《夺宋:水浒也称王》 第1章 第二个头领!“摸着天”杜迁 “寨主,寨主,你醒啦?” 有人在耳边不停轻声呼喊,王伦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头疼欲裂。 “唔…” 他坐起身来,那人便殷勤地说:“庖厨已备了醒酒汤,我再端去热一热,寨主稍歇!” 看到那人离去,王伦倚靠在床头,闭上眼睛,诸多思绪潮水一般涌来。 呵,居然穿越了! 穿越到被“小旋风”柴进资助,刚刚在梁山泊草创基业的“白衣秀士”身上。 王伦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他此前也是读书人,自幼读书多年,虽然满腹经纶,科举一途却始终不能再进一步,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 为了生计,不得已投奔到北地赫赫有名、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柴进府上,当了个门客。 半年前柴进有意在黑道扩大影响,便挑选了王伦,给他派了几十名庄客、喽啰,落草在这八百里梁山水泊。 不得不说柴进挺有前瞻眼光,王伦能力也不错,半年时间,就在这梁山泊草创了基业。 昨夜王伦大摆宴席款待手下,一高兴喝多了,于是就“悲催”地被人给穿越过来! 王伦揉着太阳穴,心腹彭大端着个木盘,里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朝屋内走了过来。 “寨主,且趁热饮了这汤,身体也舒服些!” 王伦端起碗来浅尝一口,这彭大还算用心,并不烫嘴,于是干脆一口干了。 彭大于是伺候着王伦穿戴衣冠,用手巾擦了擦脸,王伦看向了铜镜里的自己,很是满意。 镜子里是个身材挺拔、脸颊略显消瘦的青年文士,蓄着短须,添了几分沉稳和威严,并无猥琐之感。 “几时了?” “巳时近半!” 一觉睡到大中午,怪不得彭大要来叫醒自己。 “寨中可有事务?” 从彭大手里接过一柄佩剑挂在腰间,王伦问。 “有个壮汉在泊外送了一封信至,只说是柴大官人亲笔写的,故而小人将寨主唤醒。” “哦?书信在何处?拿来我看!” …… 柴大官人的书信很简略,只说有个兖州军汉,得罪了上官,故而来投,略通拳脚棍棒,名叫杜迁,江湖诨名“摸着天”,送来与王伦作个伴当。 王伦连忙说:“既是柴大官人亲荐,快快有请!” 趁着彭大亲自去山下请人的功夫,王伦又叫人拿来山寨花名册,细细看了一遍,叹了口气。 如今山寨上下,不过百余号喽啰,能坐上交椅的好汉,不曾有一个,他如今还是个孤家寡人。 还好,还好,也就是说,先前的王伦那心胸狭窄、嫉贤妒能的坏名声尚未传出去。 …… 断金亭下的码头前,王伦携剑负手,迎风而立。 一条快船自南疾驶而来,三五个喽啰正奋力划船,船头站着个壮汉,王伦远远望去,竟衬得那壮汉身边的彭大仿佛是个孩童一般。 “杜迁拜见王寨主!” 看到码头有个白衣文士,杜迁不用猜便知道这位便是现如今梁山泊的大头领,跳下船来当即下拜。 “快快请起!” 王伦将杜迁搀扶起来,热情非常。 梁山若要壮大,就少不得接纳四方好汉。这杜迁虽说在原着中本事低微,但在晁盖林冲火并前,也协助王伦将梁山经营得有千人规模,能力还是有的。 于是王伦将杜迁邀至聚义厅内,命人搬来一张交椅,笑着说: “既是柴大官人亲荐,如今我这梁山泊刚刚草创,杜兄弟且坐了第二把交椅,为山寨二头领,步兵操练一事,杜兄弟就先任着!” 杜迁心里讶异,他在得柴大官人推荐后,柴府的老都管曾私下里嘱咐,只说这王伦是个读书人,眼高于顶,一时不能容物,此番前去,让他且容忍一二。 不曾想自己刚来投奔,就受此重任! 看来江湖传言,多有虚妄啊! 杜迁当即推金山倒玉柱:“蒙哥哥看重,俺必尽心竭力,为哥哥效劳!” “都是兄弟,何必如此客气!杜兄弟快快请起!” 王伦复又招呼彭大:“将儿郎们都聚来,拜见二头领!设宴上酒肉!” 他先前察看过库房,柴大官人豪气,前后送来几批物资,现如今山上粮草充足,正是该他大施拳脚的时候! 酒宴既毕,王伦已经安排好了杜迁的住所,又命彭大送去了一盘50两银子,供杜迁日常花费安家所用。 …… “下一个来投奔的,应该是宋万。” “他和杜迁一样,本事一般,也是能用之人,用来操练步军,自然是可以的。” “山寨如今尚缺水军人才,看来得下山走一遭了!” 第2章 拜见阮氏三雄 满川荷叶,半空中翠盖交加;遍水芦花,绕湖面白旗缭乱。 王伦留杜迁在寨中看守顺便熟悉一下新环境,却换了一身粗麻衣裳,携三五罐好酒,一腔杀宰洗净的羊,一大包牛肉,几箱金银,带了寨中几个水性好的喽啰,自划船向山下而去。 渐渐近得石碣村时,便看到好大一片芦苇,茫茫荡荡。 又行了数里,便听见芦苇荡中有人放歌: “打渔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 金黄几尾换酒钱,嬉笑人间不足夸!” 王伦微微一笑,便叫摇橹的喽啰放慢来,不一时就见一条小船慢悠悠出了芦苇荡。 有个壮汉头戴一顶遮日黑箬笠,身上穿个棋子布背心,腰系着一条生布裙,把那船只荡着,口中仍旧高歌。 看到王伦立在船头,他“噫”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仍旧慢悠悠划船。 “这位兄台,敢问此去石碣村还有多远?” 听到王伦发问,那渔汉也不停手,只是说:“还有七八里。” 又忍不住问:“客官打听石碣村有何事?” 王伦笑到:“家中要办筵席,用着十数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听闻石碣村有三位好汉,号称阮氏三雄,是这水泊中有名的捕鱼手,故而拜见!” 那渔汉便将橹立起,睁着一双怪眼不住地看,诧异地说: “我久住在石碣村,怎地不知道有甚么三雄的名号?只我便是阮小七!” 王伦早就认出了他,于是大笑: “这不是巧了?还请小七哥引荐两位兄长!” “好说,好说,且随我来!” 王伦只见阮小七将一条小船划得飞快,自己这条船四个壮喽啰,不过勉强跟上而已,不禁咋舌。 进了村子,只见枯桩上缆着数只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倚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房。 阮小七也不下船,便大呼:“二哥在家么?” 只见又一条壮汉从草屋内走了出来,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破衣服,赤着双脚,问:“小七所来何事?” 阮小七随意一指:“这位官人家中办筵席,要用十数尾十四五斤重的金色鲤鱼,故而来寻我兄弟三人。二哥,去寻五哥啊?” 阮小二看向王伦,王伦拱了拱手,笑着说:“原来是阮二哥!” 阮小二也回了一礼,就岸边跳下水来,踩着水飞快跳上了阮小七的船,盘腿坐在船尾,笑着说: “金色鲤鱼也不难,小七一人便足矣。只是十四五斤重的,要费些心思。客官几时用?” “五六日后吧。” “那我三兄弟得上上心了!” 说了几句闲话,当先带路的阮小七便将船划到一处高埠旁,却是个湖中小岛,团团都是水,七八间草房错落其上。 阮小二便高呼:“老娘,小五在么?” 一个婆婆从屋里出来,埋怨地说:“鱼又不得打,连日去赌钱,输得没了分文,还要讨我头上钗儿,去镇上赌呢!” 却见又一个壮汉从屋里走出来,鬓边插一朵石榴花,披着一领旧衫,露出胸前刺着青郁郁一个豹子来,扎着裤子,辩解地说: “如今市上的人都嘴叼,寻常鱼儿捕上来,偏没人吃,都要吃羊肉,打渔能赚得几个钱?” 阮小七大笑:“老娘若嫌弃五哥好赌,就去我那里住几日!” 见到阮小二、小七从船上跳下来,王伦也跳下船来,阮小五便问: “这是…” 阮小二羞赧一笑:“却叫客官看了笑话!…小五,这位是贵客,要找我们寻十几尾十四五斤重的金色鲤鱼呢!” 阮小五一听来了生意,便忘了赌钱,热情地招呼:“贵客请屋里坐!…老娘,且沏一壶粗茶!” 王伦笑着说:“倒是劳烦婆婆了!” 那婆婆眉开眼笑:“你这后生倒是知礼节,不似我三个儿子,个个粗野,哪里得半分文气?” 王伦大笑:“三位哥哥豪迈通达,岂是迂阔之辈呢?” 这话顿时说到阮小五心里去了,当即说:“二哥、小七且陪贵客稍坐,我去镇上买些酒肉来!” 他使了个眼色,想从哥哥弟弟这里讨些钱来,王伦笑着说: “我这里略备了些酒肉,且叫随从带过来!”便招呼喽啰将酒肉都搬了上来。 三人慌忙说:“贵客上门,哪有让客人费钱的道理?” “仓促之间登门拜访,正是有借重三位的地方,不成敬意,何须客气?” 三人只道是王伦说鲤鱼的事情,笑了笑便不去推脱。 于是喽啰们自去厨房打下手,阮小二又去捉了两尾大鱼来,不一会儿木桌上便摆满了酒菜。 推杯问盏之际,王伦与三人聊得火热,阮小五擦了擦胡须的酒水,叹了口气: “俺兄弟三个,不怕天,不怕地,空有一身本事,却在这水荡中虚度,穿不得绸缎,论秤分不得金银。若能成瓮吃酒,大块吃肉,日日如今,如何不快活?” 阮小二讪笑一句: “小五吃醉了,却叫客官笑话!” 王伦暗自欢喜:既有如此心思,这事情就好办了! 第3章 三把交椅!水军头领人选有了 “小生听三位说话,便知道心中有大气象,非是凡间人物!” “我听闻那梁山泊有一伙强人新占了,只要替天行道,三位为何不去相投呢?” 王伦便说到。 阮小七睁一双怪眼,说:“此事我等都有所耳闻。只是听说那梁山强人的头领,是个甚么白衣秀士的,不能容物,俺兄弟三个逍遥快活惯了,受不了迂酸文人的腌臜气!” 王伦心中大怒:踏马的到底是哪个鳖孙在江湖里背地传老子闲话,我踏马还什么都没干呢! 他替三人斟满酒,笑着说: “不瞒三位好汉,只我便是这梁山泊王伦!” 阮小七还没有反应过来,大笑着说: “客官倒是与那梁山泊的头领同名……甚么?” 他恍然大悟,看了看两个兄长,三人一起愣住了。 王伦大笑:“方才听二哥说,梁山不准周遭渔民捕鱼,这却是误传了,我只传令不许靠近梁山一二里,以防有官兵窥探,如何能禁渔,损害乡亲们的生计呢?” 阮小二尴尬一笑,三兄弟当中,他心思最重,心想这位王大头领此番前来,寻金色鲤鱼怕不是借口吧? 莫非? 王伦便说:“我这梁山泊乃是受柴大官人资助,如今山寨草创,除我之外,便只有一个二头领‘摸着天’杜迁。” “我早闻听石碣村中有三位好汉,颇识水性,欲邀三位上山,共襄盛举,兄弟聚义,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岂不痛快?” 他拍了拍手,随行的喽啰便又从船上卸下许多货来,绸缎布匹、一箱金银。 阮小五顿时跃跃欲试,阮小七眼中也充满了渴望,但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阮小二。 阮小二便问: “若我三兄弟不愿落草,情愿为良民呢?” “常话说得好:多个兄弟多条路。王某有心结识三位好汉,若三位不愿上山,难道就不能成为朋友吗?” 阮小二当即拜倒: “俺们兄弟三个曾说过,若是有识我们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能勾受用得一日,便死了开眉展眼。” “蒙王头领不弃,我三个愿舍性命相投!” 阮小五、阮小七也跟着拜下:“情愿相投!” 王伦也跪下拜了一拜,将三人搀扶起,说:“得阮氏三雄相助,我梁山何愁不兴?” “三位兄弟且安顿家中老小,梁山泊聚义厅三座交椅,等候三位兄弟来坐!” 他看得出来,阮氏三雄兄弟感情极好,也都是孝顺之人,自然没必要非得强迫人来了,也得把家眷都跟着拉上山。 “哥哥难得下山走一遭,却在家里盘桓两日,我兄弟三个收拾妥当,随哥哥一起上山如何?” 阮小五极力挽留,王伦于是也不推脱,若是连阮氏三雄都信不过,那这个江湖就完全没法混了。 于是王伦让随行喽啰去镇上多买些酒肉米面,便与阮氏三雄在堂前说话。 不管怎么说,王伦也是在江湖浪荡过了的,且在柴进府上待过一段时间,也算是见识了许多江湖人士来往。 故而他只捡许多江湖逸事来说,阮氏三雄久困在这渔村中,都听得如痴如醉。 第二日,兄弟三个一商议,反正都还未婚,干脆带着老娘一起上山,也好照应,于是舍了破草屋,便欲上山。 只是老娘舍不得许多家当,阮小七是个急躁性子,便说: “老娘,如今上了山,家当何愁不是新的,却要费事留这些破烂?难道哥哥会亏待俺兄弟们吗?” 王伦也跟着劝说:“婆婆,山上若住不惯时,少不得要回来走动,家当且存放着吧。” 总算是劝得了三人的母亲,于是划了几条小船,径向梁山本寨而来。 上得山来,三人一路见码头、防关、房屋齐全,都不由得心惊,心想王伦哥哥来梁山泊不过半年,就操办得如此家业,所图当真甚大啊! 进得聚义厅,三人与杜迁相见,于是厅中又多了三把交椅。 “咱们这八百里水泊,正合操练水军,小二哥,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小五哥、小七哥如何?” “哥哥有所吩咐,自当尽力!只是…哥哥这称呼还是换一换吧!” 王伦笑了起来:“既如此,二郎、五郎、七郎,我梁山水军,就交给你们了!” “谨遵哥哥号令!” “若缺人时,可命儿郎们各回本家,若有愿来山寨的,都有安家银,各凭本领,各有安排!” 王伦又下了一道命令。 柴大官人豪气,现如今梁山泊仓库存粮和金银布帛等,拉起一支五六百人的队伍不成问题。 第4章 宋万和朱贵!梁山雏形 自阮氏三雄上山后,不到一个月,山寨就收拢了三四百人。 如今正是道君皇帝、青楼天子宋徽宗赵佶在位,这位艺术家皇帝好绘画,在民间大搞花石纲,惹得民怨沸腾。 又任用奸臣,朝纲混乱,官吏贪腐成风,百姓生活极为苦难。 故而不需要王伦派人刻意引诱,就有附近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来投,梁山也渐渐有了些名气。 这一日,又有一名好汉来投,正是“云里金刚”宋万。 和杜迁一样,宋万也是出身厢军。他是河北路定州人士,原是本州一名低级军官的亲卫。 北宋制度,厢军一般只在本路内调防,偶尔会有从其他路换调的。 宋万很不幸,就遇到了这个两路调防,而且是从河北路调往江南路,负责押运江南的花石纲。 这个活儿不是人干的,那就跑吧。 于是宋万像其他士兵一样,也跟着逃亡,本打算逃回本州,半路上偶尔听人提到梁山泊来了一群强人,干脆来投。 宋万使得一手枪棒,能跟杜迁打得有来有往,这本事在阮氏三雄看来很是稀松,但已经远强于梁山的普通喽啰,于是他也坐了一把交椅,成为梁山第六个头领。 于是宋万成为杜迁的副手,同样负责操练步兵,并指挥一队人马驻守后山。 闲暇时,王伦也会耍一耍剑,他带的佩剑可不是装饰。 王伦就是沧州人士,这里地处我大宋北方边地,民间习武风气极浓,又多结社,王伦自幼读书时,就跟着学了些华而不实的剑法和拳脚功夫。 若与杜迁、宋万放对,只怕王伦不是对手,但对付两三个身体强壮的普通人,王伦自问不在话下。 不管怎么说,杜迁、宋万也是在厢军里厮混过的,于是王伦便向二人请教,学些了军中的拳脚功夫。 只是俩人本事本就不大,所以王伦权当做是强身健体了。 他每日处理完山寨事务,就与众兄弟谈天论地,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这一日,王伦又翻阅花名册,意外看到了朱贵的名字,籍贯沂州沂水县人士,现在寨中后厨做事。 毕竟不是所有上山的人都得王伦一一接见,于是找心腹彭大一问,原来是后厨管事的老常,将曾经跟随自己学厨艺的徒弟喊了一个来。 “去将这朱贵请来!” “是!”彭大恭敬地应声而去。 待到朱贵来到聚义厅时,王伦放眼一看,此人身材高大,相貌魁宏,双拳骨脸,三丫黄髯,衣着利落,不是个俗人。 “听老常说,你有个江湖诨名,叫作旱地忽律。看你也非常人,怎地会跟老常学厨?” “禀寨主,小人曾在家乡沂水县开了家酒楼,为寻名厨,曾向常师父学习,故而有这师徒的名分。” “怎地不继续在县中开酒楼?” “我那酒楼生意颇为兴旺,被县里大户盯上,夺了产业,小人只能沦落江湖!” 王伦见朱贵应对自如,言语爽利,不由得点头称赞,于是又问起如何开办酒楼,如何管理,如何应对一些突发情况,朱贵都对答如流。 王伦大喜,山寨需要各种人才,朱贵这样的管理型兼情报型人才,正是山寨急缺的啊! “你有这般本事,如何屈伏在庖厨之间?聚义厅中这第七把交椅,当由你坐!” “我再使人于水泊南岸李家道口设一酒店,寻常时做来往生意,不得害人,暗中刺探各处情报,你可愿往?” 朱贵大喜,当即下拜:“小人愿往!” 王伦于是将众头领招来,说明意思,朱贵于是就坐了第七把交椅。 杜迁是个闷性子,他自上山后就被王伦信重,负责把守前山和聚义厅,自然不会反对。 宋万好歹是亲卫出身,有些眼力,也知道梁山若要壮大,情报工作自然不可少,当即赞成。 阮氏三雄是水军头领,阮小七只觉得让一个酒楼老板当头领,颇为怪异,但是看二哥、五哥都不言语,自然也不反对。 照例的宴会结束后,向水寨回去时,阮小七多问了一嘴。 阮小二便说:“王伦哥哥心中有大丘壑,朱贵头领虽然拳脚棍棒样样不精,但接待人物来往应酬,远远强于我弟兄三人。” “这样的人物,坐一把交椅也是应该的。况且哥哥说让我等与朱贵头领多亲近,这也是应有之意!” “梁山泊周围各县,多有豪劣富裕之家,巧取豪夺,等咱们山寨粗略成军,少不得要下山劫掠一番的。” “所以朱贵头领的用处就在此地!” 阮小五、小七不由得点点头,恨不得早日练就一支可用的水军出来。 第5章 梁山的未来 现如今梁山泊已经聚集了四百五十余人,绝大部分都是青壮,多来自水泊周围的州县。 皇帝无不务正业,又任用一班奸臣为亲信,上行下效,于是整个大宋朝都烂完了。 官员贪腐无能,地方小吏偷奸耍滑,于是一层一层盘剥之下,压在百姓头上的负担是越来越重。 就好比梁山后厨的老常,一个厨子是怎么跑来落草为寇呢? 老常是沂水县人,做得一手好鱼,原来开了个小饭馆,生意不错,就被本地的大富商盯上了,非得逼着他交出手艺来。 老常也硬气,直接关了小饭馆,投奔了柴大官人,后来又跟着王伦上了梁山。 这样一个良民,平生没做过坏事,最大的杀生就是杀鱼,居然能被这荒唐的世道逼得走投无路,王伦想一想都觉得可笑! 所以几位头领坐上交椅、王伦稍微亮出旗号后,就有不少活不下去的百姓铤而走险前来投奔。 现如今梁山步军有二百人,分在杜迁、宋万麾下各一百,王伦从中各挑选了十人充当亲卫队,由心腹彭大统领。 水军只有一百五十人,这是阮氏三雄精挑细选出来的,阮小二表示他先操练出一批精兵来,将来山寨扩军,便不缺基层军官。 又拨给朱贵三十人,负责南口酒店,又有二十余人负责四处奔走打探情报。 王伦便初步地将梁山山寨的框架搭设了出来。 普通的喽啰倒不缺,以阮氏三雄的名望,单单在石碣村周边,再拉来一二百号人不成问题。 现在梁山的钱粮,主要靠柴大官人的不断资助。 这些天王伦也想明白了,柴大官人之所以资助自己草创梁山山寨,或许并不是为了搞事情,而是为了恶心朝廷。 当年殿前都检点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夺了后周世宗柴荣儿子的皇位,黄袍加身,建立大宋。 于是历代赵官家对柴家都恩宠无比,毕竟祖上干得事情,心虚嘛! 现如今柴进虽然无官无职,但凭借着这股圣恩,在沧州也过得潇洒无比。沧州靠近宋辽边境,柴进就联合诸多豪姓大家,专门做辽国贸易,赚下了金山银山。 但柴家的前途也就到此了,赵官家防备,柴家不可能出仕,大约想起祖先的事迹,柴进心中就有一股恶气。 所以他混黑道,成功成为大宋北方最大的黑道领袖,但偏偏柴进并没有因此搞出更多的事情来。 他在江湖人士身上花的钱如流水一般,然而取得的效果还不如郓城押司宋江给的小钱。 难道柴进就如此没有眼光? 王伦是不相信的! 只是柴家的富贵就依托在大宋,大宋亡了,柴家的富贵也就跟着散了。 所以柴进的诸多行为,倒像是一个孩童在跟大人置气一般。 梁山不可能一直依靠柴大官人获得进项,必须得有自己的钱粮来源,必须得能自我造血! 王伦这些天一直在思考,于是他想出了个法子:造玻璃。 只需要将河砂清洗干净,将石灰、石英等混合打碎,然后高温烧制,将草木灰高温煮沸过滤沉淀得到碱水,就可以制造出相对纯净的玻璃来。 但有技术,还得需要熟练的工匠来操作,需要有渠道的商人贸易四方,更需要稳定的原材料来源。 将原材料和工匠搞定,外贸可以与柴进合作,这样至少掌握了一个生财的道路,也能慢慢摆脱对柴大官人的依赖。 王伦相信,随着梁山的日渐壮大,大到柴进也无法负担的那一天,其实并不遥远。 除了这些,梁山山寨的陆地面积很大,在人口承载达到饱和之前,有些土地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种植些谷物粮食和蔬菜的。 下一步行动,梁山说不得就得去找那些大户“借粮”了。 坐在书房,边思考边写写画画,王伦将心得整理了一番,收纳到一个木匣中,放回书架,便伸了个懒腰。 他信步走出书房,便不由得“咦”了一声。 却见彤云密布,朔风渐起,竟纷纷扬扬卷起了一场小雪。 略微一算,当初邀请三阮上山时,正是初秋时节,不曾想两个月就下起雪来。 王伦伸出手掌,看到掌心一片六出雪花,很快就被手温融化。 他负手而立,朝北方望去,不由得长叹! 这天是一年比一年冷了,怕是又到了全球气候的降温期。 北方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或许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南下打辽国的草谷了。 更北方的蒙古诸部,虽然此时应该还没有被统合,但不到一百年后,那个一代天骄也要崛起了! 留给中原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 王伦感叹了好一阵子,突然想起,那个悲情的人物,不久也该要出现了吧? 第6章 天寒日暮,何处归途 李家道口,梁山第一家酒店。 朱贵内心很是忐忑,他一直觉得,自己能在梁山混到个小头目便不错了。 杜迁、宋万都有军中手段,练兵颇有一套;阮氏三雄个个武艺非凡且精通水性,练的水军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彪悍。 只有他这个酒店掌柜,交椅坐得有些不明不白。 朱贵并不十分清楚情报对梁山的重要性,他只是兢兢业业,将这“南湖酒店”给经营了起来。 王伦给酒店提出的唯一要求,是不准杀人。 按照前些年在江湖厮混的经验,朱贵很清楚,这个世道上的黑店实在太多了。 窥探旅客有无财帛,一旦携带有看得上的钱财,登时下蒙汗药麻翻,有良心的黑店把人杀了胡乱掩埋,黑心的则把人肉充作牛肉卖。 相比之下,寨主的这个命令和要求,简直是黑道上唯一的一股清流! 南湖酒店刚建不久,但毕竟地处交通要道,又是实打实的做生意,故而很快就兴隆了起来。 客人闲聊、店小二随意问一嘴得到的回答、往来有哪些客商、采买些什么货物、要去往哪里,这些信息就被收集整理,然后交给王伦的心腹亲卫统领彭大。 朱贵一开始还觉得,这些繁琐的信息其实没什么用,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 有一支从北地收购人参等药材的商队路过酒店,由于天寒地冻,多住了两日,得到情报的王伦便亲自下山,与商队主管谈了一笔业务。 用于支付购买药材的,是一笔刚从柴大官人那里送来的珠宝。 江湖豪客多有拦路抢劫、打家劫舍的,所得贵重的珠宝,一时不好出手,于是就送到名满江湖的柴大官人处。 因此柴进实际上成为了江湖黑道最大的赃物洗白商之一,通过对辽国的贸易往来,这些在大宋境内难以出手的珠宝,就变成了铜钱和银两。 需要柴进洗白的赃物太多,故而有一部分就被送到了梁山这里,王伦需要把这些赃物变现,兑换成山寨需要的粮食、布匹、铁、药材、马匹、武器等。 眼看着药材商队心满意足地离开,山寨的船队将购买的药材等货物送走,朱贵便陪着王伦,坐在后院的水亭中饮酒。 手边有火炉,炉上温着酒,遥看白茫茫的湖面上玉龙酣战,乱乱纷纷,似柳絮如鹅毛,朱贵紧了紧身上的貂鼠皮袄,重新系了系棉披风,不由得看得痴了! 王伦看了看朱贵,觉得很有意思,这兄弟跟自己想的一样,颇有些文艺气质在身上的! 饮了两角酒,店里一个伙计便远远地跑了过来,朝水亭中的两人一拱手,说: “寨主,朱头领,有个配军打听去山寨的路,又在墙上写了一首诗呢!” “是何相貌?”王伦心中一动,便问到。 “约莫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六七的年纪,极其雄阔,面上带须,隐约看到有刺字。戴红缨毡笠,系了腰刀,还提一柄衮刀,包裹里装的都是衣物!” 朱贵脸色顿时一变: “说了多少次,不得窥探来往旅客的夹带财帛,如何不听?” 那伙计自知习惯性地说漏了嘴,连忙称“不敢”。 王伦也知道,如今山寨良莠不齐,便挥了挥手,故作好奇地说: “且去看看那诗!” 此时天色渐暮,朱贵便叫人收拾了火炉,跟着王伦朝店内走去。 店里只有一个客人,正坐在角落,侧首对着门帘,听到动静,便低了低头。 王伦踱步到专给过路行人题诗的白粉壁前,果然有一首新诗: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王伦默默读了两遍,摇了摇头,朝那客人走去。 只见桌子上一盘吃了大半的冷牛肉、两盘菜蔬、七八个叠摞在一起的酒碗,还有半碗冷酒,桌子上也撒了好些酒水。 见王伦走近时,那人又转了个方向坐,顺便将放在长凳上的范阳毡戴在了头上。 王伦微微一笑,便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下,朱贵也跟着坐下,又招了招手:“温酒来!” 酒保温了酒,用小木桶盛来,以铜勺取在碗里,王伦说: “天寒地冻,羁旅无归,相见即是缘分,给这位客人也来一碗吧!” 他举起碗来,朝那客人示意: “林教头,请!” 那客人原本勉强笑了一笑,听到王伦如此说,脸色一变,顿时站起身来,酒也不喝了,胡乱收拾了行囊,拍下一小锭银钱,说:“你认错人了!” 说完提着衮刀就要朝门外走去。 第7章 热情的款待 “我在沧州横海郡有一位故友!” 王伦不紧不慢地说。 那客人伸手去取衮刀的手顿时慢了下来,迟疑地问:“足下认得柴大官人?” “我与柴大官人交厚,常有书信往来。” 那客人复又脱帽下拜:“小可有眼不识泰山!愿求大名!” “某姓王名伦,梁山泊山寨之主是也!这位是我山寨的朱贵头领!” “小弟眼拙,竟不能识真人!只我便是林冲,前日在沧州拜别柴大官人,有一封书信带给王寨主!” 林冲的动作和语气很是谦恭,从包裹里取出一封信,双手送了过来。 王伦不去接信,先起身将林冲扶了起来,说: “名满天下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林教头,肯光临敝酒店,不胜荣幸!教头请坐!” 看到林冲落座,他才接过书信,拆开看了一遍,笑着说: “若早将书信拿出给店家,便能早一时与教头相识了!” 他看林冲衣着单薄,便将锦袍披风解下,亲自为林冲系上,又喊道: “备酒菜,此番得八十万禁军教头来投,自当欢迎之至!” 于是小二们忙碌地将堂中火盆生得更旺,酒保端来温酒,后厨端来酒菜,王伦亲自倒满了酒,说: “林教头,请!” 林冲刚刚遭遇草料场被烧、山神庙被朋友背叛,落难至柴府,又被柴进给推到梁山泊来,只觉得人生凄苦,莫过于此。 如今王伦热情无比,朱贵言辞尊崇,酒店中一众酒保、小二都面带崇色,只觉得人生落差,竟然如此之大。 朱贵已经暗中吩咐小二射箭报信,三人酒饮至酣处,后门门帘掀开,有个人满身雪白,冲了进来,高声喊: “哪位是八十万禁军林教头?” 王伦回头一看,却是阮小七得了信,顾不得大船,自驾了小舟先行跑过来了。 于是他招呼阮小七入座,顺手帮他拍打后背的雪,阮小七笑嘻嘻的,干脆摘了帽子,脱去外衣,放在火炉旁烘烤。 朱贵便将披风摘了给阮小七披上,三个人一番动作自然而然,林冲看在眼里,心想: 这莫不是哪位山寨头领?寨主与几位头领竟如此亲如兄弟一般? “这位是阮小七,江湖人称‘活阎罗’,为人最是爽快,现任山寨水军头领。” 林冲慌忙行礼,阮小七却不受,只说: “教头是东京来的上等人物,何必如此多礼?” 他左右瞅了一眼,便自顾自倒了一碗酒,举了起来: “小七敬林教头!” 他一连干了三碗,复又笑着说:“酒店传信至山寨,听闻林教头要来,众头领们都争抢要来一睹风采,还是俺手脚利索,先驾一条小船来了!” 王伦哈哈大笑: “林教头至此,就是到了家。想必大船也不远,且先回山寨,与众兄弟相见!” 说着摸了摸阮小七的外衣,已经烘烤得干了,便拿起让阮小七穿上,说: “走,咱们回家!” 一句“回家”,激得林冲差点儿落泪,欲要去提衮刀时,朱贵已经笑着提在手中,说:“教头,请!” 一行人上得大船,林冲回首望去,但见暮色深沉,船头一盏灯笼,照得雪花恰似鹅毛,一片叠着一片,下得更紧了! 船至梁山本寨码头,就见灯火通明,几条大汉立在岸边,尤其两个高汉子,尤为显眼。 王伦刚跳下船,几个头领就簇拥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哥哥,哪位是林教头?” 林冲恰出得船舱,慌忙拱手作揖:“小可正是林冲,见过各位山寨头领!” 却被阮小七在身后一托,这腰便弯不下去了。 阮小七笑嘻嘻地说:“山寨没有恁地多规矩,教头到了家,难道还要跟一班兄弟们见外么?” 于是林冲便被一行人簇拥着从码头经断金亭,来到了聚义厅。 厅内烛火通明,酒席已经布好,王伦抖了抖身上的雪,说: “教头请入座!” 他举起酒碗:“山寨今日有大喜事,林教头来入伙,众兄弟痛饮!” 三碗过后,杜迁便端着酒,憨厚地说: “俺是杜迁,林教头请!” 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头领来敬酒,林冲心情激荡,来者不拒,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郁气,似乎一下子就发散了。 阮小七最是好奇,拉着林冲问了许多事,然后痛骂: “狗日的高俅,官家用这样的人渣,当真是……” 皇权思想根深蒂固,阮小七不敢直接骂皇帝,只好说: “可惜官家被奸臣蒙蔽,却叫教头受了许多委屈!” 第8章 排座次好汉显义气 林冲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自己最后被人昏昏沉沉地搀扶回了房间。 他是练武之人,酒醒得快,一睁开眼时,就猛地坐了起来,厚厚的被子顿时从身上滑落。 又做噩梦了! 梦见娘子与自己生死诀别! 林冲摸了摸额头,擦去了汗,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间温暖的小屋里,屋角一个火炉,膛火仍旧跳跃着光,烟气都顺着土烟囱排了出去。 天外有些蒙蒙亮,林冲摸索着就着炉火找到了蜡烛,便看到腰刀、衮刀、包裹一个不少,都放在桌子上。 还有一盘50两的银子! 他记起来了,那是王寨主说的甚么头领的安家费! 火炉上座着铁壶,林冲便要去倒一杯水,就听见有人敲门: “教头醒了么?” 林冲开门一看,却是王伦的亲卫统领彭大,撑一把伞,笑着说: “方才看到教头屋里有烛光,便知教头醒来,就教庖厨做了醒酒汤,给教头端来!” 他身后有个帮厨,正端着一个木盘,上面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林冲看了看门外,天色依旧朦胧,依旧飘着大雪,地上的积雪已经厚厚一层了。 “有劳!” 林冲将二人请进屋,彭大和帮厨放下木盘就告退,林冲盯着那碗汤,心想: 林冲啊林冲,你何德何能,得王寨主如此看顾? 不一会儿彭大又带人抬来一个大浴桶,教人端了热水来,笑着说: “教头若要用人时,尽管吩咐,只是山寨都是些粗汉,恐不得教头意。” 眼看王伦考虑如此周全,林冲还能说什么呢?只是不住拱手感谢。 他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又用了早饭,这才在一个喽啰的引导下,朝聚义厅而来。 众头领都到齐了,阮小七笑着说: “教头果然好酒量,俺兄弟三个,不曾比过教头!” 一群人正说笑间,王伦从堂后走了出来,说:“柴大官人推荐,教头来入伙, 当坐一把交椅!” 林冲正要推辞,杜迁站起来说: “众兄弟都是有本事的,独我是个无能的人,若坐得这第二把交椅,我心里不安,情愿让给林教头!” 王伦本不欲排座次,但江湖人士就看重这个,那就只能随波逐流。 他诧异地看了杜迁一眼,这事儿他并没有与杜迁事先商议,显然是杜迁自己的主意。 朱贵最是知晓人意,看到王伦面露异色,左右看了一眼,便笑着说: “杜迁哥哥岂能如此说?若论拳脚棍棒,我才是那个最无能的!若教我坐在林教头上首,小弟实在生受不起啊!” 阮氏三雄对视一眼,一起接话: “林教头当坐第二把交椅!” 若论江湖名气,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及林冲,况且昨日相见后,这位林教头虽然豹头环眼,相貌粗豪,但却温和知礼,自有一股不俗的气度。 大家都是练过武的,别管功夫高低,至少有最基本的眼力:林教头虽然看上去落魄,但步伐、身形,都显示了他那并未直接表露出的一身本领。 一向不喜言语的宋万也跟着应和,于是王伦便笑着说: “杜迁兄弟既然如此说,林教头且坐第二把交椅,也勿拂了众兄弟的一片心意!” 话已至此,林冲也不好推脱,便作了个罗圈揖: “如此,某便多谢众兄弟了!” 王伦便说:“那么,杜迁兄弟且坐第三把交椅…” 杜迁又有话说:“如今山寨未动,都是水军一班兄弟四处走动,当让小二哥坐此座!” 阮小二笑着摆摆手: “俺水军不过是来往运输,山寨安危,还得靠步军的弟兄们,杜迁哥哥不要谦让!” 王伦也接着话: “杜迁兄弟不要谦让,步军、水军皆为一体,何必非得分出个高低呢?” 杜迁这才坐下。 于是杜迁坐第三把交椅,阮小二坐第四把交椅,阮小五坐第五把交椅,轮到阮小七时,他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哥哥,俺弟兄三个排排坐,却叫宋万哥哥坐在后面,这不妥!请宋万哥哥上座!” 王伦只觉得脑仁有点儿疼,宋万也是个闷口葫芦,支支吾吾要退让,王伦干脆独断: “难得小七一片心意,宋万兄弟就坐这第六把交椅,小七名字带七,就居七,朱贵兄弟居八!” 于是众头领依次落座,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伦也笑着说: “咱山寨头领各分职务,以职务论,不宜以交椅座次论,以免伤了和气!” 众人齐声说: “谨遵哥哥号令!” 王伦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以后山寨兴旺起来,排座次还得让他头疼! 第9章 投名状二虎争威风 林冲的职务是,梁山三军总教头。 山寨虽然有十余匹劣马,马军根本没法组建,但马军的名号还是有的。 所以林冲的责权就是,可以指导三军操练一切事务,将来梁山若下山搞事情时,林冲就有临阵指挥权。 理论上,林冲还有对水军操练的指导权。 不过林冲有自知之明,并不打算插手水军事务,有阮氏三雄在,他没必要在不熟悉的事务上丢脸。 对此阮氏三雄嘻嘻哈哈了一阵,也就不多说什么。 他们也是习武之人,看出来林冲手下有真功夫,但若说到水面作战,阮氏三雄从未怕过人。 为给山寨第二把交椅的林教头接风,梁山连续两天大摆宴席。 不过林冲心里清楚,这是王伦怕他平白多了思乡之情,故而用十分的热情款待。 他心里感激,恨不得把一身本领都回报山寨。 第三日近午,王伦便请林冲早早用过午饭,然后说: “听闻教头有一套家传枪法,山寨无好物,只有一杆马枪,且由教头使用!” 便有一个强壮的喽啰扛一杆长枪,走到跟前。 林冲一看,便赞到:“好枪!” 一时手痒,便接在手中,退后几步,立于院中,舞了个枪花,耍了几招。 王伦鼓掌:“正要借教头枪法,与我去会一会一个人!” 林冲扛起长枪:“但凭哥哥吩咐!” 于是两人下得山来,径向东山面而去。 这两日大雪渐歇,林冲跟随王伦转了几个弯,便见一名山寨喽啰双手呵着气,小跑了过来: “寨主,今日未曾有人从此过!” 王伦点点头:“你且回山寨休息,找彭大支五两银子!” 那喽啰顿时欢喜异常:“多谢寨主,俺这便去了!” 有名声传遍整个山寨的二头领林教头在身旁,这喽啰自觉梁山泊周围还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家寨主的安全。 那喽啰离去后,林冲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问到: “哥哥…我听闻江湖有一种投名状,若上山落草时,需纳投名状。哥哥可是要林冲交投名状吗?” 王伦顿时哑然失笑:“教头已经是山寨二头领,何须甚么投名状?” 他叹了口气:“只是要请教头见一位故人罢了!” 林冲心下稍安,也不再多问。 不多时就见一个民夫挑一个担子,走得热气腾腾,王伦拔出佩剑,大喊一声: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那民夫见一个持剑的恶客,旁边还有个雄阔的持枪汉子,叫一声:“啊也!”丢了担子转身就跑。 王伦也不去追赶,只是看着担子散落的一地钱财,摇了摇头,将长剑放回腰间。 林冲迟疑地问: “哥哥这是何意?” 王伦尚未开口,不远处山坡就转过来一个大汉,足下狂奔,口中大喊:“泼贼,杀不尽的强盗!将俺行李放下!洒家正欲寻你,倒来捉虎须!” 奔得近时,见两个“蟊贼”并未逃跑,他心下诧异,脚步放慢了几分,又见担子倒在地上不曾被偷抢,顿时一愣。 林冲打眼看去时,见这大汉约莫七尺五六身材,甚是威武,脑后放一顶毡笠,带着抓角儿软头巾,坦开胸脯,手里提一条朴刀,挎一口腰刀。 又见他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心想莫非这便是王伦哥哥所说的“故人”? 他脑中快速思索,一时没有动静,那青面大汉奔至担子处就停了下来,一面提防,一面就要去提担子。 林冲猛地想起了一个人,他在东京时,听闻有一位殿前制使官,乃是天波府杨老令公之后,人称“青面兽”杨志! 只是林冲与杨志从未有过交集,倒是听说他押送花石纲,十停单单他这一停在黄河翻了船,故而避难江湖,怎地会在这里遇见? 林冲习惯性地想要叙叙旧,但转念一想,寨主哥哥今日赐枪,显然不是让自己来叙旧的! 罢了,那就打一场吧! 那边杨志刚要弯腰,林冲长枪一振,他立刻停了手,警惕地将朴刀平在胸前。 “好汉若要拿回行李,先胜过我这一条枪!” 林冲枪花一抖,双手向前一递,跟着身形就踏了出去,当真是“一点寒芒先到,然后枪出如龙!” 王伦只感觉一阵风掠过,林冲便已经杀了出去,不由得赞叹一声! 林冲与杨志之间隔了一二十步,但不过转眼间,林冲手中的长枪便已经刺至杨志面门! 杨志不慌不忙,将朴刀一挡,身子一侧,格开这一枪,朴刀反手斜撩,直取林冲手臂。 “豹子头”与“青面兽”顿时战作一团! 第10章 我欲往东京一行 两个人甫一交手,就让一旁的王伦看花了眼。 王伦眼里只看见枪花灿烂,翻飞如雪,杀气弥漫,似乎林冲每一枪都奔着直接要把杨志刺翻在地去的。 而杨志手中一杆整个江湖最常见的朴刀,动作简单,但极其快,配合他灵活的身形,让王伦看得目不暇接。 战了有三十余合,王伦总算看出了点门道。 他先前曾在柴大官人处,听一些江湖人士和军中流落江湖的士卒吹牛,都说会得一手单刀破枪。 但上得梁山后,与杜迁、宋万聊过,才知道“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长枪破刀,轻轻松松;单刀破枪,万中无一! 杨志用的朴刀,就是寻常单刀扣了个刀杆,长度不及长枪,在攻击距离上就吃了亏。 所以一开始猛攻时,杨志还能凭借一股锐气抵抗一二,但随着双方越战越久,林冲就渐渐占据了上风。 就连只是粗通些拳脚功夫的王伦都看出来了,但林冲的招式也渐渐放慢了下来,又与杨志斗了四十余合。 王伦叹了口气,知道这是林冲的职业习惯又发作了! 林冲久在东京任职,作为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他手中的功夫极为扎实,但毕竟是教师,不是战场厮杀的猛将,故而与人相搏时,便总存了切磋的念头。 怪不得原着中林冲单挑21次,竟有13次平手,显然他总是习惯性地稳健,稍稍缺乏了一点狠厉。 杨志的气息都变得沉重起来,他也算是军中好手,谁曾想简简单单行个路,居然就遇到这样难缠的对手! 王伦于是高喊一声:“林教头,杨制使,且停手罢!” 林冲听见王伦喊叫,当即买了个破绽,朝后一跳,跳出圈外,将长枪立在身边,拱手说:“杨制使,承让!” 杨志喘了一口气,一张苦脸勉强挤出个笑意来:“原来是东京的‘豹子头’,不敢当,不敢当!多谢!” 林家枪法东京闻名,杨志不但听说过,而且见过,他少年时曾见林冲的父亲耍过一回,印象很是深刻。 因为杨家也有一套家传枪法,在东京禁军中,还曾经有谁是第一之争。 只是不知道这位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怎地到了这梁山脚下,当了个剪径的强徒! 杨志也不多问,微微一叹,自知打不过林冲,拱了拱手,转身就要走,连担子也不要了! 林冲不由得一愣,却听王伦又喊: “山下探子来报,我便知是杨制使路过,王伦身为地主,多有仰慕,欲请制使上山一叙,故而与林教头相邀,杨制使且留步!” 杨志怒气不由得上来,心想洒家清白人家,如何肯被你赚上山去? 他却不在意王伦说的梁山探子察得自己的消息,毕竟自己这张脸,实在过于明显。 林冲却知道,王伦不是要强行拉人入伙的,只看山上众头领意气相投,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 他当即说: “杨制使,我家哥哥有请,还请小歇,叙旧过后林冲亲自送制使下山!” 林冲一发话,杨志反而不好拒绝了,毕竟是对方的手下败将,便问: “当真只是小叙?” 王伦哈哈大笑:“岂能耽误制使前程?我王伦说的话,制使不信,难道还不相信林教头吗?” 看到林冲点点头,杨志叹了口气,自去收拾担子,回过头时,那个跟来的民夫早已经逃走,显然是被吓跑了。 于是王伦在前面带路,杨志挑着担子,林冲持长枪陪他闲聊。 得知林冲居然被高俅高太尉陷害,又派人火烧草料场、逼得林冲上了梁山,杨志大惊,只是他还有求于高俅,于是期期艾艾地说: “高太…高俅这厮当真恶毒!” 林冲只是笑而不语,并没有跟着怒骂。 到得山上,进到聚义厅时,众头领都来相见,闻听是杨志前来,便都来拜见。 阮小七快人快语,笑着说: “先有林冲哥哥来入伙,又有杨制使来,咱们山寨是愈发兴旺了啊!” 杨志一张青面憋得通红,王伦及时解了围: “小七,杨制使此番前来,非是入伙,是我有事相求!” 他摆了摆手:“众兄弟且入座,陪杨制使尽兴饮一回!” 酒过三巡,杨志便迫不及待地问: “寨主说有事需要杨某帮忙,不知是何事?” 他若不问清楚,这酒实在喝不安心。 “我欲往东京一行,只是路途不熟,便请杨制使与我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这话一出,聚义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林冲心中热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第11章 这样的哥哥我也想要 “难道你就不怕我到了东京,便去开封府报官吗?” 杨志吃了一惊,顿时说。 阮小五原本还脸上满是笑意,听杨志这句话一出,顿时抽出腰间匕首,大喝: “你这厮好没道理,我哥哥好心请你上山,你竟打算出卖我哥哥?你这厮留不得!” 他伸手就要去抓杨志,却被杨志一跳,警惕地立在一旁。 杨志本要伸手去摸朴刀,看到林冲在一旁轻轻摆了摆手,王伦也喝了一声:“五郎且住!” 阮小五一下抓了个空,便悻悻地说: “这厮不是甚么好人!” 复又坐了回去,一双眼乜斜着,只盯着杨志看。 “制使说出这话,我便更加放心了!杨制使不是这样的小人!” 杨志心中感叹:这搓鸟世道,最相信自己的,竟然是个强盗头子! 他正色道:“蒙寨主如此信任,杨志必安全将寨主送到东京!” 又朝阮小五拱了拱手:“五头领,杨志是个粗人,言语不谨,还望见谅!” 阮小五却不理会,只是嚷嚷:“哥哥,你若去东京时,难道我兄弟们护不得哥哥周全吗?” 林冲却看着杜迁、宋万和朱贵一脸苦色。 虽然不清楚王伦为何突然说要去东京,但在座的头领,还真没有一个适合跟随的。 杜迁和宋万相貌特征过于明显,又犯了罪,首先排除;自己是朝廷钦犯,顶着一张熟脸去东京,怕不是自投罗网。 朱贵的南湖酒店在京东路也算是有了些名气,江湖上哪个不晓得他与梁山的关系? 至于阮氏三雄嘛,倒不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但同样由于相貌问题不合适。 阮小二“立地太岁”,阮小五“短命二郎”,阮小七“活阎罗”,听听这江湖诨号吧! 所谓“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绰号”,三人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浓浓的强人气息,相当具有有活力的社团成员气质! 于是林冲带着一丝期待,问: “哥哥怎地…突然要去东京?” 王伦笑了起来:“众弟兄来投,称我一声哥哥,我便要担起这哥哥的责任。” “林教头遭奸贼陷害,若能将家眷接来,也好一家人团聚。” “杜迁兄弟孑然一身,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小二哥先前有婚约,苦于彩礼,如今老娘做主,只待春节后便可以完婚。到时候还要请老娘多多留意,也给杜迁兄弟寻个良家。” “五郎、七郎的婚事,有老娘在,我便不多生事。” “宋万兄弟家眷无恙,等你有心要接上山时,另做计较。” “朱贵兄弟的仇,就是山寨的仇,只待山寨壮大,定要给朱贵兄弟讨回个公道来!” 王伦一桩事一桩事地说过去,众人反应皆有不同。 杜迁一脸的不好意思,阮小二得意洋洋,阮小五、阮小七在笑,宋万摸了摸脑袋,朱贵一脸的平静。 林冲犹豫了一下,说: “小可这一点儿家事,实在当不得哥哥往东京一行!况且我临发配时…已经与娘子写了一封休书,从此…再无瓜葛!” 王伦却摆了摆手: “所谓事出从权,教头何必纠缠于这些呢?况且我山寨若要壮大,少不得各种人才,东京乃是都城,有才而不得志的人,何其多也!若能遇到一二,便是山寨的运气!” 看到众人都朝自己望来,林冲激动地说: “待会儿我便回去写一封家书,还请哥哥带到!” 杨志一旁听到,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若他落难时,能遇到这样一位事事关心的兄长,他又何至于如此落魄呢? 看着王伦英气的脸庞,杨志又微微叹了口气,可惜一个匪一个兵,终究不是一路人! 王伦将事情说罢,又端起酒碗: “杨制使,这一路便有劳了!” 没办法,整个山寨就他最适合远行而不至于被官府盘问。 王伦早就有前往东京去的打算,梁山要发展,就得自寻出路,就得去东京寻找合适的人才。 所以林冲来投后,他突然就想起了杨志。 这位是最适合的同行人选。 王伦也不怕杨志真的像他开玩笑那样出卖自己,这个人虽然一心向往正途,想要恢复祖先荣耀,却也是个讲江湖义气的。 而且杨志因为丢了花石纲,现在依然是戴罪之身! 你说开封府的官员,是会优先抓捕一个千里之外、听都未曾听闻有犯法事迹的所谓土匪头子呢,还是会先抓一个失陷花石纲又来东京走门路的前国家军官? 看了一眼王伦,杨志顿时泄了气。 于是他干脆频频举起酒碗,打算将自己灌醉! 第12章 锦豹子杨林 第二日一早,众人都收拾妥当,依依不舍地将王伦、杨志和彭大三人送到了梁山泊西南边。 “哥哥,不如将我也带去,一路上也好看顾!” 阮小五最是不舍,又说着要跟随。 王伦拍了拍阮小五的胳膊,笑着说: “我山寨若要壮大,水军必不可缺,五郎还要留在家里,操练整顿。况且我在官府又没名号,这一行再安全不过!” 林冲也拉着杨志,再三叮嘱: “制使,此去东京路远,早晚看顾得我家哥哥周全,林冲感激不尽!” 杨志说:“教头且宽心,洒家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 王伦与众头领饮了一杯水酒,大笑着说: “元日之前,某必然返还,众兄弟且在山寨候我!” 众头领都喊:“哥哥早去早回!” 于是彭大牵一匹劣马,担着杨志和两人的行囊,踏着残雪,向东京而去。 杨志果然用心,一路多有看顾,但走了一天后,他顿时诧异了起来,不曾想王伦这个白面书生,对江湖事情了解得比他还要详细。 想了一想他又想明白了,毕竟是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强徒,若真的对江湖一窍不通,那还说不过去了。 他这一路行来,与王伦时不时闲聊,只觉得这位也是读书人,心中有丘壑的,便忍不住惋惜: “王先生有如此才干,怎地不为国家效力呢?” 王伦大笑:“小可读书多年,于功名一途,始终不过是个秀才,再进一步已是难上加难。若非在本乡活不下去,哪个又愿意落草呢?” 杨志长叹一声,他虽然在山寨只待了半日,却也知道,梁山众头领都是被这世道所逼迫,就好比林冲,这样一个隐忍的人,不也被逼成了强盗吗? 王伦这一次出行,只带了心腹彭大一人。 他穿一身布袍,罩一件道衣,倒是个读书人模样,彭大相貌又不凶恶,恰是他的随从。 当今天子崇信道教,故而高官、读书人多有穿道袍的,却不见得一定是道士。 杨志提一杆刀跟在身后,却似一个保镖一般,他也浑不在意。 王伦则腰间挂一口文士剑,他好歹是秀才,又不曾被县里革了功名,自然无人来盘问。 这一路走来倒也太平,眼看离东京越来越近,王伦心中叹息,总归是没有遇到一个值得结交的好汉。 这一日行到考城县,已到了开封府辖下,眼看日暮,杨志便找了一家客栈,三人入住。 越近东京,杨志心里反而越有些急,他心想:早日将这王伦送到东京,便再无瓜葛! 他一路上与王伦高谈阔论,听王伦分析天下形势,对大宋赵官家的看法就越是不屑,这与他原本的忠君思想相违背,故而再不愿意听下去了。 王伦在客房洗了把脸,便出门准备招呼杨志和彭大一起吃晚饭,却看到一个店小二端着水盆,从隔壁房间出来,“呯”地一声关上房门,嘴里骂骂咧咧: “这厮害了病,盘桓客房多日,又没房钱,还要老子给他寻医端水,当真难伺候!” 王伦诧异地听了一听,只听见屋内有隐隐的咳嗽声,也不多问,自去下楼吃饭。 用过晚饭后,又朝楼上客房走来,却看见隔壁客房内正在起争执。 客栈掌柜正站在房内,拱着手说: “客官,你已欠了三天房钱。况你又害病,我给你找大夫来看,又包药与你吃,件件都花钱。你只说央了朋友去取钱,现如今人在何处?” 一个病恹恹的声音咳嗽着说: “店家再宽几日则个,等俺兄弟取了钱来,另做计较!” 那掌柜只是摇头:“我这小本生意,实在等不得!客官,说不得要将你请出去了!” 他身后的店小二就扑过去,要将床上躺着的病人拉扯了赶出去。 杨志在房门口看了一看,一张青脸顿时黑了起来,忍不住怒喝:“住手!” 王伦摇了摇头,心想这种事你就别出头了。 便进了屋,说:“店家,这位客人的房钱、医药钱有多少?我给他付了便是!这样的天气,将人赶出去,不是要人命吗?” 那人躺在病床上,勉强撑起身体来,拱着手:“多谢!” 王伦看过去时,这人生得头圆耳大、鼻直口方,眉秀目疏,身躯硕大,只是病恹恹的一张惨白脸,说了句话又忍不住咳嗽。 彭大掏出一锭银子来,拍在掌柜手中,故意问:“这些可够?” “够了,够了,还有多余!” “那就算作房钱!”王伦说到,又问:“汤药可曾吃了?” 那店小二倒也机灵,忙说到:“正在后厨熬煮,好了小的便端来请客人吃药!” 既得了钱,掌柜也不纠缠,讪笑着出了门。 那人挣扎着起身,说:“大恩不言谢,敢问恩公姓名!” 王伦笑着说:“都是江湖过客,何须如此多礼?小可姓王。” 那人被王伦扶着躺下,口中仍说:“王公活命之恩,杨林病好时,必衔环结草以报!” 王伦一听他自报家门,心中顿时一喜,问:“莫非是江湖有名的‘锦豹子’?” 杨林苦笑一声:“不曾想恩公竟知贱名号!” 第13章 书剑谁教入帝乡 王伦顿时宽下心来,笑着低声说:“我不是别人,乃是梁山王伦!” 杨林又挣扎着起身,在病床上拜倒:“竟是王寨主,杨林多谢寨主之恩!” 王伦将他扶下,便问了几句。 原来杨林是彰德府人士,往来行走,做些买卖。不曾想数日前害了一场病,与他同伙的商人着急赶去东京,便留了些钱,请店家照顾。 不曾想同伙一去数日没有音信,杨林的病又不见好,便拖欠了客栈的房钱药钱。 这杨林可是一员福将,原着中陷在祝家庄,又被安全救了出来,征方腊时杭州病倒,还能伤愈归队,是少数能活到最后的好汉。 而且杨林曾做过杨志的副将,不曾想这二人还有如此一段缘分。 等店小二端来热汤药,杨林吃过后,精神复振,便与王伦多聊了几句。 问到杨志时,杨林又是一惊,他走南闯北,消息很是灵通,自然知道林冲的旧事,心想莫非这王寨主是为林冲之事要去东京吗? 这林冲也是寻了个好哥哥啊! 陪着杨林说了些闲话,王伦看他精神不济,便要他睡下,又叫彭大亲自照看。 彭大不敢怠慢,他知道这位好汉说不得又是山寨的一名头领,山寨愈是壮大,他这个寨主亲卫统领的地位就越是高,故而尽心尽力。 杨志看在眼里,也不多言。 其实原本他亦有心相助,毕竟花石纲失陷后,他流落江湖,知道人情冷暖,却不是个冷血的人。 有王伦相助,他也就不需掺手了。 第二日时,王伦又来探望,杨林一双泪眼,说:“小人久在江湖,何曾遇到恩公这般人物?恩公若不嫌弃,杨林病好时,愿意追随恩公!” 他这些天已经想明白了,自己那个同伙怕是已经弃了自己,卷着卖货的钱逃了,估计是觉得自己一病不起,彻底了账。 王伦便好言劝说:“行走江湖,谁没遇到个难处?杨林兄弟且勿如此!” 他拱手朝跟来问询的杨志说:“杨制使,此地离东京不远,便有劳你将我护送至此了!我在这里盘桓几日,待杨林兄弟病好时,自去东京!” 杨志却不住摇头:“当初说好送王先生至东京,东京未到,杨某不敢离去!” 得,这位也是个犟种! 杨林慌忙说:“怎可因小人耽误恩公和制使大事?愿恩公留些药钱,小人病好时,便去东京寻恩公!” 王伦沉吟了片刻,说:“我叫彭大再去请大夫来看,若是久时,便只好留兄弟在这里将养数日了!” 不多时本县的一名大夫被彭大延请了来,把脉过后,又看了先前杨林的药方,说:“这客官身体强壮,再休养个四五日,便可以下床了!” 将大夫送走后,王伦便说: “杨林兄弟且在此处安心养病,病好后,若是仍做买卖,我多留你些钱。若愿来寻我时,只去大相国寺碰头,如何?” 杨林说:“既愿意追随恩公,小人必千里万里寻去!” 王伦留下三锭大银,说: “既如此,我也不便耽误,兄弟且休息则个。我和杨制使先去东京等你!” 三人复又上路时,杨志感慨地说: “急公近义如王寨主者,天下又有几人呢?某在京东路盘桓时,常听起郓城‘及时雨’宋江宋公明的大名,想来其为人与王寨主也是一般吧。” 王伦心里嗤笑:哪个愿意跟宋江齐名? 只是随口说:“我在山寨时,也曾听得些这人的事迹。” 考城县离东京开封城已是不远,这一路行来,但见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客舍酒肆相连不绝,王伦不由得赞叹:“尚未入城,就已是如此繁华!” 杨志笑着说:“天下繁华,莫过于东京。只是洒家自幼生在陕西路,对东京也不甚熟悉!” 王伦知道杨志话里有话,是生怕自己入了东京又拉着他当向导,只说: “当年求学时,也曾入得此城中,见东华门外唱名,那时候还甚是羡慕呢!哈哈!” 守门军士盘验后,三人跟着一支骡马商队过了高大的城墙,进入到了开封城。 彭大出身乡野,何曾见过如此繁华的都市,一时贪看得痴了! 但见酒肆茶坊,不计其数;青楼瓦肆,间布其中;来往之人,多有锦衣华服;市中商贾,皆是高鼻深目! 彭大看着一伙西域胡商,见这些人牵着骆驼,偏驼臀下都挂个布囊,便好奇地问: “先生,这却是为何?” “哦,那是皇城司和市署官员下令,凡入东京的驼马骡驴,皆不准随意排便溺,违者是要罚款的!” 王伦话音刚落,就有一头骆驼边走边拉,恰恰落在了布囊中。 彭大顿时掩鼻皱眉:“竟如此腌臜?” 杨志在一旁叹了口气说:“先前骆驼是不准入城的,为的就是这畜生肮脏。只是管家沉迷花石,商人便贿赂官员,这东京一日脏胜一日了!” 第14章 林娘子收信,轰天雷入彀 大相国寺可谓是东京最繁华的去处之一。 大相国寺乃是宋太祖敕建,现如今那位道君皇帝还亲笔题额,有两大禅院、64座律院,占地近600亩。 各院主持均需皇帝下旨允准,故而有僧侣数千。这些大和尚除了念经布忏、安神做法外,主要有三大业务。 开旅店、货仓,提供各种情报消息,以及放高利贷。 王伦说要杨林来大相国寺寻他,却不是一句空话。 有杨志的帮助,王伦很快在一处律院找到了住处,租了一个月。 看到王伦已经安顿下来,杨志便取了行李,拱手说:“不负教头所托,将先生安然送至,洒家这便告辞了!” 他大步向外走去,似是生怕王伦出言挽留一般。 王伦笑了笑,安顿好住处,便带着彭大去一家瓦肆,听书听话本,听唱曲,看歌舞,又吃了一回酒,彭大总算心满意足。 歇息了一晚上,第二天王伦便带着彭大,朝林冲的丈人张老教头家而去。 到张老教头家的巷子时,却见甚是安静,不曾有人走动。 看到王伦朝巷里走去,巷口一家茶铺走出个泼皮来,呵问:“那书生,来此做甚?” 王伦看了他一眼,不去理会,那泼皮看王伦书生模样,腰间挂一口剑,暗想莫不是个举子?读书人却轻易招惹不得! 他自坐在茶铺口,一双贼眼盯着看。 王伦也不去理会,走到张老教头家门前,敲了敲门。 便听见院里有个苍老的声音怒喝:“我女儿已是死了,哪个不怕死的还来骚扰?” 王伦便说:“有故人送信至!” 过了一会儿,才见一老者开了门,手持一杆长枪,警惕地朝门外张望。 王伦轻声说:“有林教头的书信!” 张老教头忙将王伦二人让进院子,关了门,插上门闩,请入堂内,便急切地说:“果真有我那女婿的书信?” 王伦是京东路口音,他自然是先信了半分。 王伦于是掏出书信来递上,张老教头看了一番,顿时欢喜,说:“客人稍待!”便将书信送入后室。 不一时,张老教头便转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妇人和一个丫鬟。 那妇人眼泪汪汪,朝王伦拜了一拜:“我家夫君可好?” 王伦看去时,这位林娘子果然生得貌美,只是添了几分憔悴,便笑着说: “林家嫂嫂,林教头一切无碍,嫂嫂与老丈不要担心!” 便将林冲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张老教头咬牙切齿,林娘子听得胆战心惊,不住以手巾擦拭双眼。 王伦便说:“我来时见巷口有个泼皮,怕是高衙内派来盯梢的。得想个稳妥的法子,将老丈并嫂嫂一家安全运出城外,与教头团聚!” 张老教头摇头:“王先生,那高衙内盯得紧,三五天便来闹一回,我去开封府报官,官差也不敢管,出城怕是难了!” 王伦说:“此事也不难办,只是还要教头并嫂嫂稍待些时日,我这里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来与老丈说话!” 他站起身来:“我这便去准备。” 张老教头和林娘子千恩万谢,将王伦送出门来,走到巷口时,那泼皮就拦住了路:“那书生,你去张老儿家中何事?莫不是要与我家高衙内抢那娘子?” 王伦一巴掌扇了过去,那泼皮顿时飞出了两颗牙: “乃公明年就要参加贡举,说不得就是进士及第,还怕什么高衙内低衙内?” 那泼皮捂着脸不敢说话,心想若明年东华门外唱名,果真有这书生,当真招惹不得! 王伦也不去理会,带着彭大便走,那泼皮从地上捡起牙,捂着脸,逃也似找高衙内报信去了。 王伦先前已经找大相国寺的知客僧问过路,便朝甲仗库而去,给看守的兵丁塞了钱,不一会儿就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见到王伦时,便拱手问:“不知先生寻凌某有何贵干?” 这位正是“轰天雷”凌振,现任东京甲仗库副使炮手,这是个小吏,连官都称不上。 王伦便将凌振延请到附近一家茶肆,叫店小二上了各色糕点,说: “小可是郓城人氏,因家中老人多年前在东京赏过烟花,念念不忘,欲请先生带些人,为家人做些上好的烟花!” 凌振笑了笑,这种事情他经常遇到,便说: “先生一片孝心,当真是难得!何时出发?” 王伦便问:“先生可需要向上官请假否?” 凌振苦笑着摇摇头:“这甲仗库不过是个专管衣甲盔刀的仓库,我也不过是个小吏,寻常时分,哪里会有上官过问?” “不瞒先生,若非我时常寻些买卖来做,我手下那些工匠,怕是连饭都吃不起了!” 第15章 洒石灰是不入流手段 王伦大惊:“国家武库,何至于此?” 凌振嗤笑地说:“先生不是东京人,若是东京人时,哪个不晓得,这东京城里,唯我们这些受朝廷征用的工匠,日子最是难过!” “先生好歹也是炮手,难道朝廷一点儿也不重视吗?” “哈哈!”凌振苦笑起来:“有人说我是这东京城第一个火炮手,可惜啊…” 他拈起一块糕点来,放入嘴中,继续说到: “可惜官家只喜热闹,我手下这一群工匠,也就逢年过节时,做些烟花,为官家助助兴,其余时节,便是不管不问,不疼不爱!” “今年万寿节过后,官家命人传话,说今年春节要大办,所备烟花,半年前就做好了,哪里还用得我们这般人呢?” “只是先说好,请我去郓城时,需带一班兄弟,做得大好烟花,若先生要的少,我自去库中取来与先生发卖!” 王伦一听,心中大喜:这凌振不受重用,连带着一群手下也不被重视,恰好能赚上山来! 当即叫彭大端来两锭足金,说: “这里是定金,先生可召集手下,越多越好。若在东京不得生计,我那里却需要人手,自然不会亏待!” 凌振也不多问,只说:“恁地时,一切好说。只是何事动身?” 王伦便掏出一张纸来,说: “先生且带人去这里,到了李家道口南湖酒店,去寻朱掌柜,只说是王先生,他自有安排!” 凌振这才收下两锭金来,说: “最多半个月,便可以到达!” 王伦也不怕凌振收了钱不办事,他来东京的主要目的就是奔着此人来的,故而在大相国寺打听过。 大相国寺的僧人们果然专业,将凌振一桩桩事都说了出来,这位虽然不受朝廷重视,却也时常领一班工匠外出做些买卖,口碑甚好。 听说前两年时,他还曾受柴大官人之邀,去沧州走了一遭。不过王伦算了算时间,那时候他还在家乡,未曾起落草的心思呢! 凌振既已经入彀,王伦便再没有其他心思,这样的人物寻到一个,那就属于技术型人才,用处可是相当大了! 接下来就该解决高衙内了。 于是第二日,王伦就带着彭大,出现在了酸枣门外。 还未走到鲁智深曾经待过的菜园,就见路中央围了两伙人对峙。 一个戴着花帽、袖笼着双手的汉子,正得意地对着对面那人说: “你这厮好没道理,如何诬陷我骗你钱财?我有众多兄弟在此,你且把话说清楚!” 有几个过路的行人,都远远地躲开了,王伦便与彭大立住看热闹。 对面却是个壮汉,九尺长短身材,三牙掩口髭须,怒目圆瞪: “郭七,你不过是个闲汉,却骗我说与大理寺的官员相识,还我钱来!” 郭七顿时大怒,抽出手来,手里却多了一把匕首,原来是一直藏在袖子里: “弟兄们,这河北来的伧人满口胡言,看来今日非得给他点教训,叫他知晓咱们东京好汉的厉害!” 跟着他的五六个闲汉泼皮只是聒噪,却不敢上前。 那壮汉手无寸铁,轻蔑一笑,就冲进人群,恰如猛虎入羊群,几下功夫就将一群围上来的泼皮打翻在地。 那郭七就用匕首刺来,被壮汉一把擒过,匕首掉在地上,手臂反扭,痛得他大叫: “好汉饶命!钱在我怀里,你且放手,我拿来给你!” 那壮汉江湖经验浅,当真放开了手,郭七就怀里掏出一物,朝壮汉脸上一撒,纷纷扬扬,却是一包石灰! 那壮汉被迷了眼,双手乱抓,郭七却转身就跑,嘴里大喊:“爷爷去也!” 路过王伦身侧时,却被王伦伸脚一绊,顿时跌了个狗吃屎。 彭大反应也快,就地按住手脚,看郭七兀自乱动乱骂,打了几个耳光,喝到: “再乱动狗叫,拧断你的脖子!” 郭七不敢乱动,王伦却走到那壮汉前,说: “这位兄弟,不要乱动,不要揉眼睛,以免石灰伤了眼!” 他将壮汉搀扶至路边坐下,看到被壮汉打倒在地仍在哀嚎不已的几个泼皮,拔出剑来,对着叫得最惨的一个说: “别装了,起来!” 那泼皮被剑一拨,顿时也不叫了,乖乖起身,被王伦逼着解下裤腰带,将郭七绑了起来,丢在壮汉脚下。 几个泼皮见没人注意,一个个偷偷爬起来,远远地逃走了。 王伦又说:“石灰需用豆油洗眼,这位兄弟且安坐,我叫人寻些豆油来!” 那壮汉瓮声瓮气地说:“不曾想这厮有这下三滥手段,倒让恩人见笑了!”他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一脚踢出,精准地踢在郭七的肚子上。 郭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刚叫了一声,又挨了一脚。 王伦正要叫彭大去寻些豆油来,又一个闲汉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脸上青肿一片,还贴了张膏药,把一双眼滴溜溜乱瞧。 第16章 田虎的右丞相太师 见王伦和彭大一齐盯着自己,那闲汉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然后笑着说: “方才在那边见到几个泼皮无赖子,野狗也似的逃,想来是被人给打了,故而来看看!” 他非常有经验地说:“石灰入眼,倒有我几分年轻时的手段!须用油洗,不然就伤了眼!” 王伦左右看去,并无一个店旗,便问:“你可知道哪里可以寻到豆油么?” 那闲汉点点头,却袖笼了手不动,王伦笑了笑,便抛出一小块银角,说: “帮我去找些豆油来,另有些事情请教!” 那闲汉一抄手就接住,顿时笑嘻嘻地说:“大官人且稍候,俺马上回来!” 他却不走远,只是走到不远处一户人家,敲了敲门,不一时就端了一小碗豆油来,熟练地帮助那壮汉洗了眼。 那壮汉洗了双眼,接过王伦递来的手巾擦拭干净,便慌忙拱手说: “若非恩公相助,又叫这厮逃了!”说完又恨恨地踢了郭七一脚。 那闲汉低头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永宁坊的郭七,怎地被人追到这里了?” 王伦便问:“我找你打听两个人,‘过街老鼠’张三、‘青草蛇’李四,你可认得?” 那闲汉顿时警惕起来,后退了几步,问:“你找他俩做甚?” “我与鲁智深师父有旧,特来此问。” 那闲汉顿时一喜:“只我便是李四,大官人当真见过智深大师么?他现在何处?可还安好?” 王伦摆摆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且找个茶铺,也让这位兄弟歇一歇,好讨回被骗的钱财!” 李四笑着说:“就去菜园!” 王伦有些诧异:“你们还在侵害那菜园么?” 李四有些脸红:“智深师父一去,这里又没人管,我等常去那里坐着耍!” 于是几个人径直去了菜园,那留守的老和尚一见李四又领了几个人来,唬得脸色都白了。王伦好一阵劝说,拿出一锭银来,叫李四买些食物来。 李四去后,那壮汉方才说:“恩公且让我问上一问!” 他便提起郭七来,喝问:“骗我的钱财都在哪里?” 郭七吓得裤子都湿了,被提在半空也不敢乱动,只是说:“小人不敢欺骗,那钱都被小人吃喝嫖赌,花完了!” 壮汉在郭七怀里摸了一摸,却只摸出十余个铜板来,当即大怒:“好贼子!”将郭七往地上一掷,在他背上踢了一脚:“快滚!” 郭七连滚带爬地逃出菜园外,眼泪顿时下来了,也不敢停留,只是一瘸一拐地跑。 那壮汉向王伦拱手说:“小人姓卞名祥,盖州人士,愿求恩公姓名!” 王伦一听,顿时一惊,这不是未来田虎手下右丞相太师么?怎么落到如此地步? 便说:“某姓王名伦,济州人士,举手之劳,何须言恩?卞兄弟怎会被那郭七所骗呢?” 卞祥叹了口气,就将前因后果说来。 原来卞祥是本地庄户,颇有些家资,故而自幼习武,只是打熬筋骨,向来与乡人为善。 但去年时,本地一个荣休的县令归老家,看上了卞家的田庄,于是串通本县官吏,强夺了农庄和田亩。 卞祥自是不忿,于是上告,从府上告到路上,全无一个官员肯接诉状,他便向东京而来,准备继续上告,却连一个有权过问的官员都遇不到。 然后他便遇到了这郭七,自称与大理寺少卿的管家相识,可以代为引荐,就把卞祥最后一点儿钱都骗走了。 然而等卞祥怀着希望去大相国寺一打听,才知道本朝的大理寺多是闲官,并无多大实权。 卞祥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便到处寻郭七,被这厮逃了一次,第二次又被王伦遇到。 王伦叹了口气,卞祥方才一开口,介绍自己的家世,他就已经猜到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果然跟他猜想的大差不差。 于是他便问:“卞兄弟接下来如何打算?还要继续告官吗?” 卞祥摇了摇头:“东京这些高官,我这样的平头百姓,见都见不得一回。若要去衙门,便是层层索贿,层层卡要,我在东京数月,家中积蓄都已用尽,还不晓得再用多少钱,才能见到个当官的呢!” 他又拜了一拜:“世道污浊,便只有用强了!小人这便回乡!” 王伦拦住他:“你若回乡杀人,总逃不过官府通缉,匹夫之怒,血溅五步,终究还是在江湖隐姓埋名,到处流浪!” 卞祥惨笑:“小人落得如此境地,也只能逞匹夫之怒了!” “不然,一人有匹夫之怒,若百人、千人、万人皆怒呢?” 能做到田虎手下的右丞相太师,卞祥自然是读过书的,他不由得大惊: “敢问恩公,究竟是做什么的?” 第17章 东京泼皮不一般 “王某现如今,不过是个山大王,有一座梁山小寨,七八个头领,六七百喽啰而已!” 卞祥这样的人生遭遇,是注定要被这个世道给逼反的,所以王伦便实话实说。 只是卞祥不是江湖人士,梁山如今在江湖的名声也不够显,故而他也不惊讶,只是问:“恩公有何志向?” “朝廷自上而下,贪腐成风,文官爱财,武将怕死,文恬武嬉,边务荒废;北地辽人醉生梦死,更北又有女真崛起,中原必受北虏侵扰,难道我中原大好男儿,眼睁睁看着天下大乱吗?” “我的志向,就在此处!” 卞祥顿时惊呆了,他慌忙四处看了一眼,彭大正守在门口,菜园那个老和尚早就躲得远远的,故而王伦也不怕外人听见。 能被田虎倚仗为右丞相、太师,卞祥自然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他听明白了王伦的志向。 卞祥也不犹豫,当即推金山倒玉柱:“小人不才,愿附恩公骥尾,助恩公成就一番大事!” 王伦受他一拜,便将他搀扶起来,说: “现如今梁山山寨虽小,但也聚拢了七八个志同道合的兄弟,卞兄弟,却不需说甚么恩公的话,咱们同心协力,然后还不能断金吗?” 卞祥当即笑了起来:“寨主之志,便是卞某之志!”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卞祥便问:“不知寨主为何到了东京?” 王伦也不隐瞒,将事情都说了一番,恰此时,外面呼啦啦涌进来十来个泼皮,为首的正是李四,抬着酒肉菜蔬,摆满了两三个破桌子。 李四与另一个泼皮拜倒:“小人遇到张三,擅做主张,凑了些钱,召集兄弟们,来听大官人说话。还望大官人说一说智深师父的近况!” 王伦便说:“智深大师为救林冲林教头,恶了高俅,只在京东路流浪,我曾派人打听,却一时寻不着。前番听说,在孟州一带见过,也不知道现如今在哪里了!” 张三、李四一顿唏嘘,王伦见两个人都带着伤,便问: “二位如何这般模样?” 李四咧了咧嘴:“那高衙内听说我等给智深师父通风报信,怪我等坏了他的好事,便暗中使坏,纠了一班泼皮无赖子,其中却藏了几个军中好手,故而被打了一顿!” 他竖起大拇指:“好一番厮杀,那班无赖子也不曾讨得便宜!” 王伦微笑:“这高衙内倒是仍旧纠缠林家娘子,扰得四民不安!” 张三恨恨地说:“若得机会时,非得使手段整治这厮一番,方泄我等胸中一口气!” 王伦故意说:“毕竟是高太尉的义子,如何能整治?” 李四被激得跳起脚来:“俺们虽然在街头厮混,那也不过是与其他泼皮斗殴,又不曾奸淫,又不曾偷窃,也不曾欺压邻里,俺们也是响当当的汉子!” 王伦放眼看去,这十多个泼皮,个个带伤,听李四如此一说,竟都挺起了胸膛。 “若有机会时,尔等果真敢对那高衙内下手?” 张三李四抢着说:“那是自然!”其余泼皮也都一齐点头。 “我这里有一计策,有些下作,却能教你等捉了这高衙内,出一口恶气,你们敢做吗?” “有何不敢?” “大官人且说来!” 一群泼皮嚷嚷起来,争先恐后,显然鲁智深在他们心中的威望太高,故而要出这一口气。 王伦当即将计策说了,李四张三大喜:“端得好计策!” 李四就怀中擎出一柄短匕来,卞祥的手不由自主按在了桌子上,却见李四在手心一割,将血滴在酒碗中,说到: “两位大官人见证,俺李四与众兄弟必要出这一口恶气!” 张三毫不犹豫接过匕首,也划了一刀。十来个泼皮,竟都不迟疑,滴了一碗血酒出来。 众人一起饮了,李四便向王伦一拜:“我等就按照大官人的计策行事!” 王伦心想:这却是一群讲义气的! 他叹了口气:“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市井之间,亦有豪杰!诸位有此心,我便再问一句。” “捉得高衙内、泄了一口恶气后,诸位该去哪里?可敢跟我去京东路,我保你们个前途!” 众泼皮顿时一喜,眼看这位大官人气度不凡,自己这一群人都是没有生计的,便是给贵人当个帮闲跟班都难,出去走一走,怕甚么? 于是王伦又将所谓的计策和如何收尾都说了一遍,众人都认真记得,王伦便招呼一起吃酒吃肉。 待酒足饭饱,王伦又留了两锭金,当作众人的活动资金,这才各自散去。 第18章 对付腌臜的腌臜计 向大相国寺住所行去时,王伦注意到卞祥神色,便笑着说: “卞兄弟是不是觉得我这计策也忒下作了些?” 卞祥不好意思直说,只是说:“寨主欲做大事,却不该用这些巧计!” 王伦哈哈大笑:“对付高衙内这样的腌臜货,就得用腌臜手段!若这世间正人君子多,我又何须如此呢?” 卞祥点头称是。 王伦在这大相国寺,租的却是个幽静的小院,虽然贵,但胜在安静,于是安排卞祥住下。 接下来几日,王伦只带着卞祥,满东京城乱逛,期望再遇到些人物,可惜始终无缘。 这一日,知客僧领了个人来,那人一见王伦,当即下拜:“恩公,杨林来也!” 王伦将他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气色红润,顿时高兴起来:“杨兄弟的病养好了!你既来时,东京的事情又成了一分!” 便将卞祥与他介绍相见,杨林一见卞祥,顿时一惊,心想这般人物都被寨主笼络,看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啊! 王伦便将如何救出林娘子一家的计策说了一番,又说: “我素知杨兄弟是个机警的人,还请兄弟去张老教头府上,送一封书信!” 杨林拱手说:“哥哥吩咐,小弟自当照办!” …… 张老教头府。 自王伦来见后,又是数日过去。王伦离去的下午,高衙内就来闹了一闹,张老教头持枪守在院子,终是不肯开门,高衙内无奈,盘桓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去。 “也不知这位王先生有没有办法?” 张老教头唉声叹气,被高衙内隔几日就这么一闹,又教泼皮在巷口盯着,一家人连出门买菜都是问题。 杨林却是扮作一个游医,来到张宅外,那两个盯梢的泼皮,连茶铺的门都不曾出,只是在那里扯闲。 杨林敲门入得院内,将王伦的书信递上,又细细说了一番,张老教头大喜,只觉得一家人逃出这憋屈的东京城,指日可待了! …… 纨绔子弟最爱的就是走马斗犬、斗鸡斗蛐蛐、逗鸟,至于勾栏瓦肆逛遍,也不过是寻常事。 这一日高衙内又在街头闲逛,身边簇拥了一群帮闲,恰如净街虎一般,行人见了,纷纷躲避;妇女见了,匆忙遮面! “咦?那边可是崔十九?叫他过来说话!” 高衙内看到不远处一个匆匆走过的行人,认得此人是东京有名的卖犬户,便让一个帮闲将他叫来。 崔十九过来时,朝高衙内施了一礼,陪着笑说:“小人见过衙内!” “前番得你一条好斗犬,连胜七场,让我赚了不少钱!崔十九,你有功啊!” 崔十九心中带着恨,这高衙内已经强抢了自己养的三条斗犬,害自己破了不少财,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出来,仍旧陪笑:“小人不敢!” “看你急匆匆走,是不是又得了好犬?” 崔十九便笑着说:“好叫衙内知道,小人却是有一条好犬,乃是党项细犬,浑身白色,不夹一根杂毛,最是善斗!” “你且牵来叫我瞧瞧!” “衙内,这细犬却不是我的,是个商人带来的,有西军的关系,衙内若想要,就请随小人来!” “前面带路,走着!” “那人不是中原人,不愿太多人去瞧,把将那细犬给惊到。衙内,你看?” “何五、马三,你们俩陪我走一趟!” 崔十九心中大喜,当即带路,在东京城内七转八拐,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巷,便敲了敲门。 高衙内不疑有他,等门开时,便自顾自地走了进去,然后一张渔网迎面罩来,好几个汉子就压在了身上,将高衙内、何五、马三三个人捂嘴堵口,便绑了起来。 另一边,一顶花轿晃晃悠悠朝张宅而来,当先一人,敲锣打鼓,喜气洋洋,正是杨林,边走口中边喊: “高衙内纳张家娘子为妾,都来贺喜!” 两个一直守在巷口茶铺的泼皮听到喊叫,不由得一愣:高衙内也没有通知自己两个人啊? 便跟着朝巷子走,却见张府大门果然打开,花轿也抬了进去。 两个泼皮也连忙跟着挤了进去,口中喊道:“我是衙内的帮闲,这等好事,也该让俺们瞧一瞧!” 看到两个泼皮进了门,张老教头当即关了门,只有一群近邻摇头叹气:“终究是被这衙内得了手!” 那两个泼皮跟着进了院子,顿时察觉不对,怎地来的人一个都不认识?然后眼前一黑,就被扮作轿夫的卞祥打昏。 张老教头早已经收拾好家当,就用马车装好,将两个泼皮口中塞了破布,绑在屋内。 不一会儿,花轿又抬起出了院门,后面跟两辆马车,杨林大喊: “高衙内心善,接丈人享福去也!” 张老教头坐在马车前,冷着脸朝众邻拱了拱手,心中却乐开了花:不曾想果然逃脱出来了! 第19章 高衙内的下场 一抬花轿、两辆马车才走了半条街,杨林便不喊叫,只顾着朝前走。 不远处又一个小巷,那花轿一转弯,进了巷子,充当轿夫的卞祥和彭大放下轿子,就中取出换的外衣,与杨林匆匆换了,就钻进了旁边停着的一辆马车。 赶车的正是王伦,他先前送信被人瞧见过,故而谨慎起见,他并没有跟随前往。 于是王伦与换好了衣服的杨林赶车在前,张老教头赶着两辆马车在后,朝开封城东门而去。 出得城时,张老教头总算放下心来,对车厢里的林娘子说:“我的儿,总算是出了这东京城!” …… 高衙内双眼满是恐惧,此时他被人扯去衣服,光溜溜躺在桌子上,手脚都被绑住,何五、马三两个也不知去了何处。 张三蒙着面,手里举起了一柄生锈的匕首,阴笑着说: “高衙内啊高衙内,此番教你落在我的手心,定教你好受!” 高衙内浑身青紫,他刚进院子就被几个人压在身上,口被捂住,连喊叫都不得,然后就被人吊起来打。 打完又被剥了衣服,赤条条捆住,眼看张三拿着匕首,朝自己胯下比划,他如何不知道这位是要做什么。 可惜他无法动弹,四个蒙面汉子死死摁住他的手脚,张三举起匕首,嘿嘿冷笑,然后猛地割了下去。 隔壁屋,何五、马三也被吊起来,挨了好一顿打,听见隔壁动静,两人都闭了眼装死。 看着被阉割了的疼晕过去的高衙内,张三仍旧不解气,说: “用麻袋套好,装起来丢到‘鬼樊楼’!” 屋内几个泼皮都打了个冷战,心说那位大官人也不曾要如此做,这张三果然够狠! 东京城内有七十二家着名的酒楼,其中又以樊楼最为出名。这樊楼由五座楼宇组成,三层相高,五层相向,中间飞桥阑槛,明暗相通,檐角交错,是东京最有名的销金窟。 而东京城沟渠众多,便形成了复杂的地下排水系统,多有乞丐、亡命之徒藏身其中,朝廷数次清剿都不能杜绝,被这些人自称为“鬼樊楼”、“无忧洞”。 张三用王伦给的钱,租的这处小院,就在“鬼樊楼”的一处入口附近,于是哪怕近下午,这里附近也是人烟稀少。 几个人用麻袋装了痛昏过去的高衙内,跑到入口处一丢,便不管不顾地逃走了。 另外一边,李四也租了辆马车,在酸枣门外等候,看到张三等人奔来,也顾不得多问,直朝东门而去,赶去与王伦会合。 …… 高衙内为了得到林娘子,费了老大心思。他先前不是没有明抢过,但张老教头持枪守着,林娘子又拿剪刀以死相逼,吓得高衙内再不敢用强。 他只觉得,若林冲死了,时间一长,林娘子的心思淡了,自己也就有机会了。 故而他在张宅四个街口都安插了泼皮盯着,这些泼皮隔一段时间,就去巷口茶铺换防。 眼看到了时间,茶铺那两个泼皮居然没有提前回来,守在街口的辛驴儿就带人前往,听说高衙内已经用花轿将林娘子接走,连张老教头都被带走跟着享福去了,他不由得一惊。 带着人翻进张宅,辛驴儿将两个泼皮松绑,略一询问,便大叫:“坏事了!” 他匆忙纠结了一帮泼皮满大街地追,在巷子里找到那顶花轿,里面却空空荡荡。 找到高衙内那群帮闲后,却得知高衙内带了俩人跟着崔十九去看斗犬,于是又一通无头苍蝇似地乱找。 到了黄昏,辛驴儿等人再也不敢隐瞒,匆匆回报高俅。 此时王伦已经会合了张三、李四等人,朝东门外奔驰而去;而西门外,崔十九跟着一支商队,回首看了一眼东京,眼中毫无留恋之色。 高衙内已经毁了他在东京的斗犬比赛,反正自己也得了钱,干脆去洛阳,说不得还能够东山再起! …… 鬼樊楼的入口处。 黑洞洞的入口,仿佛是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麻袋有了些动静,于是那巨口中,突然拥出了两个浑身破布的乞丐,伸出脏兮兮的手,将麻袋拖了进去。 黑暗中有火把亮了起来,映照得几个黑影摇晃,仿佛恶鬼一般。 麻袋被解开,露出了高衙内白花花的肉体,肥猪一般的臀部。 一双双眼睛顿时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很快就有人扑了上去。 过了许久,有个路人从入口处经过,听见一声凄厉的喊叫,他脚下一滑,飞也似地逃走了。 …… 两天后,太尉府一群士兵壮着胆,冲进了鬼樊楼,在连杀了数个乞丐后,终于问出了高衙内的下落。 看到浑身赤裸、身上黑一块白一块、腥臭无比、却仍旧顽强活着的高衙内时,带头的军官惊呆了! 第三天,高太尉面圣,请求清剿鬼樊楼,赵官家曰:“可!” 东京城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清理,但这一切,跟已经离开开封府界的王伦一行人无关了! 第20章 头陀和壮汉 京东西路兴仁府宛亭县。 杨林久在江湖,对京东最是熟悉,故而他在前面引路,每日行多少里,宜在哪里歇息住宿,不用王伦操心,杨林便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让卞祥很是惊叹,他不是江湖人士,如何懂得许多门门道道?倒是王伦给他讲解了一番。 由于愿意跟随来的张三、李四等十余个泼皮,故而王伦在城外又多租了一辆马车,一路上泼皮们放声高歌,倒也痛快。 他们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却教卞祥和杨林很是担忧,这么大一群人,有武力值的就只有他们两个再加张老教头一人。 若遇到强徒拦路,叫王伦有个闪失,这该如何是好呢? 王伦却没有他们那么担心,这世道虽然黑暗、但还没有乱到敢有人在京畿之地不远拦路抢劫。 杨林已经在宛亭县安排好了客栈,王伦跳下马车来,只觉得浑身都被颠散架了,他走进客栈大堂时,不由得惊了一下。 却见堂内一角坐着个头陀,戴一顶铁戒箍,罩一领皂布直裰,腰间垂一条杂色短繐绦,脖子挂一串数珠,桌上鲨鱼皮鞘子,露出两个刀把。 这头陀正就着菜蔬大口吃馒头,王伦一进来,他就敏觉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王伦看去时,这头陀生得阔脸方颐,虎眉怒眼,甚是威武。 只从侧面看时,王伦差一点儿以为这是血溅鸳鸯楼之后的武松了! 见一个青年书生盯着自己看,那头陀眉头一皱,仍旧自顾自地吃馒头,恰此时卞祥也走了进来,那头陀便将戒刀抓在了手中。 这时张老教头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林娘子和丫鬟锦儿,张三跟几个泼皮嘻嘻哈哈地钻了进来,那头陀才放下心来。 这显然是一家老小,带着护院和仆人帮闲,估计是要赶在春节前回家。 一群人很快将大堂坐得满满当当,只有张老教头陪着女儿,自去杨林租下的客院,王伦便嘱咐小二送饭过去。 饭菜还未上时,又有一人走到客栈门口,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便走进来,独自坐一张桌子,高喊:“小二,上酒菜,来十个馒头!” 众人都不由得朝这人看去,却是个身材胖大的壮汉,圆脸圆眼,戴一顶灰色角巾,穿一身粗布衣服,一双软靴,已是污渍不堪,他下巴无须,也朝众人乱看。 酒菜很快上齐,众人便吃了起来,出门在外,也不需讲究许多,王伦边吃边不住地朝那头陀和胖汉看。 却见那胖汉狼吞虎咽,十个馒头不一会儿就塞进肚子,又添了十个馒头,杨林看得目瞪口呆,低声说:“这怕不是个饿死鬼投胎!” 卞祥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声很大,那胖汉也不以为意,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此时王伦等人才吃到一半。 那胖汉便喊:“小二,会账!” “客官,一百六十文钱,承惠!” 王伦等人的一桌饭菜,算下来一个人也不过一百文左右,卞祥也低声说:“果真能吃!” 那胖汉不慌不忙,将桌凳挪开,便躺在地上,蜷起双腿,双手护住头,说:“我也没钱!我也不白吃你的,只你找人打我一顿便是,若我吭一声,便多打我一顿!” 店小二和掌柜都傻了眼,王伦已经猜到此人是谁,便说: “店家,这位客官的账,就记我这里罢!” 那胖汉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便走过来朝王伦一拱手:“你这书生是好人,我多谢你!” 说完转身便走,卞祥不由笑到:“原来是个怪人!” 等王伦用完晚饭时,才发现那头陀也已经走了。这时去马厩查看的李四回来,低声说:“王先生,那胖汉未走,还坐在客栈外呢!” 王伦便朝客栈外走去,杨林连忙跟上,卞祥愣了一下,也朝外走去,李四提一盏灯笼跟着。 却见那胖汉果真盘腿坐在客栈外的墙边,一个人发呆。 王伦走过去蹲下来,问:“这位朋友,是没钱住宿吧?我叫店家给你开个房间。” 那胖汉摇摇头,说:“那头陀不是好人,下午时我见他在官道上盯着书生你的马车队,又先行跑来客栈等候,你可得提防!” 他又继续说:“一顿饭的恩情,我这通风报信,也勉强算是抵过了吧?” 王伦正要说话,卞祥猛地一回头,喊到:“是谁?”杨林也将朴刀拿在手中。 王伦左右看去时,才发现一个人影出现在客栈的房屋上。 那人跳将下来,满是怒意:“你这胖汉,是何居心,凭空污蔑贫僧?” 原来正是方才客栈内的那个头陀。 第21章 广惠和尚没面目 几人都不由得心惊,这客栈临街道处也是二层小楼,这头陀说跳就跳,功夫当真是了得! 那胖汉站起身来,说:“下午时在和风驿外的三岔路口,你这和尚一双贼眼,只盯着这书生一家的马车来看,见书生在驿舍稍歇,你便提前走来,是也不是?” 那头陀说:“确有此事!” 杨林的朴刀又握了一握,卞祥只觉得这头陀威风凛凛,不是恶人,便不曾防备。 那胖汉说:“若非心存歹意,何必四处窥探?我听说前方一座二龙山,有一伙贼男女盘踞,时常下山拦路抢劫,只怕你这和尚就是一伙的!” 那头陀顿时冷笑起来:“你不说时,我还不曾知晓这二龙山。待我得空时,就去杀了这一班腌臜东西!倒是你,凭空污蔑,却待怎么说?” 那胖汉也跟着冷笑:“你道我却怕你不成?” 王伦连忙拦住,笑着问:“这位可是平凤岭来的大师?” 那头陀语气顿时很惊讶:“你一个书生,竟也知晓我的来历?洒家正是平凤岭的广惠!” 听到头陀自报家门,那胖汉上下打量一番,迟疑地问:“果真是那位嫉恶如仇的广惠和尚吗?却是我不识真身,错怪了大师,我向你赔罪!” 说完当真向头陀鞠了一躬,又对王伦说: “蒙书生一饭之恩,无以为报,若不嫌弃,小人愿将恩公护送至家。” 他憨厚地笑了一笑:“恩公有这两个伴当,恐也不需要小人了!” 王伦见他性子憨直,便问:“兄弟,你也不像是个没名姓的人,且说与我等听听!” 那胖汉便说:“小人原是中山府人士,祖传三代都以相扑为生,父子相传。只是流落江湖,到处投人不着,平生最无面目,人称‘没面目’焦挺就是我!” 王伦本已猜到了七八分,顿时大笑起来:“如此看来,都是一场误会!广惠大师,焦兄弟,既然相逢,便是缘分,请入座一叙!” 便将二人请到客房所在的院子,叫店家上了糕点酒水,众人围在一起说话。 王伦便说:“实不相瞒,小可乃是梁山山寨之主王伦,今日见到两位好汉,当真满心欢喜!” 焦挺愣了一愣,他却听说了些梁山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位寨主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广惠和尚本以为王伦是个爱结交朋友的读书人,毕竟杨林并无半点强徒气息,卞祥虽然高大身材,也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在,听到王伦自报家门,顿时一拍桌子: “我便说先前和风驿外有些不对,你这厮莫非是邀了一群泼皮,在东京强抢了良家妇女么?” 卞祥这一次总算是反应快了起来,伸手按住了广惠的手臂,王伦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广惠和尚“啊”地一声,慌忙道歉: “原来王寨主竟是为林冲林教头之事,贫僧错怪了!” 他一会儿“贫僧”,一会儿“洒家”,王伦也不怪,只是笑着说:“我既然得林教头唤一声哥哥,这些自然是分内之事!” 又将卞祥、杨林和陪同的李四等人介绍,听到李四竟然对高衙内动了手,广惠和尚哈哈大笑:“我在东京时,也知晓这‘花花太岁’的恶名,有心动手,可惜一直不得机会!做得好!” 他竟端起卞祥面前的酒碗来,说:“洒家师父多有告诫,只不准洒家饮酒,难得听到这般好事,李四兄弟,我敬你!” 李四得了这样的好汉夸赞,晕乎乎饮了一碗,脚下便似踩了棉花飘了起来。 王伦又看向焦挺,说:“焦兄弟,若没得去处时,可愿随我上山?” 焦挺也不迟疑,当即退后下拜:“得哥哥收留,焦挺心甘情愿!” 王伦将他搀扶起来,看了又看,越看越是欢喜,又问: “广惠大师欲往何处?” 广惠和尚摇了摇头:“世道污秽,洒家自下得岭来,便专杀残害百姓的恶贼,随处来去,也不要甚么去处!” “时近佳节,大师若不嫌弃,可愿上梁山小住,见一见山东的众好汉?” 广惠和尚哈哈大笑:“寨主既然相邀,洒家焉有不去的道理?” 他心想:这王伦倒是个心思机巧的,见洒家最是嫉恶如仇,只邀我先去看看那班所谓的梁山好汉。 若果真是好汉,便是入伙也愿意;若是一班强盗,洒家这一对戒刀,少不得又要见血了! 王伦却是欢喜异常,先前与杨志一道望东京而去时,只遇到杨林一个好汉,不曾想要归来时,就接二连三碰到这样的人物! 看来老天还是对自己不薄啊! 第22章 官林偶遇鲁智深 于是第二日自客栈出发时,张老教头就发现队伍多了两个人,正是昨天傍晚在大堂见到的那个头陀,以及一个脸生的胖汉。 知道这位是名满东京的林教头的岳丈,广惠便和焦挺来拜见。 对于王伦收拢江湖人士,张老教头也不掺和,自从自家女婿被高俅陷害后,他便知道这个世道已经彻底变了。 这一路行来倒是融洽,张三李四这一班泼皮,最是喜欢热闹,纵歌呼啸,奔前走后,加上卞祥、杨林、广惠、焦挺在一旁看护,也不曾有人敢惹。 张三李四这十余个泼皮,都是禁军破落军户人家出身,只是不是长子,而是余丁,又不得本钱营生,只好每日里在街头厮混。 难得遇到有名的禁军教头,泼皮们得空时便向张老教头请教。这些泼皮多多少少也从自家长辈那里学得点儿军中功夫的皮毛,经张老教头一指点,竟然进速飞快。 这一日过了济阴县,再不远就到济州,也就离梁山泊不远了。 近日天气倒是转暖了些,前番的大雪被朦胧的红日一照,残雪化去,却使得官道愈发泥泞难走了。 一辆马车就陷入了泥泞,张三带着人推了好一会儿,被看不过去的卞祥和焦挺一起发力,方才将车辆抬了出来。 又是一番敲敲打打,修缮加固了一番,车队便停在了路边。 这时李四从远处官道下的树林跑了过来,他方才如厕,却看到林中有人探头探脑,便忙跑回来报信: “王先生,那边林中有个贼男女,贼头贼脑地探看,恐怕是个踩点的强人!” 王伦看了一眼,便说:“广惠大师和杨林兄弟随我前去看看如何?” 广惠点点头:“若果真是个贼男女,正好一刀砍翻,也不教他再侵扰行人百姓!” 李四便也提一条木棒跟随,在东京整治高衙内时,他腿脚尚不利索,害怕耽误大事,故而由张三动手,他却在外面观望。 因此李四只觉得,自己没有甚么功劳,若能跟着擒住这剪径的贼,也是一桩可以吹嘘的事! 杨林的江湖经验丰富,跟着李四指点,几人很快从三面轻手轻脚围了过来,果然见一棵枯树下,坐着一个胖大的身影,戴一顶破旧的范阳毡笠。 广惠大喝:“那里的贼男女,出来受死!” 那人顿时反身跳将过来,怒吼:“是甚么人在这里聒噪?” 广惠雪花也似的双戒刀在手,就要冲上前去,倒是李四惊喜地大喊:“莫不是智深师父?” 王伦也晚了一步大喊:“大师住手,这位却是故人!” 来的果然是鲁智深,他罩一件青黑色僧袍,光头上缠了个灰色围巾,足下一双满是泥土的软靴,手中一条水磨禅杖,端得威风凛凛! 李四丢了木棒,上去便拜:“不曾想竟在这里遇见师父!” 他倒也灵巧,将王伦三人介绍了一番,于是鲁智深大笑起来:“却才我在林中休息,听见官道上甚是热闹,就探头看了一看,哪里是要拦路抢劫的?” 广惠和尚讪笑了起来:“师兄,却是洒家急躁了!” 鲁智深一听他口音,竟是关西人,顿时欢喜起来:“不曾想竟是同乡!若天下多几个师兄这样的人,那才是太平时节呢!” 王伦便互相介绍一番,广惠和尚大惊:“只听说西军老种经略相公名下有个鲁达鲁提辖,却不知师兄却做了和尚!” 鲁智深只是大笑,王伦便问:“鲁大师怎地来了此地?我听人说大师不是在孟州出没吗?” 鲁智深说:“因林教头一事,恶了高衙内并高俅那厮,在菜园也待不得,本欲回五台山,又怕牵连智真长老,在孟州盘桓了些日子,便来京东路四处走动。” “林教头现如今就在我梁山泊上,且张老教头并林家嫂嫂都在马车上,鲁大师何不与我等同行?” 鲁智深大喜:“林教头果真在贵山寨么?洒家倒是要非走一遭不可了!” 于是几人拥着鲁智深出了林子,与张老教头并林娘子相见,彼此又是一番唏嘘。 张三等人也不曾想,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智深师父,簇围着嘘寒问暖。 热闹了好一阵子,这支怪异的车队复又出发,鲁智深与广惠和尚一见甚欢,就凑在一起聊天说话。 卞祥叹了口气,说:“这样的西军好汉,都被逼得沦落江湖,这朝廷,怕是要完!” 他顿时又满心期待了起来:“跟随王寨主这一路走来,遇到这几位都是好汉,若能再遇到几位时,我梁山何愁不兴呢?” 虽然还没有到梁山,但卞祥对山寨的认同感,又增了几分。 第23章 抢劫劫到贼祖宗 这一日车队正式进入济州境内,离梁山泊是越来越近了。 杨林骑着王伦那匹劣马,在前面哨探,行得一段路时,察觉无恙,便转来回报。 他打马在前,只见官道上一辆马车陷在泥里,七八个行商合力抬到一旁,却不小心将车厢里的货物散落一地,几个行商便忙着收拾。 杨林看了一眼,却是些山东境极为普通的草药,估计也卖不了什么价钱,便不去理会。 走了约莫一二里路,复又返回,却见那七八个行商,垂头丧气,坐在路旁,有个红衣年青人立在那里,脸色甚是不好看。 杨林慢慢骑马回转,见那些人没有异动,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打马奔回,对王伦说:“前方官道泥多不好走,咱们怕是得紧赶一下,天黑时能到万丰驿舍,那里可以歇息!” 王伦车队有五辆马车,“青草蛇”李四正在赶车,与王伦当前一辆,卞祥与彭大昨晚上守夜,故而在车厢里睡觉。 张老教头赶着车在第二,其后是装了行囊的马车,“过街老鼠”张三和一群泼皮赶着后两辆车,焦挺在车尾看护。 至于鲁智深和广惠,他两个脚力深厚,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一路上倒也十分安全。 王伦点了点头,说:“再有二三日,也便到家了!” 杨林咧嘴笑了起来,他对“家”这个字甚是喜欢。 于是一行五辆马车慢慢悠悠地继续向前而行,看到前方一片树林,杨林正想跟王伦说那几个行商的事情,就见一人从林后骑着马,转了过来。 正是先前看到的那个红衣青年,他手持一枝方天画戟,脸上似乎还有些犹豫,鼓了鼓勇气,拦在了路中间,大喊:“抢…..抢劫!” 杨林不由得大怒,他江湖经验丰富,先前探路时,只觉得是一帮正常不过的行商,何曾想到会突然摇身一变,竟胆敢拦路抢劫? 他就马上取了朴刀,吼一声:“那小贼,不要走,爷爷来会会你!” 王伦便叫马车停下,后面的张老教头吃了一惊,跳下车,擎了长枪就奔了过来,看到那红衣青年与杨林在马上对砍,只看了数合,就放下心来。 车厢里卞祥也被惊醒,钻出来一看,顿时笑了:“走了一路,居然在这里遇到个打劫的!” 后面的马车见到突然停了下来,张三等泼皮也赶来远远围着看,正要一齐聒噪,被张老教头摆了摆手,便都哑口不言。 杨林好歹也是原着里梁山的马军小彪将兼远探出哨头领,骑术自然不差,虽然朴刀不是很顺手,却也舞得虎虎生风。 那红衣青年一枝画戟,左右翻飞,戟上一朵红绒条跟随飞舞,招式很是华丽,看上去极为漂亮。 可惜他招式中太多华而不实,就连只粗通拳脚功夫的王伦都看出来了,明明用戟身格挡住杨林的劈砍就足够了,那青年却偏偏要多划个圈。 斗了有三十余合,那红衣青年渐渐不支,只能左支右挡。 他抽得空时,向杨林身后一觑,暗叫一声苦也! 方才自己暗中窥探,这车队明明只有一个骑马的壮汉护卫,此时却发现,那赶马车的老者居然秉了一条长枪,又有个更高大的壮汉抱着双臂看热闹。 后面一群泼皮旁,又站了个圆头圆脑的胖汉,而且他以为没有甚么关系的两个和尚,居然也站在了那灰袍书生身边,对自己指指点点。 鲁智深和广惠和尚也赶了过来,两人只是看了一看,连武器都不去马车上取。 鲁智深笑着说:“杨林兄弟十招之内,必将这厮擒下!” 张老教头摇摇头:“哪里需要那么久,左右不过五合!” 鲁智深说:“这厮戟法虽然华而不实,但手下功夫并不算太差,若能将那些无用的招式改上一改,杨林兄弟只用一杆朴刀胜他时,也不容易!” 张老教头微微一笑,便朝前走了一步,将手中长枪一抖。 那红衣青年本就提防着这一群围观的人突然杀出,见张老教头突然动了一动,手中一慌,被杨林瞧见破绽,一刀杆将他手中的画戟磕飞。 错马之际,杨林反手用刀背一敲,那红衣青年就跌落在泥里。 还未等他爬起来,杨林的朴刀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勿动!” 看到红衣青年被押到王伦等人面前,躲在后面瞧看的那几个行商一咬牙,便奔了过来,一齐跪倒在地: “我等多有冒犯!还请好汉饶命!” 杨林笑着跳下马来,说:“若我用一杆枪时,最多二十合,便可拿下这厮来!” 那红衣青年只是半跪在地,不言不语。 第24章 成长型武将 广惠和尚最是嫉恶如仇,但看向那红衣青年时,发现他竟只穿一件单衣,两个袖子磨损得破烂,满身都是打斗中溅射的泥点。 又听杨林讲述了方才的见闻,便猜到了几分,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几分。 王伦也叹了口气,问: “想来你也是个行商,做买卖亏折了本钱,又何必拦路抢劫,自甘堕落呢?” 鲁智深诧异地看了王伦一眼,心想你就是个山寨土匪头子,干得就是无本买卖,怎地突然劝人向善了呢? 那红衣青年仍旧低头不说话,倒是后面几个行商七手八脚凑了钱,有个胆大的往前膝行了两步,说: “大官人饶我哥哥一命!我等这里凑了些钱,还有几件棉衣,两匹劣马,千余斤不值钱的药材,都送与大官人!” 王伦看过去时,那人忙将手中毡帽举起,里面丢了百十文钱。 他顿时笑了起来:“我要你这些钱物有何用?” 那红衣青年终于开口说话:“我本事不济,被好汉擒拿,要杀要剐要送官,大官人自便!只是莫要辱我这班弟兄!打劫是我一时兴起,却与他们无关!” “且说说你的来历,若得我意时,便放你们走!” 那青年抬起脸来,很是诧异,王伦见他英武不凡,全无半点猥琐之意,心中就有了几分猜测。 “小人是潭州人士,与这几个兄弟合伙,贩生药来山东,那接头的青州药商是本地大户,却不给钱财,只用其他药材来换,说贩卖到东京,就能赚得一笔!” “我等将药材运到东京,才晓得这些都是京东路寻常草药,甚是不值钱,故而就打算回青州讨个说法。” “半路上钱财用尽,连马车都坏了,小人见本钱全无,一时起了贪念,便拦路抢劫,想讨些费用,却惹到了大官人。” 这时李四已经带着个泼皮,从远处那散落的药材中捡了几味来,呈到面前,王伦一看,又笑了起来: “你们是第一次出来做买卖么?” 那举着毡帽不敢松手的行商不住点头,王伦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吕名方!大官人,我这些伴当与事无关,只我一人任由大官人处置,毫无怨言!” 王伦心里顿时乐了起来,看了一眼卞祥,只觉得这位当真是说话应验,自己果然又遇到一条好汉。 这吕方可是原着梁山众将中,唯一一个成长型的武将,出场时与郭盛在对影山对打,两条方天画戟的绒条竟缠在一起,还是花荣一箭射开。 后来对战曾头市,与曾涂斗了三十合就戟法散乱,逼得郭盛来救,结果三人武器的红缨绒条又缠在了一起,又是花荣出手,将曾涂射下马来。 这武艺放在梁山都是中下游水平,但是到了征方腊时,吕方就彻底迎来了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 先是五六十合刺死厉天佑,又与方腊名下第一大将石宝斗了五十合,还能全身而退。 要知道石宝可是原着中亲手杀死梁山将领人数最多的一个,可见吕方武艺之长进。 后来吕方与方腊名下将领白钦厮杀,双双跌落山岭而死,白钦能领一支万人队,也不是无名之辈。 这吕方并无劣迹,落草为寇也是出于无奈,这样的人物若教梁山得了,由林冲指点一番,只怕还能成长到更高的高度。 于是王伦便说: “起来吧,与你的弟兄们一起,将药材收拾了。这药材我买了!” 吕方诧异地问:“大官人不杀我?” 王伦大笑:“这天下该杀的人多的是,唯独没有如今的你!” 广惠和尚在后面听了,若有所思。 王伦便留李四并几个东京一起来的泼皮,帮吕方将那马车修缮了一番,杨林骑马在一旁盯着,他则引着车队自顾自朝前走。 吕方叹了口气,便与伙伴将药材收拾上车,驱赶着马车追了上来。 张老教头见他尚穿着单衣,就教丫鬟锦儿从车厢里找了件林冲的旧时棉衣送了过去,吕方接过时,又发了好一会儿呆。 到了日暮,一行人方才赶到万丰驿站,只是来得晚了,只租得一个小院,王伦笑着说: “出门在外,大家伙儿就挤一挤,夜间打呼噜、磨牙、脚臭,忍一夜也就是了!走得快时,明晚上便可以回家了!” 一群人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吕方和几个伙伴都是一愣。 吃过晚饭,张三李四缠着张老教头教几手棍棒功夫,彭大又捧来衣物,说: “这是我家主人的,你且凑合穿一穿罢。” 吕方捧着衣物,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换了一身文士衣服,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了。 第25章 千里归来路相迎 看到张三李四像模像样地以棒为枪,摆个架势,在那里耍练,吕方看了一眼,便撇了撇嘴。 鲁智深在一旁恰好看到,便说:“怎地?是觉得动作简单?不甚好看?” 吕方不说话,只是那股桀骜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鲁智深轻轻摇了摇头:“若你以后再遇到他这样的对手时,”指了指远处陪着王伦坐在屋檐下吃茶的杨林:“想要赢,便去请教一番这老丈吧!” 吕方转身就走,自顾自进了屋。 广惠和尚在一旁嬉笑:“大师有菩萨心肠,想要给他指点一二,可惜这人有些傲气!” 鲁智深也不以为意:“以王寨主手段,这小子也是梁山中的人物。” 广惠和尚一愣,因为他也觉得鲁大师说得对。 第二日复又上路,连日都是晴天,倒把官道的路面晒得干了些,却比昨日好走了许多。 王伦便吩咐杨林,也不要他在前面来回奔走探路,只管拿了自己的书信,先去李家道口南湖酒店走一遭。 已经到了梁山山寨的势力范围,若还是一路担心,王伦觉得,自己还是别在江湖混了! 只是这官道依旧驱驰快也不得,原本以为黄昏就可以到达南湖酒店,到了日暮时,尚还有五六里。 又行了不到一里路,就见前方数十个火把亮起,马蹄声越来越近。 远远有个激动的声音喊:“前面来的可是王先生?” 王伦便高喊:“是我!”也叫彭大举起灯笼来。 便见二十余匹骑士奔来,当先一人抵近时,便跳下马来,喊到:“哥哥,鲁师兄,岳丈,林冲来迟!” 却是林冲听到朱贵报信,说寨主半日就可回山,他在酒店等不及,便带着山上练出来的二十多名骑兵来迎接了。 鲁智深本在车队后尾,听见林冲叫喊,就要来相见,急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心想夫妻两个团聚,晚一会儿再见也罢! 第二辆马车的车厢帘掀开,林娘子怔怔地盯着林冲,丫鬟锦儿费力地举着灯笼,看到那个许久不见日夜思念的身影,林娘子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林冲刚与岳丈张老教头相见,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众人也都识趣地退到一旁,不打扰这夫妻相聚的温暖时刻。 王伦左右看了一眼,一把拉住一人,欢喜地说:“五郎,你也来了?学会骑马了吗?” 阮小五嘿嘿一笑,看到王伦的态度,顿时心满意足。 自古两口之家,若有三个儿子,从来都是老大疼、老幺宠,唯独中间这个不疼不爱的。 是以阮氏三雄个个性格豪爽,但细究来,又各有不同。 老大阮小二豪迈深沉,是三兄弟里拿主意的那一个;老三阮小七自由浪漫,无拘无束;唯独老二阮小五,性子中带了一股阴郁。 王伦便拉着阮小五,将随行众人一一介绍,连吕方都不曾遗漏。 林冲也知道此时不是夫妻叙话的地方,携着林娘子,来到王伦跟前,就要跪下,王伦连忙搀扶起林冲,又叫张老教头扶住林娘子,说: “教头这般,叫王伦怎得生受?兄弟之间,岂有如此繁文虚礼?” 吕方到此时,身体忽地一震,想起林冲是个什么人物了! 他在青州时,就曾见过林冲的海捕文书;到东京时,也偶尔听人说起过此人。 一个朝廷钦犯,跟这位王先生称兄道弟,那么这王先生的身份….. 众人一一见毕,林冲看到鲁智深在人群后面微笑,走过去便跪倒在地:“若非师兄一路护送,林冲焉能活到今日?听那杨林兄弟说,因我一时嘴巴不严,害师兄被高衙内使坏,是林冲的错!” 鲁智深也没想到林冲说跪就跪,伸手去搀扶时,却怎么也扶不起来,当即笑着说:“教头若再不起,洒家也跟着跪下了!” 林冲这才起身,又是连番道歉,鲁智深摆了摆手: “洒家这脾气,早晚要惹出事来,总归还得来这江湖走一遭,你若真得道歉,就陪洒家痛饮一场!” 王伦拍了拍手:“家门就在不远,且回家里说话,众兄弟走着!” 众人都笑了起来,于是林冲带来的山寨骑兵两侧护卫,六辆马车浩浩荡荡,向南湖酒店而来。 吕方的几个伙伴暗暗心惊,凑在一起,低声说: “这王大官人…莫不是…哪个山寨的贼头?” 只是这一路上王伦性情随和,还陪着几人聊起了如何做买卖,倒更像是个家里有营生买卖的读书人一般。 是以他们虽然有猜测,却也不怕,毕竟穷困至此,还有什么值得被人觊觎的呢? 吕方坐在马车前,只是默默不说话。 第26章 兄弟相逢一碗酒 到了南湖酒店时,已是酉时三刻了。 朱贵和杨林早早就迎了出来,朱贵便招呼众人先进店小歇,又奉上糕点茶水。 然后他叫人按市价,将吕方带来的寻常药材都采买了,同样招呼伙计店小二前后殷勤照顾。 王伦看到众人都已经落座,笑着说: “且先吃些糕点垫一垫,待会儿坐船,若此时用饭,只怕有人要颠出来!等咱们回家,厅中已经摆好酒宴,咱们大伙儿一醉方休!” 张三李四带着一群泼皮欢呼嚎叫,很是捧场。 歇了一会儿,朱贵在王伦耳边说了句话,王伦复又笑着说: “大船已到,咱们上船,回家!” 看到吕方一行人不曾离开,便走过来,说: “吕方兄弟,可愿随我等上山?” 吕方站起身来:“有甚么怕的?” 等上得大船,慢慢划出码头,朝漆黑里的水泊而去时,吕方突然又一阵后悔。但他一咬牙,来都来了,还能怎地? 山寨码头前,又是灯火通明,留守的几个头领都翘首以盼。 他们听说王伦这一次出行,又招揽了几个好汉,都想早见上一见,等众人下了船,王伦居中互相介绍了一番,说: “且去聚义厅,上酒开宴!” 杜迁和宋万邀着卞祥,笑着说:“卞祥哥哥到来,山寨就是三个长人了!”卞祥左右看一眼,哈哈大笑。 阮小二邀着焦挺,不住打量,说:“兄弟果然一副角抵的好皮囊!” 阮小七却引着广惠和尚走,说:“大师与寨主哥哥是如何相识的?” 王伦看林冲小心扶着自家娘子,就笑着说:“鲁大师,这边请!” 朱贵与杨林已经相熟,就在后面笑吟吟地陪着张老教头,彭大则拉着张三、李四,招呼一班泼皮,一路上自豪地介绍着山寨的情况。 吕方一行人见没人招呼,立在那里有些尴尬,王伦却在前面喊:“吕方兄弟,快来!” 朱贵是个精细的人,当即拉着吕方,说:“吕方兄弟,请!” 吕方心下稍安,却见王伦立在那里等自己,便急走了两步。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聚义厅,各自落座,林冲将娘子和丫鬟锦儿送至后山住处,这才匆匆赶来。 阮小五也稍后赶来,王伦叫他请老娘去陪林娘子说话,故而来得晚了。 要说这阮氏三雄有个好母亲,这老娘也知道三个儿子,总不能一碗水端平,也知晓小时候冷落了自家老二,故而就偏偏跟着阮小五一起住。 王伦举起酒碗,说: “此番下山,天教王某有缘,遇到杨林、卞祥、焦挺三位兄弟,都来入伙;又有鲁智深大师、广惠大师、吕方兄弟三位豪杰来寨中小住,果然这聚义厅都比往日亮堂了许多!” 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鲁智深从南湖酒店走到聚义厅,见山寨原本这些头领,个个不凡,又看林冲气色极好,便知道这一班都是好汉,心中就有了计较。 他站起身来,说:“王伦哥哥,洒家久在江湖,似个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如今林教头在此,又有许多豪杰,若不嫌弃,教我入伙如何?” 王伦说到:“小可有心,只是不知大师心思。大师既有此意,当在这厅中再设一把交椅!” 鲁智深当即下拜:“蒙寨主不弃,智深见过哥哥!” 王伦将他搀扶起,众人都来道贺。唯独广惠和尚说:“鲁大师既入伙,洒家却还要观望一二!” 王伦知他性情直爽,也不介意,只是笑着说:“广惠大师入伙不入伙,我梁山都欢迎之至!大师便是住在这山中一辈子不入伙,王伦也愿意!” 广惠和尚大笑了起来:“若我能在山中住一月不入伙,那岂不是眼瞎了么?” 有他在前面打话,吕方放下心来,心想这却不需要逼着我直接入伙了罢?但是看众人都围着鲁智深贺喜,心里又不是滋味儿。 酒过三巡,王伦便挨个敬了过来,到吕方这一桌时,他笑着说: “几位兄弟且安心,小住几日后,若想要回潭州老家,王某有路资盘缠奉上;若是想要多住几日,那就一起过个春节。若想继续做买卖,王某也可以给你们入些资!” 吕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端着酒碗,一饮而尽。 有了王伦带头,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众好汉端着酒,互相来敬,拉着说话,好不热闹。 张三李四与王伦碰了一碗酒,复又对着赶来的王伦亲卫们吹嘘,当初是如何整治那高衙内的,说得眉飞色舞。 他们这些人,虽无好大本事,但久在街头厮混,练就一张嘴皮子,将彭大下属的这些亲卫听得如痴如醉。 酒喝到最后,林冲压抑担心许久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只拉着鲁智深痛饮,然后大哭了一场。 有还醒着的好汉也不嘲笑,都知道这人也忒苦了! 吕方却心想:我不过是失了些钱财,就仿佛失魂落魄一般怨天尤人;这林教头被高俅父子害得差点儿家破人亡,相比之下,我这点儿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27章 山寨也该开开张 第二日酒醒后,众头领都来聚义厅,杨林、卞祥、鲁智深也都坐一把交椅。 林冲是个谦恭的性子,便要将座次让出来,请鲁智深坐上首。 鲁智深久在军中,又在江湖厮混了小半年,自然是不肯的,只说: “洒家不曾为山寨立许多功劳,能得一把交椅坐,便是王伦哥哥赏识,林教头且安坐!” 王伦笑着说:“我山寨看的是职务,却不是座次,三位兄弟且先坐了,日后再做吩咐!” 卞祥不是江湖人,对这一套不熟悉,也就不置可否;杨林也是个有心思的人,不愿争甚么座次,于是众人便其乐融融地坐下了。 王伦便说:“如今寨中已有五六百人,倘若仍旧依仗柴大官人,终究成空。” “卞祥兄弟为山寨步骑头领,只是如今山寨缺马,便先领一队步军。” “鲁大师曾在西军任职,便负责步骑操练、列阵等一应军务。” “杨林兄弟熟悉江湖事务,暂负责奔走探哨,收集附近州县一应情报。” “焦挺兄弟也暂且跟随林教头操练三军拳脚。” 几人都应诺下来。 王伦又说:“朱贵兄弟收集了梁山泊四周向来有恶行的富豪之家的名单,我以为,咱们梁山也该动一动了!” 卞祥微微皱眉,便直言不讳地说:“难道寨主只要做个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吗?” “土豪劣绅,与官员小吏相互勾结,最是祸害民间,百姓苦不堪言。咱们众兄弟要替天行道,便要先将这梁山水泊方圆内清扫干净,然后扫尽天下污秽,北击敌虏,若能复现汉唐盛世,岂不痛快?” 鲁智深击节叫好:“正该如此!这世道如此不公,咱们便为天下人还一个公道,造一个朗朗乾坤来!” 朱贵便将收集的情报呈上,说:“水泊周边,多有经营百年的坐地富户,这些大户连田千万顷,构堡结坞,又养有庄丁,一时也不好去打。” “倒是韩家庄去年有个荣休的京官,乃是户部金部司钱帛案署的一个孔目官,回乡时只车马何止五七十辆,在本乡买地买田,建起好大一座庄园,正好拿他下手!” “这孔目官乃是因为贪贿,被御史揭发,哪知这厮竟求到了高俅那里,被官家轻轻发落,也不过是免了官而已。” “俺在酒店时,多有听说东京行商与本地人谈起他,故而就上了心,教人去打听,他这庄子只有庄丁百余,最是霸道!” 听到高俅的名字,林冲脸色变了变。 鲁智深愤愤地说:“又是这高俅,这样的贪官,不抄没家产,竟还放归本乡,让他为祸百姓,当真该死!” 说完就拿眼看向王伦,只待他的号令。 “那就先拿这韩孔目开刀!”王伦神色一肃,众头领都纷纷坐正,等待他的命令。 “杜迁、宋万,各领一队人马,由朱贵带人指引,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领水军驾船接运,我来后面压阵!” 被点到的几个人都抱拳说:“诺!” 王伦又向没被点到的头领解释地说:“林教头家人刚至,况且杀鸡不用宝刀,就留在寨中,与几位兄弟说话。” 鲁智深知道令行禁止的必要性,所以也不争,他不争,杨林也不好意思开口请求跟随,他也知道自己对这梁山四周还不熟悉,再等等就是了。 卞祥还得先适应一下这种江湖山寨的风气,也不说话。 “去将广惠大师请来!”王伦又说。 等广惠和尚来到聚义厅时,王伦便将要下山劫富济贫的事情说了,又说: “我知大师向来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便请大师帮个忙,带我这一把宝剑一同跟随,若下山后,有不尊号令骚扰百姓奸淫掳掠者,大师不需回报,可以杀无赦!” 广惠也不推辞,说:“王寨主既说得此话,洒家岂能不去?” 这一路上卞祥也知晓了这头陀的脾性,当即也就放下心来。 将事务安排完毕,王伦又将吕方喊来,对着林冲说: “教头,这吕方兄弟善使画戟,教头可愿意点拨一二?” 林冲自然满口答应,吕方又惊又喜,他心里还有些犹豫,毕竟是个正经药商出身,若教他直接落草,他多少还是有些抵触心理的。 见到名满东京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愿意指导自己,吕方当即下拜: “多谢王寨主,多谢林教头!” 林冲将他拉起,笑着说:“你且去比武场上使一回戟来!” 他这个“枪棒教头”,可不是只会长枪短棒,而是指代一切棍棒类的武器。 第28章 第一次劫富济贫 这是梁山第一次军事行动,虽然目标只是一座小小的庄子,但王伦却丝毫不曾怠慢。 他又命探子去韩家庄仔细查探了一番,花重金买通了一个曾在韩孔目府上待过的清客,绘制了韩府详细的布局图。 周边地形、到现场的距离、离山寨远近等,也都绘制计算清楚。 这一套事先充足的准备,叫鲁智深叹为观止,只觉得单单这“庙算”,山寨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于是三天后的下午,喽啰们用过午饭,就依次登上大船,朝水泊北面而去。 梁山水泊面积本来不大,但本朝真宗皇帝咸平三年,也就是一百多年前,黄河决口,将山寨附近的蓼儿洼、北面的小洞庭,南面的巨野泽连成了一片,形成了这波光浩渺的大泽。 于是水泊就分布在郓州、济州两州内,而王伦这一次的目标韩家庄,就在水泊东南,属于济州巨野县管辖。 梁山山寨却在郓州,属郓城管辖,这样即便有人报官,将来要发兵攻打梁山,也得先两个州扯皮,然后两个县继续扯皮。 王伦坐一艘大船,见广惠和尚腰间挂双戒刀,背后背着自己那口宝剑,微微一笑。 他调拨了直属亲卫十人并十名喽啰,专一跟随广惠,听他号令,也是想用实际行动,将广惠和尚留下来。 临日暮时,梁山的船队缓缓出现在了水泊东南岸,以成片枯萎的芦苇丛为遮掩,王伦命令就地停船修整,以干粮为食,只待天黑后,就上岸动手。 …… 梁山山寨。 一众留守头领都聚在聚义厅,与林冲一起说话。 听完林冲的一番解释后,几个新入伙的头领也搞清楚了,为何王伦要急急忙忙地下山劫富济贫走这么一遭了。 先前梁山主要靠柴大官人的资助,只是柴进也没有想到,王伦居然这么能干,不到一年就聚拢了十个头领、五六百号喽啰出来,故而没有送那么多的钱粮来。 所以这却不是王伦为了立威,而是实实在在地山寨用度不足了。 林冲又苦笑地说:“寨主先前去东京近一个月,先后就有四五百的百姓来投,我与众头领一合计,也只挑选了百余人,若山寨用度足够,尽数接纳才好!” 鲁智深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久在西军,自然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 但光靠抢劫富户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发生类似的事情多了,引起官府的注意和提防,那对于初生的梁山而言,才是真正的迎头痛击。 林冲陪着众人说了许久的话,眼看近夜半,一时也没有消息传来,他就笑着说: “哥哥此番下山,准备充足,我等何须挂虑?且回去休息,若得信时,再去迎接不迟!” 他自顾自地起身,朝后山走去,鲁智深哈哈一笑,也站起身来离去。 卞祥看着留下的几个人,说: “我等日后熟悉了山寨情况,少不得也要下山走动,倒也不必如此着急了,且听林教头吩咐,休息去吧。” 众头领人等方才散去。 …… 约莫子丑之交,刚刚和衣躺下的卞祥就听见院外焦挺呼喊:“卞祥哥哥,王伦哥哥回来啦!” 卞祥顿时翻身起来,与焦挺一起朝山下码头奔去。 留守头领陆续赶来,就看见远远黑漆漆的湖面上,亮起了一盏盏微弱的灯光。 当先抵达的却是阮小七带的一艘大船,广惠和尚背着剑,先下了船,脸色不甚好看,林冲心里一惊:莫非此行不顺么? 却见阮小七兴高采烈,指挥着一群水军喽啰,往码头上搬卸货物,都是一包包粮食。 鲁智深拉住广惠,低声问:“怎地?王伦残害无辜了?” 广惠出了一口浊气,摇了摇头:“王寨主秋毫无犯,这韩姓孔目一家,尽数杀死,一切地契文书,都被一把火烧了,东西搬得干干净净!” 他咬牙切齿,说:“那韩孔目五十多岁的老匹夫,竟然抢了乡里三四个幼童藏在宅中,专干那腌臜事,被洒家一刀阉了,又开膛破肚,头悬长杆,也不能消这一口怒火!” “杀得好!” 听到这老狗竟然玩弄娈童,几个头领都破口大骂,又赞广惠杀得好! 却见船只顺序靠岸,先卸粮食,又卸金银、布帛、丝绸、珠宝、兵器,最后甚至卸了两船铁锭下来。 王伦是最后一个下船的,他笑着说: “这韩老狗在京城待得久了,竟以为天下到处太平,守备极其松懈,我等打杀进去,也不曾折损一个弟兄,只有十来人受了些小伤!” “我等边杀边喊,只找韩老狗的麻烦,故而庄上其余百姓,连一个都不曾出门相助。又留了一堆粮食布匹,也算是救济百姓了!” 第29章 凌振到来!偶然加入的好汉 王伦这一次打劫,来得快,去得也快,搜缴也不甚仔细,也不曾烧屋,毕竟还有许多家具,权当留给本地百姓了。 林冲便问:“怎地这么多粮食和铁锭?” 王伦说:“那韩老狗在东京有些人脉,又想做辽国生意,竟勾结济州府的官吏,从常平仓里,低价买来所谓的陈粮,都囤在后院,有六千余石。这些铁锭是从东京运来的!” “我粗略审问了一番,说这粮食只运来一半,已经往辽国发卖了一批。” 林冲等人听了,甚是愤怒,都知道这些年天寒,辽人在边地时常来打草谷,将粮食卖给辽人,怕不是教他们吃饱喝足,又大肆入寇么? “又有黄金二百余两,白银一千六百余两,铜钱三千余贯,马牛数十头,其余布帛铁锭有多少,却也来不及点算。” 鲁智深顿时大骂:“一个钱帛案署的孔目,都有如此身家,这天下贪官,不知道又贪贿了多少民脂民膏!” 卞祥在一旁惊叹:“一个庄子所得,便足够山寨一年用度,这……” 这一次抢劫所得之丰厚,连王伦都很是意外,于是说:“咱们山寨也可以扩充人手了!” 先前受山寨存粮限制,一年下来,也不过收了六百多一点儿的喽啰,现在王伦觉得,若再打下几个这样的庄子,山寨扩到三五千人的规模都不怕了。 一直清点到天明,物资皆已入库,朱贵将册子拿给王伦,王伦看过后,便教清点物资的喽啰吃饭休息,只等晚上大摆宴席。 王伦才睡到中午,就被彭大急切的声音叫醒,他睁开眼来,彭大便说: “寨主,朱贵头领来报,说东京那位凌振带人已经到了!” 王伦一喜,忙起身用冷水洗了脸,又喝了一杯浓茶,上了船,朝南湖酒店疾驶而去。 驾船的却是阮小五,他精神旺盛,昨夜里又不曾打斗,故而早早起来领着水军继续训练。 “哥哥,这凌振是什么来头?” 王伦简单说了一遍,等到了南湖码头,匆匆下船,就朝店内走去。 果然见凌振与七八个工匠,正在一处院子里休息,难掩一身仆仆的风尘。 “见过王大官人!”看到王伦进来,凌振先施了一礼,然后便说: “我这几个弟兄都来了,请大官人给我等备一处小院,准备些材料来,这就动手为尊父母做烟花!” 王伦摆摆手,指着角落里一个麻脸的壮汉,问:“这位也是你的弟兄吗?” 凌振见王伦眼尖,便拱手说: “这位是汤隆,其父乃是延安府知寨官,世代以打造军器为生。前年时得他一个朝中为军职的亲戚推荐,到了甲仗库负责修缮兵甲。” “这人打得好兵器,只是生性好赌,恶了上官,两个月前被赶了出来。” “我等自东京出发时,在半路遇见,汤隆没处去,只说要去河间府,若有能用他的人时,他也愿留下,故此…”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大官人曾说要用些工匠,我便留了他一下,若大官人能用,这人也是个有本事的。” 王伦顿时笑了起来,叫朱贵准备了一间临湖的房间,请凌振和汤隆入座,便说到: “我也不欺瞒两位,只我便是这梁山山寨之主,王伦是也!” 凌振不关心江湖事,只是笑着说: “江湖事情,与我等无关,我只知道,请我来的,是一位济州的大官人!” 王伦喜欢他这个就事论事的性格,便说: “你留在东京甲仗库,依旧不过是做些烟花,讨那位赵官家一日欢心,难道就肯如此埋没一身本领吗?” 凌振顿时沉默了起来,王伦却继续说: “若你肯来我山寨,火药、火炮,全都做得,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你这班弟兄若肯留下,我自有安家费奉上,如何?” 他给凌振思考的时间,又对着目瞪口呆的汤隆问: “汤隆兄弟,林冲林教头、西军的鲁达鲁提辖,现如今都在山上,还有关西平凤岭的广惠大师也在,你可愿意入伙?” 汤隆一惊: “林教头、鲁提辖果真在么?若教我见了真人,如何有再离去、四处流浪江湖的道理?” “好!待会儿你且随我上山,与林教头等人一见!” 这时凌振方才缓缓地说: “若我不同意入伙,王寨主肯放我等离去吗?” 王伦笑了起来:“我这山寨又不强掳人等,先生若不愿意,王某怎会强求?不过王某将先生请来,不单是为了请你上山。” “却也不需要做甚么烟花,只需要先生做些火药来,王某必有重酬!” 凌振叹了口气: “且容我与众弟兄商量一番。寨主请放心,凌某断不会泄露太多!” 王伦便伸手示意他自便。 第30章 招兵买马,朱贵荐弟 凌振与一伙同来的工匠们商议了小半个时辰,便都同意了。 大宋朝市井文化最是发达,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和平多年,故而工商业很是繁荣,就催生出了相当先进的工匠阶层。 北宋朝廷也不限制甚么匠籍,所以工匠的地位并不算很低,而且朝廷诸多器具打造,也都是雇佣工匠来做。 若是其他皇帝在位,王伦想要说服招揽这批工匠,只怕没有可能。 但偏偏如今在位的宋徽宗赵佶,是个喜爱书法绘画的艺术家,这位赵官家不喜武事,又不重视国家武备修整,于是甲仗库凌振这一伙人就失了意。 他们这些工匠都是家传的铸火炮、造火药技术,在民间用处本就不大,而皇帝不重视,蔡京等奸臣当道,自然也不会投入甚么重视的目光来。 于是爹不疼娘不爱,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甲仗库已经多年不曾新铸火炮,若非赵官家每年自己生日的万寿节、春节、元宵节时最喜热闹,多放烟花,凌振一伙人一年到头来个工都开不了。 结果就是,原本还有百余铸炮工匠,渐渐逃散,竟去了多半,若不是凌振这个小吏头目在外找些给人做火药的生计,只怕这些匠人也早就散得一干二净。 反正朝廷也不管,能找到个能施展手艺的买家,哪怕只能干个两三年,也好过在东京无所事事、分文不得。 所以这些人答应下来,比王伦想象得还要轻松。 凌振叹了口气,当即同意入伙,只有一个要求: 随他来的这些工匠,还有家眷在东京,山寨却需要为他们保密。 王伦当即答应了下来。 凌振答应入伙,也是因为十余年不被重视,被朝廷冷落,被随意一个实权京官指手画脚,他也曾有一腔报国的热血,然而见惯了东京城内的蝇营狗苟,也早就冷了。 于是当晚,梁山聚义厅内,又多了两把交椅。 凌振专一负责火药、火炮、火器的制作打造,王伦给出承诺: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物给物! 至于汤隆,山寨恰好得了几万斤的铁锭,就由他专门负责一应刀枪武器盔甲的打造。 只是汤隆去了储存铁锭的仓库看过之后,神色颇为怪异无奈。 原来他认出了半年前,在甲仗库自己打造的铁锭,上面有工匠、官员的名印,虽然被磨去,但还是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个发现又惹得一众好汉大骂,一个因贪污犯事退休的朝廷小官,都能够将朝廷武备物资拉出来发卖,这个朝廷竟腐败到了这个地步! 眼看山寨又多了两个头领,吕方的伙伴们却也急了,都凑过来低声说: “哥哥,这王寨主对你青眼有加,怎不见他出言相邀,也坐一把交椅?” “哥哥何不学那鲁大师,也毛遂自荐?” 吕方只是拉不下脸面,他这个年纪,最是热血,也最是重颜面的,若王伦不发话,他是绝不肯主动请求入伙的。 王伦给凌振、汤隆两位新头领指派了职务和职责,又笑着说: “朱贵兄弟,我意在水泊四面,都如南岸一般,各建客栈酒店茶肆等,既可以四面打探消息,以后弟兄们下山,也有个落脚地,你意以为如何?” 朱贵站起身来,拱手说: “哥哥,我以为有先后重次之分,宜先在北湖开一家,这厨子、伙计、马夫、茶博士、会账的掌柜,山寨也不足,哥哥以为如何?” “就依兄弟所言!” 王伦也知道,朱贵说的是实话,做生意可不是随便找些人就能做到的,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这北湖酒店的主事人选,我这里却有个人,不知…” 朱贵说话却支支吾吾起来,王伦便说:“自家兄弟,有话便直说无妨!” “我有个同母兄弟,现在本县西门外开了个小店,名叫朱富,最喜舞枪弄棒,拜了本县都头‘青眼虎’李云为师。我这弟弟与人为善,心思缜密,远近得了个诨号,叫作‘笑面虎’。” 王伦轻拈短须,记起了这个人来。 这朱富原着中因李逵回家看望母亲被抓,就与朱贵兄弟俩,将负责押解的李云迷倒,又不忍这位师父受到牵连惹上官司,便主动劝说李云一起上山。 相比原本梁山许多所谓的“好汉”,这位也算是有情有义,王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即说:“令弟的名声,我亦有所耳闻。既然朱贵兄弟推荐,所谓举贤不避亲,便将他请上山来,也坐一把交椅!” 朱贵顿时感动非常,自家兄弟的本事自家知,他原意是让兄弟来帮衬自己,不曾想王伦竟直接许下了个头领的职位来! 其余头领都没有异议,只因王伦所任的头领,或许武艺不行,但各有一身的本事,山寨若要发展,总不能只靠着一伙莽汉,打打杀杀的吧。 朱贵当即下拜:“我这就准备一封书信,请人带去,最多十日半月,我兄弟必到山寨来!” 第31章 又是三位好汉入伙 听得朱贵的弟弟要来梁山,而且也坐一把交椅,吕方的伙伴们更急了。 杨林、卞祥、鲁智深等新入伙的头领不计较座次排名,但从这三人平日里演武场的表现来看,一旦立功,届时排位自会向前。 凌振、汤隆这样的特殊人才,哪怕座次再低,那也是手握实权,而且随着山寨越来越壮大,他们的权力就越大。 像吕方这样的战将,梁山现在不缺,未来也不缺,若还不入伙占个靠前的座次交椅来,以后怕是更没有机会了。 但吕方脾气倔,心想:王寨主若不开口相邀,我如何落得颜面去自荐? 他那一班伙计虽然焦急万分,却也无可奈何。 待一众新入伙的头领都安顿完毕,王伦又吩咐地说: “先前咱们劫了韩家庄,尚且不知道官府反应。杨林兄弟久在江湖,便请兄弟下山一趟,前往郓城打探!朱贵兄弟继续打探济州消息!” 二人都拱手称诺。 梁山南北长、东西宽均有五六里,山寨聚义厅所在,恰是一处平坦的谷地,四面环山,南北两处关隘,方圆五六百丈。 聚义厅西侧谷内,专储存铁锭的仓库不远处,原有的铁匠铺又是一番整改扩大,汤隆带几个山寨原有的铁匠、并几十个喽啰学徒,忙得热火朝天。 东北的谷地,则先粗略搭设了一二十间大草棚,又有木屋连片,正在搭建中。 这里就是凌振造火药、铸火炮的工坊了。 只是各色原材料一时还没有采买齐全,故而王伦邀着凌振,却向北面的一处山谷走来。 他说:“我这里得了个造琉璃的方子,只以河砂、石灰、石英为料,还需要兄弟带匠人们研究一番,若可行时,便在此处设一个作坊。” 凌振笑了笑:“若果有此方,山寨就多了一项赚钱的营生了。” “是啊,兄弟这里只要成功,我便去沧州一行,与柴大官人谈上一谈,只做辽人的生意,马牛皮货,便可自北地输入山寨了。” 凌振一听,这才知晓王伦很是重视,当即说: “哥哥且将方子交给小弟,若论烧制,我这一帮伙伴,不敢说甚么天下第一,那也是东京数得着的!” 他对朝廷失望,也无心江湖事,也就只有新技术,能够引起他的兴趣了。 王伦也看出他的心思来,却也不去多劝。 只要山寨日益壮大,凌振那一颗枯萎的心,早晚都会活过来! …… 朱贵说得果然没差,十天后,他便带着朱富,朝山寨而来。 王伦等一众人看过去时,只见朱贵身材偏瘦长,朱富却像个厨子一般圆胖;朱贵脸颊瘦,朱富却是个圆脸。 不过眉目之间,却有六七分相似,分开站时还分辨不出,站在一起就是两个兄弟。 朱富倒也不怯场,笑呵呵地朝四面作了个罗圈揖,拱手说: “朱富见过王寨主,见过诸位头领!” 王伦便问:“若新建一酒店客栈,该如何做?” 朱富侃侃而谈,便是一些不懂营生买卖的头领,都听的连连点头,只觉得果然言之有物。 等朱富说毕,王伦便笑着说: “朱富兄弟有如此经营本事,当坐一把交椅,众兄弟以为如何?” 先前王伦就曾与众头领商议讨论过,山寨得寻个能持久自主的营生,而且凌振已经带着人研究那琉璃配方了。 一旦成功,总需要有人负责发卖,朱富显然就是这么一个合适的人。 林冲笑着说:“日后山寨的钱袋子,就要交给朱富兄弟了!”众人都欢笑。 于是当夜,为新入伙的朱富头领洗尘,聚义厅内又是热闹非凡。 这些日子广惠和尚与众人早就厮混得熟了,他与吕方虽未入伙,却早被王伦视为夹袋中的人物,故而也被请来喝酒吃肉。 看到新入伙的这朱富,接人待物有方,语气和善诙谐,全无半点猥琐之意,广惠和尚也不由得点点头。 他便端起酒碗来,笑着说: “先前王寨主相邀时,洒家只说要观望一番。非是洒家矫情,只这一身臭脾气,在江湖上也多有得罪人的。若不合群时,岂不是惹得山寨不安?” “现如今见各位好汉都是豪爽的,洒家自不愿孤零零一个,若王寨主不嫌弃,也教我入伙如何?” 鲁智深大笑: “你这头陀,叫俺等得心焦!你若入伙时,山寨便是两个光头了!” 他与广惠脾气相投,故而早就期望广惠加入了。 王伦大喜:“小可早有此意!广惠大师既愿入伙,这便是天大的喜事,一日之内,得两个好汉,当真人间快事也!” 广惠当即纳头便拜:“哥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王伦忙将广惠搀扶起,正要说话,又听见个细蚊虫一般的声音: “我…哥哥若不嫌弃时,我吕方也情愿入伙!” 第32章 山寨事业大发展 吕方这一回,却是真的急了! 当日得王伦相邀,上得山来,他就有了几分入伙的意思。 虽然王伦说过,若他们不愿意,就赠送银两盘缠,但吕方是个不愿受人恩惠的,于是又磨磨蹭蹭了几天。 住了几日后,见山寨气氛融洽,众头领都是豪爽之人,而且王伦又请林冲教他枪棒,吕方的心思又重了几分。 但年轻人嘛,第一次闯荡江湖,总归是好面子、脸皮薄,入伙的话总也说不出口。 但前有鲁智深,后有广惠和尚,两个人说入伙,就干脆直白地说出来,吕方终于被感触了。 既然两位江湖这么有名望的前辈都不顾及什么颜面,他吕方一个无名之辈,若还在那里摆谱拿乔,以后还怎么混? 见王伦和众人都瞧过来时,吕方又鼓起了勇气,大声说: “哥哥若不嫌弃时,吕方情愿为哥哥牵马执蹬!” 王伦将他扶起,欢喜异常: “有吕方兄弟入伙,我梁山便多了个骑将!看来过完新年,咱们就得组一支骑兵了!” 现如今山寨若论正儿八经的骑将,也无非是林冲、杨林、卞祥而已。 但林冲是三军教头,杨林要负责情报工作,卞祥则由于身高,一时找不到能载他的好马,所以虽然林冲练了二十多名骑兵,但总归是少了个头领。 他这话一出,吕方顿时大喜。 这意味着他小温侯吕方,就成了山寨唯一一个专职的骑兵头领! 一日之内,多了三个头领,且各自有职务职责,于是聚义厅内,再次热闹欢喜了起来。 …… 临近春节时,王伦豪气地给山寨上下发了一大笔钱,当作过节费。 目前山寨的职级,粗分了四类:最普通的喽啰、领十名喽啰的小头目、领五十人的头目,以及领百人以上的头领。 按照级别不同,所有人都领到了一笔钱、粮、布匹等,自然是出自韩家庄的缴获。 鲁智深是个心细的,收了分发的奖励后,又私下里将分给他的绸缎布匹珠宝退了回来,说: “洒家在这世间孤零零一个,有两身换洗的粗布僧袍便足矣。哥哥给的钱粮,洒家留着,平日也给手下弟兄们一些赏赐,只是这些布帛珠宝,与我一个出家人毫无用处,还是放回库房吧!” 王伦叹了口气,也不拒绝,只是说: “大师是个通透的人物!只是大师说错了一句话,如何是孤零零一个呢?难道忘了山寨这一班兄弟吗?” 鲁智深哈哈大笑起来:“却是洒家说错了话!” 他看着王伦,又想起曾经曾经听到的一些江湖传言,都说这王伦心胸狭隘。但这些日子相处以来,他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江湖传言,多有虚妄! …… 下山的杨林和朱贵各自回到山中,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那已经被杀死的韩孔目一家都被灭了口,虽然有百姓报官,但巨野县里一时也没有动静。 都猜测是梁山贼寇做的好事,但毕竟这班贼寇也只下了一回山,也不曾再祸害百姓。 巨野县令也知道,若真要上报州郡,少不得要与那山寨所属的郓城好一番扯皮,况且这韩家也没了苦主,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断了个仇杀,草草报了上去,倘若州里继续追查,到时再去郓城方面拉扯,且先把这个春节过去再说。 与韩孔目刚刚建立了业务关系的一众本地富户,自然是很不爽的,但也没人愿意招惹梁山。况且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有人脉的贪官,这个没了,再找下一个便是! 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梁山竟然置身事外! 王伦也不敢松懈,仍旧忙碌地准备着一切。 …… 春节过完,一些请假归乡的喽啰、小头目们各自归来,一番整顿过后,梁山便迎来了新的一年。 自山寨成立以来,王伦与四处百姓秋毫无犯,再加上春节期间一些喽啰下山,又引得许多穷苦百姓纷纷来投。 这一次王伦再不拒绝,开始大肆招收人马,朱贵和朱富则开始了忙碌的采购。 …… 天气刚刚转暖,梁山水泊北岸的乌林边,就新起了一家北湖酒店。 这酒店十来处大院,二三十个伙计,掌柜的正是“笑面虎”朱富。 至此,王伦第一次将手试探性地伸到了郓城县境内。 他打算前往沧州一行,亲自与梁山最大的资助金主“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谈一谈! 凌振果真不愧是搞技术出身的,在他的带领下,王伦提供的琉璃配方,已经被他研究透彻,第一批产出的琉璃器具,已经存了半个小仓库。 而且这不是五颜六色的药琉璃,而是更加纯色的颇黎,也就是玻璃! 第33章 跟“托塔天王”谈生意 王伦这一次前往沧州拜见柴进,除了表达感恩、谈一谈合作之外,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打通梁山到沧州的运输线。 京东西路的团伙众多,别的不说,若以后梁山的好东西想要运到沧州,再运到辽国发卖,首先就得搞定郓城本地的大哥。 因此王伦下山后的第一站,就是东溪村。 东溪村保正家中,晁盖正在后院的凉亭中,与本村的私塾先生吴用吴学究对坐闲谈。 晁盖为人热情豪爽,最喜结交朋友,若入得他眼时,千金也都愿散去。 故而吴用到了此村中任教后,就时常来晁盖家中说话。 吴用自恃才学过人,却偏偏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所以就借助教书先生的身份,在县里四处走动,也认识了许多江湖人士。 他也算见多识广,故而晁盖也乐得与他闲聊,引为知己,却并不将他视为清客门客一般。 “庄主,庄外有个好汉,自称‘锦豹子’杨林,送了一封书信,只说要拜见!”有庄客匆匆来报。 晁盖接了信,看过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想了一想,便将书信递给吴用,请他拿一拿主意。 吴用略一看过,却是梁山王伦欲来拜访,便说: “我听闻去年时,梁山被一群强人占据,为首的正是这王伦,乃是沧州柴进柴大官人所荐,现如今山寨也有三五个头领,五七百喽啰。” “去岁临元日时,梁山泊南边济州巨野县韩家庄被贼人夜袭,江湖传言都说,是那梁山好汉干的。” “只是梁山与东溪村素无瓜葛,此人来信求见,保正倒也可以与他一见!” 晁盖不由得点点头:“若这厮开口借粮,我这庄上有百余庄丁,正好将他拿下,送到县里领赏!” 便叫庄客邀杨林入庄一叙。 杨林进得庄内,见厅前一座演武场,摆满了刀枪棍棒,厅中坐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好汉,甚是雄壮,一脸豪气。旁边坐了个教书先生,把一双细长的眼不住来打量。 晁盖便请杨林入座,问:“不知好汉与贵寨主寻晁某何事?” “我家哥哥欲与保正做些生意。” “哦?”晁盖顿时来了兴趣:“不知是何生意?” “两日后我家哥哥自来与保正详谈!” 晁盖便打算留杨林宴饮,但杨林只是推辞,然后飘然离去。 “这‘锦豹子’也是一条好汉!”晁盖赞叹地说:“从前听闻王伦那人最是不能容物,是个小气尖酸的,却能得这样的好汉相助!” 吴用笑了笑:“江湖传言,或多虚妄!先前我在北乡时,听乡人传言,都说东溪村的晁保正,力大无穷,单手便能托举七层高的石塔,若果真如此,保正便是天上星宿下凡了!” 晁盖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决定与王伦好好聊上一聊。 两日后,杨林果然来到,说:“我家哥哥就在村口不远处官道上的茶铺,保正可愿意前往?” 晁盖自是不惧,点了两个庄客跟随,就来与王伦见面。 近得官道时,晁盖不由得一惊,只见二三十辆马车,都停在路边。杨林笑着说:“前面还有二三十辆,装得都是些货物,欲往沧州去的。” 晁盖一路行来,但见赶车的、护卫的个个彪悍,显然是山寨的喽啰,又是一番心惊。 进得茶铺内时,见几个好汉散落坐着,中间围着一个书卷气极重的书生,穿一件灰色长袍。 杨林正欲介绍,王伦便笑着说:“这位便是江湖人称‘托塔天王’的晁盖晁保正么?小可梁山王伦!” 晁盖便来与他相见,好奇地问:“只听闻江湖都说‘白衣秀士’,怎地王大头领却不穿白衣?” 王伦大笑,只觉得这晁盖直爽得有些天真。 闲聊了几句,晁盖便问:“不知王大头领欲与我做些什么生意?” 王伦拍拍手,就有一人端过一个木盘来,上面盖一块红布。他伸手掀开来,晁盖看了一看,不由得一惊: “这是白药玉做的酒杯?” 竟然是个识货的!王伦只看晁盖表情,就知道自己是找对人了。 便说:“这是我山寨自做的,第一批都是杯子。” 他指了指一个较大的玻璃水杯,说:“这样的杯子,一个二十贯!” 又指了指一套六个的小杯子,说:“这样的一套,三十贯!” “我梁山以这样的价格卖给晁保正,保正卖给其他人多少钱,我却是不管的。”王伦笑呵呵地说:“保正,这生意可做得?” 晁盖心想:太做得了! 但脸上却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价钱太贵,而且这杯子也不甚好卖啊!” 第34章 受伤的宋公明 郓城押司宋江宋公明最近有些郁闷。 想他孝义黑三郎、有名望的及时雨,江湖上的好汉们若经过郓城时,哪个不来拜会一二? 但偏偏…… 宋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虽然只是个县衙书吏,但却颇得县令时文彬的看重,县中一应经办案牍,都要过一过他的手和眼。 故而宋江对官场上的许多消息,知晓的比江湖更为详细。 就好比元旦前济州巨野县那起灭门案,只因没有苦主,巨野县就应付一般地发了缉案文书,只说那位韩孔目一家,是被仇人上门寻仇所致的。 但巨野县的官吏都知晓,必然是梁山那伙强徒干的! 还是那句话,巨野县若要下海捕文书,就得先通过济州行文郓州,再转到这郓城来,反正太麻烦,于是干脆就当做全然不知晓。 韩孔目的家当,显然就全部落在了梁山山寨。那些丝绸布帛、金银珠宝,又不能当饭吃,所以梁山必然得找个销赃的门路! 宋江理所当然地认为,整个郓城县,或者说梁山泊四周,就只有他及时雨最为合适! 但偏偏过了这么久,不见有梁山来的人与自己联系! 他前几天在本县的勾栏遇到了县步兵都头雷横,见这位“插翅虎”出手阔绰,便颇为诧异。 雷横见了宋江,忙将他请到阁内,两人吃了一回酒,宋江便发出了疑问。 雷横趁着酒醉,阁内也无闲人,便将实情说了。 原来他那日下乡里巡察,却在东溪村看到二三十辆马车停在路边,就上前查问。 却不妨遇到晁盖正与一伙人谈买卖,那人叫破了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就是梁山王伦。 雷横当时一惊,又想到这梁山一年来从不曾骚扰本地百姓,况且这么多强徒都在,便也不敢动手。 王伦却送了他一大笔钱,只说日后梁山发卖货物的车队,还请多多照拂,晁盖也在一旁帮腔,雷横也就答应了下来。 宋江顿时上了心,暗想王伦与晁盖谈的,莫不是那韩家庄所劫的财货? 这让宋江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王伦这厮忒不知好歹,若当真销赃时,难道他及时雨就做不得?却偏要寻一个乡野的富户? 所以辞别雷横后,宋江寻了个休沐日,就骑一匹劣马,匆匆向东溪村而来。 若能经晁盖说和,也教他及时雨过一次手,宋江也就心满意足了。 宋江不过是县中小吏,家里虽然有处田庄,但俸禄、家资,是完全支撑不起来他在江湖大撒银钱、赚得如此大的名望的。 若赚钱时,销赃、居中当个掮客、外加贪污受贿,就是宋江能够发动“银钱攻势”的最主要原因! 那韩孔目被劫的财货,少说也有万贯,若教他宋江过一过手,轻轻松松就能得数百贯,还不担甚么风险,这也是宋江着急的原因。 只是宋江快马来到东溪村外时,恰遇到晁盖笑呵呵地将一个身穿绸缎的富家员外送上马车,那员外亲手捧着一个木盒,喜上眉梢。 待马车稍远,宋江这才赶上前来,跳下马大呼:“保正慢走!” 晁盖回头一看,却是宋江,便拱手笑着说:“多日不曾相见,押司今日却来了,正好与我痛饮一场!” 又拉过吴用相见。 三人入了庄子,酒宴过了一巡酒,宋江便问:“保正又寻得了好大买卖?” 晁盖笑着说:“押司何出此言?” “保正连这水晶杯都用上了!”宋江双手持着玻璃小酒杯,说到。 晁盖顿时哈哈大笑,他知道宋江也不是外人,便将酒杯来历说了一番。 宋江一听,只手里这小小的玻璃酒杯,竟值五贯钱,慌忙小心放在桌上,说:“俺何曾用过如此名贵之物?” 心里却叹息,只怕那王伦与晁盖合作的买卖,就只是这玻璃杯了。 他便故作好奇地问:“那梁山聚了一伙好汉,竟不劫富济贫,怎地望北方去了?” “想来是那王大头领拜会沧州柴大官人去了罢!” 这些日子吴用也四下里奔走,给晁盖介绍了不少客户,从晁盖这里得了许多好处,便笑吟吟地说。 一听是真正名满江湖的沧州“小旋风”,宋江心中便一阵失落。 若这王伦当真要销赃时,只怕是奔着柴进去了,自己名望虽然很大,但与柴进相比,就是萤火比烛光了! 真可惜! 宋江心里一阵郁闷,他确实没办法跟柴进相提并论! 晁盖这些日子赚的钱,比他庄上两年收成还要多,便炫耀且得意地说:“押司回城时,我自有一套酒杯送与押司。” “若有人想来买时,押司只说这一套就是六十贯!” 宋江一惊,连忙借饮酒掩饰了过去。 这么好的买卖,为何不找我宋江来合作?却偏偏找了这晁保正?难道自己在江湖的名望,还不如“托塔天王”么? 宋江觉得很受伤! 第35章 梁上有君子!“鼓上蚤”时迁 王伦这一路行来,向沧州而去的方向,是从郓城过黄河故道,经高唐州、凌州,然后就是沧州。 本朝仁宗皇帝时,黄河自澶州改道,向北进入了辽国境内的原幽州地,入渤海。 也因这一次改道,自北宋建立以来、为防止辽国铁骑南下,北宋在黄河北岸多挖池塘、沟渠,就被汹涌而至的黄河全部毁掉了。 所以王伦行进的路线,其实是沿着改道后的黄河东岸向东南方向而去的。 这一次跟随王伦下山的,有杜迁、阮小五、杨林、焦挺、卞祥五人。 杜迁是因为他乃是王伦草创梁山后,第一位受柴进推荐而上山的好汉。王伦记得,原着中他和杜迁是一同去梁山创立基业的,或许是因为他要穿越,世界线就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吧。 杨林是山寨诸位头领中最是熟悉江湖的人物,有他在,这一路上王伦等人都不需要太操心。 鲁智深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自然是不好出现在柴府的,他不来,广惠大师也懒得走这一遭。至于吕方,他得留在山寨抓紧时间跟随林冲和张老教头学习的。 所以王伦带了焦挺暂时充当保镖,又带了卞祥来保证己方的最高武力值。 至于阮小五,是王伦特意带着出来散心的。 “哥哥,前方就是广平寨,可在那里歇息一晚!”每日行进多少里为宜、在哪里停歇,这些王伦都交给了杨林,他也安排得明白妥当。 “好,今晚就在广平寨休息一晚上!” 到了广平寨,这高唐州就走了一半,于是从马车上跳下来,朝杨林定好的客栈大院走去时,王伦便回想这高唐州有什么好汉和人物。 只是他想来想去,只想到个会法术的高廉。 到了这个世界这么久,王伦很清楚,这个世界还真的没有甚么法术! 这一次出行,“青草蛇”李四也跟随着王伦。他虽然武艺不济,但口才极好,为人又机灵,就被杨林看重,觉得培养一番的话,当个奔走探听的头目,也是足以胜任的。 等二三十辆马车各自进了几个大院,将马匹卸了,牵到马厩去清洁、喂洗,李四便匆匆来报: “王先生,方才我见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在客栈外的树后面探头探脑,怕不是个贼!” “且吩咐弟兄们,今晚不得饮酒,多注意一些!”王伦吩咐到。 用过晚饭后,卞祥、焦挺等人都来王伦屋中喝茶闲聊,卞祥正说话间,脸色微微一变,用手指在茶盏中蘸了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王伦便佯装去端杯子,顺手将水字抹了去。 几个好汉彼此对视了一番,仍旧假意说话,杨林便笑着说: “这茶水不能多饮,且让俺去一趟茅厕!” 卞祥也站起身来:“兄弟,咱们同去!” 出得门时,杨林和卞祥便朝茅厕而去,却借着天色黑暗,身形一转,就从墙角处爬上了屋顶。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就被人听到,一个穿黑衣的干瘦的身影原本伏在屋顶的瓦片上,顿时跳将起来,转身要逃。 杨林怀里却藏了两个茶碗盖子,伸手掷出,那小贼耳听得破空声,被赶着朝院子方向跑了两步,杨林就已经追赶过来。 那小贼不得已,朝院中一跳,却被卞祥从黑暗里跨步走了出来,一伸手就抓在了半空中。 “莫动,若惊了人,你要吃一番好打!”见那小贼兀自挣扎,卞祥便低声告诫,小贼顿时不敢动了。 卞祥将这小贼提着进了屋,杨林在屋顶绕了一圈,不见有其他人,方才回转来。 王伦一见这被卞祥扯下了蒙面黑巾的小贼,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顿时想起一个人来。 杨林关上房门,便抱着双臂立在一旁,他和卞祥将屋门、窗户都堵住了,却也不怕这小毛贼突然暴起逃跑。 “说说吧,半夜不睡觉,在我屋顶偷听甚么?” 王伦换了个姿势坐,问到。 那小贼浓眉鲜目,一张长脸,留着八字胡须,身材瘦长,又穿了黑色的夜行衣,说他不是贼,都没人相信。 小贼环视了一圈,见到杜迁坐着比自己站着还要高,旁边一个胖汉,一个恶狠狠的精壮汉子,又看了看立在身后更加高大的卞祥,以及守在窗边的杨林,便笑嘻嘻地说: “大官人,小人只是在屋顶赶路,偶尔听见几位贵人说话,一时好奇,便听了一听,却不是有意的!” “黄昏时,就是你在对面的树后窥探吧?” 那小贼一惊,连忙否认:“小人怎敢窥探大官人呢?” 王伦笑着看了他一眼,突然变脸,怒喝一声:“时迁,你以为我等识不得你吗?” 第36章 偷鸡摸狗、摸金卸岭的时迁 时迁被叫破了身份,顿时变得结结巴巴了起来:“那个…那个…啊…大官人如何识得小人?” “江湖人称‘鼓上蚤’,最喜偷鸡摸狗的,不是你时迁,还能是谁?” 时迁听到王伦连自己的诨号都知道,顿时泄气地蹲在了地上,又听到王伦说他“偷鸡摸狗”,顿时叫起屈来: “大官人,俺时迁何曾偷鸡摸狗?俺向来是劫富济贫,只偷那些为恶的富户,从来不曾为难过百姓,大官人不可冤枉小人啊!” 他原本声音挺大,被阮小五瞪了一眼,声音就越来越小。 “所以你见了我这商队二三十辆马车,就来窥探,夜间又准备来偷盗,是也不是?” 时迁只蹲在那里,无奈地说: “大官人说是便是 ,小人百口莫辩!”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是本地人,难道就只在这高唐州到处偷窃吗?” 时迁又叫起屈来:“大官人,我本打算去辽国的析津府,专一找那辽国的贵人下手,只是短了盘缠,只好寻外地来的客商借一些了!” 阮小五眼睛一亮:“你当真敢去辽国做无本买卖?” 时迁见几人都望过来,顿时得意了起来:“前年时,俺曾经在幽州走了一遭,在一个甚么‘北面林牙承旨’的辽官家里得了些宝贝,都去东京一发卖了。” “俺得了钱财,在东京城南散了多半,这不是劫富济贫是什么?” 王伦身体不由得前倾:“你去过辽国几次?” “少年时,俺就跟随前往辽国,专一盗挖达官贵人的墓地,旁的不敢说,幽云十六州、长城以南,俺是最熟悉不过!” 众人听他说“幽云十六州”,都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阮小五又问:“盗了哪些辽狗的墓地?” “挖了好几座,只记得有个石碑,写着甚么‘齐王耶律隆裕’的,陪葬的都是些道士的玩意儿,也不好发卖,俺们就封了坑道。” 王伦看向了卞祥,卞祥凝眉思索了片刻,说:“莫不是那辽国景宗耶律贤的第三子,传闻乃是韩德让与萧燕燕的私生子!” 时迁本以为,这一群壮汉里,武力值最高的就是这个最为高大的壮汉,却不曾想,懂的也是一群人里最多的,不由得多回头看了一眼。 卞祥就看向时迁,时迁疑惑了一下,摆了摆手:“俺识字不多,也不曾去读甚么墓志铭,不知道他是不是私生子!” 阮小五便问:“卞祥哥哥,那辽主耶律贤是何时的人物?” 卞祥思索了一会儿,说:“是我朝太宗皇帝时的。” “倒是叫你盗了个好墓!”阮小五看向时迁时,却没有一开始那么厌恶了。 王伦笑了起来:“时迁,你也不用去甚么辽国的析津府了,不如上我这梁山,坐一把交椅如何?不瞒你说,我等便是梁山的好汉!” 时迁愣了一下,便问:“是那个杀了济州贪官全家的梁山?” 在场好汉们一起皱眉,王伦点了点头,江湖就是这样,有点儿风吹草动,消息传得比曹丞相跑得还快! “小人愿意!”时迁顿时大喜,他盗墓出身,又最善偷盗,在江湖处于被歧视的底层,难得有人肯要他,他自然是满心欢喜。 “不妥!”却是一直不曾说话的焦挺开了口: “哥哥,时迁这厮是个偷鸡摸狗、摸金卸岭之辈,如何能在山寨坐一把交椅?” 王伦叹了口气,说:“你们且看时迁兄弟的鞋。” 众人看去时,都没觉得有甚么不妥,倒是卞祥摸了摸下巴。 “以时迁兄弟的身手,若我等睡觉到后半夜时,谁能保准行囊不被他翻个遍?时迁兄弟若想得许多钱财,自是轻而易举的!” “但他脚上却只穿一双布鞋,难道软底毛靴很贵吗?穿着不舒服吗?” “想来是果真如他所言,是个劫富济贫的好汉,只是江湖名声不显罢了!” 屋子里这几个好汉,也就卞祥曾经算是个富户出身,其他人等都是贫寒子弟,自然不觉得穿布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况且时迁兄弟飞檐走壁、身轻如燕,若用在正途,譬如查探军情、收集情报消息,正是我梁山需要的啊!” “时迁,你入得我梁山时,再不得偷鸡摸狗、挖掘盗墓,你可愿意?” 时迁不住点头:“小人愿意!” “起来吧!我给你介绍,这些都是我梁山的头领,世间一等一的好汉!”王伦便将时迁拉了起来,笑着说。 他知道在场的几个头领,或许对自己现在的任命不满意,但他觉得,时迁总会有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一天。 第37章 四处寻找天使投资的“赤发鬼” 得知王伦一行人要去拜会柴进,时迁甚是兴奋,说: “小人早就知晓柴大官人的名声,有心拜访,苦于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况且小人在江湖没什么名气,只怕求见不得!” “今日跟了诸位哥哥,也算了了小人一桩心愿了!” 吹捧柴进,就是现如今梁山的“政治正确”。 没办法,谁叫梁山山寨的基业就是被柴进支持创立的,发展了一年有余,也几乎全靠柴进一人资助呢? 于是听了时迁对柴进的推崇,焦挺等人对时迁的脸色总算是稍缓。 王伦看在眼里,不由得一笑,没想到这时迁察言观色的能力,竟如此之强! 卞祥见夜色已深,便出言说: “哥哥,诸位兄弟,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时迁兄弟,若不嫌弃时,暂且与我同住一屋!” 时迁也是个机灵的,笑着说:“卞祥哥哥有所请,俺安敢不从?” 王伦便说:“那就早早歇息!” …… 第二日醒来,时迁倒也不曾搞什么幺蛾子,只是来向王伦请示,说要回家拿些东西,不用等他,他自会赶来。 等车队上路继续前行时,时迁仍旧不见踪影,焦挺笑着对杜迁说:“这厮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杜迁憨厚一笑,复又一惊,忙说:“快检查包裹,别被这小贼顺了物事去!” 王伦看向卞祥,无奈地摊了摊手,他们两个倒是没有去检查包裹。 杜迁等人检查了一番,不见丢什么东西,也都放下心来。 …… 约莫巳时前后,车队行到一片树林,王伦坐在马车上,朝四面张望了一番,就见官道下的树上,突然钻出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轻轻一跳,就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然后顺着树身滑了下来,复又一跳,跳在了一匹拉车的马背上。 那马儿毫无知觉,来得正是时迁,他笑着朝王伦一拱手:“哥哥,时迁来也!” 赶车的李四不由得一惊,但听见时迁说话,顿时放下心来。 前方探路的杨林拨马赶了回来,说: “哥哥,前方四五里有个灵官庙,可以在那里稍歇!” “好,李四,传令下去,前方五里休息!” 李四便回头扯着大嗓门吼了一句,后面听到的车夫喽啰也跟着朝后面再喊。 …… 行了有四里多地,路边树林里果然藏着一座灵官庙,王伦便教马车都停下来,给马匹喂食草料,车夫护卫喝水撒尿休息。 杨林习惯性地下了马,便朝那灵官庙走去察看,焦挺自告奋勇,也跟着走了过去。 不多时,就见一个大汉被两个人拉着走了出来。 走近时,杨林便说:“哥哥,却叫我在这庙中遇到一位故人!” 王伦看过去时,是个紫黑阔脸的汉子,昂藏身材,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发,穿一身粗布衣服,背个破行囊,倒提一杆朴刀,正讨好也似地笑。 “这位是‘赤发鬼’刘唐,东潞州人士,多与私商来往,小弟往年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又对着刘唐说:“这位便是我梁山山寨之主,王伦哥哥!” 刘唐当即下拜:“见过王大头领!” 王伦将他搀扶起来,问:“刘唐兄弟怎地睡在这灵官庙里?” 刘唐憨憨一笑:“俺昨夜里赶路急,耽误了行程,没奈何只得暂睡一晚!” 王伦便叫人拿了干粮水囊来,又问:“兄弟这是欲往何处?” 刘唐与杨林相见时,已经听杨林简单介绍了一番,四下里看了一眼,低声说: “王大头领,俺这里探听到一个大买卖,不知诸位肯干否?” “且说来听听!” “那奸相蔡京去年时,将他的女婿中书舍人梁世杰调往大名府做了知府,故而人都称他梁中书。” “蔡京每年生日,各地官员都要送礼,称为生辰纲。前年梁中书在睦州为知府时,就曾失了生辰纲。” “俺听闻这厮又收敛了十万贯,准备送给他丈人,约莫五月出发。这般不义之财,合该让俺等取之!大头领、诸位以为如何?” 刘唐兴奋地说,便不住拿眼看众人的反应。 王伦一阵无语,这尼玛才三月,刘唐就已经把生辰纲的消息探听得明明白白,可见这梁中书也是毫不掩饰地在大名府搜刮啊! 他笑着问:“刘唐兄弟可曾找过其他人?” “俺从大名府一路撞来,不曾有人敢下手!先前在凌州枯树山,我寻到一人,乃是坐地的山寨主‘丧门神’鲍旭,他亦心动,只是手下无人,故而不曾答应!” 王伦觉得这刘唐既然让自己遇到,断无再将他放走的可能,便笑着说: “刘唐兄弟,我欲拜会柴大官人,不如你与我等同行!待辞别柴大官人后,咱们再做计较,如何?” 第38章 枯树山下谈生意 刘唐自然愿意,他本就是个没有根脚、冲州撞府的江湖散人,难得遇到个可以商量的大头领,而且还要带去拜访柴进,当即高高兴兴地跟上了队伍。 他虽然没有杨林那般口才,却也是混迹江湖惯了的,性子又直爽,很快就与几个头领们混熟,一路上讲些江湖轶事,好不快活。 “青草蛇”李四难得遇到个可以吹牛的人,又将他在东京城如何整治高衙内的事迹天花乱坠一般说了一次。 刘唐顿时惊叹:“不曾想兄弟做得这般大事,阉得好!” 他暗自心惊,这李四不过是个小头目,就有这样的光彩事迹,这梁山果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啊! 梁山的这一支车队,下山时其实有四十多辆马车,主要是从韩家庄劫来的丝绸布帛,原本王伦是打算运到柴进那里,请他卖往辽国的。 但在东溪村与晁盖谈了玻璃杯的生意后,晁盖多问了一嘴,就留下了十五辆马车,由他在郓州一带出手,然后换成粮食、马匹、铁器等。 这件事就交给了留守山寨的林冲处理,具体由朱富负责,所以跟随王伦的,就只剩下三十多辆马车了。 这一路行来,毕竟浩浩荡荡,但护卫的喽啰众多,却也不曾惹得有人拦路抢劫。 进入凌州、越发靠近枯树山时,王伦便将刘唐请来,说: “刘唐兄弟,你与那枯树山鲍旭相识,还请兄弟与杨林兄弟走一趟,邀那鲍旭下山,我与他谈一谈,也做些生意!” 刘唐满口答应,便与杨林两个先朝枯树山而去。 第二日上午,鲍旭果然应邀而来,带了三五十个喽啰,一二十匹马,就在山下路旁一座草亭等候。 王伦便带了几个头领来与他相见,放眼看去时,这鲍旭也是个粗黑的汉子,面似锅底,面目狰狞,背着一柄丧门阔剑,与刘唐身材相仿。 相见寒暄完毕后,鲍旭便瓮声瓮气地说: “不知王大头领邀我,是谈甚么生意?” “粮食、马匹、铁器、布匹、兽皮,只要贵寨有多余,我梁山统统都要!” 鲍旭大笑了起来:“粮食俺山寨也缺,这个卖不得,马匹倒是可以卖一些!” 王伦先前听刘唐说过,这鲍旭在枯树山聚拢了三四百喽啰,一二百好马,不知道他心思,况且梁山如今声名不显,故而也不开口相邀。 便说:“鲍寨主,你有多少马,我梁山都愿意要!” 养马不比养牛,好马最是精贵,要吃青料,要吃豆饼,要吃鸡蛋,以鲍旭的实力,他也养不起三分之一的骑兵,当即答应了下来。 他这枯树山靠近北方边境,故而时常有人从辽国境内弄些马来,甚至他还得过从女真人那里得的好马,也算是河北小有名气的马匹集散地了。 于是王伦又说:“日后我梁山多与柴大官人走动,来往车辆,还请鲍寨主看护一二!” 鲍旭见王伦出手阔绰,暗想若能与这梁山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也是一条生财的路,当即答应了下来。 与鲍旭谈好了合作,王伦一行人便又继续向沧州进发。 这一路上,便再无大大小小的山贼土匪,原因无他,已经进入到了柴进的势力范围之内了。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天气渐好,大路两侧的田地里,麦苗抽发,于是绿意就渐渐弥漫了起来。 “哥哥,前方三四里处,有一家好大的酒店。酒店再前三二里,过一座大石桥,就是柴大官人的庄子了!” 杨林拨马来报,王伦便说:“且在那酒店歇息一下,再去拜会柴大官人!” 时迁便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说:“哥哥,这店中的酒甚是不错,俺从前在这里吃过一次,只是无缘面见柴大官人!” 他这一路上很是老实,王伦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便笑着说: “到了柴大官人庄上,自有好酒好肉。也罢,既然时迁兄弟发话了,叫众人都吃上一碗,再留着肚子去吃柴大官人的大户!” 众人都笑了起来,于是忙着喂马、洗脸,将酒店内外坐得满满当当。 七八个小二并酒保,忙得脚不沾地,那掌柜的便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问: “客官可是去柴大官人府上拜访的?” 王伦点了点头,那掌柜的便说:“柴大官人一早就领了人出猎去了,恐一时不得见!” “无妨,我自去庄上等候!” 掌柜听王伦言语,知他与柴大官人是旧识,便也不多言语。 歇息了好一会儿,众人都吃了一碗酒,复又上路,行了二三里,过了一座好大的石桥,那路便平坦了起来。 沿着大路走不多时,就见远处垂杨绿柳阴中,显出好大一处庄院,四下里一条护庄河,两岸大树,藏着一堵粉墙。 第39章 江湖落魄人 王伦便教马车都停在路边,一字排开,带着众头领与刘唐,下了马车,步行朝那护庄河的板桥上走去。 板桥上却有四五个闲汉,懒散地躺在那里,说些闲话,见王伦一行人走来,都笑着说: “咦,又来了一伙骗吃骗喝的!” 王伦顿时皱起了眉头,阮小五脾性最是暴躁,当即走上前去,一把拽起那说闲话的汉子,厉声问: “你这狗才说甚么?” 那汉子吓了一跳,挣扎了一下,不曾挣开,恰看到几个庄客领着柴府的老都管慌忙迎了出来,便大喊: “老都管,这厮每在庄子闹事!” 王伦笑着说:“五郎,何必与这种腌臜货一般见识,也污了一双杀贼的手!” 阮小五便将那闲汉丢在地上,瞧也不瞧一眼,那汉子还欲放些狠话,就见一直在车队后面押车的卞祥赶了过来,脸色顿时变了,再也不敢说一句屁话。 那老都管迎上来时,就放声大笑: “一早就收到报信,说王大官人前来,这一路上辛苦了!” 王伦也上前拜见,那汉子见老都管与王伦态度火热,脸上一窘,左右看了一眼,那些闲汉都识趣地走开了,自觉没有脸面再待下去,便灰溜溜地跑开了。 当初柴进资助王伦前往梁山泊创业,就是这位柴老都管负责挑选人手、运送物资的,两人自然非常熟悉。 作为柴进的心腹,柴老都管也知道,王伦是如何在一年的时间,就将那梁山经营了起来,有了十多个头领,千余名喽啰了。 将一行人引入庄内,老都管又命人给车队喽啰人等送些酒食,忙碌了一番后,便说: “大官人一早就去东庄打猎,我已经派人通报,王寨主且少坐!” 王伦便好言说到:“这府上多有些骗吃骗喝的江湖小人,平白辱了柴大官人的名声,老都管,如何留这些人在庄上呢?” 柴都管无奈地摇了摇头:“寨主也知大官人的性子,最好结交江湖好汉,只要有来投奔时,便是好吃好喝伺候,我也不好计较些!” 王伦也有些无奈,他很清楚,柴进收留这些江湖人士,除了是想扩大他在江湖的名望,更好地当个销赃户之外,也就是想要恶心一下赵官家和朝廷。 谁叫宋太祖夺了他柴家的天下呢? 于是笑着说:“我且去净个手!” 老都管便叫了个庄客引着,自己留在客厅与众好汉说话。 王伦去厕所放了水,出来洗了手,便对庄客说:“我亦曾在这庄上住了半年,想要四处看看,可以吗?” 那庄客陪着笑:“大官人随意走动,小人陪着便是!” 王伦便朝一处院子走去,在入口瞧了一瞧,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有两个汉子在院落一角弄枪使棒,口中呼喝,只是武艺低微,根本就是乱糟糟地挥舞。 又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作赌,也是大呼小叫,口中骂骂咧咧,却催着一个庄客快端些酒水来吃。 又到另一个院子看了一看,同样是几个人聚在太阳下赌博,有个人被吵醒,从屋子走了出来,赤着上身,打着哈欠,就要来赌。 “庄上的尽是这样的客人吗?” 王伦便问,那庄客苦着脸,低声说:“也不全是,也有些安静的客人,有许多本事,只是不曾住得这么久!当初大官人在此小住时,哪里有这么多事呢?” 王伦想了一想,从怀里掏出两片金叶子,递了过去,说:“却也苦了你们这些人!” 他又四下里走动,却见长廊尽头,坐着个壮汉,顿时一喜,便朝长廊走去。 那庄客便笑着说:“这人来了有半年了,虽不是个多事的,但脾气太恶,俺们都不敢招惹他。大官人且小心,这人最近得了疟疾,脾气大着哩!” 王伦自顾自走去,果然见那壮汉笼着手,脚边放一锨炭火烤着。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只是惨白了一张脸,时不时发抖。 见王伦走了过来,壮汉警惕地看了一眼,王伦便拱了拱手:“这位兄台安好?” 壮汉顿时没好气地说:“有甚好的,你一双眼睛莫不是摆设?” 王伦大笑了起来,也不恼,自去一旁坐下,问:“足下高姓大名?” 壮汉瞪了一双眼:“你却是何人?” “小可梁山山寨之主王伦,不知?” 见王伦语气温和,那壮汉口气也不那么冲了,也随意还了一礼:“清河县武松!” 王伦大喜:“我也曾听闻兄弟的名字,都说清河县武二郎豪杰一般的人物,不曾在这里相会,多幸,多幸!” 第40章 落难的人间太岁神 武松便抬起头来问:“你也知我武松的名字?” “有商人从清河县来,只说你酒醉一拳将本县机密打昏了过去,当时只道他死了,就此逃走。那人其实不曾死,被救得活了!” 武松大惊:“当真如此么?” “王某又何必欺骗二郎?况且我还听说,你那嫡亲兄长搬去了阳谷县呢!” 武松顿时垂泪:“想必是俺在清河县酒醉惹事,给俺兄长添了许多麻烦,却叫他流落在外!”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不行,俺要去阳谷县寻我兄长!” 王伦连忙将他按下:“武松兄弟,你尚在病中,只待病好时,再去寻你兄长不迟!” 武松便顺势下跪,说:“蒙大官人告我这许多实情,叫我知晓了兄长去处,小人感激不甚!” 王伦便问:“兄弟得了疟疾,怎地不去寻个大夫,抓些药来吃?” 武松沉着一张脸:“小人性直气刚,又好贪杯,吃醉了酒,看庄客顾管不到处,就要张拳,惹得这些庄客在柴大官人面前告状,虽不曾被赶走,也被待慢了,却没有甚么钱去请大夫!” 王伦便招招手,又掏出一片金叶子来,递给那庄客,说:“且去请一位大夫来,给我这兄弟看病!” 那庄客得了钱,欢喜地小跑去庄外请大夫,王伦又说:“兄弟,你这脾性,也该收敛一二了!我听清河县商人都说,你兄长为你受了许多累,吃了许多苦,这一次你若再回去相见时,难道还要这样吗?” 武松只是低头不语,王伦又见他穿着粗布衣服,身上多有磨损,便笑着说: “兄弟且随我来,与我那山寨的一众好汉见上一见!我这一次带了许多绸缎布帛,也请庄上善针工的,作几身得体的衣服!” 武松迟疑了片刻,当即说: “你是山寨之主,待我如此,小人却不肯上山落草的!” 王伦大笑了起来:“便是你现在肯,我还不允哩!你和兄长自去好好生活,又不曾吃官司、又不曾被官府相逼,能好好做些正当买卖,何必落草做这般勾当呢?” 武松当即又拜:“蒙寨主看重,若用得小人时,水里火里去也愿意!” 王伦便扶着他,来客厅与众头领相见,柴老都管心道:若这个惹事精被王寨主带走,庄上也清净!便也陪着说话。 众人看到武松虽然带着病,但高大魁梧,器宇轩昂,是一条好汉,都来与他相见。 杨林也曾生病无人照看,一看武松如此,他是个心思机巧的,顿时猜到了七八分,感同身受之下,就来嘘寒问暖。 卞祥就出了门,不一会儿拿来一件棉衣和一条披风,给武松换上,笑着说:“我身躯高大,武松兄弟且先穿了,再请人作几件合身得体的衣服来!”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武松身材魁梧,也就只有卞祥的衣物最是合适。 武松流落江湖以来,何曾被人如此关心过,不由得落泪,说: “蒙诸位哥哥爱护,小人何以为报呢?” 先前王伦简单介绍过一番,卞祥便宽慰地说: “兄弟,等你病好时,自去寻你兄长,做个安生买卖,若得力时,帮一帮受苦的百姓,就是报答了!” 王伦等人都鼓掌说:“这话说得最好!” 正说话间,那庄客引了个大夫前来。大夫把过脉,诊看了一番,笑着说: “这客官身骨极好,不是疟疾,只是发寒,我给你留一贴药方,抓了药,发一身汗,也就好了!” 他留了药方,王伦又送了一片金叶子,柴老都管却是个会做事的,慌忙拦住: “如何能教王先生出钱?大官人若是知晓,我等都是要挨骂的!” 武松只在一旁冷眼观看,柴老都管将大夫送出门,便欢喜地回来说: “柴大官人回来了!” 就见一位官人,骑一匹雪白卷毛马,径直奔到堂前跳将下来,大踏步朝客厅走了过来,笑着说: “若是知晓王寨主来时,我便不去出猎了!” 来人正是沧州“小旋风”柴进,三十五六年纪,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穿着极为富贵,边说边将携带的弓箭解下,递给一旁的庄客。 王伦便带着众人拜见,柴进见卞祥高大威武,杨林雄阔不俗,阮小五凶恶非凡,焦挺圆胖蛮横,刘唐凶神恶煞,时迁身形矫健,杜迁却是早就见过了的,顿时欢喜不已: “见到诸位好汉,柴某甚是欢喜,且摆酒宴,正要与诸位痛饮!” 王伦笑着说:“武松兄弟病躯未愈,还请少歇,等兄弟病好了,再来吃酒!” 武松也不推辞:“诸位哥哥,柴大官人,小人便回屋歇息了!”杨林便搀扶着他,说:“兄弟,我扶你去!” 第41章 “小旋风”柴进的为人处世 柴进便叫众人落座,笑着说:“王寨主是看上这个武松了么?” 王伦也笑着说:“此人仪表不俗,不是寻常人物。以我观之,他虽然现如今在江湖名声不显,将来必会让我等大吃一惊呢!” 柴进也不置可否,哈哈大笑:“那就让咱们等一等,看他如何教咱们吃惊吧!” 又说到:“此番见了诸位好汉,方知王兄弟在梁山做得好大事,我见庄外停了三十余辆马车,兄弟,你那山寨初立,正需要各般财物,如何送到我这里来呢?” 王伦笑着说:“也不敢隐瞒大官人,这其中一半,是送给柴大官人的,乃是合寨上下的一点心意。” “至于另外一半,王某厚着脸皮,与大官人做个买卖,如何?” 柴进手里又不缺钱,他靠一己之力支持王伦草创梁山山寨,为的是若有吃了官司的好汉来投时,也有个安排的去处,本就没打算从王伦这里得到什么。 若是梁山山寨能够自力更生,他也乐得愿意,便问:“不知道是何买卖?” 王伦招了招手,焦挺便将一个木箱摆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都摆放整齐。 柴进看了一眼,顿时赞叹:“竟然是水晶杯?” 他拿起一个玻璃杯看了一眼,又笑着说:“是白药玉做的杯子,好东西啊!” 王伦便说:“小可得了个方子,就在梁山建了个作坊,专一做这玻璃杯,若柴大官人有意,入得一股如何?” 柴进摇摇头:“我如何肯要山寨的产业?不过这东西,若发卖往东京或是北方,也能赚得不少钱!” 王伦心想这位柴大官人果真是做买卖的好眼光,他倒是有心在东京开了店铺,但梁山将来必定是与朝廷为敌的,店铺很容易就被追查查封,不如找个代理商。 而柴进就是眼下最合适的代理商。 于是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纸来,递到柴进面前: “大官人若向北发卖,价格是如此;若向东京洛阳发卖时,可在梁山泊左近取货,价格可以低一些。” “这些山寨需要的物资,还请大官人将货款更换,大官人以为如何?” 柴进便将纸递给柴老都管,老都管看了,面色一喜:“这价格甚是公道!” 柴进便说:“总不能叫山寨吃亏,价钱再提一些!” 王伦摆摆手:“这个价钱很合适了,只是郓、济等州,我已经另寻了他人来做。” 柴进笑到:“如此也好,我便专一赚那辽人的钱财!” 说话间酒宴摆好,柴进请众人入座,又吩咐:“王寨主带来的人,都好生伺候了!” 柴老都管点点头:“已经吩咐下去了!” 于是众人开始饮酒吃肉,饮至半酣,柴进心中有些郁气,叹到: “世人都说我柴家富贵,只我柴进却似笼中鸟一般!高唐州知州却换了高廉,这人是高俅的叔伯兄弟,为人最是不堪,怕不是来监视我柴进的么!” 阮小五大怒,说:“大官人只消嘱咐一句,俺这便杀了这厮,提头来给大官人下酒!” 刘唐也在一旁附和:“小五哥说得甚是,俺刘唐也愿意同去!” 王伦也说:“待我回山时,便带人走一遭!” 柴进摆了摆手:“何必如此?有众兄弟一番心意,我柴进记在心里,我敬诸位好汉一杯!” 他心里很清楚,王伦这一次来,其实是想要摆脱梁山山寨关于他柴进的印记。 柴进也不恼怒,他更清楚自己一开始资助王伦的目的,若山寨愈发壮大,他也不反对,只是需要知道王伦等人的意思: 那就是,若他柴进有需要时,梁山会不会出面! 众人的表态让柴进很满意,一个有实力的、欣欣向荣的、不断壮大的山寨,能够与自己保持着亲密,这就足够了! 在场的好汉都是大肚能饮的,于是酒宴散去后,众人皆有酒意,柴进又拉着王伦,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回去歇息。 王伦却和杨林到了武松的屋中,有个庄客在门外侯着,见两人来,便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回应,才开门请二人进去。 王伦进得屋内,见武松正躺在床上,武松一见就要起身,被王伦拦住,说: “兄弟吃了药,好些了么?” 武松笑着说:“倒是发了些汗,左右睡不着。” 杨林便将一个托盘放下,王伦笑着说:“柴大官人送来五十两银子,我受大官人恩惠,就送四十两,兄弟且收下,平日也打赏庄客些!” 武松冷笑:“我知哥哥心意,只怕柴大官人没有这般细心罢!” 第42章 垂杨庄武二郎扬名 王伦便将柴进的难处说了,笑着到: “兄弟,你也不要责怪柴大官人待慢,他本就是个热情好客的,并非出自本意!” 武松叹了口气:“俺武松也不是没有心肠的人,柴大官人对我的好,俺都记在心里!诸位哥哥对我的好,俺也记得!” 王伦说:“我最喜二郎这般性情,不要多想,只好好养病。待病好时,咱们痛饮一场!” 杨林也在一旁笑着说:“武松哥哥早一日病好,兄弟们可都等着呢!” 武松心情愈发畅快,他难得遇到王伦等这样的豪爽人物,得这样的好汉看重,他自觉得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了! 心情愉快,又按时吃药,受王伦脸面,武松的待遇也好了,屋里多了新床被,加了个炭盆,柴进也送来几身得体的衣服。 毕竟是在自己的庄上,怎么可能叫王伦破费呢? 于是两天后,武松的病也就好了,便被王伦邀来一起吃酒。 柴进最喜热闹,与众人饮了两杯酒,就笑着说:“武松兄弟,王寨主夸你不是凡物,将来必然名满江湖,你入庄来,我也不曾见过你的身手,你且演练一番如何?” 武松的脸色顿时一变,只觉得这柴大官人将自己当作一个江湖卖艺一般的对待了。 王伦正要说话,杨林最是善察言观色,便笑着站起身来: “先前见二郎一条昂藏大汉,便知道是条好汉!俺杨林一时手痒,不如在众人面前,比试一番,武松哥哥以为如何?” 柴进更加高兴,当即解下腰间的金玉腰带,说:“两位好汉哪个胜出,就得此物!” 座中除了梁山一行人,还有柴府上的江湖人士,都大呼了起来。 王伦捏了捏额头,心想:柴大官人啊,你果真是富贵人家出身,如何晓得江湖好汉真正的傲气呢?这般做法,也怪不得引不来真好汉! 便举起酒杯来,说:“二郎,如今在座都是好汉,正好借此江湖扬名!” 武松也是年轻人,一听到“江湖扬名”,顿时高兴起来,说: “既然柴大官人和哥哥如此说了,俺便与杨林兄弟耍一耍!” 两个人来到厅前院子,杨林问:“武松哥哥,使一回棍棒如何?” 武松点头:“好!” 两人从武器架上各取一条齐眉短棍,杨林横着棒,舞了一舞,斜斜地一摆,正是当初林冲打洪教头的拨草寻蛇势。 柴进看得亲切,顿时鼓掌大笑起来,对王伦说:“想来林教头在山寨也多与头领们比试切磋!” 武松舞了舞短棍,笑着说:“杨林兄弟,我来也!” 他气势一变,恰如猛虎扑来,只是当头一棒,杨林却脸色跟着一变,来不及格挡,只得往旁边一跳。 武松的棒又追来,杨林接连闪躲,躲过了武松的四五棒,这才稍稍缓了过来,一架一挑,与武松战做一团。 若以武松的武艺,最多二十合便可以将杨林打倒在地,只是想到自己多蒙这位哥哥照顾,故而手下留情,多战了一二十合。 一众人等看得眼花缭乱,那些原本还打算嘲笑武松的闲汉都鸦雀无声,张大了嘴,眼不敢停地看。 却听“咔嚓”一声,众人望去时,杨林手中的短棍已经断裂开来,武松手里的短棍却完好无损。 杨林将手中断棍一抛,真心实意地说:“武松哥哥,是俺杨林输了!” 柴进虽说武艺一般,但来他庄上有本事的江湖豪客多了去,故而他在功夫方面,眼力不俗。 在他看来,杨林虽然输给了武松,但比起此前他最是倚重的那位洪教头,只觉得洪教头给杨林提鞋都不配。 武松大笑,也抛了棍,挽着杨林的手,说:“哥哥承让!” 焦挺看得心痒,站了起来说:“武松哥哥,俺焦挺只会角抵,可愿陪俺相扑一回?” 王伦笑着说:“焦挺兄弟,且让二郎歇一歇,饮一杯酒!” 武松本想说歇甚么,车轮战他也不怕,但还是接过酒饮了一口,便跳在场中,说:“焦挺哥哥,来!” 柴进忙从袖里摸出一串玉珠来,说:“权将这珠子当作彩头!” 他最是喜欢热闹,倒也不是将人看得轻视了。 武松与焦挺立在场中,绕着走了半圈,焦挺便扑将上来:“武松哥哥,小心!” 他一把抓住,就要使力,却不妨武松步伐轻快,只一个闪身就躲开了,却反手来抓焦挺。 焦挺是相扑世家,下盘稳,一身功夫都在手上,只是略一转身,两个人就手把着对方的臂膀,一起发力! “嚯!”有个离得近的庄上闲汉大叫起来:“快看他们脚下!” 第43章 好汉论武,齐夸二郎 众人都探头看去时,不由得惊了! 只见两人脚下青石板,竟被踩踏得出现了裂缝,随着二人愈发用力,焦挺脚下的石板轰然裂开。 显然是武松的力气更大,他趁机双脚一蹬,双臂环住焦挺的腰,大吼一声,便将焦挺摔翻在地。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庄上闲汉,望向武松时,只觉得是天人一般! 武松伸手将焦挺拉起,焦挺皮糙肉厚,大笑着说:“武松哥哥果然神力!” 武松平复了一口气,暗叫一声惭愧,两个人刚一交手,武松就知道单论相扑摔跤,自己不如焦挺,故而使出了蛮力。 两个人入得座位,一群人都来向武松敬酒,实在是他一番表现,彻底折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便是杨林、焦挺也没被庄上闲汉冷落,也都来敬酒。 都是江湖混惯了的人物,多少都有些眼力,自然看得出这二人的武艺不俗,不是寻常人等。 柴进哈哈大笑:“今日一见,方知道王寨主有识人之明!二郎,我柴进却是个没眼力的,先前多有慢待,还请恕罪!请满饮此杯!” 武松微微一愣,心想这柴大官人却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先前的些许怨气顿时都烟消云散了,接过酒杯,说: “多谢大官人!” 杨林和焦挺在山寨时,日日与众兄弟切磋,是以都晓得他俩的本事,眼看二人都落败,阮小五目瞪口呆,便凑到卞祥身边: “我的乖乖,这武松哥哥好生勇猛!只怕咱们这些人,也就只有卞祥哥哥能与他放对了!” 卞祥摇摇头:“若是步战时,只怕我也不是对手!” 杜迁笑着说:“哥哥若如此说时,俺杜迁便更不敢上了!” 刘唐在一旁羡慕地说:“几位哥哥,山寨有许多好汉,难道都不如这武松武二郎么?” 卞祥想了一想,说:“若步战时,我梁山还有鲁智深鲁大师、广惠大师二位,若论马战,还有林冲林教头,便我也不是林教头的对手! ” 刘唐更加羡慕:“俺一向流浪江湖,若能在山寨做一小卒,亲眼见各位哥哥的威武,便心满意足!” 卞祥笑着说:“既如此,刘唐兄弟随我等回山时,若得痛快,就此入伙如何?”又低声说:“这武二郎虽然勇猛,我山寨就有三个好汉定能胜他!” 眼看身边几个人都朝自己看来,卞祥说:“若下得水中,阮家三雄,自然能胜过武二郎!” 阮小五哈哈大笑起来,水战不同步战,若不能将人引入水中,也只能干着急。但对于卞祥的夸奖,他却很是受用! 时迁在一旁插不上嘴,只得咧着嘴巴笑,卞祥又说: “各人有各人的本事,若论刺探情报、打听消息,武二郎又如何比得上时迁兄弟呢?” 这本来应该是王伦安抚的话,但他被柴进拥着,被一群庄上的闲汉纷纷来敬酒,自然没有空闲。 时迁也只是笑笑,说:“这柴大官人的庄上,往来江湖人士最多,今日过后,武二郎少不得名声传遍半个江湖了!” 众人都纷纷点头,在这庄上小住了两日,就见到四五拨江湖人士前来拜访走动,故而时迁说完,卞祥看向柴进时,又多了几分寻味。 或许这位柴大官人并非没有一双慧眼,否则他何必只因为王伦的一句夸赞,就要特意为武松扬名呢? 只是能够想到这一层的人,恐怕不多! …… 次日武松来寻王伦,只说身体已经恢复,要回阳谷县寻自家兄长,特来告辞。 王伦便说:“兄弟且小住一二日,我这边事了,也是要回去的,刚好一路做个伴!” 武松也不舍梁山众人,便答应下来了。 又过了两日,王伦带来的十几车货物,被柴进帮忙卖出了大半,又买了百余匹劣马,并七八车粮食杂物等。 王伦便向柴进辞行,柴进自是不愿,说:“贤弟难得来此,多住几日!” 王伦笑着说:“山寨事务繁忙,日后得闲时,必来拜会看望大官人!” 柴进也不好挽留,他也知道,随着梁山的发展壮大,王伦再来拜访,也是不可能了,便说:“只多留一日吧!” 这些日子他也听了王伦的建议,将庄上有些没什么本事、骗吃骗喝赖着不走、行为肆意的闲汉都请走了,只留下了十来个有真本事的人。 这些人或许功夫不甚高强,但或是读过书能算账,或者口才好会做买卖,总归都是能用的人,总好过养一帮好吃懒做每日聚赌的无赖。 王伦于是又多留了一日。 第44章 王伦武松双辞行 垂杨庄南十里。 王伦此间事了,就要告辞,武松也一起来向柴进辞别,柴进再三挽留不得,便一路送行,不觉就送出了十里。 王伦笑着说:“大官人,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方有个酒肆,就吃了三钟酒,大官人请回!” 柴进终究是舍不得,便跳下马来,随行的庄客早就进了酒肆,他拉着王伦的手,进了酒肆中。 众多好汉一起吃了酒,柴进又望向武松,说:“二郎,得闲时寄一封书信来,也教我知道兄弟的去处!” 武松感动不已,当即离席下拜:“蒙大官人收留照看,俺武松此生不敢忘!” 酒既已吃过,柴进便也不再挽留,只是叫人又送给武松十两白银,说:“权且当作兄弟的盘缠!” 王伦带着众人,都向柴进下拜,说:“多谢大官人!若有闲时,再来拜会!” 柴进远远望王伦车队不见,方才拨转马头,心中带着失落,朝庄子慢慢而回。 武松这一路随着王伦车队南下,又走了两日,到了凌州境内,他要向东南去阳谷县,于是就来与王伦拜别。 王伦嘱咐地说:“兄弟此去,要少饮酒,收敛脾气,与尊兄长团聚时,若在阳谷县不得意,或回清河县,或来郓城县,也做些正当生意,只盼兄弟上进!” 武松虎目含着热泪,他听得出来,王伦是希望自己尽量不要掺和到江湖之中,便拜倒在地:“俺武松命好,能遇到哥哥这般人物!诸位哥哥,武松就此别过!若俺寻到兄长,必去梁山拜会诸位哥哥!” 王伦伸手就要扶起,却怎么也拉不动,卞祥便将武松搀扶起来:“兄弟,这一路行走,多加小心,寻到尊兄长时,也带一封书信来,可送到梁山水泊南湖酒店处!” 武松还从没有与卞祥切磋过,不觉一惊,这位卞祥哥哥也是个力大无穷的好汉啊! 王伦叫“青草蛇”李四取出七八两碎银,笑着说: “莫要嫌我这当哥哥的小气,只是兄弟背了太多银两,江湖行走时,不要叫有心的贼人看到了!” 柴进王伦先后赠了武松一百两,他自己在庄上送了十两给庄客,便背一个好大的行囊,王伦便将碎银塞进缠袋里。 看见武松的新衣沾了些灰土,替他拍打了一番,笑着说: “我等也不送你,二郎且去,早日寻到尊兄长,好好过日子!” 武松拱手与诸位好汉一一别过,牵了王伦送的一匹马,边走边回头望,一直走到再也看不见。 王伦这才上路,众好汉都叹息地说:“可惜不能与这武二郎一起山寨快活,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切磋武艺!” 柴进庄上,武松的表现已经彻底将好汉们折服,都觉得可惜,但也没人想着强行拉武松入伙。 …… 路过枯树山时,王伦又与鲍旭相见,吃了一回酒。 鲍旭却又多了一批好马,王伦也不问来路,又买了一批来。 他这一趟收获满满,得了时迁、刘唐两位好汉,理顺了梁山到沧州的商路,又与柴进有了合作,只等着回到山寨,就扩大玻璃作坊的规模。 …… 高唐州,官道旁的一处破庙。 庙旁停了三五辆马车,却有二三十人跟随,都围在一个中年人身边。 这中年人咳嗽了一声,面色蜡黄,勉强笑着说:“这一路北来,却不妨得了风寒,耽误了行程,劳烦了诸位!” 众人都陪着笑,说:“哪里话?出门在外,谁没有个头疼发热的?” 正说话间,一个身材高大、长相清秀的青年,端了一碗药汤来,细声细语地说: “叔父,药来了!且少冷一下再吃!” 这时外面又进来了个人,说:“官道来了个骑马的,在那里盘问!” 青年皱了皱眉,将药碗放下,笑着说:“叔父,我且去看一看!” “言语客气些,不要有冲突!”中年人连忙嘱咐,青年点了点头,提一根哨棒就向外走去。 来的正是杨林,他依旧在前方探路,只是想到曾经被吕方骗了一次,见到这个小商队,就停留多盘问了两句。 青年出来时,见杨林仍旧问东问西,心里发怒,强忍着冷眼说: “我等是从建康府来的,带了些草药去北地贩卖,你是何人?若是官府哨卡的兵丁,我等却早交过税钱了!” 杨林听他们口音的确是南边来的,又见青年和几个人都有了怒气,便拱手说: “多有相扰,得罪,得罪!” 拨马便回,准备先向王伦汇报,这一次说甚么也不能再出差错了。 第45章 偶遇“拼命三郎” 王伦听到杨林回报,只说一帮金陵口音的行商在前方破庙歇息,还请小心些。 他不由得笑到:“杨林兄弟不必如此谨慎,先前吕方兄弟的事,不过是偶然。这样吧,就让卞祥兄弟多加留意!” 车队缓缓行来,路过那破庙,并无甚么动静,倒是路边站了几个人,不远不远地抱着胳膊在那里看。 王伦看到那清秀青年从庙里走了出来,心思一动,便叫停车,高声问: “我也是郓州的行商,听我这位伙伴说,诸位是建康府贩药材来的,若不嫌弃时,可愿叫俺看一看,也卖我一些?” 王伦一向是读书人模样打扮,长相也不凶恶,那清秀青年站住看了一看,心里就少了几分警惕,说: “客官请来!” 王伦下了车,那清秀青年便取了几味草药来,王伦却认不全,那青年笑了笑,便开始介绍: “这是细辛,祛风止痛;这是苍术,燥湿健脾;这是泽兰,亦称野马追,是镇咳平喘的!” 随行人里面,也就卞祥读的书多,对草药、医术略有了解,便踏步前来,他这一动,却让清秀青年等一干人都骚动起来。 毕竟在建康城时,何曾见过如此高大魁梧的壮汉? 卞祥在王伦身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说:“这草药都很不错!” 王伦便问:“这草药作价几何?” 清秀青年便说:“客官少待!”转身进了破庙,不一时将一个中年人搀扶了出来。 很快与中年人谈拢,买了一车草药,不是王伦不肯多买,对方只愿卖一车,显然这草药到了北地价格就更高了。 王伦叫阮小五拿钱来,双方已经有了交易,彼此的戒备心就没有那么重了,便笑着说: “诸位若是去北地,一时寻不到卖家时,可去沧州柴进柴大官人庄上,他那里自然会收!” 然后又故意问:“却不知几位姓名?” 那中年人咳嗽了起来,他精神不济,勉强说:“小可姓石…”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清秀青年忙将叔父搀扶到一旁,便来陪着王伦说话,王伦又问,那青年便说: “我姓石名秀!” 王伦暗道一声果然!就笑着说: “石秀兄弟,你等若是有了急事,也可以去寻柴大官人,他最是热情好客,这样吧,我与柴大官人有旧,便写一封书信,尊叔父也可以去柴大官人庄上少歇!” 也不容拒绝,就回身去马车上取了纸笔,草草写了一封荐书,然后笑着告辞。 石秀拿着书信怔怔发愣,又听到叔父咳嗽,忙赶入庙里,将事情说了一遍,又说: “叔父常说,天下最是不太平,怎地会遇到这样热心肠的人?” 中年人咳嗽着说:“先前来往北地,我也曾听说柴大官人的名声,只是并无交集,从来不得相见!北人热情,这样的客商也不少见呢!” 石秀顿时若有所思。 …… 复又上路后,卞祥笑着问:“哥哥,如何对这一伙药商如此上心?” 王伦笑着回到:“我梁山江湖名声尚且不显,总需有人传扬一二,方能引得好汉来投!就当做些善事,也算提前做个布局了!” 卞祥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便不再多问。 倒是阮小五说:“那个叫石秀的,也是个好汉,可惜与吕方兄弟一样,也是个药商出身。为何这南方人都爱贩卖草药呢?” “行商的秘诀不过是四个字:我有你无。我这里有的,你那里却无,我便运去你那里卖,自然能赚得高价,却也不能说南方人都爱贩卖草药,只是咱们北地有缺而已!” 阮小五便不住点头,卞祥大笑:“哥哥不做山寨头领时,便是去行商,也必能挣得好大产业来!” 王伦也大笑起来,大宋的商业气氛浓厚,商业也极为发达,若非生活在这个末世,他其实也不愿意当个山大王的。 …… 这一路行来,便再也不曾遇到什么值得结交的好汉,一路上也甚是平静。 离梁山泊北岸处还有二三十里时,众人的归心便愈发急切了。 王伦心里却颇多感慨,他这一次北上时,先与晁盖建立了商业合作关系,又认识了雷横,于是车队在郓城县内,就少了许多哨卡的盘查索要。 从柴进庄上南下时,有了柴进的脸面,沧州境内也少了许多拦路商关的索贿。 唯独凌州、高唐州,一条官道上,过一个县时,就有两三处商关拦路要钱,也怪不得石秀一行人歇在破庙,又肯半道上卖自己一车草药,想来也是被重重商关、层层索要给盘剥得囊中羞涩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路上的商道,总算是被他理清了! 第46章 回到山寨搞发展 杨林骑马赶到北湖酒店时,只见酒店一侧的院子前,热闹非凡,不少百姓推着小车、挑着担子来,一边等候一边张望。 这却是王伦下山前定下的计策,梁山要发展,所需的各项物资,单靠抢劫来得不够稳定,就好比抢劫韩孔目一家,得了许多金银。 这些钱总得花出去,变现为山寨需要的粮食、布匹、草药、铁器、制作玻璃火药所需的各种原材料等。 故而朱贵、朱富两兄弟的南北湖酒店,就负责向民间进行一些采购,通过零零散散的交易,也算是将抢劫的财货进行了一次销赃。 两湖酒店价钱公道,且店里充当小二、伙计的多为在家乡生活不下去、逃到梁山泊中的本地人,交易的次数多了,也就有了口碑。 杨林寻着朱富,这位正忙得不可开交,见到杨林不由得大喜:“哥哥们都回来了?” “就在十五里开外,且收拾个院子来,准备好酒菜!”杨林吩咐地说,接过一个有眼力的酒保端来的一碗酒,大口喝干,擦了擦嘴。 “怎地这么多百姓?” “咱们采购的东西,价格公道,要钱就给钱,要物时就置换,故而本地乡亲都愿意来的!” “做得好啊!”杨林不由得夸赞。 他先前在江湖走动,也曾遇到许多山寨大王,但都是盘踞一方,拦路抢劫,骚扰百姓,惹得民怨极大。 但梁山却反其道而行之,只劫为富不仁的富贵之家,又广派山寨喽啰回家四处宣扬,这却是苦了富户,却让百姓受了些微利。 “你自去忙,我去院后射一支号箭,也通知山寨的诸位哥哥们,王伦哥哥回来了!” …… 待王伦一行人终于抵达北湖酒店时,院子已经清理出来,摆好了酒菜,王伦便叫众人都卸了马车,先来休息吃饭。 朱富便迎了上来,说:“哥哥去了一个月,北湖酒店就交易了数千贯的货物,零零散散,都记在账本上。那东溪村的晁盖也来了一回,又拿了几千贯的玻璃杯去发卖,哥哥且看,这是账簿!” 王伦摆摆手:“以后再看,我既请你与尊兄长主持酒店,如何信不过?” 朱富听他的话,只觉得心里舒畅痛快,便笑着招呼诸位头领。 用过饭,将带回来的马匹、货物都装了船,阮小五便亲自驾驶一条船,载着众人朝山寨而去。 刘唐和时迁凑在一起,不住地朝水泊里贪看,赞叹地说: “好一个大泊!哥哥却是寻得了个万世的基业!” 跟随王伦走了一路,刘唐加入梁山的心思愈发强烈,王伦自然高兴,来者不拒。 金沙滩码头,留守的林冲等人都来相迎,王伦下了船,便将新入伙的时迁并刘唐为众人介绍,彼此介绍一番,望聚义厅而去。 自是少不得一番设宴,为新入伙的头领接风洗尘。 第二日,众人都聚在厅中,王伦笑着说: “我等兄弟聚在一起,交椅座次以后再论,先将兄弟们的职责定了,各司其职,大家都用心做事!” “现如今山寨有了三百余匹马,便请林教头组建一支骑军,吕方兄弟为辅,还请鲁大师也多提一些军中的建议!” “刘唐兄弟为步军头领,先熟悉一下山寨情况,就随杜迁兄弟一起操练一队人马!” “杨林兄弟,你这里责任最是重大,且去京东路青、登诸州,寻访各地好汉,收集各色情报!” “时迁兄弟,你去京畿道开封府,将东京到水泊的通讯传递打通,该收集哪些情报,先与朱贵、杨林兄弟请教!” “如今山寨陆续收纳了千余人手,各位兄弟且记,我梁山不要甚么无赖泼皮混混,这些人若入得山,便搅扰得山寨不宁,只要那些被官府逼迫的良家百姓!” “会手艺的,都录在名册,分配职司,要教山寨人皆有事做,人皆有钱拿!” 众头领都应声说:“诺!” “我已经与柴大官人商议定,每月都会有马匹、粮草等送来,先前山寨粮食不足,如今也可以将我梁山‘替天行道’的旗号打出去,广招人才,做出一番事业来!” 众头领更加欢喜,此前因山寨实力有限,王伦便决定先隐忍潜伏,但现在北面商路走通,杨林、时迁将东西商路再走通的话,也该他活动活动了! “杜迁、刘唐兄弟领一队步兵,宋万、焦挺兄弟领一队步兵,鲁大师、广惠大师领一队步兵,林教头、卞祥、吕方兄弟将山寨骑兵也组建起来,马匹虽然不足,也先叫士卒学会骑马!” “梁山泊乃是山寨根基,水军最是重要,仍由阮家三位兄弟好好操练!” “一年之内,我山寨要有万人规模,钱粮这些,我来操办,众兄弟一齐用心!” “是!” 第47章 韩伯龙来投,阮小二结婚 正事说完,王伦又说:“‘青草蛇’李四,就跟着杨林兄弟去青州一带活动。” 朱贵此时站了起来,说: “哥哥,我那里有个旧相识的伙伴,前来投山寨,因哥哥未归,故而留在酒店中,哥哥可愿一见?” “哦?”王伦顿时来了兴趣,便说:“且细细说来!” “这人名叫韩伯龙,性子最是刚直,若遇到不平事,就要管上一管,故而得罪了本乡豪强,不得已流落江湖。先前听闻我在梁山,便来投奔。” 朱富在一旁笑着说:“这人我也曾听闻,颇通拳脚,也是个好汉!” 王伦心道:原来是这么个倒霉鬼! 原着中水火二将来攻梁山,李逵私自下山,吃了一顿霸王餐,被韩伯龙拦住,并且自报家门,却被李逵装糊涂一斧头砍了。 要知道当时就是朱贵打算向梁山引荐韩伯龙,但因为宋江生病,一直不得见,作为宋江的亲信,李逵怎么可能不知晓? 但那时朱贵人微言轻,于是连带着他引荐的人都不被重视,韩伯龙不曾做恶,白白被李逵欺骗砍死了。 “且请上山来,见上一见!” …… 韩伯龙被引入聚义厅后,王伦与众头领都看过去,是个彪形大汉,面目不甚凶恶,跟山寨这些形貌各异的头领比起来,倒似个寻常人。 王伦便温和地问:“伯龙兄弟,山寨欲在湖西也建一个酒店,你可愿意去主持?” 韩伯龙的期望值本就不高,也没打算来了梁山就坐一把交椅,听得王伦愿意给他一个酒店管理,他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他心知自己不曾为山寨立功,若做得好时,未必不能像朱贵、朱富兄弟一般,坐个交椅,哪怕是末座,他也欢喜。 当即下拜:“小弟初来,就蒙哥哥如此信重,俺愿意!” “好!我再叫‘过街老鼠’张三给你做个帮手,你二人将湖西酒店做起来!” 王伦先前就曾问过张三李四的想法,李四喜欢到处走动,就跟了杨林,他虽然功夫不济,但察言观色、口才过人,又胆大心细,正适合搞情报工作。 张三功夫比李四好一些,但张老教头和林冲的委婉话语,却是他的上限也就那样了。 于是王伦就教他也去酒店,有这样一个东京混出来的人精在,韩伯龙也就能更好地做事了。 各项事务都安排完毕,王伦就笑着说: “接下来,山寨就要做一件头等大事,大事完了,众兄弟再开始操忙不迟!” 他看向阮小二,说:“咱们也该吃一杯小二哥的喜酒了!” 众头领都轰然大笑了起来,纷纷说:“是该吃一杯喜酒了!” 阮氏三雄为何被王伦一番话语就说动得来投奔?原因很简单,哪怕他们三个这样好水性、在乡间有威望的好汉,靠着一个偌大的梁山泊,只凭着打渔,也都活不下去了。 阮小二三兄弟中年纪最大,此前老娘曾给他说了一门亲事,但却始终迟迟无法完婚,因为男方彩礼不够、女方也没甚么嫁妆。 所以上山后,王伦给头领们分得钱财,又请老娘再去说和,将这一门亲事定了下来。 这个年头,能活下来才是底层百姓的第一件大事,至于男方是强徒还是土匪,穷苦的老百姓们已经不在意了! 况且梁山从来不曾骚扰百姓,这样的山寨,虽然不至于让百姓好感倍生,至少没有什么反感! 阮小二面色通红,被一群好汉拿言语开着玩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小二哥,旁的都不用你做,一切婚嫁礼节,山寨全都包了,小二哥只安心做个新郎!”王伦也笑着说,谁人不喜欢这种喜庆的热闹呢? …… 宋人最好繁文缛礼,毕竟牵扯到面子,哪怕底层百姓,没有许多钱财,但婚嫁的前序步骤,该有也还是要有的。 故而王伦与山寨头领好一番商议,又将张老教头请来,制定了详细的流程计划,一步步做来。 吉日自然是卞祥来选,就选了四月十六,时间自然有些赶,但五月是恶月,也就只能提前了! 王伦从山寨仓库给阮小二准备了足够的彩礼,又请了本村耆老出面,将迎亲仪式办得红红火火。 又在石碣村大摆宴席,村人愿意来时,尽管入席,只有一条:不需贺礼! 在村外又摆了一支二百人的队伍,一直等到宴席结束,新郎新娘坐一条大船返回山寨,方才撤离。 回到山寨,又是一番热闹,阮小二拉着新娘子,就要来拜王伦。 王伦摆着手说:“且去拜老娘,哪有拜我的道理?” 阮小二笑着说:“我与寒家来拜诸位哥哥,这乃是常礼,如何拜不得?” 无奈之下,王伦、杜迁、林冲等年岁稍大的头领,都来受了阮小二一拜,王伦笑着说: “既受了弟媳一拜,我这当哥哥的,也要有表示!” 就拿出一个木盒来,装满了金银首饰,却是王伦在柴进府上时采买回来,专门留给阮小二的。 第48章 不能忘记老本行 众头领都送上贺礼,其中多半都是王伦私下里准备好了,交给他们过一遍手的。 于是阮小二的婚事,山寨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三天后,众头领便开始忙碌了起来,下山的下山,操练的操练。 阮小二的婚事,在石碣村周边迅速传了个遍,许多百姓们都已知晓,梁山盘踞着一伙好汉,专一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兼之梁山也开始了大肆招人,就有许多百姓一咬牙,纷纷来投,林冲的任务就更加繁重了,他要负责练新兵,负责练骑兵,忙得每日午饭都没时间回家陪妻子丈人一起吃。 张老教头在山寨待了几个月,只觉得自己“廉颇不老”,便主动向王伦请缨,协助林冲开始训练新兵。 这让王伦不断感慨:山寨还是缺人啊! 虽然连同自己在内,山寨有了十九个头领,但各人分管一处,勉强将山寨的摊子铺开,但仍旧是捉襟见肘! 别的不说,朱富要负责北湖酒店,日常与百姓交易、与晁盖交易、甚至与柴进的交易他都要负责,根本没有精力来管山寨的用度支出。 无奈之下,王伦只得接过,每日里就是翻看账簿、记账、对账,忙得连练剑的时间都没有了。 因为他还得处理各处情报头领传回的消息,分门别类记录,这些琐碎的事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山寨缺乏读书识字的人,毕竟读书人随便找个营生,也不至于沦落到落草为寇,王伦叹了口气,他虽然鄙夷原着里吴用的计策,但此时他也存了将一些人物绑来或者赚上山来的念头了! 旁的不说,济州府的那位圣手书生萧让,若能入伙,就可以为他分担相当一部分文职工作了。 或者去黄门山,将那第二个好汉“神算子”蒋敬邀得上山,一应后勤、用度、收支计算,他也不用如此劳心劳力了! 现如今山寨的头领中,有不少都身兼数职,比如林冲和朱富;再比如广惠大师,王伦本意是让他负责山寨一切刑务监察,但人手不足,还得请他与鲁智深做个帮手。 便是鲁智深,除了训练本队手下,抽空了也得协助林冲去操练新兵,总之,头领们都很忙。 当然最忙的头领,不是别人,正是“轰天雷”凌振。 现如今汤隆也在凌振手下做事,凌振管理着火药、火炮、玻璃、铁器四个大作坊,简而言之,管理着整个梁山的最稳定收入来源和兵备。 他手下的人手也是众头领之中最多的,王伦对他的请求向来是有求必应,甚至从某种意义来说,现如今的梁山山寨,都是围绕着凌振管理的产业来服务的。 这让本打算继续摸鱼的凌振压力很大,一咬牙,就决定再去东京一趟,若能再拉来三五十个工匠朋友,他也会轻松许多了。 但王伦说什么也不放凌振走,旁的头领下山随意,但凌振不一样啊,这位可是关系到梁山的未来,不放在眼皮下,他实在不放心! 于是只教凌振写一封书信,派人送给时迁,让时迁去办这件事。 总之,在梁山一众好汉们的忙碌下,一切也渐渐走上了正轨,这让鲁智深与林冲相见时,感叹说王伦这是将梁山按照一支军队来打造了! …… 阮小二的婚礼过去一个半月来,梁山又下山两次,完成了两次对大户的抢劫。 王伦为梁山山寨打造的情报系统已经开始运转,所以他挑选了两个极佳的目标:都是为祸乡里、为富不仁、百姓怨声载道的土豪,族中家中没有在朝廷当官的、又不曾组建起像祝家庄一般的乡勇。 流程一如当初打韩孔目的庄园时,先派人手探路,摸清楚周边地势情况,然后收买个内应,趁夜色出兵,打完搜掠一番就快速撤离。 一家在郓州,一家还在济州。 主要抢掠粮食、牛马、布匹、铁器等,其余带不走的,便都留给当地百姓随意取拿,至于搜出来的地契文书,一把火烧了。 两个大户人家被灭,自然引起了当地富户和官府的恐慌。 但是,这两家还有许多地产、家产不曾被劫,于是官府的县令、小吏、乡间的豪强,就如同秃鹫一般,闻着味道扑了上来。 地契被烧,家中又被灭门,一时连个苦主都找寻不到,那么这些土地、留在城里的商铺等,自然就被官吏豪强们瓜分得干干净净。 所以郓州的事了,到现在本地官府也就发了一张内容含糊的海捕文书,因为官府也还没有吃干抹尽。 至于济州方面,本地县衙连告示都不曾张贴。 得到消息的梁山众头领都在感叹,这世道真让人看不懂了! 第49章 孙佛儿孙定 刘唐这些天过得很是自在,梁山一帮好汉,都是豪爽的性子,与他最是投缘。 在一起吃酒快活,又能够时常与众头领们比试武艺,手下又练一队喽啰,而且是按照西军的练兵标准,刘唐早就把劫生辰纲的想法抛在了脑后。 他也不傻,看得出来,自王伦以下的头领们,与一般的江湖人物不同,是怀有大志向大抱负的。 虽然他朦朦胧胧的,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样的志向,但只劫个生辰纲,惹得奸臣蔡京不高兴,惹得梁中书动怒,似乎格局就小了许多。 于是这件事刘唐便再提也不提。 这一日午后,王伦在聚义厅中正与林冲、鲁智深等商议军务,张三便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他拱了拱手,先问好,然后急切地说:“寨主、林教头,有两个衙役从东京押来个犯人,近午时在酒店歇息,我见那犯人面善,便问了一问,却原来是位故人。” “我便与韩掌柜商议,就酒中下了蒙汗药,将那衙役放倒,都抬到后院看管。林教头若得闲时,可愿去看一看?” “是哪一个?”林冲急切地问。 王伦对山寨的三家酒店要求很严格,别说杀人抢劫,就是蒙汗药都不得随意动用,一旦用了,就要上报山寨。 “是开封府衙的当案孔目孙佛儿孙定!” 林冲当即站起身来,拱手对王伦说:“哥哥,这人与我有大恩,某这便下山!” 王伦也站起身来,说:“我与教头一起去!” 鲁智深便笑着说:“洒家也同去!” 四人急匆匆出了聚义厅,朝金沙滩码头而去,却见阮小五正领着一队水手练游泳潜水。 如今山寨只有三位水军头领,故而来往运输时,三雄总有一个要留在山寨。 看到王伦等人匆匆行至,阮小五便凫着水游到岸边,大声喊:“哥哥可是要用船?” 见王伦点头,阮小五便大声招呼,一条大船便划了过来。 船至湖西酒店,张三便引着几人朝后院走,只见屋内两个衙役已经醒来,却被绑了手脚、塞住了口,丢在一旁。 屋角却坐着个衣衫褴褛、头发松散的中年人,木枷、脚镣已经被取下,旁边两个强壮的店小二守着。 林冲奔了过去,朝那中年人看了一看,忍不住喊:“莫不是孙孔目?” 孙定抬起眼来看了一番,他鬓边发色已然苍白,胡须杂乱,脸上还留着几道鞭痕,笑了一笑:“却不曾想,在这里与林教头相见!” 林冲急忙问:“孔目如何落得这般地步?” “还能是谁?东京城里最恨我的,能害我的,只有高俅那厮!” 众人都忍不住痛骂,孙定眼看遇到故人,便将原由细细讲了出来。 原来这孙定本是开封府衙的一名孔目,为人最是正直,向来遵守法纪,只因他秉公办案,周全了许多人,被东京百姓称为孙佛儿。 去年高衙内看上林娘子,求到高俅那里,高俅就故意让林冲带刀进入白虎节堂,将人送到开封府尹处,要办林冲的死罪。 但孙定坚持原则,只肯按照本朝律令,判林冲脊杖二十,刺配沧州。因他的坚持,开封府尹也懒得给高俅这个面子,故而林冲免于一死。 但高俅也因此忌恨上了孙定,先是林冲怒杀陆谦、富安,后来高衙内被阉,林冲一家突然失踪,高俅将这一切都记在了林冲头上。 于是又惦记起了孙定,被他寻了机会,安插罪名,要发配到沙门岛。 林冲又怒又惊,怒的是高俅竟然如此无耻,惊的是竟要将孙定发配到沙门岛。 沙门岛在登州外海,多有犯人被流放到那里,由于犯人众多,离岸又远,补给不足,故而看管犯人的官吏,便时不时将犯人杀死,以缓解后勤和管理的压力。 将孙定发配沙门岛,高俅虽不直接杀人,用心却更加歹毒! 听完孙定的讲述,林冲便拜倒在地:“因在下之故,给孔目引来如此祸端,林冲难辞其咎!” 孙定却咧着嘴笑了笑:“林教头,这与你何干?便我救的不是你,是甚么王教头李教头,高俅那厮还是要治我的罪!” 他长叹一声,说:“我之罪,在奉公守法,在秉公办案,总归是要得罪高俅的!我又不怨你!只恨这世间,奸臣当道,蒙蔽圣聪,使俺沦落至此!” 王伦听到张三说出“孙佛儿孙定”的名字时,就想起了这个人,他原本一直默默地听,到此时才说: “孙孔目,莫非你以为,除掉了奸臣,赵官家便会变得圣明,天下便一片太平么?” 孙定看了他一眼,说:“足下何人?” “小可正是这梁山山寨之主,先前的大宋秀才、如今的大宋贼首,王伦!” 第50章 敢扣我梁山的人? “足下何出此言?” “孙孔目也是读过书的,想必知晓后汉时的黄巾起义、前唐末年时王仙芝黄巢起义,也该知晓,汉唐时的百姓,为何要揭竿而起,跟随造反!” “原因左右不过是皇帝昏聩、官吏贪腐、世家豪强巧取豪夺、兼并成风,以至于民不聊生,于是天下大乱!” “你只说奸臣当道,奸臣却是谁任命提拔的?又是被谁宠信的?奸臣的所作所为,难道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就当真一点儿也不知晓?” “若他果真不知晓,是被蒙蔽的,奸臣为何不奋起一击,也去坐一坐那个位子?” “当今之天下,又与汉唐末年何异?” “难道不是东京城那位昏聩无能的赵官家,导致的这一切吗?” 众人都愣在原地,鲁智深哈哈大笑:“洒家就知道,王伦哥哥才是那个真正通透的人!” 阮小五也大笑着说:“原本俺也以为,那赵官家能做天子,必然是英明神武的!听哥哥一席话,如今这大宋,与汉唐末年果真是一模一样!” 孙定大惊,结结巴巴地说:“王…王伦,你既是秀才,怎不为国家效力,如何要占山为寇、祸乱地方呢?” 王伦叹了口气,指了一圈,说:“你且问在场的这些人,哪个不愿意过安稳的日子?你只说我等祸乱地方,我却要告诉你,乱自上起!” 孙定此时却反而不惊讶了,他愣愣地盯着王伦看了许久,神色似乎又衰老了几分:“我在狱中时,也曾幻想我的事被官家知晓,重新审问发落。但后来我想了很多,却…却始终不敢再多想一步!” 王伦笑了笑,指着那两个被捆绑的衙役:“孙孔目,这二人平素如何行径?” 孙定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鲁智深却指着他受伤的脚,说:“不过是又一个董超、薛霸一般的腌臜货而已!” 那两个衙役见孙定摇头,顿时就明白要发生什么,拼命挣扎叩头,王伦便说:“拖到后面,沉湖吧!” 又笑着对孙定说:“孔目既然到此,就是天定的缘分,且随我上山入伙如何?” 孙定长叹一声:“世道不公,也罢,俺就随你上山,日后若擒得高俅那厮时,还请寨主交给我审问!” 一行人便拥着孙定上了船,朝山寨而去。 船刚到金沙滩,就见刘唐在那里踱步,见到王伦下了船,刘唐便慌忙迎上来,说: “哥哥,李四兄弟从青州回来了,正从北湖那里赶来!” 王伦不由得眉头一皱,月前杨林带着李四和十七八个喽啰,前往青、登一带搜集情报,联络各地好汉,若有急事,只需要派人带信回来,何必要李四亲自走一趟? 莫非青州那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只是渐近黄昏,只怕李四回来时,天色都要黑了,于是说:“且去聚义厅!” 等到在山寨的众头领都赶来时,孙定也沐浴洗漱了一番,换了件干净衣服,也坐在厅中。 王伦便将孙定与众人介绍了,说:“孙孔目向来刚正,又精通律令制度,正好与广惠大师一起,将山寨的规矩、条令都整理了,再做发布!” 广惠和尚不由得大喜,他负责山寨的监察事务,但毕竟是因为性子最直的缘故,本也不精通什么条令,实际负责的是执法事宜。 现在多了个专业的人来做帮手,他自然满心欢喜。 “孙孔目也坐一把交椅,请!” 孙定被王伦一番话说通,他自知得罪了高俅,无论如何也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那就跟着王伦做一番事业来! 也不推辞,便朝众好汉拱了拱手,说:“俺也是个直人,日后若有得罪,诸位多多担待!” 正说话间,李四匆匆赶来,看到王伦,就伏地大哭:“寨主,快些去救杨林哥哥啊!” 王伦顿时凝眉,将他扶起来:“慢慢说来!” 李四便擦了擦眼泪,将原由仔细说了一遍。 原来杨林带着李四一行人,前往青、登诸州收集情报,也就是拜访、搜记各地的山寨势力,以及在江湖流浪的好汉们。 到了青州时,听闻附近一座二龙山,有个叫邓龙的好汉占山为王,便欲前往拜见。 邓龙假意热情款待,却将杨林并上山来的四五个人都扣了下来,李四在山下等了一天,前去寻时,又被邓龙骗上山来,十来个人被一网打尽。 邓龙又将李四放下山来,放出话来,只叫梁山带钱来赎人,一个喽啰二百贯,杨林是头领,却要五百贯! 听到李四说完,一众好汉纷纷大怒,都看向王伦。 杜迁说:“哥哥,且教俺点了本队人马,杀奔过去,誓将邓龙这厮擒来,与哥哥发落!” 宋万也跟着出言,其余带兵的好汉,个个争先恐后。 林冲也站了出来:“哥哥,此去青州较远,还是带骑兵奔去,某愿领骑兵去会一会邓龙这厮!” 王伦冷笑着说:“我梁山本要与四方结个善缘,却被邓龙如此藐视!我自带兵马,前去青州,踏破这二龙山!” 第51章 下山直去青州 “林教头、吕方领山寨骑兵,杜迁、刘唐、宋万领本队步兵,直去青州!” “林教头,你再命山寨工匠伪造禁军、厢军旗牌服号,咱们这一次就大摇大摆地走官道!” “我下山之后,山寨以卞祥兄弟为首,鲁大师、广惠大师协助,主持山寨一应事务!” 王伦有条不紊地吩咐了下去。 先前他的本意,是教杨林往梁山泊东面走一遭,跟各地山寨打好关系,维持一条商路,将来起事时,也可以彼此呼应。 梁山此时名声不甚显,若能理顺东路方面,又可以安心发展个一两年。但邓龙这厮不给面子,杨林刚到青州,他就敢扣人索要赎金,简直是不给梁山一点脸面! 既然这厮不在乎江湖规矩,王伦也来了火气,干脆带领精兵,直接沿路扫过去! 现如今梁山青壮喽啰就有两千余人,若算上工匠、车队、酒店、后勤等服务人员,以及愿意上山的家属们,已经聚了五千余人,放眼京东路,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寨子了! 也是该展现一下梁山的实力了! 鲁智深和广惠原本也跃跃欲试,在山寨练兵了大半年,谁不想出去走动一番? 但听了王伦要假冒朝廷军队的计策,两个人便坐了下来不去争,实在是他们相貌特殊,便是假扮也容易很认出来。 宋万本与焦挺是搭档,但焦挺刚刚下山,押送一批货物前往沧州,与柴进交易, 故而只能他一个领兵随行。 带杜迁和宋万还有一个原因,二人都是厢军军汉出身,对军中很是熟悉,也更方便假冒。 于是王伦又叫杜迁带了三五箱铜钱并金银等,准备妥当后,由阮小五、阮小七带水军船队,将近千人马分批送到了梁山泊东北岸。 阮小五叹着气:“去青州没有水路,却叫俺守在家中,不能陪伴哥哥!” 王伦便笑着安抚他和阮小七:“山寨基业,都需你三兄弟看着,是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防线,水军以后有大用处,小五、小七不必着急!” 两人这才眉开眼笑,现如今山寨只下山劫掠了三次,每次都是步兵出面,水军负责运输,故而三人只觉得,水军远不如步兵重要,更不敢跟骑兵相比了。 上了官道后,林冲在马上越看越不对劲儿,便吩咐到: “天热,且都把衣怀敞开了,队列也不要这么整齐!” 宋万顿时大笑:“教头不说时,我也觉得有些怪异,我在厢军时,也曾遇到过东京来的禁军,都是一般懒散模样!” 林冲叹着气,摇了摇头:“国家重兵,都是如此…” 梁山上也有许多喽啰家属,平素也帮着做些针线活儿,故而也存了些皮甲来,这些皮甲自然都是军中样式,只是少了些标记而已。 林冲见队伍散乱,士兵们敞着怀,乱扛着长枪,倒是有了那么几分禁军出行时的模样,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山寨士卒训练,是他与鲁智深等军中好汉一起商议出来的,是按照精兵训练方式调教出来的,虽然不曾遇到大战,但众头领都觉得,在这大宋,也可以称得上精锐了。 行至齐州境内,就遇到拦路的关卡,林冲便拨马上前,亮出腰牌,大声喊:“东京侍卫马军司龙捷军左厢五营,奉命前往青州驻泊!” 大宋的军事制度,地方上有乡兵、厢军,主要是维护地方治安、接许多国家级的工程;在京则有禁军,主要从各地方招募,或是从厢军选拔。 禁军的规模甚是庞大,林冲被称作“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这个“八十万”不是虚指,实际上禁军纸面上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八十万。 故而除了殿前司的捧日、天武两军外,其余禁军都要往地方更戍,其名目有三: 一曰就粮,即禁军移驻粮草充足的州府,准许家属随行; 二曰屯驻,即禁军调出后,临时隶属于驻守的地方州府; 三曰驻泊,即禁军移驻地方后,仍旧隶属于京城,而不归地方管辖。 后两种转调方式,都不允许携带家属随行。 听到林冲说话,一个守卫的军官提着头盔走了过来,将头盔歪歪斜斜地戴好,就要来接林冲手里的腰牌验看,偏嘴里嘟嘟囔囔地说: “不曾收到官府行文,说甚么龙捷军要过境啊?” 一旁的宋万提起马鞭就抽了过去,嘴里骂到: “俺自三衙得了调令,一路不敢少歇,偏你多事!日前就有行文送到,是不是你这厮偷懒旷工?” 那军官挨了一鞭子,忙收回手,心想这一番做派,也就东京那帮禁军干得出来,也不敢在验看,连忙招呼放行。 过了关卡,宋万就大笑着说: “先前俺也曾守过沿路关卡,见禁军都是如此做派,也学得一学,果真管用!” 众人都哈哈大笑,唯独林冲不住地摇头。 第52章 操刀鬼曹正 这一路行来,沿路关卡对行人商队吃拿卡要,却对王伦这一支假冒的禁军一路放行,畅通无阻。 进入青州地界后,李四在前面引路,便说:“前方有一处酒家,权且少歇,再去二三十里,就是二龙山!” 王伦于是说:“且去酒店歇息一番!” 他们这一路行军迅速,只怕耽误了时间,却叫邓龙害了杨林等人,故而风餐露宿,很是辛苦。 于是林冲便带着这近千人,都在路边的树林里休息,王伦带着李四,向前行来。不远处的路边果然有一处酒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他自去那酒家,吩咐店中但有酒水,尽管送到军中去,又先付了一笔定金,那店家才领着小二忙碌了起来。 王伦便叫李四也带了人帮忙,却见院后面转过一个壮汉来,系着粗布单衣,胡乱扣了扣子,便来行礼,问: “军爷,小人是这里的店家,敢问可还需要酒菜些?” 王伦笑了起来:“你这酒店不大,做不得千人的饭菜。” 若是王伦没有给定金,这店家自然是不敢多问的,但这一支军队也不扰民,只在路旁树林里休息,还有骑士来往巡察,看来带队的军官还是肯维护军纪,便多问了一句。 他也陪着笑:“军爷只要给的钱足,我自去附近庄上雇些人手,大锅菜做来,却也不费许多功夫!” 显然,他觉得能从这支守军纪的军队上面赚一点儿钱来。 王伦想了一想,便说:“也好,你自去雇人来,若有酒时,也多买些回来。你且放心,我这一路行来,不曾吃得半点白食,该给多少,不少你一文。” 见那店家只是不走,又叫李四拿来几锭大银,说:“快些去操办!” 那店家便要去附近庄子雇人手来帮忙,走出酒店来,行到军队歇息的树林边时,好奇地望了一望,脸色突然一变。 林冲正在路边站立,就见一个壮汉远远奔来,口中大喊:“前面莫不是我的师父?” 就有骑士警惕地要阻拦,林冲摆了摆手,将那壮汉放了过来,那壮汉细细看了一眼,当即下拜:“曹正见过师父!” 林冲忙将他扶起来,问:“贤弟为何在此?” 曹正便说:“前年时,小人得本处一个财主,将五千贯钱教小人来山东做些买卖,不想折却了本钱,回乡不得,只好在此处入赘,那酒店就是小人并浑家、妻舅一起开的!” 他低声说:“小人前些日子听闻师父遭高俅那厮陷害,发配沧州,去那里寻师父时,都说师父烧了草料场,不见了踪影,官府张贴了海捕文书,小人寻了数日不得见,只得返回!” “师父如今怎地又领了一支禁军来?” 林冲顿时大笑了起来,这曹正也是开封府人氏,世代屠户出身,故而也算略有家产,曾经跟他学了些武艺,自己是他的开手师父,不曾想多年不见,仍旧对自己记挂在心。 他也不隐瞒,将事情详细说来,曹正大惊:“店中那位承局,竟是山寨的大头领?” 当即便邀着林冲向店里走去,王伦正带着李四忙碌,见林冲和那店家一齐走来,心中顿时一动。 林冲便将曹正的来历说了一番,王伦哈哈大笑:“却原来都是一家人!” 曹正笑着说:“不知道是寨主和俺师父来到,一时怠慢!寨主和师父且少歇,俺这就去庄上雇人手来!” 王伦摆了摆手:“既然是一家人,我这里叫来人手帮忙,你再带人去采买些肉蔬来,需要多少钱,都去找李四拿!” 曹正也不推辞,笑着说:“若是人少,俺这酒店也管的起,千人来时,少不得寨主破费了!” 曹正也不拖延,就让李四派了人,随他去庄上采买,就路边支起无数大锅,开始生火做饭。 曹正又说:“小人给附近庄上传信,家中若有村酿,一并送到酒店来发卖。” 王伦见他心细,暗自称赞了一声。 虽说行军途中不得饮酒,但天气太热,若要烧热水时,一时也找不到足够的水源和木柴,用低度的酒水解渴,至少干净卫生了。 曹正又要张罗着给几个头领准备酒菜,王伦摆摆手:“待士卒儿郎们吃了饭,我们再吃也不迟!” 过了一会儿,果然就有附近庄上的百姓,挑了自家酿藏的酒水来卖,还有几个农人,赶来了几口猪,曹正就在院角提刀,当场宰杀剥洗干净,王伦看了一看,果然好刀法! 于是自梁山出发后,士卒喽啰们第一次难得地吃上了热食。 第53章 智取二龙山 用过午饭,曹正又送来茶水请众人饮用,然后立在一旁,说: “方才听师父说起,王寨主,小人有一言,这二龙山上原本有一处宝珠寺,地势最是险峻。数月前来了个金眼虎邓龙,带了一伙强徒,抢占了寺院,逼着和尚还俗,聚集了三五百人,一向打家劫舍!” “这人最是不堪,不是甚么好鸟!那位杨林兄弟,想来是初到青州,不知邓龙的真面目,却叫这人给骗了!” “宝珠寺最是易守难攻的一个地方,先前我曾给寺中的和尚们送过菜蔬,故而知晓,若强攻时,只怕不易啊!” 王伦笑着说:“李四兄弟报信时,也说起这一段。故而我与兄弟们商议后,便准备了许多铜钱,只带一二十人,若上得山时,一齐动手,曹正兄弟以为如何?” “此计甚妙!小人愿意带路,只是小人曾与邓龙那厮见过一面,不能随同一起上山。” “无妨!正要借助曹正兄弟,我与林教头扮作喽啰,刘唐兄弟去与邓龙对话,曹正兄弟引着吕方、杜迁、宋万,在附近埋伏,拦住山下去路。” “这一次,必要将这二龙山一网打尽!” 杜迁等人就要劝阻,王伦笑着说:“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况且杨林兄弟受我命令而被困,我如何不得亲自走这一趟?” 商议既定,王伦也不耽误,当即出发,于是偏下午时,一行二十来人,就赶着马车,来到了二龙山下。 李四就去喊话,不一时邓龙骑着马,带着几十名小喽啰冲下山来,看到刘唐一行人,顿时大笑: “那杨林吹嘘梁山有几千人,怎地只派了你几个来?若再晚时,老子可就等不及了!” 刘唐便问:“我那杨林兄弟在何处?” “你等先退后,教我验看车里是不是足贯的钱。等我将钱财抬上山,自会请杨林下山来与你团聚!” “邓龙,我却不信你!你只教杨林兄弟先出面!” 两人争吵了数句,刘唐顿时不耐烦起来:“邓龙,不如这般,我带人上山,你将杨林兄弟带出来,当面点清,把人交给我,放我等下山,如何?” 邓龙内心发笑:入得山中,该怎么办,可就由不得你说了算了!这梁山怎会有这样的蠢人? 当即满口应下,只是不许刘唐等人携带兵器,又派人验看了装着金银铜钱的箱子,近天黑时,方才谈拢。 于是王伦和林冲抬着木箱,跟在队伍中间,在邓龙手下喽啰的监视下,进了这宝珠寺。 邓龙就教喽啰们将杨林一行人带了出来,王伦看去时,虽然精神萎靡,却也不曾受到虐待,当下安心。 杨林打眼一看,来的是刘唐,身后还立着王伦与林冲,又看到王伦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顿时明白过来。 邓龙便嘿嘿笑了起来:“来吧,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林冲便俯身去解绳索,却将抬杆握在手中,朝交椅上的邓龙猛地一掷。刘唐和王伦也各自一脚踢翻一个木箱,金银铜钱散落一地,露出下面藏着的短刀来。 邓龙一惊,就要抽刀格挡,不远处的杨林却猛地跳将过来,一脚踢在他的手腕,邓龙喉头正被林冲投来的木棒砸中,捂着脖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阶下林冲、刘唐、王伦等人已经持了短刀,杀将出去,李四机灵,放倒木箱,捡起短刀就抛给同伴们。 围在堂下的三四十个喽啰来不及反应,就被林冲刘唐当头冲来,瞬间被砍倒了七八个。正要混战时,就听见一声大喝:“住手!” 却见杨林抽刀抵在邓龙身前,摁着他的脑袋跪倒在地,王伦刚砍倒一个喽啰,他眼尖,早已看到血迹滴答,从邓龙脑袋落下,显然林冲那愤怒一击,打碎了他的喉结。 有个邓龙的心腹躲在后面大喊:“杀死他们,救出寨主!” 林冲将手中短刀掷出,顿时将那人插了个透心凉,他踏前一步,从一个喽啰的尸体上捡起一把刀来,大叫:“都来投降!若不从时,便行扫除处死!” 杨林见邓龙已经没了气息,干脆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提在手中,也跟着大喊:“下跪免死!” 见刘唐已经带了几个人堵在了堂前门口,剩余的喽啰们面面相觑,都放下武器来投降。 李四就带人在堂外放了一把火,便听见山下喊杀声雷动,几个赶来的小头目都惊呆了,又见邓龙的首级被吊在长杆上,只得都来归降投伏。 于是残存的大小头目在堂下跪了一地,三四百多喽啰,被冲上山来的吕方等人砍杀了二三十个,就在寺院前后,被缴械看管了起来。 第54章 二龙山的血色之夜 待局势稳定,杨林便满脸羞愧地下跪,说: “哥哥教我来此处行走,是看重我杨林江湖阅历丰富,却不曾想被邓龙这厮蒙骗,惹众兄弟要来相救,还请哥哥责罚!” 王伦将他搀扶起来,说:“兄弟何责之有?这一回却是我的错!若非我心存了妄想,欲与各地山寨交厚,何至于让兄弟遭受此厄?” 宽慰了一番,他便下令: “吕方兄弟,带人接管山上各处防务;刘唐兄弟,带人看守俘虏;杨林兄弟并李四,带人四处搜刮;杜迁兄弟,带人四处巡视;宋万兄弟,将大小头目分别审问!” 于是众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刘唐叫山寨小头目押了一群俘虏,将宝珠寺的大雄宝殿打扫一番,邓龙的无头尸体并诸多喽啰的尸体都抬将出去,又用清水泼洒洗地。 不远处有哭哭啼啼的女人声音,不一会儿杨林便带人将二十多个妇女送到了殿内,说: “先前被关押在庙后时,就隐约听到女人的哭声。邓龙这厮山下掳掠了许多良家妇女来淫乐,却叫他死得痛快了!” 林冲顿时冷起了一张脸,王伦看向这些妇女时,还有些衣不蔽体,便叫人去取衣物来遮掩。 这些妇女又惊又怕,眼看殿内血迹未干,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顿时又哭啼了起来。 王伦被她们哭得头昏,便大声喝到:“都闭嘴!” 他踱着步,站在这些妇女前,说:“邓龙已经被我等杀死,俺梁山不是邓龙这般的腌臜货,做不出欺负女人的事情来。你们且放心,明日天亮时,就放你们下山,各回本家!都安心住一晚,不要再哭啼!” 一个面容姣好、眼噙泪水的女子抬头问:“大王,小女子父母都被邓龙贼人害死,没了去处,如何是好?” “若你愿意留在这山中时,便留下来,我给你寻个良配;若不愿意留在这里,过些日子就随我等去郓州。我山寨中多有妇孺,给你找个人家,你可愿意?” “小女子愿意去郓州!” 王伦便点点头,说:“都不要怕,不要吵闹!” 又有六七个妇女愿意跟随去郓州,王伦便同意了下来,对着曹正说:“曹正兄弟,还请下山一趟,将弟妹请来,也好教这些可怜人有个伴!” 曹正点头说:“小人这便下山!” 王伦又问:“这殿内跪着的大小头目,平日里有欺负你们的,都指出来!” 就有一个妇女壮起了胆,指了指其中一个,杜迁大步走过去,将那头目提了起来,丢在殿门前,一刀便砍了脑袋。 那些头目顿时聒噪了起来,早被杜迁的部下围住,于是又有五六个头目被指认,当场被砍杀。 王伦的目的很简单,二龙山这个好地方,他必然是要派人在这里建一座分寨的,所以这些投降的头目喽啰,有一部分要带去梁山,还有一部分得留在这里。 不把那些奸淫妇女的下三滥除掉,只怕二龙山的风气很快就会变坏。 王伦这边让妇女们指认,宋万那边又粗粗审问了一番,于是前前后后十多个大小头目都被拉出来挨了一刀,还有四五十个罪行累累的喽啰,也全数被杀死。 教杨林带着妇女们去一处偏殿休息,又叫人好生看守,李四就喜气洋洋地跑了过来: “寨主,各位哥哥,邓龙这厮聚得好大财货,这一番咱们却是大赚了!” 原来这二龙山粗略搜了一番,就得了千余石粮食,八十余匹好马,还有差不多二百匹劣马,金银珠宝大致有六七万贯,丝绸布帛一时还没有统计,居然还搜出了一车书籍。 王伦特意看过,才发现都是佛经,找来残存的头目问了一问,才知道这宝珠寺的前任主持,明面上的业务之一,是用雕版印刷佛经,专一卖给本州信徒。 暗地里,却也与一众和尚干那打家劫舍、拐卖妇女的勾当。 王伦气极而笑,便又吩咐宋万,将混在喽啰当中、已经蓄发还俗的那些和尚都找出来。 反正他已经杀了不少人,不在乎再多杀一批。 于是当曹正带着浑家、妻舅并店中的伙计们赶来时,正好遇到王伦又开杀戒。 他忙叫浑家和妻舅去偏殿安抚那些妇女,凑到林冲身边,低声说: “师父,如何杀得这许多人?这山寨也有几百喽啰,此地险要,不去安抚,难道要丢了不成吗?” 林冲便将被杀的这些前和尚们干的事粗略说了一番,曹正不由得咋舌:“怪不得先前听乡人们说,这宝珠寺的求子观音最是灵验,原来如此,杀得好!” 他自带着伙计们去后厨生火做饭,而对于那些原二龙山还活着的大小头目和喽啰们而言,今夜注定了是个血色的夜晚! 第55章 再打清风山 于是一直忙碌到快半夜时,总算是将二龙山搜刮的财货大致清点了一番,都做了册子记录;宋万也按照吩咐,对全山上下的投降俘虏进行了辨别。 那些有过草菅人命、犯了恶行的,王伦直接一刀切,先是当着一众俘虏和梁山来的士卒的面,宣读罪行,然后砍头; 那些作恶不深、或者完全是被世道逼迫上得山的,王伦也遵循他们的意愿,若是愿去,明早一并放下山;若是愿留,那就留在山上。 宝珠寺大雄宝殿的血腥气仍未散去,殿前却摆了一桌酒菜。 “众兄弟们,且满饮此杯!” 王伦端起酒来,说:“二龙山的财货统计完毕,我做主,分给曹正兄弟一成。” 曹正慌忙拒绝,说:“寨主,小人不曾出甚么力,些许微功,值不得这许多!” 又望向林冲,继续说到:“如今俺师父也跟随了哥哥,若不嫌弃时,小人也愿意追随!” 王伦高兴地笑了起来:“如此甚好,我山寨又多一把交椅,再添一个好汉!” 曹正便说:“既已入伙,这钱俺便更不能要了!” 王伦摆摆手:“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与弟妹并酒店的伙计出了许多力,这钱财你若不收,便是教江湖豪杰都笑话我王伦了!” 但曹正仍旧坚持,没奈何,王伦只得减到一成的一半,曹正这才勉强应下。 “这二龙山地势险峻,位置也不错,我意欲在此设一分寨,就由杨林兄弟坐镇,曹正兄弟为辅,山上的俘虏愿意留下的,都混编了,再给你二人留三百人马!” 杨林和曹正当即称“是”,王伦笑着说: “官府多有往沙门岛发配的囚犯,若遇到时,一并劫了,若是好人,就留在寨中。” 林冲不由得点头:“应当如此!” 王伦又问:“曹正兄弟,这青州还有哪些山寨?” 曹正想了一想,说:“不远处有个桃花山,山上两个大王,其余的俺也不知晓了!” 王伦笑着说:“曾听鲁大师说,他自五台山去东京城时,满江湖四处游荡,竟走到青州附近,打了那‘小霸王’周通一番,却遇到‘打虎将’李忠,叙过旧,方才离开。” 他摇了摇头:“这两个却是个守家的小器人。” 杨林便说:“还有一处清风山,山上三个头领,却不是什么善类,为首的‘锦毛虎’燕顺,平素最喜吃人心肝做汤,却吃得一双眼目赤红;二当家‘矮脚虎’王英,最喜杀人放火;三当家‘白面郎君’郑天寿,倒不曾听闻做过什么恶!” “跟这两个货色混在一起,也是个痴愚的人!”王伦鄙夷地说。 “哥哥问这些山寨有何打算?”林冲很是好奇。 王伦便笑着说:“打下个二龙山,就得了这许多财货马匹,这一番下山,总不至于只得个二龙山吧?” “我的意思,就是将京东路各地如二龙山一般的山寨,打扫个遍,既得了粮草财货,也可以还本地百姓一个安宁!” 当然王伦更深层次的意思是,我本来想给诸位一个诚意,但是邓龙不接受,那我干脆来个更直接的,总之这一次下山只有一个目的: 梁山泊以东,我梁山山寨就是最大的一股势力! “好,就该如此,正好拿这些草寇来练兵!”林冲当即表示支持,他一提“练兵”二字,几个带兵的头领也都跟着赞同了起来。 在梁山好汉心中,他们已经跟一般的江湖草寇区分开来,甚至有一种耻于与之同列的感觉。 “打下清风山时,再去桃花山!” “明日曹正兄弟将此间被掳掠的妇女亲自送回家,若家中不收留,她们又愿意时,就带将回来,山寨给她们个容身之所!” 王伦吩咐地说,然后笑了起来:“且吃酒,明日再做计较!” …… 清风山。 大当家“锦毛虎”燕顺,正赤裸着上身,斜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他在思考晚上该吃什么。 或许这两天带着喽啰们下山一趟,抢几头耕牛,回山炙烤了,就着酒吃,岂不爽乎? 一个山口负责看守的喽啰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报,大王,山下来了一支军马!” 燕顺顿时坐起身来:“可是那兵马都监黄信来了?” 喽啰摇摇头:“不曾张旗帜,认不出是哪里来的!” “去将两位头领请来!” “矮脚虎”王英衣衫不整,走来时脸色也不大好,他在屋中白日宣淫,正入得港时,被人叫来,自然很是不高兴。 郑天寿也摇着扇子走了来,燕顺便将事情说了,又说:“不是黄信带兵,难道是那青州指挥司统制秦明来了?” 王英便不耐烦地说:“哥哥,管他甚么黄信还是秦明,叫俺领着孩儿们去会他一会,自然知晓!” 燕顺便说:“两位贤弟,我三个同去!” 第56章 燕顺王英双受死 燕顺、王英、郑天寿三个,便披挂整齐,引着几百个喽啰,呼呼喝喝地下了山,一字排开来。 燕顺便打马上前,大喊:“哪里来的官兵,敢来侵犯我清风山?” 他见对面人马整肃、队列严整,便想当然地以为,这必然是哪一支军队来讨伐自己的,就打算先问上一嘴,至少要知道跟自己打的是谁吧。 王伦穿一身皮甲,便打马出了阵,问:“你就是‘锦毛虎’燕顺?” 他见这人须发浓密,虬髯黄须,头发也有些金黄,估计是有些胡人的血统,便要确认一下。 “都到了我这清风山,居然不知道爷爷是谁!爷爷我正是燕顺,你是哪个,报上名号来!” “我是梁山寨主王伦。” 燕顺便飞快地动起了脑子,然后迟疑地问:“是不是沧州柴大官人资助的那个梁山?” 王伦一听,就知道这位对江湖事迹、或者说对梁山的信息还停留在一年前。 便说:“正是!” 燕顺顿时放下心来,哈哈大笑:“原来是王大当家的,却不知你带了这许多人,来我清风山做什么客?” 他心想:这位带来的人马强壮,是个不好惹的,不如结交一番,也落得许多人情! 王伦却问:“我听江湖传言,都说燕当家的酒后爱吃人心肝做汤解酒,可有这回事吗?” 燕顺又是大笑:“我这美名,都传到郓州去了么?莫非王大当家也好这一口?我这里却有个好吃法,剜开心肝前,需用冷水泼一口,受冷水一激时,这心肝最是解酒!” 刘唐在阵前听得怒火顿生,跳将出来大骂:“燕顺,你这个吃人肉的狗贼、失了人性的畜生!我家哥哥何等人物,岂能与你一般,吃什么人心肝!” 燕顺愣了一愣,顿时冷了脸,看向王伦:“王大当家,你这手下好没有道理!若你等吃不惯人心肝,自是与人有别,何必如此秽言辱骂?” 王伦冷笑着说:“我这刘唐兄弟骂得好!你这猪狗一般的人,也能存于天地之间?天地能容你,我王伦却容不得你,我梁山也容不得你!” 燕顺脑子有点儿乱,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说两句话,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王英在一旁听得仔细,便跳出来大骂:“王伦,你是个甚么狗东西,也敢在清风山下、当着我哥哥的面,在这里狂吠!” 王伦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就马上取下一面三角旗来,挥了一挥,大吼:“我梁山大军,今日就踏破了这吃人的清风山!杀啊!” 林冲等人早就按耐不住,拍马就冲了过去。 燕顺大怒,又觉得好没有道理,这踏马的王伦千里迢迢来打自己,就因为自己爱吃人心肝做汤?他顿时觉得一阵委屈。 然而林冲马快,已经持长枪奔袭而来,直刺向自己,燕顺用朴刀一架,只觉得双臂发麻,心中更惊。 那边吕方对上了冲过来的王英,刘唐接上了郑天寿,杜迁则指挥着步兵掩杀过去。 王伦顿时皱起了眉头,这吕方也太冲动了,连骑兵都不管,就独自去跟对方的头领厮杀,领兵打仗不是这么胡来的啊! 三对人彼此厮杀,不消片刻,就有一对分出了胜负。 却不是王伦以为稳胜的林冲,而是刘唐。郑天寿的骑术不佳,被步战赶来的刘唐拦住,干脆也跳下马来,与刘唐放对。 刘唐武力值并不低,觑见一个空档,一刀将郑天寿的棍棒挑飞,郑天寿正要躲闪时,那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那边燕顺被林冲压制得只有招架之力,偷眼看到郑天寿被擒,心中一急,手中的朴刀就乱了,林冲怒喝一声,挺枪直刺,燕顺来不及格挡闪避,就被林冲一枪刺穿。 林冲恼他吃人肉不以为耻,竟将燕顺直接挑在了半空中,燕顺挣扎了一番,头一歪,就此了账。 王英听见燕顺惨叫,顿时慌乱,用刀架住了吕方的画戟,拍马就要逃走。 他五短身材,吕方与他对战时,几次被他镫里藏身躲了过去,哪里容他逃走?也拍马追了上去。 “狗贼,哪里逃!” 王英在马上伏着身子,猛听到身后怒喝,回头一看,吕方已经追了上来,慌忙用刀去架,却被吕方以小枝一扯,就将刀扯脱了手,又一戟将王英打落下马来。 他恼怒王英嘴臭,也不停马,座驾就踩踏了过去,王英胸口被马蹄踩了一脚,顿时喷出一口血来。 他大骂到:“梁山的狗贼,大家都是贼,偏你要拿乔装英雄,都是狗东西、烂货、勾栏里卖屁股的龟公、驴日狗入的腌臜杀才…” 吕方满脸通红,他也是出身良家子,何曾听闻这么恶毒的脏话,转过马头来,也学着林冲,一戟将王英挑了起来,狠狠地甩了出去。 王英挣扎了片刻,一双恶毒的眼睛瞪着吕方,口中鲜血不断,也跟着头一歪,死了! 第57章 浑浑噩噩的郑天寿 清风山的喽啰们,乱糟糟地迎头冲来,却遇到了杜迁指挥的阵列整齐的梁山士卒,一接手就死伤过半。 眼看山寨三个当家的两死一被擒,后排的喽啰们发一声喊,就要四散逃走。 林冲早已经接过骑兵,绕了过去,团团围住,口中大喊:“下跪免死!” 于是战斗很快结束,跪倒了一片人。 刘唐得意地押着郑天寿走到王伦面前,王伦夸奖了一句,便下令:“冲上山去!” 于是梁山人马开始进攻。但与其说进攻,不如说是散步一般。 守在山寨入口的喽啰们看得远,早就一哄而散,刘唐心急,看到大门紧闭,掏出抓钩,丢在木墙头,几下就爬了上去,翻身跳下,将木门推将开来。 他动作太快,跟在后面的王伦甚至来不及阻止。 林冲不住摇头:“果然是一群草寇!” 进入寨内,早已经是乱哄哄的一片,有些小头目正组织喽啰打算死守,更多的人却开始抢夺财物,准备逃下山去。 王伦当即让头领们带兵清剿,但有敢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于是当王伦踏入山寨聚义厅中时,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吕方接手防务,刘唐去搜查,杨林负责看守俘虏,杜迁去审问!”毕竟有了二龙山的经验,王伦下令,众人便轻车熟路地忙活了起来。 看着聚义厅中那三个虎皮交椅,王伦鄙夷地摇了摇头,叫人搬了张椅子,在一旁坐下,郑天寿已经被反手绑了,跪倒在阶下。 “说说吧,燕顺王英做的那些恶,你又参与了多少?” 郑天寿一张白脸更加惨白,说:“若要杀我,何必多问?” 刘唐突然跑了过来,喊道:“哥哥,有个去处,还请哥哥看一看!”他恶狠狠地瞪了郑天寿一眼,恨不得一刀将这人砍了。 王伦和林冲便跟着去,却来到了一处半是木屋半是山洞的去处,山洞里有二三十个牢笼,关了七八个人,个个形容枯槁,头发散乱,一动也不动。 从山洞出来,走进旁边的屋子,王伦差一点儿就吐出来! 木梁上一排铁钩,其中一个铁钩上吊着一具尸体,还是被剥了皮的,一条大腿摆在长条木桌上。 旁边摆放了一排木盆和木桶,其中两个木桶装了黑乎乎的液体,到处油腻污秽,满屋子都是绿头苍蝇乱飞! “那是人血!”刘唐指着那两个木桶,声音都有些发抖。 他带着人闯进来时,还有个红眼的厨子在处理那条人腿,被他一刀砍翻,尸体拖出去丢在了门口。 “把牢笼里的人放出来!将郑天寿带来!” 走出木屋后,王伦强行压住要杀人的怒意,吩咐到。 牢笼里的人是被士卒们强行拽出来的,他们看上去很麻木,也不叫喊,也不说话,王伦看了一眼,舒了口气,温和地说: “你们可以回家了!” 没有任何响应。 这时郑天寿被刘唐推搡着带了过来,刘唐故意在他小腿肚上踢了一脚,郑天寿站立不稳,跪倒在地上。 “前来攻打你这清风山时,我就曾说过,清风山上,唯独‘白面郎君’或许不曾作恶,只是个痴愚的人!现如今燕顺王英都被我们杀了,说说吧,你吃过人心肝没有?” 突然传来了哀嚎,接着是一阵痛哭和大跳大叫,却原来是那几个牢笼里的人,听到燕顺王英被杀,见到郑天寿被擒,总算是活了过来。 王伦很理解这些人现在的心情,于是阻止了刘唐的呵斥,静静等待这些死里逃生的可怜人发泄着劫后余生的情绪。 这几个人终于冷静下来,有个人激动地问: “军…军爷,你们是官府派来解救我们的军爷吗?” 刘唐嗤笑地说:“我们是梁山好汉,专一要杀尽天下的恶贼,替天行道,洗净这世间的污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那人顿时变得很失落,转眼又问:“大…大王,那燕顺和王英两个贼,果真被杀了么?” 王伦叫刘唐自去带队搜查,又点了一队士卒,带这几个人去看燕顺和王英的尸首,继续问: “郑天寿,说说吧!” 郑天寿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不曾吃人心肝!” “你最好是说实话,若叫我审问出你说了假话,少不得一刀送你和燕顺王英两个地府团聚。” 王伦挥了挥手,说:“押下去!” 林冲看郑天寿被踉踉跄跄地押走,便问:“与燕顺王英厮混的,也不是甚么好人,哥哥何必要暂留他一命呢?” “有的人天生作恶,这是性里带恶,自然当杀;有些人生来浑浑噩噩,若遇到善人时,他就学善,若遇到恶人时,他也学恶。郑天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教头以为,世间是善人多,还是恶人多?” 林冲想了一想,说:“自然是恶人多!” 王伦摇了摇头:“非也!这世间最多的,就是郑天寿这样浑浑噩噩的人,而我们梁山现在和将来要做的,就是让这般浑浑噩噩的人,认清楚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 第58章 真正的镇三山 重新回到聚义厅坐下后,林冲叹了口气,说: “我在东京时,也曾读了些书。读欧阳文忠公所修的《五代史》时,也曾感叹,五代是何等的乱世,人杀人,人吃人,不曾想竟亲眼见到有吃人的,这燕顺和王英,简直畜生也不如!” 王伦也跟着叹了口气,说: “如今赵官家昏庸,辽人耽于享乐,女真人崛起于东北,那也是一群禽兽不如的畜生。若叫女真人灭了辽国契丹人,入侵大宋,我汉人就成了牢笼里的人,要被女真人吃了!” 林冲不由得一愣:“这女真人竟如此可怕吗?” “先前我去柴大官人庄上拜会时,多有打听。因柴大官人与辽国多有商贸往来,故而知道一些内情。” “前年正月,女真酋长完颜阿骨打称帝,建国号为金;八月,在护步达冈以两万精锐,击破辽人十余万兵力。” “甚么?”林冲大惊:“这女真人竟如此善战?” “东京皇城那位赵官家,只怕是会派人与女真人结盟,共同夹击辽国了。这好比一只羊,与一头饿狼结盟,去攻击一头快要病死了的虎。虎若死,狼又吃不饱,自然就要来吃羊了!” 林冲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因为以他的了解,赵官家还真有可能干出与女真人结盟的事情来! 王伦觉得这个话题又有些沉重,便笑着说:“好在虎还能坚持几年,咱们还有时间,足以让羊回想起汉唐的荣耀,也重新变成一只虎,或者更厉害的龙!” 林冲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他相信王伦,便拱手说: “哥哥往水里火里去时,我林冲必定跟随!” 这时刘唐满脸喜色跑进了厅内,说:“发财了,哥哥,这一回真发财了!” 他怀里抱着个木匣,打开来,满满一盒都是珍珠,笑着说:“粗略点检一番,只仓库里的现钱,就有十三四万贯!” 王伦和林冲对视了一眼,都浮现出了笑意,燕顺王英这三人落草占山多年,竟积攒了这么多钱财! 但两个人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这意味着有多少百姓和商人遭了清风山的毒手! “丝绸布帛倒没有多少,粮草约莫有七八百石,另有珠宝、珍珠、首饰、皮货,一时也不好估价!” “马匹不多,只有四十来匹!还有三大间屋子的盐!” 清风山居然还是私盐的中转地! “通知二龙山的宋万并曹正,多派些车辆来,将这寨中能运走的东西全都运走!”王伦当即下令。 …… 杜迁的审问很快,先将投降的喽啰们各按本队看押,然后分批分对引到左右两个房间,只问左边的人,右边的喽啰是否曾经杀人,杀的是什么人,吃过人肉没有。 这个审问法自然有很大的弊端,但王伦搞这一套本就不是为了辨别,而是为了杀人立威。 于是山上剩下的三百多喽啰,被这么粗略一审过后,就有五十多个被引到一众俘虏面前,宣读罪名,排个砍头。 剩余的喽啰都被吓破了胆,依旧是两个去处,其中相对良善的,大约只有三十多个不曾作恶的,或去或留,任由选择。 其余二百余人,都被看押起来,将来与二龙山的那一帮投降的喽啰混编。 …… 清风山山寨的几乎所有能被搬走的东西,都被搬运一空,单单往二龙山的车队,就来回跑了三趟。 王伦命人将那处关押人的山洞堵死,然后便放了一把大火。 那几个被解救出来的牢笼中的人,都是山下周边的百姓,燕顺叫人擒来,为的是想喝醒酒汤时,就地剜取心肝。 王伦将他们都放了回去,各给了些银两。此外山寨还有王英掳掠来的十多个女子,多半都是过路的行人,全家被杀得干干净净。 这些女人也被带回了二龙山,王伦打算将她们都带回梁山去。 跟他想得一样,二龙山被邓龙掳掠而来又被放回去的妇女,有四五个都不被家人接纳,又被曹正带回到了山上。 只是曹正的妻子也照顾不到,有个带回来的女子半夜上吊自杀了。 …… 二龙山上,喜气洋洋。 接连平了两处山寨,得了这许多缴获,王伦便叫李四往梁山一趟,叫卞祥多派些人手车辆前来,将这些缴获慢慢往梁山运送。 王伦又大摆宴席,全山上下一起庆贺一番。 刘唐喝酒喝到畅快处,就举起酒碗大喊:“哥哥,何时去打那桃花山?想来那桃花山,也藏了许多粮草财货!” 众头领一起看过来,眼睛里满是热切。 王伦心想,若真将桃花山也打下来,那梁山可就是真正的“镇三山” 了! 他摇了摇头,说:“这桃花山没甚么好处,不值得打,且派人去谈上一谈!” 第59章 桃花山前来拜见 刘唐讶地问:“哥哥如何知晓,这桃花山没甚好处?” 王伦笑着说:“这却有一桩与鲁大师有关的故事了!去年鲁大师自五台山要去东京大相国寺,一路在江湖四处游历,便到了桃花山下的庄上,恰遇到那‘小霸王’周通前来抢亲。” “鲁大师便扮作新娘子,将那周通痛打了一顿,那‘打虎将’李忠来救时,发现与鲁大师是旧识,便来相认。” “经鲁大师劝和,周通发誓也不去抢亲,去那山寨作客时,却只有七八十个喽啰,草屋数十间,便是给鲁大师的路费盘缠,二人还要下山打劫一番。” “鲁大师见桌上有金银酒器,就踩扁了拴在包里,自去后山走了,那二人也不曾追赶。” 众头领一听,都大笑了起来,说:“恁地,这样一个破落小山寨,却也不值当去打一回!” 王伦也笑着说:“鲁大师是厚道人,不曾与人说起,也免得江湖传出话来,叫那二人被人嫌笑。各位兄弟,你们却也不要去鲁大师面前问,倒似我王伦也是个爱说闲话的了!” 众人又一番大笑,唯独林冲在那里微笑,显然他听过鲁智深讲述,桃花山那里更加不堪。 杨林便站起身来,拱手说:“哥哥,此番还是我去那桃花山,必教那二人来二龙山拜见哥哥!” 刘唐接话说到:“若杨林哥哥再失陷时,咱们再去救一回!”众人又大笑起来,杨林也不恼。 第二日,王伦便叫杨林并刘唐两个,带了三十人,朝桃花山而去。 他却与其余头领聚在一起,铺开一张粗略的地图来,说:“自青州左近,登州那里有一座登云山,杨林兄弟先前说,那里的邹渊邹润叔侄二人,与他最是友善。我还需去登云山走一遭!” “至于其他各州县,不曾听闻有甚么山寨或是好汉,尚需杨林和曹正兄弟在此多加打听!” 打下二龙山和清风山,王伦说要扫清京东路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大半。 这是京东路最大的两股山贼团伙,梁山已经向江湖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但凡知趣一点儿的小山寨,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到去往登云山,与邹氏兄弟谈一谈合作后,梁山在京东路的商路就彻底打通。 王伦的目的也很简单,山寨要发展,要有自己的产业,除了玻璃作坊外,他看中了关乎民生的一样重要物资:食盐! …… 几天后,杨林和刘唐便喜气洋洋地带回来两个人,正是桃花山的两个头领,李忠与周通。 当前来拜访的杨、刘二人,告诉李忠和周通,清风山的那一把火,是梁山烧的时,两个人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梁山万万得罪不起! 桃花山离清风山不算很远,那天的一把大火,夜里时远在西南的桃花山都隐约可见。 故而得知梁山寨主王伦有意邀请桃花山的头领,前往二龙山一叙,且鲁智深鲁大师现如今也在梁山坐一把交椅时,李忠和周通根本不敢拒绝。 都是混江湖的,都在青州境内,他们俩自然清楚清风山、二龙山的实力。 啥也不说了,跟着走吧! 前来拜见时,王伦表现得很是和蔼,只是除了林冲外,其余人等看向李忠周通时,似乎有一种在强忍着的笑意。 王伦也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要求两人入伙梁山,这不符合江湖规矩,而且这俩人对梁山也是可有可无。 他的要求只有一个:日后若梁山的商队来往时,桃花山不得派人拦路抢劫;若是遇到事情,还请桃花山江湖救急! 这个要求真的不算高,王伦又送了两人四十个喽啰,几车粮食,然后就请二人自回本寨。 下了山的周通有些发懵,他还没搞清楚王伦这一番操作到底是为了什么。若单单只是提要求,还不是杨林或是刘唐一句话的事情么? 他“小霸王”虽然有些无赖,但也是个讲义气的好汉啊! 李忠却多少猜测到了王伦这一番举动的含义,汉唐时候,中原王朝强盛,周边小国都来朝贡,皇帝天子们就给一些赏赐,于是这种宗藩关系就此确立! 踏马的,王伦居然想要当江湖盟主? 李忠顿时来了气,但很快就偃旗息鼓,没办法,梁山的实力足够强大,甚至毫不客气地说,那日请自己二人来的杨林与刘唐,只他们带来的人马,就足够将桃花山踏平了! 向王伦低头,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也说不上丢脸啊! 李忠看向身后那四十个战战兢兢的喽啰,以及跟随的四大车粮食,心情又变得愉悦了起来。 背靠大树,总归是好乘凉! 第60章 登州派系 江湖传言,梁山山寨之主“白衣秀士”王伦,为人最是心胸狭隘。 登云山中,听到一个平素里给行商当掮客的赌徒正在讲江湖逸事,一个壮汉从赌桌旁走过,便好奇地问: “如何心胸狭隘?” “那青州二龙山的‘金眼虎’邓龙邓大头领,一向做些拦路打劫的无本买卖,劫了梁山的车队,就要梁山送钱赎人,那王伦便带了一两千人,从郓州杀奔来,二龙山上下,杀得干干净净!” “都是江湖好汉,有甚么事谈不得,偏要杀人?” 那赌徒继续说:“那王伦又听说清风山也干些拦路的营生,又带了人马杀将而去,三个当家的都被杀死,又一把大火烧了那山寨!” “我这里本来要居中做个说客,要给一伙私盐贩子介绍去清风山的。踏马的,王伦将清风山烧得干干净净,却叫老子如何赚得这一笔中人费!” 那壮汉顿时大怒,骂到: “刘七,你也不是甚么好东西!拦路抢劫、杀人越货,这样的腌臜玩意,若我说时,杀得好!” “你这里一通屁话,说甚么心胸狭隘!依我看,这王伦却是个义气云天、嫉恶如仇的响当当好汉!若再叫我听到你在这里放屁,休怪老子将你打出去!” 那赌徒连忙陪着笑脸:“邹老大,我也是听江湖传闻,何必如此动怒!” 这壮汉正是出林龙邹渊,冷哼一声,不去理会。 登云山虽然也有一处山寨,但邹渊和自家侄子独角龙邹润两个,却不曾打家劫舍、拦路抢劫,而是在这山中开了个赌场。 斗鸡斗犬、推叶子牌打马吊、摇盅掷骰,也兼放一些高利贷,但主要面对赌徒。 宋人最喜赌博,称为“关扑”,什么都可以拿来赌,最常见的钱财,乃至衣物、食物、书画、器具、车马、屋宅甚至奴仆、姬妾、舞女等,可谓是包罗万象。 因此邹氏叔侄在此聚了五六十个人手,二十多个心腹,官府都不来管。 …… 登州城东门外十里处,一行人在一家酒店前下了马,便朝店里走来。 一个店小二陪着笑脸迎了上来:“几位客官,快请坐!” 来的正是王伦、林冲、杨林、刘唐四人,又带了二十名骑士。杨林便问:“此间姓孙么?” 那小二点点头:“正是。” 柜后一个妇人便转了过来,笑着说:“不知客官是要寻我那良家么?是要沽酒?还是买肉?如要赌钱,后面请坐!” 杨林笑呵呵地说:“可是顾大嫂当面?小弟杨林!” 这妇人穿石榴色红裙,翠领衣衫,头上插几样钗环,身材很是健壮,闻言便仔细看了一看,惊喜地说:“莫不是杨林兄弟?” 杨林便拜了一拜,顾大嫂便招呼店小二上酒菜,又叫伙计去寻她丈夫孙新回来,便站在一旁陪杨林说话。 她见王伦书生模样,林冲相貌不凡,脸上却贴了张膏药,刘唐形貌怪异,外面二十个骑士围坐在那里,以为杨林结识了甚么有钱人家,便也不好多问。 王伦正要说话,店外又有人喊:“大姐,可在店里么?” 顾大嫂便出门,笑着说:“原来是两位兄弟来了,快店里少歇!” 就见两个青年走了进来,一般的七尺身材,眉目间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一个紫棠面皮,一个却是黑脸,都是腰细膀阔。 他俩一个扛猎叉,一个扛长枪,腰间挂着绳索,手里提了几只野鸡和野兔。 “大姐,俺两个上了趟山,寻了些野味,又想着多日不曾拜见,就顺路送来,好叫二哥和大姐尝一尝。” 那个年纪稍长的将野鸡和野兔就要往桌子上放,又憨厚地说: “大姐店里来了客人,俺两个明日再来!” 说着就要往外走,顾大嫂一把拉住,说:“你兄弟两个也不容易,拿去市上发卖得几个钱,攒存起来,也好早日成家立业,何必往我这里白送?” 这两个青年却是老实人,不会说话,只顾着推让,王伦便笑着说:“大嫂,两位兄弟,我这个人平素最是嘴馋,不如将这野味卖给我,也请大嫂拿去后厨帮忙烹制一番如何?” 杨林就笑着站起身来,掏出一锭银子,塞进那年长的手中,接过野味,说:“大嫂,多有麻烦了!” 顾大嫂叹了口气:“哪里需要这么多钱?容我给客官找零!” 王伦笑着说:“正要叨扰大嫂,一点小钱,何必如此?” 顾大嫂见杨林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再谦让,那年轻人倒是有趣,吭吭哧哧地说:“也不值甚钱的!” 王伦便说:“我这几个人,最是喜爱结交朋友,大嫂,若不嫌弃时,叫你这两位兄弟与我等说说闲话如何?” 顾大嫂也没多想,便去后厨操持,王伦便与两兄弟见了,问:“不知二位兄弟如何称呼?” 第61章 巾帼英雌顾大嫂 “俺是解珍,这是我同胞弟弟解宝。”紫堂色面皮的年青人便回到。 “小可梁山王伦,这位是林冲,这位是刘唐,这位是杨林!”王伦介绍地说。 恰此时店外转来一个人,闻言大惊,便上前来拜:“莫不是那位灭了青州二龙山并清风山的王伦哥哥?” 杨林便介绍地说:“这位便是孙新!数年前我曾护着本乡两个财主的商队来登州做营生,因财主好赌,就结识了邹氏兄弟,又与孙新兄弟夫妻二人相识。” 王伦拱手说:“小可正是王伦。” 孙新便将一众人等请到后院,又引顾大嫂在正式见了,顾大嫂大惊,盯着王伦瞧了又瞧。 看到解珍解宝兄弟两个有些局促地坐在那里,顾大嫂便连忙说: “兄弟,你两个且去忙些,改日再来看望你二哥!” 王伦顿时笑了起来,说:“大嫂莫不是怕我王伦将解家两位兄弟拐了去梁山落草吗?” 顾大嫂被他说破心事,就笑嘻嘻地说: “我这两个兄弟,都是乡野间的粗人,不曾见过世面,只怕言语无知、粗手粗脚,得罪了大人物!” 王伦便说:“我这一次来,非为别的,乃是要寻邹氏两兄弟、并孙新兄弟和大嫂,来做一桩正经的营生!” 杨林也接口说:“我梁山又不做杀人越货的腌臜事,大嫂总该知晓俺杨林的为人罢!” 顾大嫂也不好再将两个弟弟往门外推,便问:“却是什么营生?” “待见到邹氏叔侄来时,再说如何?” 顾大嫂便吩咐孙新:“二哥,你且去将那叔侄请来,与王大头领说话!” 孙新便笑着朝店外走去。 顾大嫂又说:“王头领要我这两个兄弟也留下,莫不是也要我这两个弟弟也参一手?” 王伦便说:“正有此意!” 他看着顾大嫂,内心颇为感叹。 在原着中,梁山先后接收了各股势力,原二龙山鲁智深、武松、杨志三人以下,就数这登州派系势力最大。 而这登州派系中的灵魂人物,就是面前这位顾大嫂!可以称得上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 登云山离孙新的酒店也不远,不到一个时辰,三人就反转回来。 邹渊邹润两个,见了王伦,纳头便拜,口中说:“才听得梁山打破那二龙山、清风山,不意竟能见到哥哥真人!王伦哥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这就是梁山在京东路打出了名声! 王伦心里暗自长叹:总算是享受到纳头便拜的待遇了!将二人搀扶起来,各自入座,一一介绍一番。 顾大嫂已经张罗着店中伙计摆上酒菜,王伦便站起身笑着说: “容小可先说两句,若话不投机,只怕顾大嫂也没心情吃酒!” 他自怀中掏出几页纸来,说:“便先说我等此行来的目的,是要与诸位豪杰做个正当的营生!”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登州临近大海,正好有一项买卖,大可以做得!” 顾大嫂变了脸色:“王头领是说私盐?” 王伦摇摇头:“却也不是!我这里得了一张方子,我知齐地自管仲时,就煮海为盐,却不要那么麻烦,只需晒盐即可!” 顾大嫂顿时放下心来,若这王伦要搞私盐,她哪怕撕破面皮,也绝对不容许将她两个弟弟牵连进来。 “甚么是晒盐?”邹渊便问。 王伦便细细讲解了一番,邹渊邹润一齐拍着大腿,说:“此法甚妙啊!” 王伦又说:“沿海多有荒废的滩涂,只需寻一处平坦的地界,与村中签了租赁契约,这事就可以做,不知几位以为如何?” 邹渊不住点头,登州沿海这样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多了去了,哪里需要租赁? 顾大嫂盯着王伦又看,说:“总需打点一下官府。” 王伦便看向了孙新:“这件事就落在了二哥身上!” 孙新愣了一下,方才想起,自家大哥孙立就在这登州任兵马提辖,手下有兵有权,怪不得这王伦要寻自己来! 王伦又说:“此法还要请几位找些匠人来,细细研究一番。我梁山出钱,诸位出人,从登州一路运到青州的二龙山,价钱一律好谈,断不会亏待诸位!” 邹渊笑着说:“俺与杨林兄弟向来情厚,他如今都入了梁山,若哥哥不嫌弃,叫我叔侄两个也入伙,如何?” 王伦大喜:“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能得两位好汉入伙,是我梁山之大荣幸!” 两人复又下拜,王伦扶起,愈发觉得欢喜。 顾大嫂便说:“做营生也可,只我这两个兄弟,却不能入伙!” 王伦笑着说:“大嫂多虑,两位兄弟闲暇时捕猎,不如在晒盐场做事,最多一二年,大嫂就该要忙着给他们张罗说亲事了!” 顾大嫂这才转了笑脸,说:“这事却也做得!” 第62章 王伦林冲被识破 与众人商议既定,酒也吃罢了,王伦又叫人取来几锭大银,塞在解珍解宝手中,笑着说: “两位兄弟有大嫂这么一位好姐姐,叫人生羡的紧!若回去闲暇时,这打猎的生计,便不做也罢了!” 解珍解宝两个年轻人,如何受过王伦这样江湖大佬的恩惠,自然激动得满面通红,连连点头。 王伦便拱手对顾大嫂和孙新说: “大嫂、二哥,你这里且先准备,我留些钱财来,好做打算!邹氏兄弟先随我回梁山,与众头领都见过了,认认路,便多带钱财和人手来!” 两人又要挽留,王伦笑着说:“山寨事务繁多,日后得空时,再来拜会大嫂和二哥!” 看着邹氏兄弟与王伦一行人往西而去,顾大嫂摇摇头:“这王头领也是个有趣的人物,一个江湖豪客,偏像似个商人一般模样!” 孙新笑着说:“大嫂,若叫你做了山寨之主,手下成千过万的喽啰,只怕比这王伦哥哥还像个奸商哩!” 顾大嫂脸面挂不住,卷起袖子来,大叫:“这却是又要来讨打!”孙新笑嘻嘻地躲,解珍解宝看哥哥大姐两个打闹,看了看手中的银子,想起王伦描述的营生,都微笑着畅想起了美好的未来。 …… 王伦一行人自登州径往青州二龙山而来,一路上很是平安。 江湖上的消息总是传播得很快,二龙山被剿灭,又被梁山占据的消息还没传开,清风山又被灭了! 这却是轰动青州以及周边的大事! 燕顺王英三个人,盘踞此地多年,官府也剿不得,就被三人坐大,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积蓄了不少的财货。 这些金银珠宝丝绸布帛粮食太多,就有大胆的黑商来与燕顺等谈买卖,故而清风山就成了许多江湖人士买卖的一个好去处。 清风山被灭,意味着许多商人和掮客乃至一些江湖人士都少了个生计,这样的消息自然飞速地在江湖传遍了。 青州附近还有一些规模更小的山寨或者黑势力团伙,得知梁山连续剿灭两处大寨,心思机灵的,就前去二龙山拜会;头脑不是那么蠢笨的,也都偃旗息鼓。 万一那王伦发了失心疯,又带兵来围剿怎么办? 故而许多江湖所谓的“好汉”都在暗地地骂:踏马的,如今这赵官家不管事,地方官吏贪腐,做些无本买卖时,也不见官府围剿。 这样逍遥自在的好日子,偏王伦一个江湖人,不做江湖事,却学官府搞剿灭,当真是越俎代庖、不干正事! 到了二龙山,王伦便引邹氏兄弟与众头领相见,又歇息了两日,这才仍旧假冒东京禁军,朝梁山泊而去。 这一次假冒的却不是东京侍卫马军司龙捷军左厢五营,而是登州前往济州的厢军了。 京东路内各州内部厢军调动频繁,再加之管理混乱,于是王伦一行人无惊无险、毫无波澜地进入到了郓州地界。 这一日午后,王伦教一众士卒都在路边的树林里休息,天气炎热,他要还逼着士卒赶路,那可就真的是禽兽了,况且随行还有几十辆大马车,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林冲仍旧穿着甲,骑在马上来回巡视,他不肯假冒厢军一般、毫无军纪可言,也只是摘了头盔,就着水囊饮了两口。 天气炎热,便是官道上也少有行人往来,这时北面烟尘朦胧处,不紧不慢地来了三匹马。 当先的是个大汉,戴着斗笠,穿一件灰色单衫,马腹挂一杆朴刀;中间一个也是个粗豪的汉子,红黑面庞,虬髯乱须,斜敞开了怀,用斗笠不住地扇风。 后一个也是个身材高长的汉子,穿一件灰色长袍,端坐在马背上,腰间挂一口宝剑,马腹挂一杆长枪。 林冲见那三人走得近时,慌忙将头盔穿戴起来,他脸上还有刺配金印,先前去登州时,只以膏药遮掩,如今扮作了厢军的军官,也不好再贴膏药,只把头盔来遮盖。 当先那个大汉抬起头来,不住打量着林冲,口中“咦”了一声。 林冲生怕被人认出,就要转马躲闪,却被林子边的王伦瞧见了,看那大汉仍旧不住盯着林冲看,便招呼了刘唐,朝路上走去。 他拦在路边,大声说:“俺们是登州厢军,你这些百姓,如何在这里窥视?快走,快走!” 用斗笠扇风的大汉顿时大怒,领头那大汉却笑了起来,低声说:“尊驾可认得郓州有一个白衣秀士王书生的?” 王伦脸色一变:“足下是谁?” 那人便跳下马来,刘唐提了朴刀就来防备,那大汉只是拱手问:“那边那位可是东京来的林教头?” 第63章 蒲东双杰齐来投 王伦见他相貌堂堂,眉宇间正气十足,不像是江湖草莽人物,便警惕地问:“你打听这些做甚?” 后面几个头领也围了过来,林冲骑在马上,怒声呵问:“打探军务,尔等要做什么?” 那人顿时大笑了起来,高声喊:“林教头,难道不认识我这个故人了吗?我便是蒲东唐斌!” 林冲忙跳下马来,踏步走来,说:“唐将军怎地到了这里?” 一听林冲称呼唐斌为将军,松了一口气的几个头领又握紧了武器,王伦连忙摆了摆手,叫那些准备从林子中冲出来的士卒继续休息。 唐斌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什么将军,我在蒲州被贼人陷害,一怒之下杀人弃官,流落江湖,如今也与你一样,都是被官府通缉的罪犯啦!” 他又朝王伦拱手说:“小人唐斌,见过王伦哥哥!” 王伦将他扶起,又请三人去林中歇息,叫人拿来车上的酒水,便闲说了一番。 原来这唐斌与那赫赫有名的“大刀”关胜是结义兄弟,号称“蒲东三杰”,他性子刚直,得罪了本地豪强,被人诬告上官,惨遭陷害。 唐斌一怒之下,就杀了那豪强,沦落江湖,到了壶关东面的抱犊山,又遇到两个强人来抢劫,被他打败,便暂住在了抱犊山上。 唐斌便将身后两人介绍来,指着那红黑脸庞的粗豪汉子说:“这位便是抱犊山的文仲容!” 又拉着那高长汉子,说:“这位也是我的结义兄弟,‘井木犴’郝思文!” 王伦不由一惊,说:“不曾想竟在这里遇到了‘蒲东三杰’中的两位!” 唐斌叹了口气,自嘲地说:“世人夸赞,给我三人一个虚名。关胜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巡检,我这个提辖,也没甚么实权,郝兄弟如今尚且是白身,这世道如此,容不得我兄弟这般英才啊!” 郝思文不住地摇头:“我如今还是一介布衣,哪里算甚么英才?” 林冲便问:“前年时在东京城还曾相见,不曾想你我竟有这般遭遇!唐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唐斌笑着说:“我在江湖流浪时,遇到个沧州来的客人,说曾经在柴大官人府上远远见过教头,又听说教头到了梁山,便打算前来投奔!” 他拍着文仲容的肩膀说:“不曾想在抱犊山遇到文兄弟、崔野兄弟,干脆就此落草,前些天听闻梁山在青州击破两座大寨,干脆请了郝兄弟,一起来投奔梁山!” 他正色地一抱拳,说:“王伦哥哥,我三人前来投奔,还有留守的崔野兄弟也要入伙,还望收留!”当即就要剪拂下去。 军队之中,多有忌讳之语,比如以为“下拜”不吉,故而用“剪拂”替代。 文仲容和郝思文也下拜:“肯请哥哥收留!” 王伦忙将三人搀扶起来,欢喜地说:“能得三位这般豪杰人物前来相聚,是梁山之大幸也!” 在原着中,唐斌、文仲容、崔野落草抱犊山,后来河北田虎势大,三人不得已归顺,属于田虎名下有较多自主权的一股小势力。 而且唐斌杀死仇家后,原本就是打算投奔梁山的,但却没有前来,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王伦并没有细问,却也猜到了是什么缘由。 像唐斌这样犯事落草的前朝廷军官,对这个大宋朝仍旧抱有一丝幻想,不愿意与那些草莽人物一般,为祸地方。 得知梁山击破二龙山、清风山,在民间行使本该是官府要做的职权,唐斌自然对梁山充满了好感。 看着三人,王伦感慨地说:“先前在登州得了邹氏叔侄两个好汉,如今又遇着三位豪杰,小可这心中,当真是归心似箭,只想快些回到山寨,也好众兄弟团聚啊!” 众人都欢笑了起来,文仲容笑呵呵地问:“哥哥,不知鲁智深鲁大师在山上可好?去年我与崔野在山下遇见,盘问了两句,只觉得是个胖大和尚,就此放过,后来才知道竟然是鲁提辖当面,就此错过了!” “若回到山寨时,就能鲁大师叙旧了!” …… 前后有五位豪杰来投,这一路自然是欢声笑语。 便是一向有些郁郁寡欢的郝思文,心情也变得开朗了许多! 郝思文降世之前,他的母亲梦见二十八星宿中南方朱雀井木犴投胎入怀,便从小便悉心培养。 郝思文也不负母亲的期望,因蒲州在北地,故而自幼熟读兵书、勤练武艺,更有一番不俗的见识。 古人最信神人投胎入凡的传说,只觉得这样的人物,将来必定是个天下闻名的英雄,但偏偏郝思文年近三十,还不曾立得一丝功名,仍旧只是个布衣,如何叫他心头不急? 这让郝思文的压力极大,但他报国无门,两个结义兄弟,虽然一身武艺,也不过是地方的小军官,便是想要抬举他也不得。 眼看唐斌都被逼得要沦落江湖,郝思文对朝廷也彻底失望,是以唐斌一来邀请,他就当即同意投奔梁山。 既然不能显名立功于朝堂,那就在江湖上一展抱负吧! 第64章 前后九位好汉 远远望见北湖酒店的旗招,王伦大笑着说:“这一番奔走风尘仆仆,总算是回到家了!” 五六月间在京东路数州之间奔走,王伦只觉得这天气愈发反常了,夏天越来越热,冬天又越来越冷。 他这一次将曹正也带了回来,暂留宋万在那里协助杨林,看守二龙山。故而前后奔走的,就换成了江湖经验同样丰富的刘唐。 朱富早得了刘唐报信,先准备好了几个大院子,大锅酒菜都已经备齐,便站在路旁张望,等看到数匹马儿当先奔来,又有隐约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便连忙招呼伙计们忙碌了起来。 王伦调下马来,朱富见他满面灰尘,就将一块沾水拧净的毛巾递了过来,王伦擦拭了脸,笑着问: “可有酒水?先来一碗!” 于是随行回来的士卒排队用饭,后院码头上,从本寨来的大船依次停靠,将赶来的马车卸下,又装载到船上。 来迎接的却是阮小二,王伦与众好汉简单吃了饭菜、饮了些茶,看到士卒们都上了船,马车的财货也都装运完毕,这才与众人登上了阮小二的大船。 大湖广阔,湖风热气中夹杂着清爽,王伦笑着说: “每次见到这般大湖,便叫人心旷神怡!” 阮小二却带着一群水手,将那船儿划得飞快。近得金沙滩时,又多了三个码头来。 留守的卞祥等人早就等候多时,众人好一番介绍,便朝着半山的断金亭而来。 这断金亭原本只是一个六角的小木亭,山寨有人来投时,都先来此处少歇,取“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之意。 但王伦又觉得亭子小了,就叫人扩建了一番,他此番下山,卞祥继续主持事务,方才修缮完毕。 原本那个木亭仍在,却被当作环廊的一部分,对面好大一个茅草顶棚的亭子,旁边还有个大阁。 后面却是一排木屋,都充作厨房,远处还挖有厕所。 王伦便邀着众好汉入座,卞祥便笑着说:“哥哥此番下山,却先有两个好汉来投,还不曾与哥哥相见!” 便见一个八尺来长的壮汉走上前来,他淡黄色骨脸,须髯浓密,裹一顶猪嘴头巾,穿一领皂衫,下拜说: “哥哥,小人石勇,本大名府人士,原在本乡替一个财主看护赌场,因一个醉酒的赌徒闹事,被俺阻拦,不想一拳打死,便逃到柴大官人庄上避难,柴大官人荐俺来投奔哥哥!” 自梁山草创以来,柴进先后推荐了三个人,杜迁、林冲、石勇,他推荐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算不上绝对意义的恶人,甚至本性本就不坏。 王伦看他胳膊粗壮,虽不知真假,但若是个本就体弱的,大概也经不起他这一拳,当即拉着他说: “既得柴大官人亲自推荐,必然也是一条好汉,石勇兄弟,快快入座!到了山寨,都是兄弟!” 鲁智深则拉着另一个好汉走上前来,这人七尺来身材,也是个雄壮的,淡黄色面皮,鼻下留着八字胡,又一捧短须,一双虎目,也上前下拜说: “小人薛永,西京洛阳人士,俺祖父曾在老种经略相公帐前为军官,故而小人也在西军中任职。因俺这性直口快,得罪了同僚,不得升迁,没了去处,便在江湖游走,使枪棒卖药度日。” “前些日子在东京城遇着山寨的时迁头领,见小人有几分本事,就写了荐书,邀小人上山,故而前来拜见诸位好汉!” 鲁智深在一旁大笑着说:“哥哥,洒家在西军时,也曾与薛永兄弟有过数面之缘,他也使得一手好枪棒,都是军中功夫,倒也不差,人称‘病大虫’的就是他!” 王伦看着薛永,心想居然是时迁推荐来的,时迁自上山以来,就很是谨慎,难得他推荐薛永,而且鲁智深也夸赞,看来或许当真是个好汉! 只是这人在原着中没什么战绩,唯一能称得上亮眼的,就是轻松放倒了“小遮拦”穆春,但穆春也是个废物,靠着他兄长的名声和本事,倒显得薛永也很是平庸了。 他便将薛永扶起,问:“兄弟,你遇着时迁兄弟时,他近况如何?” “时迁头领一切都好,又叫小人带了一封书信,已经转呈卞祥头领了!” 王伦便请薛永落座,说:“既得时迁兄弟推荐、鲁大师亲口夸赞,就是一条好汉,薛永兄弟请坐!” 他端起酒碗来,豪迈地说: “如今我山寨又得了石勇、薛永、曹正、邹渊、邹润、唐斌、文仲容、郝思文以及尚在抱犊山的崔野九位好汉入伙,使我梁山蓬荜生辉,何等荣幸!” “众兄弟且干了这碗酒,为新入伙的兄弟们接风!” 他一口将酒干了,亮了亮碗底,众人都喝彩,然后也跟着大口喝酒。 第65章 杨志大闹断金亭 这时一个喽啰悄悄走到朱贵身侧,低声说了几句,朱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 王伦便问:“出了什么事?” 朱贵便说:“昨日傍晚时,那位杨志杨制使到了店中,就问林教头与哥哥在否,我只说不在,请他吃酒,又邀他上山小叙,他却转身走了。” “不曾想今日又来问,听说哥哥与林教头都回了山寨,便吵闹着要上山来,甚是奇怪!” 王伦一愣,看向了刘唐,刘唐也明白了什么意思,也是一脸的不解。 这他娘的生辰纲竟然还是被劫了! 王伦便说:“派一条船,请杨提辖上山来!” 有些好汉不曾见过杨志,也不曾听闻,听朱贵称呼“杨制使”,又听王伦称呼“杨提辖”,都看向了王伦。 林冲也看了一眼刘唐,这位上山刚开始时,就四处宣扬要劫了梁中书给蔡京送的生辰纲,后来他忙于操练士卒,也就再也不提了。 于是林冲解释地说:“杨志乃是天波府杨家后人,曾任殿帅府制使,因押运花石纲失陷丢了官,又在东京城里杀了个泼皮牛二,被刺配大名府,得梁中书赏识,提拔为管军提辖使,只是不知怎地要来我山寨!” 杜迁和阮小七在那里笑着说:“莫不是又丢了生辰纲,要来山寨入伙?” 便有听过刘唐嚷嚷的头领们都跟着笑了起来。 王伦摆摆手:“兄弟们且吃酒,等这位杨提辖到来时,自然见分晓!” 酒至半酣时,一条小船载着一人到了金沙滩码头,刚刚停稳,那人就跳将下来,怒气冲冲地朝断金亭而来。 半路上两个士卒前来盘问,被他一拳一个打倒在地。鲁智深正好坐在亭边望见,不由得大怒,一拍桌子,怒吼: “杨志,这里是梁山,却容不得你跑来这里撒野!” 一干人等都望了过去,王伦摆了摆手,叫后面气喘吁吁追上来的酒店伙计将杨志带上亭来。 杨志大步走到亭前,怒声问:“王伦,我那生辰纲,是不是你梁山劫的?” 他直呼王伦的名字,惹得十来个头领站起身来,阮小五大骂: “你这厮好不敬,我哥哥好意请你上山,是念在往日有些交情,你要怎样?” 杨志看着在座的二十多个好汉,浑然不惧,只是瞪着王伦。 王伦按了按手,众好汉们都安静下来,他便说: “杨提辖,你以为我今日的梁山,还看得上梁中书送给蔡京的那十万贯钱吗?” 杨志顿时大怒: “好胆!果然是你这班贼寇,抢了我送的生辰纲!” 刘唐站起身来,骂到:“杨志,只我告诉你,你还未去大名府时,我便已经知晓梁中书要给蔡京送十万贯贺礼了!” “不单单是我,盯着这生辰纲的江湖豪客,何止百千人?” “我在高唐州遇着哥哥时,就曾建议劫了这搜刮百姓的不义之财,俺家哥哥瞧不上,如何肯做那腌臜事?” “我等随着哥哥,打下二龙山、清风山,只缴获所得,何止三五十万贯?偏你以为,都似你一般小气,将那甚么生辰纲看得重么?” 杨志又看向林冲和鲁智深,说: “林教头、鲁提辖,此言当真?” 鲁智深恼他撒野,转头偏向一边不去理会,林冲却是个厚道人,拱手说: “刘唐兄弟所说不差,是林某和众位兄弟随哥哥一起到青州走的这一遭!” 杨志顿时泄气,他原本以为,黄泥冈这周边,只有梁山势力最大,而且王伦林冲又不在山寨,想来他们劫生辰纲的可能性最大,就要来山寨盘问。 但看众头领的神情、听刘唐说辞、林冲又做了保证,他便知道,自己错怪了梁山。 他深深一鞠躬,说:“洒家错怪了王头领,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恳请借一条小船,叫杨志下山,去寻那害我的一伙贼人!” 广惠和尚原本还有些懵,现在总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缘由,听到杨志的一番话,顿时大怒: “杨志,你上得山来,打了我山寨两个儿郎,莫非你以为,我梁山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 杨志倒也光棍,说:“这位大师,洒家任由诸位处置,要杀要剐,都且随意!” 这一番反而叫广惠和尚不好再发作了,这他娘的传到江湖上,岂不是都要骂梁山以多欺寡,败坏了名声吗? 许多头领也都想到了这一遭,反而个个踯躅了起来。 只有阮小五睁一双怪眼,阴恻恻地盯着杨志,手中一柄切肉的匕首,轻轻抛来抛去,大约在寻思着往杨志身上哪个部位给一刀。 第66章 王伦当面剖心腹 王伦便笑着对众头领说:“都坐下,今日是喜庆的日子,好生吃酒,我与杨制使且聊上一聊!” 他一伸手,说:“杨制使,这边请,我有几句话问你。”杨志便跟着王伦走到了那六角木亭中。 林冲放心不下,便起身说:“兄弟们安心吃酒,师兄,我去那边看看!” 鲁智深便提起一罐酒来,要给众人倒酒,口中说:“都来吃酒,且听哥哥吩咐!” 他久在西军,习惯了军营生活,故而对军队中上下级尊卑看得很重。现如今既然大家都奉王伦为山寨之主,这事就该寨主处理。 若觉得王伦处理不当,那也是事后再做劝谏,也不需要此时非得教王伦当面处置杨志。 于是众头领们又热闹了起来,唯独薛永在那里,心想推荐我的那位时迁头领也不在山寨,俺还是低调些便是了! 那边王伦与杨志坐下,又叫人上了茶,杨志便闷声问:“洒家惹恼了一众头领,寨主欲如何处置洒家?” 王伦摆摆手,说:“我且问制使一个问题,你若下得山时,茫茫人海,却去哪里寻劫你的贼人?” 杨志长叹一声,身形也佝偻起来,前几日在黄泥冈上被人酒中下了蒙汗药,醒来后他将那些军汉痛骂了一番,就在四下里游荡。 但他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够寻找到一丝线索?没奈何,想起周边只有梁山这一股山寨势力,又听闻王伦此次回来,载了许多财货,便要来闹一闹。 既然林冲说不是梁山做的,他自然不会再去质疑,现在王伦问起,他也迷茫了起来! 是啊,天下之大,谁知道那一伙贼人藏到哪里去了?而他杨志,也再难返回大名府,又该何去何从呢? 王伦见他不言语,便说:“制使一身本领,难道就此在江湖消磨?不如也来我这山寨,坐一把交椅!” 林冲此时站在王伦身侧,微微摇了摇头。 杨志惨笑着说:“王寨主有大胸怀、大气魄,你肯容我,那些头领肯容我么?” 林冲这才接话:“制使,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话说开时,难道我等都是小鸡肚肠之辈吗?” 杨志望了林冲一眼,却又低下了头。这时躲在不远处的鲁智深大踏步走了来,怒声说: “杨志,洒家以为关西出来的汉子,都是顶天立地的人物。怎地,偏你舍不得甚么狗屁朝廷的官职,要做个死忠吗?” 杨志抬起头来,满面通红:“非是洒家一心钻营,我也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如今家道中落,俺只盼也能如先祖一般,一刀一枪搏杀出个功名,也不辱家声,如何能做贼?” 鲁智深冷笑地说:“现而今江夏零陵节度使,绰号‘拦路虎’杨温的,不是你杨家后人?难道没了你杨志,杨家就此绝了吗?” 杨志脸面更加涨红,这杨温论起辈分来,是自己的侄儿,年纪与他相仿,但官运亨通,杨志是拍马不及的。 这边四个人起了争论,却叫那边的一众好汉又停下了,都把眼来张望。 王伦便大笑了起来,说:“我这里有许多话,不曾与众兄弟们详说。恰逢制使在此,我也便说上一说罢!” 他一伸手:“且去座中说话!”林冲便拉了杨志,扭扭捏捏地在桌侧坐了。 王伦便端起酒碗来,笑着说: “如今山寨也聚了二三十个头领,七八千人等,我王伦也与兄弟们交交心,说一番心腹的话语!” “你我弟兄人等,或是被上司陷害、或是被官府逼迫、或是被这世道逼得无处闪躲,难得有这一片好大的山寨湖泊,教我等弟兄们聚在一处!” “我王伦是个读书人,也就多读了些史书,读那两汉故事时,便要就着酒,方消我心中块垒; 读前唐历史,见那文皇帝唐太宗时,名臣名将,扫踏四方,恨不能生在彼时,追随那李卫公、邢国公苏定方,横行万里,破灭绝国,便是当一小卒也心甘!” “我也曾路见那辽国使者,入得我大宋时,一路耀武扬威,沿途官员阿谀奉承,丝毫不敢怠慢,便是苦一苦百姓,也不敢惹辽人生气!” “等到读唐史时,才知道原来那契丹人,在大唐却是被唐人所征服,就地建了松漠都督府,也受唐人管辖!” “唐人也是汉人,我宋人也是汉人,怎地汉唐时扫荡四夷、莫不敢来降,为何到了我等这宋朝,却反了过来,要向四夷低头呢?” “唐朝的松漠都督府,变成了如今的契丹辽国;唐朝的定难军节度使,变成了如今的党项西夏;唐朝的云南王,变成了如今的大理国;唐朝的静海军节度使,变成了如今的大越国!” “便连那唐朝的北庭都护府、安西都护府,也都沦为异国,西域自此不复为我中原所有!” “难道说,我宋人当真不如那唐人,只缩在黄河长江之间,北不敢越过长城,南不敢下交广,西不敢至西域,东不敢再入高丽,将祖先的脸面,就此丢个一干二净吗?” 第67章 我之志向即如此 一众好汉都默然不语,有见识者,如井木犴郝思文,只是仰头长叹;没甚见识的,抓耳挠腮,也不知哥哥要说什么。 杨志的脸面又涨得通红,他只一心想要恢复祖上荣光,比起王伦这一番话,却似眼中只有小家,不曾放眼更为广阔的世界去了! 鲁智深叹了口气,说:“洒家久在西军,常与西夏在边地冲突。洒家不曾读史,却也听人讲过,洒家也曾寻思,若我大宋能拓土甘凉,关中那大好一片土地,如何沦为与党项的前线呢!” 王伦继续说: “故而小可便立了志向,读书习武,只盼这一身本领,被赵官家赏识,也做个史书留名的人物,叫后人读我等这一段史来,也叫一声英雄,也要大饮一碗酒!” “只可惜俺左右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眼看天子昏庸,朝堂奸臣一片,文官皆是求名贪腐之人,武将都是享乐怕死之辈,地方官吏与豪强勾结,肆意妄为,巧取豪夺,兼并成风!” “百姓或是卖身为奴婢,或是卖儿卖女以求生存,又或者被逼得聚啸山林,只做些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勾当,这般人物,也能在江湖称为好汉?” 他站起身来,说: “俺的志向,便是聚义厅前大旗上的四个字:替天行道!世道浑浊,官府不管的事情,我便来要管;朝廷不敢收复的故土,俺王伦便要试一试!” “我创这山寨,不是为了呼啸一方,惹来朝廷诏安,仍去做那朝廷的狗,却受那契丹人、女真人的凌辱!也不是只图一时逍遥快活,不受官府管束,只在这江湖厮混一世!” “我王伦,只想做一番大事!” “现而今山寨交椅未定,各位兄弟,或有不同心思,俺王伦也不怪,所谓人各有志,道既不同,便江湖也好相见!” “众多兄弟,可愿与我王伦一起,同心同欲么?” 王伦这一番话过于震撼,于是场下众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阮氏三雄彼此对视一眼,阮小二便大声说:“哥哥,我三个有些微末的本事,一直屈伏在山林水泽之间,不得伸展时,心有不甘!若能追随哥哥做一番大事,青史上也留得姓名,死了也情愿!” 鲁智深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王伦说: “洒家只以为,你这个书生,投身绿林,要在江湖做好大事,不曾想竟有如此胸怀!这世道果真污秽,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干净!洒家也愿意追随哥哥,将这乾坤扫荡!” 井木犴郝思文眉目之间的郁郁之气已然全消,站起身来: “在哥哥面前,小人也不敢言志,只愿追思前代,鞍前马后效力!” 唐斌看向文仲容,两个人豪气顿发,笑着说:“郝兄弟所言,就是我两个所言!” 石勇憨憨一笑:“小人却是个没见识的,都听哥哥吩咐!” 一干头领纷纷表态,薛永也是热血上涌,心道:若追论时,俺也出身河东薛氏,平阳郡公在前唐时何等雄烈,俺也不能失了祖宗颜面。 也跟着起身,说:“愿附哥哥骥尾!” 杨志坐在那里,听的心惊,又心乱如麻。他的追求很简单,就是不希望杨家的声望在他身上坠堕了去。 只是两度丢官后,杨志也没了思量,都说“杀人放火受诏安”,但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要聚啸一帮喽啰,要在江湖闯下名声,要惹得官府注目,要逼得朝廷诏安,哪一步都不好走。 他自然听得明白,王伦说“做一番大事”是什么意思,只是若不成功,他就要背负万世的反贼恶名,故而迟迟不曾开口。 王伦眼见众头领都不反对,当下心安。 他实在不愿意走原着里宋江的老路,又不愿意像晁盖那般不考虑未来,所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他将手中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感叹地说:“能遇着这一班志同道合的兄弟,是我之幸也!” “只是如何做这番大事,我这里思量了许久,不过几个字:广积粮,深筑墙,不称王!山寨如今势力仍弱小,还需咱们弟兄一点点积蓄力量,终有天翻地覆的那一天!” 卞祥在一干首领中最是博学,将着九个字翻来覆去念了数遍,击节叫好: “哥哥说得甚是!只要我等多招揽天下豪杰,暗中藏一股势力,就可以趁时而动了!” 杨志听得这九个字,左思右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倒叫身旁的林冲吓了一跳。 杨志便拱手下拜说:“王寨主,洒家也没甚么本事,江湖也没个去处,倒叫这世道逼得不能立足。若不嫌弃时,愿为寨中一小卒!” 看到一众头领都看向自己,杨志又拜下: “先前多有得罪,洒家是个粗鲁的人,还望各位好汉海涵!” 众头领见他也算光明磊落,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在意。 第68章 头领各自分职司 都是江湖豪客,自然心无芥蒂。 杨志既下定决心入伙,就被鲁智深引着,与众人相见,只聚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他将胸中郁气,都浇在酒里,很快就醉了。 王伦却是将那两个被杨志打了一拳的士卒请来,宽言安抚了一番,各给五两银子,又教他们自去歇息,也安排了酒肉去吃。 这一幕唯独被心细的郝思文看在眼底,又是一番感叹。 第二日,众头领都来聚义厅入座,王伦笑着说: “山寨不以交椅座次论,只看职务权责,众兄弟且先按着先来后到的次序坐了,我这里便安排职司!” 新入伙的好汉都不曾有甚么功劳,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争什么座次,于是各自入座,曹正见自己坐在邹氏兄弟前面,连唐斌、杨志都排在身后,顿时坐立不安。 听见王伦说了,方才心下稍安。 “曹正兄弟,薛永兄弟,你二位去青州二龙山,与杨林兄弟做个副手。这里最是重要,接连登云山与本寨,要保一路车队平安!” “邹渊、邹润二位兄弟,仍回登云山,主持晒盐事务,再请石勇兄弟领本寨一队人马,随你二人前往!” “唐斌、文仲容、郝思文、杨志四位兄弟,出任骑军头领。现如今山寨陆续得马匹七八百,先练得一支精骑来,日后慢慢扩军!” 被点到名字的头领都出列称“是”。 现如今山寨包括王伦在内,已有三十名头领,步军头领人数最多,骑军次之,水军仍旧阮氏三雄三个。 王伦思来想去,觉得山寨还是缺人手,尤其是专业的人才,比如军师人才,管理钱粮、后勤的人才。 于是笑着说:“过些日子,我还得下山走一遭,要寻访各种人才好汉,况且崔野兄弟还在抱犊山,我欲往河北、河东在去一番!” 现如今梁山的钱粮、后勤,都是卞祥在打理,忙得最是不可开交,没办法,梁山上识字、心思缜密、又能调度的人才太少,王伦不在山寨时,就只有卞祥一个人选了。 “众兄弟若有相识的好汉,愿意同襄盛举时,各自去信,一并邀来!” 王伦很明白,人才不能靠等,虽说梁山现在江湖上有了名气,尤其是灭了二龙山、清风山两股大势力后,隐隐成为京东路绿林之首,但守株待兔是不行的。 他脑子里记得许多人才,正好一一走访,若能邀上山来,自然是山寨发展的助力。 卞祥笑着说:“哥哥若是去河东,我也是半个地主,自然跟随!” 他在山寨协助王伦经营案牍,实在是忍受不得,但他也清楚,山寨实在缺人啊! 文仲容也拱着手,笑着说:“唐斌哥哥不好出面,郝思文哥哥正要施展抱负,我也与哥哥随行!” 唐斌倒的确是想跟着去河东,但他也属于朝廷通缉要犯,于是只笑了笑。 “也好,众兄弟各去忙碌,此时天热,需稍凉快一些,再下山不迟!” 于是众人各自去做事。 将曹正、邹渊一行人送下山后,王伦便每日与头领们碰面商讨,将山寨一应事务的操办流程都梳理了一番,再次明确职司,毕竟以后事务会越来越多,先将制度确立了,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日张三又来山寨,送来了时迁自东京发来的书信。 王伦接过看后,顿时一惊,说:“去将汤隆兄弟请来!” 汤隆匆匆赶来时,还赤裸着上身,披着的护裙都未更换,听到王伦将事情说了一番,汤隆顿时大急: “哥哥,小弟这便下山!” 王伦说:“兄弟不必着急,我已经吩咐韩伯龙派人向西查探,若有消息时,就半路截下!” 林冲也安慰地说:“尊表兄只是发配河间府,汤隆不要慌张,山寨岂能坐视不管?” 汤隆也回过神来,怒骂:“我兄长那样顾家与世无争的一个人,怎地就惹来这般祸端?” 王伦也是一阵叹气,实在是时迁的报信太过于荒唐。 原来那高衙内被张三阉割、又抛进了鬼樊楼后,就连王伦都以为,这个花花太岁只怕是活不下去了。 谁知高俅硬是派兵直闯,将高衙内救了出来,将养了两个月,就送到宫中为太监,陪在了当今那位赵官家宋徽宗身边。 张三阉割手段粗糙,故而高衙内就得了个漏尿的毛病,身上挂着香囊,每日更换裤子数次。 元宵节过后的某一日,皇帝近卫的金枪班教师徐宁因感了风寒,鼻息不畅,捂着鼻子小声咳嗽的时候,恰好高衙内路过。 高衙内以为徐宁是嫌弃自己身上的尿骚味,顿时就记恨在了心里。他这样一个心理变态的人物,自然就要拿手段对付徐宁,也好出一口不能再行人伦的恶气。 第69章 被陷害的金枪手 高衙内不过是个废物,想整治徐宁,便求到了高俅那里。 高俅旁的本事没有,整人的手段自是高超,于是就给高衙内出了个主意:教他将杨志那柄家传宝刀,去送给小王都太尉,然后如此这般说辞。 原来这小王都太尉,乃是哲宗皇帝的妹夫,神宗皇帝的女婿,名叫王晋卿,曾与小苏学士友善。 这位驸马都尉是个闲散富贵的人,凡是好东西,不论笔墨纸砚,还是刀枪剑戟书画,入得眼时,他都要收藏。曾经相中了徐宁家传的“赛唐猊”雁翎圈金甲,出三万贯来买,徐宁不肯。 高衙内便将杨志那柄宝刀送给了小王都太尉,这位见了自然满心欢喜,就请高衙内吃酒。 高衙内便恭维,说宝刀配好甲,现在有了宝刀,就该配个好甲,又勾起了小王都太尉的心思,竟主动说看中了徐宁的家传宝甲。 高衙内就出主意,说太尉只要一句话,传到开封府尹那里,只告徐宁谋反,这宝甲不是就得了手么? 小王都太尉一想,他在皇室的辈分极高,便是当今天子对他也甚是尊敬友爱,果然就写了一封信,递到了开封府。 于是徐宁被捉拿,审讯了数日,判了个杖责三十,刺配河间府。 这事情时迁是如何得知的呢?高衙内原先一群帮闲,如今都趁了他入宫得了势,高衙内休沐时跟这帮人吹嘘,这帮人又去跟别的人吹嘘,就在东京小范围传开了。 王伦看完书信时,只觉得这个世界荒诞得让他生出一种魔幻之感,唯独林冲看完后感叹: “徐教师必无大碍!金枪班归三衙管辖,正是高俅的权责。毕竟这事做得不地道,高俅也不愿意担责任,却叫小王都太尉出面,都推给了开封府。这样的机巧心思,若用到国事,何至于此呢?” 他这么一解释,王伦和汤隆也都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高俅也不愿因为一件小事就要弄死徐宁,因为他本人就有管辖处置权,推给开封府,大概也是因为林冲事件留给他的阴影太大了。 …… 官道上,徐宁带着枷,披头散发,嘴唇被烈日暴晒,已经起了一层皮,他又累又渴,盯着前方那个衙役腰间的水囊看了一看,只觉得这个世道果然可悲! 莫名其妙惹来官司,莫名其妙就被发配,徐宁已经心如死灰一般了。 “在前方歇息后,自去走小路向北,须经不得大路,先前押送孙佛儿的两个弟兄,就在那济州失了踪,怕是遭了地方贼寇的毒手!” 一个老成的衙役吩咐地说,又不耐烦地推了推徐宁,说: “徐教师,早日到得河间府,早日不受这一番罪!我两个也是依令行事,有人吩咐我两个,白昼赶路时不给你水饮,你也休怪我,实在我两个家眷都在东京城!” 徐宁心里顿时明白,必然是高衙内吩咐的,仍旧沉默不语。 前方三岔路口,有一个好大的茶铺,挑着旗招,只是在烈日下,也有气无力地悬在半空。 两个衙役推着徐宁进了茶铺,看到里面坐了几个客人,也不去理会,自叫小二上茶上些饭菜来。 那老成的衙役犹豫了一下,端起茶碗送到徐宁嘴边,低声说: “高衙内吩咐每日只给一餐,再过一两日,必然不再为难徐教师!” 徐宁大口地喝着水,一碗过后,他更加渴了,但那衙役却不再理会。徐宁茫然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眼睛突然一亮。 对面坐着的那个麻脸汉子,不正是他那许久不见的姑舅兄弟汤隆么? 莫非是自己眼花了不成? 却见汤隆一脸气愤和焦急,倒是他身旁的两个人都转过头来,一个白衣书生,一个灰衣大汉侧着脸,仔细一看,有几分像似一个故人。 徐宁一下子觉得,眼前的世界有了色彩,耳边茶铺里的嘈杂声,也清晰了起来。 …… 两个衙役吃了饭菜,吃了茶,歇息了一会儿,会了账,方才沿着小路继续向北而去。 那三个客人也起身牵着马,身后又跟了几个人,徐宁回头望了一眼,却多了一匹马来。 他不敢多望,怕这两个衙役起了疑心,只是蹒跚地继续走。 过了一处小村落,走近一片小树林时,跟在后面的王伦、林冲、汤隆三人,便远远地冲了过来。 那两个衙役刚将徐宁拉扯到路边,就被围了过来,老成的衙役顿感不妙,便说: “我两个是开封府的衙役,奉王命押送犯员,你们要做甚?” 汤隆性急,早跳下马来,提一口刀在手,大喝:“若想死时,就上前来!” 先将徐宁扯在身后护住,林冲一刀劈开了枷锁,王伦递过一个水囊,徐宁感激地看了一眼,接过大口地喝了起来。 “兄长,这两个是杀还是放?”跟随而来的韩伯龙并几个梁山士卒已经将两个衙役架住,卸了武器,抛在一边。 徐宁心软,叹了口气,说:“还是放了吧!” 第70章 徐宁上山,保正来投 汤隆顿足,说到:“这两个狗男女如此对待兄长,如何放得?” 王伦说:“就听徐教师的!” 汤隆便朝两个衙役的屁股一人踢了一脚:“快滚,再叫我遇到时,一刀了账!” 见那两个衙役屁滚尿流一般逃走,汤隆便从马背取下一个包裹来,与徐宁换了衣服,一边说:“小弟来迟,却叫兄长受了许多苦!” 徐宁叹了口气:“方才看到兄弟你时,又叫我活了过来!” 又朝王伦、林冲拱手说:“多谢教头来救!这位恩人是?” “小可梁山王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教师能骑马否?先回山寨再说!” …… 梁山泊湖西酒店。 徐宁沐浴了一番,出来与众人相见,他却是个白胖脸,一副短须髯,不像个武将,却似个富家员外一般。 王伦将时迁来信的事迹说了一番,又说:“我已经传信,请时迁兄弟将徐教师的家眷都送出东京城来,有汤隆兄弟的一封书信,教师勿忧!” 徐宁路上已经得知王伦身份,叹了口气: “我在东京城时,听说林教头被高俅逼得沦落江湖,不曾想,这事又轮到我了!” 张三在一旁道歉:“徐教师,当日是俺下手阉割的高衙内,又丢入鬼樊楼,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是害了徐教师,俺向你赔罪!” 徐宁摇了摇头:“与兄弟你有甚么干系?我却是想明白了,我那家传宝甲,不知有多少人盯上了,此番是一个小王都太尉,若他不曾动心,难道就没有宋驸马、刘驸马吗?” 林冲笑了笑,说:“教师,与我等上山,就此落草,如何?” 徐宁说:“寨主和教头考虑周全,小人没了顾虑,情愿上山!” 于是王伦便引着徐宁上得山来,与一众头领见过,徐宁见着杨志这个熟人,又是一番唏嘘感慨。 山寨头领们都已经听说了徐宁的故事,原本觉得荒谬无比,现在真人就出现在面前,只觉得这个世道,当真是无法挽救了! …… 北湖酒店,凌晨时分。 朱富睡得正熟,房门便被人拍打了几下,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问:“甚么事?” 守夜的伙计喊:“掌柜的,东溪村的晁保正,带了十数人,都挑着担儿,只说要见掌柜!” 朱富翻身起来,就铜盆洗了脸,披了单衣,这才开门走了出来,问:“人在哪里?” “都引至后二院处暂歇!” 朱富便朝院子走去,看到门厅里点一盏油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见朱富走来,都慌忙站起身来。 为首的正是晁盖,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急急地拜下,说:“朱头领,小弟一干人等,犯了事,要被官府捉拿,穷困至此,但求接纳我等上山,还望看在往日交情,收容则个!” 朱富大惊,便说:“保正勿忧,这一路行来,可有追兵?” 吴用抢着说:“我等走得快,不曾有官兵追来!” 朱富便说:“诸位且少歇,我这便去山寨,面见哥哥!”吴用又说:“还望头领美言一二,情愿将这些财货,都献给寨主!” 朱富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一个形容有些猥琐的道人,脸色不大好看,微微一笑:“我去去便来!” 便去后院码头,叫人撑一条小船,朝山寨划去。 …… 王伦睡眼惺忪地被彭大喊醒,洗了脸,便朝会客厅走来,看到朱富,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朱富便将原由说了一番,王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想了一想,说:“穷困来投,不可不纳,去请阮小七,派船将晁保正一行人接来!” 他看看窗外,天色渐明,也懒得再去睡回笼觉,就在院中取了宝剑,舞了一回,权当锻炼身体。 约莫时间差不多了,王伦便洗漱穿戴完毕,去金沙滩码头准备迎接。 半路遇着林冲、杨志两个,都来问何事,王伦便说了一番,两人笑着说:“有好汉来投,自当与哥哥一起相迎!” 一路走时,又遇到几个起床早的头领,左右无事,便都跟着王伦朝金沙滩而来。 杨志这些时日,与头领们混得熟了,众人才发觉,这也是个性直、有志气的好汉,相处也就融洽了起来。 尤其是徐宁也来投后,杨志便彻底断了最后一丝对朝廷的期望。他曾担任殿帅府制使,官位清贵,但比起徐宁来,还是差了一层。 连徐宁这样的天子近侍官都被诬陷,他杨志就是有朝一日回到朝廷,还能受重用吗? …… 晁盖一行人坐在船头,眼看离湖岸越来越远,渐渐心安。 吴用与阮氏三雄却是旧相识,便凑到阮小七身旁,问东问西,阮小七也不疑有它,有问必答。 听到山寨已经有了三十一个头领时,吴用一双眼睛开始乱转。 眼看离金沙滩码头越来越近,晁盖几个都慌了起来,吴用大喊:“小七哥,快调转去,我几个自有它处相投,却不来打扰山寨了!” 码头有个人怒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几个劫了生辰纲的贼,速来受死!” 第71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杨志本来心情挺不错的,山寨有几个旧日相识,还有些同样来自关中的好汉,他那一股郁郁之气,差不多也消散了。 故而陪着王伦站在码头边,吹着清晨湖面凉爽的风,正惬意间,看到阮小七划一条大船越来越近。 船头原本几个人突然慌乱起来,杨志定睛一看,不是黄泥冈上劫了生辰纲的那伙贼人,还能是谁? 当即发出了惊天怒吼! 他这一吼,王伦原本有的七八分猜测,一下子确定了。 他有些想不通,自己与晁盖建立了合作关系,晁盖作为梁山玻璃器皿的本地代理商,还帮忙收集采购许多梁山需要的物资,虽不敢说半年赚得十万贯,但也赚了不少。 单单跟梁山的贸易,就让他赚了不小的身家,何必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去劫生辰纲? 阮小七见吴用突然吵着要调头回转,又听到了杨志的怒吼,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 他是个直性子,虽然粗爽,却也不傻,如何听不出来,正是晁盖吴用一伙人劫了杨志押送的生辰纲? 这可是送给蔡京的生日礼物,官府自然相当重视,好处不曾叫梁山得一点,事发了却来投奔,引官府来围剿,凭什么? 便说到:“教授,这是大船,仓促间如何调头?且停上岸,与杨志哥哥辩解一番!” 那大船刚刚停在码头边,杨志早已经从一名士卒手中抢过一杆枪来,立在前方,大吼:“你这些狗男女,快来受死!” 晁盖却提着朴刀,横在船头:“杨志,难道我便怕了你不成?” 吴用便躲在后面,大声喊:“王寨主,我等欲来相投,难道这便是梁山的待客之道吗?” 杨志回头看了一眼王伦,心想却不能叫他为难,便将长枪就地一震,质问:“为何劫我押的生辰纲?” 晁盖也不惧他,说:“梁中书搜刮的民脂民膏,都一发送给他丈人,他洗劫得百姓,我如何劫他不得?” 杨志本不是善言辞的,顿时默然不语。 王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保正说的不错。加亮先生,方才你问我什么是梁山的待客之道,我只问你,若你的兄弟受了气,恰逢他的仇人来时,你怎么办?” 吴用也一时语塞,他用江湖规矩来逼王伦,却被王伦反问住了。 王伦便笑着说:“杨志兄弟,晁保正一伙能上山否,兄弟自做决断!” 杨志反倒犯了难,他久在官场,多多少少习染了揣摩上司意图的坏毛病,顿时就优柔寡断了起来。 林冲在一旁轻声说:“且由自心!” 杨志仍旧没有说话,只是脸上表情,足显他内心是如何的煎熬。 王伦微微一笑:“晁保正,诸位朋友,当真不好意思,我这梁山寨小,容不下许多高人!” 杨志急切地说:“哥哥…”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吴用听了,反倒放下心来,只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形容猥琐的道人,手里也提一把刀,怪叫到: “保正哥哥,都说这梁山是一班心胸狭隘之徒,江湖传言果然不虚!我等自去寻一处好山林,也占山称王,何必看人脸色!” 这话却惹恼了一直在船后看热闹的阮小七,提起橹来,大喝一声:“兀那贼道人,你敢辱我家哥哥?” 那道人听到脑后有风袭来,他却也灵活,就地一伏,躲了过去,却不妨阮小七转橹一拍,就将他扫下了船去,跌落水中,不停扑救。 晁盖慌忙俯身去拉,另一个神色严肃的道人叹了口气,也去帮忙,方才将那猥琐道人救了上来。 晁盖复又转身来,在船头下拜,哀求地说:“王寨主,如今我等受官兵追捕,没个去处;杨头领,俺晁盖一人做事一人当,劫你那生辰纲,只我是这个主事的,你若责怪时,都在我一人!” “还望二位不要为难我这些弟兄们,恳请宽留他们数日,要打要杀,我都由你!” 那神色严肃的道人也跟着下拜,杨志于心不忍,王伦却先开了口,说:“保正,我这里留诸位不得,却有个去处,青州有一座清风山,山寨被我等捣毁,你等可去那里安身!” “二龙山那里,是我梁山分寨,我去信杨林,教他路上迎接,你等也可暂去二龙山小住!” 晁盖长叹一声,说:“寨主大恩,小人没齿难忘!俺如今穷途孤路,情愿送上全部家当,也有七八万贯钱财,恳求寨主救我两个兄弟!” “我那白胜、李逵两位兄弟,都被官府捉了,在牢中受苦,万肯寨主相救,小人感激不尽,结环衔草以报!” 王伦不由得一愣,怎么多了个李逵? 便说:“梁山与保正多有交情,这件事我梁山接了,保正请放心!” 第72章 如此劫得生辰纲 话既然说完,王伦便一伸手:“诸位,请吧!”拉着杨志等人,转身便走。 看到杨志情绪不甚高,王伦便说:“杨志兄弟若不满意,我便叫小七停下!” 杨志慌忙拦住,说:“俺杨志岂有不满?哥哥处置妥帖。小弟都是真心话!” 回到寨中,王伦便命四下里打听,原本他就有些怀疑劫生辰纲的事情可能仍旧与晁盖有关,但山寨事务繁忙,要分派头领职司,要梳理制度,又遇到徐宁的事,就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既然已经知晓是晁盖领人干的,那就得打探得详细了。 …… 阮小七也划着船,慢慢悠悠地朝梁山泊东北而去,吴用便焦急地问:“小七,这白日间,却叫俺去哪里躲藏?” 阮小七大笑了起来:“教授,你也忒多心!你等且宽心,我将这船藏在芦苇荡里,每日给你们送来酒水吃食,待风声过了,再送你们上岸。” “若船上住不惯,附近也有个小岛,有两三间草屋,也可以住得!” 吴用看了晁盖一眼,便说:“情愿去那岛上小住!” 阮小七便笑嘻嘻地领着水手,慢慢划去。 …… 关于晁盖一行人劫生辰纲然后事发的全过程,阮小七从吴用那里打听得七七八八,加上朱富也派人四处打探,很快就报给了王伦等众头领。 原来刘唐虽然被王伦半路截走,却又来了个一清道人公孙胜,一路到了郓城县,就打听到了晁盖这里。 其实梁山本是公孙胜的另一个选择,但他觉得梁山的目标太大,所以找上了本地另外一位黑道大哥晁盖。 晁盖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一听要打劫的,是送给奸臣蔡京的生辰纲,当即就允下了。 于是晁盖心有所感,依旧做了个北斗七星落在自家屋脊的梦。说给吴用听时,吴用开始用玄学忽悠,说需得凑齐七个好汉,方能成功。 但是阮氏三雄早就入伙梁山,吴用就想起了好友,远在江州的两院押牢节级戴宗,于是写了一封信,只说晁盖这里缺个人手做事,请他派个人来帮忙。 吴用的本意是请戴宗来,戴宗却派来个小牢子李逵。 晁盖又想起了黄泥冈东十里路安乐村的闲汉白胜,于是将他邀来。 恰好有个原本大名府提辖官盛本,因为犯了事,在京东路流落数年,欲往河东路投奔一个朋友,他与晁盖曾做过一些交易,就来借住了半个月。 晁盖便将盛本也一同邀来,盛本又介绍了个朋友,却是个道人,名叫王则,诨号“飞天蜈蚣”,于是就凑齐了七人。 七人就在黄泥冈上,将杨志押送的生辰纲给劫了,然后回到晁盖庄上,将金银钱财瓜分了去。 盛本得了钱,就此往河东而去,除了白胜外,其余人等仍住在晁盖庄上。 然后济州府缉捕使臣何涛受了府尹的命令,要去抓杨志等一帮贼人,苦寻不得,他的弟弟何清却告诉了一个重要线索。 原来何清好赌,又没有正当营生,就被一个熟识的赌客,介绍到安乐村王家客店负责记录留宿客人的文簿。 大宋朝有个制度,凡是开客店的,对于来往歇宿的客商,都要问明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姓名是谁,做甚买卖,抄写在簿子上,每月都得去本地的里正那里勘验。 何清因为认字,就得了这么个临时工作,在黄泥冈事发的头一天,遇到一伙自称濠州往东京贩枣的商人,领头的晁盖却被他认了出来。 第二天白胜挑着桶出门时,何清又听到村人叫他名字。 何涛立刻带人前往安乐村,连夜将白胜抓来,搜到赃物,打了三四顿,白胜只是不招,被打了一晚上。 府尹审讯时,故意诓骗地说,已经知晓是晁盖为首做的这件事,白胜这才招了,却说只认得晁盖,不认得其他人。 何涛于是带公文,前来郓城捉拿晁盖一行人等,却被宋江偷空跑来报信,晁盖一行人收拾了东西,寻思没个去处,不如前来梁山,于是连夜逃走。 唯有李逵因为最好饮酒,夜里吃得醉了睡去,他又是个肥壮的汉子,又抬不动,于是陷在了庄里。 他们逃得快,郓城县令派了步军都头雷横、马军都头朱仝领了百余人赶来时,又被朱仝放走,快天明时,才逃到了北湖酒店。 …… 王伦听了,颇有些头疼,晁盖做了这件事,却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在郓州、济州的玻璃器皿销售网给断了,还得再寻个可靠的人。 杨志听到随他一起押送生辰纲的老都管,竟然诬陷自己与晁盖是一伙的,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哈哈,洒家竟然也被他当做了贼!” 关于何涛的相关消息,是朱富花了五十两银子,从雷横那里打听来的。 王伦便吩咐:“再给雷横送一百两,请他打探白胜、李逵二人的消息。若济州府要发兵来打我梁山,再多送些银两!” “诸位兄弟,这几日勤加练兵,若官府胆敢派兵来攻,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第73章 芦苇荡中用火攻 郓城县步兵都头雷横下了衙,才回到家,门子就来报:“老爷,有位姓刘的客人拜见!” 雷横便叫将人请来,却是个面上好大一搭青皮的汉子,正是刘唐,但雷横却不认得。 刘唐笑着奉上好大一个包裹来,说:“俺从水泊来,有些话要与都头说……” 雷横大惊,站起身来,说:“客人请回,俺这几日就要领兵剿匪,也没空闲与你说话!” 刘唐愣了一愣,突然就想明白了过来,笑着一拱手:“都头既有公务,俺不便打扰,这便告辞!”将那包裹留下,转身离去。 雷横打开包裹来,却又是一堆银子,苦笑一声,暗想:这都是甚么事? 当夜他和朱仝私自放走了晁盖一行人后,却只抓了个醉酒的黑汉,关押在县牢房里。 那济州府来的缉捕使臣何涛,又拿着公文,要求一路追踪,没奈何,雷横朱仝领着何涛追寻踪迹,追到了梁山泊那里。 听闻这大泊中有处山寨,何涛就断定,晁盖一伙贼人必是上了梁山,又请示济州府尹,发兵六百,复行文郓城县,要他出兵相助,剿了这梁山。 雷横与晁盖有旧,前番巡视地方时,又遇到王伦,就搭上了梁山这条线,也不叫县里的衙役、关卡的兵丁等骚扰梁山的车队,每月都会收到一笔孝敬,故而他对梁山的实力很清楚。 但他在县令面前,又不敢说出梁山的实情,若叫何涛知晓郓城县里官匪勾结,他这个都头也是要做到头了。 但他是本地坐户,若当真得罪了梁山,惹恼了那一伙强徒,发兵来打县城,也叫自己和百姓遭殃,故而故意向刘唐透了些口风。 刘唐回到山寨,当即禀报,朱贵也从济州府探得消息,一并送来。 王伦便召集了众头领,说:“济州府发兵,郓城县出衙役,一齐来攻打。此番定要给这些人一个教训!” 阮小七怒气更甚:“哥哥,这晁盖一伙鸟人,做事不机密,却叫咱们替他承受,当真是百事不成的!” 王伦笑着说:“这样也好,叫官府知晓我梁山的实力,也不敢轻易再派兵来搅扰!” 当即议定后,安排了应对措施,又叫人继续打探。 …… 何涛那边,带着济州六百兵马,并汇合而来的朱仝、雷横两都二百人,就在梁山泊外的各处渔村,搜刮船只,强迫百姓渔民来摇船,留些人看管马匹,一发朝水泊中间而来。 何涛不能不急,济州府尹不敢得罪梁中书,他又不敢违了府尹的命令,况且前些日子,因他久久不能断案,被府尹先在脸上刺配了字样,若不成功,就要被发配了。 于是只催着百姓渔民快些摇船,大小船只百余十艘,乱七八糟地朝湖中心而去。 雷横、朱仝两个是对梁山很了解的,却躲在后面,也不出声。 都说“兵过如梳、匪过如篦”,何涛领的这些济州兵马,在村中捉鸡杀狗,虽不曾入户抢劫、骚扰妇女,但也是大呼小叫,惊扰得村中不宁。 故而这些摇船的百姓,都只出工不出力,眼看前面大船绕着一片芦苇荡,也都纷纷跟去,就在芦苇荡周围晃悠。 何涛也不熟悉梁山水泊的情况,只看船只不断向西北向而去,心中愈发焦急。但日渐沉西,询问渔民还有多远时,都说那梁山不许渔民靠近,如何得知? 没奈何,何涛只得都叫船只靠在芦苇荡旁边,也挡些湖风,不叫船只摇晃得头晕。 到了半夜时分,就有两条小船从芦苇荡后面悄无声息地划了出来,远远地看了一看,又隐入到芦苇荡中。 何涛睡到半夜,心中焦虑,如何睡得着,就立在船头便溺,却隐约见得,那芦苇荡一侧射出好大一派火光来,惊得冷汗都出来了,忙大吼:“都醒来,贼人来袭!” 火光近时,却原来是二十多条小船,上面堆满了芦苇柴草,刮刮杂杂地烧着,直朝何涛这里冲来。 原来何涛也不习水战,却把官船、搜来的民船六七十条,都聚在芦苇荡外的港汊里,慌乱之间,各船只都要调头朝外走,顿时被屯塞在了一起。 倒是停在外面的十几条小船,就要逃走,不妨前面摇来二十多条大船,挂着灯笼,绑着火把,船上都是张弓搭箭的士卒,一个头领持长枪,大吼:“休教走了一个!”正是林冲。 那边阮小五、阮小七带着水军,在水底推着火船烧了过去,远远地钻出水面,吐出一口水来,看火船将屯塞的大船一一引燃,都放声大笑起来。 另一边,阮小二当先在前,立在一艘快船上,后面也是二三十条船,都围了过来。 何涛惊慌失措,见那些被强征来的渔民,早就跳下船去,借着水性逃走,犹豫了一下,却见火势越来越大,也往水中一跳。 …… 王伦稳坐在船头,看那火烧得越来越大,众头领们都坐在船上来回冲突,当即放下心来。 第74章 要你两笔赎金不过分吧 “哥哥,叫俺擒得这个人来!” 刘唐赤着膊,提一口刀,立在一条小船上,高声喊,在他身后,却是一个长髯的官军模样的人,浑身湿溻溻的,被反捆了手脚,两个水军士卒死死按住。 “原来是‘美髯公’朱仝朱都头,且押下去好生看守!给刘唐兄弟记一功!” 王伦吩咐地说,身后就有心腹捧着簿,握着笔写了起来。 刘唐嘿嘿一笑,说:“哥哥,俺再去厮杀一回!” …… 仍旧有些官兵一面扑火,一面持了弓矛反抗,只是何涛不见了踪影,没了指挥,只顾着乱糟糟地各自为战。 何涛水性一般,潜了一口水,差点儿憋死,却是他游到一半,就有一条船被凿沉,将他拦在了那里。 好容易趁着混乱钻了出来,却不防已有七八条小船围了上来,有个头领模样的高喊:“将这些落水的都救起来!” 何涛慌忙扯了头巾,又要潜下去,早被阮小二看到,跳下水去,一把揪住头发,猛按了几下,厮打了两拳,就将何涛提了上来。 凑到火把下,何涛狼狈不堪,剧烈地咳嗽,口鼻中都喷出水来,阮小二将他头拽起,细细一看,顿时大喜:“原来是你!” …… 雷横在一条小船上,心惊胆战,只顾着催手下衙役拼了命似地划船。 他被何涛安排守在外围,大火一起时,雷横便被惊醒,当即就下令先往外撤。 只是逃走时遇到了两条大船,将他带来的衙役们的船只拦下了大半,又两条大船撞来时,船头一个头领就着火把看到了雷横惊恐的脸,略一犹豫,便不去理会。 雷横知晓这是梁山看在自己提前报信的功劳上,放了自己一马,也不敢回头,只叫人向东面逃去。 …… 及天明时分,战斗结束,王伦便命阮氏三雄去芦苇荡深处隔一道防火带,避免火势蔓延,又叫人打扫战场,有那被杀死的官兵尸体,也都打捞上来,一并埋葬。 这般炎热的天气,若是任由尸体在湖中腐烂,少不得要引起什么瘟疫来。 王伦坐在大船上,两侧立一伙参战的头领们,他盯着跪倒在地的何涛,说:“放你回去,告诉那知府,若要赎回这四百多个官兵俘虏,仍由你将赎金送来,我只给十天的时间!” 何涛面色灰败,就被人揪了下去,绑着丢在一条小船上,向东南飞快而去。 朱仝也被押了上来,被两个士卒按着跪了下去,王伦说: “我也不为难你,回去告诉时文彬,他也是一县的父母官,如何忍受济州府的官兵骚扰百姓?难道这些百姓不是他管辖的子民吗?” “也教他送一笔赎金来,我看到钱粮时,就此放人。顺便带句话,我梁山本不欲骚扰他这个好官,去吧!” 朱仝倔强地抬起头来,问:“晁保正可在山上?” 杨志站了出来,冷声地说:“那一伙贼男女,俺山寨岂会收留?” 朱仝叹了口气,便被士卒押着,也往北湖送去。 王伦便抬头朝东边看去,看到隐隐一支船队过来,顿时大笑着说:“看来卞祥兄弟也得了手!众弟兄们,看管好俘虏,回山寨去!” 他这边将何涛等围住,却教卞祥领了一支军队,将何涛留在岸边村中看管马匹的队伍都俘虏来。 山寨本就缺马,所以王伦对马匹,向来是来者不拒,自然要笑纳了这一批送到嘴边的马儿。 …… 雷横逃上岸时,却又踯躅了起来,郓城县派了两百衙役,现如今却只逃回他这一艘小船十来个人,该如何跟上官交代呢? 却看到湖面远远划来一支小船,朱仝被人松了绑,送上了岸,雷横看那小船远去,这才远远地奔来。 “兄长可好?怎地被放了回来?” 朱仝叹了口气,说:“咱们这却是打的什么?那王伦和杨志说了,晁保正一伙并不在山上,他这般势力,此番又胜了,想来也不必欺瞒于我!” 雷横脸色顿时变了:“这踏娘的,算甚么?” 又问:“那济州的何涛呢?” “也被放了,王伦只说要赎金。便是我这里,也须向县令禀报,要纳一笔赎金的!”朱仝也是长叹,这一夜打的当真是糊涂仗啊! 两人狼狈地回到县衙,禀报县令时文彬,时文彬又惊又怒,惊的是一场惨败,怒的是那何涛不曾调查清楚,就要去打梁山,却惹得损兵折将,还要县衙出一笔赎金! 时文彬自然气不过,一面从县衙凑钱、又向本地大户借了一笔钱,叫朱仝给梁山送去,一面去信郓州府尹处,要告这何涛一状。 第75章 济州团练使来袭 且说何涛奔回济州府,上报府尹,那知府进士出身,清贵不凡,哪里肯忍受一班贼寇的勒索? 先将何涛打了一顿,问了他折兵损将的一个罪名,丢进牢狱中,与白胜作伴,又将本州的团练使黄安请来。 黄安听府尹一番吩咐,当即拍着胸脯:“上官且宽心,俺这便领两千人马,踏平了那梁山!” 府尹顿时喜笑颜开,在他看来,何涛这个蠢货,半夜将大船都停在芦苇荡,贼人只要不傻,定会用火攻之计。 一伙盘踞水泊的贼寇而已,如何能敌得过朝廷的正规军队? 他又准备行文,打算联合郓州知府,一起出兵,对梁山再行围剿,却先收到了郓州知府的来信,只是诉苦,说郓州地小民寡兵微,总而言之,不愿出兵! 济州府尹心中不满,但转念一想,若梁山贼寇叫自己剿了,便是在太师蔡京面前露了一回脸,自己的官途也就更顺畅了! 于是自顾着催促黄安赶快出兵,黄安虽然当面说了大话,却知道自己手下的实力,先要了一笔钱粮,这才磨磨蹭蹭地发兵,仍旧向石碣村那里行来。 郓州知府不愿意掺和这件事,因为梁中书家的老都管是向济州求救,况且黄泥冈也在济州境内,他就是发兵,那也是济州府尹的功劳,故而只在一旁观望。 王伦从朱仝这里得了赎金,果然说话算数,将郓城县被俘虏的衙役都送了回去,只是缴获的武器、盔甲等,一点儿不曾归还。 朱仝也不好讨要,便领着衙役们灰溜溜地回去了。 王伦又从赎金里拿出一笔钱,叫阮氏三雄分发给被官兵骚扰了的百姓们,于是梁山的美名再次传播,不但有不少青壮来投,百姓们也开始纷纷报信来。 这一日,王伦又召集了众头领,说: “济州府尹请团练使黄安领兵一千余,搜拢大小船只四五百只,昨日时驻在石碣村外的湖荡里,这一仗怎么打,众兄弟且商议一番!” 卞祥笑着说:“前次用火攻,这一次倒也可以再用一回!金沙滩东面有一处港汊,恰似一个口袋,若将官兵船只引入,将火船自袋口推过去,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那里却是梁山训练水军的一处小寨,只是地方有些偏狭,故而阮氏三雄的水军,都驻扎在山寨西侧港口,并不在东南侧的金沙滩。 阮小二拍手笑道:“卞祥哥哥这计策,当真可用!” 王伦也点了点头,前次打何涛,就是他定的火攻之策,临战之计策,不在于机巧,只要好用,能够杀敌,就是妙计。 当即与一众头领商议定了,各自领兵,按计划行事。 那边黄安领了船队,入驻石碣村,心里就有几分厌烦。 石碣村是梁山泊东南侧水文条件最好的一个大渔村,但半个月前何涛刚刚带着官兵来祸害了一番,故而一见黄安的船队和军队到来,百姓纷纷逃走。 有携家带口就近投奔亲戚的,有划了船带着一家老小和粮食,躲到梁山泊的芦苇荡或者附近的小岛上的,总之黄安领兵入村时,就见大半个村子空空荡荡,只有些腿脚不便的老人留守家中。 便是附近的几个渔村,也都一样,百姓也都先逃走了。 黄安很是无奈,百姓们都逃跑了,家中又搜刮不到值钱的东西,便是鸡鸭猪豚,也都被百姓一发带走了。 这村里的百姓,都是跟梁山勾结的贼匪!黄安大怒,便给逃走避难的百姓们定了性。 既然抢不到东西,那就出兵吧,黄安便安排好了部署,歇息了两三日,这才分兵两路,向梁山山寨浩荡而来。 船过了那片烧焦的芦苇荡时,黄安立在船头,看了一番,便对副将笑着说:“那何涛也是个蠢的,如何在这里夜宿,合该他吃个败仗,叫一伙贼寇得了便宜!” 正说话间,望见前方水面上出来了十多条大小船只,其中一条船的船头立着一个人,头戴绛红巾,穿棋子布黑白窄袄,手里拿着“留客住”,在那里叫嚣: “你这班济州官兵,又来给爷爷送死!” 所谓“留客住”,乃是榆木为杆,头端带有倒钩的长枪,黄安自是认得,这种兵器是水匪的最爱,接住船时,用倒钩将人钩下水去,故而得了此名。 黄安冷笑,心想这几个贼人,必然有诈! 依旧命令船队不得冲出,排列缓缓压了过去,又行了约莫一里多,左右又冲出了三十多条船来,船头各站个头领模样的,都在那里大喊大叫。 黄安当下认定,这便是梁山草寇的主力了,命人挥舞红旗,然后一齐开始射箭。 领头的正是阮小七,见官兵弓弩强劲,便叫人撑起木板、木牌遮挡,也叫人放箭还击。 黄安见那箭雨稀稀拉拉,顿时大笑了起来,眼看阮小七的船队遮挡不住,便朝后撤,当即下令追赶。 第76章 再败济州兵马 眼看阮小七的船队不断后撤,远远看到了梁山的轮廓,黄安便挥舞绿旗,叫副将仍旧继续追赶,却带了一只船队,奔金沙滩而来。 遥见金沙滩上,阵列了二百余人,各持盾牌,张弓搭箭来射,黄安更加心安,便指挥着大船对射。 那二百余人阵型稀松,对射了一番,不能抵挡,就往后面逃走,黄安当即命船队靠岸,下得船来时,就要先将阵型整肃了。 金沙滩那边的拐角处,一个哨探的官兵慌也似地飞奔而来,一脸惊恐:“将军,那边来了一支骑兵!” 黄安心中一紧,连忙说:“快,快列阵,弓弩准备!” …… 负责充当诱饵的杜迁,“狼狈”地带着士卒们“逃”了回来,便朝早已经准备好了的林冲大喊:“教头,官兵已经上了滩!” 林冲点了点头,回头看着吕方、唐斌、文仲容、郝思文等骑军头领,举起了长枪,高喊一声:“随我杀将去也!” 这边黄安才命人先将携带来的马匹都拉上岸,披挂略定,就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 他不由得大惊,却见不远处一彪骑兵就冲了过来。 金沙滩码头经王伦经营一年多来,地面早就夯实硬化,又不是普通的沙滩,容易失陷马蹄,正适合小股骑兵冲击。 于是黄安带来的五六百人,迎头就被林冲带领的四百骑突脸而来。 黄安带来的这些官兵,本不是水军,自岸边坐船到这金沙滩,一路在船上摇晃了这么久,脚踩在地面还是晕乎乎的,还没有调整到战斗状态,骑兵还来不及上马,就不得不仓促应战。 林冲一马当先,犹如猛虎冲入羊群一般,吕方跟在后面,方天画戟舞得虎虎生风。 于是林冲和吕方带头,锥形冲阵就先冲杀了过来,竟直接将官兵的大阵冲了个对穿。 那边郝思文领了一队骑兵,绕到侧翼,又从侧翼突击,文仲容充当前锋,将刚刚被林冲刺穿的军阵,又突了一遍。 唐斌则领着十余骑,只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持弓专射军官,来回两番冲阵的功夫,就有七八个军官被射翻在地。 大宋朝的军官跟普通士兵相比,实在太显眼了些,故而连番两次被冲阵、军官又被定点狙杀,黄安带下船的这些官兵,迅速崩溃了。 黄安原本骑了马,在那里指挥,却早被郝思文盯上了,持枪便回身杀将而来,黄安不得已,持了枪与他斗作一团。 拼了不到十合,黄安便觉双臂酸痛,气力不支,被郝思文瞅了个破绽,一枪扫落马下,就有几个梁山士卒冲了过来,将他连拖带拽地绑了。 黄安这才发现,东北方向一股大火冲天而起,眼看梁山的骑兵来回冲杀,又有一股步兵冲了出来,加入混战,远处湖面又绕来一支船队,向金沙滩不断靠近。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懊恼不已。 黄安自知,他与何涛犯了同样一个错误,那就是对梁山没有了解太多,就贸然带兵来攻。 何涛犯错,还情有可原,是济州府尹逼迫,若不来时,就要被发配充州。 但他黄安堂堂一个团练使,怎么能犯如此大的错误呢?黄安只以为,梁山不过是一股普通的草寇,顶天了有个五六百强徒,但他万万没想到,单单这金沙滩上,围过来的梁山士卒,何止七八百人呢? 一个多时辰后,战斗结束。 黄安带下船的五六百人,都是他练就的精兵,一战折损近半,尸体都被梁山士卒们收拢在了一处,就在金沙滩不远处一字摆开。 带下船来、船上没来得及卸下的马匹,点检后就有六百余匹,虽不全是好马,却叫一众骑军头领喜笑颜开。 那边阮氏三雄果然将黄安的副将勾入东港内,然后外面几十条小船,满是芦苇柴草,王伦又拿出了火药桶,又来了一出瓮中捉鳖、袋中放火。 粗略一统计,黄安带来的一千五百余人,只有岸边留守的一百余人逃走,战乱时逃走了几条船,被梁山杀死、俘虏的,就有一千二三百人之多。 王伦又命人详细统计梁山伤亡,凡战死的,自会送一笔抚恤到家中去;受伤了的,也按功劳各给赏赐。 王伦制定的制度,整个梁山分为四等职级,自低到高,分别是喽啰、小头目、头目、头领,按级不同,每月各有俸禄。 职级跟具体的职务并不完全对应,出战时只要完成了布置的任务,就得一功;再看己方的伤亡比、杀敌的数量等,总之计功是非常严格严谨的。 这项工作自然是孙佛儿孙定来做,一直忙碌到黄昏时候。 俘虏都已经收押,王伦便在聚义厅设宴,犒赏全军,这可是梁山成立以来,第一场大规模的短兵相交的厮杀。 尽管战斗过程中出现了些许小瑕疵,但对于这个结果,王伦是相当满意的! 第77章 放人再要赎金 “此番挫败了济州府的官兵,想来那位府尹也该消停些了!” 王伦举着酒碗,笑着说:“若不消停时,咱们就打得他消停!” 相比之下,郓城知县时文彬可就真的太识时务了,挨了一次打后,就乖乖交了赎金,也不见再派人来骚扰。 朱富的北湖酒店依旧照常开,不过时文彬却并不知道北湖酒店是梁山泊的产业。即便他知道,也无可奈何。 因为梁山对菜蔬等许多生活物资需求很大,周边不少中小地主,都愿意将庄上的产出卖来,毕竟童叟无欺,价格公道,而且是长期稳定地收,这就足以值得民间百姓对上面隐瞒了。 虽然今年梁山只出兵攻打了二龙山、清风山,山寨派兵下山劫掠为富不仁之家次数也不多,但缴获也足以维持梁山如今这般规模一年左右了。 玻璃作坊一直在开工,由于面向的主要是大宋朝的有钱阶级,故而销量不大,赚得却不少。 汤隆的铁器作坊,除了打造兵器盔甲外,还额外建了一个民用铁器铺子,专门打制铁锄、铁锹、铁犁、铁锅等,由于质量好,在三家酒店的销售情况还挺不错的。 除此之外,梁山最大的进项,居然是倒买倒卖! 比如梁山送到柴进那里的玻璃器皿,柴进就用金银珠宝首饰等做抵,这些多是各地江湖人士抢劫所获,柴进再以平价抵给梁山,梁山就此加价转卖。 而且周边也开始有江湖人士,送各种贵重物品来梁山换钱,于是朱贵请示王伦后,就收了一批掮客,专门把梁山收的这些东西,转卖到各地的富裕之家。 王伦当初也是试着向柴进学习,学习之后,他就发出了“真香”的感慨,怪不得柴进能成为北地最有名的江湖人物、黑道大哥! 阮氏三雄在座中最是欢喜,连续两次作战,梁山水军的功劳都是最大,他三个只觉得面上有光,阮小七便拍着桌子大喊: “哥哥,这黄安都被擒了,咱们就此冲入济州府,捉了那府尹来,与哥哥做个文书!” 众头领都哈哈大笑起来。 王伦摆了摆手:“我听说这济州府尹还有一年任期,留他在一日时,山寨便多一日的安宁和发展的时间,何必叫他来当文吏呢!” 有见识的头领们都不住点头。 大宋朝的地方驻兵,都是州一级别,若从纸面上的数据看,当真是吓人,最盛时全国号称有一百一十万军队! 但这却包括了禁军、厢军和乡勇,乡勇是哪一种呢?比如祝家庄的庄丁,就属于乡勇,是百姓结社自保的民间武装组织。 所以济州这样的内地州郡,正规军队,就只有黄安部下的两千余人,不过梁山抓的俘虏众多,稍一审问,这黄安也是个吃空饷的,吃了大约五百人的空饷。 在河东路曾任担任军官的唐斌就苦笑,说河东路的将军就没有这般贪贿,也就吃三百人左右的空饷而已。 “黄安这样的人物,留之无用,还是派人传信给那济州府尹,拿赎金来,咱们就放人!” 王伦又笑着说,众头领都点头。 这两战也算是让众人都看出了现如今官兵的虚弱,就好比金沙滩一战,黄安明明已经列好了阵型,居然能被林冲和郝思文各自冲了个对穿! 轻骑兵冲阵,还破了向来以重装闻名的官兵,就十分离谱! 把黄安放回去,若他贿赂上官,仍旧留守本地,对梁山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实在是这个人太无能了! …… 第二日,黄安的副将孙继隆就被绑着丢在一条小船,放回了东岸。 送他来的阮小七对这厮很是看不惯,掏出匕首,割了他一只耳朵,嫌弃地说:“便你也配与李忠武公同名!回去告诉那府尹,若不交赎金来,便踏破州府,杀尽那一班狗官!” 他是听到卞祥感叹,说本朝太祖、太宗时的名将李继隆,得美谥忠武,那才是名将,这个孙继隆何德何能,竟与名将同名? 于是就询问了李继隆是何等人物,听完之后大为感叹。 孙继隆捧着耳朵,也不敢惨叫,被松了绑也不敢动,看到小船划了回去,才鬼叫着朝官道跑去。 …… 正端坐后宅、畅想着梁山贼寇尽数被擒拿、自己飞报太师、得太师和官家赞扬、调入东京城出任六部的济州府尹,得知孙继隆狼狈归来,看到他包着半边脸,手里捧着个耳朵,哭哭啼啼时,差点儿昏倒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梁山一个小小的土匪窝,居然这么能打! 该怎么办? 府尹很快就冷静下来,做了决断:先赎人,统一口径,然后找个背黑锅的替罪羊! 他一双进士的眼珠子乱转,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第78章 当真可笑的官场 如同郓城知县时文彬一样,济州府尹这一次的行动相当快,很快就准备好了赎金。 对外的宣传是,本州团练使带兵前往梁山水泊操练军务! 又写一封书信,派人快马送去大名府,只说贼人已经逃向淮南东路,济州府内并无踪迹,接着说他派何涛第一次前往郓城抓人,却因消息走露,被晁盖一伙提前逃了。 梁中书自然不相信,但他却不得不相信,于是写信给丈人蔡京。 济州府尹当然不会只写一封信,同样也写了一封信送到东京太师府上。 蔡京于是一面去信淮南东路诸州,搜寻晁盖一行人,一面找来了吏部尚书,很快,郓城知县时文彬就接到了一纸调令:转任秦凤路阶州同谷知县。 简单来说,他要去同吐蕃人打交道去了!这不是转任,而是显而易见的贬谪! 济州那边偃旗息鼓,郓城县换了个知县,地方官员上报到蔡京那里的,仍旧是一片安宁,只是偶尔出了几个胆大包天的贼人。 至于梁山,哪里有甚么土匪,不过是一派胡言! 时迁这一次是亲自护送徐宁家眷前往梁山,但他留在东京城的探子,仍旧源源不断地将相关的情报传来。 消息传回山寨时,王伦觉得不可信,踏马的自己都带着山寨头领前后杀死数百官兵了,朝廷居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山寨的存在? 别说王伦不信,先前曾在朝廷出任大小官职的一众头领也不相信! 他们的行为,从某种意义来说,已经算是杀官造反了,这样都不能“上达天听”么? 但是济州、郓州的探子也并没有传回官府异动的消息,这让王伦和一众头领面面相觑,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事情还真的就此结束了! 地方官员不愿意承担个治理地方无能的罪名,于是各地占山为王的土匪们,只要不是做得特别过分,比如冲击县城,那么该隐瞒就是要隐瞒的! 我大宋朝哪里来的那么多山贼土匪?如今官家圣明,朝堂群贤毕至,天下欣欣向荣,谁不夸赞一句盛世? 这就是地方官员们普遍的心声。 于是眼看夏天就要结束,周边州县没有任何异动,王伦一颗心这才松了下来,他不得不接受了那个事实:地方官员还真的非常有默契地联手将他这梁山给隐瞒了起来! 时迁已经将徐宁一家都送到了梁山,这位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每日便乐呵呵地,操练骑兵完毕,就回家中与妻儿老小享受小生活,让王伦艳羡得紧! 时迁再次踏上了前往东京的路途,这一次回山寨,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众头领对他的态度都改变了许多。 众人已经意识到情报工作的重要性,也意识到时迁在东京城做的许多努力,这让时迁颇为感叹! 这世间哪个人愿意生来做贼,干些偷鸡摸狗、挖墓盗坟的腌臜事呢?他时迁也是要干大事的人! …… 山寨上还扣留着一个人,济州团练使黄安。 王伦当初提的条件之一,是将白胜送来。济州府尹本想用白胜夫妻两个送去东京,也算是在太师面前露个脸,但王伦态度坚决,不送人,那黄安也别回去了! 只是白胜被擒,已经被上报了,济州府尹思前想后,又报了个“狱中瘐毙”,乖乖地派人送信来,表示愿意换回黄信。 所以当白胜夫妻两个,被送到梁山泊外,黄安这时才被送回时,黄安都惊呆了! 踏马的老子堂堂一个团练使,居然只换得一个闲汉? 但黄安不敢抱怨,毕竟自己败于梁山之手,还能怎样? 待被手下接上马车,得知府尹先前始终不肯用白胜换自己时,黄安终于怒了:踏马的,原来在你们这些文官眼里,老子一个领兵的将领,还不如一个闲汉! …… 白胜这些日子在监狱过得很是煎熬,本就是个瘦小的,出现在王伦面前时,憔悴得简直像只野猴子一般。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和婆娘居然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所以见到王伦后,白胜当即下跪拜倒:“蒙王寨主大恩,救小人夫妇两个出得牢狱,若用得小人时,万死也不辞!” 王伦安抚地说:“晁保正已经前往青州清风山,你且在山寨将养一番,若愿去投奔保正时,便送你去青州!” 白胜摇摇头:“是山寨救了俺夫妇两个,情愿为奴为仆,报答寨主大恩!” 黄安被擒后,王伦便叫阮小七送晁盖一伙人上岸,又安排跟随车队,前往青州,看到白胜不愿意追随晁盖,便说:“也好,你两个先去休养,养好伤时,我这里自有事情要你去做!” 第79章 劫回黑旋风 鲁智深性子太直,等到白胜夫妇两个被送到后山休息时,便说: “哥哥,这么一个禁不住打、出卖兄弟的闲汉,如何留在山寨?不如早送去与那晁盖团聚!” 王伦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儿怪异,心想白胜可是挨了三四顿打,被济州府尹诈了一诈,才顺嘴说出了晁盖的事情,这抗揍能力,已经很强了好吧! 原着中鲁智深、武松去华山邀请史进一行人投奔梁山,鲁智深被贺太守抓了,被衙役打了一顿,忍受不住,当即招了。 那武松在张都监家里被陷害,知府命人打了一顿,强悍能赤手空拳的打虎英雄都忍受不得,也屈辱地招认了。 唯有史进在梁山攻打东平府时,混入城中,被妓女出卖,太守打他了二百棍,史进就是不开口。 所以这白胜在监狱中的表现,可以说是梁山好汉中极好的那一类,非得给他扣个“出卖兄弟”的大帽子,着实有些冤屈。 白胜在黄泥冈上配合晁盖等人演了一出好戏,成功将杨志一伙人全都骗了,说明这人心理素质很不错,至少可以往情报人员这个方向培养一下。 倒是林冲、徐宁两个老好人站出来给白胜说了两句好话,徐宁脱下上衣来,露出后背,笑着说: “我被诬陷、抓进开封府大牢时,前后挨了六十脊杖,打得吐血,没奈何屈招了,这才留得一条小命。鲁大师且看,我这背上的伤疤,还留着哩!” 几个头领都围过来看,果然还留着七八道浅浅的伤疤,徐宁又说: “那些衙役都是家传的法子,专一棍打犯人,有些下手狠的,三五棍就打得吐血,俺自以为战场厮杀时,受伤杀头都不怕,却着实怕了这牢狱的板子!” 他向来人缘好,也没有头领来笑话他,只是沉着脸,暗想若是我有一日落到牢狱,能忍受这般殴打不? 这么一想,倒再没有人去嘲笑那白胜了。 …… 李逵自晁盖庄上被擒住后,丢进郓城县衙大牢,开始时也吃了几回打,打得昏厥了一回后,也吃受不住,便果真招了。 然后他就被丢进牢房,再也无人来过问,就似这个人从未出现在牢房中一般。 李逵不由得哀叹,只觉得被戴宗派到这郓城县,酒也不曾吃得几回,却受了这般的折磨,每日在那里发呆,只盼望有人能将他救出去。 他本就是戴宗手下一个小牢子,自然清楚牢房里的情况,眼看过了大半个月,也就渐渐没了期望。 这一日,李逵被提到了县衙,抬头看时,这知县却换了个人,不是先前那位了。 新任知县是从蜀地转调过来的,拍着惊堂木,又问了一回,便出了判,将李逵押送到大名府,任由梁中书处置。 于是他便被囚车关了,由一二十个衙役押着,向大名府押送而去。 李逵心里凄凄惨惨,心想:到了大名府时,也不知要挨多少打! 囚车行至半路,路边突然跳出来一个蒙面的汉子来,举着朴刀,大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领头的衙役一脸无语,心想这梁山也忒不靠谱了,怎地就只派了一个人来劫囚车?正要说几句场面话,两侧林中便涌出了二三十骑,个个蒙面,张弓搭箭。 衙役眼珠子一转,大喊一声:“快跑!”转身就跑,其余衙役这才反应过来,也都跟着跑,那伙人追了一阵,也不去追赶了。 李逵于是稀里糊涂地被人放了出来,粗暴地被脱了囚衣,套了一身衣服,稀里糊涂地人用马车拉走,然后换了一条船,入到一个山寨中来。 “你便是李逵?” 听到有人发问,李逵便拱着手说:“俺便是!诸位好汉是?” “我这里是梁山,我是山寨之主王伦。你家晁盖哥哥嘱咐,委托我等将你救出,你是去青州与晁盖会合,还是留在山寨?” 王伦看着李逵,觉得这黑汉也是个可怜的,原本一条大汉,如今头发散乱、露出衣袖的胳膊上满是伤痕,想来在牢中也吃了不少的苦。 李逵摇摇头:“俺与那个甚么‘飞天蜈蚣’的王道人不和,打了他一顿,偏那晁保正也向着他,俺不去。若寨主肯收留,俺心甘情愿在山寨当个小卒!” 这事却没听晁盖、吴用说起过,王伦顿时来了兴趣,便仔细问了一问。 原来李逵被戴宗派到晁盖庄上后,就记得吩咐,也不吃酒,也不去打人,劫了那生辰纲后,晁盖就按人头平均分配。 盛本得了钱,就要离去,李逵就有些不情愿,抱怨了两句,却惹得“飞天蜈蚣”王则王道人与他争论。 李逵是个暴躁脾气,生辰纲既然劫了,他也懒得再强行克制,就与王则争吵,然后动起手来,将王道人打了两拳,对方就要动兵器。 好在晁盖拦住,吴用又说好话,这才将两个人分开,李逵心中不平,便每日吃酒喝得大醉,不曾想因此醉酒大睡,来不及逃走,就被生擒了! 王伦笑着摇摇头,对几个头领说:“晁保正找那王道人这样的腌臜货,如何能成事?”这踏马争吵两句,就要对合作伙伴动兵器,这王则也不过如此而已! 第80章 爆炸性的消息 营救李逵,原本应该要比救回白胜更简单的。 王伦早已经传信,给雷横送了一笔钱,请他透露李逵被断案后押送何处,梁山就此派一伙人,半路劫回来。 雷横不敢收这钱,只说当夜被放了不曾阻拦,权当是给梁山的回报。 但济州府尹告了黑状,时文彬迅速被撤换,雷横也无可奈何,一直等到新任知县履职,才请宋江在知县面前提这么一嘴。 于是李逵这才被新任知县想起,提了出来,发了判,只是朱仝、雷横两个精细的都头,都装病在家,不肯接这个押送的任务。 知县只得点了个衙役领班,叫他押送。那领班也不傻,就来找雷横,毕竟是同事,雷横收了领班的钱,就含糊说了一番。 那领班顿时大惊,早知道这个李逵被梁山看上了,他如何肯接这个任务?但知县相公已经下了令,他也只好上路。 等到刘唐蒙了面跳出来拦路,文仲容也蒙了面带一伙手下钻出林来时,那领班转身就跑。 回去县衙,左右不过是挨一顿打,胆敢留下阻拦,那可是要丢了小命的! 且说新任知县得回报后,又惊又怒,先命人将衙役领班打了二十棍,然后就发愁了起来! 他被委任接替时文彬,就是来看顾着梁山的,但显然,一个小小的郓城县,不但看不住梁山,还有可能时刻遭受梁山的威胁! 好在梁山在民间的口碑居然还不错,那就先装聋作哑一回,慢慢熟悉了本县情况,再做定夺吧! 于是郓城县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来往不绝的商队,热热闹闹的勾栏酒肆茶坊,仿佛征讨梁山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只有那十多个战死的衙役、县衙帮闲的家属们,哭哭啼啼,凭白惹得知县老爷不高兴! …… 一支从北湖酒店出发的梁山车队,沿着官道,离开了郓州,进入到齐州境内。 车队中躲藏的晁盖、吴用、公孙胜、王则王道人四个,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的商道,都已经被梁山车队走通,故而近黄昏时,晁盖一行人就跟随着在一家酒店兼客栈里住了下来。 那“飞天蜈蚣”王则本就不是什么好鸟,在金沙滩前,又挨了阮小七一船桨,他就深以为恨,不但恨上了梁山,连带着向梁山求情的晁盖,他也一并怨恨上了。 于是白日里仍旧与其他三人说些闲话,到了夜深时分,这厮就将晁盖分给他的生辰纲钱财,装了两个箱笼,挑一根扁担,径投西面去了。 第二天早上,车队继续上路,独不见王道人出门,晁盖来敲门时,一用力,却将房门推开, 但见人去屋空,只有桌子上留了一张纸。 晁盖接过看了一眼,上面写着:道不同不相为谋,贫道去也!保正勿忧,加亮先生、一清先生问安。 他叹了口气,就要将纸条揉了,不妨吴用、公孙胜两个也跟了来,吴用接过看了一眼,顿时大骂:“盛本、王则,这两个没义气的小人!” 晁盖忙安慰说:“都是晁盖的错,教授何必骂他两个?” 公孙胜在一旁说:“保正哥哥,小弟与教授两个,必然忠心相助,助保正东山再起!” 这个时候人心都散了,他得出言保证,给出承诺,也免得后面三人彼此心生嫌隙。 晁盖拉着公孙胜的手,感叹地说:“今日方知,患难时分见真情啊!” 他暗暗下了决心,有吴用这个军师在,有公孙胜这个功夫高强的道人在,他晁盖难道就不能将那清风山,经营得如同梁山一般兴旺么? 于是三个人互相鼓励了一番,这才怀揣着希望,继续向青州而去。 …… 就在晁盖三人跟随车队向二龙山方向而去时,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整个江湖迅速传了开来。 “你是说,我那武松兄弟,当真在景阳冈赤手空拳打死一只猛虎?” 王伦惊讶地问,那湖西酒店被韩伯龙派来送信的伙计点了点头:“从阳谷县那边前后来了两波客商,都如此说的!” 王伦惊讶的不是武松打虎,而是武松怎么这个时间段才完成打虎的成就。 只是报信的伙计也说不清,只说武松因为打虎有功,被本地知县提为都头,游街三日夸赞。 王伦便将这事与众头领都说了,许多头领都觉得是不是江湖传闻给夸大了,毕竟,凡人如何敌得过猛虎? 只有当初在柴进庄上见过武松与杨林和焦挺比试的几个头领深信不疑,焦挺大笑着说: “当日俺与那武松比试角力时,被他轻松摔倒,武二郎真神力也!” 山寨这些领兵的头领,得闲时就聚在演武场比试,焦挺的相扑实力,在座的人都清楚的很。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方才信了,若有能轻松压过焦挺的力气,打虎还真有可能不是虚言! 第81章 人员职司的调整 王伦终于定下了他的行程,先往阳谷县,去看望武松,然后向河北、河东走一趟。 天下不如意的好汉这么多,王伦打算先可着劲儿挖田虎的墙角! 随行的有早就定下来的卞祥、文仲容,以及吕方、刘唐两个,鲁智深也想回五台山看望师父,只是他这外形实在特别,山寨又没个善易容的人。 好在朱贵是个心思机灵的,便找来马尾,编了个假发来,往鲁大师头上一套,恰似个胖大的头陀,惹得广惠大师哈哈大笑。 王伦就要安排自己下山后留守山寨人员的职司,焦挺却先找了过来,说: “哥哥,俺粗识不得几个字,嘴又笨,人又憨傻,实在当不得领一队士卒的头领。哥哥,俺情愿跟在身边,做个亲随!” 梁山军队的编制,与大宋朝略不相同,是十人为一什,设什长;五十人为一伍,设伍长;两伍为一都,设都头;两都为一队,设队正;五队为一营,设营指挥使。 起初梁山兵少,头领充任都头,绰绰有余。现而今梁山兵马凑起来,也有二三千之数了,但骑、步、水三军人数很不均衡,故而仍旧以队正为基础。 王伦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梁山的头领虽然多,但有能力指挥一个营作战的,少之又少。 林冲自然算一个,郝思文也有这样的指挥才能,徐宁和杨志学习磨练一下,也足够了。 鲁智深和唐斌有底子,但从未带过超千人的兵马,也是需要学习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王伦要将杨志收留的原因,实在是现而今的梁山头领们,大多数都只能算是“营长”级别的军官。 若是打小规模的战斗,梁山应付起来是足够的,但若是万人规模的团战呢? 王伦观察了这么久,只觉得唯有郝思文有这个潜力,能够成长到大军团作战的统帅。 而小规模战斗有个弊端,往往带队的头领们,依靠个人的武力值,带头冲锋,只要杀伤十来个人,很容易就破局了。 长此以往,头领们对军事指挥技能就定了型,遇到万人团战就难适应了。 所以梁山不缺乏猛将,唯独缺乏有统帅能力的大将。 这也是王伦要迫不及待再次下山的原因之一,挖田虎的墙角,拉拢些大将人才来,山寨内部也不断培养锻炼,这才能够适应将来的战争。 焦挺就是梁山头领“猛将”的弱典型,他祖传相扑世家,手上功夫自然不差,但正如他自己所言,嘴笨,脑子不够活泛,带起兵来就非常吃力。 若焦挺脑子活泛一些,以他的本事,去东京城里开个相扑馆,带一帮学徒,也不至于混到流落江湖,连饭都吃不起了。 想了一想,王伦便说:“也好,焦挺兄弟就与我做个亲随头领,这一次也随我下山罢!” 焦挺顿时欢喜起来,如释重负一般。 于是王伦接下来又与一众兄弟们挨个谈话,又耽误了几日,将众人都请到聚义厅来,说: “即日起,杜迁兄弟免去领兵之责,出任山寨钱粮库房头领;宋万兄弟亦免去领兵之责,掌管山寨后勤伙房头领。” 跟焦挺的情况一样,杜迁和宋万两个,武力值一般,带兵能力也一般,但他俩也算是山寨元老了,忠心耿耿,勤于用事,王伦询问了他俩的想法后,便做了安排。 钱粮、后勤,非心腹之人不能用,以二人在山寨的威望,也足以胜任了。 “白胜兄弟,你且去东京城,与时迁兄弟做个伴,专一打探各种消息!” 白胜当即下拜:“谨遵寨主之命!” 他这些天也休养得恢复了,便求到王伦面前,想要做些事,以报答救命之恩。王伦便将他先派到时迁那里,若做得好时,坐一把交椅也未尝不可。 王伦又看向李逵,笑着说:“铁牛,你在山寨时,一切都要听从林教头嘱咐,若做得好,待我归来时,也教你坐一把交椅!” 李逵却是个皮糙肉厚的,在牢里挨了好一番打,送到山寨休息了几日,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这个黑汉子性子也直爽,看到头领们在演武场比试,就跳出来与众人切磋。他使一对铁斧,虽然斧法一般,但颇有蛮力,仗着粗糙的拳脚功夫,居然也能跟人打得有来有回! 山寨众头领中,唯有卞祥是个使重兵器的,尤擅开山斧,便教了李逵一套斧法,叫李逵欢喜不已,非要拜卞祥为师,被卞祥笑着拒绝了。 故而头领们都喜欢他的自来熟一般的粗豪性情,有心推荐坐一把交椅,却被王伦拒绝了。 原着中李逵出场时,也不是个恶人,但跟随了宋江后,又是滥杀无辜,又是学着吃人肉,是宋江最大的死忠。 但王伦从不以未发生的事情就断定一个人的未来,在他看来,李逵就好比一张白纸,宋江在纸上写个“黑”字,他就跟着作恶,肆无忌惮;但又不完全是发自内心,而是人云亦云,缺乏主见。 故而王伦要他跟随林冲,磨练一下性情,这样的一块璞玉,未必不能够走上正道来。 李逵便笑呵呵地说:“俺都听寨主的!”看到林冲的眼色,想了一想,才慌忙下拜。 “我下山后,一切事务由林教头做主,教头若一时没有头绪,便与众兄弟商议!山寨就拜托诸位兄弟们了!” 第82章 未曾下山先遇人 王伦便带了卞祥、鲁智深、文仲容、吕方、刘唐、焦挺六个头领,并三辆马车,十多个士卒随从,就此下山。 众头领都要来送,王伦却拦在了金沙滩上,笑着说:“又不是生离死别,兄弟之间,何必这些虚礼?” 众好汉都笑了笑,于是也不再送,唯有阮小五喜滋滋地,他还要划船将王伦一行人送到湖西酒店呢。 在韩伯龙和张三负责的湖西酒店后院码头下了船,却只有张三前来迎接,王伦听见前院有吵闹声,便问:“出了何事?” 张三忙说:“有个过路的客商,午后吃了饭,就在堂内趴着睡了一觉。哥哥也知晓,咱这酒店事务繁忙,故而有两个小二被叫去隔壁院子帮忙,却不想堂前少了人看管,那客人的包裹就被偷了!” “韩掌柜正在那里解释,又叫伙计们守了各处院子,要搜上一回。但有几个客人吵闹,不允许咱们的人去搜,故而争执不下了!” 王伦便皱了皱眉头,梁山开的三家大型酒店,目的是收集信息、采买物资,故而王伦坚决不做黑店,以山寨的规矩,包裹肯定不是自己人偷的,毕竟店里的伙计,家人都在山寨里住着呢! 他便向前堂走来,果然看到韩伯龙正与几个客人对峙,看到王伦来,韩伯龙就要拜见,王伦摆了摆手,说: “张三已经介绍了情况,你查得如何了?” 韩伯龙便凑过来,低声说:“这几个闹事的,都是附近的无赖泼皮,得了闲钱,就来店里等着,买一些金珠,再抬价卖出去,做些闲散的掮客。除了这几个,便再无旁人要偷拿客人的包裹了!” 那边又有个脖子上好大一颗痦子的汉子,歪戴着方巾,不伦不类的,在那里喊:“韩掌柜,我这里得了些东西,不便叫人看。你也知晓,俺几个不是缺钱的人,如何肯做那些小偷小摸的腌臜事?” 见王伦似乎是个主事的,那丢了包裹的客人就走过来,拱着手说: “包裹里倒也没有甚么值钱的,左右不过一包碎银而已。只是我存了数卷图纸,是我多年心血,丢失不得,还请上下好好寻一番!” 这人身材中等,穿着普通,只是一双眼睛很是迷茫,王伦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个近视,那估计就是个工匠了! 当即安慰地说:“客人请放心,我是这酒店的东家,必会为你找回包裹!” 他又低声问韩伯龙:“你可确认清楚了?” 韩伯龙低声说:“其他院子住店的几个客人,都叫俺搜过了,不曾发现,必是这几个无疑!” 若依着他以前的性格,那肯定早就派伙计强行去搜了。但他得朱贵吩咐,尽量不要惹事,也免得坏了酒店和山寨的名声,故而做事就有些畏手畏脚了。 王伦便招招手,笑着说:“是不是你们拿的,搜过便知!若不是你们拿的,我给你们赔一百两,再送你们一桌酒席赔罪。若果真是你们偷的,呵呵!” 那个小痦子顿时慌了起来,他不认得王伦,但看到韩伯龙毕恭毕敬的,心想这莫非是那梁山山寨的头领来了? 便连忙说:“搜也可以,叫俺们先回屋,将我那些东西且收拾了!” 他转身要走,却被刘唐带人拦住,韩伯龙就带着那客人,去了几人租的两个房间,不一会儿果然捧着一个包裹出来。 那小痦子和他几个伙伴汗如雨下,王伦也不理会他们,对韩伯龙说:“若缺人手时,再叫山寨派来几个,断不能再叫有客人的包裹行李在店里被人偷了!” 又指了指那几个泼皮小贼:“该怎么处理,你自己清楚!” 几个泼皮顿时惨叫地求饶起来,韩伯龙早就一肚子气,带着伙计们拥上前,先塞了口,拉去后院就是一顿打。 下午时分,堂前本就没有多少客人,一共就两伙,一伙刚刚被拉下去打,剩下那一伙两三个客人也早就躲开了。 丢了包裹的客人将包裹打开来,拿出几个画卷展开仔细看了一番,这才舒了一口气。 王伦凑在一旁看了一眼,居然是造船的图纸,便客气地说:“未知客人姓名?此番惊扰了客人,多有怠慢,我叫店里送一桌酒席,给客人赔罪!” 那人拱着手说:“小可叶春,却也不必如此,我的东西也不曾损坏。” 王伦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位是谁了,原着中这叶春是泗州人士,最善造船,因前往山东,路过梁山泊时,被山寨的小伙头目劫了钱财,流落在济州。 后来高俅第三次攻打梁山,叶春就主动来投,为高俅献上图纸,造了三百余艘海鳅船,又跟随高俅出征,结果被杀。 这样的一个人才,让王伦遇到了,怎么能放走? 当即将叶春请到后院雅间,安排人上了糕点茶饮酒菜,便问:“先生此番是来山东做甚么买卖的?” 叶春苦笑着说:“哪里是做买卖,沧州那里有个人,请我去造船。我去沧州时,才发现那人竟是辽国的掮客,要从中原雇佣造船师傅,去给辽人打造船只的。” “我自不愿意去,便辞了那人,准备回乡。” 第83章 会造船的人才 王伦便直截了当地说:“实不相瞒,我便是这梁山山寨之主王伦。小寨中存了数千根木料,正有心寻一个大师傅,前来督造些大船。” “叶先生若有意时,可愿帮小寨造些船么?先生但有所需,尽管提来!” 叶春惊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起来:“我在沧州时,也听闻过梁山王伦的名字,却不想原来是这般书生似的模样。” 又认真地说:“我在江南替人造船时,每日支钱400文,月给粮二石。寨主可出得起这价钱?” 大宋朝工商业发达,工匠的薪酬也很高,叶春这个报价,倒也的确符合一个大师傅的身份。 王伦派出的梁山情报人员,这些各地物价、人力价格等,也都在情报搜集范围之内,虽然梁山还没有将手伸到南方,但相比东京城的物价而言,王伦并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笑着说:“先生只要将船造了,小可情愿派人将先生一路送回家中,所需钱粮,分文不少,如何?” 就如同当初的凌振一样,王伦的目的是,先把人才忽悠着做事,再慢慢拉拢。 叶春点了点头,说:“我听闻寨主与沧州的柴大官人有旧,江湖上也有豪爽好客的名声,我就信你这一回!” 他又将图纸拿了出来,说:“寨主是要造货船、客船,还是游船?要造浅底屋子船、暖船、腾浅船、大小八橹船、双桅多桨船、海鹘船,还是浚河船、破冰船?是走内河漕运,还是走海路?” “若要造战船时,是造桨船还是车船?蜈蚣船还是火龙船?我这图纸,有一种海鳅车船,湖泊、江河、近海,都可以行得!” 王伦听了头晕,告了句罪,将还没有回山寨的阮小五喊进屋来,介绍了一番。 阮小五听完,一双眼睛顿时发亮了起来。梁山山寨草创之初,王伦就在西港建了个小船厂,但基本造的都是小船,最多也就造容纳五十人左右的大船,还是都只能在内河、湖泊行驶的。 他是渔民出身,哪里有不懂船的道理?如今又任了山寨水军头领,自然对山寨需要什么类型的船只最是熟悉。 于是讨论了一番后,阮小五便说: “哥哥,内河和湖泊中,这海鹘船最是合适,不过叶先生说的这海鳅车船,却也不错,只是俺也不曾试驾过,还需先造一二艘。” 阮氏三雄的话,王伦自然再相信不过,便笑着说: “小五,我已经与叶先生谈好了,请他上山为山寨造船,一应钱粮薪酬,我都写在这纸上,到时便由你带着先生上山,具体造哪些船,造多少艘,你们水军与林教头商议!” 王伦对船只、水军了解的不多,所以他对不熟悉的领域,向来都是听专家的意见,这也算是他的优点了。 然后又对叶春说:“叶先生,我这里还有事,要远出一趟门,约莫一两个月才能返来,你且放心,在山寨遇到事时,就去找这位小五哥,小五哥办不到,就去找林冲林教头!” 阮小五便先斟了一杯酒,说:“哥哥且放心,叶先生在山寨但有一丝损伤,哥哥回来时,唯我是问!” 又朝着叶春说:“先生,还是那句话,若有事时,尽管来找俺阮小五!” 叶春也端起酒杯:“好说,好说!” 他千里从江南来山东,本就是为了求财的,至于他是为反贼服务?别闹了,这天下哪里没有占山为王的强徒,官府都不曾来管,他一个造船师傅,还能管得上吗? 王伦这时才将几个头领并韩伯龙二人都请来,与叶春见面。 先前初识叶春的身份,还不确定他是否愿意为山寨帮忙,如今叶春已经应下,那就要发扬中国人的传统:在酒桌上劝酒了! 山寨头领都是一伙能吃善灌的好汉,叶春喝得醉醺醺的,众人便也不再劝酒。王伦便教阮小五调一支大船,将叶春送到了山寨。 他看了看天色,笑着说:“如此,就在这湖西酒店住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 第二日,王伦一行人扮做去北地贩马的客商,先向西北方向的阳谷县而去。 一路上行人、商队、车队往来不绝,路边不时就有挑着旗招、扫帚的酒肆茶铺客栈,甚是繁华的紧。 王伦想到去年在东京城时见到的更为繁华的都市景象,心中暗暗一叹。 谁能想到,七八年后,随着女真人的铁蹄南下,就轻易地踏破了当今那位天子的盛世美梦,也踏碎了这一片大好河山呢? 这一次,不管是骗也好,说动也罢,总之在他名单上的好汉,他王伦都要一个不落地全都带回梁山! 宋徽宗赵佶是个废物,要给这个民族留下最深刻的耻辱,我王伦,就定要改变这一切! 第84章 旷世奇闻 王伦一行人入得阳谷县城时,已经是半下午时分了。他先去找了个客栈,叫随从的士卒都歇息了,自带着几个头领去寻武松。 吕方便拦了个路人,问:“贵县的武松武都头,家住在哪里?” 那路人看了一眼,笑着说:“客人是不是听闻俺这县中出了位打虎英雄,都来拜会的?武都头家只在紫石街那边住,你且前行,若找不着,再问路便是!” 等那人走开,吕方笑着说:“这位武都头,也是本县的一个闻人了!” 这时不远处一个提着空篮的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厮,便凑了过来,先行了一礼,说:“客人可是寻武都头的?小人便可带路!” 王伦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丢给他,说:“只管全面带路!” 这小厮接过时,顿时笑嘻嘻的,说:“请随我来!” 走到紫石街一处二层临街小楼,那小厮便说:“大官人,武都头就住在此处!” 王伦笑着说:“谢了!”就要去敲门,焦挺却先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时,却是个五短身材的汉子,一脸的憨厚,眉目间有几分与武松相似。王伦暗道:又他娘的被电视剧给骗了! 这位显然是武大郎,只是个子在成年人这个年龄段矮小了些,却也不是侏儒。 王伦便拱手说:“可是武大哥当面?二郎可在家中?” 武大郎看了看王伦身后的几个头领,仰着头看向卞祥,不由得吓了一跳,便说:“在家。几位是?” 武松却闻声走了出来,一看到王伦,面上顿时一喜,先将众人请到院中,关了门,就地下拜:“不想哥哥竟来此处!” 王伦将他扶起,笑着说:“我在济州时,也听闻二郎打虎英雄的美名,如何不来见上一见呢?” 随同的几个头领,有些武松并未见过,于是一一介绍。 武松与众人见过后,有些为难地说:“家中有些小事,一时也不方便,恰好哥哥来了,也与俺兄弟两人拿个主意!” 便将一行人请入堂内,请自家兄长去买些酒菜来,王伦便吩咐刘唐也一起去。 武松便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番。 原来几个月前,武松在柴进庄上,听王伦说自家兄长来了阳谷县,于是跟随一路从高唐州方向到了县里,却也不曾路过那景阳冈。 他很快就寻到了兄长武大郎,心中牢记许多教训,平日也少吃酒,也收敛了脾气,就要帮兄长做炊饼去卖。 武大郎却知道自己这兄弟是个豪杰一般的人物,如何能教他与自己一道做炊饼?便叫他自去找个正当营生。 武松也听话,他那里得了王伦和柴进赠的盘缠,于是就收些皮货来卖,却是做了个皮货商。 他本是个豪爽的性子,于是结识了本地一帮闲汉,都以他为尊,将那生意渐渐做得大了。 有一日去外地收皮货,回来时就路过了景阳冈,在那“三碗不过岗”的酒店,吃得大醉,也不听店家劝阻,背了包裹,提了哨棒,就要去走那条道。 不曾想果然遇到了猛虎,一时进退不得,奋力将那大虫打死,然后遇到了官府派来的猎户。 几个头领亲耳听得武松讲述如何打死那大虫,都一齐喝彩,卞祥赞叹地说:“若俺只一根哨棒,怕是要沦为那大虫的口腹之食了!” 鲁智深在心中也暗暗称奇,吕方惊叹地盯着武松粗壮的手臂,叫到:“哥哥真天人也!” 武松只是笑了笑,复又讲述了起来。 那些猎户抬了大虫的尸体,簇拥着武松,到得县衙,知县见武松武勇不凡,又是个仁厚的人,便抬举他做了本县的步兵都头。 不曾想今日本县一个张姓的大户人家,却教人抬了一顶轿,将一个新娘扮妆的使女送了来,又将卖身文契也一并送来,还送来几个箱奁,当作陪嫁。 武松兄弟两个,就问那送嫁的媒婆,究竟是送给哪一个结婚?那媒婆也不知晓,只说你两个兄弟且都随意,哪一个都好。 故而两个兄弟都犯了难,有心追问时,那媒婆已经带着人走了。 无奈之下,只得先将那女子送上楼,他两个在这里争论。 王伦听了又是一愣,他记得潘金莲是在清河县被送给武大郎的,怎么变成了阳谷县? 当即笑着说:“二郎,你和尊兄长便是再论个三五日,也没个结果。不如去问那送来的女子,看她愿意嫁给哪一个!” 武大郎当即笑着说:“我也是这般说的,只二郎不情愿!” 王伦顿时就猜到了武松的心思,兄长还没结婚,当弟弟的如何先结婚呢?这也不合礼仪啊! 毕竟一旦叫那女子从兄弟两个里面选,谁都知道武松的胜率最高! 王伦不等武松开口,就继续说:“二郎,就听你兄长的话吧!” 武松也不好再推脱,便说:“小弟这便请那女子从楼上下来!” 第85章 嫁人就嫁武二郎 待二人下得楼时,众人都不由得哑然失笑。 原来武松持了一条撑窗户的叉竿,叫那女子牵着,一步一步走下楼来。 王伦便正色地说:“这位姑娘,小可乃是武都头的一个朋友,你被送来时,主家可曾说过,要你嫁给武家哪位兄弟吗?” 那女子蒙着盖头,轻轻摇了摇头。 王伦便说:“请姑娘看上一看,这武大郎兄长,这武二郎兄弟,你看上了哪一个?你且不要害怕,也不要害羞,看上哪个,直说出来,我兄弟几个都是见证!” 武大郎在一旁也说:“是啊,你看上我兄弟时,就是我兄弟的福分!” 那女子犹豫了许久,武松等得不耐烦,便说:“哥哥,兄长,依俺看,还是将她送回主家的好!我和兄长不曾给他家好处,如何受这等恩惠?” 一听武松要将她送回去,那女子也是急了,掀开了盖头,一双眼睛已经蒙了一层水雾,说:“千万不要将小女子送回去!” 王伦看了一眼,心中一惊,果然是个绝色的美女,定了定神,便和气地说:“姑娘,且选上一选,这么多兄弟在此,都是见证!” 那女子稳了稳身子,先盈盈一拜,说:“小女子原是本县张员外的使女,名叫潘金莲,见过几位大官人!” 她先朝武大郎看去,看到他五短身材,憨憨厚厚在那里傻笑,又看到武松坐在桌边,虎背猿腰,相貌堂堂,端的是威武,当下有了决断。 用手指了一指,又将那红盖头盖在了头上。 王伦拍着手,大笑着说:“常言说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不想竟然能吃武松兄弟一杯喜酒!” 武松面露尴尬,支支吾吾地说:“姑…姑娘,你再选一回如何?” 武大郎也笑着说:“兄弟,你与我这弟妹,郎才女貌,正合一对!” 这时又有人敲门,刘唐便站起身来,打开门时,却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婆子,在门口探头探脑,慌慌张张地问:“武家兄弟可在?搞错了!搞错了!” 刘唐眉头一紧,低声喝到:“搞错什么了?不要吵闹!” 那婆子低声说:“我回报那张员外时,那两口子又在争吵,主家婆说要将使女送给武家大郎,张员外却说送给武家二郎,老身自然是听主家婆的!” 刘唐回过头来,笑着朝众人摇摇手,将那婆子拽到门外,塞给她一锭银子,低声说: “你且去回报,就说潘姑娘与武家二郎已经定下了,左邻右舍都是见证。若你敢将方才那些胡话乱传,叫我听到了,小心你的鸟嘴!” 那婆子看着刘唐的胎记,又看他一副凶恶模样,吓得退了两步,慌忙说:“小人不敢乱说话!” “快去,快去!”看着那婆子远走,刘唐这才关了院门,笑着走了回来,说: “却是那媒婆,说张员外的意思,就是要送来与武家二郎婚配的,他有心高攀,只埋怨这婆子老糊涂,我送了这婆子一两银子做道谢!” 说完便拱手说:“小弟向武松哥哥道喜了!” 王伦也笑着说:“如此喜事,正当好好操办!二郎,武家兄长,若信得过时,就教我来操办如何?” 武大郎见王伦气派不凡,几个随从都是好汉,便憨憨地点头说:“也好,也好!” 王伦就叫刘唐去寻一家送外卖的酒楼,吕方去采买婚礼所需的一应杂物,叫焦挺陪着武大郎,去请左邻右舍,他和文仲容并鲁智深先去将院子收拾了,卞祥就在门口做个迎宾。 至于武松,叫他陪着新娘子先说说话。 哪知武松却将潘金莲先送上楼去,也来帮忙,他是个粗豪中带着细腻心思的,知道王伦身份不能随意透露,故而也不去请那些县衙的同事。 只待明日时,再去酒楼宴请同僚也不迟。 不得不说这大宋朝的商业氛围就是发达,刘唐果然寻到本县一家酒楼,提供两种外卖服务: 第一,是提供厨师、帮工、各类婚宴食材并桌子板凳; 第二,则是可以先定多少钱的席面,酒楼做好时,就派车送来。 他两个也不好选,就带了个口才伶俐的店小二跟随,王伦先问了武大郎,大概请了多少人,便定了两贯钱一桌的席面。 实际上一贯钱就已是酒菜肉类齐全,足够体面了,但不管怎么说,武松也是县里的都头,价格可以再提,但也不适合提到太高。 听说邻居的武都头结婚,虽然这消息来得很是仓促,但左邻右舍们都准备了贺礼,都前来恭贺。 吕方也采买了红烛、鲜花、扇子、崭新的一套红色铺盖等等,雇了个闲汉,挑将回来。 有个婆子也笑呵呵地走来,手里提两包茶叶,说:“老身是那边茶坊的王婆,听闻都头大婚,也来凑个喜!” 第86章 阳谷县的后事 这王婆一张嘴,甚是能说会道,与众邻居们打着招呼,便来恭喜武大郎,说:“都头有你这一个勤劳的兄长,也是福分!” 又要凑着去看新娘子,早被刘唐拦住,说:“婆婆且那边去坐!” 王伦只是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就不相信,潘金莲跟了武松,还会去勾引西门庆!总归是没有哪个女人,是天生淫贱放荡的吧? 于是一应婚礼仪式,都由王伦主持着,虽然简单仓促,却也不失隆重。 第二日,王伦就带着刘唐,先去拜访了那张家。 见到那张家的家主时,王伦便直截了当地说:“本县的都头,也是位打虎的英雄好汉。他称我一声哥哥,我自然要来为兄弟做主!” “员外既然将家里的女子嫁给我那兄弟,日后若没甚事时,还请不要烦扰!” 说着叫刘唐送了一套玻璃酒杯,说:“如此,便劳烦员外了!” 那张员外见王伦气度不凡,不知他的底细,也不敢得罪,又见他出手阔绰,便不住点头:“自然,自然!” 王伦离开张员外家,就径向王婆的茶坊走去,见生意也不很好,没什么客人。 那王婆见了王伦,就来行礼,笑着说:“大官人可是要吃茶?” 王伦摇摇头:“不吃茶!你这铺子作价几何?卖与我吧!” 王婆眼珠子一转,说:“老身指着这铺子赚些棺材钱,不好轻易卖得的!” 王伦也不啰嗦,说:“五十两白银,若愿意时,自去收拾,半日后就离开。” 王婆还要说话,王伦却说:“只这个价,多了我也不要!” 王婆心想:我这茶坊寻常也少有客人来,五十两白银,便要几年赚得。得了这钱,我自去别处寻个铺子!当即就同意了。 王伦于是叫刘唐去请个中人,又将武大郎请来,笑着说:“我这里也没空闲,明日就要离去,难得遇见二郎大婚,就送个临近的铺子,也算是一点小小心意了!” 武大郎就要推辞,王伦摆了摆手,他也就唯唯诺诺地不说话了。 王婆看得眼热,心想这武都头果然不是俗人,结交的都是豪客! 有中人见证,牙人写了一封文书,王婆交了房契,得了钱,欢喜地收拾了包裹零碎,就此离开了紫石街。 武松中午时下了衙,便急急朝家里赶,王伦已经在附近酒楼定了两桌酒菜,与两兄弟吃过了,便说: “我这里还有杂事在身,不便久留,若得闲时,再来看武松兄弟!” 武松便下拜道:“蒙哥哥看重,小弟也不能报答,惭愧,惭愧!” 王伦大笑着说:“我若出门在外,说我有一个打虎的兄弟,少不得有人要请我吃一碗酒,说甚么报答的话?” 他眼看武松这里一切都好,也就放下心来,午饭后便离了县城,武松一路送了数里,被王伦拦住,说: “你与尊兄长两个,好好过日子,若遇到良家,也给尊兄长说个亲事,便一切都好!兄弟也不要送,若得空时,我自在梁山,又离得不甚远,早晚来问候便是了!” 武松红了眼,依依不舍,他只觉老天垂怜,教他遇到了王伦这样一位好兄长。站在原地,看到王伦一行人远远离去,这才回身向县衙而去。 鲁智深这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生怕一开口就被人听出不像个僧侣头陀来,此时方才开口: “这武二郎兄弟和睦,又得了个娇妻,在县里也有了名声,更得哥哥如此照看,是个有福缘的人!” 王伦笑而不语,他并不希望这世间多一个“天伤星”,这般世道,总该给那些愿意遵纪守法的人一个活路。 …… 一行人出得阳谷县来,便向西迤逦而行,朝着壶关方向去了。 自古入河东方向,过太行山时,有八条咽喉道路,称为“太行八陉”。而从阳谷县到壶关,有两条路: 向北到河北西路的慈州,走滏口陉;或者向西到卫州,走白陉。 唐斌三人来投梁山时,走的就是滏口陉,其实这条路是绕远了,于是王伦选的是白陉。 他们一行人有二十个壮汉,自然安全,也没遇到什么拦路抢劫的。到了卫州境内时,王伦笑着说: “此去孟州也不远了,那里有个去处,名叫十字坡,坡上一棵大树,甚是显眼,树下有个酒店,盘踞了一对贼男女夫妻,专挑落单的行人下手。” “有句话说得好,‘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这贼男女夫妻,就把人用蒙汗药迷倒了,拖去后厨,用人肉充作黄牛肉,做成馒头馅儿,卖给路人等。” 鲁智深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等贼鸟人在?哥哥,不如去孟州走一遭,将这两个狗男女打杀了,也省得两个再害人!” 文仲容也跃跃欲试,说:“崔野兄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晚几日相见也无妨。哥哥,不如带我等去除了这恶贼!” 第87章 大树十字坡 王伦笑着说:“也好,官府不去管时,咱们出手,也将这江湖的腌臜扫净些!” 他是觉得,既然都走到卫州了,何妨再多走几步,去孟州将那“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两个吃人的恶贼给结果了。 此时尚且还是夏末秋初,天气仍旧炎热,又行了数日,渐近孟州城时,果然看到远处路边的山岭下,有一个大土坡。 那坡上立着一棵四五个人抱不住的大树,枝叶繁茂,树身缠绕着许多枯藤,树根露出半截来,狰狞扭曲,仿佛胡乱搭在一起的血管一般。 树下有十多间草屋,傍着一条小溪,一棵柳树上挑出个杏色的酒帘儿来。 有个妇人端着一盆污血,走到那大树下,泼在树根处,看到王伦一行人三辆马车、十多匹马儿上得坡来,便迎着笑,说:“客官,歇脚了去。我这店中有上好的酒肉,还有好大馒头!” 这妇人正是“母夜叉”孙二娘,她插着一头黄灿灿的钗环,鬓边别了几朵野花,穿一件绿纱衫,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敞开了胸脯,白花花的晃眼。 王伦便笑着说:“也好,就去歇一歇!” 刘唐也呵呵笑了起来,盯着孙二娘看了一回,说:“馒头好,且上些又大又白的热馒头来!” 这却是在坡下时,王伦的交代,若能用言语惹得孙二娘和张青发怒,正好发作。总之,他们就是来挑事儿的! 孙二娘心中暗想:好你个赤面汉,敢来调戏老娘?她见王伦人多,一时也没决定是否下手。 一行人下了马,落了车,在堂下坐得满满当当。孙二娘就招呼店小二上酒切肉,又端来五六笼馒头。 王伦拿过一个馒头,拍开来,便叫了起来:“酒家,这馒头是狗肉做的,还是人肉做的?” 孙二娘笑嘻嘻地说:“客官休要取笑,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里有人肉的馒头?向来我家馒头,积祖都是黄牛的!” 那边鲁智深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酒,“噗”地吐了一地,怒到:“这般寡淡,也敢说是好酒?” 卞祥等人也都尝了一口,都叫了起来:“这是甚么酒!且去换来!” 孙二娘已经积了些怒气,便笑着说:“有些十分香美的好酒,只是浑些!”王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只管换来!” 又问:“方才见酒家泼洒污血,是后院杀鸡,还是宰牛了?” 孙二娘眼珠子一转,说:“杀了几只鸡的!” “去做了送来吃!” 孙二娘就去后厨吩咐,刘唐却站起身来,跟了过来,那孙二娘问:“客官要做甚?” “哪里是厕所?” 孙二娘就唤过一个小二,给刘唐指路,这边堂内一众人等都不吃酒,也不吃那馒头。 孙二娘从厨房返来时,只觉得怪异,便陪着笑:“客官,可是馒头不合口味?” 王伦不答,只是笑着问:“酒家,你家丈夫怎地不在?” 孙二娘笑着说:“他出外做客,不曾归来。”又催促地说:“赶了许久的路,客官且吃着啊!” 王伦摇摇头,说:“若果真是黄牛肉时,也不须你来劝,我等自会吃来。只是这却是人肉,不如你来吃?” 孙二娘顿时冷了脸,说:“客人百般诬陷,只说我这店中用了人肉,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叫我如何做得生意?也罢,诸位的生意,我也不做了,请走,请走!” 后院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就见刘唐奔了过来,大叫:“哥哥,这家果然是个黑店!” 王伦顿时大吼:“动手!”众人纷纷抽出朴刀来,围将上前。 那孙二娘也领着几个伙计,手中擎了刀,大叫着说:“都是江湖儿女,何苦如此相逼呢?” 王伦冷哼一声:“孙二娘,你在这十字坡专一残害过路百姓行商,卖了多少人肉馒头,我等此次前来,就是要为民除害的!” 孙二娘大惊,知道说理已经没用,双刀一前一后,先朝王伦冲来。她看出来王伦是这一伙领头的,却是个书生模样,若能擒下,也做个要挟。 却不妨鲁智深提着朴刀,半路拦下。他的水磨禅杖太过于显眼,故而放在马车上,孙二娘便要来与这个胖头陀放对。 但她哪里是鲁智深的对手,交手不三五合,就被一刀斩在后背,斜斜地飞了出去。 其他头领早已经按照王伦事先安排好的,各自冲杀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将酒店中的小二、伙计等全部砍杀。 孙二娘中了一刀,还没有死透,口中吐着血,大骂:“你…你这些狗男女,不得好死!” 那边刘唐已经找到了后厨杀人取肉的现场,进去看了一回,就跑到小溪边干呕了起来。 几个头领依次去看了一回,吕方和焦挺也跟着去呕吐。鲁智深大踏步走了出来,大吼:“不得好死的是你这个恶妇,杀了这许多人,吃了这许多人肉,谁能饶你?” 含愤一刀斩下,孙二娘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一旁。 第88章 以板砖作暗器的道人 王伦也朝后厨看了一回。 就在厨房后面当作存放食材的房间下面,露出黑洞洞一个地下室入口来,隐隐透出些光亮。楼梯口趴着一个被砍翻的店小二,楼梯上还滚着个被砍了脑袋的无头尸体。 王伦朝下走了两步,就闻到一股腐臭的血腥味,就着地下室墙上的火把一看,差点儿也吐出来。 攻打清风山时,王伦曾见到了燕顺吃人心肝做醒酒汤的场地,但此时这地下室里,却更加恐惧,宛如地狱屠宰场一般。 梁上挂了一排黑铁钩,有个被锯了一条腿的尸体半挂在空中,胸腔已经被剖开,内脏被掏空,装在桌案上的一个木盆里。 木盆旁边,还有几个装满了血的小木桶,一条人腿被切剁了多半。桌腿靠墙处,垛着成堆的白骨,还有十多个骷髅头颅,被挂在墙上当作装饰。 另一侧的墙面上,则挂着两张完整剥下来的人皮,其中一张还带着头发。 另外一张桌案上,同样摆着个赤身裸体的尸体,手脚已经卸在一旁,火把的光跳动之下,甚是阴森瘆人。 王伦几步走了上来,扶着墙站在那里,此时屋外热气炎炎,但他只觉得后背发凉。 卞祥也钻下去看了一回,一屁股坐在条凳上,指着孙二娘的尸体,愤愤地说:“倒叫这个贼妇死了个痛快!” 刘唐和文仲容在小溪边吐了一回,总算是缓了过来。王伦便吩咐到:“吕方,你带几个兄弟,骑着马,四下里找一找,若遇到个挑担卖馒头的汉子,必是那‘菜园子’张青,速来回报!” “刘唐、焦挺,你两个带人各处搜寻,文仲容,你带人将这些尸体都抛到地下室,我等将这酒店的血迹都扫了,专等那张青回来!” 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王伦也端着个木盆,将院子撒了一回水,刚刚回去接了一盆来,就有个在外面张望的士卒回报: “坡下来了个过路的道人!” 王伦一行人便暂扮作店小二、顾客等,不一会儿就见一个道人牵着马,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远远地就大喊:“店家,先上菜蔬酒水来,将我这马儿喂些水和草料!” 他跨进堂内,顿时一愣,便有个士卒抱着个酒坛来,说:“客人稍待!” 这道人穿一身灰色道袍,背后背着一口剑,也不饮酒,只是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只觉得有几分古怪。 鼻子微微一嗅,脸色顿时大变,朝堂外一跳,抽出宝剑在手,大骂到:“我当是谁,原来是一伙杀人的贼!今番叫道爷我遇到,便要为这店里丧命的无辜人等报仇!” 几个头领便跳将出来,将他围在中间,鲁智深怒吼:“这两个贼男女还有同伙,原来是你这个贼道人!” 他眼睛里向来容不得半点沙子,当即持了朴刀就要来砍,那道人拿宝剑架了一架,只觉手臂发麻,心道好一个莽撞的头陀! 一个闪步躲过,便从腰间悬着的布囊里掏出一物,叫一声:“着!” 鲁智深躲闪不及,正中脑袋,便有血渗了下来,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块黄灿灿的板砖。 卞祥见他伤了鲁智深,一个跨步,一手持刀劈来,一手就要去抓那道人。 不曾想这道人身法甚是灵活,宛如泥鳅一般,连番从卞祥手下躲过,只是卞祥臂长,他反击了几剑,连卞祥的衣袍都沾不着。 王伦忙将鲁智深扶着坐下,叫人拿了干净的白布来包扎。这才捡起那块板砖来,看了一看,只是一块普通的板砖。 他猛地想起了个人来,试探地叫到:“那道人,你可是‘神驹子’马灵?” 那道人被王伦叫出了名字,一边躲闪,一边叫:“是道爷我!” “快快住手,都是一场误会!” 听到王伦喊叫,卞祥便停了手,马灵闪在远处,警惕地持剑而立。 王伦先自我介绍了一番,又将孙二娘开的这家黑店说了一番,然后说:“道长若是不信,自可去那地下室看上一看,我等之所以扮作店家,是为了等那张青归来!” 马灵顿时笑了起来,说:“我在东京城时,遇到个好汉,自称是梁山时迁,曾说起你的大名。我且信你一回,先去看看再说!” 王伦便叫众人退后,马灵去看了一回,便脸色惨白地回来,说:“贫道也是听闻这里有个黑店,故而来这十字坡看上一看,果然是两个吃人的恶魔!” 他翻身下拜:“险些误了王头领的好事,贫道罪过!” 王伦将他扶起,马灵又向鲁智深赔礼:“大师勿怪,贫道只以为大师也是作恶的贼人,一时失手!” 鲁智深是个爽朗的性子,既然双方说开,他也不在乎,只是哈哈大笑:“道长却使得一手好暗器!” 马灵便说:“这堂内还有一股血腥气,那边柜台下面,也落了些血迹,不曾打扫得干净!” 王伦看过去时,果然有一小滩血,想来是那孙二娘人头滚落时洒出去的,便叫人清理了一番。 这时又有一个在坡上张望的士卒回报: “有个挑着担儿的汉子,望这边走来了!” 第89章 张青授首,马灵归位 “菜园子”张青挑着空担子,晃晃悠悠地走来。 他心情很愉快,用那人肉充作黄牛肉的馒头,在这附近的庄上,一向都卖的很好。他回来时,遇到几个庄人,还要他明日再挑来些卖,都夸那馒头好吃。 一帮痴夫愚妇!张青暗自嘲笑,竟吃不出人肉与黄牛肉的区别来。 遥见自家酒店树边拴了一匹马,张青也没有防备,就站在堂外,笑着喊:“来个人,接我这担子!” 却见堂内或坐或立,有十多个人,张青便憨笑着拱手说:“各位客官安好?” 王伦便问:“你便是这酒店的东家么?” 张青点点头,说:“这正是小人的店!” 话音刚落,一群人就围了过来,王伦又问:“你就是‘菜园子’张青”? 张青已经反应了过来,从担子下抽出一柄短刀来,脸上也不复憨厚,而是一脸的凶戾:“你等是何人?我那婆娘和伙计都在哪里?” 王伦厉声说:“张青,你与孙二娘开这家黑店,害了多少无辜的路人,又吃了多少人肉!老天不收你,我等来收你!” 看到焦挺、刘唐、卞祥、马灵都虎视眈眈地围了上前,张青将担子猛地一掷,转身就向外跑。 才跑了几步,后面的好汉反而都不去追了,原来吕方寻了一路,不曾遇见,就此返回,恰看到了这一幕。 他骑在马上,从那大树后面转了过来,怒吼:“哪里逃?”舞着方天画戟就冲了过来。 张青也没料到居然还有个骑马的,眼看那戟直刺来,便用短刀挡了一挡。 吕方跟着林冲也学了半年多,戟法凌厉,手一拧,就用小枝将短刀挑飞,又一戟,直接刺入张青的胸膛。 他借着马儿的冲势,推着张青奔了十余步,方才勒住。张青口吐鲜血,死死地拽着戟枝,瞪着吕方,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话,头一歪,就此死掉。 众好汉于是又各自搜寻,很快刘唐就来报:“哥哥,在张青那厮的房间间壁,发现了一墙的金珠,怕是有两三万贯!” 众人都摇头叹息,这两个贼男女,也不知杀害了多少路人,方才聚了这么多的钱财! 王伦便问马灵:“道长是欲往何处去?” 马灵说:“我在东京城时,曾与那时迁头领比试过脚力轻功,他曾邀我往梁山一行。只是我要回河东走一遭,原本打算办完事后,再去济州的,不想却在这里遇见各位好汉!” 他笑着说:“我在江湖行走多年,也没个去处,如今见了几位头领,方知都是热心肠的好汉。若不嫌弃,小弟愿拜在梁山寨下!” 说着俯身又拜,王伦将他扶起来,大笑着说:“今日当真是双喜临门,一则遇到了马灵兄弟,二则灭了这黑店,当真痛快!” 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王伦说:“可惜这黑店的酒肉吃不得,且去寻个去处,与马灵兄弟畅饮畅谈!” 鲁智深心细,便说:“哥哥,这黑店就开在孟州城外不远,能如此经营,想必还有同伙。不如就此烧了这黑店,再不教有人残害无辜!” 王伦一想,这张青孙二娘的确在别处还有一家贼店,也有一批同伙在外,点了点头,说:“就烧了这黑店!” 那棵被人血浇灌的大树上,悬挂了张青和孙二娘的两个人头。 王伦写了一幅字,张挂在树上,正是“‘菜园子’张青并‘母夜叉’孙二娘,残害无辜,率兽食人,天惩于此!” 张青的尸体也被丢进了那地下室,草屋都被推倒,众人四处放火,然后远远地躲到了十字坡下。 看着大火熊熊,王伦叹了口气:“这一处罪恶被火烧了,天下的罪恶,该如何烧得?” 又对马灵说:“走,咱们也该出发了!” 马灵从东京出发,经这孟州,自然也是打算走白陉过太行山的。只是天色渐晚,众人也不入孟州城,却又向东北方向折返而去。 刘唐说:“哥哥,前方不曾有客栈,少不得要露宿野外了!” 马灵笑着说:“贫道这一路行来,住过多少破庙,都记不清了,能与众兄弟一起,哪里都快活!” 他与几个头领闲话一路,只觉得个个都是豪爽的性子,很对他的脾气,心中对时迁又是一番感激。 王伦也笑着说:“前方十多里处,还真有一个破庙,今晚就去那里歇一歇。” 于是一行人沿途去附近的庄上买些村酿熟食,然后一路前行,天黑后不久,果然找到了那处破庙。 便将三辆马车围了一堆生起的篝火,就此歇息了起来。 第90章 入夜破庙逢裴宣 远处的官道上,有几个人影影绰绰地走来。 当前一人挑着个小灯笼,嘴里不住地抱怨:“洒家都说了,且在孟州城里住一晚,明日再出行。你偏不听,说那城外十字坡有个酒店可以歇息。” “这倒好,到了十字坡,只有一堆大火,却是一家黑店,教人给烧杀了!如今没个去处,只能赶夜路!” 另外一个也不好还嘴,只是陪着笑:“明日以后,都听你的。且先去找到那村人说的破庙,歇一晚凑合!” 却是两个押送人犯的公人,那个被押送的罪犯,也不曾戴枷,而是卸了背在身后,跟着走在后面。 等看到破庙前的篝火火光时,两个公人顿时苦了脸,这破庙都有人抢先占了! 但附近再无别的去处,没奈何,两人商议了几句,就朝这边走来。 在外的一个士卒高喊:“甚么人?” “洒家两个是押送犯人的公差,本想在那十字坡歇息,不曾想是一家黑店,因此被人烧了,没了落脚地,可否来这里少歇?” 刘唐听到说话,便起身走了过来,说:“我等是去河东的商人,若不嫌弃,就在附近暂歇!” 鲁智深笑了笑,说:“原来是关中来的公人,洒家且去看一看!”便提了一罐酒走了过去。 那两个公差并犯人,在破庙另一侧寻了处空地,刚生起火来,就看到一个胖大的头陀走了过来。 鲁智深说:“洒家没出家前,也是关中人。方才听了几位的话,甚是耳熟,都是乡人,出门在外,别无所赠,只有先前在庄上买的一罐村酿,就送给你们!” 他顺手排出四个木碗,倒满了酒,自己先喝了一碗,示意酒中不曾下药,看了一眼那个犯人,迟疑了一下,这才转身走了回来。 一个公差也喝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眼见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其中一个就包裹中拿了些肉干,也走了过来,说: “得同乡馈赠,洒家这里也不曾带什么,只有些肉干,请诸位尝一尝!” 都是出门在外,故而也不嫌弃,鲁智深便也收下了。 那公差自回本处,胡乱吃了些馒头和肉干,就着葫芦喝了些水,其中一个便斜靠在断墙边,抱着刀柄,在那里守夜。 这边王伦一行人等言谈甚欢,马灵讲了许多江湖见闻,众人都听得入迷。 王伦心想:这马灵倒是满天下去过不少地方,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一个人了! 渐到深夜,众人也都困了,安排了守夜轮值人选,就或卧或靠着马车,昏昏睡去。 …… 第二天天亮时,王伦醒来,便去那破庙后不远处的小溪洗脸,恰遇到一个公差押着那犯人也来溪边洗漱。 那公差只以为王伦是商队中专管记账的先生,朝他点头示意。王伦也微微点头,看那犯人,却是一个一脸正气的中年男人,须发杂乱,脸上刺着金印,不由得摇摇头。 众人也都醒了,各自洗漱完毕,胡乱吃了些干粮,马灵见几个士卒用携带的锅在那里烧水,然后倒入葫芦中,笑着说: “不曾想山寨个个都是会养生的!” 王伦正要解释,鲁智深突然叫了起来:“那边莫不是京兆府的裴孔目吗?” 众人都望了过去,原来两个公差收拾了,就特意来向鲁智深道别,却不妨被鲁智深认出了人犯。 看到一群人都围了过来,领头的公差也不怕,只是苦笑着说:“大师,你既认得裴孔目,也不要与同伴为难我两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并不曾怠慢孔目!” 鲁智深不理会他,只是问:“裴孔目,你这是犯了什么事?要被发配到哪里去?” 裴孔目一时没有认出鲁智深来,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鲁智深便朝那公差问:“你们是去哪里?” “额…是去沙门岛!” 鲁智深回头朝王伦喊到:“哥哥!”王伦点点头,挥了挥手,众人便将公差都围在中间。 王伦拱了拱手,说:“这位可是京兆有名的‘铁面孔目’裴宣当面?” 裴宣也没想到,就在破庙住一晚,竟然遇到两个认识自己的人,便点了点头。 王伦笑着说:“两位差人,我们也不为难你,把人留下,你两个自回关中,若有人问起时,就说梁山王伦半路将人劫了!” 两个公差也不曾听说过什么梁山,其中一个还要问,领头的见这伙人中,已经有人抽了朴刀过来,便慌忙说: “好,好,我两个将裴孔目留下,好汉且手下留情!” 鲁智深便将裴宣扶上马车,站在那里,说:“哥哥先行,洒家在这里看着,随后就来!” 两个公差顿时吓尿了! 第91章 既得裴宣,便入河东 鲁智深并不是打算杀人,而是将这两个公差拦一拦,省得这两个去孟州城报官。 他牵着一匹马,手中持着朴刀,就拦在不远处,两个公差也不敢动,只是陪着笑: “同乡,我两个都是奉命行事的,不要为难!” 鲁智深说:“你两个闭嘴!等一个时辰,便放你们离去!随意报官还是返乡,洒家都不理会。若敢乱动,就如这堵墙!” 说着朝破庙的一堵断墙踹了一脚,轰地倒塌,腾了一地的灰尘。两个公差瞠目结舌,慌忙说:“不敢动,不敢动!” 鲁智深于是盘腿坐在一旁休息,将两个公差逼在旁边,也不敢乱动。 看了看日头,鲁智深这才站起身来,拱手说:“得罪!”翻身上马,追赶而来。 两个公差对视一眼,苦笑一声,这才朝孟州城慢腾腾走去。 …… 等鲁智深追上时,裴宣已经换了身衣服,头发也简单梳理了,用一根筷子为簪,别在脑后。 原来鲁智深在渭州经略府任提辖时,就是负责军中刑罚等事务的。西军在关中多有驻军,故而鲁智深也与京兆府的官吏熟识了。 昨夜他就见裴宣眼熟,只是夜色一时看不甚清,早上裴宣去溪水边洗了脸,这才认了出来。 听到裴宣被发配沙门岛,鲁智深便知,这是要将裴宣害死在那里,故而先问王伦。 裴宣也将他的事情说了一番,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原来裴宣在京兆府任六案孔目,向来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在污浊的官场不为上官所容,于是一番构陷后,就给他定了罪名,发配沙门岛。 鲁智深听了大怒:“又是构陷!先前那孙佛儿孙定,也是遭人构陷。此番裴孔目,又是被构陷!天下的官吏都是一般黑!” 裴宣一惊,说:“我在京兆府时,也听过孙佛儿的美名,他如何也遭人构陷了?” 王伦便讲了一番,裴宣苦笑起来:“高俅这厮,阿谀迎逢,居然当得太尉高官!算起来,这厮也害了不少人,那王进去年时也被高俅陷害,送到沙门岛去了!” 鲁智深迟疑地问:“孔目说的,可是那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的王进?” “除了他,还有哪个?王进教头躲到延安府,都被高俅寻了个由头,捉拿下狱,当时此案经由我手,我不认上官的判词,就被强行赶回家休沐,教另外一个孔目去办了!” 王伦也是恍然大悟,怪不得王进在华州史家庄教了史进半年功夫,然后就彻底消失,竟是被高俅给发配到沙门岛去了! 半年就教出个梁山八骠骑水平的史进,可见王进的本事! “待回梁山后,就去沙门岛,将王进教头解救出来!”王伦说:“裴孔目,如今我等将你劫下,不如就去梁山,坐一把交椅如何?” 裴宣倒是洒脱,说:“天下之大,已无我容身之所!寨主既愿收留,小弟甘愿为一小卒!” 王伦也不隐瞒,便将要去河东走一遭的事情说了,裴宣说:“这一路上也不曾被两个公人为难,小弟就随诸位哥哥走一走!” 王伦本是想叫刘唐陪着他先回梁山的,但听见裴宣也愿意四处走一走,也就同意了。 他有些感慨,裴宣既然出现了,想必那饮马川的邓飞、孟康也已经落草,待回来时,少不得要去走一趟,将两个好汉说动,也去梁山入伙。 …… 从孟州到卫州,经白陉翻越太行山,这一路倒也太平,就此进入到了河东路的泽州。 因泽州有个晋城县,是州治所在,唐朝时得名盖州,故而此地百姓也多用古名相称呼。 白陉的北端,却在陵川县境内,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王伦便问:“这县中有好汉否?” 卞祥便说:“城西南有个谋棋岭,那里盘踞着两个好汉,一个董澄,一个沈骥,只在那里拦路抢劫,约莫有二三百个喽啰。” 他叹了口气:“去年我去东京城上告时,途经那里,被两个人带着喽啰拦住,就地索要过路钱,我自不肯,打翻了几个喽啰。那董澄见敌我不过,便赠了十两银子做盘缠。” 马灵便笑了起来:“卞祥哥哥也别嫌他小器,我倒也有耳闻,他那里被官府围剿过两次,虽不曾被剿灭,但原本也有四百多喽啰的!” 卞祥顿时笑了起来,说:“我也不是嫌弃,只是当初我被一个致仕的县令勒索,苦求无门,家财破尽,哪知道却是江湖之中,遇到一个热心肠的,故而感慨罢了!” 王伦便说:“既如此,就去谋棋岭会一会这两位好汉!” 第92章 董澄路劫钮文忠 这董澄原着中就是陵川城守将,梁山来攻时,他出城迎战,与朱仝交战十余合,朱仝拔马便走,又与花荣战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这实力,足以媲美梁山八骠骑的水平了。 只是这董澄勇则勇矣,卢俊义带人来攻打时,手下劝说向盖州守将、田虎名下枢密使钮文忠求救,他只不听。 结果就是,董澄与花荣战了三十多回合,副将沈骥便来夹击,被花荣引得偏离了城门,那边梁山却出动大军来攻,董澄回救时,被花荣背后一箭射死。 沈骥也在乱军中被董平一枪戳死,陵川就此失守。 但就是能跟花荣对拼几十回合的武艺,也足以让王伦要来走一遭了。 于是卞祥在前面引路,向那谋棋岭而去,马灵则继续与吕方切磋交流。 原来马灵虽是个道人,善使得一手暗器“金砖术”,但最拿手的武器,却是方天画戟。 方天画戟最是难练,故而吕方得知这位的本事后,便虚心求教,马灵也不藏私,闲暇时就指点一二。 这让王伦不由得暗中称赞,怪不得原着中吕方刚出场时的表现,与征方腊时的表现截然不同,有这样的上进心,连王伦对他能够成长到什么地步,都充满了期待。 …… 谋棋岭下的道上,正有两伙人在那里对峙。 一侧为首的正是董澄,他提一杆重泼风刀,骑一匹银色卷毛马,正盯着对面的人,身后三五十个喽啰,倒有十多个被打伤了,抬放在路边。 对面却只有一人一马,和一辆马车。那人身高约有八尺,阔脸重颐,留着短须,手里一条三尖两刃刀,骑在马上,浑然不惧。 董澄与这汉子刚刚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负,便分开来少歇,大声说:“这汉子,留下买路财,就此放行,偏要我杀人不成?” 那壮汉喘着气,提着刀,说:“你这般拦路的草寇,如何信得过?且先敌得我这刀,再说不迟!”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那壮汉心中一紧,暗道:若再来个贼人,我也不是对手! 董澄也看向远处,心想:这边还没打劫,那边又来了行人,当真麻烦得紧! 来的正是王伦一行人,卞祥骑一匹马,当先而行,不远不近地停下,便笑着拱手:“董兄弟,别来无恙?” 董澄仔细看了一看,顿时记了起来,毕竟卞祥这身高,相当有辨识度,便笑着说:“卞祥哥哥,你那里事情如何?” 那边壮汉一听二人叙旧,便知道坏了,果然不一会儿,三辆马车、一二十匹马,就从后面拦了过来。 他本欲逃走,但又舍不得一马车的财货,况且董澄也有几分本事,教他缠上,只怕也难逃,心中叹息,只怕这一番就是要人财两空了。 眼珠子一转,就提了刀,指着董澄大喊:“拦路的,来,来,来,咱们再斗一回!便你有了援手,我也不惧!” 他心想若能胜了董澄,也好做个要挟,至少能让自己全身退走。 那边王伦看到他的三尖两刃刀,顿时就想起田虎麾下的一个人来。实在是这种兵器在江湖极为少见,至少在这河东地界,算来算去就那么几个人。 当即开口说:“两位且慢!小可梁山王伦,请二位坐下谈一谈,如何?” 河东离山东不远,果然董澄一听,便瞪着一双眼睛,问:“便是那打破济州府两次围剿的梁山?” 王伦心中一喜,看来江湖传闻果然还是传得快嘛! 那壮汉也不由得一惊,问:“你不在济州,来这里做甚?”显然也是听说了王伦和梁山的大名。 王伦只是叫人将马车停在官道下,支了个凉棚,又邀两个人入座,董澄想了一想,便下马来,坐在卞祥身边。 那壮汉犹豫了几番,看到鲁智深、刘唐几个,都是彪悍之辈,那十余个骑士,也虎视眈眈,叹了口气,便放下刀来,也坐在一旁。 王伦便问:“我听说盖州有个好汉,名唤‘铁蜻蜓’钮文忠的,你可认得?” 那人顿时大惊:“我便是钮文忠,王寨主也听过小人的名号吗?” 王伦笑了笑,心想这次却得了宝了! 这钮文忠在原着中并没有实际战例,但却能够领三万兵马,驻守盖州,须知道田虎起兵后,也不过占有五州之地,可见钮文忠是个统帅之才。 这正是眼下梁山急需的帅才了! 便问:“兄弟这是要去哪里?” 钮文忠这时才变得老实起来,说:“我原本是盖州哨探的军人,上官有功不赏,寒了心,无奈投身绿林,这些年也聚了些财货。” “听闻威胜州沁源县有个名叫田虎的好汉,便带了财货要去投奔,不想遇到这厮来打劫!” 董澄怒道:“天下官吏贪腐压榨百姓,似你这样的财主,路过我这山下,我如何劫不得?” 王伦连忙宽慰地说:“董兄弟,钮兄弟,且先不要争!我只问你二人,有何理想?董兄弟占山快活,可曾设想过将来?钮兄弟去投奔田虎,是打算成就什么样的事业?” 第93章 谋棋岭入伙 这一番话,却问的董澄沉思起来。 那边钮文忠说:“军中容不得我,这天下也是一般黑暗,我亦不知田虎的志向,但做个伴,将事情闹大,也好过我独来独往!” 他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王伦便说:“我梁山山寨正缺兄弟这般的好汉,我王伦向来求贤若渴,与兄弟想的也是一般!天下污浊,俺众兄弟就齐心协力,扫清这污秽!女真人如今崛起于北方,契丹人已经被打得毫无还收之力!” “若教女真人取代了契丹人,天下必受一番劫难!我的志向,就是扫清污秽,北击贼虏,教我汉人不再受人欺压!” 钮文忠自然不可能被他几句豪言壮语就说动,只是问:“朝廷贪腐,天子昏庸,该当如何?” “自然是一路清扫,若扫不动时,便将那赵官家拉下马来!” 钮文忠哈哈大笑了起来,继而脸色一肃,当即下拜:“我钮文忠是个自视清高的人,若不遇明主,请我也不去!这大宋朝已经烂透了,若不改朝换代,天下难安!哥哥既有此志向,小弟愿效犬马之劳,助哥哥成就一番大事!” 王伦将他搀扶起来,说:“得钮兄弟相助,何愁大事不行?” 那边董澄听了,浑身一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占山为王,只图一时快活,实在不曾多想过的!” 钮文忠本就鄙夷,说:“我打家劫舍,专一劫那不义之财,你也就只该做个拦路的蟊贼,糊涂过这一生!” 董澄大怒:“我虽然拦路抢劫,又不曾杀害无辜,你敢骂我糊涂,当我这泼风刀是摆设吗?” 两个人说得恼了,又要去厮杀,被王伦好言劝住。 王伦这时才明白,为何原着里陵川守将中耿恭劝说董澄向钮文忠求救,董澄偏不肯了;也明白为什么董澄的战力表现,要超过钮文忠,却只做得一个县城守将了。 这俩人根本就不对脾气,又有了拦路抢劫的一件故事,先后投入田虎名下,钮文忠如何愿意跟董澄共事? 便笑着说:“欲成大事,非我一人之力,梁山山寨正要接纳群雄。董兄弟,我这梁山都是如卞祥兄弟一般的好汉,不知你可有意否?” 董澄看了看卞祥,心想这样一个好汉都跟了王伦,入了梁山,我去投时,也不算埋没。 便说:“我还有一个兄弟,名叫沈骥,正在山上。哥哥若不嫌弃时,不如去我那山上少歇,也问问他的意见。” 又看着钮文忠,问:“你可敢上得山去?” 钮文忠有了依靠,自是不惧,笑着说:“便是龙潭虎穴,我也敢去!” 一行人便向那谋棋岭行去,但见山色清奇,溪水成涧,郁郁葱葱,王伦不由得赞到:“好一个人间去处!” 董澄顿时得意了起来,说:“上我这山的,没有一个不夸景色好的!” 钮文忠在一侧嗤了一声,说:“景色好有甚用,易攻难守的一个地方,也亏得这陵川县的官吏都是草包,叫你占了此处!” 董澄顿时黑了脸,偏又无法反驳,他这山寨被本县衙役攻了两次,第二次险些就被攻破了,的确是不好守的一个地方。 王伦便说:“能在这样一个地方站稳脚跟,董兄弟两个,也是能人!” 董澄又高兴了起来。 入得山寨,只有七八十个青壮喽啰,其余喽啰看过去时,都瘦弱不堪,董澄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半年前才被县衙打了一回,还不曾恢复些生气来。” 钮文忠倒没有再嘲笑了,毕竟是来做客,又不是来批评人的。 沈骥已经在寨前厅下等候了,众人一番相见,彼此介绍了一番。 听王伦说明来意后,沈骥心想:抱犊山的三个头领都入了伙,况且梁山还两番打破济州军兵,这里又不好守,不去投了梁山,大树下也好乘凉! 当即下拜,说:“董澄哥哥既已愿意入伙,小弟如何不肯去?拜见各位哥哥!” 王伦便问:“两位兄弟,可愿舍了此处,前往梁山本寨?” 董澄沈骥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董澄说:“愿往!”他听王伦说起,山寨都是几个军中入伙的头领在训练士卒,那里又是个好去处,自然愿去。 王伦便笑着说:“既如此,我便留刘唐兄弟在此,处理了杂务,就去济州!” 沈骥心想:虽是路途遥远,但总归是不再担心被官兵来围剿了! 于是董、沈二人在寨中设宴,招待一行人等。第二日就公布消息,只是有些本地喽啰,不愿远去,王伦也不叫人阻拦,只是各送了些盘缠,任由自去。 这个时代的江湖人士,尤其是占山为王的,还是讲究地域,不愿离家太远,但能得董、沈两人一整个山寨,王伦就很知足了! 第94章 抱犊山中小聚义 王伦便叫董、沈、刘三个好汉,在谋棋岭整顿山寨,分批次前往梁山投奔,他则继续带人向抱犊山而去。 这一路上却不曾再遇到什么好汉,一路到了抱犊山下。 文仲容笑着在前面引路,说:“哥哥,我这小寨在此山中,山色比不得谋棋岭,却实在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众人停了马,都去望时,果然山势峻峭,与谋棋岭又是一番景色。 就有几个山寨的喽啰在远处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回,有个喽啰认出了文仲容,便从山道一侧钻了出来,惊讶地喊: “是二当家的回来了么?” “是我!”文仲容也认出了那喽啰, 大笑着说:“今日是你黄六值守啊!快叫人通报崔兄弟,只说梁山寨主并一众好汉哥哥们来访!” 黄六打了个呼哨,派了个喽啰回报,就来与文仲容等相见。 沿着山道走到一半,前面就有几骑狂奔而来,当头的大喊:“文二哥,是你么?” 奔得近时,那人跳下马来,拱手便拜:“哥哥一去数月,小弟这里只得了几封书信,抓心挠肝也似的急。哪位是王伦哥哥?” 王伦看向这人时,也是个红黑脸庞的壮汉,相貌不俗,戴着角巾,腰间一条虎头吞铁带,当即含笑说:“崔野兄弟,只我便是王伦!” 崔野就来下拜,说:“今日方见哥哥尊容!” 王伦就将众人都介绍了,崔野大喜,说:“寨中已备薄酒,还请诸位哥哥去山上少歇!” 王伦把着崔野的臂膀,喜他热情豪爽,说:“到了这抱犊山,见到了崔野兄弟,便是到了家啊!” 崔野和文仲容都大笑了起来,说:“正是如此,到了家,就好好洗一洗风尘!” 一行人便向山上寨子而来,王伦看这山道险阻,又看到山寨喽啰个个强壮,暗暗赞叹,心想果然是田虎都要拉拢的,这里却是个好地方! 未得唐斌上山前,抱犊山就已经有了七八百喽啰,崔野一个人留守的这两三个月,山寨人数已近千人,后山甚至开垦了良田,种些粮食和菜蔬等。 众好汉吃了酒菜,便聚在厅中说事。 王伦便问:“先前给崔野兄弟的书信,可曾寻访打探到那些好汉?” “哥哥嘱咐,小弟不敢怠慢,故而派人下山四处走动打探,却也访着了几个人。” “那沁州山士奇,乃是个富户子弟,膂力过人,惯使一条四十斤重浑铁棍,武艺精熟,因这沁州离得近,小弟亲去拜访,那山士奇却不肯上山入伙,小弟也不曾强求。” 王伦心下稍安,看来田虎那边,还没有动了要真正谋反的打算。 “还有那威胜州的竺敬,这人现任厢军一个十将,故而小弟不曾去拜访。” 王伦叹了口气,这竺敬也是梁山八骠骑级别的好汉,居然只是个小小的十人队队长,“我大宋”重文轻武,就平白把这样的好汉都给埋没了。 “那‘幻魔君’ 乔冽,如今已投到了田虎庄上,小弟不曾去拜会。听闻这位乔冽乔道清会一手幻术戏法,也使得刀剑,因在江湖卖艺行走,在汾阳府杀了一只花豹,去官府领赏时,被库吏克扣,一怒而杀人,便躲去了田虎那里!” 王伦又叹了口气,终归是晚了一步。 “至于‘屠龙手’孙安,小弟不曾打探得他的消息。” 王伦点了点头,笑着说:“多劳崔野兄弟费心了!” 如今他这里,已经得了本该是田虎手下的“恨地无环”卞祥、“神驹子”马灵、“铁蜻蜓”钮文忠、“拔山力士”唐斌、“撼山力士”文仲容、“移山力士”崔野、“奔雷虎”董澄、“金浮猋”沈骥。 江湖绰号,向来讲究的是通俗直白,这沈骥原本也是富户子弟,北人多好习武,他自然也是从小读书练功,善使一杆长枪,性子又急,恰似疾风一般,故而得了这么个文雅的绰号来。 若再得了孙安、山士奇、竺敬,那基本就是把田虎名下数得着的猛将勇将都一网打尽了。 王伦最看重的却是乔道清,这人是田虎手下军师一般的人物,王伦现在最缺的也是这样的人,可惜还是被田虎先得了去。 那便先去拜访一下山士奇,即便不肯入伙时,也留下个好印象,也算是给将来铺个路。 王伦也不贪心,在他的打算里,梁山自然还是需要低调发展一段时间的。但这事不是梁山说了算,而是官府说了算。 若是将来田虎起兵造反,也是在河东方向给梁山吸引了许多注意力,这对梁山的发展自然是有利的。 羊毛虽好,也不能紧着一只薅。 所以王伦的心态本就很放松,薅完田虎,再去薅王庆,接着是方腊,总归是能薅个盆满钵满的! 第95章 我大宋朝的杂税 沁州,山氏田庄,山士奇看着上半年的庄上收支账簿,只觉得愁眉苦脸,头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神宗皇帝熙宁三年,即四十多年前,拗相公王安石推行变法,制定了《畿县保甲条例颁行》,也就是赫赫有名的保甲法。 按照规定,凡乡村百姓,每五家组一保,设保长;五十家为一大保,设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设都保正、副保正。 如晁盖,就是都保正,而山士奇,则做了个大保长。 若按照王安石的设想,保长、大保长、都保正的人选,应该是民间有威望、能为众所服、且有斡力者担当。 但毕竟这些基层小吏,还掌有管理户口、维护治安、训练保丁壮勇的权力,于是选拔标准很快就统一为住户中最富有者。 山士奇能当这个大保长,靠的是祖上两代传下的家产财富,算起来他也是出身中等地主之家。 即便名下有四百多亩田地,但山士奇家中并不比其他小地主、自耕农过得好到哪里去。 盖因“我大宋”,租税名目实在繁多,若细细算下来,每亩土地的产出,单单各种税赋,就要缴纳收成的一半以上。 “我大宋”的农业税,并不计量每亩土地的具体产出,统一只征收一斗收成的税。 听起来这个税收比例相当低,但正税之外,苛捐杂税名目众多,层层累加,即便是山士奇这样的中等地主之家,也避免不了。 比如每年百姓向官府交纳米谷时,由于储藏、运输过程中出现的不可避免的鼠雀吃啄、人为损坏等现象,要弥补这些损失,官府就要求百姓额外缴纳一部分粮食,称之为“加耗”。 加耗的比例,是百姓每缴纳一石的米谷,就要额外再加一到两斗。 此外又有“支移”,即官府为了节省运粮的费用,便要求缴纳公粮的百姓,自备运输工具,承担运输过程中产生的一切费用。 王安石的变法中,将北宋百姓分为五等,户等不同,支移的路途距离也不等。百姓可以选择自己运输,或是缴纳钱或者粮,请人代替运输,称为脚钱或脚费。 比如山士奇家属于第二户等,就要支移三百里,若缴纳脚费,则是每石米谷支付三斗五升。 王安石的变法制度很贴心,允许百姓自由选择纳钱或者输粮,但地方官吏往往强迫百姓纳钱,从而再盘剥一手。 而百姓家里的土地,又不完全是种植麦谷等,官府就根据种植产出的不同,要求百姓将土地产出折变为某物或者钱,同样需要缴税。 简单来说,比如百姓种植桑麻,就要折变为绢帛,或者折变为钱,王安石变法的本意是采取灵活的征税方式,既有利于国家,也有利于百姓。 然而落到实际执行过程中,地方官吏仍旧喜欢折变为钱,故而百姓的负担更重。 除了“加耗”、“支移”、“折变”外,民间百姓养牛,病死或者自然老死后,宰杀时还要缴纳牛革筋角税,用以官府制作皮甲、弓弩等,被百姓称为“牛皮税”; 王安石推行“保马法”,就变成了民养官马,要缴纳“养马钱”、“青料钱”; 各地官府要修建义仓,本意是在水旱灾难时,用以赈济灾民,所以百姓还得缴纳一笔“义仓税”; 百姓自家酿酒,要去官方购买酒曲,要缴纳“曲子钱”; 酿醋,要缴纳“纳醋息钱”; 甚至运送田亩正税入仓、运送粮食入义仓,还得交“带钞发纳钱”,也就是入仓手续费; 此外禁军、厢军频繁调动驻屯,本地百姓还得缴纳助军米、斛面钱等。 山士奇的家中,自他父亲去世后,家境便一年不如一年。这让山士奇也很纳闷,他也没别的爱好,除了舞枪弄棒外,又不喝花酒、又不好赌,怎地这家到了自己手中,却愈发落败了呢? 他翻着账簿,不由得一惊,便问管家:“这‘枯骨税’是甚么来历?” “去年庄上老死一头耕牛,官衙说了,牛死,每年也要缴米谷四斛,这便是枯骨税!” 山士奇不由得大怒:“耕牛已死,怎地还要缴税?难道还要收我家一辈子吗?” 管家一脸无奈:“听说要收十年!” 山士奇又问:“我既已是大保长,已完职役,怎地还要交一笔免役钱?” 管家苦着脸:“拗相公在时,废除差役,各户要缴免役钱。但司马温公上任后,废了免役,又改回差役,但这钱还是要交的!” 我大宋朝制度,百姓是要服免费徭役的,王安石变法,允许百姓交钱免役,官府出钱雇佣人手出劳役。但司马光上台后废除新法,仍旧要求老百姓出徭役,但免役钱却要继续收,以维系他们这样的统治阶层的高消费。 山士奇不由得长叹:“世人都骂王安石,我看这司马光,也不是心系百姓小民的!” 他以前只晓得国朝杂税极多,但彼时他家中富裕,还能支撑得住。万万没想到,如今连他这样的富户之家,面对各种苛捐杂税,都要支撑不下去了! 到底是自己的经营产业手段不如祖父、父亲,还是官府的盘剥实在太苛刻了呢? 山士奇摇了摇头,觉得厅内闷热得不透一丝凉风,走到院子时,更无半点凉爽,只觉得这大宋朝的天下,似乎都被这闷气给笼罩了! 第96章 让山士奇回一口血 “大保长,有客人送了一封拜帖!” 一个庄客跑了过来,给山士奇递过一封拜帖,山士奇打开来,看了一眼,想了想,说:“将人请进来罢!” 不一时,就有三人被请进了庄子,当先一人穿灰色长袍,是个文士模样;身旁一个壮汉,捧着个木盒,还有个八尺多高的大汉跟在身后。 山士奇便请三人入座,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文士自然是王伦,便拱了拱手,说:“小可济州王伦,特来拜会山大保长,是有一桩生意要同大保长谈一谈的!” 说着便让焦挺从捧着的木盒中,摆出了一副玻璃酒具来。 山士奇好奇地看了过去,顿时惊叹不已。原来这桌上摆着的,是两套酒具,一套是纯色的玻璃材质,另外一套则是五颜六色的琉璃材质。 要做玻璃,在大宋朝,就只能用天然碱,但全世界只有中亚地区的湖泊中大量产这种天然碱,故而王伦给凌振的方子,用的是草木灰制的碱。 一来产量毕竟有限,二来则是国人对玻璃制品并不怎么感兴趣,反而更喜欢杂色的琉璃。 所以梁山与晁盖、柴进等人贸易往来后,也听取了买主的意见,凌振便开始研究起了各种颜色的琉璃,在王伦的指点下,五彩的琉璃酒具饮器,甚至比纯色的玻璃制品卖得价格还要高,销量更大。 王伦便笑着说:“这玻璃杯,最适合饮葡萄美酒;这五彩琉璃杯,则可以饮白酒、黄酒!” 山士奇告了一句罪,就让人取来葡萄酒和庄上自酿的白酒,倒在杯中仔细端详了一番,连连称奇。 他不是江湖人物,所以一开始王伦自我介绍时,山士奇只以为对方是京东路来的客商,但见王伦言谈不俗,身后焦挺、卞祥也不是凡人模样,顿时想起了前段时间听到的江湖传闻。 于是他迟疑地问:“阁下莫不是…那位打退本州官兵、劫了大名府生辰纲的梁山王伦?” 王伦一听,就知道江湖传言,越传越误,也懒得解释,笑着说:“正是小可。只我前来拜会,是欲与大保长做生意的,难道大保长不情愿吗?” 他前来拜会,自然是先将山士奇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 这人跟史进差不多,都是最好使枪弄棒,有江湖豪客前来拜访,就要与人比试。若别人手段高强,山士奇就肯花大价钱拜师学艺,故而学得了一身功夫,但是也把家业花销得差不多了。 不过山士奇比史进强的一点是,这人有几分生财的手段,所以王伦便打算先借着跟山士奇在商业贸易上有合作关系,初步建立彼此的信任。 他并不打算直接邀山士奇入伙,这位跟史进不同,并不怎么混江湖的。与晁盖凭借保正的身份、混到了郓城黑道大哥不同,山士奇似乎更容易满足,他当了这个大保长,只是为了借助官府给予的身份,保全家族而已。 而且先前崔野曾出言邀请过山士奇,被他拒绝了,所以王伦决定先结个善缘,将来如有变故,总归是能让山士奇第一时间想起梁山来。 山士奇也是个聪明人,听出了王伦话里的意思,当即笑着说:“都说在商言商,这生意的确做得,山某便与王先生谈一谈生意吧!” …… 从山士奇庄上离去,焦挺便憨声憨气地问:“哥哥,怎地不邀这位山保长入伙?” 王伦笑了笑,看了卞祥一眼,说:“现如今还不是好时机,且再等等!” 卞祥却苦笑了起来,他明白王伦的意思,像他这样曾经安分守己的田庄富户之家,都被一个退休致仕的县令逼得家破人亡。 山士奇家财不如自己,仅仅是一个小职役吏,若是被有心人盯上,也不需要什么退休的县令,一个县尉就足以逼得山士奇破家了。 现如今这个世道,这样的贪官污吏还会少吗? 哪怕王伦跟山士奇合作售卖玻璃、琉璃制品,也不过是引起那些早就有了觊觎之心的人,更大的贪念而已。 卞祥也懒得再去设想山士奇的未来,只是摇了摇头,冷冷地说:“咱们这大宋朝,容不得良民百姓的存活!” 焦挺听不明白,他脑子不够活泛,但他向来想得开,听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交给有头脑的人物去处理吧。 …… 回到抱犊山后,王伦便与一众好汉说:“河东一行,遇着马灵、裴宣、钮文忠、董澄、沈骥、金鼎、黄钺几位同心同德的好兄弟,果真不虚此行!” 马灵本就是回河东有事情要处理的,故而在抱犊山呆了一日,就向王伦说明,然后下山办事去了,待他事了,自会前往梁山。 董澄、沈骥则与刘唐一起,负责将谋棋岭的喽啰们调往梁山本寨,至于金鼎、黄钺,却是王伦在拜访山士奇之前,又收的一股小势力。 壶关西面,隆德府屯留县西南,有一处盘石山,新来了一伙打家劫舍的强徒,为首的两人乃是金鼎、黄钺。 王伦一听崔野说起,就觉得很是熟悉,这二位可是原着中梁山征田虎时主动投降的两个将领,当即前往游说。 这二人手下不过聚拢了百来个喽啰,听得是京西路的黑道大哥王伦主动相邀,略一盘算,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河东路由于地形原因,像他们这样的小股山寨极多,于是抱犊山这样有五七百人的山寨,就隐隐是周边数个州县最大的一股势力了。 小山寨或是彼此联合,或是彼此攻打,总之不能像京西路梁山这样,发展出极大的规模来。故而金鼎和黄钺也觉得,与其在河东小打小闹,不如跟着王伦,在京西路闯出一番大事业来! 第97章 前往大名府 金鼎是个七尺余高的黑脸汉子,惯使一口泼风大刀,原本是厢军的一个小军官,因得罪了上官,被迫落草。他性格与刘唐有几分相似,都是粗中带细的好汉。 黄钺虎背蜂腰,善用浑铁点钢枪,剑眉星目,留一部短髯,相貌很是不凡,他原本在府州为骑军小校,可惜毕竟不是折家军的本部心腹,屡次不得升迁,一怒之下离开军队,沦落江湖。 后来遇到金鼎,二人便聚在一处,占山为王,也难得快活。 这几日他二人带着盘石山的七八十个喽啰,上了抱犊山,遇到一伙满是热血、个个豪爽的好汉,原本有的小心思,也都散得七七八八了。 按照王伦游说时给他们许的职务,两人上了梁山,各自坐一把交椅,本部人马不会拆散,还给他们补齐人手,暂领一队步兵,为正副手,两个人自然非常情愿。 王伦便笑着继续说:“鲁大师要去五台山拜会师父,还请大师早去早回,这里便由卞祥兄弟主持一应事务,将儿郎们陆续派往本寨。我与焦挺、吕方兄弟,自去大名府寻一个军师来!” 王伦本来是想要陪同鲁智深前往五台山的,但鲁智深觉得自己这一路行来,违背了智真长老的意愿,不敢叨扰,只说自己一个人前去,而且他还打算去少华山看望一番史进。 先前被智真长老派往东京大相国寺时,鲁智深在赤松林与史进相遇,两人又结伴去清剿了抢占瓦罐寺的崔道成、丘小乙两个恶霸,听闻史进回少华山落草,便有意去探望一下这个兄弟。 王伦早就盯上了少华山势力的“神机军师”朱武,但毕竟少华山在秦凤路,梁山未必有足够的吸引力,况且路远,也不便出行。 于是就遵循鲁智深的意见,只派了个亲卫跟随。至于鲁智深如何说服少华山一脉,王伦也不多言,他知道鲁智深是个有远见的,话说多了反而不美。 鲁智深便笑着拱了拱手,说:“洒家自去五台山看望师父,再去少华山看望史进兄弟,他那里也甚是孤单,不如就此入伙山寨,兄弟们一起也快活!” 他此番倒不是想存了拉拢史进几个人、在山寨分立一股派系的心思,梁山现如今的好汉,绝大多数都是被王伦拉拢而来的,好汉们或因性情好恶,或因地域家乡缘故,平日里的关系有深有浅,但还没有形成什么山头主义。 若真要说起来,以林冲为代表的,就是最大的一个山头,但林冲本人不争不抢,徐宁更是与世无争,鲁智深有军队作风,最是令行禁止,这三个人都没表示,山寨内部也就没有了杂音。 卞祥也说:“哥哥且放心,我与众兄弟,必将儿郎们安全带回到山寨去!” 王伦同众人都商议过了,现如今梁山势力还比较弱小,不宜分兵,哪怕抱犊山的地理位置很不错,可以当做插在河东路的一颗钉子,但王伦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喽啰们要经过正规的军事化训练,梁山要从地方土匪山大王向军队转型,在前期将拳头捏紧蓄力,就是必不可少的。 这些道理王伦早就与众人说得明白,故而文仲容与崔野两个也支持,毕竟若非世道相逼,又有哪个人愿意生来做贼呢? 于是将抱犊山事务安排妥当,送别鲁智深两个下了山,王伦也不久留,便带着焦挺、吕方和四个亲卫随从,向大名府而去。 …… 自东汉起,中原王朝就推行多京制,以长安为西京,以洛阳为首都,也称东京,以南阳为南京。 前唐时,又演变为五京制,以长安为首都,也称中京,凤翔为西京,洛阳为东京,成都为南京,太原则为北京。 到了大宋开国时,便以洛阳为西京,以开封为东京首都,真宗皇帝时,先升宋州为应天府,又升为南京;仁宗皇帝时,便将大名府升为北京。 说白了,所谓的“京”,或是本朝帝业肇基之地,或是皇帝的出生地,或是皇帝曾经的驻跸所在,或是国家最高机构常驻办事处所在,具有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多种意义。 作为河北东路路治所在,大名府各衙门就设在大名县内。自真宗皇帝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罢兵,如今已经是承平百余年了。 故而王伦一行人扮作行商,入得大名府时,只见商旅行人不绝于路,茶肆瓦舍接连道旁,虽比不得东京繁华,但也是热闹非凡。 吕方便低声说:“哥哥,那梁中书任职大名府,刚上任就勒索十万贯的生辰纲,怎地这里依旧如何繁华?” 王伦说:“繁华归繁华,但与东京一样,乞丐也是不少!”他顺手一指,吕方果然看到一伙十来个乞丐,正被几名官兵往小巷子里驱赶。 不用多问,这自然是本地衙门官员觉得乞丐乞讨街头,有失体面,就让官兵来驱赶。眼看那几个官兵持铁尺、木棒,连打带赶,将乞丐们驱逐去,吕方也叹了口气。 若在以往,以他的脾气,少不得要出面阻拦。 但这些日子跟着王伦一路行来,眼看天下哪座城池,又少得了这样无家可归的乞丐呢? 救得一时,救不得一世,吕方渐渐也接受了王伦的说法,这世道若不彻底改变,乞丐只会越来越多的!若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终归是于事无补! 第98章 梁山军师许贯忠(一) 华夏的城市规划建设理念,向来是极度成熟和高度发达的。 春秋时期,就已经有了坊市制的存在,即住宅区、生活区为坊,交易区为市,彼此严格隔离,这样在城池内部,就出现了一个个封闭式的坊,和集中式的市。 北魏时期,孝文帝自平城迁都洛阳,命大臣李冲总领,命着名建筑家蒋少游设计并营造了洛阳新城,于是棋盘式的坊市城池格局就此形成。 唐朝时坊市制度达到了巅峰,坊门需要按时开启关闭、夜间坊外执行宵禁,但随着市民文化的不断繁荣,到了唐朝晚期,坊市制度就逐渐开始消失了。 到了大宋朝,以首都开封为明显特征,坊墙被拆除,坊与市的区别被打破,宵禁制度也逐渐被废除,但坊与市的名称仍旧保留了下来。 比如这北京大名府,城内就分为六厢,下辖九十坊,坊内又分里保,各设厢吏、坊正、里正、保长等。 扮作商旅的王伦一行人,入得大名府城后,就径向西南的守义坊而来。 他们是自西门入城,途经数个不同的坊,穿行数条大道,便是再没眼力的人也看了出来,由城北向南,城内渐不复繁华,行人渐少,房屋楼阁渐低,路人百姓的服饰渐为普通,茶肆瓦舍渐疏,显然与东京城一样,城南也成为了平民区和穷人区。 入得守义坊的遵经街来,这里甚是幽静,街上也少店铺,青石板和碎石铺就的路面,倒也扫洒得干净。 王伦向街首一家笔墨铺子打听了,就带着几人来到一处宅院前,打眼一看,院门贴一副楹联,写着“门对陶翁菊舍,诗题世外桃源”。 吕方识得字,不由得念了出来,笑着说:“哥哥,这家的主人,倒有几分隐逸的心思,想来必是一位隐居的大才高人!” 王伦微叹一口气,说:“这位的确是高人贤才,若能入伙山寨,何愁大事不成呢?”焦挺闻言,便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 不一时,就有个老仆开了院门,看了一看,便问:“几位客人有何贵干?” “许先生可在家么?烦请相报,只说济州秀才王伦前来拜会!”王伦拱了拱手,就从衣袖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名帖,递了过去。 那老仆接过,也回了一礼,说:“客人少待!”虚掩了门,便匆匆朝里院走去。 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人走来,拱手说:“小可许贯忠,不知客人何事前来拜访?” 众人看去时,这许贯忠七尺长短身材,疏眉朗目,瞳眼炯炯,留着三牙掩口髭须。戴一顶乌绉纱抹眉头巾,穿一领皂沿边褐布道服。系一条杂吕公绦,着一双方头青布履。虽是文质彬彬的气质,却也带着一股不俗的英武风度。 王伦便说:“闻听先生素有经天纬地之才,故而前来请教!” 许贯忠便笑了笑,说:“还请堂下一叙!”王伦便教四个亲卫牵着马,在院外候着,他与吕方、焦挺端了礼品盒子,跟随着入了室内。 待老仆奉上茶水糕点,许贯忠便问:“客人欲请教何事?” “小可虽是秀才出身,闲日里最好读史。商朝时有鬼方,周朝时有戎狄,秦汉时匈奴坐大,魏晋时鲜卑等五胡祸乱中原华夏。 唐朝开国、太宗皇帝在位时,就有突厥来逼,于是先后有薛延陀、回纥、黠戛斯,到了五代时,契丹又坐大,现如今女真又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 “小可一直有个疑问,为何我中原的北方,总有夷狄禽兽部落,前仆后继一般,不断崛起、骚扰、侵犯我中原,成为华夏的心腹大患呢?先生可愿为我解惑?” 许贯忠见王伦一副书生模样,只以为要向自己请教贡举解试如何作答,却不曾想他问出了这番问题。 当即盯着王伦看了一看,看到王伦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于是随口说:“孔子有言,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想来是我中原文德还未修到可以服远人的地步吧!” 王伦摇了摇头,说:“小可诚心向先生请教,先生何必拿这些老生常谈的话来搪塞呢?” 许贯忠这才认真起来,说道:“我少年时,曾在路旁见过辽国使者入朝,契丹胡儿趾高气昂,不可一世,我朝文武官员,莫不迎逢。后来我游历大江南北,也去辽国走了一遭,才知道辽人也学天朝文化,有了几分知礼的模样。” “辽人百姓与中原无二,达官贵人与我朝官员也一样,都是贪图享乐之辈。反倒是那女真人,已经建了国号,自立为一国。” “我以为,越是北方,越是苦寒之地,其间生存的各类人等,餐风寒,砺体骨,对南方最是向往。那里农物种植不易,生存艰难,故而总是想要南下,将这花花世界霸占了去。” “故而北方的漠南漠北草原之地,这一茬夷狄部落崛起,然后南下,下一茬夷狄部落又开始萌芽壮大,然后继续崛起、继续南下,络绎不绝,是无法根除的!” 王伦不由得大笑了起来,许贯忠这一番见识,在这个时代已属难得,能看到这一层,当真是世间少有的高人了! 第99章 梁山军师许贯忠(二) 看到许贯忠脸色有些不豫,王伦便拱手说:“先生是以为,那建立金国的女真人,日后必将南下入侵吗?” 许贯忠点了点头,说:“我知晓一些女真语,金国必然南下,辽人必不能胜,则我朝要面对的,将是比辽人更凶狠百倍的女真人!” 他说完就自嘲一般地笑了起来,说:“我在浚州黎阳县有个旧识,我正欲举家前往大伾山中隐居。或许如此,也不会亲眼见到女真人的铁骑踏破中原了!” 他话里已经有了结束谈话的意思,但王伦却继续问:“先生如何断定的?” 许贯忠本不欲说更多,但看到王伦目光恳切,微微叹了口气,说:“王秀才也是读过史的,班固在《汉书.五行志》中记载:文帝三年秋,天下旱。而司马太史公在《史记.孝文本纪》中记载:三年五月,匈奴入北地,居河南为寇。” “汉文帝时,只要天下大旱,则匈奴必然入寇,于是汉武帝时,一旦天下大旱,必然就要出兵北击匈奴,卫霍因此建功。” “我朝自四十余年前,就数有大旱、大寒。大名府多有辽国契丹人、金国女真人的行商前来,我与彼辈多有交谈,得知漠南与中原一般无二,也是常有大旱、霜雪,牛羊冻毙,牧民饥馁,而辽人对女真人的盘剥并不削减,故而激起了女真人的反抗。” “《后汉书》《晋书》皆有记载,汉末、西晋时,北方冬日极寒,甚至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那一年,平城八月就起霜雪大风。” “可知天下但逢大旱、霜雪时,夷狄必然自北方南下。自二十余年前,中原入冬降雪渐早,十月中旬就有小雪,五月间方才麦收,可见北方夷狄又要南下了!” “然而辽人不复昔日威风,护步达冈一战,惨败于女真人之手,故而将来南下的,必然是女真人!” 他一口气说完,便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似乎又有要送客的意思。王伦便说:“听闻先生政和年间的武状元,为何不将这一番见地,上奏有司朝廷,使国家早有防备呢?” 许贯忠顿时笑了起来,说:“朝廷先前任我为右班殿直,不久就出调无为军保寨。本朝向来重文轻武,我一个小小的知寨,随便一个文官都能呼来喝去,实在不堪忍受,况且老母多病,干脆辞官,我现如今已是白身!” 王伦顿时就想明白了许贯忠对自己的态度,大约是得知自己秀才出身,将来必然是要参加贡举的,走的自然是文官路线,与他这样的武科举一路从来不对付。 所以许贯忠言谈之间,几次要送客,但大约仍旧心念国家百姓,也期盼着文官里多几个忧国忧民的,所以对王伦又交浅言深了些,大约也是期望王伦将来高中进士后,能够对女真人有所防备。 而以本朝文官对武将的提防和打压态度,许贯忠就是想要上书朝廷,大约也是被有关衙门当做了厕纸,毕竟,武夫能有什么高见和高论呢? 王伦心里却很是震惊,他在山寨时,常与一众头领、喽啰士卒们闲谈,询问气候、土地收成等民生问题,众人也都感受到了,这些年冬天是愈发寒冷,但从未设想过更多,只觉得天冷影响来年农田的收成,仅此而已。 许贯忠是王伦遇到的、第一个能够将天气、气候变化与战争、军事、民族、国家的关系联系在一起的人,尽管他并没有向王伦说得太多,或许他也并不清楚历史气候的整体变化,但这些见识已经足够了。 于是王伦当即肃手作拜,说:“王某在科举一途,已经走到尽头,说不定哪一天,这功名就要被官府革了去。” “实不相瞒,王某现如今乃是梁山山寨之主,聚了三四十名头领,五七千士卒,是要做一番大事来的!” “现如今天下已有亡国之象,我亦以为,辽人不是金人的敌手,或许一二十年间,辽国必被金国所灭,到时候就是我中原再度面临北方夷狄的入侵了。” “以当今官家的所作所为,以天下文武官员的德行,这中原怕是又要如同五胡乱华一般,沦为异族之手,导致生民涂炭,膻腥遍布江北,中原再度沉沦!” “故而小可恳请先生为辅佐、为同伴,聚义一处,为将来早作防备!” 许贯忠神色不由得一惊,他看王伦,却似个有些武力的书生模样,但这样的书生在北方很是常见,何曾想到,王伦居然要先做这大宋朝的贼寇? 他拈了拈胡须,问:“王寨主是要效仿黄巢吗?” 王伦摇了摇头,说:“我本性不嗜杀,不想做个失败了的人。我只愿这中原重现汉唐之盛世,四夷莫不敢来降,使我中原汉人,堂堂正正做人,不去和亲,不需纳贡,也将这脊梁骨,再挺直起来!” “我要做的这一番大事,自然是万分艰难的。但若我不去做,如何肯在有生之年,见到胡人夷狄乱我华夏呢?” 许贯忠盯着王伦看了许久,又看了看一脸正色的吕方和焦挺,他还年轻,还有一腔未全冷的热血,长叹了一声,说:“不知寨主求到我这里,是打算让我做些什么呢?” 第100章 人才从来都缺乏 对于目前的梁山山寨,王伦是打算按照割据势力的最低配置来建设的。 山寨如今还缺乏许多人才,最缺的就是一个军师型的人。王伦来自后世,有着千年的眼光,自认为有着大局观,可以根据历史的走向,做出一番谋略来。 但他的计划太广阔,以至于就显得空泛,必须找个能够将这一番谋划落到实处的帮手来。 少华山的“神机军师”朱武是一个,眼前这位许贯忠就是另外一个。 于是王伦诚恳地说:“欲图大事,须得一步一步走来,方才踏实。先贤有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小可欲请先生为山寨的发展指点一二。” 许贯忠说:“我尚不知道贵寨的实情,不知道济州周边的虚实,总要眼见一番,才有主意!” 王伦不住点头,心想这位果真是愿意做实事的。刘备三顾茅庐,得诸葛亮提出“隆中对”,他也并不期望拜访了许贯忠,也能得到一份切实可行的战略计划。 毕竟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也就只出了一位诸葛亮! 当即便说:“既如此,先生可愿前往小寨一行么?” 许贯忠笑了笑,说:“小可与寨主明言在先,若我不得意时,想要离开,寨主不得阻拦!” 他好歹也是国家正规的武状元出身,突然被人邀去做官府认定的贼寇,总得谨慎一些,若梁山山寨的行事作风与王伦的大言毫不相干,他是绝对不愿意继续同流合污,宁愿隐居山野去的。 王伦也说:“先生若肯相助,自是来去自由。若我王伦、山寨行事不合先生之意,先生尽管离开,王某绝不阻拦的!” 双方既都有意,于是一切谈妥,许贯忠也是个利索的人,当即收拾了一番,留老仆看守家门,嘱咐家中侍女看顾老母,向母亲拜别,便随着王伦一行人向梁山而去。 自大名府到济州,这一路上倒也安全,只是各州县的官兵、衙役设了一道又一道的路卡,专一向行商收税。尽管先前去拜访柴进时就遇到过,但王伦还是感慨:难怪大宋朝的物价高,变成了“高收入高消费”! 一路上王伦与许贯忠畅谈,讨论大宋朝“重文抑武”的原因和弊端,讨论汉唐的强大,许贯忠意外地发现,王伦的许多想法新奇且独特,颇有一些观点与自己不谋而合。 这让他有了几分遇到知音的欣喜,连原本那点儿一身才华无处施展、无奈委身江湖的羞愧感都淡了些。 一行人风尘仆仆,自官道南下,并没有去郓州的北湖酒店,而是到了济州的湖西酒店,韩伯龙早就殷勤地接着了。 看到湖西酒店有二十多处大院子,除了一小半用作客舍外,每个院子都各有用途,比如专一收购布料、皮革、药材、木料等,又有两个院子专一售卖铁制农具,许贯忠看得津津有味,四下里走了一番。 他在来路上,听王伦介绍过山寨如今的大致情况,但总归是要亲眼看一遍,才能真实地了解和体会。 这一次来迎的却是阮小二,他带着水手驾一艘大船,外型很是特殊。与王伦等人拜见后,阮小二便笑着说: “哥哥,那位善造船的叶春叶大师,果然非常人也!这便是船坊造的第三艘海鳅车船,俺兄弟三个各自一艘,先在泊里用着,看看有没有毛病!” 许贯忠对梁山的一切都很好奇,于是王伦就教阮小二带着,上下里外走着看了一遍,也不由得夸赞:果真不愧是与那位“玉幡杆”孟康齐名的造船大师啊! 这车船的船身两侧,各有八部水车圆轮,舱底有水手脚蹬手推,一起发力时,轮转如飞,于是车船跑起来速度极快,而且调转方向也不慢,唯一的缺点就是只能容纳百余人,只能算中等船只。 阮小二笑着说:“哥哥,那叶大师说,这还只是二等内河小船。若是造那大海船,一船就可役使千人,只是在咱们梁山泊里施展不开,当真可惜!” 王伦安慰地说:“现如今水军只有你兄弟三个,又要操练,又要来往运输、接应,我打算去江南走一遭,给你们寻些帮手来,也好腾出空,将这泊子出海的水路走通。” “到了那时,大海船也就派上用场了!” 阮小二听了大喜,山寨在这水泊偏西北处,故而来往运输极为繁忙,三个水军头领任务繁重,王伦早就与三人商议过,自水泊向北,走济水故道,进黄河,入大海,可惜一直都不得机会。 唐朝末年时,“四渎”之一的济水就此断流,被黄河夺了河道,但七十余年前,黄河北流入海,原先的河道水浅,也不知能否走得大船。 他当即请命说:“哥哥,小弟愿意带领船队,去走这一遭!” 第101章 许贯忠的见闻(一) 探寻海路这件事却也不急,王伦便先安慰了阮小二,许贯忠则立在船头,看这一片茫茫的水泊,叹着说:“这里的确是一处好基业,王寨主端的好眼光!” 王伦笑而不语,这时又见南面来了一条快船,阮小二便叫人打了旗语,回报说:“哥哥,朱贵兄弟从南湖李家道口赶来了!” 朱贵现如今是山寨情报总头领,还兼着南湖酒店的事务,许贯忠既然已经来到梁山,他自然是要前来相见的,所以王伦就让韩伯龙先派人去通知了。 于是便吩咐地说:“且等一等朱贵兄弟,让他上得大船来!” 朱贵上船后,便来拜见,王伦介绍了一番,许贯忠就有了几分诧异,心里又佩服起了王伦的手段。 只因这朱贵看起来是个读书人气质,颇有些文艺青年的味道,浑不似阮小二一般,浑身的强徒气息,这样的人,居然是搞情报的,让许贯忠很有些惊讶。 这车船行停都很稳,除了人力推动水轮前行外,还有三张大帆,斜斜地支起,借着初秋的风,逆风居然也跑得飞快。 王伦学过物理,知道这就是伯努利效应。风吹在弧形船帆上时,因为在理想流体中等高流动时,流速越大压力就越小的关系,船帆对风所形成的力做了分解,得出了一个前进推动的力。 所以船只逆风时候,只要调整船只和船帆角度,整体保持在左右35度到45度的夹角,船只就能够以之字形逆风航行。 他笑着对许贯忠说:“唐高宗龙朔三年,检校带方州刺史刘仁轨在百济国的白江口之战中,便是带领着大唐的水师,逆风冲阵,击败了百济与倭国的联军,最终百济、高句丽国灭,倭国畏惧不已,开始向大唐派遣使者学习效仿!” 他赞叹地说:“刘仁轨所用的,就是这逆风驶船法!” 许贯忠顿时了然,也赞叹地说:“先前读史时,只知刘仁轨以少胜多,原来是我中原人驾驶船只的技术,也要远超倭人啊!” 阮小二笑着说:“先前哥哥就曾给俺们介绍过这方法,只是操练时总不得要领,还是叶大师指点了一番,原来这帆也要根据风向、风速调整偏斜,非老成的船工不能掌握的!” 他对大海的向往更加浓厚,说:“内河湖泊行船,与海上又有不同,俺真想也驾一艘大船,横行大海啊!” 王伦笑着说:“刘仁轨就是汴州尉氏人,还曾任青州刺史。小二哥,你且安心操练,将来咱们水军要直入大海,不但要将前唐时丢弃了的安东都护府重建,将那高丽收为华夏,还要继续攻打倭国,难道小二哥就做不得我梁山的刘仁轨吗?” 阮小二顿时大笑了起来,说:“有哥哥这一番话,俺兄弟三个,便要为山寨练出一支能战的水师来!” 许贯忠在一侧拈须不语,心中却也涌现了一股豪情,大唐武功,何其盛也!梁山若能够恢复汉唐的几分气象,教他亲眼得见,他就是死也瞑目了! …… 金沙滩前,最大的码头上,已经挤满了等候的头领们。 看到车船稳稳停靠在码头边,王伦和许贯忠等人下了船,头领们都簇拥了过来。林冲笑着前来拜见,说:“这位便是我山寨的军师么?” 许贯忠看着一众好汉,有些窘迫,他还没有答应真正入伙呢。王伦便将众人都介绍了一番,看到金鼎、黄钺也在人群中,就招呼着二人一同往山上走,问:“兄弟是几时来的?” 金鼎笑嘻嘻地说:“我两个最是心急,手下喽…士卒又少,故而听卞祥哥哥吩咐,先行带人前来,三日前刚到山寨的。” 他很是急切地问:“哥哥,我两个将士卒都交给林教头,叫儿郎们先跟着操练。我两个也不奢望,若能做个都头、副都头,便心满意足!” 黄钺在一旁也不住点头,他两个的手下兵少,愿意跟随从河东路前来的,也不过七八十人,毕竟这个年代交通不便利,少有人愿意舍弃家乡去往他地的。 王伦便安慰地说:“以二位的本事,且先熟悉一下军制,山寨必有重用的!”不管怎么说,这二人也是田虎手下出镇一方的大将,是有带兵的潜力和能力的。 金鼎和黄钺这才放下心来,黄钺是个有眼力的,便拉着金鼎退到一旁,今天的主角显然是许贯忠,他们两个在王伦面前混一眼也就足够了。 王伦便携着许贯忠,从金沙滩过断金亭,一路介绍了一番。许贯忠见前来的头领们个个仪表不俗,码头上运转调度有序,把守的士卒皆是身强体壮,不由得暗暗点头。 王伦一直说想要带领山寨做一番大事,许贯忠对此不置可否。但至少从目前看来,王伦的确是想要做事情,而不是简单的小打小闹的。 他还需要对山寨进行更加深入的了解,才能够发表属于自己的意见和建议! 第102章 许贯忠的见闻(二) 众人落座断金亭后,山寨主事的林冲就来汇报:“哥哥,那晁盖晁保正一伙人,已经在清风山住下。杨林兄弟先派了人,去清风山修筑了些房屋,教他们安身,如今也算是稳了下来。” 王伦点了点头,说:“这便好!”他对晁盖、公孙胜其实也还看重,觉得吴用也是个会用阴谋诡计的人才,只可惜晁盖、吴用与宋江的关系太好,以晁盖的性格,怕是宋江将来犯事,就要收容解救。 王伦也并不反感宋江,一个人的思想,与他所处的社会阶层和地位、眼界高低是密切相关的。 宋江本就是体制内的小吏,在原着中无奈落草为寇,一心想要回归体制,不过是受局限于时代性,他鄙夷于宋江的选择,却也不至于对宋江有太多提防。 现如今王伦带领的梁山山寨,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反正宋江不来惹自己,王伦甚至都懒得理会对方的。 但林冲却继续说:“那晁保正犯了事,这郓、济等州的琉璃生意就没人做了。郓城那位押司宋江找到了北湖酒店,毛遂自荐,我便自主主张,教朱富与他合作了!” 额,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早了! 王伦便笑着说:“当初我下山时,请教头坐镇主持事务,宋押司既然情愿,便与他合作就是了!” 这些小事情,王伦自然不会驳了林冲的主意。 林冲又说:“枯树山的鲍旭寨主,又亲自送来了二百匹好马,昨日才到,我留他在山寨歇息。” 王伦本就是个喜好热闹的性格,便笑着说:“多日不见鲍旭寨主,不如请来一同饮酒快活!” 林冲便吩咐去请鲍旭来,他刚离开,彭大就眼巴巴地凑了过来,王伦笑着说:“先前你想要领兵,就派你去了广惠大师部下,做的如何?” 彭大本是柴进派给王伦的心腹,却不是柴进安插在王伦身边的监视,他本来给王伦当亲卫,但也是个耐不住的性子,眼看山寨士卒越来越多,就起了带兵上阵杀敌的心思。 王伦干脆将他派到了广惠大师的部下,彭大便笑着说:“寨主,俺在广惠哥哥部下,如今也做到了什长,俺也不曾借寨主的势,平日里操练刻苦,就被提拔了起来!” 作为王伦曾经的亲卫,彭大若是下放,起码也得是带领五十人的伍长。但王伦清楚,这么做是害了彭大,毕竟未经学习磨练,就去做个中层小头目,真上阵时,害的就是一伍的士卒。 故而他事先与彭大说的明白,彭大也清楚,所以表现得很是努力,以他的能力和曾经的资历,未来在军中的上升前途还是很大的。 说话间,鲍旭被人请了来,他与刘唐关系不错,与焦挺也算熟识,先前一向是与朱富对接的,很少亲自来梁山。 见到王伦后,寒暄了几句,鲍旭便笑着说:“大寨主,这一批马儿,都是北地的行商马队,从金国那里,走海路运来的,现如今辽国不肯卖马,若走陆路,恐怕要被拦截在国内了!” 王伦不由得与许贯忠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在金国女真人崛起这件事上,看法相当一致。 从鲍旭的这一番话,王伦和许贯忠却听出了更多的内容。许贯忠当即问:“鲍寨主,如今辽国国内情况如何?普通的走马、驮马也不卖与我朝了吗?” 鲍旭不认识许贯忠,但见他气态非凡,便老老实实地说:“最近三个月,俺只得了三百多匹马儿,都是从海路运来的女真马,便是这一次送来的二百匹,能充作战马的,也不过七八成。” “与枯树山熟识的马队,都开始走西夏和金国那边了,辽国的马儿,却是难入中原了!” 许贯忠眉头一皱,随即说:“怕是辽人与女真人的战事吃紧,控制了战马的流通!” 王伦也点了点头,虽然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少有交兵,但边境上小规模的冲突仍旧不断。 而且两国对使者的规模人数、对来往商队的限制很大,梁山很难第一时间获得关于辽、金两国的战事情况,只能靠丝微的言语信息来推断。 王伦便笑着说:“辽国好歹立国百余年,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女真人想要崛起,也得先过了辽国契丹人这一关,咱们总还有些时间的!” 许贯忠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笑着说:“是啊,咱们好歹还有些时间的!” 王伦便要招呼众人吃酒,鲍旭在一旁憨厚地说:“大寨主,俺那枯树山小,比不得梁山繁荣。俺知道寨主是要做大事的,小人亦有心,情愿带领一帮喽啰,就此投奔,大寨主肯收留否?” 王伦倒没有想到鲍旭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当即大喜:“原先见兄弟在枯树山好不快活,不敢轻易出言相邀。兄弟既有此意,是我山寨的大荣幸啊!” 鲍旭当即拜倒:“拜见王伦哥哥!” 王伦将他搀扶起来,说:“都是自家兄弟,今日起也在聚义厅坐一把交椅!” 旁边李逵凑了过来,笑着说:“鲍老弟,如今咱们也是一家人了!” 大约是注定的缘分,这鲍旭上了山寨,刘唐还在谋棋岭,焦挺跟随王伦没有回来,于是一众人之中,他唯独与还不是山寨头领、只是林冲手下一个徒弟的李逵对上了眼。 李逵才不管鲍旭的身份已经是头领,笑呵呵地拍打着鲍旭的肩膀:“如今你坐了交椅,便是自家兄弟,待会儿咱们大饮一番!” 这黑厮却是个没心没肺的,但正如王伦先前的判断,李逵就是那种“素丝无常,唯所染之”的人物,跟着山寨的一群豪杰,厮混了许久,也学着做一个好汉。 他力气大,先得了卞祥传授一套斧法,又跟着林冲磨了脾气,倒也有了几分好汉的模样了。 鲍旭嘿嘿笑了起来,说:“黑哥,俺陪你吃酒!”朝王伦和许贯忠拱了拱手,俩人就坐到一旁。 第103章 许贯忠的见闻(三) 现如今梁山的一众头领们各有职事,所以非特殊重大情况,是很少有头领们聚在一起大吃大喝的。 这一次许贯忠前来,又有鲍旭请求入伙,这样的大好事,于是连王伦都多吃了几杯酒。 休息了一夜后,王伦就带着许贯忠,先去了山寨北面,那里有一处空地,是山寨骑兵的训练场地。 王伦领着许贯忠,林冲焦挺等人作陪,一路行去,王伦便介绍地说:“现如今山寨有一万多人,其中士卒选捡了三千人,其余都是家眷家属人等。” “这里虽然多山地,但空地也多,容纳个三五万人,也是可以的,只是粮食等许多物资,都得从山下湖泊四处运送来,故而阮家三雄最是忙碌!” “现如今山寨各色马匹,收拢了三千余,但适合战马的不过六七百匹,故而骑兵人数最少。若当真临战,也可以扩充到千骑,但那就都是会骑马的步兵了!” 许贯忠便将这些数字都记在了心里,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梁山山寨从立寨开始到现在,不过一年半的时间,王伦能拉扯起这般规模,已经算是相当难得了,毕竟又不是乱世。 “不论骑、步还是水军,都是一日一练,每日上午操练,每五日一大练。不瞒先生,我的本意,是先练就一支精兵,将来扩军时,每个士卒都能充当一个什长!” 王伦的语气有些自豪,现如今受困于梁山的钱粮,他只能走精兵路线,倒不是不能爆兵,如今这梁山泊四周,多有生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都愿意上山混口饭吃。 尤其是前几个月,郓城和济州两次发兵,对周围村落百姓多有侵扰,惹得百姓们都心向梁山,却视官兵为仇寇了。 “如此练兵,粮食肉类可能跟得上?” 许贯忠发出了疑问,他毕竟是武状元出身,也曾接触过朝廷的正规军队,三日一练是寻常,两日一练就可以称得上是精锐了,比如大名府的厢军,五日一练都是难得! 士卒操练,对身体营养的消耗极大,就要补充肉类、粮食、盐分。 王伦笑着说:“每日都有鱼肉,山寨也每日收购鸡鸭猪豚,军中后厨也肯用油,餐饮是不缺的!”林冲也不住点头。 许贯忠还有许多疑问,但并没有继续发问。 王伦说:“今日是杨志杨制使在操练本队骑兵,咱们且往一观!” 梁山现如今的骑兵头领反而是最多的,毕竟都是一帮北地的武人,出生活动地靠近辽国,百姓习武习骑射的风气本就浓厚。 之所以选杨志,王伦也是存了心思的。杨志这个人,倒有几分像是蜀汉时期的张飞,敬君子而不恤小人,他护送生辰纲丢失,就是对随行的军汉任意打骂导致的。 所以上了梁山后,王伦特意请来杨志,与他说话,讲了张飞的故事,希望杨志能改一改自己的脾性。 林冲便笑着说:“杨制使现在对手下很是宝贝,哥哥倒也不用担心他过于暴躁了!” 果然到了校场上时,杨志正带领着一队骑兵冲锋,扎了草人当作目标,有个骑兵夹了长枪去刺草人的脑袋,用力过猛,差点儿将自己带下马去,杨志也不急,将那骑兵喊来,告诉他在马上该如何出力。 王伦顿时笑了起来,看来杨志也很清楚,梁山是他最后的人生希望,若还像以前那样对士卒随意打骂,他又该如何立功呢? 许贯忠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王伦叹了口气,说:“山寨最缺的就是盔甲,只得买入皮革,鞣制了做皮甲出来,也不过得了千余具,铁铠不过得了二三十副。” “所以我想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将本朝的纸甲改进了一番,以硬布、碎皮为骨,以硬皮纸一层一层浆糊晒干,涂以桐油,能防寻常的弓弩,防不了劈砍。” 远处杨志赶过来时,恰好听到,便从身上脱下了甲,笑着说:“洒家穿的就是这纸甲,很是轻便,比东京府库的纸甲经用太多了!” 许贯忠便接在手中,略一掂量,感觉很是轻便,仔细看了一眼,说:“原来是桑皮纸。怎地不用楮树作纸?” 王伦解释地说:“汉灵帝时,莱州左伯作左伯皮纸,故而山东、江淮乃至江南一带,多有用桑树作皮纸的工坊。我命人在山寨设了一处造纸坊,以楮树为原料,产量还是不够的。” 许贯忠点了点头,因地制宜、因原料而有所取舍,倒也无可厚非。他笑了笑,说:“江南水兵多用此甲,我在无为军为保寨时,上官奏请,欲以五十副铁甲,就本军换易纸甲。又听闻秦凤路那里的弓手,都要分发此甲,可见还是能够一用的!” 王伦还真不清楚防御西夏的朝廷弓手需要纸甲,他此前是询问过山寨头领们的,但是如林冲、徐宁这样的朝廷中高级军官,向来是穿铁铠的;如鲁智深、薛永这样的前西军军官,也不曾接触这些。 既然朝廷都用纸甲,那说明还是可用的,纸甲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耐用,于是王伦说:“看来可以多收购皮纸,制作纸甲了!” 第104章 许贯忠的见闻(四) 杜迁、宋万分管钱粮、后勤后,梁山的本职步兵头领反而缺了起来,只有鲁智深、广惠、刘唐、石勇、薛永、金鼎、黄钺、鲍旭等几个人。 刘唐行走江湖最惯,王伦用他打探情报时,做得也很不错,这让王伦一度有心将他专任情报收集工作,但询问了刘唐本人后,还是遵循了他的个人意见,仍旧做步兵头领。 看过杨志等骑兵头领操练训练后,王伦又带着许贯忠去了山寨东北侧,观看了广惠大师操练步兵进行的山地作战。 接着是阮氏三雄的水军操练,梁山现如今的水军,作战方式仍旧主要是接舷战,或者以水鬼潜入水下凿沉敌船,或者放出纵火小船来进行火攻。 看完三军操练,王伦又引着许贯忠参观了梁山的各处工坊。 目前梁山最赚钱的几处工坊,分别是琉璃作坊、印刷作坊、玻璃作坊、铁器农具作坊以及造纸作坊。 王伦先前以为玻璃会是最能赚钱的营生,但很快就发现,宋人不怎么喜欢这种纯色的玻璃,反而对五颜六色的琉璃情有独钟,毕竟琉璃工艺在华夏流传的太久了。 于是他果断让凌振改变工艺,重点就放在了琉璃制品上,成为了山寨最赚钱也是规模最大的作坊。 先前清剿二龙山,得知宝珠寺那伙和尚秃驴们以雕版印刷佛经为营业,王伦就传信,教东京的时迁打探活字印刷的消息,然后在山寨建了一座雕版、活字印刷并行的作坊来。 水泊周围,多有如吴用一般不得志的读书人,连个秀才功名都考取不得,在听闻科举前辈、秀才王伦举起大旗后,不少读书人都来投奔。 于是王伦就顺手将这印刷作坊扩充了起来,山寨印刷的书籍,做工精美,校勘仔细,什么四书五经、流行话本、佛经道藏、经史子集,但凡是市面上流通好卖的,山寨通通印刷。 所以在印刷作坊的后面,就是好大一处藏书楼,各色书籍,已经收藏了万余卷,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尤其是东京的时迁,隔一两个月,就送几辆装满了书籍的马车回来。 许贯忠就发现,印刷作坊内,专门有十多个读书人逐一对要印刷的书籍进行校对,藏书楼还有二十多个书生,对书卷分门别类,将新印刷出的书籍认真收藏,顿时大为感叹。 “寨主热衷收藏,将来这藏书楼,必然收拢天下书籍啊!” 王伦笑着说:“不识字,就是睁眼瞎。读书识字,方能够明白事理。山寨力量有限,我只能尽力去做!” 他带着许贯忠一路走一路看,又走回了后山的居住区。许贯忠这时才发出疑问:“为何不见幼童嬉闹?” 王伦说:“正要带先生去学堂看一看,山寨适龄的学童,也有几百个,都聚在学堂读书的!” 他引着许贯忠,朝一处僻静的小山凹走去,路上有士卒把守,转过一条石板路,许贯忠就看到好大一片学堂。 四下里以木栅为栏,一片硬化的草场,正有两个大人带一群孩童在那里玩耍。王伦笑着说:“我这山寨学堂,不是寻常的乡间学堂私塾,不读四书五经,计有文学、算术、物理、化学、历史、地理、体育、书画、音乐九门课程,所有学生按照年级,都要逐次学习!” “物理是何解?难道是格物穷理吗?寨主是二程的洛学门人?”许贯忠大为不解。 所谓“二程”,就是程颢、程颐两兄弟,他们都是洛阳人,求学于写出《爱莲说》的周敦颐,是着名的理学家,其学问学说自成一派,被世人称为“洛学”。 王伦摇摇头,说:“世间万物之公理,是为物理;世间万物熔溶而成新物,是为化学。这是某闲暇时编写了一份小册子,当作学童启蒙用的。” 许贯忠顿时大惊:“寨主竟懂得这些?” 王伦笑着摆摆手:“略懂,略懂,我向来喜好杂书,这学问就杂而不纯、通而不精,正好做为蒙学!” 许贯忠尚有许多疑问,但一时也不便问,就跟随着凑到一间木屋学舍外,看到教室里坐了三四十个学童,其中竟然还有七八个小姑娘,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木桌后,抬着头认真听讲。 前面讲台上,却是有个中年读书人,正用粉笔在一块黑板上写字,讲的却是《百家姓》,正在讲“高夏蔡田,樊胡凌霍”中“高”姓的起源。 听到先生讲完,说高姓的郡望以渤海为最,就有一个学童举起手来,问:“先生,那东京的高俅,可是渤海高么?” 那先生怒起了脸,说:“高俅是个破落户,踢一脚好蹴鞠,就被官家宠信,你们不要学他!他不是甚么渤海高氏!” 许贯忠顿时笑了起来,这高俅在梁山,也算是臭名昭着了,连十来岁的小儿都知道了。 许贯忠挨个教室走着看了一遍,他听不懂有两个先生讲的什么物理和化学,便急切地问:“寨主,可否将你编写的册子,让我读上一读?” 第105章 许贯忠的见闻(五) 回到住处后,看到王伦派人送来的薄薄的几本小册子,许贯忠便如饥似渴地阅读了起来。 宋朝的文教最是昌盛发达,故而王伦对于许多课程教材的选择,也不用费许多功夫。 他只是将阿拉伯数字引入,将他能够记起来的有关现代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等知识都记录抄写了一份,甚至许多内容,他只能讲明结论,却无法给出具体的论证过程。 但他的目的,本就在于通过对经验的总结,在蒙学时期,引导学生们的求知探索欲望,哪怕一百个学生里,只有一个愿意继续向更高的知识区探索,对于这个时代而言,都是大赚的。 所以王伦对蒙学启蒙充满了期待,也不刻意去拔苗助长,如果有生之年,他能够再见到第二个沈括,他就心满意足了。 只可惜的是,沈括已经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王伦还专门派人前往钱塘,求购了一整套的《梦溪笔谈》,正在叫藏书楼那边整理,准备印刷出来的。 回到山寨后,王伦就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于是他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好在梁山山寨的机构、制度、流程大略已经初步完善,他不至于忙得再像一年前那样手足无措了。 山寨的两个新头领,金鼎与黄钺一面在学习,一面开始各领一都士卒操练,鲍旭则忙着将枯树山的喽啰、家当都搬运到梁山来。 枯树山的地理位置一般,此前只算是沧州到济州之间、梁山商贸路线的中间节点的一个接应处,王伦依旧不打算在那里分派驻兵。 毕竟现如今的梁山,需要捏起拳头将力量收在一处,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分散开来。唯独二龙山是个例外,那里位置恰好在登云山与梁山之间,必须得安插人手看护。 许贯忠花了一天一夜,将王伦编就的几份小册子读完,他觉得自己的疑问更多了,便迫不及待地找到了王伦。 “王先生,你也认为宣夜说是对的么?你是如何推断出,太阳与大地的距离,是三万万里?我们脚下的,怎会是一个大圆球呢?有太阳星系,有银河星系,难道我们的大地不是宇宙的中心?” “冬日里穿皮毛衣服,手摸铁器发麻,当真是因为摩擦起的静电?” “足金当真可以溶于王水吗?” 他一口气提了十多个问题,王伦连忙摆摆手,说:“许先生,我们脚下的大地,的确是个圆球,倘若你站在海边的高山上,看远处驶来的帆船,必然是先看到船帆,再看到船身,这不正是表明,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圆球之上吗?” 许贯忠顿时说:“若得机会时,便一定要去海边看上一看!” 古人很早就提出了三种宇宙学说,第一就是着名的盖天说,认为“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第二就是东汉张衡提出的浑天说;第三则是《晋书》记载的汉朝人就已经认为的宣夜说。 但唐玄宗时期,着名僧人、天文学家一行奉诏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天文大地测量工作,彻底否认了盖天说,张衡的浑天说就成为了主流。 宣夜说则认为宇宙是无限的,日月星辰自然浮生在虚空之中,这种理论过于先进,缺乏足够的理论支持和证明,就演变成了思想领域的一种思辩假说。 同样地,王伦编写的几份小册子,有太多的理论都属于这种现如今的科学手段无法证明的东西,他也没有办法向许贯忠详细解释。 于是只能搪塞地说:“我少年时读书甚杂,就看到了许多惊世骇俗的观点。先生若问我该如何解释其中原因,且容我慢慢想来吧。” 他笑着转移了话题,将两份书信递了过来,说:“先前我去河东路时,收了一座谋棋岭山寨,现如今第一批士卒正在半路赶来。” “这里又有一份东京的探报头领发回的书信,只说朝廷三司下南北作坊的铁甲作,有一批铁甲做得滥恶,被上官下令返工销毁,可以买一批回来。” “另有一批大约千余领的皮甲,在武库放置了十余年,污烂不堪,也可以买回来修补一番。先生以为如何?” 许贯忠毕竟曾在东京城待过一段时间,接过信来,仔细看了一番,摇头叹气地说:“武备如此混乱不堪,哪里有半分朝廷的模样?” 便说:“却也可以收购一批,运回山上,教人修补修缮一番。”他叹着气:“朝廷作坊,用料不差,只是工匠技艺,愈发糊弄,再好的料也做不出好物件来!” 铁甲和皮甲的消息,是到了东京的白胜探查到的,报告给时迁,时迁又紧急传回山寨来。 原来白胜本就是闲汉出身,到了东京,顿时如鱼得水,东京这地界,闲汉泼皮无赖子最是多,都等着去做某个贵人的帮闲,所以消息传播也最是灵通。 白胜就靠着梁山山寨的支持,很快就混成了东京一班闲汉的领头,明面上成为了专一倒卖消息的掮客。 这让王伦很是感慨,果然这世间的人就没有废物,只要用对了地方,总能起到绝大的作用! 第106章 张老教头的课堂 许贯忠进入梁山山寨军师的角色很快,王伦对他也不防备,一应山寨事务,他都可以去观看察看。 为了让许贯忠尽快将注意力从那些小册子转移,王伦又带着他参观了火药作坊和火炮作坊。 大宋朝的火药技术已经很是发达,但局限于时代科技,最大的问题就是纯度。王伦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于是跟凌振一起,想了一个应对的办法。 火药所需的碳粉,主要是研磨木炭而来,而各种不同的木材、甚至不同地区的同一种木材,烧制的木炭制作的火药威力都是千差万别。 柳树木炭研磨的碳粉,制作的火药威力最大,于是火药作坊中,储存的库房,是按照木材产地来区分的,比如河东柳、沧州柳、青州柳等等。 至于火炮作坊,凌振这个“东京城第一个炮手”,用的居然是抛石机。 根据抛石机的种类不同,大宋朝廷发展出了旋风炮、单稍炮等,实际上就是将火药包装在投石机上发射出去,从而以爆炸产生的威力破敌。 王伦自然看不上这种笨拙的方式,抛石机对数学、对操作士卒和工匠的要求太高,至少以梁山现如今的水平,是很难满足的。 所以他想到了明朝着名军事家、抗倭名将戚继光发明改进的虎蹲炮。 虎蹲炮以铜铸炮身,外加铁箍,腹长二尺,前后加五箍,重三十六斤,炮首以铁爪架起,发射时在铁爪中间的预留孔以大铁钉固定在地面,炮尾又加铁绊为固定。 发射时,先将丝绸包裹的火药包塞进炮底,外加5钱重的小石子百枚,或者30两重的圆球石弹,在炮尾加引线点燃,轰声如雷。 于是王伦提出设计,凌振进行针对性的试验和改进,梁山山寨版的虎蹲炮就发明了出来。 只是由于炮管不长,且管壁又薄,故而射程不远,理论上最大射程大约一里,但实际上的有效杀伤距离,大约在百步左右,也就是不超过200米。 虎蹲炮以曲射为主,属于一种早期的迫击炮,凌振作为火器专家,又多加了两个铁爪,这样就可以根据实战调整发射仰角。不过他给出的建议是,山地作战时最为适宜。 若要对付辽人或者金人的骑兵,要么将大量虎蹲炮聚在一处集中轰炸,要么就得造更大口径的火炮。 只是这样的管状火炮,毕竟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凌振虽然经虎蹲炮而引发了许多新奇的想法,但还得花时间去尝试和试验。 故而王伦也不急,他从来没想着要带领山寨跨越式地进入到真正的火器时代,毕竟铸造工艺天然地限制,于是只要求凌振继续改进虎蹲炮。 许贯忠也是在仔细观摩了火药和火炮作坊后,才明白过来,为何王伦对在一众山寨头领中极为不显眼的凌振,如此重视和重用了! 单单凌振名下,就管理着火药、火炮、铁器、造纸四个作坊,若论山寨头领哪个最有实权,非凌振莫属! 难怪山寨头领们个个都穿的是麻布衣服,唯独火炮作坊建了一座丝绸仓库! 在走马观花一般地,走访了梁山各处山寨作坊,观看了三军的操练后,许贯忠内心的触动更大,他看得出来,王伦还真的不是说大话,是真的要做出一番大事来。 那么梁山有没有成功的机会呢? 在许贯忠看来,有,但机会目前最多只有一成! 但已经足够了!需知道,天下如梁山一般规模的山寨,绝不算少,但那些山寨,连一成的机会都没有,能成就什么大事呢? 许贯忠的心思开始慢慢转变,于是他也跟着王伦,开始着手处理山寨的一些事务来。 到了山寨的第四天,这天晚饭过后,王伦就来邀他去后山听讲。 于是许贯忠跟着王伦朝后山走,就看到许多头领都提着个篮子,里面装了纸笔墨砚,从各自家中出来,凑在一起闲谈着走来。 后山又是一处学堂模样的大木屋,林冲的岳丈张老教头,已经在屋内坐定,等众头领都已经坐下,他便说: “上回讲到李卫公的奇正相变,今日继续讲。李卫公曾言:正而无奇,则守将也;奇而无正,则斗将也;奇正皆得,国之辅也。” “王寨主先前就说过,山寨诸位头领,个个本领非凡,若遇其时、得明主,假设都生在唐太宗那时,好歹也是猛将勇将斗将,便如胡国公秦琼一般,凌烟阁上留姓名!” 有几个头领顿时嘿嘿笑了起来,张老教头却继续说: “李卫公说得好啊,做什么斗将,不过是逞匹夫之勇,我倒期望,诸位都能做个文武双全的大将统帅来!” 许贯忠听得又是一惊,王伦居然请人来教山寨头领们《武经七书》,而且讲的还是《李卫公问对》! 他这些日子也有所察觉,若要实现王伦口中所说的大事,以梁山山寨头领们目前的素质,是很难实现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王伦早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而且已经开始着手解决问题了! 张老教头的讲课,对许贯忠而言,当真是老生常谈,他看到座下的有些头领,一面听讲,一面奋笔疾书,有些头领听的抓耳挠腮,完全坐不住。 只是王伦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头领们便都耐着性子听讲。不过张老教头并没有讲太多太深奥的军事理论,将“奇正相变”讲完后,又开始讲解起了“三十六计”。 他讲的是“擒贼擒王”,然后以汉昭帝时义阳侯傅介子万里奔袭,以使者的身份,带了一二十个随从,就将不服汉朝王化的楼兰王安归斩杀的故事为例。 一众头领听得如痴如醉,毕竟王伦没事就说“《汉书》佐酒”,大汉朝这种霸道、无所忌惮的行事作风,让饱受辽人、西夏人欺压、甚至连越南人都能来踩一脚的宋人,如何不心生向往呢? 第107章 许贯忠归心 等到张老教头讲完这一计,便拿出一叠纸来,许贯忠敏锐地注意到,在座的一半多的头领,神色都慌张了起来,他这时才注意,那个尚且还不是头领的黑汉子李逵,正缩在角落里打瞌睡。 “上一次课堂留的作业,只有两人得甲等。寨主期许诸位,将来都是要做领兵出征的大将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么简单的题目,这么多头领都算不出来,将来如何领兵?” 张老教头有王伦支持,语气自然很是严厉,许多头领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张老教头便说:“郝思文,只你和林冲都是甲等,你且来讲一讲,领一营骑兵,奔行三百里,所需粮草等,是如何计算的!” 郝思文便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就站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开始写了起来。 许贯忠却知道,这黑板就是普通的木板涂刷黑漆,粉笔则是白垩粉做成的,白垩粉是很常见的中药,寻常药铺就可以买的,但王伦却心思机巧,让印刷作坊制作了一批,当作写字的工具来。 他先前读王伦的小册子,看到王伦引入了“1、2、3、4、5、6、7、8、9”等数字,还着重强调了“0”的概念,又将“+、-、×、÷、=”等诸多符号做了规定,计算数字就极为方便。 当时许贯忠就察觉,这样简单方便的方法,若能流通天下,必然能够大用,现在看来,倒是山寨的这一伙头领们已经开始掌握了。 张老教头留的家庭作业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必须以王伦规范的数字计算并写出来,许贯忠看着郝思文流畅地写了半个黑板,思索着数字与汉字的对应关系,不由得点了点头。 先前王伦与他闲谈时,介绍起山寨诸位头领,对这位郝思文很是看重,认为这位向来沉默寡言的头领,胸中有丘壑,是山寨将来第一个能独领大军的人物。 许贯忠对山寨头领们了解的还不多,但从眼下郝思文的表现来看,王伦说得还真有可能,便暗暗将郝思文记在了心里。 郝思文讲罢,王伦便鼓起掌来,笑着说:“为将者,不单要会练兵、能带兵打胜仗,还要知己知彼,要知晓己方的粮草辎重补给供应,这些都是为将者的基本才能,大家都要认真学习!” 张老教头毕竟没有亲上战场领兵作战的经验,故而他也只能讲一些书本上的理论。在河东路时,鲁智深打算拜见智真长老后,就去少华山一行,王伦便委托他,收集一些关于西军与西夏的战事详情来。 现如今梁山山寨只打了两战,规模都不大,张老教头已经带着众头领分析了数遍,总得找新的战例来分析学习。 都说“纸上谈兵”,目前梁山一众头领们经验少得可怜,便只有先学会纸上的东西,否则连“兵”都没处可谈。 于是张老教头将众头领的家庭作业逐一读出来,然后以郝思文的计算为模板,告诉众人哪里算错了,哪里又该如何计算,讲解得很是详细。 他年纪虽大,但在山寨也没有别的事务,故而王伦请他来讲课教学时,他就认真学习了王伦教授的那一套数字符号,用的就如主管钱粮的杜迁手下那群文书一般娴熟。 错题解析完毕,张老教头又留了一道题目,于是这堂夜课便结束了。 许贯忠笑着对王伦说:“这般教学倒也有趣,可谓是群思广义,彼此学习了!” 王伦也说:“我等都是一群门外汉,聚在一起学习,学得一分,便长进一分。一人长进一分,十人便可长进三四分,这就是进步了!” 许贯忠顿时大笑了起来,不住地点头:“正是如此!” 他看得出来,一众头领之中,有人受限于资质,虽然有求学之心,但不得进步;有人学而不得,干脆应付一番;还有几个人颇有天资,现如今大家都是头领,但将来山寨若动兵马时,这些人的军中职务,就一下子区分开来了。 …… 第二日一早,许贯忠就正式来拜见王伦,整肃衣冠,拱手说:“先前蒙寨主有请,小可荣宠莫名,愿为寨主效犬马之劳!” 这些时日的接触观察之下,许贯忠在梁山山寨看到了改变这个世道的希望,尽管这希望还很小,恰似一团小火苗一般,但他愿意去尽一份力,将这火苗燃烧得更大! 王伦顿时大喜,拉着许贯忠,说:“同心同德同志,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咱们办不到的呢?梁山泊这一片水泽,先生尽管畅游!将来这世间,咱们也要肆意遨游一番!” 第108章 本朝的名医们 在许贯忠看来,王伦管理下的梁山,不像是一般的江湖山寨,倒似个武装保护的手工业商业联合体。 梁山立寨也有一年多了,但王伦从不允许山寨喽啰士卒下山拦路抢劫,在水泊南北西三处开设的酒店,也不做下蒙汗药药倒抢劫的买卖,反而是做起了正经的生意。 前后三次下山打家劫舍,也只挑在民间口碑极差的豪富之家,算下来平均半年才动一次手,故而郓、济二州的官府,甚至都不怎么上心。 若非前次晁盖劫了生辰纲,事发后前来投奔,引得郓城和济州两处派兵攻打,可能梁山还根本入不得官府的眼睛和注意。 许贯忠也听王伦说过,说“广积粮,深筑墙,不称王”,许贯忠对此很是赞同,在他看来,王伦简直是天生就适合当“反贼”的一个人才! 梁山现如今也立了诸般产业,即便不去打家劫舍,也足以支撑起五千人左右规模的军队了,眼下的精兵练就后,以许贯忠对大宋朝官兵的了解,横扫附近几个州,已不成问题。 他最佩服的就是王伦对梁山军队的掌控。 大宋朝为何奉行“重文抑武”,还不是大唐武功太盛,疆域太大,导致朝廷不得不将部分权力下放地方,于是节度使坐大,形成藩镇,于是就有了五代十国的混战。 所以本朝宋太祖、太宗以来,为了防止武夫作乱,先是“杯酒释兵权”,再是不断拔高文官的地位,刻意打压武人,才换来了一百五十年的天下太平。 但王伦在梁山却推行了另外一套,那就是公平。 首先严格军纪,遵从唐朝和本朝的军中制度,并将军纪官的地位提了上来,广惠大师所管理的军纪官队伍,直接下放到都这一级别,即每都都设一名军纪官,专管本都一应军纪军务。 不论头领还是普通士卒触犯了军纪,都要一视同仁,接受惩罚的。不过目前梁山山寨的头领们还不曾犯法,唯独林冲的徒弟,李逵偷偷吃了一回酒,被当众杖责了二十军棍,也算是起到了警示的作用。 王伦倒是有心学习教员的“官兵平等”,但真的想要实施时,发现难度实在太大,于是干脆换了另外一种方式。 头领和军官们的待遇自然是要高于一般士卒的,但普通士卒的武器、甲胄、衣服、各类物资等,都由山寨提供,而且按月发放一笔饷银。 这笔饷银金额不高,大约也就是大宋朝驻扎各州厢军的水平,但却是足量发放,有军纪官全程监督,单这一点就让山寨上下无不满意了。 眼下山寨中,如同杜迁这样曾在厢军中待过的士卒并不少,大家都看得清楚,现如今这世道,文武官员,就没有一个是不贪腐的,区别只在于,贪得少还是多。 人心都是肉长的,普通士卒或许不识字,不懂得什么大义,但在物质待遇上得到了公平,在军事纪律方面,也得到了某种公平,这就已经足够让王伦在士卒中的威望巨大了。 但许贯忠还是发现了梁山的一些不足,既然已经决意入伙,他也便直截了当地说: “哥哥,现下山寨的管理,还有些繁琐,宜再做调整,诸多事务都要理顺。我的意思,便是仿朝廷的官职机构,分设诸司,将头领们的职责再次缕清,也好做事!” 王伦不住点头,他曾经尝试过用后世的一些管理方法,但却发现因为时代的局限,多有水土不服,而且他为了壮大山寨,多去山下四处奔走,世间也就不多,故而的确有许多未做到的地方。 于是便说:“军师且先拿出个章程来,众头领也都议一议,再做决断!” 许贯忠对于这种朴素的民主议事制也不反对,便点了点头,又说:“这几日我在山寨马厩看过,山寨还缺许多人才,眼下就急缺一位善相马安骥的兽医!” 王伦叹了口气,说:“我却是知晓一位有名的兽医,江湖人称‘紫髯伯’皇甫端的便是。只是听闻他在东昌府,派人数次寻觅不得!” 许贯忠顿时笑了起来:“不想哥哥也知道这人。皇甫端祖贯幽州,当年我在无为军任职时,他被人延请了去,故而相识,也算是故人了。他现如今被人请去了太原府,并不在东昌!” 王伦讶然,他本以为许贯忠于燕青的关系不错,不曾想还认识皇甫端。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许贯忠继续说:“一个半月前,皇甫端去太原府时,路过大名府,还曾与我相见。我这便修书一封,请人送去,邀他入山来!” 王伦大喜,眼下山寨的马匹还不多,而且主要都是驮马,分散在各个来回奔走的商队中,将来山寨发展壮大时,皇甫端的作用就是无可替代的。 当即说:“卞祥兄弟还在抱犊山主持事务,正好让他将皇甫先生请来!” 许贯忠点了点头,又说:“我见山寨后山设了一处医馆,有七八位大夫坐馆,为何不在军中也设医官呢?” 王伦苦笑着说:“医术高超的大夫,如何肯上山来?我知道建康城有一位神医安道全,但平白无故,总不好将人赚来!” 许贯忠点了点头,说:“南京应天府有名医宋道方,府尹田登的老母病重,数次下令要求宋名医前来,宋道方都不肯,于是田登强行派衙役将他擒到了府衙。” “田登便要求宋道方三日之内将母亲治愈,否则就要杀之。宋道方无奈,诊断后出了一副丹剂,田母服用后,病就好了。” “但十日后,田母旧病复发,田登派人去找宋道方时,已经全家逃走,也不知去向了。田母于是病死,原来她已经病在膏肓,针石难医了!” 许贯忠不住地摇头:“可惜这样的名医,现如今已经下落不明,被恶官逼迫如此!” 王伦听得耳熟,便问:“这田登,可是那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 许贯忠叹了口气,说:“正是此人!大约是经了此事,宋道方的女婿王贶,本得其岳父真传,从来不愿意做官,也去了东京,靠着一手针灸,做了医官,被称为王朝奉!” “数年前家中老母多病,就是请这位王朝奉医治好了的。” 王伦又是一番叹息,若没有遇到许贯忠,他还真不知道宋道方、王贶两位名医,可惜王贶已经做了医官,怕是不好请上山来了。 第109章 制图六体 当初王伦建设山寨时,是以聚义厅为中心,前后各有两处大厢房,整体呈“器”字形。 王伦本住在左后厢房,这里也是山寨的文档储存处,现如今许贯忠就任山寨军师,其余三处厢房也都派上了用场。 于是左前厢房成为了许贯忠的办公地点,主管钱粮的杜迁、主管后勤的宋万,以及两人手下的一批文书,就都归许贯忠吩咐。 许贯忠对于王伦原本的制度并没有大刀阔斧地改革,而且将其中的一些根据本朝的习惯,做了一些调整。 山寨的头领们很快就发现,许贯忠果然是有大本领的人。 对于谋棋岭、抱犊山两处河东路山寨来投的头领和喽啰们,许贯忠将接应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又派了韩伯龙押一支车队,前往东京城与时迁、白胜会合,负责购买铁甲、皮甲事宜; 与朱贵商议后,经王伦同意,许贯忠又开始在附近各县城继续派出常驻的情报人员,购置商铺,以商人的名义活动。 甚至看了王伦提供的晒海制盐法,又看了邹润等传回的书信后,他就将工艺改进了一番,画了图,派人加急送往登云山。 此外许贯忠又根据先前林冲、鲁智深等人商议确定的军队号令方法,重新设计了金鼓旗号,理顺了军队命令传递的方式。 他见到王伦早就命人以粘土、河砂、碎石等制作了郓、济等州的地形沙盘,便拿出一幅画卷来,却是江淮之地的地形河流分布图。 原来许贯忠在无为军任职期间,就游历江淮,将各地情形都绘制成图卷,只可惜他的上官并不重视,于是就便宜了梁山。 此前王伦命朱贵、杨林等人四处搜集各州县资料时,为了确定地形,本想将等高线等后世的地理概念教会他们,但发现自己缺乏测量工具,只得放弃。 他将这些概念说给许贯忠听后,许贯忠顿时笑了起来,说:“哥哥可曾听闻魏晋时的名臣、司空裴秀裴季彦?” 王伦摇了摇头,许贯忠便说:“裴秀乃是河东郡闻喜县人,曾作《禹贡地域图》十八篇,提出了制图六体。” “即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我做江淮地形图时,就参考了此六法。” 于是摊开画卷来,给王伦解释了一番,王伦看得连连称赞。 所谓“分率”,就是比例尺;“准望”,则是方位;“道里”,则是距离远近;“高下”,则是地势起伏以及简单的高差判断;“方邪”,则是山脉、城池、村庄等的倾斜角度;“迂直”,则是山势、河流、道路等的曲直。 王伦感叹地说:“千年前我华夏就有此等大才,可惜我竟然不知道!” 许贯忠摇了摇头,说:“裴司空的《禹贡地域图》已经失传,《晋书》只记载了他留下的一篇图序,说明了这制图六体,当真可惜!” 王伦便说:“军师当将这六体总结,教给山寨学堂的学童们,将来必能将裴司空的方法发扬光大!” 许贯忠点点头:“我亦是这般打算的,前人多有功业,可惜后人多有忘却,我华夏的文脉,不可在我辈手中断绝了去!” 许贯忠也是文武双全的人物,但他的“文”,在这个时代却显得不那么正经。读书人为了科举,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哪里会在乎这些被他们视为“旁门小道”的知识? 许贯忠的爱好和才能,在文试科举完全无用,于是只能去应武举,得了个武状元的名号,终究也是仕途艰难无比。 但他遇到了王伦之后,才算是找到了一个真正志同道合的人。 他和王伦的想法很是类似,都觉得这些所谓的“旁门左道”,才是真正能够济世用民的,圣贤书读得再多,能用来种地,能用来做工吗? 于是许贯忠便以十二分的热情,开始忙碌了起来。 梁山现如今恰似一个微型的小社会,有一团小火苗,有一颗刚萌发的嫩芽,若能经他悉心呵护,将来未必不能燃起熊熊大火,成长为参天大树来! 王伦这边,却先接着了刘唐和沈骥带来的一百多名喽啰,都是谋棋岭的青壮,还有一部分留在山寨,等着董澄再次将人分批带来梁山。 于是沈骥也坐了一把交椅,王伦命他先领一都步兵,熟悉一番梁山的军制。 虽然手下只有一半的士卒是谋棋岭本部喽啰,但沈骥全无怨言,这梁山的士卒大多经过了半年以上的正规训练,最是精悍,况且王伦也说了,将来梁山肯定会扩军的。 到了那时,他沈骥名下,就可以带一营甚至一军,如何不快活呢? 谋棋岭这边的人马来了多半,卞祥在抱犊山那里,也叫钮文忠和裴宣先带了一批人马,正向梁山星夜赶来。 总之,梁山现如今的局面,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110章 沙门岛 这一日,从登州返回的商队,却带回了一个人。 原来杨林等人在二龙山驻守,前些日子薛永便四下里巡视,恰遇到两个公人衙役,押送着一名罪犯,要送去沙门岛上。 薛永曾听王伦吩咐,路上但凡遇到被发配到沙门岛的,统统拦下。他自觉入伙以来并无功绩,于是干脆将两个衙役拦下杀了,将那罪犯救了出来。 从登云山返回的梁山商队路过时,薛永便叫这人跟着车队,回到了山寨。 王伦也不清楚这人是不是个好汉,薛永在来信中也没有说明太多,干脆就见上一见。 那罪犯四十来岁模样,神色惶恐,见到王伦就下拜:“罪人王观见过寨主!” 王伦一听这名字,顿时念了两句词:“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大约是见到太多听闻自己名字第一反应都是这样的情况,王观也不恼,只是苦笑着说:“寨主,小人虽与王通叟同名,却晚生了他五十年,不是同一个呢!” 王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实在是写出了《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的王观太有名,便是现如今的瓦肆勾栏之中,还有歌女要唱这首词哩。 许贯忠在一旁坐陪,也只是笑而不语。王伦便说:“薛头领附了一封书信,说你原是光禄寺良酿署的监事,却如何得罪了高衙内,要惨遭发配沙门岛呢?” 王观仍旧苦笑,说:“小人本在内酒坊做管事,专一为朝廷酿造御酒。那高衙内自从入宫服侍官家,陪着饮过一回,就仗着势,来讨要桑落酒。” “小人不敢得罪,送了他几坛,他又要来讨,内酒坊哪里有许多存货?故而小人不给,高衙内便寻了个罪名,将小人革职发配了!” 王伦和许贯忠面面相觑,如果不是有孙定、徐宁、裴宣等头领的先例,他是绝不肯相信这种事情是真的可能发生的。 许贯忠摇着头,说:“桑落酒产自蒲州,北魏末年就已经出现,也有五六百年了。传闻本朝太祖微时在蒲州饮过,即位后就定为御酒,酿制贮藏,至少要一年半的功夫,最是难得!” 王观点着头,说:“正是如此,御酒佳酿难得,每年所酿皆为定数的。” 王伦便说:“你如今遭此劫难,权且在山寨住下,少歇几日。若愿意做事时,我便安排你个职事。” 王观虽然只是个朝廷小官,也清楚沙门岛是个什么情况,更清楚自己这一条性命难得被人救下,从此也不可能再回到朝廷了,便说:“寨主若有吩咐,小人必然尽心尽力!” 王伦便叫人给他安排了住处,先下去歇息,对许贯忠说:“先前我就有些想法,打算在山寨酿酒,蒸馏后酿制烈酒。只是想到要耗费许多粮食,一时就舍不得!” 许贯忠不住点头,梁山现如今靠商贸采购,粮食自然不缺,但将来一旦战起,粮食来源被断,就只能以战养战,用粮食酿酒的确是浪费了。 便说:“虽不知蒸馏二字作何解,但哥哥若要酿酒,也不是不行。桑落酒就是以蜀黍、菉豆、回鹘豆等为原料,也不用麦米谷物的。” 王伦一听,居然是用高粱、绿豆、豌豆为原料,这却倒是可以一试的。若能制出高浓度的酒精,那用处可就大了。 于是便说:“既如此,我便将蒸馏之法写出来,军师可派人与王观一起,将这酿酒坊办起来!” 我大宋朝的税务之繁,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就好比民间百姓酿酒,就必须去官办的商行采买酒曲,还要缴纳一笔“曲子钱”。 简单来说,百姓自酿酒,买官府的酒曲,价钱本就高,就被收了一道税,还要再交一道买酒曲的额外附加税。 所以搞私酒贩卖,就如同私盐一般,都是能赚大钱的买卖。许贯忠觉得这钱不赚白不赚,反正梁山已经在登州准备生产私盐了,要搞事情就要搞得大一些。 王伦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将裴宣请了来。 裴宣自上山寨后,就接替了广惠大师的军纪监察一职,而孙定则负责山寨民务监察,这让广惠大师甚是高兴。 王伦便问:“裴孔目,先前在卫州十字坡外时,曾听你说起过,那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可是被关押在了沙门岛?” 裴宣点了点头,王伦便说:“先前就曾说过,待回到山寨后,就往沙门岛一行,却将这事差点儿忘记了。” 又对着许贯忠说:“沙门岛实在是人间地狱,多少好汉都被折磨死在了岛上。我意带一队人马,冲上岛去,将那里捣毁,也不教如恶鬼一般的狱吏再去害人,军师以为如何?” 许贯忠说:“正该如此!我与王进教头亦曾有过一面之缘,这样的英雄人物,若是战死沙场,也便没甚么,如何能屈死在牢狱中呢?” 第111章 火眼狻猊邓飞 王伦一直觉得王进很厉害,在华阴县只教了史进半年,就把史进从一个只会使花棒的样子货,教成了梁山马军八骠骑的水准,简直是山寨奇缺的一个教学型人才。 其实林冲的教学能力也不错,吕方跟着他学了半年,就把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和习惯都改了,进步当真是肉眼可见。 但林冲现如今属于梁山军方的第一人,要练兵,要建设骑兵部队,实在没有太多精力,让他专职去教学,实在是浪费人才。 而且王进与史进颇有渊源,这样跟少华山一派就更能拉近关系,王伦可是一直看好“神机军师”朱武的。 所以这一趟沙门岛,是非走不可的了。 他将众头领聚来后,说明了情况,便说:“此番去沙门岛,还请林教头带兵,焦挺、裴宣、阮小二、唐斌、黄钺随行,其余头领,仍旧各司其责。” 他看郝思文眼神有些落寞,便笑着说:“柴大官人来了一封书信,他前后从北地购得三四百匹好马,近日就要送来。郝兄弟,你便负责将新兵操练起来!” 原本新手骑兵是林冲负责训练的,现在交给郝思文,王伦也放心,郝思文心中一喜,当即拱手说:“请哥哥放心!” 王伦又说:“此番我仍旧跟随下山,山寨一应事务,都有军师负责,众兄弟们齐心协力,好生配合!” 广惠大师笑着说:“哥哥放心,我等必辅佐军师,守好家业的!”他为人方正,向来有威望,故而他一说话,众头领都不住点头。 王伦既已安排好了事务,也不耽搁,眼看已然入秋,若再晚时,只怕沙门岛上的狱吏又要杀人了,当即领兵下山,径向登州方向而去。 听闻梁山兵马又动,郓城那位新任县令吓了一跳,忙将朱仝、雷横两个都头招来,就要关闭城门。 朱仝哭笑不得,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王伦不来攻打郓城,但想来梁山还真没有将这县城放在眼里,好一番劝说。 得知梁山的这一支军队向东北而去,县令这才放下心来,但又无可奈何,也不敢上报,否则朝廷一纸命令下来,要郓城出兵围剿该怎么办? 他对梁山的态度颇有些不尴不尬,自他接替时文彬以来,梁山对郓城基本上可以说是秋毫无犯,水泊周围的百姓,对山寨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对官府的信任,他也无可奈何。 只要熬过了这一任期,梁山不来惹事,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一次出行,林冲仍旧是冒充一支厢军,王伦带的人马并不多,只有六百人,不过登云山那里,邹氏叔侄和石勇还领了二百人,已经足够了。 队伍里却多了个人,正是“黑旋风”李逵。 李逵在山寨过得很滋润,与各位头领的交情也都不错。这黑厮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情粗豪,自从得卞祥教他一套斧法后,闲暇时就拉着头领们切磋学习,被打败了,就要请人指点。 故而山寨的头领们都喜他好学,也都愿意指点一二。 只是林冲太忙,有时顾不得这厮,李逵便时常偷着吃酒,吃醉了就发酒疯,惹了好几次军棍,又屡教不改,王伦干脆先将他带在身边,哪怕不能言传身教,也要改一改他的毛病来。 这一路行来,很快就到了二龙山。 得知王伦领兵出行,杨林早早迎在路边,他身边却立着一个七尺余的壮汉,系一条灰色软幞头,身穿驼黄色交领罗袄,瞪着一双赤红色的眼睛,叉着手,也跟随向王伦等人行礼。 王伦将裴宣、黄钺与他介绍了,杨林便笑着说:“哥哥,这位是俺的一个旧相识,襄阳府人士,本是军中出身,现为饮马川二寨主,江湖人称‘火眼狻猊’邓飞的便是他!” 邓飞便拱手说:“拜见王伦哥哥!” 王伦盯着他,迟疑地问:“我听闻江湖传言,说邓寨主爱吃人肉,故而吃得双目通红,可是真的?” 邓飞顿时爽朗地大笑了起来,说:“哥哥,俺也听杨林兄长说过清风山的事。也不瞒哥哥,俺从未吃过人肉,只是自小就是粗暴脾气,一双眼目赤红,请了大夫看时,都说我是肝火太旺!” 他狡黠地一笑:“俺自军中流落江湖,占据了饮马川,得了些许恶名。世间都怕恶人,故而江湖传言都说我邓飞食人,俺也不去计较。这江湖,有恶名便少了许多麻烦!” 王伦心里松了一口气,这邓飞在原着中有数次战斗中救人的事迹,最是讲义气。他也知道杨林与饮马川关系匪浅,但实在不能忍受一个食人恶魔在山寨称兄道弟。 杨林便在一旁说:“哥哥,邓飞兄弟两个,孤零零守在饮马川。我两次相邀,他多有担心,此番来二龙山与我相见,正是讨论入伙事情的。” 王伦一听就明白了,大约是自己“气量小、不能容物”的好名声传了过去,让邓飞有了许多犹豫。 看来江湖传言果真只是传言,多有虚妄之词啊! 一行人便先去二龙山上宝珠寺内休息,杨林又说:“邹氏兄弟两个,粗制了一批盐来,我便教薛永兄弟前去察看,故而不在这里。” 他是个谨慎的性格,若邹氏叔侄那里产的粗盐不经用,他也不好提前上报给山寨的。 王伦点了点头,便将此番出行的目的说了一番,邓飞一听,就自告奋勇地说:“王伦哥哥,若不嫌弃时,也教俺随行。俺在饮马川时,就先后劫了七八个被发配去沙门岛的犯人。” 王伦一听,不禁侧目,暗想原来你和孟康劫下裴宣,却不是第一次做了。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他也不着急邀请邓飞入伙,等沙门岛的事情做了,也让邓飞看到梁山的行事风格,再出言邀请也不迟。 第112章 初临登云山 登云山北寨。 王伦立在寨门前,看到林冲等人指挥着梁山士卒依次进入寨内,他抬头望向了北方,日渐黄昏,他觉得满是寒意的风,从海上吹来,似乎夹杂了一股苦涩的味道。 王伦从梁山出发前,就派人先行快马来报,故而邹渊等头领早做好了准备。 先前邹渊邹润叔侄两个,在登云山西南侧的山中开设赌场,后来王伦教他两个与孙新顾大嫂夫妇一起搞海盐,却也不曾要求必须将赌场关了去。 故而那处赌场仍在,也算是邹氏叔侄掩人耳目的方式,但他们却在山北处新设了一寨,建了好大一处仓库,专等着存放晒制好的海盐。 孙新、顾大嫂和解珍、解宝两兄弟也早早地等候在了寨中,王伦便与众人一一相见。 众人落座后,邹渊满脸喜气地说:“先前按照哥哥的法子,俺几人租了好大一片临海的荒地,数番试验,晒制了一批盐来。许军师来信俺几个也看过了,已经改了几个盐池,只是这些日子天阴,还不曾晒制出来!” 说着就端来了一盘海盐,王伦捻起一把放在手心细看,仍旧是淡黄色,比起江淮之地产出的那种常见的煮盐,颜色略淡一些,但是差别不大。 放在口中细细品味了一番,略有些苦涩,品质与口感与当初在清风山缴获的那一批私盐已经相差无几了。 他不由得点了点头,说:“且按照军师的法子,再做了来。” 又对着孙新等人说:“有劳孙二哥、大嫂和两位兄弟了,若我家军师的法子可行,就如此晒制,如何销售,几位不必担心!” 顾大嫂心细如发,听到王伦说“我家军师”四个字,就放下心来,她始终担心王伦对自己两个表弟存了拉拢的心思。 于是用过晚饭后,孙新等人告辞,王伦便与众头领说:“既然要打沙门岛,事不宜迟,邹渊兄弟,你这里探查的情况如何?” 虽然王伦先前对裴宣说,他将去沙门岛的事情给忘记了,实际上他从大名府归来后,就传信给邹渊,叫他打探沙门岛的情况。 邹渊说:“哥哥,俺已经打探清楚了,那沙门岛上,只有四五十户人家,百余来人,皆以打渔为生。有狱吏、狱卒约二百人,关押看守罪犯不足二百人。” 王伦愣了一下,说:“岂不是狱吏狱卒比犯人还多?” 裴宣叹了口气,说:“后汉乾佑三年,时任枢密使的后周太祖郭威,便将前永兴军节度副使安友规发配到了这沙门岛,本朝太祖开国后,也多将犯员发配至此。” “真宗皇帝时,沙门岛的狱卒就多有克扣罪犯饭食,以致犯人多有饿死。起初沙门岛犯人定额为二百,后又增至三百。” “沙门岛孤悬海外,粮食都要从登州海运去,故而粮食供应本就不及时。仁宗皇帝时,京东路转运使王举元上奏,说‘如计每年配到三百人,十年约有三千人,内除一分死亡,合有二千人见管,今只及一百八十,足见其弊。’ 到了神宗皇帝时,登州知府发现沙门岛监押李庆,凡有超编,就取一犯人投入海中杀死,两年内虐杀了七百人。” 众人听了,莫不骇然,百人只能存其六,这不是人间地狱又是什么呢? 李逵便叫嚷地说:“寨主,不如连夜冲上沙门岛去,将那班狱吏牢子都杀个干干净净!俺也曾做过小牢子,左右也不过勒索犯人些钱财,何曾做过杀人的勾当?” 王伦没有理会,他这一路都是急行军,总得叫士卒们好好休息一晚的。 邹润便接着说:“哥哥,俺已经买了四艘大船,几日前去沙门岛附近探查了一番,也粗略画了一幅图来!” 就拿出一卷图来,果真粗略无比,邹润说:“东有南北长山岛、北有大小黑山岛,只这里便是沙门岛。岛上有一处牢城营,俺寻了曾往岛上送菜蔬的渔民,粗画了图来!” “若出海时,约莫要行一个多时辰,风浪高约三尺。” 阮小二听了,说:“都是近海,我带来的水军操持船只,若酉时末出海,亥时左右就可以上岛!” 王伦点了点头,便说:“这一次带来二百骑,就留一百骑在岸边看守,其余骑兵和三百步卒,全部上船。” “登岛后,分派五十步兵拦在牢城营与渔村之间,骑兵在外游弋,但有从牢城营内逃出的,不论狱卒还是罪犯,格杀勿论。” “不得杀降,不得杀俘,待占据了牢城营后,还请裴孔目看了案卷,细细审过!” 裴宣这才知道,王伦为何要将自己带来,当即拱手说:“哥哥请放心!” 第113章 杀奔沙门岛 第二天近黄昏时,梁山士卒就全都登上了船,马匹也都上了船。 临海地区天黑得早,况且又是秋末时节,王伦自然不会傻乎乎地非得等到入夜了才教人登船出海。 于是天黑后不久,四艘大海船就已经停在了沙门岛东侧,距离码头已是不远。 驾船的阮小二,此时才松了一口气。他也是第一次出海行驶,眼见得风浪远比梁山泊的要大,故而极为谨慎,他操持船只的本领不差,于是安稳到达了目的地。 邹润也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在登州一带厮混,却也不怎么出海的,生怕有个闪失,却害了一船的人。 裴宣站在船边,望着黑夜里的沙门岛,就着些微的星光,只能看到极为朦胧的轮廓来。想到若非当日鲁智深认出、王伦搭救,只怕他现在也死在了这沙门岛上。 他还算好的,李逵和黄钺第一次坐如此颠簸的海船,顿时晕了起来,李逵已经躲在船尾吐了两回了。 焦挺是练相扑的,最重下盘功夫,故而他不晕船;林冲和唐斌都是骑将,惯于马上颠簸,所以也没什么事。 黄钺也是骑兵出身,却也晕得厉害,只能说是人与人的体质差别了。 王伦早就教邹润准备了晕船药,其实就是稀释了的蒙汗药,这却是叶春送给阮小五的一个偏方,是经过试验了的。 黄钺饮了汤药,这才舒服了一些,望着黑茫茫一片的海面,说:“军师临出发时,特意嘱咐我,教我命人在高处看着,看这海船返回陆地时,是否真的先看到船帆,再看到船身。” “哥哥,莫非咱们当真生活在一个大圆球上么?那为何这海水不曾倾倒了出去?” 左右也是闲着,王伦便干脆随口解释了大质量天体的重力,然后赶紧将话题转移,说起了海中的鲸鱼,也就是庄子口中的“鲲”,又说:“龙涎香便是鲲排出的粪便!” 说起来船上的几个头领,还都不曾亲眼见过龙涎香,但并不妨碍他们听说过。邓飞也带了几个亲随跟着上了船,他也不晕船,就在一旁惊讶地说:“那龙涎香只有皇帝老儿才燃得起,原来竟是大鱼的腌臜物!” 阮小二却听到王伦说这“鲲鱼”的肉可以吃,炼就的油可以照明,筋骨皮革皆有用处,顿时就记在了心里,说:“若将来有机会时,俺情愿去这茫茫大海走一番,也见识一下这大海是如何广阔的!” 正说话间,邹润从前面坐一条小船,到了王伦的船上。他与林冲、唐斌、薛勇各自看护一条船儿,便来回报: “哥哥,俺先前派了一条小船,去那码头附近探看了一番,四下里都无船只人烟,想来是早睡去了!” 焦挺一直默不作声,此时抬头看了看稀疏的星斗,说:“约莫戌时过半了!” 王伦便说:“点灯笼,靠岸!” …… 沙门岛的牢城营,有个名号叫作“沙门寨”,最高的长官就是监押孙成。 此时孙成坐在屋内,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看一本早就翻烂了的传奇小说《飞燕记》,看两页时,便饮一口浊酒。 孙成此前是青州两院节级,因平日里收受贿赂太多,又不知收敛,遭人嫉妒,就被发到沙门岛上做了监押,如今已是第八个年头了。 屋外海风呼啸,似乎还夹杂着牢城营里那些囚犯的哭嚎,孙成将书放下,吹熄了油灯,准备明日随意挑两个囚犯,砍杀了抛尸大海。 他睡得迷迷糊糊时,仿佛听到了马蹄声,正要昏昏沉沉睡去时,又听到了屋外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狂奔而来。 还未等他清醒,屋门就被踹开来,孙成顿时从床上跳将起来,却看到两个人冲进屋来,一个人打着火把,前头的人便厉声喝问:“只你便是孙成?” 孙成已经听到远处院子里传来凄厉的喊叫和厮杀声,又看到这两个生面孔,当即就要去摸挂在床头墙壁上的腰刀,那人却从腰间甩出一条铁链,打在孙成伸出的手臂上,于是孙成发出了惨叫。 来人正是邓飞,由于邹润打探的消息有限,牢城营的地图又太粗糙,故而王伦并未指定由谁去擒拿监押。 当阮小二先带了几条小船,摸上码头,将把守的十名狱卒全部杀死后,梁山士卒次第登岛,然后按照依照计划行事。 沙门岛孤悬海外,岛上又多山岭,渔村在岛屿西北侧,故而沙门寨控制的码头,平日里都少有船来。 所以一行人顺利地摸到了沙门寨外,这牢城营的外墙,却是由土墙和木栅栏围绕而成,也不甚高,很快就有士卒翻墙进入,悄悄打开了寨门。 岛上的狱卒主要住在牢城营东西两侧,南侧却是牢房。于是几个头领各领兵马,分头冲杀了去。 不到一个时辰,厮杀声就再度归于沉寂。王伦端坐在堂上,看着孙成捂着手臂,一脸惨白地跪在地上,便问:“王进在哪里?” 第114章 人间污秽我自清理 孙成战战兢兢,到现在他也不清楚王伦这一行人究竟是干什么的。若说是贼寇吧,看这些士卒各个彪悍,倒像是东京来的禁军。 若说是官兵吧,总该自报家门,而且哪有随意杀人的道理? 他咽了口吐沫,说:“关…关在癸字第2号牢房!” 林冲站在门口,便冲外面大喊:“哪个是癸字牢房的狱吏?”在院中跪倒了一地的狱卒们都不敢抬头,只有个胆大的,举着手说:“被…被杀了!” 林冲便说:“你出来,带上钥匙,前面带路!” 沙门寨毕竟可以关押三百名犯人,故而牢房区很大。那个被林冲点了名的狱卒,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在两个士卒的看管下,去取了钥匙,便在前面引路。 王伦、林冲和裴宣便跟随在后面,只看到前面一排露天的牢房,大多是空的,偶尔有几个蓬头垢面的犯人,痴痴呆呆地抱着牢房的门柱,黑夜里也看不清是甚么表情。 越朝里走,牢房就愈发昏暗潮湿,尿骚味、屎臭味,夹杂着空气长期不流通带来的腐败味道,几个人都忍不住以袖掩鼻。 看到有衣着干净的一行人走了过来,不少被惊醒的犯人开始聒噪了起来,甚至有个犯人,一脸黢黑,却脱了裤子,在那里甩着鸟,嘴里得意地乱叫。 邓飞也跟了过来,就着随行士卒的火把看得亲切,顿时大怒,一铁链甩了过去,那犯人顿时捂着下体,蜷缩成了一团,他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邓飞凑到牢房前,冷冷地说:“却也正好入得宫里,当一个太监!” 隔壁牢房有个犯人怯生生地问:“大官人,方才小人听到外面有厮杀声,莫不是哪里的大王领兵杀来了?” 邓飞看王伦等人走得转了弯,也不去理会,连忙追了上去。 那领路的狱卒钻进了一个狭小的门洞,又走了十来步,拐进了又一个小门,王伦进来时,就着火把看了一看,不由得呆了一呆。 这屋子两排六间牢房,只有一间牢房里,被墙上的铁链拴着一个犯人,头发杂乱而且花白,一部乱糟糟的胡须,衣服破烂不堪,双手双脚都被铁链固定了,动弹不得,只低着头坐在那里。 那狱卒打开牢门,看到林冲等人挤了进来,倒也乖巧,连忙找了钥匙,将这人的铁链镣铐都打开来。 林冲蹲下身去,那人却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他连忙搀扶住,旁边裴宣将火把凑近,林冲拂开头发来,两个人细细一看,林冲顿时大喜:“王进老哥!” 王进睁开眼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王伦说:“先将王教头抬出去,这里空气污浊,实在待不得!” 林冲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俯身将王进背起,王伦就解了斗篷,披在王进身上。 到了堂前时,王伦叫人端来温水,先叫王进喝了几口,这时才发现,王进已经被折磨得骨瘦如柴,双眼凹陷,只是那一双眸子,又再度迸发出希望来。 王进已经认出了林冲和裴宣,流着泪,说:“本以为就此毙于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不曾想又见到了你二人!” 那边薛永也叫人端来了米粥,王伦便问孙成:“王教头与你有仇?为何如此百般折磨虐待?” 孙成苦着脸,说:“这人…王教头被送来时,有人吩咐小人,说东京城里有贵人,恼怒王教头,故而叮嘱,不得害死,只慢慢折磨!” 林冲顿时大怒:“又是高俅那个狗贼!” 王伦便说:“裴孔目,此间犯人的案卷都在,你且看一看,哪些人是被陷害的,哪些人是罪有应得。今夜我等说不得要做一回行刑官了!” 裴宣点点头,当即去了隔壁房间,他也是个老刑名,况且此番只是为了救王进,又不是整顿大宋朝的监狱,故而翻看定案得极快。 随着他的点名,便有狱卒被梁山士卒押着,去牢房将犯人一个接一个提出来,黄钺就大声唱罪名,然后叫手下的士卒依次充当刽子手。 不一会儿,就有二十多个罪犯被砍了脑袋,孙成看得目瞪口呆,后背也愈发寒凉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恐怕也逃不过一刀。 最终只有大约一百二十余罪犯侥幸活得性命,其余都被梁山那些手上还没沾染过血的士卒砍杀了。 然后就是被俘虏的一百多狱卒,排着队被这些罪犯指认,但有半数罪犯举手,认为该死,就被士卒拉出去,在院外一刀砍了。 于是最后只有十来个狱卒侥幸留得性命,孙成最终也未能逃过一劫,被邓飞自告奋勇,一刀了账。 此时天色渐亮,王伦已经教士卒生火做饭,便温言对剩下的罪犯和狱卒说:“吃过早饭后,便乘船离开,尔等若要归乡,自有一笔盘缠。” 裴宣这边忙着断案时,焦挺已经带着人四下里搜掠了一番,整个牢城营,自孙成以下,总共搜出了不到一千五百贯。 沙门岛是个穷地方,被押送发配至此的罪犯,基本第一时间就被狱卒们将身上的钱财掳掠一空,王伦干脆将这些钱都发放下去。 第115章 大火烧去人间地狱 焦挺已经带着人,搜集了不少衣物,都拿来分发给这些罪犯们,薛永又带着士卒,端来热腾腾的米粥、馒头和腌菜,都分发了下去。 捧着馒头、端着热粥,不少罪犯竟流下了热泪,顾不得烫嘴,就大口地吃了起来。 有个犯人却将碗先放下,朝着王伦等人磕起了头,口中大喊:“多谢诸位好汉活命之恩,虽百死不能报也!” 王伦听他言辞文雅,便问:“你是受了什么冤情,却被发配到这里来的?” 那人叹了口气,说:“小人原是朝廷内侍省专一阉割宦官的小吏,十年前小人阉割了一个小黄门,后来他做到了供奉官,巴结上了童贯,便就此得了势。他恼我当初割他时,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就将我发配到这里来了!” 一众人等,都听的目瞪口呆,李逵愣愣地说:“那你来这里待了多少年了?” “也有五六年了罢!” “你这厮却也走运,竟活了这么久!”李逵赞叹地说,方才裴宣断案、黄钺唱罪名时,他也特意听了一番,发现这些罪犯大多是近两三年被押送来的。 那人却叹了口气,说:“我得罪的那个供奉官,每年都要派人询问,问我是否还活着,他也不要我死,便只是要折磨我!” 又拱手对王伦说:“小人尚有家人亲属,不敢回乡,还望好汉收留,或者指个去处,小人感激不尽!” 王伦摸了摸下巴的胡须,说:“你既然会给人阉割,想来也会骟马、骟牛、骟驴、劁猪,就跟着我们走吧!” 那人表情顿时就有些尴尬:“小人不会这些,但小人可以学的!” 王伦便摆了摆手,说:“且先用了早食,然后排队去那边洗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物,全都上船!” 他原本以为,这人是个特殊人才,不曾想才能的确特殊,但梁山根本就用不上,顿时就有些郁闷。 那边林冲已经带人给王进擦拭了身子,扶着他先去睡了一觉,毕竟被铁链那般锁着,平日里就是想躺也躺不得。 等到一众罪犯都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物后,就被梁山士卒看管着朝码头走去。 那十多个狱卒,则被锁在了院中的一个露天牢房里,黄钺带人放了一把大火,将那些牢房全部烧尽。 如何安全有效地放火,也是一门学问,黄钺恰好就很懂得如何放火。他在府州时,与辽人和西夏人在边境多有冲突,学了一手放火烧草场的本事,于是就用到了这里。 沙门寨的木屋、木栅栏围墙被拆了大半,留在最后的黄钺得意洋洋地放了一把大火,他很有分寸,这大火烧不到被困在院子牢房的那十多个狱卒,却要叫他们遭一番炙烤的罪。 反正看到牢城营火起时,总归是有附近渔村的百姓能够看到,赶来时好歹能救他们一命。 此时东面的海上,一轮红日渐渐升起,将那天空的惨白都驱了去,四艘满载的大船,便径向陆地而来。 上得岸后,王伦便叫焦挺给罪犯们发放盘缠,不曾想却只有十多个人愿意回乡,其余人等都跪在地上,请求王伦带他们走。 王伦便看了裴宣一眼,裴宣点了点头,随手点了二十多个人,其余罪犯却是再也不要了。 王伦便安慰地说:“你等且跟着去青州,我送你们去一个地方!”他打算将这些人送给清风山或者桃花山,反正裴宣都看不上,梁山自然不会收留。 那边有四个骑兵从远处的一座小山坡上奔了过来,对着黄钺激动地说:“黄头领,咱们的大船出海时,果然是先看不到船身,再看不到船帆;方才大船归来时,果然先看到船帆,次看到船身!” 黄钺瞠目结舌,他也不是笨人,很容易就想到,王伦说大地是个圆球,显然就是真的,这顿时让他陷入了混乱之中。 将人马和跟随的罪犯人等都送往登云山暂歇,王伦就与邹渊等去了海边。邹氏叔侄与孙新等,已经租了好大一片海滩荒地,挖了成排的浅池来,引入海水,在那里曝晒。 这方法虽然是王伦提供,但他却给不了更多的建设性的意见,毕竟理论和实践差别还是很大的,他知晓这件事,但这件事该怎么做出来,其间的过程就需要登云山这帮人慢慢摸索了。 重点看的是许贯忠建议下修改后的工艺,王伦看了一番,先前登云山这里提供的情报详细,故而许贯忠只是根据日出方向、风向调整了盐池的坡度和角度。 盐场里有许多工人,正在管事的指挥下,将一些池子里的海水引到隔壁的池子里,王伦便向众人解释了一番,说这样可以将海水中的盐分更均匀地被沉淀和结晶出来。 他用词新颖,尽管听不懂,围在身边的众人都跟着不住点头,反正权当是捧场配合烘托一下气氛了! 第116章 私盐买卖 虽是秋末,但这几日天气好,日头足,风也舒适,故而王伦多呆了几天,看到经许贯忠改进工艺后的盐池,出了一小批盐,这才将登云山北寨储存的粗盐都装了车,浩浩荡荡地向二龙山方向而去。 他给邹氏叔侄又留了一百步兵,吩咐石勇好生看顾,若愿意回去领兵时,过一段时间再派头领来换他。 石勇倒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他本就是看护赌场出身,现如今领了三百人,邹氏叔侄性格豪迈,孙新顾大嫂都是通达的人,便是解氏兄弟两个,虽然是闷嘴葫芦,但也不是小器的人。 故而他在登云山过得很是快活,唯独一点,王伦又告诫,平日里少去赌博,便是去玩耍时,也不要动怒置气,石勇都记在了心里。 京东路先前最大的两股山寨势力,二龙山和清风山都被梁山剿了,因此梁山已经坐稳了京东路江湖最大一股势力的椅子,这一路行去,也不曾有什么风险。 王进毕竟在沙门岛被折磨了一年多,也亏他是习武出身,身体底子还在,心里又憋着一口气,故而拖到了现在。 王伦就命人在马车铺了厚厚的被褥,教王进躺好,一路上慢慢行去,到了二龙山时,王进已经能够勉强坐上小半日了。 曹正已经亲自去清风山将晁盖邀请了来,晁盖便带着吴用,老老实实地坐在堂下。 有梁山的支持,有二龙山的帮助,晁盖三人很快在清风山站稳了脚跟,渐渐也聚了二三百喽啰,只是不曾得什么江湖上有名的好汉来投奔。 这让晁盖很郁闷,但又无可奈何,梁山在京东路就仿佛一个庞然大物,有名望的江湖好汉,宁愿去人才济济、头领众多的梁山当个凤尾,都不愿来他这清风山做个鸡头。 王伦笑着对晁盖说:“保正,我这里才打了沙门岛,救了百余好汉出来,这里有一百人,就送给清风山罢。” 晁盖感激涕零,哪个山寨会嫌弃喽啰多呢?吴用在一旁偷偷扯他的袖子,晁盖也只当没注意,拱着手说:“王伦哥哥如此爱护,小可荣宠莫名!” 吴用在他身侧暗自叹了口气,当初上得清风山时,众人携的钱财倒是不少,聚了一二百喽啰后,吴用就建议,或者拦路打劫,或者打家劫舍,以免得山寨坐吃山空。 但晁盖在二龙山听说了梁山的行事风格,非要去学,也不许喽啰们随意下山,只派人等四下里打探,专一盯着周边那些富户之家。 吴用却是心急,这事梁山做得,清风山却不好做得,毕竟梁山做了,往水泊一躲,就安全得很。清风山就摆在那里,官府岂能坐视不理呢? 王伦却叫人端出一盘白盐来,众人都看过尝过,王伦就笑着说:“这是我山寨自产的海盐,保正,清风山周边以南,这私盐买卖,你可愿做得?” 王伦既然决意搞私盐买卖,自然对市场行情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调查。 我大宋朝说起来并不缺盐,根据官方的数据,每年产盐达二百八十万石之多,接近三百万石的产量。 但大宋朝设了三司,主管天下财货,其中就有盐铁司,仅盐利就占据了国家财政收入的一半以上。 现如今河东路的盐价,就高达一斤六七十文,而本朝实行盐铁专卖,官盐贩卖,不但缺斤少两,而且黑心的官吏又在里面掺沙砾和水分,故而民间私盐屡禁不止。 就比如王伦听说江南泰州私盐,质量好,价格低,已经天下闻名了,这生意自然是被方腊一伙人给把持了。 大宋朝的税务税种本就繁多,而澶渊之盟后,辽国在幽州一带产的辽盐,在本国售价一斤还不到15文,故而就有大量商人走私。 辽盐倾销北方,大宋朝无可奈何,既然百姓用钱口袋做出了选择,士大夫们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加税。 于是河北地区的百姓,在缴纳夏、秋两季的田赋农税时,还得交一笔盐课税,分摊在两税上,故而又称两税盐钱。 当然两税盐钱仅限于河北路诸州县境内,但邻近的京东路也受到了影响,王安石变法时,就有京东路地方官员要求加派两税盐钱,被拗相公给驳回了。 晁盖一听,顿时大喜,私盐获利极大,他还在东溪村时,就有心掺和,但入行门槛摆在那里,他一个郓城有名的黑社会大哥都不得其门。 便小心翼翼地问:“王伦哥哥,不知这私盐售价几何?能给俺提供多少?” 高梁河车神、本朝太宗皇帝在位时,江淮地区的盐户,每户每年必须给官府缴纳十二万斤的食盐,而官府则给予不到五万文钱的补贴,也就是说,官府对食盐的收购价,每斤不到0.4文钱。 而太宗朝食盐的普遍售价是多少呢?47文一斤! 一百多年过去,官府对盐户的盘剥依旧严重,食盐的价格也不断上涨。 王伦便说:“保正可来二龙山拿货,每斤私盐20文,你能卖多少,我梁山就能提供多少!” 他这话说得豪气,吴用听了,都咋舌不已。 从春秋时期,华夏人就已经学会了“煮海为盐”,齐越之地的沿海,多是百姓搭设的煮海水的灶台。 这个价格却是王伦在登云山与众人商议过后确定的,晒盐法不需要那么多的木柴燃料,故而成本极低,但邹渊和孙新要打点登州本地大小官吏,要指望孙立这个登州兵马提辖在官面上给予保护,这些钱总归是少不了的。 所以王伦直接将盐价打到了京东路的三分之一,他之所以找晁盖来合作,为的是全力反攻河北路,先将辽盐驱逐出大宋朝的私盐市场。 第117章 饮马川入伙 依靠辽盐在大宋朝的倾销,辽国赚了不少钱,将辽盐驱逐,会不会使得辽国财政收入减少、从而影响与金国的战争,王伦根本不在乎。 在这一点上,王伦与许贯忠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现如今的宋辽两国,久经和平,已是自上而下地耽于享乐,朝廷整体腐败不堪,是个比谁更烂的时代。 这样的朝廷,是根本不可能战胜正处于崛起期的女真人的! 许贯忠就认为,汉朝大儒董仲舒等人,认为春秋公羊学说之中,存在着“三世论”,即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的往复循环。现如今的大宋朝,就处于太平世的末端,很快就要迎来据乱世了。 但王伦不同意他的观点,他反而更赞同满清末年龚自珍的“三世论”,即治世、衰世、乱世往复循环。 眼下的宋辽两国,就处于衰世,简单来说,庸人当道,有才干的人也被周围浑浑噩噩的人群所埋没,发不出一丝声音,天下碌碌,就仿佛一间关闭了门窗的屋子,闷得没有一丝风意。 许贯忠细细一想,以当今这位赵官家的所作所为,说如今是太平世,还真的是在粉饰了,这天下不是衰世又是什么呢? 他一面感觉到悲哀,一面又迅速地接受了王伦的这一套理论,便决意要为这即将到来的乱世早做准备。 与王伦谈拢了生意后,晁盖与吴用便喜滋滋地带着沙门岛的一百余罪犯,朝清风山而去。 邓飞便郑重求见,下拜说:“跟随哥哥打破了沙门岛,眼见梁山做得如此大事,小人心有向往,若哥哥不嫌弃时,小人愿携饮马川一众喽啰,就此入伙!” 先前杨林就两次送来书信,邀他入伙,他听杨林不在梁山大寨,反而在二龙山驻守,以为杨林不受重用,就决意走一遭。 若杨林果真不受重用,他反倒要劝说杨林随自己去饮马川逍遥快活了! 但亲自跟王伦转了一圈后,邓飞才发现,杨林相当被王伦重用,可以说二龙山、登云山两处,都要归杨林管理,很是威风。 既然如此,干脆就此入伙,也跟随王伦做一番事业出来! 王伦闻言大喜,若说起原着中梁山一众好汉里,他唯独对这位“火眼狻猊”最是偏爱。为人讲义气,哪怕武艺不如敌人,也要拼死去救护同伴;先是将大寨主让给后上山的孟康,又要让给最后来的裴宣,是个不争不抢的真正好汉! 他当即将邓飞搀扶起来,说:“我亦久有此心,想邀请兄弟来山寨团聚快活,如今兄弟既有意,那就是山寨的大好事!” 就命曹正去摆宴席,热情款待了一番。 邓飞也是个利索的人,当即要回饮马川,整顿人马,就此拉着“玉幡竿”孟康前往梁山相聚。 又歇了一日,王伦便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朝梁山泊而归。 …… 再次回到梁山时,王伦总感觉到很惬意。 每次外出回来,他都能感觉到,山寨又发生了许多变化,虽然不能说是日新月异,却也相差不多了。 水泊上,又多了几条形制有异的大船,在那里慢悠悠地划动。前来迎接的阮小七,得意地说: “哥哥,这叶春叶大师当真是造船的行家,小五哥奉了哥哥的令,请叶大师将他那图纸上的船只,都造一艘出来,先行在湖里试驾,有几种都是好船!” 王伦暗暗叹了口气。 他自大名府归来后,就与许贯忠一起去山寨西侧的船厂看过。叶春拿钱办事,非常尽心尽责,也不藏私,王伦很是欣赏。 但王伦两次言语中表露出招揽的意思时,叶春都不置可否,王伦也就不再劝说了。 毕竟叶春这样的专业技术人才,放在哪里都能活得下去,根本没必要犯险跟着梁山搞造反事业,于是王伦也不再劝说。 反正按照山寨对水军的规划,以梁山对船只的需求,叶春最起码也得待到明年。 秋风渐生,金风瑟瑟,王伦立在船头与阮小二说话,不觉脸上有了寒意。看到林冲搀扶着王进,也坐在船边看风景,便走了过去,说: “王教头,外面风大,还是去船舱里歇息一会儿吧!” 王进点点头,这一路上他渐渐恢复了生气,对王伦等人感激的话语,说了好几遍,但救命这样大的恩情,他王进唯有以死相报了! 他的胡须和头发都被林冲细心打理过了,脸上也多了些血色,只是仍旧瘦弱,多走几步路时,就得停下来歇一歇。 裴宣就来帮着搀扶,正要进舱时,远处金沙滩方向却有一支小船,飞也似地划来,船头立着一人,大喊:“师父,徒儿来迟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王进猛然转身看去。 那人身后又钻出个人来,却是个胖大的和尚,大着嗓门喊:“哥哥,师兄,洒家回来了!” 第118章 师徒相见 来人正是鲁智深,他旁边先开口喊“师父”的,却是个戴褐色软幞头、穿青色长袄的年青人,七尺余高身材,很是雄阔,显然正是“九纹龙”史进。 不消王伦吩咐,阮小七便已经将大船的速度放慢下来,就近将小船靠上,把鲁智深和史进两个接了上来。 史进跳上船来,还未站稳,就朝着王进下拜,跪倒在地,眼睛里已经噙着泪:“师父,不曾想却在这里见到你老人家!” 王进也通红了一双眼,忙走两步,就要去扶史进,手上却用不出力,好在林冲跟在身后,搭了一把手,方才将史进拉了起来。 师徒二人互相打量了一番,王进叹着气,又笑着说:“大郎如今,也出落得似一条好汉了!” 他师徒两个在那里叙旧,王伦便与鲁智深两个说话,问:“大师怎地回来得这么快?” 鲁智深爽朗一笑,说:“抱犊山那边,洒家自去五台山拜见了师父,又去少华山一行,见着了史大郎,说起他师父王进的事,史大郎说甚么也要赶来救他师父,是以我两个和朱武,星夜赶回山寨!” “不曾想哥哥却已经领兵去了登州,洒家几人不曾赶上!” 王伦一听,便问:“那位‘神机军师’也来了么?”鲁智深点了点头,笑着说:“还有两位好汉,哥哥到了金沙滩,自然见得!” 那边师徒两个叙旧完毕,史进就来拜见王伦,跪倒在地,斩钉截铁地说:“蒙王伦哥哥救我师父逃离苦海,史进虽粉身碎骨亦不能报!鲁提辖前去少华山相邀时,小寨几人都决意,若哥哥不嫌弃,情愿入伙,为哥哥、为山寨赴汤蹈火!” 王伦将他搀扶起来,笑着说:“此番能得你师徒两个重聚,这就是最大的喜事!若能得少华山相助,咱们何愁大事不成呢?” 于是几人就去船舱坐下,史进方才将过往的事情都讲了。 原来史进与鲁智深两个瓦罐寺一别后,史进自去少华山落草,一面仍旧继续找寻王进。但他先前在渭、延等州都找了遍,不曾寻到。 但史进并未放弃,竟在延安府找到了王进的老母亲,便将老人延请到了少华山。又听闻王进被官府捉拿,押送到了长安,又去长安寻了一番,依旧没有头绪。 然后鲁智深就从河东赶到了少华山,讲起路遇裴宣、说王进被发配沙门岛一事,史进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王进听到老母无恙,心里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又落了泪,拉着史进的手,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王伦等人连忙安慰,王进身体未愈,受不得太大刺激的。 史进先感谢了裴宣,又来拜林冲,林冲笑着将他拦住,说:“大郎既已入伙,都是自家兄弟,何须如此客气?” 这时阮小七在舱门口笑着说:“哥哥,金沙滩到了!” 王伦一行人走下船时,码头就簇簇拥拥地迎上来了一大群头领,许贯忠笑着朝王伦点了点头,说:“山寨如今又添了几个好汉!” 便引着一位头戴方巾、身穿灰色长道袍、蓄着短须的男子,说:“这位便是少华山‘神机军师’朱武,通晓阵法,广有谋略!” 朱武文质彬彬,浑身全无半天匪气,便拱手说:“小可见过哥哥!” 王伦欢喜异常,说:“早就听闻‘神机军师’的大名,今日方得一见!” 那边许贯忠见鲁智深走了过来,就朝他点头示意,鲁智深便拉过两个壮汉来,笑着说:“当日陪哥哥去河东寻了一路,却教洒家遇到了!” 他先拉着一个身高八尺、腰大数围、留一部美须髯的青衣壮汉,说:“这位便是泾原人士、哥哥心心念念的、江湖人称‘屠龙手’的孙安!” 王伦更是惊喜不已,说:“我等在河东遍寻不着,大师如何遇到孙兄弟的?” 孙安便笑着说:“见过王伦哥哥!小人因在家乡时,为报父仇,杀了两个仇人,被官府通缉捉拿,无奈江湖上四处躲藏。” “小人与乔冽乔道清本是同乡,素来交厚,听闻他在河东,就欲去投奔。不曾想在风陵渡时,丢失了盘缠,与人起了争执,恰被鲁大师遇到,出手解困。” “大师说起梁山的事迹,小人心中向往,就此跟着大师,也来山寨入伙!” 王伦顿时大笑了起来,说:“大师福缘深厚,终究没让我梁山错过孙兄弟,大约是苍天有意如此吧!” 孙安也笑了起来,鲁智深又拉过一人,却是个七尺五六的昂藏大汉,浓眉光目,胡须卷曲浓密,很是威武雄壮。 “这位酆泰是秦州人士,原本是熙河路蕃兵指挥使,因恶了文官,被迫去职,洒家在去少华山的路上遇到,便邀他入伙!” 王伦心中暗自吃惊,后世网络上论坛论武,有个着名的水浒武力值怪圈,正是眼前这位好汉引起的。 原着中梁山势力征讨田虎,林冲与山士奇交手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故而山士奇至少有梁山五虎将的水准。 而卞祥则是先跟八骠骑之一的史进打了三十余合,“小李广”花荣又来参战,卞祥与二人又战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故而卞祥的武力值不在林冲之下,弱于卢俊义。 等到山士奇、卞祥投降梁山,跟随征讨王庆时,这酆泰与山士奇斗了十余合,卞祥眼看山士奇不能敌,就来相助,结果酆泰一招秒杀山士奇,然后被卞祥一招秒杀。 可知卞祥武力值略高于山士奇,结果酆泰的战绩在中间一卡,这武力排名就没有办法排下去了。 王伦只能认为,或许这三人的兵器、打斗习惯存在着某种克制,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那边酆泰大笑了起来,说:“大师也不用替洒家遮掩。王伦哥哥,实不相瞒,洒家得罪了青唐吐蕃唃厮啰的孙子赵绍忠,那厮被朝廷封侯,却屡次驱赶蕃民侵扰,洒家带兵去阻拦,反被他告到上官,那些文官怕吐蕃又起事端,干脆将洒家罢免。” “洒家没了去处,本欲去陕州投奔一个友人,路上失了盘缠,就在渭水南岸的林中打劫,恰遇着大师和孙安哥哥,一时被擒,洒家也认输。” “大师是个心善的,看洒家有些本事,就此邀来。哥哥若不嫌弃,洒家情愿入伙!” 第119章 忍不住出手的祝家庄 王伦顿时叹了口气,说:“兄弟在朝廷那里受不得鸟气,上得山寨来时,尽可快活,也一展胸中抱负!” 许贯忠久历边关,曾同他说起西夏、青唐吐蕃的往事,故而王伦对这青唐吐蕃也有些了解。 唐朝时吐蕃崛起、强盛一时,但在唐朝灭亡之前,吐蕃王朝先行灭亡了,分裂为一盘散沙,一直到百年前出了个唃厮啰,聚合四方,建了个小政权。 因定都青唐,也就是后世的西宁,故而被宋朝称为青唐吐蕃,也受大宋朝的封,唃厮啰得授西平王,协助大宋西军对付西夏。 若细细一算,这西夏和青唐吐蕃立国时,恰都是本朝仁宗皇帝在位时期。王伦不禁又感叹:本朝武功之弱,简直丢脸! 虽然受朝廷的封,名义上是大宋的属国,但青唐吐蕃的独立性很强,经常派兵入侵劫掠边民。这酆泰看不惯,就要带兵阻拦,却被本朝的文官给罢免了。 至于酆泰为何半路失了盘缠,想来是酆泰为了保命,将家财都散去贿赂,王伦也不细问,因为他实在太了解当今天下官员的德行了! 于是断金亭内又大摆起了酒宴,欢迎史进、朱武、孙安、酆泰等入伙,就连带着喽啰望梁山赶来的杨春、陈达,王伦也许了头领之位。 新入伙的头领,自然都被王伦任命为步兵头领,鲍旭也领着枯树山的喽啰归来,王伦也教他独领一队,又派李逵去做个副手。 将王进安排在后山住下,又教朱贵去济州请了位有名的大夫来给王进医治,那边又传来消息:董澄带着谋棋岭的几十名喽啰,最多一二日就来返来梁山了。 王伦便去见许贯忠,他安排了朱武暂为许贯忠的副手,问到:“抱犊山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卞祥头领已命钮文忠、金鼎两位头领先行,约莫三五日就能回山,他那里自与文仲容、崔野两位,收拾首尾,估计再有十日也能回来了!” 抱犊山毕竟喽啰众多,要穿越太行山,一路携带太多,自然要费一些时间的。 他叹了口气,说:“马灵兄弟回乡办事,许久不曾有信,也不知近况如何了!”如今山寨头领越来越多,各类作坊越办越大,先前是步兵将领少,现如今步兵头领也凑了许多来,反倒是打探情报的头领不够用了。 至于水军,到现在还是只有阮氏三雄三个,王伦一直有意去建康府一行,将安道全邀上山来,顺便寻一些水军的头领,但这大半年来东奔西跑,一直也没有机会。 就在王伦将山寨事务安置了一番,打算年前最后一次下山,往江南走一趟时,又接到了时迁的快报,说白胜和韩伯龙已经押着从东京城购买的铁甲、皮甲回山了。 王伦便决定再等几日,等到白胜和韩伯龙归来,这一日他正在校场,看一众头领们比试武艺,许贯忠也绰了一条铁枪,兴致勃勃地与刚回到梁山的董澄在马上对战,朱武便急急地小跑了来。 “哥哥,白胜带着伤,一个人回来了!现下正在聚义厅!” 王伦顿时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与朱武朝聚义厅而去。 聚义厅里,白胜鼻青脸肿,用一块布吊着右臂,旁边杨志一脸羞愧。看到王伦进来,白胜就要下拜,王伦将他拦住,便问:“是怎么一回事?” 白胜说:“俺与韩伯龙两个,押着二三十辆马车,昨夜里在濮州与济州边界那里休息,不妨冲出一支人马来,约莫有千人左右,就来厮杀。韩伯龙叫俺先行逃走来报信,小人眼看不能挡,只得逃走。” “跟着的两个亲随被贼人追上,小人无奈跳下马去,躲在树林里,方才逃过一劫。及天明时,遇到了杨志头领,匆忙回来通报!” 杨志在一旁说:“哥哥,是洒家办事不利,若早去接应半日,也不会教山寨遭此灾祸!” 王伦摆摆手,这时许贯忠匆匆赶来,于是他将事情简单说了一番,便说:“是我大意了,这一年多从东京往来的商队,何曾被人劫了,不关制使的事!” 又问白胜:“那伙贼人是甚么来头,你可曾认得?” 白胜点点头,说:“贼人来夜袭时,小人在火光下见到领头那人的面目,正是祝家庄的祝龙!” 王伦大吃一惊,白胜又说:“俺以前在济州游手好闲,也曾随本乡财主往阳谷县祝家庄那里贩卖菽豆,故而见过祝龙那厮,他鼻子右侧有个好大的痦子,小人万不会认错的!” 王伦顿时大怒:“我梁山与祝家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安敢来犯?” 许贯忠捋了捋胡须, 说:“哥哥,现在咱们与祝家庄,却是有冲突了!” 王伦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过来。 其实早在朱贵入伙坐一把交椅、并负责情报工作后,王伦就让朱贵去搜集了关于祝家庄的情报。 祝家庄在阳谷县独龙冈上,与李、扈两家庄子联保,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那祝朝奉把持了本地的都保正一职,俨然成了阳谷县最大的黑社会头子。 只是祝家庄先前的买卖,主要是走私马匹、销赃、做私酒、私盐买卖,与梁山并不冲突,故而王伦也就不怎么上心了。 但是随着梁山的不断发展壮大,销赃的业务做得,前不久王伦从沙门岛归来,又开始在济州周边贩卖私盐,就是抢占了祝家庄的两大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阻人前途,若王伦遇着这么一个蓬勃发展的对手,只怕他也要出手针对了! 王伦看了许贯忠一眼,便说:“召集诸头领,前来聚义厅议事!” 第120章 兵发祝家庄 史进正在后山照料师父王进,听闻寨主聚事,便匆忙赶往聚义厅。 入得厅内时,却看到山寨的头领已经来了大半,都坐在那里低声闲话,几个刚刚在校场切磋的头领意犹未尽,还凑在那边热烈地讨论着。 史进找了一圈,没看到朱武,便朝鲁智深那边走去。王伦搞过一次交椅座次后,凡新入伙的头领,不再排位,而是各按职守做事,故而除了前列,聚义厅的座椅也并没有严格对照和要求。 他看到李逵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躲在柱后坐下,凑在鲍旭身边小声说话,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坐在了鲁智深、广惠、孙安、酆泰等人身边。 等到在水泊里训练的阮小二、阮小七两个赶来时,焦挺便去通报,不一会儿王伦、许贯忠、朱武、杨志四个人便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个白胜。 眼看王伦当中虎皮交椅坐下,许贯忠、朱武各坐两侧,杨志回到座位,白胜在一侧立着,不等孙定开口,众头领们就自觉地闭嘴安静了下来。 王伦便将祝家庄的祝龙夜袭车队的事情说了一番,众头领顿时群情激愤,林冲站起身来,说:“哥哥,小弟愿领一支兵,前往问罪!” 王伦摆摆手,众人都又安静了下来,他便说:“此事是我安排接应不利,罪责在我。这祝家庄既然胆敢犯我山寨,此番出兵,就此讨平,不留遗患!” 本来双方相安无事,若祝家庄派人前来商谈,王伦也不是不能与对方合作,这倒不是他一意妥协,而是梁山的人才还未配备齐全,还是要低调发展。 但既然对方先动了手,王伦的性格就是,你做了初一,我就要做十五,而且还要进行惨烈的报复! 许贯忠便站起身来,说:“先前朱贵兄弟收集的情报,这祝家庄有祝氏三兄弟,祝龙、祝虎、祝彪皆是武艺高强之辈,家里两代人皆把持了都保正一职,训练乡兵,可拉起两三千的庄客来。” 他说话间,朱武已经在身侧屏风上挂起了一幅地图,许贯忠便说:“这里是独龙冈,前面三座山冈,各据着一个村坊:中间的是祝家庄,西侧扈家庄,东侧李家庄。” “三个庄子有百姓万余人,扈家庄的庄主扈太公,有一子‘飞天虎’扈成,一女‘一丈青’扈三娘,此女最是英雄,善使两口日月双刀,据闻已经与祝彪定了亲。” “这李家庄的庄主,江湖人称‘扑天雕’李应,使得好枪法,尤善一手飞刀,百步取人,神出鬼没。” “这三村结下生死誓愿,同心共意,但有吉凶,递相救应。故而此次咱们若要出兵,对手不单是祝家庄,而是这三庄联手。” “这祝家庄势力最大,仗势欺压百姓,民间多有恶名。我山寨向来替天行道,此番下山去时,必打破这三庄联手,灭了这祝氏,不教他们再残害百姓!” 王伦便补充地说:“祝氏将这祝家庄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庄外都是树林环绕,若走到死路,地上就挖了陷坑,害了多少不知情的路人和行商。有句歪诗如此说:好个祝家庄,尽是盘陀路:容易入得来,只是出不去!” “故而下山攻打时,若转在树林之间,只看有无白杨树。逢着的便是活路,没那树时,便是死路,千万小心!” 一众头领都记在了心里,许贯忠便继续说:“军务调令如下:着阮氏三雄安排船只,来往运输;骑军头领林冲、吕方、杨志、唐斌、郝思文、徐宁随行;步军头领鲁智深、广惠、刘唐、钮文忠、鲍旭、金鼎、黄钺、孙安、酆泰、史进随行,领步兵五千,骑兵八百,焦挺护卫,我与哥哥同行。” “其余头领,各司本职,朱武留守山寨,暂负责一应大小事务!” 董澄一听,比他后上山的孙安、酆泰都能出战,唯独自己要留守,顿时急了,就要出口请战,被沈骥在一旁拉住。 林冲等一干被点了名的头领都站起身来,齐声说:“谨遵军师号令!” 待许贯忠安排完毕, 众头领各自散去时,董澄便问:“兄弟,方才为何阻我?” 沈骥说:“哥哥,且听王伦哥哥与军师命令。金鼎黄钺本部盘石山的兵少,孙安哥哥几人又是孤身来投,只有咱们谋棋岭来的兵多,总归是要留人守家的,这是哥哥与军师的看重,以后出战的机会岂会少了?” 董澄一听,是这么个道理,顿时笑了起来,低声说:“只是恼那个钮文忠也能出战,心里不甚爽快!” 沈骥便低声说:“先前哥哥两次三番来说和,你与钮文忠兄弟又不是甚么深仇大恨,何必如此?难道哥哥你是个小器的人吗?” 董澄说:“我如何是个小器的?只是咱们河东路的好汉,总得在山寨这么多头领面前露露脸的!” 沈骥顿时大笑了起来,也不去理会董澄那点儿小心思。 第121章 嚣张的祝氏父子 梁山大规模的兵马调动,却又惹得派了人一直盯着的郓城县令好一番慌乱,将县衙一应官吏都招来议事。 宋江便出列说:“明公勿忧,下吏却是听闻,那阳谷县的祝家庄招惹了梁山,故而要去讨个说法,并不是奔着县城来的!” 本朝的县令都是流官,自然不如宋江这般地方小吏熟悉情况,故而听宋江这么一说,县令才放下心来。 但他还是命朱仝、雷横二人各领兵巡探,若梁山是虚晃一枪,其实是来攻打县城,他这里也好防备的。 得了县令差遣的朱、雷两个对视一眼,都苦笑了起来。雷横是步兵都头,只需要巡视县城各处,朱仝却是骑兵都头,是要前往梁山泊附近巡查的。 只是朱仝领了士卒,远远还未靠近梁山泊,就被一伙骑兵拦住, 这人却也面熟,当日他落水被刘唐擒住,这人就立在王伦身后的。 来人自然是郝思文,许贯忠安排他领一支骑兵,就近盯着郓城县城的动静。看到郝思文挺一杆铁枪立在马上,朱仝倒也识趣,便远远地一拱手,拔马便走。 郝思文对朱仝还是挺感兴趣的,这人留一部美须髯,教他想起了远在蒲东的那位结拜义兄。 看到朱仝带兵退去,郝思文也不追赶,转身继续去四下里哨探。 …… 祝家庄。 祝氏三兄弟聚在客厅里,在那里欢声笑语,祝朝奉坐在上首,笑呵呵地说:“这梁山的贼寇居然能从东京城买来铁甲,看来咱们也可以去东京城走一遭!” 历朝历代,官府在民间禁绝的,唯有铠甲和硬弩,前者防护力强,一个着甲的、训练有素的壮汉,轻轻松松打倒一二十个无甲的青壮;后者对官员、有地位的人等威胁太大。 故而哪怕强横如祝家庄,也没有多少铁铠的,只有祝朝奉先后私藏了七八领,倒是皮甲存了不少。 祝朝奉给三个儿子请的武艺教师、“铁棒”栾廷玉坐在下首,并不言语。 先前梁山四下里散播消息,说要求购大批马匹时,栾廷玉曾经出了个主意,派人与梁山商谈,也算是给祝家庄马匹贩卖事业再找一个大客户。 但祝龙为人嚣张惯了的,只觉得我祝家庄这般有名气的马商,你梁山不上杆子来求着,反倒让我们派人去,说甚么也不肯。 大宋朝的马匹又不缺卖,一个梁山也不算多,于是这件事就没了下文。 后来梁山崛起,也开始学着柴进一般给江湖人士销赃,这又惹得祝家父子四人的不快。 其实江湖销赃,最重要的是渠道,祝家庄销赃多年,建立了多条稳定的收赃、销赃线,梁山吸引的,多是那些偶尔得些赃物的江湖散人,还没有威胁到祝家庄在这个行业的地位。 但祝家庄父子四人行事向来霸道蛮横,只觉得若任由梁山这般发展下去,郓州的黑道老大地位,就要被梁山给抢了,故而开始心生防备。 等到梁山还是在周边销售自己的私盐,祝氏父子便再也忍耐不住了。这可是获利至少翻倍的好买卖,祝家父子能养着三五百心腹庄丁,在庄上拉起二三千的队伍、甚至能够逼迫各户百姓出青壮,随时能拉出一支数千人的队伍,不就是靠着贩马和私盐么? 所以祝龙与自家老爹一商议,就盯上了梁山往来的商队,并趁机劫了白胜、韩伯龙押送的铁甲、皮甲,得意洋洋地返回了庄上。 听闻老爹说要去东京城采购,老二祝虎便说:“那梁山一伙水寇盘踞,都说他们不劫百姓,我看却是虚言。哪里有做贼却不惦记着吃肉的道理?” “若我说时,干脆聚领了庄丁,也叫扈家、李家出人马,就此踏破那梁山,填平那水泊,也教那般水贼,知晓我等的厉害!” 祝彪听得,脸上的青春痘都跟着发红抖动了起来,嚷嚷着说:“二哥说的是,也好教那伙贼寇,知晓咱们的手段!” 栾廷玉仍旧不语,祝龙却冷哼一声,说:“梁山从东京城购得了千余领皮甲,若能踏破了山寨,怕不是又能得千领来,正好武装了庄丁,就此称霸京东路!” 祝朝奉拈须微笑,老怀甚是欣慰,他祝家积累了三代,也该在江湖闯出些名号,若入得官府的眼时,说不得就出个武将来,到了下一代,未必不能出一两个东华门外唱名的进士! 这时一名庄丁匆忙跑来,急急忙忙地说:“报!庄主、小保正,那梁山贼寇起了数千步骑,向独龙冈方向来了!” 祝朝奉兼着本乡都保正一职,他大儿子祝龙,自然就是小保正。 祝龙见他神色惊慌,便一脚踢翻,说:“有甚慌的!那梁山贼寇不来还好,既敢前来,正好一并擒拿,就此押送官府,方显我祝家庄的威名!” 祝朝奉便说:“梁山贼寇既敢杀来,宜请扈、李两家庄主前来议事,兵合一处,三庄联保!” 虽然独龙冈上这三处庄子,唯祝家庄势力最大,但扈家有一双儿女,功夫了得;李家的庄主也本领高强,祝朝奉早就存了吞并二庄的心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如今扈家的三娘与自己的三儿子祝彪结亲,若能趁着梁山来攻,将贼寇击败,那便大长了祝家的威风,以后更好做事了! 祝彪便笑嘻嘻地跳了起来,说:“俺去扈家庄,请那扈太公前来!” 第122章 梁山来攻祝家庄 祝朝奉便看向了祝虎,说:“老二,你去请那李家庄主前来!” 祝虎很是不情愿,说:“随便派个庄丁,李应还敢不来?”但看到老爹对他一瞪眼,只得起身拱手说:“是!” 祝彪那里,早已经带了人,做了好大排场,向扈家庄那里去了。只见前面三排九个庄丁骑青色马,后面也是三排九个庄丁,骑黄骠马,各持红缨长枪,弯弓插箭,中间拥着祝彪。 祝彪却骑了一头雪白卷鬃马,外罩一件文士长袍,披弓挂箭,手执一条银枪,坐在马背上顾盼。 这厮不像他大哥二哥那般长相凶悍,浑似祝朝奉年轻时一般,却有几分似他那已经病死的娘,多了些秀气,也算是仪表不凡。 而且祝彪虽然年纪最小,但三兄弟里武艺却最是高强,也最得教师栾廷玉的喜爱,教导最是用心。 祝彪此时,恰似一个要去老丈人家上门的毛脚女婿,一心只想要炫耀。他和祝虎两个先后出了庄子,祝龙就带着人马,在庄上挨户通知,要各家都出一个青壮,自备刀弓,随时准备出战。 宋朝广设巡检司,主要负责巡视交通要道、来往必经之地、商业市镇、盐铁茶等生产场所和运销途中、沿边沿海等边防要地,职责则是捉拿盗贼、稽查走私、维护地方治安等。 于是县级的巡检,就逐渐形成了与县尉、兵马监押等地位相当的基层武官,神宗皇帝后,又形成了县尉通管城乡治安、巡检主管维持乡村治安的分治情况。 独龙冈三个庄子,都是人口众多,且地处交通要道、商贸很是繁华,故而在祝朝奉的运作下,这里就设了个捕盗巡检分司,祝龙便担任了捕盗巡检一职。 也即祝龙就成了阳谷县巡检下属的一个不入流的小武职,但权力很大,兼管捕盗与缉私事宜。 此时王伦骑着马,正与许贯忠等人说起祝龙身兼的这个职务,不住地摇头说:“祝氏本就靠走私起家,竟能做了缉私小吏,可见国家法纪败坏,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几个头领都各自叹息,一旁的邓飞便大笑着说:“哥哥,小弟是襄阳府人士,那里有个筑阳县,朝廷设了个五山管界巡检,巡捉私茶盐矾、私铸铜器事,那里的巡检官,就是本地最大的私茶商,做了几年小吏,手里又多了一处铜矿,暗地里私铸铜钱,比官钱还好用哩。这事也不奇怪!” 他却是与“玉幡竿”孟康领了饮马川的喽啰前来,恰逢着梁山大军出征,邓飞便主动前来,请求效力,王伦便将他带在了军中。 听邓飞这么一说,几个头领都目瞪口呆,许贯忠大约在无为军任职时,也见过这般类似的事情,嘲弄地说:“所谓天高皇帝远,官吏好做事。” “当今官家要做花石纲,原本只是骚扰江南百姓,那些做官的就要找借口,连淮南西路的庐州等地,也都跟着搜刮奇石,甚至有富户之家,贿赂官员,得了花石巡检的差遣呢!” 王伦已经懒得再惊讶了,对当今这位宋徽宗赵官家了解得越多,对天下文武官员的表现了解得越多,他就愈发觉得,这还真他妈的是个比烂、比下限的时代! 梁山大军这一次出征,王伦号令严明,不得侵扰沿路百姓,只顺着官道直奔祝家庄去。 郓城县到阳谷县境内,要经过寿张县西南侧,这一路行来,原本各县设在官道的哨卡,早早就撤了去,根本不敢阻拦。 地方官员为了政绩和名声,只要盘踞山寨的强盗土匪不把事情闹大,反倒是相互隐瞒,根本不曾将梁山的事情上报。 也就是说,在现如今的东京城里,除了高俅和蔡京,大约便再没有其他官员知晓梁山的存在了,那位高高在上的赵官家,自然也就被底下的官员们默契地联手糊弄隐瞒了过去。 担任先锋的杨志回报,说前方离独龙冈还有差不多十里,王伦便吩咐,五里后就近扎下营寨。 杨志先前押送花石纲,在黄河翻了船;押送生辰纲,在黄泥冈被人劫了去;去接应白胜韩伯龙二人,又被祝龙夜袭劫了去。 故而他心里就甚是郁闷,只觉得此生莫非就是被劫的霉运和苦命么?好在林冲开导,鲁智深等几个关中来的头领,也都来劝,他总算是摆脱了一张苦脸。 只是在许贯忠任命开路先锋一职时,杨志说甚么也要自请担任,于是就依了他的意思。 到了杨志选定的扎营地时,王伦骑着马儿来回巡视了一番,这里倒也开阔,靠近一条小河,汲水用水甚是方便,唯独不远处大约一里的地方,有一片好大的树林。 现如今梁山的一干出征头领中,不少都是军中出身,许贯忠命令安排之下,各部行事有序,很快就将这行营扎了起来。 王伦对扎营事并不熟悉,当作学习一般,在各部士卒间来回视察,发现许贯忠安排得井井有条,又派了唐斌和刘唐,各领步骑,驻在那片树林左近,便连连点头。 毕竟是大宋朝挑选的武状元,当真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第123章 “无名之辈”唐斌 一夜甚是安静,并不见祝龙领兵来偷袭,倒叫王伦有些气恼。 昨晚上他与许贯忠谈起时,曾信誓旦旦地说,祝龙闻听梁山大军至,必会再次发兵夜袭,许贯忠却不赞同。 此番却被许贯忠料定了! 现在仔细回想时,白胜曾说过,祝龙是约莫酉时末带兵冲出的,那时候天色刚刚昏暗,入夜不甚黑暗,看来“夜盲症”依旧很是普遍。 梁山由于就在大泊之中,阮氏三雄平日里往来运输、训练之余,也会带着水军捕鱼,且负责后勤的宋万,也多从周围百姓那里收购各种鱼类。 毕竟要养六七千士卒,单伙食一块,每日消耗就是巨大的,士卒训练时不吃肉,也练不出什么,所以王伦从成寨时,就非常注重后勤给养。 鱼类富含维生素A,故而梁山士卒少有患夜盲症的,这却叫王伦忽视了这一点。 大军出征,诸项事务都有许贯忠安排定夺,于是用过早饭后,许贯忠便留徐宁、刘唐两个看守营寨,他二人最是稳重,许贯忠自然放心。 于是大军浩浩荡荡,向独龙冈而来,负责四处游骑侦查的郝思文,也没有发现祝家庄那里有甚么动静,仿佛就只等着梁山来攻似的。 许贯忠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祝氏父子,倒也托大!”当即命先锋杨志在前开路,大军急行军。 前面杨志早按照王伦事先的吩咐,来到祝家庄所在的小山冈下时,果然见到四面树林环绕,便谨慎前进,遇到白杨树时,就转弯,果然探出了一条路来,命人沿途留下,专一指路。 于是后续大军,依次顺着指引前行,不曾折伤一个,钻出了那片树林,王伦便远远望见祝家庄上的的村寨,寨墙上人头乱晃了起来。 邓飞大笑着说:“想来这祝家庄以为这片树林便能够困住咱们,专等着咱们在树林乱转,折损了人手,他好出来收拾!果然打得好算计!” 王伦也放下心来,许贯忠那里就教众头领各自领本队人马,在祝家庄前稳住阵脚。 祝家庄里,听闻梁山大军居然穿过了庄外的盘陀路,直闯到庄前,祝朝奉并三个儿子、栾廷玉、被邀来助战的扈成、扈三娘都慌忙去寨墙上来看。 看到梁山大军军阵整肃,旗号分明,祝虎不由得大怒:“定是那李应,向这班水寇泄露了我庄上的虚实!” 祝朝奉大怒,说:“住嘴,不得胡说!” 前日里听闻梁山来攻,祝朝奉就要祝虎去请李应来议事,但祝家三兄弟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祝虎到了李家庄时,就颐指气使,仿佛指使下人一般。 李应本不欲与他这小辈计较,便亲自来拜会祝朝奉,却听闻是因为祝龙偷袭抢劫梁山车队在先,才引来对方的发兵,心里就有几分不爽。 又听到祝龙要求李家庄出兵一千,又不说发兵来助的赏赐,心里更加不爽了。 昨夜里李应带了三十骑马军,又点了三百庄客前来助阵,叫祝龙、祝虎两个不留情面地好一番奚落,激得李应大怒,只是看在祝朝奉脸面,不曾翻脸。 好在祝朝奉是个会做人的,知道大军当前,不能内讧,便好言安慰,请李应去庄上南门把守,又派心腹送去酒肉菜蔬等,才算将这事情揭过了。 祝虎被老爹吼了一嘴,讪讪地不敢言语,祝龙便说:“这水寇尚且在整顿军阵,正好邀他厮杀一番,也教他看我庄上的手段!” 祝虎便邀着祝彪,领了一军,打开寨门来,向外冲去。扈三娘见未婚夫出战,也下了寨墙,上得马来,点起扈家庄的一千庄丁,扈成无奈,也只得跟随。 祝虎见弟弟与扈家两兄妹都整顿了兵马,便耀武扬威地拍马向前,来到两军阵前,大吼:“梁山水寇,安敢犯我庄界?向来听闻江湖传闻,说你这班水贼,多有能打的,可敢与我一战?” 不等梁山这边回应,回手一招,两面白底黑字的大旗就呼啦啦竖了起来,写着“填平水泊”、“踏破梁山”八个大字。 这可激恼了一众头领,都望着王伦和许贯忠,只待出言求战。 许贯忠微微一笑,说:“这人想来就是祝虎了,唐斌,你去会会他!”唐斌高兴地大声应诺,拍马出列。 祝虎还在那边口出狂言,见梁山阵中奔出一骑来,持一条长槊,挂一口腰刀,背着弓箭,便迎了上来,大喝:“是梁山哪个贼子,报上名来,爷爷不杀无名之辈!” 唐斌并不理会,看他如同死人一般,奔得近时,挺长槊便刺来,祝虎早有防备,提长枪一挡,只觉虎口发麻,心里一惊,暗想莫非是那梁山的林冲?当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两人斗了十合上下,祝虎就渐渐力怯,心下里更惊,祝彪见了,叩马就要来助,那边许贯忠就派出了孙安来迎。 孙安虽是步军头领,但也是弓马娴熟,步战时善使两口镔铁剑,马战时用的却是一杆长枪。 于是孙安的长枪与祝彪一杆骚包的银色长枪战在一处,祝彪三兄弟里最是悍勇,曾与李应邀着切磋,十余合就胜了对方,故而他最是气傲。 祝彪也将唐斌误认作了林冲,看到孙安冲出阵来将他拦下,只以为是个无名之辈,哪知战了三五回合,他就心内大惊。 这样的压迫感,他向来只在与师父栾廷玉切磋交手时感受得到,甚至比栾廷玉带给他的压迫感更加强烈! 第124章 捉对厮杀 那边栾廷玉本立在寨墙上陪着祝朝奉,等到祝虎与唐斌交手了数合,不等祝朝奉言语,他便径下寨墙来,披挂整齐,出得庄子,就要来接应祝虎。 祝虎与唐斌斗了二十合,气力散乱,头盔已被击飞了出去,右臂的臂甲也被挑飞,若非他躲闪得快,只怕一条胳膊就要被唐斌给卸了。 好容易觑了个空,祝虎转身就逃,他低伏在马背上,气喘吁吁,满脸恐慌,早没有了方才的嚣张。 看到师父栾廷玉拍马向自己奔来,显然是要接应自己,祝虎顿时松了一口气。 哪知栾廷玉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大呼:“小心箭术!”祝虎猛然想起,他的对手是背着弓箭出战的,便侧身想要躲在马腹,却不防背后一痛,顿时翻身落马。 唐斌在身后远处放下弓箭,复又挺长槊指向了已经奔来的栾廷玉,大呼:“来的可是‘铁棒’栾廷玉?” 山寨决意出兵时,王伦就着重介绍了栾廷玉,说祝家庄三子武艺不俗,但只有栾廷玉功夫最好,善使一条铁棒。 唐斌却知道,但凡棍棒用的好,枪矛槊戟自然也用的好,他见对面奔来的这人,手持一杆长枪,枪杆以铁皮包裹,是以有了一问。 栾廷玉便勒住马,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阵中抢出四个庄客,将祝虎拖了回去,也不知道死活,顾不得关心,又拿眼去看祝彪。 这一看不当紧,原本以为祝彪即便不能速胜,至少也能击败对手,却看到祝彪一杆银枪,正被孙安压着打。 唐斌便有几分不快,厉声喝道:“栾廷玉,你的对手是我!” 栾廷玉便问:“尊驾何人?可通姓名!” “某河东蒲州唐斌是也,快来一战!”唐斌挺长槊就来战,他方才跟祝虎交手二十合,刚刚手热,恰逢着栾廷玉,正好与他斗一场。 栾廷玉无奈,只得挺长枪迎战,两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恰似两只猛虎,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边祝彪眼看二哥被人射落马下,心中着急,但偏偏遇到了孙安,只得拼命遮拦。 孙安江湖人送绰号“屠龙手”,人如何屠龙呢?一来他力大无穷,现如今山寨一众头领里,力气能够稳超过他的,也不过鲁智深、卞祥寥寥几人。 二来他无论双镔铁剑,还是用长枪,剑法枪法都惯会粘、缠,被他兵器追上缠斗时,轻易不得脱身。是以江湖上与他切磋、争斗过的豪客,都夸赞他武艺超群,便是龙也可以屠得。 祝氏三兄弟武艺的确不俗,祝彪又颇有天分,而且遇到栾廷玉这样的名教师,本可以在江湖闯荡出一番名号的。 但偏偏王伦决意发兵来攻时,将三兄弟的底细都透露了个遍,故而许贯忠早有应对的人选,于是场面就变成了这般模样:梁山好汉简直是压着祝家庄在殴打。 眼看祝虎被拖了回来,祝彪渐落下风,栾廷玉又被唐斌缠在那里,扈三娘心中焦急,一拍座下桃花马,擎着两口日月双刀,就要来助祝彪,同斗孙安。 这边扈三娘一出马,那里广惠大师便拱着手,大笑着说:“这女子就交给洒家了!”握着两柄雪亮的双戒刀,骑马赶出,半路上将扈三娘拦住。 扈三娘厉声喝道:“你这和尚,不在庙里念经,如何也来厮混江湖,去那梁山做了贼寇,岂不教佛祖怪罪?” 广惠大师正色说:“世道污浊,便是佛祖也不忍看,洒家正要扫清天下污秽的!你这小姑娘,不去住在高阁,学刺绣女红,又如何来与我等争斗?” 辩经可是佛家弟子的学业,扈三娘说不过广惠大师,就马上持了两口刀,直砍向广惠来。 她这日月双刀,一柄刀长,一柄刀短,却将左手的月刀暗藏在右手日刀的影子里,双马交错而过时,扈三娘右手直砍,左手快如闪电一般,斜地里反砍过来。 向来女子力气不如男子,故而江湖女子用的兵器,多是怪、巧、小。扈三娘自幼得一个女恩师教授双刀法,与人交战时,第一招屡试不爽。 但广惠大师双刀法更加娴熟,只是轻轻一挡,扈三娘这一击就被他用单手刀挡了下来,另外一只手反手砍去,扈三娘听得耳后恶风,慌忙伏低身体躲了过去。 两个人俱用双刀,刀法都颇为凌厉,就此斗在了一处。 寨墙上祝龙看到二弟被唐斌射中后心时,先是慌忙扶住祝朝奉,好容易安抚住,便急急披挂整齐,上马冲了出来。 他的选择与扈三娘一般,也是径来救援三弟,甚至顾不得去看二弟的伤势如何。但他的马儿刚奔出阵来,梁山这边又迎上来一名好汉,正是“铁蜻蜓”钮文忠。 祝龙一杆铁枪,也不问姓名,只是恶狠狠地怒吼:“滚开,不要挡爷爷的道!” 他救弟心切,这一枪与其说是刺,不如说是砸。但他这含愤一击,却被钮文忠以三尖两刃刀一架,就将铁枪卸在了一边。 蜻蜓最是灵活敏捷,钮文忠恰是个有力气的灵巧型的战斗方式,祝龙几次想要靠近祝彪那边,都被钮文忠拦住;数番刺、拦、点、砸,都被钮文忠以巧劲化解。 这让祝龙顿时觉得浑身力气,就是使不出来,难受的要死。 于是两军阵前,唐斌对栾廷玉,孙安对祝彪,广惠大师对扈三娘,钮文忠对祝龙,祝家庄这里渐渐落入了下风。 祝家庄那边的军阵,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梁山这边士卒却鼓噪了起来,显然是梁山的人赢了一场。 祝龙匆忙之中扭头一看,顿时睚眦尽裂! 第125章 祝家庄的惨败 祝彪与孙安斗了二十来合,已经全无反攻之力,只费尽了力气招架躲闪。眼看扈三娘、师父和大哥都被人拦住不得脱身,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但祝彪本事本就远不如孙安,打斗经验也远远不及,又撑了两三回合,逃也逃不走,打也打不过,被孙安一枪刺来,他勉强闪避,却被孙安将枪顺势一挑,顿时跌落马下。 梁山阵里,就抢出两个士卒来,拿了绳索,将祝彪绑缚拖了回去,孙安却将祝彪那匹雪白卷鬃马牵了回来,向许贯忠一拱手,说:“幸不辱使命!” 祝龙见三弟又被生擒了,就要来救,偏偏钮文忠一柄三尖两刃刀上下翻飞,纠缠不放,他又气又急,枪法就渐渐乱了。 寨墙上祝朝奉眼看二儿子受伤、三儿子被擒,连忙要鸣金收兵,但梁山这里如何肯给他撤退的机会? 先是广惠大师凭借一手好刀法,将扈三娘压制住,扈三娘斗了十余合,自知不是对手,又一番对冲时,却突然从马鞍侧的囊中取出一条红棉套索来,向广惠大师缠去。 扈三娘不了解广惠大师,广惠这里却早有防备,双戒刀团团舞起,恰似雪花翻飞一般,将那套索缠在刀上,往回一拉,扈三娘便不得不撤了手。 原来扈三娘这套索,乃是精钢锁链制成,外覆一层软红棉,上面布有十二个抓钩,若被她套着时,抓着甲,钩着肉,顿时挣脱不得。 广惠大师怜惜她一个女子,手下留情,反手斩去时,手腕一翻,却用刀背将扈三娘拍下马来。扈三娘跌落马下,一个就地翻滚,就要起身,耳边却听到广惠大师说: “兀那女子,不要乱动!”一柄戒刀就已经抵在了扈三娘的颈下。 眼看妹妹被擒,那边的扈成也急了,顾不得身后鸣金声切,拍马提一口朴刀就冲到阵前来。 杨志早等得不耐烦,拍马冲了出来,经过广惠大师身侧时,说:“大师少歇,洒家来会此人!” 杨志还未接到扈成,那边又有个人翻身落马。 祝氏三兄弟里,祝龙的本事最差,与钮文忠缠斗了二三十合,眼看己方人员接连被擒,又听到身后鸣金,顿时不知所措了起来,被钮文忠觑到机会,一刀砍下马来,当场就死了。 钮文忠也不管祝龙的尸体,纵马将他的坐骑也牵了回来,这祝氏三兄弟胯下都是宝马,正该梁山得到。 于是场上便只有唐斌仍旧与栾廷玉厮杀,两个人斗了快三十合,拼了个旗鼓相当,看得一众人等热血沸腾。 那边邓飞看得眼热,纵马挺枪,大呼:“唐斌哥哥,小弟来助你,擒了栾廷玉,踏破这祝家庄!” 许贯忠微微一皱眉,随即便不言语。梁山向来令行禁止,只是邓飞才上得山来,也就由他这一回了。 他身侧的史进顿时泄气,按照计划,若唐斌短时间内拿不下栾廷玉,就该他出手相助的,却被邓飞抢了先,三个好汉围殴一个,史进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栾廷玉那边,与唐斌斗在一处,丝毫不敢分神,听到邓飞大呼,他自知难敌,趁着双马再次交错,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要撤走。 许贯忠看祝家庄这里,只有一个李应不曾出战,便命焦挺吹号,于是焦挺领着十个司号官,一起吹响了牛角号。 苍凉大气的号角声音响起,很快祝家庄东、西、南侧三个方面也都传来了接二连三的号角声。 许贯忠挥舞一面红旗,梁山大军顿时发一声喊,齐齐向祝家庄杀来。 祝家庄四面出口,唯南、北两侧最大,故而许贯忠定下计策,王伦这里率主力攻打北门;林冲引着鲍旭向南门而去;郝思文、酆泰原本在大军外侧游移,就此攻东门;鲁智深则领着吕方、金鼎、黄钺攻西门。 祝家庄内,祝虎已经被抬回庄内,等祝朝奉去看时,已是死透了。 眼看梁山大军齐发,栾廷玉被纠缠,祝朝奉就命人赶紧关闭庄门,只盼着栾廷玉或者两个儿子能逃回来一个。 他却不知,祝龙已经被钮文忠杀死了。 栾廷玉这里,眼看唐斌和邓飞又渐渐追上,不由得心急,祝家庄那边出战的士卒,全无一个指挥的,扈成竟也冲入阵来,他要赶紧回去整肃庄丁,否则叫梁山这么一冲,只怕一鼓作气之下,就能攻破庄子。 听得耳后马蹄声渐起,栾廷玉从袋中取出一柄流星锤,朝后看了一眼,便猛地向唐斌掷去,暗道一声:“着!” 唐斌早就知道栾廷玉善使一手暗器,故而追得不远不近,看到一物飞来,用长槊拨开,大笑着在马上取下弓箭,说:“栾廷玉,来而不往非礼也!” 栾廷玉骑术相当不错,立刻来了个镫里藏身,就此躲过,但却被邓飞赶上,抽出铁链,狠狠抽来。 栾廷玉无奈,只得持长枪去挡,这一挡马速就慢了下来,便被唐斌、邓飞两个缠上,又厮杀在了一处。 眼看得祝氏三兄弟两死一被擒,扈三娘也被生擒,栾廷玉和扈成都陷在了阵中,梁山大军都一齐冲杀而来,群龙无首的出战庄丁们开始慌乱了起来。 有人转身就要逃跑,想要躲回庄里,有人在那里结阵,准备挡上一挡,于是前后脱节,自己反倒先乱了起来。 第126章 战事正酣 白胜也混在冲锋的人群中,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来寻祝龙的尸体。 他不是战斗人员,眼看钮文忠已经领兵向祝家庄冲杀而去,便将被冲锋的士卒踩踏得面目全非的祝龙尸体费力地拖在他那匹劣马上,准备拖回去复命。 却看到杨志将扈成拍下马来,就此生擒,又看到栾廷玉仍旧与唐斌、邓飞两个厮杀,头盔都被邓飞的铁链击飞,头发散乱,仍旧凶悍异常,眼珠子一转,就悄悄朝栾廷玉这边走来。 他在东京城与一帮天下各地来的闲汉们厮混,为了防身,就从一个大名府来的闲汉那里,学会了臂弩。 这臂弩很是小巧,装在手臂上,射程不过三五十步,但胜在便于携带。 白胜瞅了个机会,一弩射去,他本来瞄准的是栾廷玉的后背,却不妨射中了栾廷玉坐下的马臀,那马儿疼痛一惊,竟将栾廷玉颠下马来。 唐斌却看到白胜动作,叹了口气,只觉得胜之不武,但他毕竟曾是军官,知晓这是两军对垒,不是江湖豪斗,没有那么多江湖规矩可言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朝白胜点了点头。 白胜舒了口气,这才牵着马自回本阵,只觉得丢失车队的一口恶气,就此散去了。 栾廷玉被颠下马来,就地翻身,就要掏出腰刀继续厮杀,却被一杆长槊抵在了前胸,一杆长枪斜在了耳侧,在邓飞的恶视下,他只得丢了腰刀,直愣愣地立在那里。 杨志押着扈成返回,许贯忠便教他领本队骑兵,自去东面协助郝思文,也防备李家庄再度发兵。 扈成看到妹妹被缴了械,几个士卒持了刀枪围在那里,并不曾受辱,顿时放下心来,被押到王伦和许贯忠面前时,就此跪下,说: “冒犯梁山虎威,俺扈家庄愿降!恳请大王给小人一匹马,教本庄的庄丁都来投降!” 扈三娘正要言语,那边被绑了的祝彪跳脚大骂:“扈成,三庄联保的盟约,你这厮就要舍弃了吗?我师父还在那里,祝家庄有庄丁数千上万,如何降得这班水寇?” 扈成不去理会,只是跪在那里,抬头期盼也似地望着王伦和许贯忠。 王伦与许贯忠对视了一眼,便说:“史进兄弟,给他一匹马,你领兵跟随!”史进大喜,拱手说:“是!” 当即给了扈成一匹马,带着人手跟去。 扈成匆匆拍马赶往祝家庄前去,路上恰逢着邓飞押着栾廷玉走来,栾廷玉诧异地看了扈成一眼,扈成也不理会,自顾着向前奔去,若晚一步,只怕又有庄丁好儿郎被杀死。 看到栾廷玉也被擒下,扈三娘顿时泄了气,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反倒了祝彪彻底被破了防,在那里大骂,惹得焦挺不爽,教人找来一团布,塞进他的嘴巴里。 王伦眼看各头领各自领兵,按照许贯忠的吩咐向前冲杀,鲁智深和郝思文那里也派传令兵来报,两处皆已经交战,心下稍安。 扈成来到阵前,大呼自名,教扈家庄的庄丁都放下武器,前来投降,却惹得祝家庄的庄丁也跟着投降,于是庄前的战斗很快结束,前面的唐斌和广惠已经开始带人冲击寨墙了。 祝家庄里,祝朝奉守在祝虎的尸体前,听到几个从阵前逃回的庄丁回报,说祝龙也被梁山一员贼将杀了,栾廷玉又陷在乱军之中,顿时万念俱灰。 他年轻时,就是以私盐起家,手上也有数条人命,也是个狠人,当即收拾了悲伤心情,提一柄朴刀,就要来指挥庄丁继续与梁山相斗。 哪曾想刚走出院门,就见四下里乱糟糟的,许多庄丁慌也似地乱逃乱跑。拦住一个庄丁问时,才知道原本扈成阵前反水,在寨墙下叫留守庄内的扈家庄庄丁打开了北门,梁山大军已经冲杀进来了! 祝朝奉急走几步,就要阻拦那些乱哄哄的逃兵,却听见远处有人大喊:“西门破了!”于是才集结在一处的几十个庄丁,又乱着逃散开了。 祝朝奉仰天长叹,怒骂道:“扈家一班狗贼误我!” 眼看回天乏术,祝朝奉也是个狠厉的人,当即返回家中,召集妻儿老小,锁在一处,就地放起了一把大火。 他也是江湖人物,知道梁山这一次数千大军来攻,肯定不是游玩的,三个儿子两死一擒,又被扈家背叛,祝家庄已经完蛋了,干脆阖家自杀,也免得受梁山贼寇的侮辱! 北门这里,唐斌一马当先,冲入了庄内,就教手下骑士沿街道一面清肃仍旧敢反抗的庄丁,一面派人大喊:“受降免死!百姓各安家中,不得随意出行!” 于是后续大军依次进入,直向庄子中心火起处杀来。 西门那里,扈成还来不及前往,鲁智深、金鼎、黄钺三个步军头领,本就是善攻城的,于是鲁智深教吕方带领骑兵戒备,命金鼎派士卒就近砍伐树木,草草造了几架长梯,摆出要攻打的架势来。 黄钺也是个聪明的,就建议分几十个骑兵和步兵,在远处树林里来回晃动旗帜,果然吓得西门守卫以为,自己这边才是梁山主力,慌忙向祝家主事的汇报。 但他派的信使赶去时,祝虎已经被唐斌射杀,祝朝奉正在那里大哭,一时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梁山士卒,本就是王伦按照正规军训练的,鲁智深这里的传令兵回报,三个庄子几个有名姓的人,都在阵前捉对厮杀,他便干脆派人佯攻一回。 这一攻,竟然叫几个凶悍的士卒跳上了寨墙,鲁智深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当即大军压上,竟攻破了西门。 第127章 破庄 南门那边,因祝家父子和扈家兄妹都被吸引到了北门,林冲这边也没甚么压力,就让鲍旭与李逵两个,在前面叫阵,同样也打造攻城长梯,摆出要进攻的架势来。 只是南门毕竟防守严密,林冲又是个谨慎的性子,故而一时并没有攻破,却吸引了不少守卫的庄丁庄将在这边。 杨志自北门赶到东门时,恰遇着郝思文、酆泰两个,截着李应在那里厮杀,他当机立断,指挥本队骑兵围了上去,也加入了战团。 原来李应把守东门,却派心腹不断去北门打探消息,听闻祝虎、祝龙先后战死,祝彪、扈三娘被擒,栾廷玉不知死活,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待看到祝家火起,知道事不可为,于是带领本部庄丁想要突围、返回李家庄去。 他自恃武功高强,本以为能够冲杀出去,却被郝思文和酆泰联手拦下,眼看北面又来了一支梁山骑兵,李应挡下了郝思文的一枪,便在马上高喊:“好汉住手,若肯放过我这些庄丁时,情愿投降!” 酆泰便有几分不爽,心道怎么不早降,也好打开东门,叫我等打杀进去?但他入山晚,自觉得资历不够,便暂停了手,把眼去看郝思文。 郝思文便说:“弃了武器,下马去,我梁山不杀降,保你等不死!” 李应别无他法,只得照做,又呼喝庄丁投降,于是被郝思文将这些人都聚在一处,缴了械,留人看管。 郝思文便教酆泰与杨志两个攻入东门去,他自在后方把守,杨志便意气风发,也派了骑兵先行,一路大呼:“降者免死!百姓各自归家,紧闭门户!” 三处庄门都被打破,消息传到南门,顿时人心浮动,有胆小的庄丁发一声喊,丢了武器转身就跑,仿佛传染一般,很快南门守卫就跑了大半。 那庄将见无力回天,干脆打开南门,将林冲一行人放了进来,老老实实地跪在路边。 李逵先前攀爬长梯,厮杀了一番,不曾攻上寨墙,杀性顿起,手持两柄大斧,就要排个砍杀过去,鲍旭慌忙拦住,说:“黑厮,哥哥与军师好生吩咐,不得滥杀,你要挨军棍吗?” 后面林冲赶到,也喝道:“铁牛,你敢滥杀时,哥哥与军师面前,我也不保你!” 李逵最服林冲与卞祥两个,见林冲发了话,便讨笑地说:“俺一时兴起,两位哥哥勿怪,俺都听从吩咐!”果然乖乖地跟在鲍旭身后。 祝家庄北门,王伦与许贯忠并未贸然进入,而是仍旧留守在阵前。不多时,唐斌就派传令兵来报,说东西二门俱已攻破,祝朝奉阖家自焚,祝彪听了,泪流满面,但他被缚了手脚,口中塞了破布,动弹不得,只在那里挣扎。 栾廷玉闭了眼睛,流了两行清泪。 那传令兵又说,奉军师号令,唐头领已经安抚了半个庄子,有二三十个负隅顽抗的庄丁,都被杀散了,如今庄上的百姓都各自归家,紧闭门户,广惠大师已经带兵四下里巡逻了。 许贯忠便笑着说:“南门那里兵多,想来此时林教头那边也攻破了,哥哥请入庄去!” 王伦便领着剩余的士兵,押着几个俘虏,向祝家庄里行去。 栾廷玉本以为,庄内必然会遭到乱兵洗劫,却不曾想,这一路走来,除了几个路口堆了几十具尸体,庄内很是安静。梁山反倒是派了游骑,各领步兵,在街巷里来回巡视,又不断大喊。 他侧耳细细一听,听到有个大嗓门的士卒在那里高喊:“俺梁山乃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不滥杀,不入户,不抢劫,不奸淫,百姓每各自安守宅院,不得随意出门走动,若遇着时,一律以奸细论,当街格杀!” “若有梁山士卒侵犯的,但遇着巡逻军士,尽可来报,俺梁山为你们做主!” “若平日里受祝氏父子四人欺负的,也都报告巡逻军士,祝彪这厮还活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栾廷玉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倒是祝彪听到梁山号召百姓来找自己报仇,顿时又剧烈地扭动了起来。 他父子四个,仗着一身武艺,兼有家资,在这祝家庄作威作福,他自然很清楚自己的下场。 等王伦赶到祝家大院前时,那大火已经被赶来得更快的金鼎带人扑灭了,只是仍旧有大股黑烟直冲天际。 金鼎喜气洋洋地来报:“哥哥,小弟赶来得巧,这火不曾烧起来,黄钺兄弟已经带人去搜寻了,只是可惜,祝朝奉一家都锁在正厅里,不曾救得一个出来!” 这祝家庄南北长,东西较窄,故而鲁智深这边,最先打破了西门。王伦也不问金鼎赶到时的具体情况,就是眼睁睁地看着祝朝奉一家被烧死,他也懒得去问。 王伦的性格一向是,若对方是个能交流的,他也愿意坐下来谈判合作;但若对方惹上了梁山,王伦的报复就必然惨烈,而且绝对不留后患。 于是四路人马先后赶到,栾廷玉看到李应也空着手,被梁山士卒押来,便知道这一番三个庄子是惨败了。 祝彪反倒安静了下来,只是望着那一片烧焦的废墟,颓废地在那里流泪。但是看到李应过来时,又变得情绪激烈了起来,挣扎着吐掉了口中的破布,好一阵干呕,便怒骂: “李应,三庄联保,偏你只带了三百人来,若带得一千,梁山水寇如何打破我祝家庄?” 李应脸色变了几变,瞪着祝彪,怒吼:“你家祝龙没有头脑,劫了梁山的车队,惹恼了这一班好汉,却叫俺李家、扈家跟你陪葬!你父亲祝朝奉在时,也要敬我几分薄面,你兄弟三个,却把俺们当做下人一般!” “祝彪,莫非你当真以为,当日俺与你比试,便果真输了你不成?你兄弟三个作恶多端,合该遭受此报应!” 祝彪还要再骂,焦挺早踏步过来,一拳打在他胸腹,又塞了一块破布,这一回却是塞得结结实实的了。 第128章 大口索要赎金 扈三娘在人群后面,只是皱着眉。 她虽然武艺高强,但毕竟是女子,父亲扈太公迫于祝家的威势,将她许配给祝彪,尚未过门。 她也听闻过祝彪的行事,向来趾高气昂的很,三兄弟个个嚣张跋扈、无法无天,故而心中很是不喜。 但是没奈何,独龙冈上祝家庄祝氏父子一家独大,几乎是一手遮天,扈三娘迫于父母的意见和压力,对自己的婚姻根本无法做主。 李应痛骂了祝彪一番,出了一口恶气,他却是个明白人,虽认不得王伦,但看到一群梁山头领簇拥着两个人,便下拜说: “小人一时糊涂,受了祝家父子的蛊惑和胁迫,不敢与诸位好汉为敌,小人有些家资,情愿献给贵山寨,换得庄丁性命!” 王伦见他如此识趣,也省得自己再费口舌,便说:“李庄主带来三百庄丁、三十骑军,尽皆被俘,你指个人回庄上报信,送来三十万贯钱、十五万石粮、五万匹布、两百匹好马来!” 李应顿时苦起了一张脸,他家世代为商,积累了好大家财,王伦一张口,就要去了他三分之一的家产。 他有心讨价还价两句,恰此时李逵领着一队士兵过来,押着十来个青壮,手里提两颗脑袋,腰间别着的铁斧还在滴血。 李逵毕恭毕敬向王伦和许贯忠行礼,将脑袋丢在地上,说:“寨主、军师,这两个贼,自称是祝家老贼的亲戚,在庄子南面鼓噪了一二十个青壮,就要造反,被俺杀散了!” “林冲哥哥教鲍旭头领领兵巡视,派俺前来禀报,这几个跟着造反的,是杀是留?” 王伦摆摆手,李逵便退到一旁,瞪着圆眼,好奇地打量着李应。 李应顿时反应过来,自己领兵来助,就是梁山的敌人,现如今自己被俘,就如同案板上待宰杀的牛羊一般,哪里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呢? 便拱着手说:“寨主之命,小人不敢不从,恳请叫俺指派个庄丁,回去报信!”王伦便叫酆泰与杨志两个,押着李应下去。 他看着祝彪和栾廷玉,正要处置,那边史进领着四五骑,押着扈成过来。 扈成也如同李应一般,远远跳下马来,走近时就跪倒在地,说:“小人兄妹两个受祝家父子蒙蔽,触犯山寨虎威,情愿送来钱财粮食,换回我家妹子和一众被俘的庄丁!” 许贯忠眼神就有几分怪异,心想这李应与扈成,倒是两个明事理、识趣的人,若这两人换到祝氏父子的位置,只怕到现在仍旧与梁山相安无事的。 王伦也不啰嗦,报了与李应一般的条件,扈家自不如李应那般是个大富豪,但想来也不差,况且又带来了一千庄丁助阵,只是王伦觉得,扈成阵前反水,也算是功劳,就少要了一些。 扈成的脸顿时皱成了方才李应一般的模样,但他却比李应更加爽利,先回头看了妹子一眼,便说: “大王,钱财粮食布帛马匹等,一时难以凑齐,恳请稍稍宽几日,俺回到庄上,就陆续送来,只是我家妹子…” 扈三娘一个女儿家,被一众男人看管,他实在放心不下。 王伦便说:“你放心,自回庄上准备,我这里也不派兵马骚扰,只给你三天时间。你那妹子,我叫人请几位本庄的婆婆来看护照顾,断不会有事!” 扈成张了张嘴,他始终是放心不下,但想到被史进押着一路走来,梁山大军纪律严明,并不是寻常的土匪强徒作风,反倒有几分正规禁军的风采,只能相信王伦的保证了。 便拱手说:“小人恳请与我那妹子说几句话!” 王伦招了招手,扈三娘就被押到了面前,扈成无奈,只得说:“妹子,你且在这里少待,不要担心,俺自去准备钱粮来赎你!” 扈三娘低着头,说:“便有劳兄长了!” 扈成也不敢耽搁,步行数步,这才上马,史进几骑将他送到西门外,便笑着说:“你也识得路,自回去准备吧!” 看到史进竟带人返回庄内,扈成孤零零一个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长叹一声,便打马朝扈家庄奔去。 王伦便叫人请了祝家庄的几个妇女来,先将扈三娘安置在祝家未被完全烧毁的一处小院,又派人看守,却将祝彪关押了起来,至于栾廷玉,却关押在了别处。 他又叫广惠大师继续派士卒沿街巷巡逻,命钮文忠与金鼎、黄钺三个头领,细细搜刮起了祝家大院。 留守大营的徐宁、刘唐两个,早得了许贯忠的命令,也带着五百士卒,进得庄来。 刘唐得意洋洋,又押来了十多个庄丁,说:“哥哥,俺领兵过那林间盘陀路时,遇到这几个逃跑的蟊贼,都被俺擒来了!” 王伦顿时笑了起来,这刘唐运气还真不错,便说:“方才派人审讯过,祝家在庄南那里有一处好大的仓库,你且领兵去接管了,仔细点验一番!” 又对着徐宁说:“还有两处养马厩,你去那里查验一番!” 徐宁刘唐两个不曾参战,这却是王伦要给他们和留守士卒的一点儿小补偿了。两个头领便欢天喜地,各自领兵去往。 第129章 祝家踢倒,梁山吃饱 这时黄钺搜着韩伯龙一行人,都从祝家的私牢里放了出来,便引着与王伦等相见。 王伦见韩伯龙等人个个带伤,其中还少了二三十个伙计,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山寨现如今情报头领很是缺乏,朱贵归到了许贯忠名下,负责梁山泊周边各州县的情报探视收集,也负责各处情报归拢上报。 朱富事务最忙,要与柴进那里对接,要与二龙山至登云山一线对接,还要负责郓州的许多商贸往来,故而情报工作反倒做得少了。 杨林得坐镇二龙山,负责京东路各州县的情报收集工作,时迁在东京,马灵尚未归来,故而王伦有心抬举韩伯龙、白胜两人也做个情报头领。 就好比这一次在东京城里采购铁甲、皮甲,是白胜的功劳,王伦不让其他头领去接应,而是派了韩伯龙,就是有心让他两个立功。 他命韩伯龙去接应时,带了一百多名伙计,押着二十多辆马车,本以为能够平安顺利,却不防备祝龙竟胆大包天,半路夜袭,叫梁山折损了这么多弟兄。 韩伯龙是个硬气的,虽然当夜被祝龙擒住,带回庄上的私牢好一阵吊打,始终不肯泄露梁山半点实情。 有些伙计挨不住打,说了实话,但他们又不是山寨头领,对梁山的真实情况也说不准,有说山寨有三十多个头领的,有说五十个头领的,又有说山寨有兵丁喽啰三五千的,有说七八千的。 把祝龙听得一头雾水,竟也搞不清楚情况,便只往少了认,认为梁山只有三千左右的喽啰,二三十个头领,这些兵力他自然就不放在眼里了。 韩伯龙一瘸一拐地,就来拜倒,羞愧地说:“寨主,俺办事不利,竟陷到这庄子,害了几十个伙计,甘愿受罚!” 王伦将他搀扶起来,说:“不是你的错,都是我处置不力,与你无关!你且带人去休息,明日来看祝彪受审!” 韩伯龙便领一群伙计自去休息,各路头领不断前来通报,金鼎在祝家后院挖出一个地窖来,单冬瓜大小的银块,就搬运出来七八十个。 王伦只听说过,满清时期的晋商,将赚来的银钱熔铸成冬瓜,藏在地窖里,从未亲眼见过,便好奇地要去看上一看。 许贯忠也不曾见过,于是几个头领都跟着来,果然看到摆放了一地的似鸡蛋、像冬瓜一般的银块,王伦看得啧啧称奇。 那边金鼎也惊叹地说:“哥哥,这一个银瓜,就有足一百斤,小弟方才命士卒抬了秤,都称量过了!” 这时一名传令兵找来,回报说:“鲁头领找到了祝家酿私酒的作坊,只酒曲就有数万斤,存放了约莫五万石酿好的酒。鲁头领教俺带了几瓶来!” 就从马背上卸下了四五个陶罐,摆放在面前。许贯忠看了一番,忍不住叹道:“有凉浆、白醪、糯酒,这是大名府的香桂酒、这是青州的莲花清、德州的碧琳酒!” 他打开香桂酒品尝了一口,便笑了起来:“我便说嘛,在大名府时,也曾与朋友小酌,只觉得酒味偏淡,原以为是酒家酿制方法不同,却原来饮到这祝家的私酒了!” 王伦笑了起来:“如今这些,都是我梁山的了!” 许贯忠便说:“前次杨林送来的王观,正好用到,也在山寨设一处酒坊。”对着传令兵说:“传令鲁智深,教他将酿酒的师傅、工匠们好生看管起来,一发带回山寨去!” 这边传令兵刚走,那边刘唐就派了个人来,欢喜地大呼:“寨主、军师,俺们在那仓库里,发现了二十万石粮食、七八万石食盐,还有酱豆、豉豆等,一时缺人清点,刘唐哥哥请寨主多派些人手去!” 许贯忠就叫焦挺再点一队人马跟随去清点,又招来吕方,叫他去各处头领那里,吩咐缴获都造册送来。 待到入夜时分,祝家庄方才安静了下来,许贯忠已经在四门各派头领领兵把守,却将厚厚一叠书册拿来,对着王伦说:“这祝家果然豪富!” 王伦接过册子翻看了一遍,顿时满心欢喜。单单粮食就得了四十多万石,各色马匹六七百匹,骡驴近千头,还有祝府名下的耕牛三百头,羊二千余头。 他不住地惊叹,只觉得祝朝奉果然生财有道,若任由祝家这般发展繁衍下去,只怕两三代人,就形成了如汉唐时期的世家豪强一般。 梁山从东京城采购来的铁甲、皮甲自然归还,又得了不到十领全套铁铠、三千领皮甲,角弓八百张,黄桦弩、黑漆弩等共三十具,其余腰刀、长枪、朴刀、箭矢无算。 王伦便叹了口气,说:“若我有祝家这般武力,我也要生出许多想法来了!” 这独龙冈上三个庄子,约莫有百姓二三万人,这祝家庄内各类设施一应俱全,说是庄子,却是个镇子的规模和布局,若放在除了华夏以外的地方,说是个繁华的城池也不过分。 若祝家父子不那么傲慢,单靠着这里的地利,祝家就败亡不得,只可惜,现在都便宜了梁山。 第130章 争取民心 昨日王伦就下令宵禁,是以庄上的百姓们,躲在宅院中,听到外面街巷马蹄声和脚步声不时传来,都不敢随意出门,个个胆战心惊地度过了难眠的一夜。 好在一夜平安无事,等到一轮红日渐升,就有本村里正、保长,各由梁山士卒跟着,在那里敲锣高喊:“各家出一个人来,去祝府前面,梁山好汉要审祝彪啰!” 于是许多百姓出得门来时,只见街巷口都排站着梁山士卒,有骑马的士卒来回巡视,都叫百姓不要拥挤,自去祝府那里看热闹。 到了祝府门前时,却见到一片围墙和烧尽的废墟都被清理了去,搭起了一座断头台,祝彪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口中塞了破布,跪倒在那里。 王伦见人都聚齐了,便大声说:“昨日教尔等百姓告发祝家的罪名,并不曾有一个百姓前来,是怕这祝家还要来反攻倒算么?” “既然百姓不敢来,我就设这么个公审的大会,若有冤屈时,尽管来告,俺梁山为百姓做主!” 那边祝龙、祝虎的尸体就被吊了起来,挂在断头台旁的木杆上。 台下鸦雀无声,许贯忠在一旁叹息,低声说:“哥哥,只怕祝氏淫威日久,百姓都不敢发声的!” 王伦笑着说:“若此时百姓还不敢发声,那就当真救不得了!” 台下挤出个人来,高举着手,喊:“大王,小人这里有冤情!”王伦便招了招手:“你来台前说话!” 那人被把守士卒搜了身,就立在台前,看了一眼祝彪,壮着胆子,说:“俺家里原有一口壮硕的青骡,被祝龙那厮的心腹看中,就要来强卖,却只给了俺十五贯钱,这算不算冤情?” 京东路一头健驴,也要值十贯钱左右,壮骡要值五十贯左右。 王伦便大声说:“军法官记上一笔,祝龙强买强卖,威逼百姓!”又和善地对那人说:“我派人领你去,将你那青骡牵回家!” 那人感恩戴德,拱手下拜说:“多谢大王!”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于是不少百姓纷纷挤着上台,控诉祝氏一家,几个军法官坐在那里飞快记录,到最后祝氏父子四人,各项罪名就几十条,犯下了数百条恶行。 王伦便叫一个大嗓门的军法官,将罪名复又大声唱念了一遍,说:“祝氏父子恶贯满盈、罪恶滔天、欺压百姓,合该明正典刑!” 他挥了挥手,韩伯龙就一瘸一拐地提一口雪亮的大砍刀走上台来。 充当行刑官,是王伦提议的,也算是给韩伯龙被囚在私牢、吊打数日的一点补偿,众头领自然不会来争抢。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韩伯龙愤起一刀,祝彪人头落地,骨碌碌滚到了断头台下。 挤在前面的一个少年,瞪大了眼睛,盯着祝彪死不瞑目的脑袋,“呸”地唾了一口,于是这脑袋很快就被百姓的唾沫淹没了。 那边却有个瘦高的百姓,从怀里掏出个馒头来,掰开就要蘸祝彪脖子喷出的热血,却被士卒拦住。 那人大喊:“祝彪最爱吃狗肉,入秋时故意打杀了俺一条黄狗,拖去炖了吃。俺也叫家里的狗,尝一尝这贼厮的血肉!” 等到士卒捏着鼻子,泼了一盆清水,这才将祝彪的脑袋吊在木杆上,与祝龙、祝虎的尸体挂在一起。 王伦又叫军法官按照百姓诉状里做了恶事的那些祝氏父子心腹、庄将人等,若有被俘的,还活着的,乃至躲藏在家中的,都拉将出来,排个砍了。 于是又有十多个罪大恶极的帮凶,哭天抢地地被拖上了断头台,韩伯龙也不要他人帮忙,自顾自举着大刀砍去,砍到最后一个帮凶时,那刀竟然砍卷了刃。 眼看祝氏父子这一伙恶贼、帮凶,尽数被梁山好汉砍了脑袋,压在祝家庄百姓头顶的那片乌云顿时散去,不少百姓纷纷跪倒,口呼万岁。 王伦便厉声喝道:“都起来!爹娘生下的一对膝盖,不是叫你等百姓随意下跪的!以后若再遇着祝家父子这样的恶贼,便提锄拿锹,聚在一起打杀了去,也不叫再有人欺负你们!” 百姓感恩戴德,都站起身来,朝王伦等一众好汉拱手。 王伦叫百姓都散去了,各回本家,无事不要出门,若家里有病人要寻医问药,就去街巷口寻士卒,若无士卒相领,在街道随意出行,一律按奸细格杀勿论! 等百姓散去了,李逵在台下,仰着头看祝龙的尸体,叹道:“寨主,咱们这才算是好汉的行径么?” 王伦笑着说:“正是!杀俘杀降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半路抢劫、奸淫掳掠,都不算好汉!咱们梁山要替天行道,可不是只说说嘴的!” 许贯忠在那里说:“哥哥此番一做,便收了祝家庄百姓的心了!” 王伦说:“接下来该处理那些被俘的庄丁了!” 许贯忠便问:“不知哥哥打算如何处置?” 第131章 满载而归 第二天,王伦便命鲁智深领本队步兵监管,点了三个庄子被俘虏的庄丁,将祝家庄外树林的盘陀路都清理了一遍,那些专一害人的陷坑,也都尽数销毁填埋。 然后叫林冲与鲍旭领兵,先押送一批从祝府搜集得到的粮食、食盐等,运回山寨。 他下命令,许贯忠就居中调度,将各项事务安排得很是妥当。 李应果然不愧是大财主,只用了两天时间,他的管家就将赎买的钱粮、布匹、马匹都送来。 王伦面见这位杜管家时,见他生得阔脸方腮,眼鲜耳大,容貌很是丑陋,但身材高大,言谈自若,自有一股不俗的气度,与梁山一众好汉相见时,也全无畏缩的气质,心想看来这位就是“鬼脸儿”杜兴了。 点检完毕,不差毫分,王伦也不多事,便叫郝思文带兵将李应和李家庄被俘的庄丁押着送出了祝家庄东门,只是除了李应的兵刃、飞刀外,他那匹好马、庄丁们的武器、皮甲、几十匹马儿,都不曾归还。 到下午时,扈成也带着车队前来,却只送来了一半的赎金。王伦看他双眼通红、嘴角起泡,又听他在那里哀求再宽限一两日,便说:“再给你两天时间,你且先去将你那妹子领回去!” 扈成一听,感激涕零,就去与扈三娘相见。 看到扈三娘被两个妇人照料着,除了因为担惊受怕、略有些憔悴,这才放下心来。 他心里哀叹,直骂这都是甚么事啊?若非祝氏父子一时膨胀,惹来了梁山的报复,全家被杀尽,还连累了自家妹子,尚未过门,就成了望门寡,真是一群废物! 现下大宋朝理学当道,我大宋防备武夫,于是军功极衰,与辽国成了兄弟之国,在西北跟西夏打拉锯战,西南大理国又独立了出去,简直将汉唐以来中原王朝强盛的脸面丢尽。 故而我大宋朝的大儒们,不能在沙场一展好男儿的雄风,便对内对妇女要求严苛,强调贞洁,通过对女性的压迫,来展现身为男性的那一点儿可怜的威严。 虽然民间对寡妇改嫁并不十分苛刻,但扈家好歹也是一庄上的大户,总得遵守一下大儒们定下的规矩,故而扈成头疼得厉害,这叫自己的妹子以后该怎么办呢? 王伦这边,有许贯忠居中调度、往来运输,他却指挥着一伙被俘的庄丁,先砍树,再修路,总之不让这些人闲着。 等到扈成终于将赎金都运送来时,许贯忠这边,已经将祝家庄的缴获、李家庄的赎金运走了大半,于是将扈家庄的庄丁归还后,梁山大军就此撤离祝家庄。 临走时,王伦却叫人留下了五万石粮食,命广惠大师并吕方两个,以里、保为单位,每户出人,百姓每家都分到了粮食。 这一次梁山出征,可谓是大丰收,所以王伦也难得大方了一次。 他的危机意识过于强烈,故而先前梁山虽然建了许多作坊,王伦能花钱也能赚钱,但他却像是过冬前的松鼠一般,在梁山建了几处大仓库,专一存储粮食。 得知梁山大军要撤离,祝家庄不少百姓沿街设香案,摆酒肉,一路欢送了出去。 虽然是得胜而归,但许贯忠仍旧谨慎地派出先锋,在前面探路;派出游骑,四下里巡视;又命人断后,大军迤逦向梁山泊而去。 除了数百辆马车外,士卒们还驱赶着马匹、牛羊、驴骡,当真是满载而归。 王伦定下的军纪很是严格,又有广惠、孙定、裴宣三个,会同原为朝廷军官的头领们一起商议,就此定下了梁山的军事纪律, 平日操练时,士卒们还要背各项条例,故而并不曾骚扰祝家庄的百姓。 别说入户抢劫奸淫,就是偷鸡摸狗的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起,这让王伦很是自豪。 回到梁山泊,安排完毕缴获入库,王伦就在聚义厅设宴,笑着说:“此番出征祝家庄,所获甚巨,我山寨也该再次扩军了,如今粮草不缺,又得了千余匹好马,便将骑兵扩充起来!” 大宋朝的马儿珍贵,原本王伦以为,是因为我大宋朝先天不足,燕云十六州不曾夺回,河西走廊也被西夏占据,没了养马地,故而骑兵组建艰难,只得发展重步兵。 但是与众头领们闲谈后,又搜集了许多相关的情报,王伦才发现,这弱宋弱得也活该! 本朝太祖皇帝立国时,就仿照汉唐,建立了在理论上相当完善的马政。 但是很可惜,大宋朝重文抑武,马政官员多是文官出身,这帮科举的儒生们,鄙夷军事,狗屁不通,只会贪污,于是本朝的马政就此荒废了。 甚至于大宋朝沦落到要去采购大理国的滇马来充当军马,后来王安石变法,推行保甲养马法,本意是官马民养,朝廷给予补贴。 这本是个善政,但推行到民间时,地方的官员给百姓的补贴少、要求高,假设某一户百姓不小心将官马养死了,就得卖儿卖女去赔偿,甚至因此倾家荡产,故而民怨极大。 一番党争过后,王安石下台,保甲养马法被废除,又恢复成了牧监制度。但问题是,牧监所属的大量牧场土地,早就自立国以来被贵族官员侵吞,哪里有足够的土地去养马呢? 许贯忠就曾给王伦讲过一个笑话,说真宗皇帝在位时,有个主管马政的官员,看到牧监的一个小吏,牵着一匹子马,与母马交配,顿时大怒,将那小吏杖责,说此举有违人伦! 于是汉朝时就发明的回交育马之法,就在我大宋朝彻底断绝了! 王伦顿时就觉得,若开国以来,马政官员严格学习效仿汉唐,百余年下来,哪怕仍旧要靠外购,马政也不至于荒废无用至此,只需要定期购买一些种马就足矣! 第132章 钱粮足,要扩军 听到王伦说要扩充骑兵,一众骑军头领顿时喜笑颜开。 若论起来,自梁山开寨以来,前后收购、缴获了五六千匹马,但并不是所有的马匹,都能用来充作战马的。 大致而言,马匹按照不同的功能,分为驮用马、挽用马、乘用马、兼用马四类。 顾名思义,也就是专职驮货物的马匹、专职拉车的马匹、专职骑乘的马匹以及兼有以上三种功能之中任意两种的马匹。 很不幸地,由于大宋朝自废马政,只能依靠外贸采购马匹,以保证本国用马所需,故而就相当于被辽国、西夏掐住了脖子。 于是流入大宋朝的马匹,不论是官方贸易、还是民间私自采购,都是战马最少,驮马、挽马最多,而且公马大多被骟过,也当不得种马来用。 王伦费尽心思搞来了近六千匹马,其中挑挑拣拣,能够勉强充当战马的,也就九百匹有个零头。 而这一次从祝家庄缴获、李、扈两家的赎金里,所得千余匹战马,随行出战的头领们早就去看过,大多数都是可以用来当作战马的。 这就意味着梁山的骑兵规模,直接将扩大一倍,虽然不能做到一人双马,一旦成军,足以傲视京东路诸州县了! 王伦继续说:“山寨的骑兵,要扩到一千五百人,步军要扩到六千五百人,水军要扩到两千人,所以今夜一过,咱们也都该忙起来喽!” 这下子山寨所有负责军事的头领们,都欢天喜地了起来,有几个挨着阮氏三雄坐的头领,就大笑着来贺喜。 现如今梁山头领济济,唯独水军头领只有三个,但阮小二却笑不起来,只苦着一张脸。 原因无它,山寨的水军操练、水战要靠他兄弟三个,不属于军队序列、但隶属于宋万管理的后勤船队,也得他三个主持,当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可以说,眼下梁山一干头领中,凌振手下的工匠、学徒人数最多,其次就是三阮。阮小二忙碌得每日疲惫不堪,回家倒头便睡,结婚大半年,他妻子肚皮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惹得老娘时时来催,阮小二却没有一点儿话说。 他知道王伦几次说要南下去寻些水军头领来,但都因山寨事务而延误了。阮小二最是期待,便多一个人,也多一个帮手,他也就能够少忙些了。 王伦说完,举起酒碗与众人饮了一回,就端着碗,逐一与头领们交谈。看到李逵在那里躲躲闪闪,就笑着说:“铁牛,躲甚么,跟着林教头多学些本领,立得功劳时,也教你来坐一把交椅!” 李逵顿时大喜,端着酒罐,说:“寨主请放心,俺铁牛定不肯落人后的!” 王伦与众头领一一闲聊说话,就走到了邓飞这一桌前,对着一个白白净净、浑似个富家公子一般的头领说:“孟康兄弟来山寨入伙时,恰逢山寨去打祝家庄,不曾迎接,失了礼数!” 孟康性格爽利,笑着说:“俺入得山寨时,朱武哥哥安排妥当,教小弟去船场主事,又遇到叶先生,如此顺心,如何不欢喜?” 叶春也站在他身侧,端着酒碗,笑着说:“我也不曾想,竟能够在山寨遇着这一位善造船的大匠、大师,这几日与孟兄弟多有交流,颇有心得,愈发喜欢上这里了!” 他说的却是实话,此前梁山没有会造船的大师傅,叶春虽然不入伙,但上得山寨来时,阮小五最是用心,殷勤照顾,王伦与许贯忠也很是重视。 叶春是泗州人士,王伦怕他吃不惯北方饭菜,还特意交待朱富,叫人去济州向一位大厨师学了些江淮菜系来,给他专门派了个厨师。 可以说,梁山是叶春从业以来,遇到少有的不催、不克扣、不多事、不乱提要求的甲方了,他本就是个敬业的人,自然投桃报李,尽心尽责。 王伦便笑着说:“先生若有心时,小寨定然欢迎入伙,共襄盛举!”也不多言,便与二人碰杯,饮了一碗。 叶春见王伦豪饮,也跟着一口灌下,顾不得差点儿被呛到,就要端起酒罐给王伦添酒,被孟康暗处拉扯了一下,这才住手。 等王伦去下一桌时,孟康低声说:“叶先生,莫不是从前少与哥哥一起吃酒?他那酒碗里是白水,想来这位寨主哥哥,不是个善饮的,但今夜又不得不饮。” 叶春顿时哑然失笑,相比孟康,他二人都是造得一手好船,但却不如孟康机灵了。 王伦敬酒到最后一桌,便顺势坐下,对着韩伯龙与白胜两个说:“你两人也不要如此拘谨,本欲提你两个做头领,但我这里处置出了差错,且认真做事,日后有的是机会!” 韩伯龙便说:“是俺办事不利,不敢有野望的!”白胜也在那里不住点头。 他两个人虽然不是头领,但韩伯龙管理一家酒店,白胜在东京城聚着一帮闲汉,手下管着的人,也不差似山寨头领。 王伦对山寨情报头领的要求并不高,不过这二人至少满足了几个条件,一则对山寨忠心;二则肯用心办事,态度好;三则还是有些原则、有些底线在坚守的,故而他就打算试着培养一番。 至于能不能成,还要看两个人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 第133章 栾廷玉的过往 酒宴过后,王伦就与许贯忠两个人,去后山看望裴宣。 在卫州被救下之后,裴宣跟着一路向河东路,回到梁山泊后,却突然水土不服,腹泻数日,虽然请山寨的大夫开了药,病情不那么严重,却也出行不得,故而出征祝家庄时,王伦并未带他随军,而是令广惠大师暂署军法事务。 裴宣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蜡黄,苦笑地说:“洒家自在京兆府任职,也不曾各地走动,便有些水土不服,有劳两位哥哥挂念!” 王伦别无他法,也只是嘱咐,多吃本地产的豆腐,他记着是有这么一个偏方,至于管用与否,他也不晓得。 第二日一早,王伦先去看望了王进,王进的底子毕竟不错,又休息了小半个月,面色愈发红润起来,不用人搀扶时,也能慢走上小半日了。 史进照料最是用心,还去郓州请了两位大夫来看,但都说王进需要慢慢调养,惹得史进怒骂都是庸医,好在王进在一旁,细言劝慰,这才安抚下来。 故而史进已经两次求见王伦,希望早日去建康府,将那位有名的“神医”安道全请来,王伦便下定决心,计划好了行程。 但出发之前,有些事情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扩军的事,自有许贯忠、朱武两个,并林冲、鲁智深两位负责新兵训练的头领们安排,王伦也不需要操太多的心,便叫人将郑天寿请了来。 王伦留郑天寿一命,倒不是有甚么妇人之仁,而是他认为这人就是个浑浑噩噩的,恰如同此前的李逵一般。 但这却不是二人的错,现如今的大宋朝,就处于衰世,天下喑喑暗暗,因为最高统治者的贪图享乐,于是整个统治阶层,都弥漫着一股衰老的暮气,被这样的暮气所笼罩,天下岂不都是一般模样,浑浑噩噩的么? 王伦最敬佩的人,正是本朝李德胜先生,他用饱满的革命浪漫主义热情,认为人类是可以改造的,而且坚信“六亿神州尽舜尧”。 王伦这一辈子恐怕都难以达到那样的思想高度,于是就试着学习、效仿一二,郑天寿就是他的实验对象,目的是看劳动和思想改造,是否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 郑天寿站在王伦面前时,已经不复原先那个白面书生模样,黑了许多,也更精瘦了些,只垂着双手、低着头立在那里。 王伦说:“教你在山寨做这许多劳力,既不是折磨你,也不是惩罚你,更不是羞辱你。因我觉着你尚且有几分未泯的良知,故而教你先看一看世间的种种,你可有什么体会么? ” 郑天寿呆立了许久,方才说:“小人也不知寨主要我如何悔过,我来得山寨后,去后山掏过粪,给泊子周围的百姓们运送过粪溺,也在船场扛过木料,做些搬运的力气活。” 他笑了一笑,似乎觉得这种场合不大好,又止住了,说:“俺从前在乡里时,也读过书,后来学业功名难求,就学了些棍棒,也做得农事。只后来乡里恶霸要来抢占家里的良田,怒而杀人,无奈投奔清风山落草。” “在山寨逍遥,也跟着燕顺王矮虎两个拦路抢劫,杀人越货,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活,如今想来,却似懵懂地白活了半世!” 王伦见他言辞恳切,便击节叫好,说:“你能有这般体会,也算是明白了一些。我只问你两件事,一个是天下百姓田间劳碌一整年,为何依旧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若遇灾荒病患,就食不果腹,无奈卖儿卖女呢?” “二个则是,你说在乡里遇到恶霸,为何这天下恶霸如此之多呢?” “你想明白这两件事时,自来寻我,到时候有用到你的去处!” 郑天寿又呆了一呆,方才行礼,然后离去,只是他转身而去时,那有些佝偻的身形,似乎伸展了起来。 王伦便将许贯忠请来,叫人将栾廷玉提来。栾廷玉被俘后,王伦也不虐待,他既没有着枷,也没有戴脚镣手铐,只穿一身灰袍布衣,被一什士卒押了前来。 王伦便说:“栾教师请坐!” 栾廷玉把眼看去,只见屋子靠门口处,焦挺在那里站立着,王伦和许贯忠两人都坐在那里,便犹豫了一下。 王伦大笑了起来:“怎地?栾教师欲将我两个劫持了当做人质么?我给教师介绍一下,这位许贯忠先生,是我梁山的军师,乃是政和年间朝廷亲命的武状元!那位焦挺,祖传的相扑功夫!” 栾廷玉有几分不信,但看到许贯忠身形高大,坐在那里岳峙渊渟,双目有神,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叹了口气,便坐在椅上。 王伦便好奇地问:“我知栾教师是莱州人士,却与登州兵马提辖孙立是同门师兄弟,但孙立不是琼州人么,二位是如何师出同门的?” 他语气不生硬,仿佛与熟人闲聊一般,栾廷玉心中的戒备和抵触,就弱了几分,便闷声说:“我那师弟,幼年时举家北来,就住在莱州老家,拜了同一个师父,就此成了师兄弟!” 王伦便点着头:“原来如此!”又说到:“教师在本乡里,也是个嫉恶如仇、打抱不平的性子,听闻你因此伤了人,吃了官司,无奈流落江湖,数年后遇着朝廷大赦,方才返回本乡。难道你不知祝氏父子的德行,如何与他们厮混在一处呢?” 许贯忠也温言说:“教师一身本领,或考武举,或去边地从军,一刀一枪赢得军功,如何去那祝家庄上,与那三个恶霸当教师呢?” 第134章 教师归附,头领归来 栾廷玉抬起头来,苦笑着说:“小人亦有参加武举的心思,军师既是武状元,必然清楚其中内情。” “王寨主也说了,小人几年前伤了人,流落江湖,却被那家联合官府,将家财赔尽,老父也被气死。俺听闻师弟做了一州的兵马提辖,有心去试那武举,也得些权,才好对付那仇家!” “但武举参试,先去本州审验,需身世清白方可初选。小人既已受大赦,本是个清白的人,却被官吏为难,索要贿赂,小人家财全无,如何送他钱财?故而初选就被洗刷下来!” 他长叹一声,说:“小人如何不知道祝家父子的恶行?只是祝朝奉听闻了小人的名声,几次来邀,送厚礼、给高酬,俺又没有其他生计,只得暂来祝家庄当个教师,满心以为,若小人能悉心教导,三个徒弟总能回心转意的。” 他便不再说话,只低着头。 许贯忠也叹了口气,本朝重文抑武,武举进士被朝野轻视,所授官阶低微,故而每科参加武举的人,也不过几十个,录取的进士,就排到了个位数。 许多受到读书人侮辱的武举人,都愤而去读四书五经,宁肯埋首纸堆、皓首穷经,哪怕做个秀才,都好过一个武进士。 所以大宋朝民间,劝人去考武举,就颇显得恶毒和轻视对方了,但对于底层百姓而言,这好歹也算是一条上阶的出路。 王伦便说:“人生在世,谁敢说就能一直走正路呢?教师有如此想法,便是迷途知返。前事既往,就要向后看!教师若无个去处,不如就山寨入伙,同心协力,也做出一番大事来,不枉此生!” 栾廷玉叹息良久,只觉得毕竟受祝氏父子的恩情,现在若就此摇头换面,转换门庭,去投靠梁山,心里又过不去这一道坎。 许贯忠看他犹豫,便在一旁帮着腔:“教师可以慢慢思考,若实在不情愿,我山寨就此将教师放下山,并不阻拦你的前程。” 在祝家庄审问一干俘虏、又公审祝彪时,庄上的百姓,都不曾指认栾廷玉作恶,况且栾廷玉手中又没有梁山人命,将他放走,也是给梁山搏一项好名声了。 栾廷玉又苦笑了一番,犹豫、挣扎了许久,心道我也细心教导了祝家三子,该劝阻的都劝了,上阵厮杀也做了,也做到了一个教师该尽的责任。 祝龙夜袭梁山的车队,劫杀了二三十名梁山的人,现如今落得阖家死难,人命相抵,也算是了了这一档江湖恩怨。 他最终仰天长叹,离席跪倒,说:“寨主与军师温言相劝,俺也不是那不识好歹的,情愿入伙,为山寨效力!” 他如今有家难回,祝氏又破了家,天下之大,他栾廷玉还能去那里容身呢?毕竟蹉跎半生,在梁山也好过就此流浪江湖。 他那里刚动时,守在门口的焦挺也跟着一动,看到栾廷玉情愿入伙,焦挺这才放下心来。 王伦与许贯忠便将栾廷玉搀扶起来,王伦说:“教师请起!林教头那里,兼任着新兵营,教师便先去那里,将这新兵训练的职务担起来!” 栾廷玉不熟悉梁山军务,自知自己一个被俘新降的人,哪里可能当即就去领兵,又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便说:“谨遵寨主吩咐!” 王伦便笑着说:“教师既已入伙,且稍等一日,明日有几位头领从河东赶来,正好一并接风洗尘,就此坐一把交椅!” …… 王伦说的,正是留在抱犊山的卞祥、文仲容、崔野三个头领,以及办事归来的马灵。 卞祥本来能够早数日返回梁山的,但许贯忠说了皇甫端的去处,王伦就派人千里赶去,教卞祥先将皇甫端寻着,有许贯忠的书信,这位“紫髯伯”想来是愿意走一遭的。 故而卞祥那里,就出发得晚了半个月。 这一次王伦派了徐宁与杨志两个,领了骑兵前往接应,于是到了第二天下午时,卞祥一行人,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北湖酒店。 这时节的百姓,哪怕被迫落草为寇,也很少愿意远离故土的,故而卞祥这里,带回来了三百人,再加上先前钮文忠等带来的,抱犊山的喽啰们,十有六七都被带来了梁山。 崔野是第一次来梁山,见这好大一片水泊,便笑着说:“这里却是一个好地方!” 到了金沙滩时,卞祥颇感新鲜,因这里的码头,有一半又在那里重新修缮。故而下了船后,与王伦等人见过,便问了起来。 王伦便说:“山寨规模愈发壮大,这金沙滩就有些不够用了,故而在西侧开辟了一处鸭嘴滩,货物在那里运,人马在这边走!” 卞祥便大笑起来:“路上听闻祝家庄被山寨打破,咱们山寨果然愈发壮大了!”就招手拉过一人,说:“得了哥哥与军师的书信,小弟不敢耽搁,自去太原府寻找,果然找到了皇甫端先生,这位便是了!” 王伦看去时,这人生得高大,头戴软角巾,穿一件褐色长袍,像是乡间的一位教书先生。 他一双圆大的眼睛,仔细看时,眼珠子果然有些酱绿色,胡须浓密,有些偏暗红色,就如紫砂壶的颜色一般。 王伦心想:这位可能是体内缺乏某种微量元素,故而显得胡须颜色如此。他还真以为皇甫端是“碧眼紫髯”,仿佛一个异族呢!怪不得下船时想靠着这四个字的描述找人,却找不到! 皇甫端拱手施礼,与王伦和许贯忠两个相见,便笑着对许贯忠说:“我得卞头领送信来时,正遇着一位高人,干脆也都带上山了!” 第135章 突然来投的“扑天雕” 皇甫端便引着一位中年人来,个子不甚高,黑瘦似个常年劳作的老农一般,留着短须,穿一件紧身驼色短袍,挎一个斜肩布袋。 他介绍地说:“这位是泽州阳城人士,姓常名顺,乃是河东路有名的兽医,能相马,善用针,政和四年,辽人侵扰河东路,因逢着阴雨天,我朝边军的马匹多有生病,常先生恰在汾水那里,就施针用药,救活了那一批战马,使得辽人败退,护住了一方百姓!” 常顺笑呵呵地说:“若皇甫先生遇着时,想必也是手到擒来,些许小事而已。” 他跟皇甫端两个好一阵商业互吹,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王伦便小心翼翼地问:“常先生也愿上我梁山么?” 常顺点点头,说:“我与皇甫先生交谈甚欢,有心整理写就一部马经来,他既然入了梁山,我便就此跟来!” 王伦顿时大喜,许贯忠能说动皇甫端来,他自是不怀疑的,但皇甫端还带了位名兽医前来,这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那边马灵也拉过一个年轻人来,七尺余高的身材,很是雄壮,背一口铁剑,也穿一件蓝色道袍,说:“哥哥,这是小弟在本乡收的一个徒弟,名叫徐瑾,曾随我学了几年功夫。” “他本在一处升元观里做事,但那里的掌观驾鹤西游,却来了一伙东京的妖道,自称是通真达灵先生的徒孙,有那官府撑腰,就来抢这道观,却将我这徒儿驱了去。我回乡时恰好遇到,便带上山来。” “哥哥若能委他个小职事,有得事做,也免得流浪江湖了。” 王伦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当今这位赵官家,书法、绘画可谓是千古一绝,又崇信道教,便有温州一位道士林灵素,游说天子,于是赵官家自封为“教主道君皇帝”,连带着林灵素创立的神霄派,也开始在天下流行了起来。 王伦先前去东京时,见到不少士人就喜欢身穿道袍,即便并未受箓,这却是赵官家引导的一股穿衣风格和风潮了。 他只听说过,济州那边就有村道人强占了和尚的寺院改为道观,却不曾想还有道士抢道士的道观。 便笑着说:“山寨正缺各种人才,我观马灵兄弟这位徒儿,也是个有能耐的,且先来山寨熟悉一番,再教军师安排个职务!” 马灵顿时放下心来,他行走江湖多年,为人最是机警谨慎,若非徐瑾实在没处去,他也不会将徒弟引上梁山的。 毕竟他也是个新入伙的,还未上山与一众头领相见,却先拉个人来,难免惹人非议,说他要拉帮结伙。 崔野那边与唐斌见过,这才来拜见王伦,他也是个孔武有力的好汉,王伦看了,满心欢喜。 这么多头领齐聚,王伦见天色渐暗,便吩咐聚义厅里摆下酒宴,叫新入伙的头领们,也都与众人见上一面。 如此一来,山寨便有了五十多名头领,王伦与许贯忠、朱武讨论的扩军至万人的计划,便有了各自操练、领队的人手。 一夜兴尽,第二日王伦又收到来报,说杨春、陈达两个,带领着少华山的喽啰,都扮作商队,已经过了东京城,正向京东路济州这里而来了。 也因此,王伦打算往建康府一行的计划,不得不又一次推后。 史进那里,得朱贵推荐了一位善推拿、按摩的大夫,便来报王伦,就此下山请了回来,王进经这位大夫诊治后,又康复了许多。 王伦心下稍安,觉得去建康府请安道全前来的事情,也不那么急切了,就打算对山寨头领的职务职事,进行一番梳理安排。 他和许贯忠、朱武两个,每日里与头领们谈话,各处视察,还没来得及草拟一份职事名单,这一日午后,朱富那里就派人来通报,说独龙冈的李应前来投奔。 王伦顿时愣了一下,只觉得这事情发生得也太突然了些,便叫阮小五那里派船,先将李应接上山来,又派人去请许贯忠议事。 这几日他的事务实在繁忙,脑子也有些乱,便趁着许贯忠未到的功夫,细细思索回忆了一番,心里便有了些猜想。 等士卒将李应带到了聚义厅时,王伦和许贯忠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前次攻打祝家庄,李应被郝思文、酆泰、杨志三个领兵围住,他倒也识趣,情知无法脱身,干脆投降,并主动提出交纳一笔赎金来。 所以李应在祝家庄小住了三日,梁山不曾虐待,李应表现得很是冷静清醒,神情自若,完全符合他一个见过世面大财主的身份。 但眼下李应灰头土脸、神情惶恐,风尘仆仆,好似逃难一般。 王伦还未开口寒暄,李应就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说:“小人情愿将家资投献山寨,万恳寨主发兵,救我一家老小!” 许贯忠看了一眼,就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王伦便说:“李庄主且不要慌,发生了甚么事,遇到了甚么难处,还请细细道来!” 第136章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被许贯忠一搀扶,李应就感觉到这位梁山军师手上的力气不小,他顾不得诧异,顺势坐到了椅子上。 一名王伦的亲卫就端来清茶,李应歉意地低了低头,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这才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当日梁山大军自祝家庄撤离后,王伦并没有将祝氏父子名下的田产、商铺等的地契、房契烧毁。 因为此前王伦三次下山,都这么干过。王伦的本意,既然这些富豪之家的地契被毁,官府总得重新厘定田亩,划分土地,那些佃户百姓,总归是能落得些好处的。 但王伦终究还是低估了大宋朝基层官吏的职业操守和道德下限,根据朱贵陆续收集而来的后续情报和消息,那些被梁山破家灭门的豪富之家,留下的商铺都被本地官吏上下齐手给瓜分私吞了。 然后他们又盯上了那些无主的土地,官府的确是派人重新划定了土地,但佃租的关系不变,还有些自耕农和邻近的小地主们,因为无权无势,自家土地还被贪官污吏们趁机霸占了些。 反正官府一张嘴,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少百姓反而遭殃。 故此打下祝家庄后,王伦便不再去教人焚烧地契,即便他主持重新分配土地,官吏们也有会各种办法不认的。 梁山大军自祝家庄撤离后不过两日,祝家庄内就有人打上了祝氏父子留下的土地、商铺的主意。 有个祝朝奉的远房亲戚,就趁机来找李应,打算借着他的势力,再买通官吏,将祝朝奉家的一部分土地都划到自己名下。 李应却不愿意牵扯进去,于是便拒绝了。那祝朝奉的亲戚,转身又去扈家庄找扈成,同样被拒绝了。 这人就动了歪心思,因祝龙先前兼着独龙冈巡检分司的捕盗巡检一职,但祝龙名义的上司、本处的管界巡检,却管理着附近的三个县,本部又不在阳谷县内。 这亲戚干脆去往阳谷县城,报了县衙,自己做那苦主,只说祝家被梁山的一伙水寇杀尽,请官老爷为民做主。 阳谷县令就派了县尉,先来调查了一番,又去李、扈两个庄子盘问了,就此返回。 李应多了个心眼,叫杜兴派人盯着,却发现县尉回报县令后,县令却又派人通知了州里。 李应顿时便警觉了起来,仍叫杜兴派人时刻盯着动向。果然没两日,郓州的知州就带了五十名衙役军汉,由阳谷县派了个都头,领一百步兵衙役,浩荡向独龙冈而来。 李应知道事情不对,便先躲了出去,教杜兴留在庄上应付。于是知州领队,到了李家庄,哪知杜兴竟被衙役缚了,李应躲在暗处追过去看时,发现扈家庄的扈成和扈三娘,也被阳谷县的衙役一并捉了去。 李应不敢露面,就暗中派了个心腹庄丁四处打探消息,才得知那祝朝奉的远房亲戚,竟又一纸诉状,告到了州里。 到了此时,李应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左右不过是阳谷县令、郓州知府,打算借着祝朝奉那位远房亲戚上告,将李应和扈成一家也都牵扯进来。 果然与他猜测的一般,杜兴、扈成、扈三娘三个,被关押进了阳谷县大牢,安上了通贼的罪名,又有衙役、狱卒趁机来两个庄子勒索钱财。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既然知府与县令联起手来,这一次李应是躲不过的,想来那扈家也是如此。 李应左右一寻思,既然官府要趁机来破自己的家、灭自己的门,干脆来投梁山,将全部家财都献上,也不去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 王伦听他讲完,顿时目瞪口呆,对大宋朝的官吏们之狠毒,又有了一番刷新似的认识,许贯忠在那里不住地摇头轻叹。 王伦便问:“带队前往扈家的,可是阳谷县那位打虎英雄武都头?” 李应摇摇头,说:“小人不曾见到,不敢断定。” 王伦看向许贯忠,看到许贯忠微微点了点头,便说:“大官人既然来请,这件事我梁山就应下了。庄主且在山寨稍歇,我这里即刻发兵!” 以李应的身家,养活现如今规模的梁山山寨一两年都不成问题,这种事情,无论如何思量,对梁山都是好处多多。 反正梁山在郓州那里已经挂上了名号,这样高收益的事情,王伦自然愿意去做的。 李应好一番感恩戴德,说:“小人会些粗糙的功夫,情愿跟随一起!” 王伦便叫人将林冲、唐斌、董澄、沈骥四位头领请来,将事情说了,就教四人领兵,与李应一起下山。 林冲等人听了,也都惊讶不已,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半个月,李应这位曾经的梁山俘虏,就要变成山寨的同伙了! 更万万想不到的是,官府的这班治民官吏,竟然贪婪狠毒到了这样的地步! 第137章 再临独龙冈 李应从阳谷县逃到郓城县,前往梁山搬救兵的这几日,他那庄子与扈家庄一起,就遭了官兵的毒手。 郓州的乌知府,先是下了海捕文书和通缉,说阳谷县独龙冈李家庄的庄主李应勾结水寇,现逃脱在外,但有拿住李应的,官府自有悬赏。 然后就与阳谷县的官员、本地的大户商议定下,开始派兵前往李、扈两家搜刮。 乌知府与阳谷县令两个都是流官,下一任必然前往他处州县任职,故而也不要甚么商铺、田亩,专一只要钱财。 这两个贪官吃得饱,便连下面经手的小吏,也趁机勒索、私吞,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至于祝朝奉那位远房亲戚,毕竟首告有功,于是祝朝奉名下原本的数百亩土地,就归到了他的名下。 破家求财的事情,官吏们自然是熟门熟路,故而短短几日,就将两家洗劫得干干净净,可怜扈太公,就被驱赶到扈家庄的公墓祖坟那里,也没个容身之所,好不凄惨。 于是知府就领人护着车队,押着杜兴、扈成、扈三娘三个囚犯,志满意得地向州府衙门而去。 那乌知府不但从州府又招来二百军汉,还要求阳谷县派出一百衙役护送,就骑在马上,怀里揣着分到自家钱财好处的清单,沿着官道行去。 从阳谷县行不到五十里,官道两侧的林子中,就撞出一班人马,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林冲大喝:“梁山好汉全伙在此!” 那乌知府在队伍中间,听见这一声怒吼,顿时吓得心惊胆战,眼看林冲带领骑马冲杀而来,林子两侧发一声喊,又冲出人头涌动也不知道多少的士卒来,浑身发抖,调转了马头,就要逃走。 他虽是个文官,但骑术和逃跑的技术,却是相当不错。 我大宋朝的士大夫,都不怎么愿意乘轿,更喜欢骑马,比如创建“洛学”的理学大师程颐就曾说:“不以人代畜”,认为乘轿是拿轿夫当作拉车的畜生一般,是很不人道的。 在山寨时,王伦与许贯忠等闲聊,说起这事来,许贯忠对程颐就很是赞扬欣赏。但王伦却以为,我大宋朝丧失了养马地,士大夫们把朝廷的马政又搞得一塌糊涂,故而本朝一匹好马,最是金贵。 士大夫该如何展示自己与普通民众的不同,是要高高在上的呢?自然是骑一匹上好的战马,居高临下,俯视一众骑驴、步行的人等。 他还念起了唐朝诗人王梵志的一首诗: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 许贯忠听了哈哈大笑,只觉得王伦这观点甚是新颖,角度清奇,细细想来,士大夫们的心理也不过如此,便叹息说王伦果真是将人的心思看透了! 乌知府这里一逃,郓州那帮缺乏训练的军汉们,也发一声喊,各自逃散,至于阳谷县的那班衙役,也都跟着逃走,乌压压似一群没头苍蝇一般。 林冲不住摇头,命唐斌且去追一阵子,唐斌领命而去,他这里则将杜兴、扈成兄妹两个先救出了囚车。 杜兴只是管家,被囚禁这几日,也受了些虐待,看到李应时,两个人抱头痛哭,都没有想到,如此昌旺的一个家,说败亡就败亡了。 那边扈成又来跪谢,他和妹妹被抓后,父亲扈太公就各处使钱,泼水一般使了出去,故而兄妹两个不曾受虐被辱。 扈三娘神情木然,她先是死了未婚夫,被梁山擒住,又被官府抓了去,这一生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对这个污浊、混乱的世道,便再没有多少留恋。 林冲安慰地说:“令兄妹两个不要难过,俺下山时,我山寨的寨主并军师两个,又点了兵将,往独龙冈而去。令兄妹心里有怨恨,我梁山此番一并帮你们报了!” 扈成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兄妹两个能得救,显然是李应那里已经投奔了梁山,当即说:“林教头,如今俺兄妹和老父亲已经无处可去,若贵山寨肯收留,情愿将这些财货都献给山寨!” 林冲说:“此地离独龙冈不远,两位先随我去,与寨主会合!” 唐斌追了十里,就此返回,只押了七八十个军汉并衙役回来,这些人乌压压四处地逃,一时也不好追赶。 至于那位乌知府,唐斌远远追近了,却不纵马追赶。下山时王伦与许贯忠吩咐,捉一个知府也没什么好处,能放就放了。 这乌知府是个胆小怕事的,先前因郓城衙役被俘一事,便不敢轻易招惹梁山,就连给李应下的通缉文书,都只是含混说李应联合水寇打破祝家庄,却不敢将梁山明白写出来。 这样的文官货色,擒杀了又没什么用,不如放归去,故而唐斌也不追赶。 于是林冲等四名头领,领着士卒,押着车队并俘虏,与李应、杜兴、扈成、扈三娘,向独龙冈这里再次行来。 独龙冈外,又扎了好大一处军营,“替天行道”的大旗招展,梁山大军再一次威临三庄! 第138章 有对比才显不同 其实只派人将杜兴、扈成兄妹劫回,将乌知府贪污的钱财劫了,李应求救的事情,就算大功告成。 但王伦与许贯忠商议了一番后,觉得官府既然不把百姓视为子民,随意污蔑,随意安插罪名,就要破家灭门,那我梁山偏要来主持公道,也好叫世人都知晓,究竟谁站在正义的一方。 于是林冲那里带兵下山、前往拦截乌知府一行人后,王伦这里又点起大军,再度向独龙冈进发而来。 林冲与王伦会合之后,梁山这里,先派了骑兵,将三个庄子的后路团团围住,后来的步兵方才赶来。 李应又借了一支军,径回李家庄去,果然与他猜想的一般无二,李家庄里一群富户、乡间无赖子,都来抢夺李家搬不走的家具、剩余的牛羊鸡狗,连厨房都被人搬空了。 看到李应杀气腾腾地领一队人马出现在自家大院门前,有几个抬着家具的村人就要跑,还有几个识趣的,立刻就跪倒在地,口呼李庄主。 李应便看向杨志,杨志当即下令:“四面围住,一个都不准走!” 李应先寻着家人,却都躲在了亲戚家里,又指着自家大院子,说:“这里的东西,还请尽皆搬上山去!” 杨志自然不客气,先派兵丁,将院子闹哄哄的人群都驱赶在一处,然后开始熟练地挨个屋子搜去。 李应在李家庄素有威望,故而不少庄人都来拜见,李应就挑选了三五百信得过的庄丁,说:“俺如今投了梁山,似我这样的庄户,都不能守住家业,你等若愿随我上山时,就跟我走!” 他以往平日里待这些庄丁向来恩厚,故而庄丁都信服他,都愿意跟他上山,又有一二百庄丁闻讯赶来,也愿意追随李应,李应来者不拒。 这却是他得了王伦与许贯忠两个的吩咐,前来招兵买马了。 前次王伦不肯在三个庄子收伏俘虏,但此番官府表演过后,便是寻常百姓,也再信任官府不得,所以王伦干脆叫李应和扈成两个,各自回本庄,招收人马。 那边扈成与扈三娘也领了两队梁山骑兵,直去扈家庄,先将扈太公寻到,也是将剩余家财收拢,将地契、房契都作价卖给村人,打算就此入伙梁山。 扈成现在,心如坚铁一般,祝家庄被打破、他凑交了赎金之后,只觉得祝氏父子既死,扈家庄不用再受祝家逼迫,自己就此安心务农、营商,待过几年这事情淡了,也给妹子再寻个良配。 他本就是个过日子的人,但万万没有想到,官府居然如此贪婪歹毒,乌知府竟叫人将他一家攀咬为梁山一伙的。 既然欲做良民而不可得,干脆就此落草,反了他的! 王伦这边,却派郝思文再次直入祝家庄。一看到梁山大旗,守卫的庄丁们就乖乖地打开寨门,反正也打不过,况且梁山军纪严明,总好过被一箭射死吧! 这一次王伦却将裴宣、孙定两个都带了来,那祝朝奉的远房亲戚、名叫祝康禹的,正在家中得意,被郝思文领兵破门而入,直接擒来。 李应、扈成两个,见了祝康禹,皆怒目而视。 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了,原来祝康禹本意是上告县衙,期望以祝朝奉亲戚的身份,无偿或者低价获得祝家留下的土地。 但那阳谷县令贪心,就上报乌知府,又故意说祝家庄寨墙高大,若无内应,如何被一伙水寇攻破? 祝康禹闻言知意,又恨李应、扈成拒绝自己,便在阳谷县令的暗示下,写了一封诉状,告到州里,只说李应与扈成两个私下与梁山勾结,引来贼寇,打破了祝家庄。 官府既认定祝康禹就是苦主,那么李应、扈成两人,自然不是贼也得是贼了! 王伦便叫裴宣孙定两个定罪,二人略一商议,就定了个死罪。 他两个虽然铁面无私,坚持法纪,却也不是不知变通的,王伦已经向二人明说,此番就是要来给梁山搏名的。 于是祝康禹当街被砍头,王伦又请来祝家庄的诸位里正、保长,将祝朝奉所遗留、未被官吏吃干抹净的几十亩下田、几处村中的铺子,按照时价都卖了出去。 梁山只是居中监督,买卖皆经由百姓之手,王伦觉得,这般做来,若本县的大小官吏,仍旧又要来贪,那这个世道当真就是彻底沉沦完蛋了! 杨志那里,将李应家中搬运一空,所有物品造册,就来报给王伦,王伦招来李应,将册子递给了他。 李应不明所以,王伦笑着说:“乌知府那里,劫回的钱财,我这里做主,便一分为二,你与扈家各得一半,杨制使领兵带回的一应物事,仍旧是李庄主的,我梁山分文不取!” 李应大惊,站起身来,说:“小人蒙哥哥大恩,救我一家老小,当初说好,情愿将家财都献给山寨,如何能食言?” 扈成那边,本来也是将家中财物追回了一些,打算就此献给山寨的,见李应如此,也站起身来,说: “小人全家受梁山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只有些许财货,也愿意献给山寨的!” 王伦摆摆手,说:“先前打破祝家庄时,那时咱们还是对手,故而索要赎金。现如今既然都入伙聚在一处,便是兄弟一般。百姓俗语有言:亲兄弟,明算账。该是你们的,山寨分文不拿!” 李应与扈成对视一眼,当即跪倒,说:“哥哥恩情,俺两家没齿不忘,刀山火海,誓死追随!” 第139章 不愿同流合污的武都头 时间回到几日前。 上午辰时左右,阳谷县的步兵都头武松,便慢慢踱回到紫石街,与众街坊打了招呼,立在自家门前,踯躅了片刻,这才推门进来。 他家娘子潘金莲,正披着布围裙、戴着袖套,在灶火旁忙碌地揉着面。看到武松回来,便问:“今日去县衙点卯,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 武松含含糊糊地说:“县衙没甚么事,便回来坐坐。” 潘金莲却是个精细的,自家郎君不善撒谎,向来是个直肠子,如何隐瞒得住?便问:“夫君心里有事,若不便与我说时,自与伯伯两个细细谈来,何必闷在心里?” 武松顿时笑了起来,说:“就等兄长回来,一起说话。” 到了近午时,武大郎卖完了两担炊饼,便晃晃悠悠地挑了担子,在临街的铺子买了一只烧鹅,又包了一块黄牛肉,朝家里走来。 自担任本县都头以来,只要不是外出公干,武松向来都是中午要回家吃饭的。武大郎见这几日武松似乎有些心事,以为这个弟弟忙于公务,便多买了些熟肉回去。 回到家时,武松接过担子,替哥哥拍打了衣服,武大郎便提了肉,叫潘金莲切来,笑着说:“晚上回来时,与兄弟吃酒,你下午还有公务,就不饮酒了!” 武松便将兄长请了坐下,等潘金莲端了肉过来时,他便说:“我这里有些事,要与兄长和金莲明言。” 看到两人坐稳了,方才说:“前几日有个苦主来县衙报案,知县老爷就叫俺领着衙役,跟着知府大老爷,前往独龙冈走了一趟。” “原来那祝家庄的祝朝奉父子,先劫了济州的梁山泊山寨的商队马车,杀了二三十个人,惹来梁山报复,阖家被杀尽。” “那李家庄、扈家庄本是三庄联保,故而李家庄的庄主、扈家庄庄主的两个儿女,都被梁山擒了,只教他们出一笔赎金,就此放回,也并不曾骚扰百姓。” “但知府、知县两位老爷,联合了一个祝朝奉的远亲,便攀咬李、扈两家私通梁山。俺奉命将扈家的一对儿女拿下,锁在囚车带回了本县。” “兄长也知道,那梁山寨主王伦哥哥,对俺一向亲厚,俺觉得这事有蹊跷,就派人打听,却原来那祝氏父子四个,在庄上仗势凌人,欺压百姓,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当真该杀!” “知县又命俺领兵去那扈家庄,将扈家的家财都搜缴了来,这便是要破人的家业了!他为了叫俺办事得利,就许了好处,说要给俺三百亩上等好田,八百两足官银,并好马一匹,这事俺如何做得?” “因此与知县起了争执,小弟一气之下,干脆辞了都头一职!俺一家清清白白做人,如何肯助纣为虐,要去夺人的家产?” “是以俺如今已经不是这阳谷县都头,又是个白身了!” 武大郎听了,忧心忡忡,说:“二郎,你如何能与县官老爷做对?知县老爷下令时,你如何不去装病,先将这差事推脱了,何必非得辞了官,惹那些大人物不如意呢?” 武松摇着头,说:“兄长,诬陷攀咬、强加罪名,这便是那些官吏的做派,小弟性直,自幼蒙你教导,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我既然知晓了,如何肯同流合污?” 武大郎便叹了口气,说:“也罢,不做这都头也好,且在家里歇息几日,再去做事!” 潘金莲也附和地说:“那位王寨主,却也不是个恶人。难道被贼捉了去,活下来,反倒也变成贼了么?郎君不去做官,便回来做个买卖,正好将隔壁那处铺子用起来!” 她说的却是武松结婚时,王伦买下送给武松的那处本属于王婆的茶铺。 只是武松忙于公务,武大郎卖炊饼,也需要个帮手,又不是个坐铺的营生,故而那茶铺就一直空闲在了那里。 武松见兄长虽然担忧,却也不反对他的决定,潘金莲更是支持,当即松了口气,说:“原先小弟做着都头,有着官面的身份,王伦哥哥远在江湖,不好来往,现如今小弟无官一身轻,恰好去梁山探望,也四处寻个长远的买卖来!” 话既然说开,三人便用过了午饭,武大郎虽然仍旧有些心忧,但自家兄弟既已经成家,又向来是个心里有计较的,也不好再拿话说他,只期盼不要叫知县老爷记恨了兄弟。 武松便在家里歇息了,每日帮着和面蒸炊饼,帮武大郎挑了担子去街上叫卖。武大郎便拦住他,说:“兄弟,你生来不是围着灶火转的人,自去寻买卖做,何必来帮我?” 武松笑着说:“公务忙惯了,且教小弟歇几日,自去找个营生,兄长何必担心?”武大郎便不再阻拦。 街坊们虽然知道武松失了都头一职,但这位毕竟是打虎的英雄,将来必是有名的人物,也不曾因此小觑了,见到兄弟二人时,仍旧都来问候。 这一日武松寻了几个旧日里一同做皮货买卖的同伴,闲聊了一番,在酒楼吃了酒,醉醺醺地望家里走。 半路见到一个从前的手下衙役,包着脸,吊着胳臂,恰从一个药铺子走出来。 那衙役看到武松,就来拜见。武松便问:“你这是怎地?从马上摔下来了?” 那衙役苦着脸,说:“前几日俺跟随副都头押送三个囚犯,半路被贼人劫了。小弟逃得快,不曾被捉了去,半路却在林子里绊了一跤,伤了胳膊,故此来请大夫看过。” 说了两句闲话,武松便自回家去,心想:梁山此番又做得好大事。逢此大喜,俺也该去拜会王伦哥哥了! 第140章 被好汉围观的打虎英雄 主意既定,武松便用包裹包了几张上好的皮货,却是他结婚以来,精心收来的。提了一根哨棒,与兄长、妻子两个道别,大踏步向郓城方向而来。 当初他打虎归来,知县就要将本地上户凑的一千贯赏钱赏赐给他。武松经得商,也不是憨直的人,便请知县将这赏钱分给猎户们。 又将那大虫的尸体,一并送给知县。故而武松虽然做了都头,又不像郓城的步兵都头雷横那般吃拿卡要,也不曾积存下许多钱财来。 现如今京东路一匹普通的驮马,都要五七十贯,武松自然买不起一匹好马,但他不以为意,安于清贫,不肯收授那腌臜钱。 他一路行来,但见行人、商队往来如织,半路也不曾遇到劫匪路霸,便觉得本县的那位知县老爷,治理民政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却不知道,这竟是梁山的功劳了。 梁山两次出征祝家庄,大军出行,就将沿途官道的哨卡、路匪都扫荡了一番。山寨的头领们练兵,也会遵从王伦和许贯忠的命令,时不时下山操练奔袭、扎营等,梁山泊这周边百里,哪里还有敢随意做贼的? 进到郓城县境,渐近梁山泊时,武松一时又有些犹豫了。 他想起扈家兄妹就是被自己带人抓了去的,这二位又被梁山给劫走,以扈家的家势,说不得要在山寨做个头领,自己此番前去拜会王伦,说不得要惹他为难。 武松本不是个犹豫的性子,但王伦毕竟于他有恩,他不愿因此让王伦难办,顿时就踌躇了起来。 远远望见泊子北面,当着大路,挑起了好大一面酒招,武松便自去那里,打算先歇歇脚。 他顺着人流进了店,就有小二殷勤来照顾。武松要了酒肉,在那里慢慢吃,不住地回头看,看到小二又端来一盘腌菜,便好奇地问:“这里如何来得许多百姓,都推了车子,是要来小住么?” 小二笑着说:“客官,这是小店收购采买,百姓们自送来发卖的。俺这酒店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客官若有想买卖的货物,可去隔壁院子问询,一同如市价,也不用向市吏缴税!” 武松点了点头,自去吃酒,吃了一碗,便赞叹地说:“好酒!”那小二笑嘻嘻地说:“客官若喜欢时,临走可到旁边的酒柜买几瓶。” 这时一条壮汉踏步走到堂内,看到武松坐在那里,“咦”了一声,便走近看了一番。 武松察觉有人窥他,皱着眉抬起头来,那人却惊喜地喊:“不曾想在这里遇到哥哥!”就来拜见。 武松看去时,这人穿着皮甲,外罩一件黑色短袍子,腰间挎一口刀,戴着茜色软幞头,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发,正激动热情地望着自己。 他顿时笑了起来,说:“原来是刘唐兄弟!” 先前在柴进府上,刘唐就跟随王伦,与他见过。后来王伦去阳谷县时,身边也跟着这个好汉,武松自然记得。 刘唐便吩咐小二,去后院开一间安静的房间,拉着武松说:“哥哥如何到了这里?外面嘈闹,且去后院说话!” 将武松请到雅间,刘唐得知武松是来拜会王伦的,便大笑着说:“小弟蒙哥哥并军师差遣,前往迎接登州那里来的车队,却教俺遇着哥哥!哥哥,小店的酒且不忙吃,先随俺上山去!” 拉着武松就朝后院码头走去,半路遇着朱富,刘唐就介绍了一番。朱富一听,竟然是那位打虎的英雄,也来拜见。 武松跟着到了码头前,却见到泊里停了二三十条大船,依次入港,码头上的车队次序搬运上船,有个好汉正在那里指挥。 刘唐高兴地大喊:“小五哥,你来看看,这位是谁?” 阮小五也在柴进庄上见过武松,转头一看时,便奔了过来,俯身下拜说:“武松哥哥何以到了此处?” 不等武松解释,就说:“既到了水泊,自然要上山与哥哥并一众头领相见。只我这里有要务,小弟先安排一条船,送哥哥两个去山寨!” 便先安排了一条小船,笑着说:“武松哥哥,等俺小五做完事,就来与哥哥吃酒!” 刘唐便说:“我那队人马,就劳烦小五哥帮忙带回,俺先陪着武松哥哥回山寨!” 两人上了小船,就飞也似地向金沙滩而去。武松立在船头,见这一片好大苍苍茫茫的湖泊,呼了一口浊气,顿觉心旷神怡。 小船到了金沙滩,刘唐先跳下来,就要来扶武松,武松也跟着跳下船来,还来不及细细四处看一眼,刘唐便大声喊:“卞祥哥哥,你来看看这位是谁?” 卞祥是来接收一批从济州那里采购来充当枪杆的木棍的,梁山要扩军,山寨的军工作坊还未完全铺开,故而需要从民间采买一部分来。 因为今日是登州那边运送到了私盐,都在鸭嘴滩那边卸货,故而安排了船队到金沙滩这边,却正好遇到了武松。 卞祥就来相见,笑着说:“哥哥前些日子还问起兄弟,说要派人前去阳谷县探望的。兄弟,你那都头不做也罢,世间生计千万,总有向前走的路!” 武松心里顿时一热,他弃了都头一职,想来以梁山的手段,也早就打探到了,便拱手说:“多谢卞祥哥哥!” 刘唐一路都不曾询问武松为何辞官,此时才笑着说:“武松哥哥,先随小弟去聚义厅面见王伦哥哥和军师,那官不做便不做,如何有一班兄弟聚在一处时快活?” 卞祥也不便陪伴,武松便随着刘唐一路向聚义厅而来。 刘唐亲眼见武松在柴进府上的神力,一路遇到山寨头领,就夸耀似地介绍,于是不住有头领来拜会,也都跟着去聚义厅。 聚义厅内,王伦正与许贯忠、朱武、林冲和史进在那里议事,因少华山的杨春、陈达,领着本处的喽啰,只有两三日的行程了。 第141章 扈三娘的心事 毕竟从华阴县到这济州,也有近两千里路途了,杨春、陈达领着几百名喽啰,自然也快不得。 那边刘唐已经踏步走入聚义厅,便高喊:“哥哥,军师,武松哥哥来了!” 王伦一听,就大步走了过来,却见武松被一群头领簇围在了那里,顿时笑了起来。 武松见到王伦,就来拜见,说:“受哥哥许多恩惠,今日终于得空,前来拜望!” 王伦拦住他,不让他下拜,说:“兄弟之间,岂虚饰邪?我这里毕竟不方便,前日还说起,要派人去阳谷县看望兄弟呢!” 就拉着武松,到聚义厅坐下。 一众头领等,彼此介绍了一番,刚要说话,那边鲁智深和广惠大师两个就闯了进来,大声说:“我那武松兄弟来了么?” 武松起身就与鲁智深相见,鲁智深拉着广惠大师,笑着说:“大师,洒家曾说,你与这位打虎英雄的身形一般无二,你来看看,是也不是?” 广惠大师就与武松站在一处,两个人一般的个头,都是雄壮的身材,只是武松的臂膀更粗壮些。 广惠大师顿时大笑了起来:“和尚,洒家却不曾有那打虎的本事,比不得这位兄弟!” 他看向武松,越看心里越是欢喜,又说:“洒家见到了这位兄弟,便似乎前世就曾相识,莫非这便是佛家说的缘分么?” 武松见到广惠大师时,对这个头陀也有一种莫名的欣赏,便笑着说:“说不得小弟前世时,与大师便是亲兄弟!” 广惠大师听了,更加欢喜,就拉着武松坐下。 王伦便说:“天色近午,恰逢着打虎英雄来此,使我山寨蓬荜生辉,正好酒宴摆起,快活一番!” 武松却起身郑重地说:“哥哥,小弟先前担着都头一职,曾领兵去扈家庄将扈氏兄妹两个捉了。俺听闻他二人被山寨救回,虽是先前身份有别,但俺终究有亏,向哥哥与诸位赔罪!” 这种事情,王伦自然不好擅自就替扈家兄妹做了主张,便笑着说:“诸位兄弟且在这里说话,我与军师并武松兄弟,去寻扈家兄妹两个说话!” 于是他和许贯忠两个,领了武松,焦挺在身后跟随,便向后山而来。 扈成和扈三娘被救了出来后,就此与扈太公上了梁山。扈太公受了许多惊吓,身体倒也无碍,只是毕竟上了年纪,故而兄妹两个,在后山的宅院中悉心照顾。 王伦与许贯忠两个商议过了,扈成虽然有些武艺,但终究用不到山寨军队中去,他与扈太公两个最善经商,不如干脆专一做这件事。 只是扈三娘不大乐意出任头领,毕竟梁山经由扈氏兄妹,在本庄招了五六百庄丁都上得山来,若将扈成外派,又不用扈三娘,却显得梁山的处置不厚道了。 王伦便将扈成叫了出来,就在院子里说话,却是怕惊扰了扈太公休息。 扈成一看到武松,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说:“难道官府也容不下一个打虎的英雄,要逼得武都头落草么?” 武松就要来道歉,扈成却不受,躲在一侧,说:“都头,俺兄妹两个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先前俺被污蔑做贼,你是官身,奉命来擒拿,自是公事公办,俺兄妹两个并不记恨。” “况且半路上郓州的军汉要来调戏,是都头阻拦驱赶,这番恩情,俺自然记得,你也不用道歉的。” 王伦叹了口气,他知道扈成是个明事理的人,便说:“你兄妹两个被关在了阳谷县大牢,那知县就命都头领兵,前往扈家庄去搜荡。武松兄弟不肯,起了争执,就此辞官不做了!” 扈成一惊,就俯身说:“却连累都头失了官!” 武松一时就尴尬了起来,连忙扶着,说:“你如何能向我道歉?俺武松一向堂堂正正做人,如何肯同流合污,落井下石?便不是你扈家,是那甚么赵家、李家,俺也是这般做,与你无关!” 两个人拉拉扯扯,王伦便说:“既如此,事情就此揭过,且看小可与军师薄面,都不再提,如何?” 扈成与武松对视一眼,说:“都听哥哥吩咐!” 王伦看到屋门那里有人闪躲,便说:“扈成兄弟,我与三娘说几句话,可否?” 扈成点了点头,便去屋内将扈三娘请了出来,许贯忠就陪着武松和扈成三个人,去院外说话。 扈三娘自上得山后,就十分憔悴。我大宋朝的士大夫们,沙场上征服辽人、党项人不得,便额外苛刻严格于女人。 前次祝家庄被打破、祝彪为当众斩首,梁山大军撤离后,三个庄子就传出了风言风语,说祝彪之所以身死,都是被他那未婚妻克的。 后来知府、知县联手来破家灭门,扈三娘被解救了出来,跟随兄长回扈家庄时,又听到风言,说扈三娘不但克夫,而且克家,好好的扈家,就此被克破灭了。 是以扈三娘遭受了许多打击,便果真以为,都是自己命不好,变得卑微胆怯了起来。 王伦看向她时,尤记得当日祝家庄外,扈三娘穿红挂绿、骑马冲阵的飒爽英姿来,与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子,当真是判若两人。 王伦一直有心开解,今日也算是逢着了一个机会。 第142章 不爱红妆的两位三娘 王伦便问:“三娘平日里读书,可知晓唐朝时那位平阳昭公主?” 扈三娘呆了一呆,显然还没有适应王伦这种闲聊般的谈话方式,过了一会儿,方才说:“小女子在庄上时,父母只教读过后汉班大家的《女诫》。” 后汉班大家,就是东汉有名的才女班昭。 王伦也呆了一呆,实在是当日祝家庄外扈三娘给他的印象太深刻,让他误以为,扈三娘这般女子,应当是不爱红装爱武装,也读些史书、兵书的。 便说道:“唐高祖李渊的第三个女儿,唐太宗的亲姐姐,也被人称作李三娘。隋末天下大乱,唐高祖起兵晋阳,李三娘时居长安,她的夫婿柴绍被岳丈召回,李三娘便去了鄠县。” “那里有一处前汉长平烈侯卫青与妻子平阳公主同住的司竹园,李三娘手下也无兵丁,只有一个家奴马三宝跟随,于是召集关中各路义军,将渭水以南、秦岭以北的关中之地,尽数占据,勒兵七万,威振关中!” “后来唐高祖领兵攻入关中,李三娘便带精兵万人,与太原公子李世民会于渭北,高祖便为她置幕府,所领大军,号称‘娘子军’。” “高祖立国后,因李三娘曾住在司住园,于是也封了同样的名号,是为平阳公主。为防备河北窦建德,高祖便命公主领兵去了本朝的平定军那里,据苇泽关而守,河东因此安定。” “民间百姓便因此将那苇泽关称为娘子关,后来高祖武德六年,平阳公主病逝,谥号为昭,高祖皇帝伤心欲绝,于是下旨,葬加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路、麾幢、虎贲、甲卒、班剑。” “当时的太常寺卿认为,鼓吹乃是军乐,自古以来,妇人入葬,不得用军礼。三娘以为,平阳昭公主可用这鼓吹否?” 王伦讲的精彩,扈三娘一时也听得入迷,听王伦忽然发问,又呆了一呆,说:“公主领兵,为国出力,自然可以用的!” 王伦点了点头,扈三娘能够如此想,看来还没有完全被所谓的“三从四德”彻底洗脑,便笑着说:“唐高祖也是这般想的,这般说的,这般下令的。” 他悠悠地说:“我华夏自炎黄二祖以来,这位平阳昭公主,便是迄今为止,天下第一个用军礼殡葬的公主和女子,当真是生荣死哀!” “当日在祝家庄阵前,见到三娘飒爽英姿,我虽不曾见过平阳昭公主,但想来便也与三娘当日那般。” “三娘心中郁结,却可曾想过,这天下男子女子之数,各占一半。有许多事情,不唯男子做得,女子亦可做得。” “我心中有一位无比敬仰的大英雄,曾写过一首诗,恰好送给三娘: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扈三娘顿时抿嘴笑了起来,说:“丈二为枪,五尺只能称短矛、做投枪,如何使得?” 虽然有瑕疵,但扈三娘默默读了一遍,顿时爱上了这首诗,只觉得末尾两句,写得当真太好,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王伦也不好解释,此枪非彼枪,一个是热武器,一个是冷兵器。 便说:“三娘且少歇数日,若愿意出来做事时,可以自来寻我或者军师。我听闻令兄长说你心灰意冷,欲去庵里做个尼姑,一生陪伴青灯古佛。你难道不见山寨的鲁智深与广惠两位大师么?” “佛祖也见不得世间污浊,便教两位大师就此下山来,扫涤污秽,这天下已经是没有清净之地了!” 扈三娘被平阳昭公主的事迹鼓舞,心思也想开了许多,便颔首说:“小女子多谢寨主!” 王伦摆了摆手,说:“聚义厅里要设宴招待打虎英雄,并非是入伙,你若愿意时,便可来厅内与众头领相见。大家都是干净利索的,便视你如同亲妹妹一般,有甚么话,都可以直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扈三娘点了点头,王伦便不再多言,能不能想通,不是他一席话就立马见效的,于是就走出院子来。 扈成迎了上去,急切地问:“哥哥,俺那妹子可想通了?” 王伦说:“我又不是神仙,也不是神医,哪里有说一番话就能教人回心转意的!” 扈成咧嘴笑了笑,王伦便说:“聚义厅里设宴招待武都头,你若愿时,自可前来,此事也不强求,一切都随你的心意,不要多想。” 扈成便点点头,王伦与许贯忠、武松、焦挺几人复又朝聚义厅走去,许贯忠说:“哥哥还是希望扈家兄妹出来一个领兵的么?” 王伦点头,说:“扈家庄里招来了六百余庄丁,总归需要一个相识熟悉的人先领着。” 梁山要扩军至万人,这六百人的队伍,也难以自成一派系,故而王伦对扈家兄妹也不防备,而且将来梁山大军的规模必然会越来越大,扈家的这一点儿势力,说是山头都是夸奖了。 第143章 于道各努力 等到酒宴快要开始时,山寨一干闻听打虎英雄亲至的头领们,都前来围观拜会。 凌振在山寨事务最是繁忙,平日里甚是少见,只有重大事务、王伦召集众头领议事时,才会出现在聚义厅,这一次竟然难得地出现了。 他一现身,不少头领先围了过去。眼下梁山正在扩军,新兵训练入选,武器甲胄都得凌振名下的作坊产出,故而领兵的头领们,都来找他说好话,只求作坊加快进度,他们那里也好武装了新兵。 皇甫端和常顺两个,自上山后,每日除了在马厩里察看,就凑在一起写书,誓要写一部马经出来。 故而两个人来得晚,就与孟康、叶春两个造船大师,凑过来围观武松,又听他讲了一番打虎的事迹,这才心满意足。 王伦便咳嗽了一声,孙定站起身来,大声说:“诸位都安静!” 见众头领们都落座,王伦笑着说:“今日是打虎的英雄到了山寨小住,难得逢此喜事,众兄弟开怀畅饮,请!” 酒方过一巡,阮小五便迫不及待地端着酒碗,凑到武松这边,说:“武松哥哥,小弟敬你!” 武松也是豪爽好酒的人,于是来者不拒,他酒量好,山寨四十多个头领,就要排队来敬。 王伦看了,便走过去笑着说:“众兄弟尽兴,不要专挑着一个人车轮战,且慢慢来!” 他记得武松在景阳冈打虎前,连喝了十八碗。梁山的酒水,虽然不是那“三碗不过冈”的“透瓶香”,也是缴获自祝家庄的私酒,就是一人一碗,四十多碗也扛不住啊! 武松便笑着说:“逢着这许多好汉,俺武松今日便豁出去了,一醉方休!”他见有几个头领笑着要往回走,觉得总不能教人扫了兴。 毕竟不比“透瓶香”,武松喝一道,少歇一会儿,又喝一道,前后喝了四十余碗,满面通红,摇摇晃晃,只是不倒。 一干头领们见了,都是心惊,心说果然是能赤手空拳搏虎的好汉,这肚量也忒大了! 王伦便教人送了解酒茶,头领们也不好再来敬酒,便各自凑在一起饮酒豪谈,好不热闹。 卞祥、刘唐、焦挺几个,都陪着武松说闲话,焦挺便说:“可惜杨林哥哥在青州,若遇到都头,定然十分欢喜!” 又有几个好武、空闲时就在校场切磋的头领也凑过来,倒把王伦挤到了一边,他便去了隔壁桌,与钮文忠等人说话。 李逵虽然还不是头领,但每次聚会,他都自己凑来,王伦也不赶他,众头领也都喜他直性,都觉得一旦立功,少不得也坐一把交椅,故而也不曾小瞧于他。 这却是王伦一直以来努力的结果,他嫌定交椅、排座次实在麻烦,而且山寨头领差事有别,人人都重要,就好比凌振,若是将他座次排得靠后了,只怕他前面的许多头领都不好意思。 故而王伦多次强调,山寨只以职事论,“头领”反而更像是朝廷那里的散官或者爵位,只代表了资历,以及享受到的某种等级待遇,并不代表了在整个山寨的地位序列。 钮文忠旁边坐着李应、扈成等人,扈三娘并没有前来,毕竟山寨还没有一个女性头领,她混在一群头领之中,就是王伦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山寨此前的武痴,非李逵莫属。李逵自从得卞祥教授了一套斧法后,逢着新入伙的头领,就要与对方切磋,若是输了,便虚心请教。 世间人等,但凡有本事的,难免会有好为人师的心理,故而李逵也不惹人反感,头领们也乐意教他。 但酆泰上山后,武痴名号就换了人。 酆泰原在熙河路任蕃兵指挥使,这蕃兵却不是说都是吐蕃士兵,而是唐宋以来,不是汉人而入伍的,都被称为蕃兵。 吐蕃王朝灭亡后,青唐吐蕃虽然又兴起,却是本朝的一个藩属国,实力弱小,协同大宋朝一起对付西夏,故而与宋朝并无争端战事。 只是边境少不了汉蕃百姓的小规模冲突,酆泰就得靠个人的武勇去处理压制,他那里又不曾有战事,故而就养成了嗜武的爱好,到了山寨,就如鱼得水一般,只要得空,他必然是在校场与人切磋的那一个。 但酆泰的“痴”与李逵又有不同。李逵是闲汉小牢子出身,在乡里时,只靠着一身蛮力与人打架斗殴。上了梁山后,经卞祥指点,专一练双铁斧。卞祥又告诉他,只要练得精通了,自然有所成就。 这话不但卞祥给他说,林冲也如此说,李逵顿时就记在心里,与人切磋也是有目的性地练习斧技。 酆泰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通,但却是博而不精。鲁智深就曾说他,若遇到一般的对手,自然十拿九稳;但遇着高手时,恐怕不能胜。 这话传到王伦那里时,王伦大致猜到了为什么酆泰、山士奇、卞祥三个人,搞出个水浒武力值怪圈了。 大概就是酆泰能靠着招式多变压制山士奇,但却被顶尖的高手卞祥一眼看出了破绽。 但这样的事情,山寨众人都难以指点,因武学恰如所有的学问一般,到了一定的层次,靠得就不是旁人的指点,而是自己的悟性了。 酒宴至半残,酆泰挤在武松那桌前,听他说起武术之道,顿时兴起,便眼巴巴地说:“都头,咱们去校场比试一番,如何?” 武松酒劲儿上来,豪气顿发,说:“有何不可?” 酆泰便拉着武松,朝聚义厅外的小校场走去,于是呼啦啦站起了一群人,都簇拥着向外跟去。 第144章 千里自同风 酆泰很是谨慎,便解了罩袍,说:“都头,洒家与你,先比试拳脚功夫!” 他左手向前,右手成拳横在胸前,双腿微微弯曲,摆出了架势来,警惕地望着武松。 武松却脚步虚浮,踉踉跄跄,门户大开,似乎随时都要摔倒。 围观的一干人中,只有叶春、常顺和皇甫端没有习过武,皇甫端便担忧地说:“这位武都头,站立都不稳,如何与人比试?” 旁边的孟康笑着说:“皇甫先生,你放心看下去便是,这武都头自有一番手段。” 那边酆泰已经先出手,快步向前,左手直拳冲向武松的面门,趁武松胳膊荡开,伸脚一勾,武松退后一步躲过,恰似醉汉一般。 他一步刚后撤,却趁着酆泰旧力刚去、新力未发,踏前一步,也是直拳击来,酆泰右手拦住,却不由得连退了两步。 两个人出手都极快,酆泰干脆利落,武松一举一动,仍旧似醉汉一般。 鲁智深在那里,看得哈哈大笑,顿时就想起了自己吃醉酒大闹五台山的往事。他那时也是借着酒劲儿,一招一式,毫无章法,全凭心意。 事后想来,虽然喝酒闹事打人的确不对,但那种酣畅淋漓、一切随心的出手,却叫鲁智深很是回味。 现在看到武松这般打斗,与他当时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鲁智深看得目不转睛,林冲便在一旁问:“师兄,江湖曾流传这样一套醉酒般的拳法么?” 鲁智深摇摇头:“洒家也不曾听闻!” 那边酆泰与武松打了十余合,卞祥便说:“酆泰兄弟要败了!” 只见酆泰浑身冒汗,热气腾腾,在这初冬时节,恰似刚从蒸笼里出来一般。他和武松原本在校场中央切磋,现在却斗到了左侧,正是酆泰的身后。 酆泰一张脸已经通红,武松不但姿势怪异,招式更怪,又兼之力大无穷,五六招过后,他便只能奋力招架了。 两人又是交手一招,酆泰却被武松一把抓住胳膊,一手擒住了腰眼。武松大吼一声,顿时就将酆泰架了起来,做势要甩将出去,却哈哈一笑,将酆泰轻轻放下。 王伦有些不解,实在是酆泰被武松这一擒,也太突然了些,便问卞祥。卞祥笑着说:“酆泰兄弟开始使的,是少林拳法,对了三五合,眼看不敌,又换了沧州那里的挂拳,前后换了三种拳法。” “倒不是说临阵对敌只死搬硬套,因地制宜自然是可以的。但每一种拳法,自成套路,都是攻守兼备的。变换拳法,必然要出现空档,却被武都头瞧见,就此抓住了机会。” 王伦不住点头,反正以他的眼光,只能看出酆泰尚且有招架之力,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来的。 酆泰被武松放了下来,便拱手下拜,真心实意地说:“都头这般拳脚,果然便是猛虎也能打得!小弟甘拜下风!” 又凑了过去,急切地问:“都头这是什么拳法步法?” “俺这是玉环步,方才斗到第九合时,本欲使出鸳鸯脚,只恐收不住脚,伤了人便不好看了!” 这时一众头领方喝起彩来,因见酆泰大方认输,却也不用担心他因此羞愧难忍了。 于是接下来三四日,武松便住在山寨,每日与一众好汉切磋比试,单论拳脚步战,整个梁山的头领,也只有卞祥、鲁智深、广惠三个能够旗鼓相当。 若步战使兵器时,武松也是鲜有对手。他虽然骑术一般,但马上作战,也不落下风,只是马战能胜他的人,却多了起来。 不过众好汉都是满口夸赞,因众人亲眼见得,武松最初骑马使枪时,表现很是平平。 但只过了一日,他就进步飞速,到了第三日,就能跟文仲容斗个不相上下了。 就连甚少夸人的杨志,都惊叹地说:“这位武都头,果真是临阵厮杀的猛将种子!” 这一日,武松听闻王伦派了史进领兵下山,前往接应少华山前来的头领,便主动请辞,说:“哥哥这里有许多大事,小弟不便耽搁。且离家数日,兄长与妻子尚在家中,日后若寻得机会时,再来看望哥哥!” 王伦一再挽留,但武松执意要走,他这几日在梁山甚是快活,与一众头领吃酒、吹牛、闲扯、比试,当真是惬意的很。 只是武松心里害怕,若再不离去时,他就当真舍不得离开了。但就此落草的话,教自家兄长和妻子该如何自处呢?所以说甚么也要离去。 王伦挽留不得,只得请皇甫端牵来一头卷毛黑鬃马,又包了一包银子,笑着说:“我这山寨多是赃物,只这匹好马,是从北地采购来的,这包银子,是山寨的铁器农具作坊赚来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兄弟且收下!” 武松百般推辞,说:“小弟此番拜见时,只送了哥哥一件皮氅和一条袍子,些许微礼,却得哥哥如此厚重的回礼,小弟不敢受!” 王伦说:“兄弟便是送来一支鹅毛,我也是满心欢喜。这匹马,是让兄弟下次再来时骑的,这包钱,是让兄弟回去寻个好营生,堂堂正正做事的!” 武松不好推辞,只得收下。一伙头领个个不舍,都来相送,一直送到金沙滩,王伦便笑着说:“又不是生离死别,难道便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吗?都各自去做事,有闲的兄弟,与我一起送出水泊!” 他虽是这么说,却将武松送出了五里之外,然后笑着说:“这里人来人往,也不好教人看见,说兄弟与一伙水寇勾连在一起。” “我在家乡时,曾听我那开蒙的恩师说起他那位学业师傅写的一句诗,就送与兄弟: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武松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便深深一拜,牵马倒行数步,又鞠了一躬,方才上马,依依不舍地朝阳谷县而去。 第145章 群雄再定职事 从内心底,这几日武松在山寨的表现,让王伦愈发喜欢,但他还是强忍了开口相邀入伙的冲动。 他私下里也吩咐一众头领,不要开口相邀,也免得武松一时难以抉择。毕竟现如今梁山的身份仍旧是朝廷的贼寇,又有哪个清白人家,愿意生来做贼呢? 史进那里,总算是将风尘仆仆的杨春、陈达两个迎接到了山寨。 其实朱武与史进两个先行跟随鲁智深来到山寨后,朱武就曾说过实情。自史进入伙少华山后,他那里原本也还逍遥快活。 但本州新来了一位贺知州,这人是正牌文进士出身,原来在蜀地那里任职,调来华州后,依旧横行霸道,做事蛮横。 听闻本处居然有一伙山贼盘踞,只觉得在这华州地界内,唯天最大,其次是他贺太守,如何容得一伙贼寇?就派了衙役并本州军汉,前来攻打剿灭。 好在朱武三个,都是积年的土匪,助着史进,凭着险峻的山势,打退了官府的来攻。但被一州的最高长官惦记上了,山寨的日子自然好过不得。 故而鲁智深来访后,朱武四个人一商议,既然此处不容人,那就投往他处吧。 杨春与陈达两个,这一路行来颇为艰难。只因我大宋朝,百姓商人出门远行时,必须得有凭由,需要本地官府、保正、里正等出具,还得有保人做保署名。 虽说当今赵官家继位后,朝政松弛,凭由路引管得不那么严格了,但杨春两个要从京兆府长安附近,经西京洛阳、东京开封,一路行至京东西路来,沿路也少不得盘查的。 故而杨春和陈达,就按照朱武的吩咐,先伪造了凭由,两人各带一队,一前一后出发,彼此照应,时不时还要将部众分成小股通行,这才来得晚了。 杨春是蒲州解良人士,陈达是相州邺城人士,与朱武这位濠州定远人士,都是经禁军选拔,调到关中为西军的。 但西军是有名的军纪差、乱,这三人都不是本地人,故而被上官轻辱,累被官司逼迫,就此混在一起熟识了,干脆相约去少华山落草。 大约是西军之中,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多,军方也不去管,于是三人先后聚集起了七百多喽啰。 王伦在金沙滩接着一众人时,却看到杨春身材长瘦,瘦臂长腰,倒提着一杆朴刀;陈达虎背熊腰,提一杆白点钢枪,两个人匪气十足,散发着强徒气息,那伙喽啰,也各自嘻嘻哈哈地下了船,好奇地四聚在那里张望。 杨春和陈达就在史进引领下,来见王伦。刚一见面,当即拜倒,口称:“小弟拜见哥哥!” 王伦将二人搀扶起来,笑着说:“兄弟一路来时多有辛苦,且往断金亭中,为兄弟两个接风洗尘!” 他两人一见王伦虽是文士模样,但言辞亲切,顿时也就放下心来,便跟着王伦朝断金亭那里走去。 朱武却留在后面,不住呵斥那些喽啰不要四处乱走,整肃了队列,也去金沙滩后面休整,说山寨早安排好了酒肉,都列好队伍去享用。 王伦便停下脚步,笑着将朱武喊了过来,说:“弟兄们不远千里至此,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好奇,军师何必苛责?” 先前山寨入伙的各处喽啰们,刚上山时,都如此时少华山的表现一般。但经过梁山的正规军事化训练,两三个月就能脱胎换骨,故而王伦并不苛责的。 朱武笑了笑,说:“都听哥哥吩咐!” 到了断金亭,各自落座,酒过三巡,朱武与史进就在那里不住嘱咐杨春两个,说:“山寨不同少华山那里,治军甚严,你两个且不可再像少华山时,行事百无禁忌,一切遵循军法,认真做事!” 杨春笑着说:“哥哥且宽心,我两个也是禁军出身,自然晓得!”这时又有头领来敬酒,朱武方才住嘴,不好再多嘱咐了。 第二日一早,山寨所有头领都齐至聚义厅,不少头领得着消息,都在那里议论纷纷。 待见人都来得齐全了,王伦便说:“所谓国有国法,寨有寨规!现如今山寨有头领四五十员,今日在此,就定下了各位职责,一应职事梳理清楚,毋得违背!便请许军师颁令!” 许贯忠便拱手站起身来,说:“诸多大小兄弟,各各管领,悉宜遵守,毋得违误,有伤义气。如有故违不遵者,定依军法治之,决不轻恕。” 台下众人都齐声应诺,许贯忠便继续说:“如此,便宣读人员告示: 计开: 梁山泊总兵都头领一员:白衣秀士王伦; 掌管机密军师两员:许贯忠,神机军师朱武; 参赞军务头领三员:恨天无环卞祥,井木犴郝思文,铁蜻蜓钮文忠; 掌管钱粮头领两员:摸着天杜迁,扑天雕李应; 掌管后勤头领一员:云里金刚宋万; 定功赏罚军政司头领三员:孙佛儿孙定,铁面孔目裴宣,双刀头陀广惠大师兼领; 山寨诸军教头三员:百尺竿王进,豹子头林冲,酆泰; 后山军官教习一员:张老教头; 守备军头领两员: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 守护中军头领两员:没面目焦挺,小温侯吕方; 打探声息、走报机密头领三员:旱地忽律朱贵,鼓上蚤时迁,神驹子马灵;另头目两员:白日鼠白胜,韩伯龙; 总领火器琉璃造纸印刷作坊头领一员:轰天雷凌振; 监督打造一应军械铁器头领一员:金钱豹子汤隆; 监造大小战船头领两员:玉幡竿孟康,小鲁班叶春; 掌管专攻医兽一应马匹头领两员:紫髯伯皇甫端、赛伯乐常顺; 掌管来往采买通商头领三员:笑面虎朱富、飞天虎扈成、鬼脸儿杜兴; 掌管监造一应酒醋头领一员:王观; 二龙山驻守头领三员:锦豹子杨林,操刀鬼曹正,病大虫薛永; 登云山驻守头领三员: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石将军石勇; 水军并往来运输头领三员: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 马军头领十员:豹子头林冲,拔山力士唐斌,撼山力士文仲容,移山力士崔野,井木犴郝思文,青面兽杨志,金枪手徐宁,火眼狻猊邓飞,铁棒栾廷玉,一丈青扈三娘; 步军头领十五员:恨天无环卞祥,花和尚鲁智深,双刀头陀广惠,赤发鬼刘唐,奔雷虎董澄,金浮猋沈骥,金鼎,黄钺,丧门神鲍旭,九纹龙史进,白花蛇杨春,跳涧虎陈达,屠龙手孙安,酆泰,徐瑾;头目一员:黑旋风李逵。 重和元年仲冬十一月吉旦,梁山泊大聚会,分调人员告示如上!” 第146章 还是缺马 此番任命,是王伦、许贯忠、朱武三个,连日与众人逐一谈话,征求对方意见,方方面面结合后才定下来的。 大部分任命并不出人意料,唯独有几个人让人意外,比如叶春,比如不知名的王观,以及站在扈成身边的扈三娘。 有人小声议论了起来,孙定在那里轻咳了一声,顿时也都安静了下来。 王伦便笑着说:“叶春叶大师前些日子有意,也加入山寨来,只他说与大家伙吃酒惯了,也不用摆甚么接风洗尘的宴,今日便隆重介绍一下!” 叶春笑着出列,朝四方作了罗圈揖,说:“我听闻皇甫先生与常先生两个,在那里编写一部马经,就此动了心思,欲与孟大师也编写一部船经来,孟大师既已入伙,我自不肯落后,却不是要瞒着大家了!” 梁山酒宴,向来都不避他,故而他早就与众人都厮混得熟了。虽然他不怎么通人情,但众人都敬他是个有本事的,于是纷纷回拜。 王伦又说:“王观先生原本是光禄寺良酿署的监事,前次打下祝家庄,得了许多酒曲并私酒,又有许多粮食,其中就有六七万石蜀黍,就此设立酿酒作坊,便由得弟兄们畅饮!” “等王观先生酿得好酒,山寨便多了一项营生,发卖去北地,用好酒换辽人、金人的好马良驹来!” 王观也出列,四面作揖。 众头领或各有职事,或是带兵的,都晓得钱粮的重要性,王观掌管这酿酒作坊,便是多了一项赚钱的买卖,他这个头领,自然做得。 马灵的那个徒弟徐瑾,也学了一手扎实的功夫,也曾在校场露过手,众人都知道他的身手,自然也不反对。 唯独扈三娘是第一次出现在聚义厅内,故而不少头领都望向那边。扈三娘只抬着头,不言不语。 当日王伦以平阳昭公主的事迹激励她,扈成又说自己不是带兵的料,从扈家庄跟随来的庄丁,总需要个知底细的人来带。 扈三娘毕竟是个巾帼女豪杰,虽然一时受打击,但终究还是想明白了,于是就来见王伦,王伦便命她做了马军的头领。 更令人意外的,则是扑天雕李应。 这位有名的大富翁,虽然遭官府洗劫了一番,但乌知府贪污的钱财,被梁山夺回,归还给了他一半,李应又回李家庄,将许多还未被完全瓜分的土地、铺子都作价买了,自此真心实意来投梁山。 故而他实在仍旧是山寨数得着的有钱人,又在李家庄带了七八百庄丁来投,王伦自然就要请他仍旧领兵。 但李应却与徐宁一样,都是个没甚野心的人,只是不愿意带兵,王伦便由了他去,教他协助杜迁管理山寨钱粮。 人群里面,董澄低声说:“这‘铁蜻蜓’如何能够参赞军务?”沈骥暗地里踢了他一脚,董澄方才不再言语。 说起来董澄与钮文忠两个并无多深的仇恨,但两人武艺相当,董澄就起了好胜的心思,偶尔就冒出来一两句怪言怪语,都被沈骥及时阻止了。 卞祥能够做到田虎的右丞相太师,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武艺娴熟,还因为他熟读兵书,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王伦看重郝思文,又推荐钮文忠,许贯忠便对二人上了心,多加观察,因此就和卞祥一起,也列席参赞军务事宜。 郝思文的马上功夫在梁山一众头领中并不算很强,但他也是熟读兵法,又善学习,与钮文忠两个都有很强的领悟力,故而许贯忠对他两个也格外上心。 王伦便说:“职事既定,众兄弟各自做事,春节前时,先将人马扩充满额,早日练就一支强兵来!” 一众头领都大声应诺。 梁山现在最大的短板,仍旧是缺马,故而王伦百般拼凑,也只能先建起一千五百人的骑兵来,而且也只能够挑选精锐,做到一人双马。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辽、金两国在东北大战,辽马愈发难以流入宋朝,故而王伦便打算,等开春后,便教阮小二、叶春去登州,先造些海船,然后出海,探寻一条能够跟金人贸易的海路来。 他打算用酒换马,或者布匹也可以,唯独不肯用粮食。 他和许贯忠都明白,金国一旦崛起,必然入侵中原,自古以来北方的夷狄,都是这么干的。 所以贸易可以,资敌却是万万不能。 山寨既然事了,王伦也难得清闲了下来。原本他数次打算去建康府走一遭,但先去了沙门岛,回来后祝家庄那里又来招惹,刚把祝家庄打下,李应又来投,一番折腾后,干脆只等来年再去了。 他自我安慰地说,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好事多磨。 王进那里,总归是练武出身,身体底子好,山寨多方寻访名医大夫,他的身体也渐渐康复,已经是能够舞一舞枪棒了。 仲冬时节,聚义厅里就放置了数个大火盆,王伦又教工匠在厅内东西两处,各安了一个壁炉,故而很是温暖。 只是这天气愈发寒冷了起来,王伦觉得,说不得哪天,就有一场鹅毛大雪,突然落下来了! 第147章 得意的宋公明 黄昏时的郓城县玄武南街,一个黑矮胖子袖笼着手,背着招文袋,笑呵呵地在那里走,不时有行人来行礼问候,他都和善地回礼点头示意。 这位自然就是本县的押司宋江。 宋公明最近只感觉春风得意,若非是需要在众人面前,维持一个和蔼庄重的样子来,及时雨恨不得也哼唱两句小曲。 先前晁盖头脑一热,就领着人去劫了生辰纲,宋江发挥特性,及时报信,又被朱仝、雷横两个私下里放走,现在仍旧与宋江有书信来往。 晁盖远去青州,宋江就惦记上了梁山那里的玻璃、琉璃生意,主动找到了北湖酒店,与朱富联系上了林冲,拿下了郓州的销售代理权。 他比晁盖人面更广,便将生意也做到了济州那边,梁山却也不管,反正他这里卖得多,朱富那里销售出去的也就更多。 王伦曾经尝试着搞一下销售代理区域制度,却发现以大宋朝的交通和通信情况,完全做不起来,也就干脆算了。 故而只要有人愿意来梁山的三处酒店购买,梁山自然就卖,主打一个各凭本事。 宋江大半年时间,就赚了近万贯,于是出手就愈发阔绰起来。 此前知县时文彬被调离,换了个新的县令。这知县到任后,发现县内大小事务,他这位正印的县官做不了主,非得通过那班小吏,方可将事情做得。 两汉时,官吏一体,就是斗食小吏,积功也可以升任为官。但曹魏推行九品中正制度后,不但人分乡品,官阶也分为九品,于是经过魏晋南北朝,从事低级事务的小官,就变为了吏,官与吏开始分流。 官员都变成了流官,须得经朝廷任命通过方得上任,而且本地人不得在本地为官,要执行避籍政策;小吏却只须实权官员任命,且基本上都被本地人所把持。 所以到了大宋朝,小吏这一庞大的阶层,就变成了坐地户,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一个手腕不足的知县,就很容易被手下的小吏架空,变成县衙门里的摆设。 郓城县的新任知县,就面临着这样的情况,所以他就必须反击。要反击,就得杀鸡儆猴,如此方能够建立足够的权威。 新任知县挑来选去,找准了他的前任、时文彬曾经的心腹、本县专管税赋、狱讼等案牍的押司宋江。 前任的心腹,他自然用不得,恰好月前本州知府被梁山水寇冲撞,自知报复不得,又咽不下这口气,便行了一道言辞苛责的公文到了郓城县,只说郓城这里放纵水寇坐大。 知县受了气,就想找个发气包,于是随意挑了两件小事,将宋江训斥了一番,便将他这押司一职开革。 宋江不争不抢,老老实实卷了铺盖走人。然后县衙的胥吏主事,便开始隔三差五告病假,后来连本县的义仓大使、河泊所大使、衙署后院的门子,都纷纷请病假。 眼看县衙小吏,因病假去了一半,剩余的一半,也开始阳奉阴违,知县的命令,甚至出不了衙门,他方才知道,自己得罪了一个不能得罪的人。 没奈何,知县只得请师爷出主意,捏着鼻子派人将宋江请了回来,仍旧担任押司。宋江上午回到衙门,下午那些告病假的小吏们纷纷医学神迹上身,个个都病好了,都来县衙里当差,当着知县的面,都来拜会宋江。 经此一事,知县总算是明白了,这郓城县,还当真不是他说了算,东南的大水泊里,有梁山在民间争抢影响力;县城里面,一群小吏又来抢夺本属于他的权威。 惹得知县不住叹息,原本以为是受了个好差使,剿灭了梁山水寇,也好换个上县的知县,或者调入东京城,现在却只能空守着知县大印,冷坐在衙门了。 宋江正在那里走,却在一个巷口被人喊住,他定眼一看,原来是他先前的好大哥、晁盖庄上的一个心腹庄丁。 那人拱着手,便递过来一个包裹,笑着说:“保正在青州得了一件貂皮短袄,感念押司当日报信之恩,特命小人送来,又有五十两足金锭,另附一封书信!” 宋江心中感动,便说:“那里有个酒楼,且与俺去那里少歇,也与我说一说保正那里的情况!” 便邀着那庄丁,去酒楼要了一个雅间,安排酒食,先将书信匆匆看了,方才说:“保正那里一切都好,叫俺心里甚是安慰!今日天寒,且多饮几杯温酒,暖暖身子!” 用过饭,那庄丁受了宋江给他的一条金子,就此告辞。宋江便将剩余的金子放在袋中,提了包裹,带着醉意走出了酒楼。 他见天色渐近黄昏,却飘飘洒洒地落下了小片雪花来,心道:我一个人住,自回宅中时,又没人生火倒茶,不如去那阎婆惜处睡一晚! 原来一两个月前,宋江在租赁的客舍那处街上走,被一个媒婆拦住,引着一个婆子,说这位阎婆一家三口,本从东京来投奔一个大官人,可惜投奔不着,就此暂住在县里一处僻静的巷子。 她家里那位阎公,昨日害病死了,因无钱津送,故而停尸在家,便央求到了邻居的媒婆。 媒婆因常见宋江在县里散施棺材药饵,救济贫苦,是个有名的大善人,便求到了跟前。 宋江对于这种做好事、得美名的事情,向来不拒绝,便送了阎婆十两银子并一具棺材。 阎婆因见松江心善,又听闻他是本县的押司,是个有钱有权势的大官人,便想要给母女二人找个依靠,于是又来央求那位媒婆。 经媒婆撺掇,宋江也就允了,就在县城西巷里,租了一处僻静的楼房,置办了一应家具,就安顿阎婆并她女儿阎婆惜在那里居住,却是将阎婆惜当作个外室养在那里了! 第148章 犯事的及时雨 江湖上的好汉,向来将不近女色当作衡量是不是好汉的重要标准。这原因么,一来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若不加节制,总归是要伤身的,于打熬身体多少有些不利。 二来江湖上大多所谓的好汉,都有各种原因被迫沦为四处奔走的人,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而且大多惹上官司,被官府通缉,到处躲藏。 故而他们都是没有办法结婚的,干脆以光棍为自豪,强行在这个圈子里,把自己没法娶妻安定下来,装饰为“不近女色”,于是就形成了一套扭曲的道德价值观。 就好比李逵刚被梁山搭救到了山寨后,只觉得满山寨的头领,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唯独林冲、阮小二、徐宁三个算不得好汉,因为他们都结了婚。 又比如史进,到了山寨后,为了给王进看病,到处延请有名的大夫,就在郓州城里与一个青楼女子勾搭上了,甚至几次寻个借口,下山要去那里耍。 这事被朱武知道了,就来劝谏,说青楼的娼妓,迎来送往,留恋不得,若有心结婚,不如禀报王伦哥哥,请他给史进寻个良善之家的女子。 却把史进羞得满脸通红,矢口否认。 朱武就来与王伦和许贯忠商议,三人都极为重视,为此王伦还专门将一干头领都召集来聚义厅,说慕少艾是人之常情,若遇着良配,梁山自做主,为大家主持婚事。 这一番话却把扈三娘听得面目羞红,以为王伦是意有所指了。 且说宋江吃了酒,便踏着雪,向城西巷而去。来到楼房门外,敲了门,阎婆迎着,顿时惊喜万分,笑着说:“押司却是多日不曾来了!” 宋江便笑着说:“俺那里吃了酒,还请倒一杯热茶来,教俺解酒!”阎婆便殷勤照顾,就去楼上,叫道:“我儿,你心爱的三郎在这里!” 阎婆惜面带着惊喜,飞也似地奔下楼来,却立在楼梯中间,望着宋江端坐在桌前,转身又上楼去了。 宋江心里就有几分不爽快,他将阎婆惜养在这里时,初时夜夜都来歇卧,但后来恰逢着近年底,县衙事务繁忙,就渐渐来得慢了。 一日宋江下衙,因有事需求着本县同房押司,便与后司贴书张文远两个,来阎婆惜家里吃酒。 这张文远排行第三,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平日里最爱去青楼瓦肆,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弹丝,无有不会。 阎婆惜十八九岁,正是心不稳的年纪,眼看宋江黑矮圆胖,这张文远高大白净,心里便喜,就不住把眼去瞧他。张三也是个浪荡子,自然看了出来,于是以目送情。 等宋江起身净手,这两个就言语调笑,连小手都拉在了一起,自此就勾搭上了。宋江事忙,又要应酬吃酒,因此半月十日方才走得一遭。 张三与阎婆惜,便如胶似漆,夜夜欢歌,夜去明来,街坊上不少邻居都知道了,于是就有些风声传到宋江那里。 宋江半信半疑,心想:“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她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只不上门便是了!”故而来得愈发不勤了。 他这里吃了一杯茶,酒意解了几分,顿时懊恼起来,心道我怎地又走到这里了?想要起身离去,阎婆却拉着宋江说话,只不让他走。 宋江无奈,又见天色更晚,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干脆在这里将就歇息一晚。阎婆便在那里笑着说:“我那女儿年纪小,月余不曾见押司来,就要生小儿女脾气,我同押司上楼!” 就半拉半扯,将宋江送上楼去。宋江进了屋,只看到阎婆惜背着躺在床上,想了一想,便问:“你若有心,看上他人,我这里也不阻拦,就此成全!” 阎婆惜只是冷哼了一声,宋江心想:我且在这里权且睡一睡,看这婆娘怎地,今夜与我情分如何? 他坐在桌前,只指望阎婆惜还似以前,先来依偎陪着说话,哪知阎婆惜满心以为,是张文远张三郎来了,不曾想来的却是宋三郎,心里有气,就倔在那里。 宋江坐了好一时,便叹了口气,自解了衣服、去了鞋袜,便上床睡去了。 及到五更,宋江起来,穿衣戴巾,口中骂到:“你这贼贱人好生无礼!”阎婆惜应未曾睡着,扭过头来回道:“你不羞这脸!” 宋江不忿,就此下楼出门,却见外面的地上,已经积起了好大的雪,见那里一处铺子灯明,就要去吃早饭,这时才发现,自己走得急,却将招文袋落在阎婆惜的床头那里了。 那里面还有昨夜收到的晁盖来信一封,宋江转身便走,敲开了门,径奔上楼来,在床头栏杆一看,却不见了,顿时心慌,就把手去摇阎婆惜,说:“你看我往日情面,还我招文袋来!” 两个人争吵了数句,阎婆惜心下得意,便要宋江做三件事,第一归还卖身契,任由她嫁给张文远,宋江不得干涉,还要留下字据;第二宋江将这处租赁的楼房买下,送给母女两个;第三就是要将五十两黄金送与她。 宋江只盼拿回书信,一一应下,说:“你且先把招文袋还来,我这里回家,三日内就将黄金凑够数来送你!” 阎婆惜只是不肯,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黄金到时,两相交割!”宋江眼见天色已明,又被阎婆惜不断纠缠,听她言语里不住说要县衙公厅相见,顿时气恼,就要来阎婆惜怀里抢夺。 抢夺间却将压衣刀拽了出来,那婆娘见宋江抢刀在手,就大喊:“黑三郎杀人也!”这一声却提起了松江的念头,手起刀落,怒杀了阎婆惜。 他取过招文袋,先将书信抽了出来,就着油灯烧了,就要朝楼下走,却不防阎婆被吵醒,顿时拦住,先去楼上看了,发现女儿果然被杀。 宋江慌忙说:“你不要声张,我这里送与你许多钱财,也叫你养赡,丰衣足食便了,快活过半世!” 阎婆假意应允,就要随宋江先去订一口棺材,走到县衙走近,一把拉住,便放声大喊:“有杀人贼在这里!” 县衙前恰立着几个公差衙役,闻言就走了过来,宋江顿时唬得魂飞魄散! 第149章 注定要发生的劫难 梁山聚义厅。 因这一场乘夜而至、叠也似落下的大雪,山寨的日常操练也停了。王伦与五七个头领,闲来无事,坐在那里闲聊。 朱富那里,押送回山寨了三艘满载的木炭和石炭,来向许贯忠这里交接,便到聚义厅里,对王伦说:“哥哥,郓城县里又有一件大事!” 当即将押司宋江杀人、被知县收押的事情讲了一遍,许贯忠便皱起了眉头,说:“这宋江少不得要判个刺配流放,如此一来,我山寨的琉璃,在郓、济二州又得寻个可靠的代理了!” 按制,杀人抵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许贯忠了解我大宋朝,也深知官场那一套潜规则,以宋江在郓城县的势力,也就是看流放远近罢了。 王伦顿时警惕了起来,这宋江一犯事,若是仍旧流放江州,遇到的其他好汉也就罢了,“混江龙”李俊,是万万不能跟着宋江一条道走到黑! 山寨现如今最缺的就是水军头领,若非一直有事情耽搁,眼下又到了严冬时节,王伦早就去建康府,一路拜访,多收些好汉来山寨齐聚了。 于是说:“咱们山寨的琉璃制器,本就售价高,走得是奢侈品的路子,赚的是有钱人的钱,少一个宋江也无所谓,就令朱富兄弟多操心一番吧。” 朱富点了点头,说:“小弟省得!” 一群人就在那里看雪景,朱富陪着喝了一杯热茶,等到木炭、石炭都已经卸了船,这才起身告辞,自回北湖酒店继续主持事务。 他这里刚起身,那边就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焦急地喊:“寨主,大事不好了!”原来是韩伯龙跑来了。 许贯忠便急切地说:“不要慌,慢慢说来!” 韩伯龙喘了口气,看到王伦递来一碗茶,接过饮了一口,这才说:“寨主,俺那湖西酒店,因需着采买些皮货来,就与武都头那里常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先前哥哥吩咐,俺那里就隔些日子,便派管事伙计去阳谷县收货。昨日又去了一队伙计,今早就紧急回信,说武都头遭人陷害,污蔑他通匪,前日晚上就被捉进大牢了!” 王伦顿时一惊,站起身来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武松来梁山探望,王伦曾问起他日后的打算,武松便说仍拾起先前的皮货生意,对此王伦很是支持。 虽然梁山这里时常去武松那里收购一些皮货,但若要因此说武松通自己这班“匪”,那就实在太扯了些。 梁山泊周围的州县,与山寨有贸易往来的官员、大户可真不算少,毕竟梁山名下商队众多,只要没有人去认真追查,也牵连不到山寨来的,若只因为与梁山商队有了生意往来,就算通匪,那周边州县通匪的人可就太多了。 韩伯龙便说:“回来报信的管事说,他去武都头的铺子时,铺门紧闭,又去家中拜访,那位武大郎与都头的妻子急切无措,说是接替的新任阳谷县步兵都头,名叫祝实念的,眼馋武都头那匹卷毛黑鬃马,非说原本是祝家庄的,叫咱们梁山得了去,又被送给了武都头,故而这便是通匪!” 王伦顿时大怒,又问:“那祝实念是祝朝奉的什么人?” 韩伯龙说:“那厮是祝朝奉出了五服的一个亲戚,多年不曾走动,在县里开了个香饮子铺,前番武都头请辞,这祝实念得了本县一个西门大官人的资助,便使了钱,贿赂知县,因此得授步兵都头!” 王伦一听到“西门大官人”几个字,心里顿时长叹,看来冥冥中武松注定要经历这一劫难,当真是逃不开了! 于是吩咐地说:“你那里继续派人打探消息,”又转头对许贯忠说:“军师,武松兄弟与我山寨众人一向投缘,此番非得山寨出手相救不可!” 许贯忠点点头,说:“若出兵时,也先等到雪停了,况且要闯入那阳谷县城内去劫狱,最好里应外合,也不耽误时间!” 他这里随口定下“里应外合”之计,王伦很是支持,于是商议既定,就召集了山寨头领前来议事。 听王伦将事情大致说了一番,众头领们莫不哗然。 广惠大师愤怒地一拍椅子,说:“这世道莫非是不叫良善的人有个活路了么?” 武松在山寨小住的几日,除了王伦之外,就与广惠最是亲近,故而广惠大师很清楚武松的心思,只一心一意要做个安分守己的良人。 当即拱手说:“哥哥,军师,且叫洒家领兵,直入那阳谷县城,将武松兄弟劫了来,接上梁山,就此入伙!” 又有不少敬佩信重武松的头领们都在那里嚷嚷着请战,王伦便压了压手,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许贯忠便站起身来,说:“着文仲容、崔野、邓飞三人,领骑兵六百;着广惠、刘唐、董澄、沈骥,各领本队精锐,乔装扮作行商人等,先行混入城内;卞祥、鲍旭、史进、杨春、陈达、酆泰,领兵随行。” “马灵兄弟主持一应消息打探,焦挺、吕方领亲卫跟随,我随哥哥领大军,仍请朱武兄弟坐镇山寨,众头领兄弟各安本职!且去准备了,只等大雪停了,就此出发!” 众头领轰然应诺。 第150章 打虎英雄的这一劫 许贯忠如此安排,倒也不是他非得自己要出风头,却把朱武按下那边。 朱武惯会排兵布阵,所以王伦就请他演练诸军,若非这一次不到五天内连续两场的大雪,山寨的军队仍旧要在校场演练的。 所以留朱武在家,是为了他继续与留守的头领们商议军务的。 王伦却又想起了原着里武松的遭遇,担心若是武大郎因此受到牵连,激发了武松的那一股狠厉,变成了真正的天伤星,成了冷血的屠夫,便在那里坐立不安。 武松这样的好汉,哪个人会不欣赏呢?故而王伦对武松着实偏爱,期望他能摆脱原着一般的命运。 许贯忠便安慰地说:“哥哥也不要担心,武都头被诬陷,又不是如那宋押司一般杀人确凿,案情必然不会重判的!” 王伦摇着头,说道:“我只是感慨,在这世间,想做一个好人,安安稳稳地生活,就是如此这般地难么?” 朱武在一侧,叹了口气,说:“在关中时,见惯了西军本地军官,仗势欺压,百姓生活不易,本以为到了京东地界,离东京城近,官员豪绅或许会收敛些,却不曾想,天下都是一般!” 许贯忠笑着说:“若非如此,逼得人没了活路,我等这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如何能聚在一处呢?” 王伦顿时也笑了起来,说:“军师所言正是!” 他也不愿开口闭口就说“要做一番大事”,事情总归是一步一步做出来,踏踏实实干下去的。 好在老天照顾,到了第二日清晨时分,雪就渐渐停了,广惠、刘唐、董澄、沈骥四个,已经点检了本队精锐,都扮作行商模样,依次先行下山。 马灵也带着人跟随,要打探消息,来往传递。 于是又等了一日,等积雪压实半化,王伦就此带领一众头领,领兵下得山来。阮小五调运船只来往运送,便来见王伦,说:“哥哥,近日水军也不得操练,小弟情愿跟随,也去救那武松哥哥!” 王伦想了一想,便说:“好,小五就此跟随同行!”阮小五大喜,就去船舱里取了兵甲来,跟在王伦身边。 梁山兵马这边一动,很快就有郓城县衙的探子飞也似地去报。 那位郓城知县先前被宋江联合小吏们压了一手,此番宋江杀人,却是自己送上门来,故而谁来求情都不听,专一要依照国法严办。 听到梁山复又出动,这知县就要将宋江攀咬到与水寇勾结的罪名上去,却被朱仝、雷横并一众县衙小吏拦住。 没奈何,知县就派了心腹去县里的大牢,贿赂了狱吏,宋江因此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打。 那边阳谷县里,知县颇有些为难,实在是武松乃他看重并提拔的一个人,虽然因祝家庄一事有些争执,知县却也不想因此就将武松整治一番。 但此时他看着面前坐着的两个人,又看着摆在了身前桌上的一箱金银,心中十分为难。 原来经王伦撮合,武松与潘金莲成了婚,潘金莲也不是天生淫贱的,果然安守妇道,只在家中,帮着武大郎做那炊饼的买卖。 但事有凑巧,一日潘金莲在那里,用叉杆叉那门前的布帘子,恰逢着西门庆路过,被她失手滑落,砸在了西门庆的头巾上。 潘金莲慌忙道歉,西门庆原本生起了怒气,但一看这妇人,盘着头,虽然布衣荆钗,却难掩国色天香,当真是个水灵灵的少妇模样,顿时看得痴了。 潘金莲见他不似个好人,便掩了门,不去理会。 西门庆没有遇到王婆,找不到人撺掇,就拦住一个路人询问,一问才得知,竟然是那位打虎英雄、本县武都头之妻,一颗淫心顿时去了大半。 他知道自己轻易招惹武松不得,便暂将一颗心压下,却始终放不下那一眼所见的风情。 他有一位结义的兄弟,在县内开了一处香饮子铺,这“香饮子”,就是以水果、鲜花、中药材等制成的凉茶,这兄弟正是祝实念。 西门庆作为阳谷县乃至郓州最大的生药商人,与祝实念多有生意上的往来,两个人爱好相同,就此厮混在了一起。 恰好独龙冈那里被梁山打破,武松因此与知县有了争执,就此辞去了都头一职。 这事却被祝实念听说了,他会耍些枪棒,也会拳脚功夫,家里又有些积蓄,便想着再进一步,于是央求到了西门庆这里,请他帮忙说和,顺便再借些贿赂知县的钱来。 西门庆一听,当即表示支持,却有一个条件:祝实念做了这步兵都头后,需得出手对付武松,若能安插个罪名,流放远州最好,如此他方才能够寻得机会,去接近潘金莲。 祝实念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一听西门庆决意帮他,而且不要他还钱,自然愿意。 于是在西门庆的运作下,祝实念很快接手了阳谷县步兵都头一职,这厮也不忘记西门庆的嘱咐,就想出了个坏主意。 他先是从祝家庄那里找了个本家的帮闲,然后故意带着帮闲去拜访了武松,只说向他请教如何做事。回来后,就叫这帮闲去知县那里上告,非说武松那匹卷毛黑鬃马,本是祝朝奉家里养的一匹好马。 既然有人上告,这状子知县不得不接,于是武松就此被诬陷,被安上了通匪的罪名。 这件事武松确实百口莫辩,马是王伦送的,若说出实情来,他这通匪的罪名就算是落实了。 知县却知晓武松是被冤枉的,本意有心开解,但西门庆已经等不得,又带着祝实念,前来拜见,并送来了一箱金银,只有一个要求: 尽快将武松明正罪名,然后发配远州! 第151章 阳谷县雪夜大劫牢 夜深了,阳谷县南门那里,两个守卫的军汉,袖笼了手,缩着肩膀,躲在城门洞里,簇挤在一处,在那里打着瞌睡。 南门不远处的城里,有一处偌大的货栈,马灵正在一处小院的屋子里,与广惠大师两个商议。 广惠以布缠头,戴了一角软巾,却看不出他是个头陀来,便问马灵:“今夜何时动手?” 马灵说:“我与刘、董、沈三个头领都商议过了,南门守将的家宅,自有刘唐兄弟前去,必不叫他去招人。且等到亥时左右,人人左臂缠一块白布,悄悄打开南门,外面放三堆火!” 又说:“待哥哥与军师领了大军至,我那里已经摸清了县里各处守将军校、官员的住宅,自会引领骑兵前去。” 广惠大师便点点头,说:“好!”他向来是个果断爽利的人,当即按照马灵的要求,吩咐了下去,领着五十个精锐士卒,就在屋里静静等候。 马灵说完了话,转身就离去,他身形快,又会得一手好轻功,很快就将身形隐匿在了寒冷的夜色中。 此时的南门外,王伦与许贯忠两个,领着大军人马缓缓而行。阳谷县离郓城县不远,但为了给马灵足够的收集情报的时间,为了让广惠等四个头领先行带人混入城内,他这里并未急行军。 前面邓飞来报:“哥哥、军师,前面约莫二里处,就到阳谷县城南门了!” 王伦点点头,说:“前方一里暂且休息一下,教儿郎们不要喧哗,各自安静!”邓飞拱手拍马向前而去。 及近了一里左右,大军就此停驻,王伦跳下马来,只觉得双腿都没有知觉了,实在这天冷得不同寻常。 他哈了一口热气,不住地搓着双手,许贯忠便凑过来,低声说:“郓州这里这般时节就如此寒冷,那些女真人远在白山黑水之间,卧冰饮雪,都是野兽一般的体魄,如何不羡慕南方的中原呢?” 王伦说:“是啊,谁不羡慕中原这花花世界呢?”他两个有闲心说起金国,却丝毫不担心能不能攻入阳谷县内。 因下午时分,马灵就派了个手下,一路寻来,与大部队会合,将马灵探查的情报都说了一番。 马灵搜集情报的方法很简单,入得城后,先去各处的茶铺坐着,听本地人在那里闲聊;然后就四处专找那上了年纪的老人询问;又在衙门口候着,看到小吏模样的出来,就邀对方吃酒,又探听到许多事情来。 所以马灵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将阳谷县内自己想要打探的情报摸得一清二楚。 况且刚落了一场大雪,县衙里本该负责巡视各乡的衙役们,也都呆在了城里,大约是长时间的安逸,已经让全县上下都丧失了基本的警惕。 大军安静地停歇在那里,只有马匹偶尔发出些响动来,许贯忠早就命人衔枚,马裹蹄,又摘了马匹脖子悬挂的铃铛,且带来的都是梁山精锐,故而当真是不动如山。 崔野自告奋勇,领了几骑就近去观察,发现城墙上黑乎乎的,连个走动的人影都见不到。他也是胆子大,便跳下马来,悄悄走近了护城河,摸了下去,果然沟渠里基本干涸,只结了一层冰。 他听到城内似乎有些动静,就摸到了城墙边,贴在那里仔细听,心道:这阳谷县的土城墙也不甚高,若有人托我一下,便能攀爬上去。 他转身就要离去,却听得亲切,是城门被打开、牙酸一般吱呀呀的声音,便慌忙伏在了吊桥下。 就有急促的脚步奔出,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那里低喊:“快些,先点起三堆火来!” 崔野就从吊桥下慢慢爬了出来,低声喊:“广惠哥哥,我是崔野,不要惊扰!” 广惠就着灯笼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兄弟,你如何躲在这里?” 崔野便说:“大军就在一里外,候了约莫两刻钟,小弟是来探路的!” 他爬上吊桥来,说:“我这便去通知哥哥和军师,你这里依旧点火。”说着就朝外跑去,会合了几个跟随来的骑士,便向南而去。 到了大军前,便对王伦说:“小弟在护城河下遇着广惠大师,那里已经夺了南门,点起了三堆火!” 若说起来,这点火为号,多少显得多余了,但谁能料到,这阳谷县的守备,居然如此松懈呢? 王伦便传令各头领,带着本部人马,朝南门浩荡而来。 到了南门时,王伦见广惠等三个头领都赶了过来,马灵也在旁边,便下令说:“就按照军师先前的布置,各自行事,记住,咱们是来救人,不是来杀人的!” 于是各头领各自领兵,手下士卒人人左臂缠了白巾,便向县衙等各处地点扑去。 卞祥领着本队士兵,直去紫石街,他的任务是将武大郎并潘金莲两个安全地接出来。 邓飞领骑兵为先锋,一路上遇着更夫、偶尔晚归的路人、没有偷懒照常巡街的衙役帮闲,都被他派人先行控制在了那里。 于是直到王伦领兵到了县衙门口,整个阳谷县仍旧如死寂一般,不曾有人被惊动。 王伦便说:“动手!” 第152章 彻底失望的武松 阳谷县的监狱,就在县衙左侧,一如这天下所有官衙里的监狱一样,都是一般的狭小逼仄。 渐近年关,监狱里关押的犯人也多了起来,多是饮酒斗殴的醉汉、没钱还债被告发的百姓、偷鸡摸狗的泼皮,三五个人被关在一处,臭气哄哄的。 武松毕竟曾是本县的步兵都头,他任职时,待人公平和善,又是打虎的英雄,且知县也看重他,故而县衙的一班衙役都敬重,连本县的狱吏狱卒也敬佩,知道他是被人诬陷,都来看顾。 故而武松便受了优待,独处一间牢房,狱卒也将那里扫洒了一番,并不曾给他戴手铐脚镣。 牢房的地上,摆着一个火盆,桌子上还摆放着昨日黄昏时兄长送来没吃完的酒肉。武松盖着棉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虽然已经是本县最好的一间牢房,但这木床实在短小,武松这样的大汉,便连脚都伸不开,只得蜷屈了腿,方才躺在那里,又不能随意翻身。 他到现在仍旧期望,知县老爷能够为自己洗清冤屈,也不曾联想到,是那祝实念专一要陷害他的。 皆因这祝实念与祝朝奉有些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所以武松甚至一度怀疑,王伦哥哥送自己的那匹马,是不是真就是打破祝家庄时抢回山寨的。 但他最终还是相信了王伦的人品,盖因他在梁山也待了数日,遇到了一班豪爽的好汉们,也曾聊起上山入伙的经过来。 武松躺在那里,横竖睡不着,又听见隔壁牢房里被冻醒在那里或是低声啜泣、或是小声低语的人发出的声音,便望着那一扇小小的窗。 窗纸是新糊过的,虽然不曾有月色,但仍旧有点点微弱的星光和映照的雪色透了过来。 他是习武之人,迷迷糊糊又要睡着,却听见似乎有几十个人在外面走动的脚步声,顿时惊醒了过来。 外面有两个狱卒,正就在火盆旁边打瞌睡,听到有人在那里敲门,一个狱卒迷迷糊糊地醒来,便问:“是哪个?” 没人回答,只是敲门声仍旧不紧不慢。那狱卒便起身来,困着眼就去开门。刚打开门,一柄腰刀就抵在了胸前,这狱卒顿时惊醒了来,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却听来人低声说:“噤声!若说出一个字来,教你不得好死!” 来人正是史进,他身后就已经涌过来几个人,将另外一个狱卒在睡梦中绑了起来,口中塞了破布,丢在了墙角。 史进便问:“武松都头被关在哪里?” 那开门的狱卒一看,七八条大汉,都持着明晃晃的腰刀,不敢声张,哆哆嗦嗦地说:“小人带好汉去!” 到了武松所在的牢房前,狱卒又被逼着开了牢门,史进便问:“武松哥哥可在么?” 武松早就警惕地立在那里,就着火把和灯笼一看,却原来是史进,便将手中的杌子放下,惊喜地问:“兄弟如何来到这里?” 史进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哥哥且随我来!” 武松出了牢房,就见王伦与许贯忠两个立在县衙堂下,四周围着数十名士卒,就来拜见,说:“不想却是哥哥来救我!” 王伦说:“兄弟,那知县已经被我请到堂下,酆泰去捉那祝实念来,与你对质。卞祥兄弟已经去了紫石街,令兄长并娘子两个,自会安全送出城外,兄弟不要担心!” 说话的功夫,又有一队人马奔了过来,领头的正是酆泰,就从队伍里推出个人来,衣衫不整,冻得哆哆嗦嗦,一看到灯笼下武松与一伙强人立在那里,顿时跪倒在地。 祝实念便急切地叫着屈:“都...都头,非是小人有心诬陷,实…实在是那西门大官人逼迫,小…小人不敢不从啊!” 在场的头领们都是一惊,王伦也皱起了眉头,他原本以为,西门庆只是资助了祝实念、接替了本县都头一职,何曾想还有这段关联。 便呵斥地说:“你且将原由细细说来,不得攀咬!” 祝实念便战战兢兢地将事情都说了一遍,武松大怒,将一对沙包大的拳头,捏的不住作响。 王伦便说:“那知县就在堂下,且去问一问。” 阳谷县知县是在睡梦中被一伙强人挟到县衙的,他好歹是正牌文官,虽然心里害怕,但仍旧装作镇静。只是这一伙强人并不曾为难他,也不杀人,也不抢掠,反而是将他请到堂下看管,并不曾为难。 正思量间,就看到一伙人走了进来,其中正有那个本该关在牢房里的武松,知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待看到祝实念被推到身前,他顿时长叹了一口气。 王伦便问:“知县相公,这厮说他与西门庆勾结,送你了金银钱财,要你早些断了武松都头的案,强定罪名,发配远州,是也不是?” 被一伙持刀的强徒包围着,知县不敢不答,便点了点头。武松顿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西门庆看上了自己的妻子,就联合本地富户祝实念,又贿赂县官,就此将自己诬陷。 许贯忠看着知县,一脸鄙夷。从他这里得到的消息,他本以为,阳谷知县是个难得还有些良心的官,提拔看重武松,虽然因李应、扈成兄妹的事情,与武松起了争执,总该是看顾一些往日的情面。 诬陷李应一事,毕竟有知府压着,天下官吏不都是这般吗?谁曾想,他连自己曾经亲手提拔的一个人,都不愿意放过! 第153章 武都头怒杀西门庆 王伦便对酆泰说:“兄弟,你仍旧领本队人马,押着祝实念,再走一趟,去将西门庆带来!路上遇着邓飞,也一并前去!” 酆泰领命而去,王伦便拍着武松的肩膀,说:“兄弟,西门庆带到时,知县相公三人,都由兄弟处置!这世间污浊,容不得好人,干脆随我上山入伙,将这污秽都清扫了去!” 武松捏着一对拳头,盯着知县看了许久,方才吐出一口浊气,自嘲一般地笑了起来,说:“知县相公,俺武松蒙你看重,曾授都头一职,便如履薄冰一般,忠心任职,只以为逢着一位肯赏识俺的明主!” “因祝家庄一事,俺与相公有了争执,虽然请辞,从来不曾埋怨。便是被祝实念诬陷时,俺也不怨恨,只以为是小人当真犯了错,满心期盼相公为俺洗脱罪名,堂堂正正做人!” 他摇了摇头,说:“俺也不杀你,只那西门庆和祝实念两个,俺是非杀不可的!”他说到这里时,语气就变得杀气腾腾,浑身煞气。 阳谷知县顿时呆住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性命不保,但毕竟是读书人,好歹要保留几分百里侯的尊严,虽然心中极怕,仍旧努力保持镇定。 听到武松的一席话,知县努力维持了许久的身形顿时委顿了下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武松,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王伦便说:“将知县请到牢房里暂歇!后院家眷人等,严加看护,不得侵犯!” 那知县呆呆地看着王伦,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被史进一推,就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急急地说:“好汉,你这般人物,如何做贼?” 他居然还想拿言语策反王伦,心中对王伦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史进却粗暴地将他又推了一把,说:“相公,不要多言,请吧!” 几个头领就在堂下坐了,有士卒端来火盆,几人趁在那里烤火,许贯忠便安慰武松,说:“哥哥在山寨听闻都头下狱,即刻带兵前来,山寨的头领们都要来救都头,这世道不要人活,那就反了他的!” 许贯忠此前,对大宋朝多少还有一分留恋,只觉得天下之大,总归还是会出一些好官的,哪怕能有个稍微有些良心的官,他还觉得这世道可以挽救一下。 但眼下的大宋朝,当真是已经烂透了,官吏与豪绅勾结,肆意陷害良民,这让许贯忠对大宋朝的留恋,越来越少了。 武松此刻已经平复了心情,说:“既然天下容不得武松做个好人,情愿随哥哥与军师上山,甘为一马前卒!” 阮小五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方才欢喜地说:“武松哥哥入了伙,山寨头领哪个不欢喜?上得山寨,与一帮兄弟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何必与这些鸟官鸟人厮混在一起,没来由把自己也污得皂黑!” 说话间,酆泰再次返来,祝实念仍旧被押在人群中,身上好歹多了件衣服,却是粉色的妇人衣物。 两个士卒抬着担架,就此放下一个人来,酆泰说:“哥哥,西门庆这厮倒也警觉,洒家带兵闯入他的房间时,这厮颇有些身手,招架了几合,就要翻窗逃走,下面却是二楼,就此摔断了腿!” 西门庆躺在担架上,看到武松瞪着自己,便强忍着疼痛,哀求地说:“都头,你是英雄,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小人一时糊涂,起了色心,当真该死!小人颇有家资,情愿献给都头,只求饶我一命!” 阮小五却将腰刀递在了武松手中,武松提刀向前,踏在西门庆的胸口,怒声说:“俺与你素无瓜葛,你这厮见了良家妇女,就要生这般歹毒的心思,诬陷于我!我在这阳谷县中,早听闻你与多少良家妇女不清不楚,如何饶你?” 他恼怒西门庆毁了自己做好人的机会,一刀剁去,西门庆还来不及喊叫,一颗头颅就滚在了一旁。祝实念被吓得又哆嗦了起来,看到武松朝自己走来,站都站不稳了,跪倒在地,切切地说: “武都头,不关我事,都是西门庆这厮指使小人的,饶小人性命啊!” 见武松越走越近,祝实念又朝王伦爬去,说:“好汉,大王,英雄,恳请饶命!” 武松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说:“你这厮为虎作伥,饶你不得!”一刀刺入胸腔,祝实念抖着手,要去抓武松的衣服,手伸到半空,就此垂落。 王伦便将武松的刀接了过来,递过一条手巾,让武松擦拭了被血溅到的手脸,说:“兄弟,仇既已报,就都过去了,咱们就此回家!” 武松点了点头,郑重下拜,说:“蒙哥哥、军师和诸位兄弟来救,小弟感恩不尽,日后听从哥哥吩咐,刀山火海,俺自去得!” 王伦将他搀扶了起来,却并没有任何新收了一位好汉的欢喜,只是叹息,他原本希望武松能够过上平凡正常的生活,然而这命运终究还是没有放过! 这一次梁山出兵,许贯忠定下了里应外合的计策,王伦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只凭着他带来的人马,阳谷县城虽小,也不是能够短时间内就能完全控制住的。 故而他要求马灵事先踩点,赚开城门后,就直扑县衙,所带士卒,在各头领的带领下,也只是将县衙左近以及南门这一条路控制了起来。 既然事情已了,王伦便吩咐将西门庆、祝实念两具尸体摆在堂下,当即就要出城。 刚行至南门,邓飞那里也带人前来会合。 方才王伦要酆泰去捉西门庆,要他将邓飞一起带上,酆泰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故而他去捉拿,邓飞就在西门庆家里胡乱搜刮了一番。 见到王伦时,邓飞便喜滋滋地说:“哥哥,这西门庆果然不愧是本县有钱的人,俺带兵随意搜了一番,就搜得金银铜钱,装了两马车,约莫有十万贯上下了。” 这时身后传来喧闹声,原来是有换值的更夫、徭役人等,发现了情况,就此敲锣打鼓,喧哗了起来。 王伦便说:“速速出城,先回山寨再说!” 第154章 武松兄弟齐上山 次第出得城时,卞祥已经在城外候着了。武大郎一脸焦急,坐在一辆马车前,看到城里出来了如龙也似的火把,便站起身来探看。 武松那里,酆泰去捉祝实念时,就在他家里将那匹卷毛黑鬃马牵了回来,故而武松也骑了马,一路跟随。 武松奔近了马车,便勒住马,跳下来喊:“兄长!” 听到武松的声音,潘金莲也惊喜地掀开了车帘,望着武松。 王伦这里就集结了入城的各路头领,后面邓飞来报:“哥哥,这县里的马军都头,得了报信,纠集了百余骑,并一二百衙役军汉,追出来了!” 起初马灵搜集的情报,这马军都头的家,却住在城北,离县衙有段距离,故而王伦也不曾安排人就近监视。 听到几百人就敢追出来,王伦便教列队,又熄灭了火把,就在夜色里静静地等在那里。 那马军都头领着人,冲出城南门外,停停行行,走不到一里,前面突然亮起了火把,下面涌出一彪军马来,他慌忙勒了马匹,正要细细看时,对面的火把次第点起,火光下影影绰绰的人头,怕不是有数千人之多! 于是这都头发一声喊,转身就逃,跟着的衙役军汉也都乱糟糟地逃跑,就见原本一条长龙一般的火把,顿时散成了星星点点。 王伦哭笑不得,既然不敢战,那追出城来做甚?于是传令诸军,缓缓向梁山泊方向而去。 这一次出兵营救武松,实在是太过于顺利,甚至可以说,王伦这里带来的士卒都多了,以阳谷县松懈的防备,若安排妥当,甚至三百人就能完成任务。 不但王伦如此想,那边许贯忠也不住摇头,说:“本朝腹地州县,城池防备如此懈怠,竟使我等如入无人之境,万一辽人、金人冲破边界,长驱直入,这里又该如何去阻挡呢?” 他与王伦的想法一样,觉得总归是个县城,虽然小,那也是有城池的,指不定就要惊动了官兵,派来的士卒太少,劫牢不成,说不定还得将前来救人的也搭进去。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以为官吏们至少能够尽忠职守,做到及格线左右,实际情况却是,这些官吏的表现,连三十分都没有。 等到快天明时,被关在牢房的阳谷知县,总算是被灰头土脸地放了出来。被贼人半夜里从床上揪出来,然后丢进监狱,知县只觉得脸面上挂不住,顿时大发雷霆。 于是天将放亮时,又一支千余人的官兵出了城,沿着官道向南追去。他们运气很好,刚刚追到阳谷县界的边境,就此追丢了那伙贼人,于是便“灰溜溜”地返回了。 当天中午时,县衙就传来的告示,说本县的原都头武松,勾结贼匪,半夜潜入城里,将现任步兵都头祝实念杀害,又洗劫了本县大户西门庆一家,杀官杀民,知县派兵马搜寻贼人未果,就此通缉云云。 至于他被丢进监狱这件事,城里见过的官吏,个个都守口如瓶,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但毕竟是半夜被贼匪潜入了城中,故而守城门的一应官吏职役人等,都被知县老爷提到县衙,骂了半天,骂了个狗血喷头。 又有十七八个帮闲、衙役、军汉等,就此成为了替罪羊,也被丢进了县衙的牢房,尝一尝知县老爷尝了几个时辰的苦。 王伦这一次下山解救武松,本就打算速战速决,故而并不允许士卒抢劫杀掠,他原本以为,这么多人救回来一个武松就足矣,不曾想这事又牵连到了西门庆。 于是他临时起意,教邓飞去西门庆家里搜刮了一番,一趟阳谷县城走一遭,还多得了十万贯,王伦顿时高兴了起来。 顺利地回到了山寨,王伦便在后山给武松两口子分了一处安静的小院,离徐宁家不远,又安排武大郎,在杜迁手下做事,当了个山寨专管面食面点的小头目。 闻听武松被救出,而且答应入伙,许多头领很是高兴,都来拜见。 王伦便按照惯例,为武松摆了入伙的接风宴,又任命武松出任步兵头领,众人都曾见过武松手段,自然并不反对。 算了算时日,又要到了新一年的春节。 王伦与许贯忠等商议后,便有意将二龙山、登云山、东京城等处的头领都召集回来,一则山寨头领越来越多,大家彼此认识熟悉一下;二来也要开个会,对过去的一年所有事务做一番总结,并计划出下一年的打算。 于是两队信使分别向两个方向奔去,随着几日后又一场大雪突至,许贯忠那里便松了一口气。 就看今年冬天这降雪的频率,看这冬天的寒冷天气,以及陆续不断从阳谷县那里传回的消息,那阳谷知县即便是有心报复,寻到梁山头上,也得等到明年开春过后了! 第155章 山寨的“年关” 越近年底,山寨的事务也就愈发繁忙了起来。 向来都有“年关”这一说法,逢着过年,该收的债也要催收了,该还的款也要结清了,对于那些借了高利贷的百姓而言,又到了难熬难捱的一年时节。 在王伦的领导下,自山寨成立以来,梁山的发展途径,与原本的晁盖、宋江相比,却又是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王伦看不上那种传统的拦路抢劫的路子,觉得对于注定要大发展的梁山而言,钱粮财货的来源实在太不稳定,故而他广建作坊,四处收拢专业人才,于是如今的梁山,就发展形成了以工坊为基本、以商业为支臂、以军队为保护的工商军复合体一般的武装小割据势力。 于是梁山如今倒有了几分后世工业园区的味道,且京东路诸州县的商路都被打通,又通过柴进,将贸易扩展到了河北路,便是打家劫舍,也渐渐少了。 也因此,渐近年底时,梁山最繁忙的部门,就变成了杜迁主管的钱粮口,要统计收支情况,要归拢账目,杜迁、李应两个忙得不可开交。 不得已,李应找来王伦,请求暂将扈成、杜兴两个调来帮忙。 扈成和杜兴本是与朱富一道,负责对外商队来往的,扈、李两家没被诬陷之前,本就是有名的大商人,故而就有一批原本两家的生意主管、伙计也都跟着上了山来。 王伦自然同意了,当初他建这山寨时,一应建筑都是以聚义厅为中心,主要的建筑群,就是聚义厅并前后四座小厅,形成了“器”字型格局。 许贯忠上山后,左前厅就成了他的办公地点,但梁山发展得太快,只杜迁、宋万两个主管部门,手下就一堆算账先生,将那办公厅挤得满满的。 王伦与两个军师商议后,便重新做了调整,将聚义厅左后厅设为许贯忠的办公地点,兼管山寨一应民、军事务,朱武则在右后厅办公,主管军事事务。 左前厅由杜迁、李应驻在那里,右前厅由宋万驻在那里,也方便前去报销、支账。 盖因自先秦以来,华夏多以左为尊,但军队之中,却更尚右,所以王伦做了如此的布置。 两个前厅,每日里来往熙熙攘攘,王伦曾去视察过,见二三十个算账先生,将算盘拨动得如同合奏一般,顿时就想起了一个好汉来。 若得此人上山相助,想必杜迁和李应两个,也不至于忙得如此焦头烂额了。 这也是一个集团快速发展过程中必然会遇到的问题,那就是专业人才的引进、培养速度,跟不上发展速度。 …… 得了消息,最先返回山寨的,却是邹渊、邹润并石勇三个登云山驻守头领,押着近三万石私盐、并十多车各色皮货,喜气洋洋地朝梁山而来。 三人先去杜迁那里做了交接,这才来拜见王伦,一见面汇报完工作,邹渊便迫不及待地问:“哥哥,那位打虎的英雄武松哥哥何在?” 武松自上得山来以后,就逢着数次大雪天气,梁山的士卒操练也暂停了,故而他也没法就此领兵,只在家守着妻子,因潘金莲似有了身孕。 王伦便笑着说:“不急,晚上为三位兄弟接风洗尘,自然见到了。”这武松的威名,已经传遍了京东路,毕竟赤手空拳打死一只猛虎,简直是如神话一般。 登云山自得了王伦给的晒盐法、又经许贯忠提了改进意见后,前后送到山寨的私盐,就有近十万石之多,而且邹渊和孙新那里,也有些出盐的路子,因此算下来,这半年多的时间,登云山就产了十五万石左右的盐。 理论上,单登云山就为梁山提供了三百万文钱的收入,京东路的一贯钱并不是一千文,而是不足贯的,大约七百七十文到八百文为一贯,也就是将近四十万贯。 但梁山这里,只收入了十三万贯有余,除去人工、部分耗材、日常维护、来往运输损耗外,还要给孙新等合伙人分一笔分红。 这些还算不得大头,毕竟这买卖仍旧是私盐,故而需得通过孙新与孙立的兄弟关系,打点登州官府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吏。 除了县衙的知府、负责的小吏、本县的知县、小吏、保正、里正等之外,还得打点本州境内的哨卡、驻扎的禁军、驻守的水师,可以说收入的近一半都流水一般送出去了。 没办法,谁叫当今天下朝政混乱,是个有权的官吏,都要伸出手来呢? 王伦将邹渊递来的送礼出贿往来清单册子随意看了一看,就递给了许贯忠,与邹氏叔侄并石勇三个说了好一阵子话,吃了几杯茶,便说:“后山那里安排了住处,三位兄弟先去歇息一番,晚上时来厅里宴会吃酒。” 邹渊三个就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山寨头领越来越多,但王伦并没有因此厚此薄彼,仍旧十分热情,这对于他们三个而言,就足够了。 二龙山那里,杨林还有些事务没有处理完,故而请邹渊带回了一封书信,说明了缘由,王伦顿时也就期待了起来。 而在梁山西面的官道上,时迁带着东京城的一帮手下,押着几辆大车,带着一名新收的好汉,也归心似箭般地朝山寨而来。 第156章 两个专业人才 就好似提前商量好的一般,又过了几日,王伦这里接到报信,说杨林带队从二龙山返回,时迁那里也就最多三日的路程了。 他顿时笑着对许贯忠和朱武两个说:“杨林兄弟那里又收了个好汉,时迁兄弟那里,也带来了位山寨的渊源人物来,当真是大喜事!” 许贯忠拈须微笑,说:“山寨正缺人才,此番又是杨林、时迁立功了!” 朱武说:“皇甫先生与常先生两个,将归寨的各商队马匹都依次看了,又挑选了一二百匹出来,充入马军,虽长途奔袭不得,也可以用作短途骑行了。” 这却依旧是梁山老生常谈的老问题,缺战马了。 王伦曾听熟悉历史的许贯忠提起,说那鲜卑拓跋部建立的北魏,极盛时拥有马匹二百余万,号称自古以来各朝之最,让他甚是眼热。 不过皇甫端与常顺两个听了军师说起,便说假设真的有二百万匹马,其中战马数量,约占四分之一,若考虑还要留种马、母马、小马驹,那么这北魏的骑兵,或许在十万到十五万之数。 许贯忠顿时感叹了起来,只觉得果然不愧是专业人士。因为以他的估计,北魏的骑兵,大约也就维持在十万左右,而且还是在那个灭佛的道武皇帝拓跋焘,到宣武皇帝元恪时期,前后维持了不到六十年。 相比之下,皇甫端更推崇唐太宗时期的马政,对此常顺更有发言权,因他祖上就是后唐庄宗李存勖时,管理马匹的一个小官。 故而常顺可谓是家学渊源,便婉婉道来,说唐太宗时管理马政的太仆寺卿张万岁,在贞观一朝,就给唐朝留下了七十万匹官马。而唐太宗贞观开朝时,战马不过八万之数。 这数字听得王伦和两个军师并一众骑兵将领们,眼馋得都要嫉妒了。 但也只能嫉妒,毕竟梁山如今只能靠从外面采购马匹,若要建立起自己的养马事业来,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 二龙山的杨林是先行到达山寨的,大船近了金沙滩码头时,王伦等一众迎接的头领们就开始感叹:好一个高人! 杨林身后的确跟来个高人,身长近一丈,脸长腰阔,一张黑脸,正瞪着一双眼睛在船上乱瞧。 杨林便带着这高人下得船来,拜见了王伦等人,便来引荐,笑着说:“哥哥,二位军师,这位好汉,江湖人称‘险道神’郁保四,本是青州人士,先前专一往来辽国,贩卖马匹。” “因辽人与金人战事吃紧,马匹不得出关,没了生计,故而与一伙同伴,占据了一处险山,小弟听说了,便往游说,特此带来山寨,一同入伙!” 郁保四就来拜见,拱手说:“小弟见过诸位哥哥!” 现如今京东路最大的一股山寨势力,自然非梁山莫属。郁保四几个月前从辽地返回,就在本乡落草,杨林带着人马,稍微展示了一番,他顿时就拜服了。 都明白“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先前郁保四也听闻梁山的大名,只是他一直在辽国四处奔走,想要重新打开贩卖马匹的商路,故而一年多都不在京东路。 与梁山没有买卖往来,又攀不上交情,郁保四只能自己创业,但当山贼土匪,可远比当马贩艰难多了,故而杨林这里略一游说,他也立刻同意了。 王伦抬着头看着郁保四,惊叹地说:“兄弟果然雄壮威武!可来山寨,坐一把交椅!” 郁保四熟悉辽地,又是个马贩子,梁山总不可能一直依靠柴进那里从辽国走私马匹,毕竟若按照原着的故事,不久柴进也得遭殃的。 郁保四顿时大喜,他虽然粗通棍棒,但毕竟武艺有限,只有一身蛮力,自知杨林来找他,目的就是为着他在辽国那里有些关系。 不曾想刚到山寨,王伦就许了个头领的位置,如何不喜出望外? 一众骑兵头领们都来热切地攀谈,王伦又看向了薛永,笑着说:“时迁兄弟差不多下午或者傍晚时分也该到了,他那里也带来了一位好汉,却与兄弟颇有渊源!” 薛永想要问时,王伦却说:“且留个惊喜给兄弟!”他便也不多问,只是猜想,莫非是自己在关中时的熟人,也流落江湖,被时迁遇着了吗? 到下午近黄昏时分,时迁那里果然赶来,被吕方领一都骑兵护送着,从湖西酒店归来。 薛永看着时迁身后的那人,顿时满脸惊喜,迎了上去:“兄弟,你如何到了山寨?” 那人便恭敬下拜:“见过师父!” 来人正是“通臂猿”侯健。侯健祖籍洪都人士,本是裁缝出身,因江南工商发达,故而多在长江一带走动,专一为富贵人家制袍作袄。 薛永江湖四处卖艺,就在江州那里逢着了,侯健毕竟要四处走动,为了防身,也学了枪棒,看薛永一手军中功夫,就来拜师,向他学了一两个月,就此建了师徒的名分。 只是后来为了生计,师徒两个各自在江湖四处走动,难得相聚。 侯健便说:“徒儿先前在江南东路的池州,为一个官员夫人制衣。后来这官员调入东京城,那夫人便派人送信,邀徒儿去东京城,为她府上一干人等作冬衣。” 黑瘦的脸笑了笑,说:“我那里做完了工,恰遇着时迁哥哥,也要寻人做些衣袍,闲谈之间,听到师父竟在梁山,便因此前来投奔!” 薛永便拉着侯健向王伦等人介绍地说:“哥哥,这是小弟从前在江州遇着的一个徒弟,最会穿针走线,惯做得一应衣袍铠甲旗帜,手艺最是不差!” 王伦看向侯健时,见他黑黑瘦瘦的,斜挎一个布袋,手指细长,还戴着顶针,只是眼神有些躲闪,大约是长期制作衣物,有些眼病或是近视。 便笑着说:“先前朱武兄弟就提议,山寨也该有自己的袍袄旗帜作坊,恰好侯健兄弟来了,就坐一把交椅,将这作坊建起来、管起来!” 朱武在一旁听了大喜,便说:“合该我山寨兴旺,正缺人才时,就有侯健兄弟到来!” 梁山的军队建设,士卒的衣袍铠甲很是杂乱,毕竟多是缴获以及山寨后山士卒家属们制作的,也不很是正规。 朱武只觉得,既然王伦要带领一众兄弟们做一番大事,这衣袍自然就要有所区分,再不是普通山寨土匪那般模样。 侯健听了,心中热切,他本意是见一见师父,况且梁山士卒众多,能接这么一个大单,也好过江湖奔走,赚几贯辛苦钱。 他何曾想到,自己一上山,就得了个头领的位置,当即感激涕零,说:“小人蒙哥哥和军师如此看重,必殚精竭虑!” 薛永在那里,面上也十分光彩。他向来性格低调的很,只觉得自己是个山寨头领中无足轻重的人物,王伦看重侯健,那就是看重了自己,顿时觉得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第157章 山寨年终总结大会 聚义厅内。 新加盖的石制壁炉,烧起了炭火,大厅里暖洋洋的。 王伦在上首站立了,看到山寨所有头领全都齐至,便笑着说:“如今一众兄弟们都回到了家,又新入伙两个兄弟,值此佳节将至,正是山寨大喜的日子!” “登云山那里,前后为山寨获利一百三十一万贯,咱们的衣食、马匹、粮草、皮革、作坊里的原料,近半都有赖三位兄弟,当记头功!” 山寨许多头领原本并不十分清楚登云山的作用,听到王伦说了,都发一声感叹,邹渊、邹润、石勇三人,个个面上带红光。 “二龙山那里,维系商道,使我山寨作坊产出的物事,来往运输,不曾有半点亏损,也是大功一件!” 王伦将山寨一年来的大事逐一说了一番,得到夸奖的一众头领,个个自豪不已。 王伦又招了招手,将时迁请到前面,笑着说:“时迁兄弟在东京城里做得许多事,只有些现在暂时看不得成效,但山寨自不会忘记的。” 又说:“徐宁兄弟,你请上前来!” 徐宁满脸疑惑,走上台前,就看到时迁在王伦的示意下,从身侧的桌子上,抱过一个木匣,递送到他的面前。 徐宁接过打开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这是小弟家传的‘赛唐猊 ’雁翎圈金甲?” 众头领都知道,他是因这宝甲而遭人陷害的,都立起来伸头去看。徐宁感慨地将那宝甲向众人展示了,果然明光灿烂,端的是一副好甲。 徐宁千恩万谢,刚下去了,王伦又说:“请杨制使前来!” 杨志心中顿时充满了期待,大踏步上前,就见时迁捧过一个木盒,接在手中打开一看,眼睛顿时湿润了起来,正是他那柄家传宝刀。 也学着徐宁,向众人展示了一番,拱手说:“时迁兄弟,大恩不言谢!”这宝刀对于他而言,意义非凡,并不仅仅是一件趁手的兵器。 王伦又喊:“林教头,你也前来!” 山寨之中,林冲一向是个人缘很好的,故而与鲁智深、徐宁、杨志等人都走得很近,他正在那里鼓掌感叹,不防听到居然还有自己的事,也便走上前来。 时迁便笑嘻嘻地又端过来一个木盒,林冲打开一看,正是那柄被高俅找了借口要看、害他误入白虎节堂的那一柄宝刀。 林冲不由得叹到:“不曾想,还能见着这刀!” 王伦便笑着说:“小可知道这些宝甲、宝刀对三位意义非凡,故而请时迁兄弟多加留心,果然教他取了回来!” 时迁笑嘻嘻地说:“徐宁哥哥的宝甲、杨志哥哥的宝刀,虽被那位小王都太尉得了,但把玩了几次,也就厌了,随意摆在家中,小弟便趁夜去取了回来。” “只是林冲哥哥这柄刀,高俅那厮当真是喜爱,却是放在卧室,小弟取来时,颇用了些手段。” 他不细说过程,但众人都清楚,一个当朝官家的皇亲国戚、一个官家的佞臣,家中自然防备森严,便是盗取,也必然要费一番心思的。 虽然因王伦的面子,山寨许多头领对时迁出任头领、也坐一把交椅颇有些不快,但终究是不好表露出来。 毕竟头领们个个都是好汉,或者有一门独到的手艺,只有时迁,一个盗墓贼、小偷,如何能与山寨众好汉并列? 但王伦毕竟慧眼独到,时迁出任头领后,就在东京城里,如鱼入江湖大海一般,收集了许多情报。这些日子听张老教头和许军师授课,带兵的头领们愈发意识到情报工作的重要性,才不复拿从前的态度对待时迁了。 时迁下去后,汤隆却又捧着一个大木匣,笑着走上前来,站在王伦身侧。 王伦便说:“武松兄弟,你来!” 武松顿时疑惑,心想我又不曾有什么宝物,这里与我有什么事情呢?就走上前来。 王伦说:“先前听闻广惠大师说,兄弟欲要寻一个趁手的兵器,得大师的建议,也要用双刀。我这里就请汤隆寻了好铁,打造了一对,赠于兄弟!” 汤隆便将木匣打开来,拿出一对双刀来,形制颇类唐横刀,但刀身更宽一些,与广惠大师的双戒刀一样,满是雪花纹,就灯光下一晃,顿时雪亮逼人。 武松满心欢喜,接在手中,当即爱不释手。 广惠大师坐得近,他是个懂行的,当即惊叹地喊:“汤隆兄弟,你竟会制炼镔铁?” 汤隆摆了摆手,说:“这是唐横刀的包钢法锻造,小弟得了哥哥与许军师的指点,研究了许久,费了许多铁料,方才打成了这一对!” 武松便拱手说:“俺多谢汤隆兄弟,多谢哥哥与军师!”他拳脚功夫相当了得,对兵器却很少用,也就惯用常见的单刀、棍棒、朴刀,所以广惠大师建议后,武松就颇为心动,只是好刀难得,故而一时仍旧用的是朴刀。 王伦看到一众头领们都满眼热切,便笑着说:“众兄弟们都不要急,山寨所得多是劣铁,若得了好铁好钢时,再请汤隆兄弟打造兵器不迟!” 这话却是实情,先前梁山下山打劫大户,得的铁料,大多被汤隆领着山寨的工匠,打制成了铁质农具,平价发卖到水泊四周,到农人百姓得了些利。 还是那句话,我华夏的工匠手艺从来都不差,只是大宋朝的官方管理太烂太腐败,故而官府产出的许多物事,质量甚至还不如民间的同类产品。 时迁先前就从东京城里买回来几车铁锭,汤隆看了,只叹可惜,这么好的铁料都被糟蹋了,只能回炉重新炼。 夸也夸完了,该归还的、该送的也都送了,王伦便端起酒碗,说:“山寨的发展,就好似红日初升,蓬勃向上,离不开众兄弟们的努力,且饮了这碗酒,来年继续好生做事!” 第158章 若到江南赶上春 欢迎新人加入的酒宴过后,离春节也就愈发地近了。 王伦便吩咐了下去,山寨头领、士卒、商队、酒店、作坊等各处的主事、伙计们,都分到了一笔钱粮。 家里离得近的,若愿意回乡过年时,先去山寨报备,便可以就此下山。一众头领中,多是犯了事无法归家的,所以头领们大多留守。 此前王伦便嘱咐朱贵,若头领们愿意,他那里就派人前往,将一家老小都接上山来。故而朱贵不但担着情报管理、南湖酒店管理的工作,还要负责接应头领与投奔士卒们的家眷事务。 叶春并没有回家,只是请人带了一封书信并一包银子回家。因为皇甫端与常顺两人,每日里除了诊治马匹,就是凑在那里撰写马经,已经写好了一卷,准备校对完毕后,就送去山寨的印刷作坊出版来。 叶春顿时就有些心急,哪个匠人、读书人,不想着言立说,写成一本书来,付梓印刷,以流传后世呢? 只是他和孟康在船场的事务繁忙,故而就决意趁着过年前后大雪天气、船场暂封,就此也先编写一卷造船的书来。 所以他与孟康两个,天天就凑在一起研究讨论,客厅、卧室都摆满了各式船只模型,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时迁在东京城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搜集各类专业书籍,然后一并送到山来。 因此春节前后,山寨也到了一年难得的休闲时间,一直休息到过了元宵节。 元宵节过完,春节也就正式结束了,山寨的事务就要重新走上正轨。邹渊、邹润、石勇三个头领,依依不舍地前往登云山,继续主持晒盐事务,只是这一次又多了个徐瑾。 王伦看重登云山的私盐营生,故而定了个要求,新的一年,至少要把产能扩大到二十万石,这可不是说随便在海滩多挖几块盐田那么简单,官场上的关节要继续打通,故而他便将为人更机敏的徐瑾也派了去。 杨林依旧与薛永、曹正三个自回二龙山坐镇,时迁也带着白胜去了东京,王伦与马灵商议了一番后,便下了新的命令:马灵前往荆湖一带,打探消息。 于是在山寨快活了几个月的马灵,便兴致勃勃地带了十名手下,向荆湖路而去,他怀里揣着一份名单,是王伦交给他的,故而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寻访名单上的好汉,若能请上山时,就要前往游说。 王伦这里,留许贯忠主持山寨大小事务,朱武为辅,他则带了阮小二、焦挺、文仲容和黄钺,并五六个亲卫,向江南行去。 这是王伦半年前就打算好了的事情,只是一直被耽误,许贯忠也不好阻拦。 许贯忠不是宋江,王伦也不是晁盖,他自然说不出“哥哥是山寨之主,不能轻动,诸事由小弟去做”的话来。 到山寨也有半年时间,许贯忠心里明白,王伦已经为山寨事业打下了足够的基础,但还需要更有的人才加入,如此方能够成就大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王伦的职责,就在于收拢人才,居中调和。 故而他也不阻拦,只是将王伦一行人送到了南湖酒店,指着外面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笑着说:“哥哥到了建康府时,想来春已至江南,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王伦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第一次见到王观时,就念了那位同名诗人的一首《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也亏许贯忠还记得这件事。 他笑着说:“若我到了江南时,定为军师带回来一枝梅花。” 许贯忠也大笑了起来,王伦这里却是用了北魏陆凯与南朝宋范晔的典故。陆凯仰慕范晔的文采,常有书信往来,有一次陆凯寄信来,附了一枝梅花,写了一首诗: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王伦又向着送行的几名头领说:“不须担心,我这里去一两月,就此返回,到时山寨再添新头领,众兄弟用心协助两位军师!” 于是拜别了众人,沿着官道,朝江南缓缓而去。 王伦带文仲容与黄钺,是因这二人是山寨头领中,少有的会些水性的头领,身手也不错。 他数次下山,都不曾带阮小七,本来这一次想要带着阮小七一起出发,但先前去沙门岛时,就曾跟阮小二说好了,也不能反悔。 好在阮小七并不在意,没办法,梁山水军都靠三兄弟撑着,他是老小,于是许多事务都被两个兄长推到了头上,比如要学习水战,要完成几日一次的张老教头布置的学业,实在没有时间抽身跟随。 黄钺是个有趣的人,他在府州当兵时,毕竟临着黄河,故而就学了些游泳的本事,也自己摸索着学习了些水战的技巧,只可惜从来都用不到。 没办法,在府州折家军名下,不是折家的嫡系,也难以出头,只好自我充实,以期求得上升的机会,可惜这个机会一直未曾降临。 到了山寨后,黄钺也是热爱学习的一个人,唯一可惜的是,他天资有限,不比鲁智深、武松等人,一点就通,但王伦却以为,至少这人性格稳重,不似金鼎那般急躁,且慢慢培养来看。 黄钺便问:“哥哥,咱们第一站去哪里?” “先去芒砀山,再去江州,然后顺江而下,直入建康府!” 第159章 芒砀山 从京东西路南下,紧挨着的就是淮南东路。 芒砀山位于亳州砀山、酂县两个县城的交界处,自济州南下不久后,就是一片千里的大平原,这芒砀山就成了大平原上唯一一处山群。 春寒料峭,王伦驻了马,笑指着远处低矮的群山,说:“当年汉太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就在此处了!” 他心情不错,还在那里谈古讲史,身边跟随而来的头领和亲卫们,却如临大敌,将王伦和随行而来的几辆马车团团围在了中间。 盖因远处的山中,远远奔来了几十骑,隔了数十步,方才勒马停了下来。 人群中有三个人拍马走上前来,为首一个道士模样的人,罩一件道袍,披一条茜色厚披风,腰间插一口宝剑,大声问:“哪位是梁山的王寨主?” 王伦便迎前了几步,说:“小可正是。来的可是樊瑞头领么?”他见对面这道人身侧两个好汉,左边是个壮汉,留着浓须,一张黑丑的脸,鞍前挂一面鬼脸团牌,背插数把标枪,想来应该是那“飞天大圣”李衮了。 右边是个短须的汉子,一样的面容丑恶,一样鞍前挂一面团牌,提一杆长枪,正不住好奇地打量着梁山一众人等,虽看不见他的飞刀,但应该就是“八臂哪吒”项充了。 樊瑞也不住打量着王伦,心里颇有些狐疑。 方才收到山下巡视的喽啰回报,说来了一行人,自称是梁山王伦,请求面见三位头领,有些买卖要谈。 樊瑞当时就心惊了起来,不知道王伦是真的来谈买卖,还是带了大军,要来吞并自己这一股山寨势力的。 芒砀山离京东路并不远,故而江湖消息很是迅捷,樊瑞听闻了梁山的许多传闻,虽然不知道真假,却隐隐有了许多敬畏。 他这里才聚了千余喽啰,正要做一番事业出来,却发现再也难从北地采购马匹了。故而樊瑞与熟识的几位马贩一联系沟通,才知道不少来往辽地贩马的商队,都被梁山半路截胡了。 樊瑞顿时大怒,几次与两个兄弟商议,要领兵前往梁山问罪,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因根据樊瑞对那些马贩的了解,略一推算,梁山去年单这几个人,就吃下他们至少四五百匹北地的好马。 若按照自家山寨骑兵的人数,反过来推断,梁山就至少有三千人以上的规模,是他芒砀山轻易招惹不得的。 好在芒砀山地理位置卡得好,来往的商队众多,并不是所有的马贩都愿意将马卖给梁山的,樊瑞又找了些其他的马队,购了些好马,这件事也就渐渐过去了。 故而听到王伦自我介绍后,樊瑞便语气戒备地问:“只我便是樊瑞,王寨主,你领这几个人,到我山下何事?” 王伦笑了笑:“先前就曾吩咐过贵寨的喽啰,自然是要来谈生意的!” 樊瑞仍旧警惕地问:“甚么生意?” 王伦便抛过去一个小小的布袋子,樊瑞接在手中,打开一看,便抓了一把,放在手心细细地看,又拈了一小撮尝了尝,眼神顿时就亮了起来。 王伦笑呵呵地说:“这生意,可谈得?” 以他的了解,大宋朝的这些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们也是人,混的黑社会也是社会组成的一部分。 故而江湖从来都不是打打杀杀,而是生意买卖与人情世故。 就是像曾经的清风山那般,有吃人心肝做醒酒汤的两个头领,拦路抢劫、打家劫舍之余,还要搞私盐的买卖呢,更何况芒砀山这样的规模较大的山寨。 所谓财帛动人心,谁不知道私盐最是获利丰厚,故而樊瑞的警惕心顿时去了多半。这王伦只领了这几个人来,自然不可能是要带兵前来攻打收伏自己,还真是来谈生意的了。 樊瑞便换了一张脸,笑着说:“这生意自然可以谈得,可以做得!”便急切地问:“不知王寨主能出多少私盐给我山寨?售价几何?” 王伦伸出了三根手指,说:“上半年,可以给贵寨提供三万石。若贵寨自派车队去济州提取时,售价二十文一斤;若是由我山寨派车队送至,就得多收一笔运费了。” 樊瑞心中顿时大喜,拈着须,心道我这里淮南东路,多是官府名下的盐户,但官盐就要六七十文一斤,泰州那里来的私盐,也要四五十文一斤,这生意简直太可以做得了! 却还是仍旧说:“淮南两路,家家户户都是煮盐,这价却是贵了!” 王伦笑了起来,肯还价,故意嫌弃价高,那就是有非常热切的心思,有购买的强烈欲望了,便说:“樊头领,我既然是做私盐买卖的,怎么会不事先了解诸州县的情况?只这价,高了我也不要,低了我也不卖!” 樊瑞显然并不怎么习惯商业谈判,便爽利地说:“好,就这个价,就这个量。只我这里若售卖的好,要的私盐多时,王寨主须多卖些给我!” 私盐也是要打通市场渠道的,王伦自然清楚,也爽快地答应了。 谈好了私盐,樊瑞见王伦浑不似个江湖着名的山寨头子,反像是个商人一般,心里的提防和戒备又去了一些,便笑着说:“俺在此处拦路打劫时,曾劫得些琉璃,都说是贵山寨卖出的,王寨主,不如再卖我些琉璃,如何?” …… 谈了一个多时辰,总算谈妥。王伦这里就写了一封书信,命一个亲卫快马返回山寨,交给许贯忠。 樊瑞却很是急切,希望王伦也写一封介绍的书信,他这里就派人,先去济州采买一批私盐回来试试水。 王伦又写了一封书信,用戒指盖了一方小小的私章,那是他先前专门派人去济州,请那位有名的“玉臂匠”金大坚帮忙雕刻的。 生意既然谈拢,双方就此告辞。樊瑞也是个谨慎的人,并不邀请王伦上山寨少歇。 离开了芒砀山,阮小二便问:“哥哥何不将这一伙人也收了?” 虽然初接触时,双方都满是戒备,但王伦和樊瑞在那里谈买卖,阮小二等人就神情戒备盯着跟来的李衮和项充。这两个对梁山并没有什么敌意,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好奇,故而阮小二有此一问。 第160章 揭阳岭 王伦笑着摇摇头,说:“他那里势大,也聚得数千人,称霸一方,如何肯随意降伏他人呢?” 原着中樊瑞一伙就是打算主动进攻梁山的,只是后来被梁山提前出手击败,这才归附,可见樊瑞这个人,是有心气的,不肯低伏做小。 对此王伦从来不强求,他用的向来都是一种更加温和的手段。 就好比当初看上了鲍旭的枯树山势力,但鲍旭那时很是戒备,王伦就跟他谈买卖,谈合作,双方有了接触,慢慢地彼此沟通交流熟悉了,对方能明白梁山的行事风格,愿意接受梁山的这一套价值观时,那时候才是出手相邀的时机。 王伦这样的风格,山寨头领们也都知晓,于是阮小二便也不再多问。一行人便折向西南,向着江州方向而去。 阮小二便说:“先前听刘唐兄弟说起,哥哥去年往河东去时,特意往卫州走了一遭,将那十字坡害人的两个狗男女一并除了,也不知咱们此番,能否遇到这般黑店,也做一番好汉的行径?” 王伦顿时笑了起来,说:“去往江州的路上,有一处揭阳岭,那岭脚处有个李家酒店,店主名唤‘催命判官’李立的,也是一个专一下蒙汗药将无辜客人麻翻、做了人肉馒头发卖的黑店。” 文仲容也笑了起来,说:“小弟便知道,哥哥心中自有丘壑。看来此番这李立也是活不得了!” 他先前和焦挺就曾跟随王伦剿了十字坡,曾亲眼看过那里杀人的惨状,每每想起时,都觉得当初杀张青、孙二娘两个,太过于便宜他们了。 阮小二顿时兴奋了起来:“这般黑店的店主,个个该杀,在世间容留不得!” 黄钺也怒声说:“小弟当初投奔府州从军,为的就是护一方百姓周全,不教那党项和契丹狗贼来侵害我中原的汉人。这些黑店酒家,合该一个不留!” 大宋朝为了消灭农民起义,于是每过一段时间,官府就会招徕流民、地痞、泼皮、混混、无赖子,教他们参军入伍,而且刑罚罪犯,也多有发配充军的。 结果我大宋的农民起义依旧不绝,军队中却充满了社会的渣滓,哪怕有一部分良家子出于报国的热血、或是对军功的追求而入伍,也被世人辱骂为“贼配军”。 但相比之下,大宋与西夏、辽国接壤的边地州县,民众百姓少有这种歧视,因为他们是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异国异族的威胁,也需要踏踏实实地保卫自己的家园。 黄钺投军的原因也很简单,除了少年时曾见过党项、契丹骑兵小股入侵来大宋朝打草谷,有亲人朋友丧命外,也是存了立军功、向上爬、做军官的心思。 但哪个人年少时,不都是热血激昂呢?况且他又是河东人,自小听着卫青、霍去病、张辽、薛仁贵、狄青的故事和传说长大的,最恨夷狄,其次就是愤恨这种随意杀害百姓的自己人。 焦挺不善言辞,但跃跃欲试的表情,让王伦笑了起来,说:“好,咱们就去揭阳岭那里,先毁了那害人的酒店!” 这一路行去,倒也平静,只是越向南时,越是暖和了起来,但在官道下的树林里净手时,王伦还是发现了树林深处有些尚未消融的积雪。 看来这北宋末年,当真是又遇到了小冰河期。 这一日,王伦一行人风尘仆仆,终于寻着了岭脚下的一处酒店。 这揭阳岭不大,但王伦也不知晓李立酒店的具体位置,便只能绕着这岭四处搜寻一遭,就花费了大半天的功夫,一直到半下午时,才在东南方向,远远看到一片树林边,挑出了一面酒旗。 这酒店也不算很大,背靠着一处颠崖,就在曲折的官道不远处的一个高坡上,后面一排草房,也有一条小溪从后面弯曲流过。 沿着山坡的土路向酒店行去时,王伦盯着路旁的一棵怪树看了好一会儿,他现在有些怀疑,这大宋朝的黑店是不是也搞起了连锁买卖,怎么这里的布局与那十字坡越看越有许多相似呢? 大约是近下午时分,酒店也没有客人,只有个伙计,戴一顶破头巾,搭着一条布手巾,在桌前坐着打瞌睡。 看到四匹马、几辆马车上得坡来,在酒店前的空地停下了,有个人就从店里迎了出来,一脚将那打瞌睡的伙计踢醒,便笑着说:“拜揖!几位客官里面请坐!” 王伦看去时,这人长瘦身材,胡须乱糟糟的,留着虬髯,略显赤黄色,一双怪眼甚是通红,穿一件黑色短袄,手臂上缠着一条白手巾,笑意热情中带着一丝丝怪异。 他便故意大模大样地说:“你这里的酒家可是姓李?我听说揭阳岭这里有个李家酒店,卖得好酒,是你不是?” 李立顿时笑嘻嘻地说:“这揭阳岭周边,唯独我家的酒最是滑口。客人说的,正是我这酒店,快请里面入座!” 王伦便朝文仲容等人示意,四人便入了座,几个亲卫自在那里照看马匹。 李立便殷勤地说:“容我叫几个伙计来,照料畜生的活,何必客官亲自动手?”就去后院喊了四五个伙计出来,个个形貌凶煞,王伦便说:“不用劳烦,先上二角酒来尝尝!” 看到几个亲卫也都进了屋,李立脸上的笑意更浓,王伦一行人听口音就是北方来的,不是本地人,都骑了好马,几辆马车里面,想必也装了好大财货,此番又该他发财了! 便笑着说:“小店有个规矩,客人休怪说,我在这岭上卖酒,只是先交了钱,方才吃酒!”这却是要确认王伦身上带的钱财多不多了。 焦挺便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丢了过去,闷声说:“少废话,且上酒来!”李立接过,便问:“我这里还有熟牛肉,给客官们切作两大盘如何?” 王伦便摆摆手,说:“最好不过。” 第161章 意外的增援 那几个伙计装模作样地喂了马,就有两个人坐在店门前,故作好奇地张望。 王伦对阮小二说:“去那车上,取一双新鞋来,走几步路,却把这皮靴给污了!”便翘着二郎腿在那里晃,恰似个二世祖一般。 李立那边,筛了二角酒,端将上来,王伦便问:“酒家可听过一个人,江湖人称‘催命判官’李立的?” 李立笑嘻嘻地说:“竟不知小人的诨名,也传到了北边么?”焦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便说:“如此,你吃人肉的传闻,也是真的了?” 李立脸色一变,就要挣扎,说:“客官哪里听了这些传言,玷污了我的名号!”他哪里知道焦挺出身相扑世家,最善小擒拿,如何挣脱得动。 王伦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怒喝一声:“动手!”文仲容一脚踢起一个凳子,朝身侧那个伙计狠狠砸去;黄钺的动作也不慢,跳将起来,抓住店里另外一个伙计,一膝盖顶在心窝,那伙计顿时软趴趴地委顿瘫了下去。 外面阮小二从马车厢里取了一杆朴刀来,又顺手丢进来几根木棒,被文仲容、黄钺抢在手中,带着几个亲卫,很快就将店内外的五六个伙计全部打倒在地。 李立在黄钺动手的时候,这才反应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抓焦挺,却被焦挺反手拿了关节,这厮也是个狠人,忍着痛还要来打,王伦便将长剑横在了他的脖颈下。 李立慌忙喊:“好汉,我这里只是小店,做的小本买卖,若要劫财时,小人情愿将全部家当双手奉上,万望留我等性命!” 文仲容已经带着三个亲卫各自分头去后面的草屋里搜寻,很快就有一个亲卫白了一张脸,怒吼:“在这里!” 他奔过去一看,脸色也顿时一变,便快步走了出来,说:“哥哥,这厮果然开的黑店,那屋里还吊着半个人!” 李立一听,又挣扎着说:“好汉,诸位好汉,都是江湖儿女,何必如此?小人在此处,不曾害得一个过往的好汉,若遇着有难处的江湖同道时,小人还给衣送食,送他们许多盘缠。” “故而那揭阳镇的穆氏兄弟,浔阳江上的李俊哥哥,与小弟这里,并称揭阳三豪客,江湖哪个不称赞?” 王伦等人哪里会信他的鬼话,王伦正要下令先将李立捆了,拉到他杀人分尸的屋子里一并砍了,就听见坡下有人喊:“李立兄弟可在么?” 王伦脸色一变,这才想起此番带的人少,却忘了安排人在外面了望。 焦挺倒是反应快,就要去捂李立的嘴,李立却大吼了起来:“哥哥救我!”焦挺一掌击在他的后颈,解下腰带,便将李立捆了起来。 大堂外面,已经奔过来三个人,为首那人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穿一身灰色短袍,脚上一双草鞋,手里提一根哨棒,怒喝:“好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来杀人!” 他身后跟着两条大汉,眉目间颇有几分相似,都留着短须,只是一个更黑一些,手里提着朴刀,另一个握一柄短刀,便丢下了手中的两个口袋,恶狠狠地瞪着大堂内的一群人。 王伦正要说话,为首那人径奔向了焦挺,就要来救李立,却被阮小二一杆朴刀拦住,就此厮杀在了一处。 那边黄钺一根木棒拦住了两人,文仲容本想出手,但见黄钺交手两合,就将两个人拦下,顿时放下心来。 阮小二与那大汉,已经从门口斗到了门外,他一身本领都在水上,棍棒功夫本也不差,但与山寨一帮专职厮杀的头领相比,就不够看了。 但梁山头领们的氛围一向很融洽,得闲时总有一帮头领在校场切磋厮杀,阮氏三兄弟得空时,就也去跟着学习,故而枪棒功夫愈发娴熟。 那大汉拿的毕竟是哨棒,两个斗了二三十合,渐渐就被阮小二压制,被阮小二就势一拨,挑飞了哨棒,朴刀就架在了脖子上。 黄钺与那两人越斗越轻松,他一身的军中本领,虽是木棒,却当作枪使,先是一棒击在那拿短刀的汉子手上,磕飞了兵器,一棍将他打翻在地,又独斗拿朴刀的汉子。 被打翻在地的汉子兀自不肯罢休,挣扎着起身又要来斗,文仲容笑着说:“朋友,不要乱动!” 那汉子如何肯听话,刚要爬起身来,文仲容上前一步,又一棒打翻在地。 王伦此时终于开口说:“都住手!你们三个,可是李俊、童威、童猛?” 被阮小二逼住的那大汉抬起头来,说:“只我便是李俊,这二位就是童氏兄弟。好汉,为何要杀我这位李立兄弟?” 王伦便皱着眉,说:“李立这厮,在这里开黑店,专一劫杀来往行人百姓,把 人肉充作牛肉来卖,难道你们不知道?” 李俊一脸惊诧,说:“不可能!李立兄弟如何做得这般恶事?” 王伦便挥了挥手,阮小二将朴刀收回,黄钺也立在一旁,王伦便说:“三位随我等看一看便知!” 李俊倒也磊落,便起得身来,先搀扶起了被两次打翻在地的童猛,又将仍旧戒备的童威手中的朴刀夺过,丢在地上,说:“我三个随你去看!” 待走到那草屋看了一看时,三个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惨白。 这草屋在酒店后院的最后面,里面摆放了四张长条案,屋梁上垂着十来个黑色的大铁钩,正倒吊着半个人,之所以说是“半个”,因为条案上摆放的几个木盆,里面堆满了人肉和不同位置的器官。 还有十来张人皮,被绷好了悬挂在墙上,相比十字坡那处地下室,这里显得干净了许多,但一样的阴森恐怖。 王伦便说:“这样的杀人恶魔,你等也与他称兄道弟?” 李俊白着脸,嗫嗫地说:“与李立相识以来,实在不知晓他暗地里竟然做出这样的事!”童威在那里仍旧有些不服,说:“我三个被人引荐,与这李立结识不到半年,如何清楚他的底细?” 第162章 “混江龙”李俊 李俊也是个干脆的人,便拱手说:“我三个技不如人,被好汉们擒住,任由处置,绝无二话!” 王伦叹了口气,说:“我在济州都听闻了这‘催命判官’李立的恶名,你三个竟然不知晓?” 李俊说:“小人不敢隐瞒,先前我三个在扬子江上做艄公,来往摆渡行人客商,也做些私盐的勾当。去年时,我三个打听了些消息,这才到了江州附近,经人引荐,认识了这李立,时常卖他些私盐来。” 一个亲卫已经将童氏兄弟丢在地上的两个口袋拿了过来,王伦解开来一看,果然是盐。 王伦心中松了一口气,对李俊的话又信了几分,便说:“三位兄弟,我便是济州梁山泊的寨主王伦,此番到这江州,一则要除掉这李立,二则就是要来寻三位好汉!” 李俊三个听了顿时大惊,当即纳头便拜,说:“若是知晓哥哥在这里,我三个如何能动手?”复又指着那口袋里的私盐,说:“小弟这盐,就是从哥哥的山寨那里购来的!” 王伦便将三人扶了起来,笑着说:“这正是不打不相识,我常听‘混江龙’李俊的名号,只是不知哪位是‘出洞蛟’童威、哪位是‘翻江蜃’童猛兄弟?” 方才那拿朴刀的大汉,拱着手恭敬地说:“小人便是童威,这是我的亲兄弟童猛!” 这时焦挺提着李立大步走来,将李立丢在地上,说:“哥哥,这厮方才醒了,却在那里装昏迷,也不是甚么好人!” 被焦挺道破了,李立也不再装,睁开眼来,哀求地说:“李俊哥哥,累你救我被擒,都是小弟的错。诸位好汉,小人情愿受死,恳请放过我的三位兄弟!” 这厮心思倒也机灵,竟想着用江湖义气打动王伦,可惜他一番表演,却找错了人。 李俊叹气地说:“李立,先前蒙揭阳镇那位穆兄弟引荐,我兄弟三个只以为你也是条好汉,况且我等又是初来贵地,有意结交,不曾想你竟是杀人的恶魔,莫要再说我三个是你的兄弟,我等承受不起!” 童威愤愤地说:“先前在舒州时,遇到一个客人,在那里说你这里专一用蒙汗药麻翻人,就此杀了,是一处黑店。我还与他争执了许久,却把一片好心肠,误丢给了狗!” 童猛白白挨了两棍,心头更气,骂到:“我三个顶天立地的好汉,竟稀里糊涂被你这个狗贼给骗了,呸!” 他一口浓痰吐在李立脸上,李立顿时也不装了,冷笑着说:“实不相瞒,你三个初来我这店时,我就曾用人肉冒充熟牛肉招待,童猛,当日你吃得最香!” 童猛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忍了又忍,一口喷在了李立身上,童威也强忍着恶心,狠狠踢了李立一脚。 李俊一样的脸色惨白,站在那里摇摇晃晃,任谁想到被人欺骗了吃下人肉,大概都是受不了的。 王伦便一使眼色,阮小二顿时会意,自去草屋里拿过一柄砍骨刀,揪着李立的头发,将他拖到屋里,冷笑着说:“你这厮也活不了,却在这里扯谎恶心人!” 一刀砍了下去,李立还欲破口大骂,一颗脑袋已经滚落在一旁。 王伦便安慰地说:“这样一个腌臜人物,毒蝎一般的心肠,就是临死前也要恶心他人一番。三位兄弟,不要信他!” 便将三人请到大堂坐下,说:“这位‘立地太岁’阮小二,是我山寨的水军头领,现与两位亲兄弟领着梁山的三千水军。” “李俊兄弟,我去年年中时,就打算往江南一行,要寻着你与童氏兄弟三位好汉,去山寨入伙,做一番大事来,只是一直被耽搁,延误到了今日!” 李俊三个一听,阮小二手下有三千水军,顿时呆了。他们是私盐贩子,手下也不过聚了十来个心腹,这样都在半年时间混成了揭阳三霸之一,三千这个数字太夸张,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若三位愿意入伙时,水军就多了三把交椅,分领一营也不在话下。三位意下如何?” 一营就是一千人,李俊三人对视一眼,当即又下拜说:“哥哥既然如此说了,小弟三个甘心情愿!” 他们敢做私盐生意,自然就是胆大的人,而且到了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短短半年就混得风生水起,自然是有心发展壮大的。 但相比起梁山的事业和人手来,他们这里不过是小打小闹,试问哪个人不愿意去更广阔的舞台展示一番呢? 既然入伙,先前的误会自然烟消云散。李俊不住夸赞阮小二枪棒功夫好,童猛连续被黄钺、文仲容打翻在地,自然心服口服。 唯独童威,心里尚且有几分不服气,在那里说:“我兄弟两个,陆地上敌不过黄钺哥哥,自也认了。若到了水上,嘿嘿,我两个还不曾怕过谁!” 黄钺也不以为意,说:“步战,骑战,我也不怕你!” 他两个似孩童一般斗了两句嘴,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163章 穆弘不算真好汉 王伦便吩咐众人四下里搜寻一番,就要来分开审问那几个被捉了捆绑在一起、塞了口的酒店伙计们。 文仲容又急急来报,脸色不甚好看,说:“哥哥,院子后面那山崖处,却有一个山洞…” 王伦便跟去看时,却见几间并排的草屋后面,围着一片竹篱笆,果然有一个入口狭小的山洞。文仲容燃起一个火把来,王伦走进去时,就闻到一股怪味,顿时掩了口鼻。 这山洞阴暗潮湿,洞顶不时有水滴落下,就看见最深处整整齐齐地码着数十个人头骨,旁边还有一具完整的骨架,却是被人用木头撑了起来,好似一个标本一般。 人头骨的一侧,则分门别类似的,分别堆叠着胸腔骨、大腿骨、手臂骨,显然这李立还有些特殊的爱好。 几个跟来看的人,都冷着脸不说话,王伦看了一会儿,便走出山洞,说:“那几个伙计也不要审了,都捉来在这洞里杀了,也算是为那些无辜遇害的行人报仇了!” 李俊的表情更加羞愧,他去年年中时,遇到一个贩私盐的旧相识,介绍了济州那里有新的私盐,质好价优,故而李俊也加入了进来。 只是朱贵并不认识他,贩卖私盐的人,大多也不会将姓名都告诉对方,故而朱贵也只知道有个李商人。 李俊本就是沿着江州到无为军这一片的长江两岸贩卖私盐,因此结识了揭阳镇的“没遮拦”穆弘,又经穆弘的引荐,结识了“催命判官”李立。 这李立与他同姓,又是个会装好汉的,却叫他误以为李立果然是个真好汉,哪里知道他背地里做的是这种勾当呢? 黄钺则领着几个亲卫,挨个屋子搜了过去,却只搜了一小堆金银珠宝首饰等,另有四五千贯的钱财,文仲容撇了撇嘴,说:“这厮与十字坡那对贼男女一般的杀人,如何只有这点钱财?” 王伦说:“或许这厮在江州城里有销赃的路子,或许是好赌,又或许是使到其他去处了,咱们此番来是为了除恶,也不是为了搜他的钱财。” 便说到:“李俊兄弟,你与童威、童猛兄弟且去召集手下,若有愿去梁山的,一并带去,若有不愿去的,也不强求。这里的金银钱财,你都拿去,分给众人。那里事了,就自去山寨,我写一封书信带去,许军师自有安排,不用担心!” 李俊却不要,说:“哥哥,我那里聚着十多个心腹,三五十个帮手,小弟颇有些脸面,也有些存钱,何必哥哥花费?” 王伦笑着说:“兄弟且收着吧,尽快赶去山寨,先熟悉了军制,就此分领水军。” 阮小二也在一旁说:“我那两个兄弟,每日里忙得脚不离地,三位兄弟去了,正好也叫他两个稍闲!” 李俊便问:“哥哥不领着我等一起回山寨么?” 王伦便将行程说了,李俊与童氏兄弟对视了一眼,便拱手说:“哥哥不远千里来寻我三个,心中甚是感激,请哥哥派童氏二人领队去山寨,小弟也陪着哥哥,江湖走这一遭。自江州以下,这扬子江小弟最是熟悉的!” 王伦想了一想,便答应了下来,仍旧将从李立这里的缴获交给童氏兄弟,教他们带回,便说:“这酒店留在此处,少不得又有李立的同伙来害人,不如一把火烧了!” 众人个个同意,于是纷纷动手,先将那山洞乱石堵了,然后一把火烧了酒店,李立的人头就挂在坡下的大树下,仍由王伦写了一张布告的纸,说明这厮的罪行。 于是王伦就此带着人,继续向江州方向而去。 李俊便说:“哥哥,前方就是揭阳镇,那里有个好汉,江湖人称‘没遮拦’穆弘的便是。小弟与他相识,哥哥可愿前往拜会?” 王伦摇摇头,说:“我听闻他那两兄弟,弟弟‘小遮拦’穆春,是个没甚本事的人,只靠着兄长的威名,在镇上肆意妄为,穆弘也不去管,可见也不是好人,还是罢了!” 又对着李俊说:“兄弟,咱们厮混江湖时,要讨生活,就要结识各路人物,这本是应有之意。但我梁山欲图大事,不是寻常山寨,不能再如厮混江湖那般做事了。” “非是我要驳你的颜面,我梁山现如今士卒兵丁上万,治军就要严肃军纪,领兵惩尽天下贪官污吏,北抗契丹辽国和女真金国,不使中原又如五胡乱华一般,沦陷于异族的铁蹄之下,全复汉唐之盛,如此方为好汉!” “似穆弘穆春这般,占据一镇之地,威逼百姓,作威作福,终究是个土霸王,算不得好汉!” 黄钺顿时喝彩,说:“哥哥这般话,说到小弟心里去了。也不怕诸位笑话,我少年时听了冠军侯的故事,就一心想要击杀匈奴,也立传世之功。却被一位教书的先生告知,那匈奴早被灭了,现在只有契丹!” 李俊混江湖的习性一时未改,故而思维和行事仍旧有江湖人士的习惯,听到王伦一番话,顿时感叹地说:“小弟困在这江湖之中,却是眼界窄了,哥哥所言甚是,小弟必铭记于心!” 王伦却很看好李俊,原着中能够远去暹罗,自建一国于海外的人物,也只是受限于一时,等他看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自然格局大开的! 第164章 浔阳江上比手段 从揭阳岭到揭阳镇,大概还需要半日的时间,故而王伦一行人,终究还是没能赶到镇上去歇息,便在官道下的一处土地庙外,露宿了一晚。 李俊是个厮混江湖惯了的人,风餐露宿只是寻常,但他一路上与阮小二聊天,得知了梁山的许多消息,眼看王伦这个名下聚拢了数万人、有五六十个头领、一万人士卒的山寨大头领,也安之若素,心里就多了几分佩服和敬意。 寒夜漫漫,一行人围着篝火坐了,饮了些随车带来的酒,便在那里闲聊。李俊就问起许多梁山的事情来,听到焦挺在那里夸赞武松,说了他在柴进府的见闻,以及武松打虎的事迹后,顿时也惊为天人。 又听黄钺说了在府州抗击西夏党项人打草谷的战事,顿时热血沸腾了起来,心想:我困在这扬子江太久了,竟不知北地的好汉如此行事,难怪哥哥瞧不上穆弘,又要来杀了李立,这二人如何称得上是真好汉? 他自然也瞧不上穆春,但毕竟要看穆弘颜面,表面上也就应付过去一番。便立了志向,心道若我去了梁山时,也要随小二哥多加学习,将来也能独领一支水军,纵横江湖,去那大海里走一遭! 童威童猛两个,也是听的两眼放光,在扬子江里小打小闹,如何比得上去梁山泊里做个领兵的头领风光呢?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行人就穿过了揭阳镇,径向浔阳江而来。江州古称浔阳,故而万里的长江,流至浔阳这一段,就被本地人称为浔阳江。 李俊是个私盐贩子,他那窝点较为隐蔽,故而在江边寻了几条船,先划过江去。 童威又有了争胜之心,便笑着说:“小二哥,我三个都是大江里从小厮混到大的,不知我三个的水上本事,比小二哥如何,不如就比一比这划船?” 李俊想要出言阻拦,王伦笑着说:“常言说的好,北人骑马,南人乘船,正好要看三位的本事如何!” 李俊亦有此心,便说:“就请诸位坐稳了,看我等的本事!” 他本就是艄公出身,划着两条船橹,将那小船划得如奔似飞一般,坐在他那船上的文仲容和两个亲卫,脸色顿时大变,紧紧抓住了船帮。 童威、童猛也不示弱,紧紧跟在后面,相差不到半个船头。阮小二哈哈大笑,也摇着桨,王伦与焦挺一手拉着马绳,一手也死死帮着船身。 几条小船如飞箭一般,径从江边直冲江心,王伦只听见耳侧风声呜呜,被吹得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江北侧的芦苇丛里,却又摇出一条船来,一个长汉立在船头,高喊:“李俊哥哥,童家兄弟,你们是要去哪里?” 只是江上风大,几条小船又去得远了,那长汉喊了两声,不见回应,就扭头去看,心想莫不是这三个犯了事,被官兵追赶?岸上却不见有追兵,又要回头来追时,小船去的更远了。 那长汉也懒得追赶,继续慢慢悠悠划着船,向着远处一条阔港那里行去。 冲过江心时,几条小船渐渐慢了下来,毕竟都载了卸下马匹的马车、装了马匹和钱财的,载的也重。 李俊见阮小二始终与自己并驾齐驱,不曾落后半分,心中顿时敬佩,又见渐近南岸,便将船速放得更慢了。 阮小二也放缓了速度,几条小船依次靠岸,李俊便拱着手说:“小二哥,还是你先到!” 阮小二哈哈一笑,说:“兄弟,承让了!”他如何看不出是李俊有意相让,只是他这条船上坐着王伦,自然是要先靠岸的。 童威童猛落后半个船身,也都将船靠了岸,系了缆绳,便笑着围了过来,说:“小二哥当然厉害!”他两个比不得李俊,阮小二又与李俊旗鼓相当,自然心服口服。 童猛这时才说:“方才似乎听见后面有人叫喊,回头看时,似是那‘船火儿’张横兄弟。” 李俊摆摆手,说:“不去管他。”王伦连穆弘都不大看得上,更何况这个名声更差、专一在江上抢劫落单行商的张横呢? 于是在岸边休息了片刻,童威童猛两个就来告辞,他们要回窝点聚来心腹,然后先行赶往梁山。 王伦和李俊分别嘱咐了一番,两支人马各自别过。看到童氏两兄弟划着船,远远不见,王伦便说:“先去城北寻一家客栈,将马匹都歇息了,咱们再去寻那位‘浪里白条’张顺兄弟!” 李俊认识张横,自然也认识张顺,只是两人一个是私盐贩子,一个却是渔牙主人,少有打交道的时候。 王伦这般吩咐了,李俊便说:“小弟对这江州城熟悉,有一处干净安静的客栈,请哥哥随小弟去!” 便在前面引路,果然找到了一处宽敞的客栈来,就在江边不远。 王伦抬头一看,匾额写着“乐天客栈”四个大字,顿时笑了起来,看来百姓对白居易这位曾被贬为江州司马的大诗人,仍旧十分怀念啊! 第165章 渔行的规矩 李俊便去客栈,定了一个小院,众人将马车卸下,去店家那里买了些干草料,先将马匹喂了,黄钺就带着两个亲卫,给马匹洗刷了一番。 王伦便说:“先去吃饭,明日一早再去寻张顺兄弟。” 李俊笑着说:“哥哥,这江边的渔夫,每日要开两次市,午前一次,黄昏前一次,咱们可以趁了午后,去江边寻那张顺的。” 王伦闹了个笑话,便笑着说:“看来我这个北人,却不熟悉江南的情况了。就听兄弟的!” 李俊便领着人,去了一处安静的酒店,用过了午饭。他也不愧是私盐贩子,挑的客栈、选的饭店,都是安静干净的去处。 用过午饭,王伦叫几个亲卫自回客栈看守,便与李俊等几个头领,沿着江边走去。 李俊笑着说:“哥哥,前面靠江那里,有个琵琶亭酒馆,是唐朝白乐天的古迹。亭下不远处,就是张顺兄弟主持的渔市,咱们去那里寻他!” 王伦说:“也好,这一路走去,恰好消食。”便沿着江边朝那里走,虽是初春,江州城毕竟是要道,就见江面上,时不时有几条画舫,传来歌舞琵琶之声。 走到江边时,就看到一排柳树,已露新芽,沾染了几分绿意。岸边一字排开八九十条渔船,都缆系在树下。 那些渔人,有斜枕在船梢睡觉的,有在船头结网修补的,还有些凑聚在一起,投卢掷骰的,只是赌资不大,左右不过是一摞铜钱,在那里喝五喝六。 岸边停了一排的马车、驴车,也闲坐着许多行贩,却在一旁等候,两伙人泾渭分明。 王伦看得好奇,便寻了个面色和善的小贩,问:“怎地不去与那些渔人买鱼?” 那小贩见王伦虽然一身灰袍布衣,却似个读书人模样,身后跟着五条大汉,又是北地口音,不敢怠慢,便拱着身子,说:“大官人,那渔牙主人未到,是开舱卖鱼不得的。” 王伦顿时皱起了眉头,便问:“是那渔牙主人欺行霸市么?” 小贩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江州城这里,开舱卖鱼,需得烧纸祭拜了江神,方能够开市,且张渔牙那里有一杆行秤,我等这里的秤,都要先经他验看了,才能买卖的。” 王伦点了点头,就要去腰怀里摸,这时才想起,在客栈换了一身衣物,却把钱袋忘记带上了。 焦挺便掏出一小块碎银,丢了过去,王伦拱手说:“多谢老人家相告!”那小贩顿时喜笑颜开。 又前行了数步,李俊便笑着说:“哥哥可是担心张顺兄弟作恶?” 王伦叹息说:“俗话说得好: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若这‘浪里白条’仗着渔牙主人的身份,在这里欺行霸市,也不是好汉。” 大宋朝的制度,只要涉及到买卖,就必须有中介人经办,为的是减少许多争端。这本是个好制度,但坏就坏在,监管不力。 就好比渔牙子,因为涉及到渔人与行贩的买卖,官府就对有资历的渔牙行发放凭证,表明官府认可他们的中介资格。 但并不是所有的渔牙子都有官府发放的凭证,有些类似后世工程类的资质证书,有凭证的那个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渔牙子,而他手下办事的,其实算是他找来的代理。 故而民间将所有的从业人员都称为“牙子”,有凭证的那个人,则被称为“牙子主人”。 阮小二在石碣村时,就曾受渔牙子坑骗,但为了将打来的鱼卖掉,也只能忍气吞声。故而他对渔牙子从来都不存好感,听闻张顺就是渔牙主人时,更是一句话都懒得说。 眼看日渐沉西,还不见主人来开舱卖鱼,阮小二心里又多了一分不快,便说:“哥哥,不如去附近寻个酒家,坐那里少歇!” 李俊也觉得干等不是事,正要说话,却见那边人头涌动,有人喊:“主人来了!”于是行贩和渔人都跟着动了起来。 王伦几个人好奇地跟着走了过去,就见十多个人簇拥着一个人向江边走来。 这人六尺半的身材,三十二三的年纪,三柳掩口黑髯,头裹青纱万字巾,上罩一领白布衫,脚穿一对多耳麻鞋,手里提着一杆大秤,看到有人问候时,也不住点头回应。 他随便找了条船,便立在船前,看到渔人和行贩都聚齐了,便大声说:“先祭拜了江神,就此开舱!” 跟来的十多个人,显然都是渔牙子,抬了香案,摆了冷肉,张顺便举起手中的大秤,说:“江神在上,公秤买卖,牙钱一文不得少,若有敢卖死鱼的,有敢用小秤的,休怪我无情!” 将大秤放在案上,就领着一众人开始祭拜,又烧了纸钱,在那里念念有词。 王伦几人远远立在那里,看到跪拜了一地,知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也不去打扰。他身边不远处,也立着三五个人群,也好奇地在那里看,只是都不曾发出喧哗之声。 祭拜完毕,张顺就随意指了一条船,那渔人慌忙打开船舱,张顺捞出一条活鱼来,在大秤上称量了,便喊:“四斤三两六!” 这活鱼被依次传递,跟随他前来的渔牙子们,就一个个接过行贩和渔人的秤来,逐个称量,然后大声报数,所有秤都报数完毕,丝毫不差,张顺这才大声说:“开舱,卖鱼!” 自有人搬了张椅子来,张顺就在那里坐定了,看渔牙领着行贩,与渔人交易。 第166章 “浪里白条”入伙 阮小二见张顺主持事务,条理分明,更兼公平,心中对张顺的偏见又去了几分,便说:“哥哥,俺去叫那张顺前来拜见!” 他与李俊虽然结识不过一日有余,但两人闲来就凑在一起谈话,阮小二就十分佩服王伦的眼光。这李俊果然是个胸有丘壑的人物,也是一点就通,眼界不差,缺的只是一点儿阅历而已。 但张顺嘛,一个渔牙主人,能厉害到哪里去?阮小二却不相信,一座小小的江州,难道竟能出两个水军的大才? 王伦摆摆手,说:“他在那里做事,却也不必打扰,且先去那琵琶亭酒馆坐下,等他这里事务完了,再请来相聚也不迟!” 李俊在一侧不住点头,他看得出来,王伦对渔行的规矩并不懂,但却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单单这一点,也够他李俊喊一声“哥哥”了。 于是一行人便去了那琵琶亭酒馆,就在岸上不远处,远远就能看见张顺仍旧坐在那里,不时有人来请来处理一些争议。 这琵琶亭上,面积很大,摆了十数副座头,李俊便拣了一副干净的靠江座头,让王伦坐了头位。 毕竟还没有到傍晚,故而亭里也没有多少客人,只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读书人,背着手,在亭边的屏风前立着,看那些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旁边一个老仆伺候。 看到有人来,那人便回头看了一眼,王伦朝他拱手示意,那人也回了一礼,又自去看诗词。 一个店小二便殷勤来顾问,王伦叫他铺下菜蔬果品海鲜按酒之类,李俊就笑着说:“哥哥,江州这里最有名的就是玉壶春,不妨品尝一番!” 那小二笑着说:“客人好眼光,小店这里就有上好的玉壶春酒,最是江州一绝,堪称人间至味!” 王伦便说:“先取三樽来!”酒保就取来三樽酒,开了泥封,果然香气四溢。 几人先饮了一碗,王伦就笑着说:“方才听那小二说此酒是人间至味,果然不差。” 那边那个读书人也坐了下来,看王伦几人饮得开怀,也叫小二上了一坛玉壶春来,饮了一杯,不住点头。 这时江面上恰有一艘画舫飘过,传来一阵悦耳的管弦之声,那人便随口吟到:“锦缆扁舟花岸静,玉壶春酒管弦清!” 在座的几个好汉,除了王伦,也就黄钺少年时读过一些书,听到背后有人念诗,细细一品,便转过身来,说:“果然好诗!先生写的应景!” 那人面色不变,只是微微一笑:“见笑!却不是我写的,乃是唐人的诗句!”黄钺面色顿时一窘。 王伦便举起酒碗示意:“兄台,请!”那人倒也豪爽,也取了个酒碗来,倒了一满碗,遥空与王伦干了,黄钺脸上的尴尬这才消去。 李俊一直盯着张顺那里,看到已经有不少收了鱼的行贩赶车离去,便起身说:“哥哥,小弟去将张顺兄弟请来!” 不一时,张顺就跟着李俊大步走了过来,见到王伦时,纳头便拜,说:“小人张顺,见过王伦哥哥!” 王伦将他搀扶起来,请他入了座,便笑着说:“兄弟在这里做得好啊!” 张顺大约路上听李俊介绍了些梁山的情况,便羞赧一笑:“比不得哥哥那里,只是小弟谋生的小事罢了。” 王伦便问:“我听闻兄弟与尊兄长本来浔阳江上做事,如何来这里做了渔牙主人?” 张顺也不隐瞒,便说:“原先与我兄长在江上摆渡船,起初也只是多索要过江的路资。但我那兄长愈发不满足,将行人划到江心,就要问人吃板刀面还是馄饨。” “小弟不愿做那些腌臜事,就此来这江州城里讨生活,便开设了渔牙行,专一在此处开渔市,因小弟最看不惯欺行霸市,前月还与两个渔头厮打,却被小弟打赢了!” 李俊一听,便问:“可是那梁四、梁五两个鸟兄弟?我上个月遇见时,那梁五还包着半边脸,原来是兄弟打的!当饮一大碗!” 张顺陪着饮了一碗,便问:“听李俊哥哥说起,说哥哥要来寻小弟,不知是为了何事?若有用着小弟时,请哥哥直言!” 李俊这样的人物都投了梁山,张顺虽然不清楚王伦的为人如何,但就冲李俊的颜面,他也信得过王伦。 王伦便低声说:“兄弟,现如今我那梁山,也聚了五六十个好汉,骑、步两军头领不缺,唯独少了水军头领,故而有意相邀,欲请兄弟上山,不知意下如何?” 张顺大吃一惊,他可不觉得自己的本事和名声能够传到京东路,想来是李俊的推荐了。 王伦又说:“我那里有三千水军,非是士卒不够,原先只有小二哥三兄弟三个头领,昨日逢着李俊并童氏三兄弟,若兄弟入伙,水军的规模,自然还是要再扩一扩的!” 阮小二只不住打量着张顺,李俊却满含期待,王伦已经向他展望过梁山的愿景,他却不担心张顺来了会抢他的位置,即便加上张顺,梁山也不过七个水军头领,一人领四五百人,也是够分的了。 张顺沉思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哥哥既然开口,小弟如何不从?愿意入伙!” 第167章 萧嘉穗 毕竟酒亭里还有他人,于是王伦一座人便在那里闲聊,就聊到了海贸。 王伦便说:“我听闻登州那里多有海商,直入高丽、倭国,获利颇丰,不知江南这里的海船,是去岭南、交州一带,还是去哪里?” 李俊消息灵通,说:“有北上的,也有南下的,也不瞒诸位,小弟先前也曾有意出了扬子江口,去那大海上走一遭,只可惜江南的海贸,大多被官府与士绅之家把持了,旁人难以入行。” 又说到:“我先前遇着一个走盐的商人,赚了好大的家财,就欲行正途,便花了好大的价钱,购得两条海船。去年在池州那里,又遇到他走盐,问起时,原来是出海不久便遇到了海盗,两条船竟都被抢了去,雇佣的船工,一个不曾返回,好在他没有跟船,却把家财破遍作了赔偿。” “哥哥,小弟多听人说起,海上风浪极大,有高至十数丈的,还有一种大鱼,逢着海船时就要来撞,故而极是危险!” 阮小二一听,顿时惊讶地说:“先前随哥哥去登州,也说起这海上的大鱼,全身都是宝,竟然如此凶悍么?” 王伦正要解释,身后有人呵呵笑了起来,众人回头看去时,却是那个读书人。阮小二就要发作,那人却拱手说:“非是小可偷听,听到几位谈起这海贸,故而想起了一些趣事。” 黄钺便问:“那书生,你也晓得这些事么?” 那人说到:“我家就在长江口,听几位的意思,大约是有意在海贸中掺和一手,我有一番好心之言,海贸之凶险,不在海上,而是在这陆地上,万万留心!” 几个人听了,顿时若有所思了起来。 王伦便邀那书生一同入座,说:“还请先生为我等解惑,细说些来!” 那人也不客气,就在桌前坐下,说:“方才听这位朋友说,你那位走盐的商人熟识,出海就遭了海盗,其实那些海盗,多是大海商的船队假扮的。江南海贸,大多被十来个大姓之家把持,旁人想要加入,是难上加难!” 王伦便问:“先生如何得知的?” 那人叹了口气,大约是看王伦也是书生打扮,便说:“我家在镇江府那里,也有些脸面,本有着一处大纺织作坊,每年单丝绸,就能收来二三十万匹。” “海贸最盛者,也就丝绸、瓷器、茶叶,故而我这点家业,就被一姓大海商盯上,从我手中买走了产业。” “小可得了钱财,亦无心再作经营,干脆往这天下四处走一走,也当个旅人了。” 王伦听得明白,这人家中的产业,哪里是卖掉,分明是被人强行夺买了去,却被逼得在家乡居留不得,怪不得他那眉宇间有一丝愁意。 王伦之所以谈起海贸,盖因前次往登云山,拜会邹氏兄弟两人时,曾在登州城里住过两晚。那登州繁华无比,可以说是京东路数一数二的大城。 他亲眼见过从内地州县往登州去的车辆商队,果真如车水马龙一般,问起时,才知道都是赶去海贸的。 故而王伦就命杨林并邹氏兄弟等人,多收集相关的情报,打算也掺和这么一手来。 现在听闻这书生说起江南海贸的内情,顿时想:看来北地做海贸,也得先过那些海商这一关。 便举起酒碗,问:“不知先生姓名,可否告知?” 这书生心道:我现身在江州,白乐天曾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便告诉他也无妨,反正明日酒醒,就各走各路。 便说:“小可姓萧,双名嘉穗。” 王伦顿时一震,想起了这么个人物来。他记得萧嘉穗住在荆湖南路,原本他派马灵前往荆湖一带,给他的名单中就有此人的,却不想在这里遇见。 看来这位萧嘉穗还不曾游历到荆南去,这就是个好机会了。 王伦便拱手说:“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京东西路济州梁山水泊的寨主王伦,这几位都是山寨的头领。” 萧嘉穗不以为意,笑着说:“方才在那里听到这位张兄弟称呼兄台大名,便有几分猜测,说起来,我去年得了几件五彩琉璃酒器,卖家说是从济州梁山那里来的,想来就是兄台的产业了!” 王伦笑了起来,说:“先生若是喜欢琉璃,随时可以来我山寨,器型定制,也是可以的!” 萧嘉穗听出了他话语中招揽的意思,不置可否,只是说:“绿林豪客,聚啸山林,做一些大事,惹来官府诏安,就此做官,王寨主也是这般打算的么?” 阮小二顿时变了脸,怒声说:“诏安,诏安,诏个鸟安!爷爷我自在村中逍遥,做个渔夫,官府小吏三五七日就要来收税盘剥,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便再也忍受不得。这鸟朝廷已然烂透了,如何诏安?” 王伦也摇着头说:“江湖的确有绿林好汉,受了朝廷诏安,做到节度使的,但不过是给朝廷做狗、同流合污、为虎作伥罢了,便我忍得,我山寨许多兄弟,如何忍得?若我说出诏安来,山寨的兄弟们也容不得我!” 李俊听了,深以为然,他这样的私盐贩子,在历朝历代被朝廷抓住了,都是要杀头的。故而决意走私盐的那一刻,他实际上就已经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 张顺也无所谓,他虽然是渔牙主人,看着风光,但随便一个小吏,他都得低三下四、笑脸相迎,故而诏安与否,他根本不在乎。 第168章 欲向北畔那边行 听到王伦如此说,萧嘉穗便问:“王头领是有黄王之志么?”黄王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黄巢了。 王伦左右看了一眼,此时天色渐昏,酒亭中只有他这里一桌客人,便沉声说:“先生可知道辽国和金国那里的情况吗?” 萧嘉穗摇着头,说:“我听闻辽国的东北,有一支女真人崛起,建了金国,却不知详情!” 王伦便说:“辽国是一只病恹恹的猛虎,金国却是一群从白山黑水间窜出来的恶狼。先生也看到了,这些年冬日愈发寒冷,冬季愈发漫长,自古以来,一旦天气变化,北方便多雪灾,那些夷狄就要南下了!” “现如今辽国与金国打生打死,一旦决出胜负,胜者必然是金国的女真人。这些蛮族也必然会如同五胡乱华一般,直入中原。最多十年间,胜负必分!” “官家耽于享乐,朝廷醉生梦死,便是知道也只作看不见。一旦女真人的铁蹄南下,河北、京东必然首当其冲,或许又要重演南北朝时隔江分治的旧况。” “咱们那位赵官家,就在去年,却派了一位武义大夫马政,自登州出海,前往辽东,与金国谈判,打算联金灭辽,收回燕云十六州。这不是与虎谋皮又是什么?” “北地州县,军务松弛,文恬武嬉,本不是辽国的对手,又如何能敌得过更凶残的金国?” “故而我断定,辽国必败亡,金国必昌大,且金国必定第一时间就要南下。到时候朝廷必然放弃中原万民,就此南逃!” “故而我要做的大事,就是联合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早做打算。朝廷怯懦不敢战,我等小民自为之!” 萧嘉穗大吃一惊,实在是王伦这一番论断,当真是匪夷所思。 但细细一想,还真有可能!他也从镇江府一路游历至此,所见所闻,都是官吏贪腐,军队纪律松散,为祸民间,这天下看似繁花似锦,却暗藏着许多危机。 便真心实意地问:“朝廷果然派人要与金国联手了么?” 王伦说:“东京城里四面透风,朝廷自以为做事隐秘,民间早就传遍了!” 萧嘉穗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祖上是南朝梁武帝时的始兴郡王萧僧达,正是梁武帝萧衍的同父异母兄弟,如何不知南梁就是割据江南、与北魏划江而治的? 他本意是沿着长江溯游而上,一路游历,但听了王伦的一席话,顿时就改了主意,欲往北方走一趟,亲眼看一遍,方能明白虚实。 便拱着手说:“头领志向远大,在下佩服!听君一言,看来我得去北方走一遭了!” 又说到:“王头领既然如此坦诚,小可也不是个无信的人,愿与头领一道,去北方看一看。只是先说明,若头领说得不对,我也是不肯入伙的!” 文仲容边皱了眉头,说:“我哥哥如此剖心剖腹,你却不肯入伙,也不是个爽利的人!” 王伦摆摆手,萧嘉穗却说:“萧某少负不行,长无乡曲之誉,是孤陋寡闻的一个人。方今愚人高张,贤士无名,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的,终不能达九重。 萧某见若干有抱负的英雄,不计生死,越公家之难者,倘举事一有不当,那些全躯保妻子的,随而媒孽其短,身家性命,都在权奸之掌握之中。像萧某今日,无官守之责,却似那闲云野鹤,何天之不可飞耶! 但若天下鼎沸之时,萧某自不惜身,彼时爽利与否,君请自看!” 文仲容听的似懂非懂,便“哼”了一声,说:“我便是河东人,但凡去过北地的,个个都说女真人比契丹人还要野蛮凶残。我哥哥说金国必然大败辽国,必然南侵,我河东那边的明白人,也如此论断。” “若江南人士,都如你这般不爽利,那这天下,又是我等北人在那里与异族厮杀苦斗,为你等抵御在前,却教尔等在后方逍遥快活了!” 萧嘉穗只是笑笑,并不与他继续辩论。倒是李俊与张顺两个,都说:“哥哥,休说我江南无人,情愿追随哥哥,与那女真人斗一斗!” 王伦说:“萧先生,我此行南下,是欲往建康府那里,延请一位名医的。你若愿意时,不如就此顺流直下,先去建康府,然后随我北上,看一看我所言非虚否?” 萧嘉穗点点头,说:“好!有何不可?” 他和王伦一番坦诚交谈,既然得知了王伦的身份,总得用行动表示,他不会私下里去官府告发的。 张顺听了,便问:“哥哥可是去拜会那位神医安道全么?小弟也认识他,愿意随行!” 王伦说:“兄弟,你且把这里的事务交接好,也不忙于一时的!”张顺便点头应下。 这时天色已暗,店小二在亭中点燃灯烛,又有几座客人入得亭来,王伦便笑着说:“饭残酒冷,不如去客栈小坐,再畅谈一番!” 萧嘉穗说:“我在乐天客栈那里定了两间房,不如请一位朋友与我随行,我去退了房,与兄台会合!” 王伦顿时大笑了起来:“这就巧了,我们也住在那客栈,恰好同行!” 萧嘉穗此行,本就是游玩访古,江州最出名的,自然就是白居易这位唐朝大诗人,于是一行人就此起身,焦挺去会了账,便向客栈走去。 第169章 都说江南好 就在张顺那里交接了渔牙行的事务,王伦一行人驱赶着马车,一路从长江南岸向建康府直下时,宋江凄凄惨惨地被两个公人押了,戴着枷,向江州发配而来。 原先宋江靠着本县一伙胥吏,威逼新任郓城知县,春风得意一时。但很快他就杀人犯法入狱,恰落到了知县手中。 知县如何肯饶他,就要遵循大宋法律判案。但宋江往日里在县城多有好名声,不但许多县衙小吏来求情,就连本县的一些大户人家也求到了县衙来,更兼有许多受他恩惠的百姓,也来县衙门前跪倒,上了万民书。 知县吃过一回亏,自知小吏和大户都不能轻易招惹,那边宋江的弟弟宋清来探望时,又受宋江指点,变卖家产,去往州里走动。 故而各方势力斡旋之下,宋江在牢里受了两个多月的苦,总算是结了案,仍旧发配江州。 王伦却是个好心肠的,还在山寨未出发南下时,送别杨林等人前往二龙山的时候,就让他顺便传个口信给清风山。 于是宋江被两个公人押着,刚出了济州,就被晁盖三人领着七八个喽啰拦住,吴用就要来拆宋江肩头的木枷,晁盖在那里说:“却苦了押司,不如就此落草,一起快活!” 宋江惊得魂飞魄散,慌忙阻拦,说:“小弟自是杀人犯法,甘愿受罚!这两个公人是小弟的旧相识,不要害他们!” 自晁盖犯事、逃了出去后,他宋江就是郓城黑道的大哥,再不是晁盖的小弟,如何肯再随他上山,依旧做个小弟呢? 晁盖是个实诚人,见宋江只是不肯,便将他三个请到一处饭馆坐了,说:“押司,不如俺三个护送到江州去,眼看得安稳了,方才折返,也护得押司一路周全!” 宋江说甚么也不肯,晁盖无奈,只得与他饮了几杯水酒,又送了一百两盘缠,与那两个公人各送了二十两,只求一路护送,细心照看,这才洒着热泪,送别了宋江。 …… 王伦一行人沿着长江南岸,一路向东而去,但见江南风光,果然与北地殊有不同,眼看春光渐至,天气回暖,时有孩童在那里奔跑欢笑地放起纸鸢,都是微微一笑。 黄钺感叹地说:“我年幼时,也这般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稍年长时,就要跟随家中长辈苦练武艺,生怕哪一日辽人打将而来,也好防身自保、护卫家园。现在想来,我河东那里边地州县的男子,竟都是这般过来的,何曾有许多快乐时光呢?” 萧嘉穗看了他一眼,便问:“自澶渊之盟后,辽人打草谷的次数多么?” 黄钺笑了起来,说:“先生好歹还知道打草谷,我在府州那里,曾见过第一次来行商的江南人士,满以为天下太平无事,竟不知府州那里,连年有战!” “我年幼时,辽人打草谷的次数还不多,隔几年才听闻周边庄子上,有入伍的军士战死。后来去了府州为小卒,辽人、党项人入侵的次数就愈发多了起来,尤其是前几年,冬日愈发寒冷,入侵就愈发频繁。” “人数少时,偶尔有一两野骑私自闯入我朝,偷窃百姓家里的铁锅、腊肉、食盐、衣物;大多是三五十骑,夜里呼啸而至,抢完就走;最多的一年,府州那里就聚了二千多骑,但人越多反而越不敢南下了,毕竟咱们的烽火台一起,官军也聚了去阻拦。” 他的笑容里就多了几分沧桑:“有一次我随上官前往追击,原本只有五六十骑,半路上却又逢着第二拨打草谷的,聚在一起有二百多骑,我那里只有百人,就此被围。” “好在我射杀了一个领头的,又刺死两个不要命的,这才逃了回来,因功积累,升为小校,便再也升迁不得了!” 便是王伦,也很少打听头领们的一些过往,毕竟人总得有些自己的小秘密。但黄钺的这番经历,还是王伦第一次听他说起,便感叹地说:“辽人不得南下,正是有黄钺兄弟这样的好男子,在边地为天下人守着啊!” 萧嘉穗也抱拳郑重地行礼,说:“辛苦黄头领了!” 黄钺被他两人一夸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胡须,说:“这算什么,若有一日能教哥哥带领我等反杀回去,也去那辽人、金人的土地上杀一回,便心满意足了!” 这时前面探路的李俊折返回来,他惯于撑船行舟,骑术却很一般,但他很是聪慧,黄钺指点了一番,他就能骑得像模像样了,只是不敢放开了奔行。 李俊便说:“哥哥,前面十余里处,可以休息。”王伦看了看天色,便点点头,说:“今晚就在那里住下。” 他们这一路行来,萧嘉穗知识渊博,对江南风物很是熟悉,王伦博古通未来,说话间别有新意,故而旅途也不枯燥。 萧嘉穗看焦挺沉默憨厚,阮小二直爽,文仲容豪迈,黄钺熟于接人待物,李俊话不多,但每句都能说到点子上,张顺有好口才,能说会道,办事得利妥当,都是一群磊落的好汉。 他暗想:听这王伦说,梁山聚了五六十个头领,便只有一半似这几人的豪杰,也必然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 他佩服于王伦的渊博与明见,觉得或许辽金两国的情况,果真如王伦说的一般,尽管此时并无意投奔,却对梁山有了一分亲近之感。 第170章 黄门山四杰 自江州出发,一行人用了三日,赶到了舒州南岸,王伦便吩咐李俊去寻一条大船,就此渡江。 李俊寻了船来,过得江去,到了江北,便去一家客栈少歇。 这一路行来,也混得熟了,于是萧嘉穗带着老仆,自去休息。王伦便对几个头领说:“这大别山在舒州这里,有一座黄门山,那里有四位好汉,正好前去拜访。” 张顺便说:“小弟时常往来建康府与江州这一段,也曾听得他四个好汉的名号,哥哥是欲收下他们么?” 王伦说:“先去拜访一番,是不是一路人,总归是要拜访后才知晓的。”张顺便自告奋勇,说:“小弟愿先去探路。” 新入伙的头领,总归是乐意表现一二的,王伦便教张顺带了两个亲卫,先去黄门山左近探查一番。 晚饭时,他向萧嘉穗明言,要去拜访一处山寨。萧嘉穗便说:“寨主请自便,某在这里等候便是!” 于是第三日,王伦便带了焦挺、文仲容、黄钺、张顺四人,向黄门山而去,李俊与阮小二则留在客栈,照顾那些马匹。 他四人四马,又赶着一辆马车,到了黄门山附近,张顺就在前面引路,说:“昨日向附近的山民打听了,去山的路就在这附近。” 刚行了数里,就见一条好汉,带着十来个喽啰,从山林里钻了出来,拦在前面。那人提一杆大滚刀,腰间别一根铁笛,便喊道:“你几个是行路的客人么?这里去不得,诸位请回!” 见文仲容就马背上取下一杆朴刀来,警惕地立在那里,那好汉顿时笑了起来:“我这山寨少有打劫,难得遇到自己送上门的,来来来,留下马车钱财!” 王伦便高喊:“来的可是‘铁笛仙’马麟兄弟吗?” 马麟顿时警惕了起来,仗着滚刀,喝问:“你是谁?如何知晓我的名号?莫不是官府派来的探子?” 王伦便拱手说:“在下京东西路济州梁山泊山寨寨主王伦,此番特来拜会四位好汉!” 马麟将信将疑,拍马靠得近了,便问:“果真是王伦哥哥?” 王伦说:“如假包换,这些是我山寨的几位头领,‘没面目’焦挺、‘撼山力士’文仲容、黄钺、‘浪里白条’张顺四位兄弟。” 马麟看到王伦特意穿一身白衣,做文士打扮,便跳下马来,拱手说:“不知哥哥如何到了我这小寨?” 王伦说:“却有一桩买卖,要与四位好汉谈一谈。” 马麟便说:“请哥哥与几位好汉随我上山,与我那三位兄弟见面!”于是当前引路,便向山寨而行。 黄钺笑着说:“小弟不曾在江湖闯荡出名号来,哥哥报名时,却教小弟好不尴尬!” 他自军中脱离,遇着金鼎,就此落草盘石山,偏偏河东有个更出名的黑道大哥田虎,多有人去投奔,故而两人厮混了大半年,也不曾收拢许多喽啰,只觉得江湖实在难混,恰遇到王伦前来,干脆合并入伙。 王伦笑着说:“你本出自军中,何必非得要一个江湖匪号?若以后带兵杀入漠北,也可称一声‘小冠军’!” 黄钺最佩服冠军侯霍去病,顿时咧嘴大笑了起来。 到了山寨,马麟便引着众人与其他三位头领相见,三人听闻是王伦来,都下拜说:“见过王伦哥哥!” 等一众人等落座,“摩云金翅”欧鹏便笑着说:“前几日才与兄弟们说起梁山,不意今日竟能见到哥哥!” 王伦顿时有些好奇,欧鹏便说:“小弟四人,原本在这黄门山聚拢了四五百喽啰,就此拦路打劫,日子也过得艰难。” “后来蒋敬兄弟遇着一个往日里熟识的行商,原本是走茶叶买卖的,却做起了琉璃生意。蒋敬兄弟一打听,方才知道哥哥在梁山做得好大事。” “故而蒋敬兄弟就出了个主意,也学哥哥那里,在这黄门山建了一处造竹纸的作坊,又办了个印刷作坊。江南文风昌盛,百姓多拜佛,我们也就多印四书五经、佛经、市井话本,却教我等将这买卖做大了!” 他语气颇为自豪,说:“现如今舒州城内外,我黄门山的造纸作坊,就有七八座,还有两处刻雕版的作坊,这是学哥哥的做派,还请勿怪!” 王伦哈哈大笑,说:“兄弟且做,这又不是专营的买卖!” 以这个时代的交通运输情况,梁山的印刷作坊基本也快到上限了,毕竟天下的印刷作坊这么多,若算上运费,从济州运书籍到江南,完全没有竞争可言的。 “神算子”蒋敬便拱手说:“小弟听闻哥哥那里出脱私盐,本打算过几日就去济州拜访的,不想哥哥却来了!” 马麟笑着说:“蒋敬哥哥头脑最是灵活,我等都愿听他的。自教我等把控了本州的印刷坊业后,欧鹏哥哥便不准许我等随意下山抢劫,也是向梁山效仿了!” “九尾龟”陶宗旺就在那里憨憨一笑。 王伦看向这四个好汉,欧鹏留着短须,三十来岁的年纪,满脸皱纹,但双目有神;蒋敬一身文士打扮,毫无半点强徒气质,他功名比王伦还高,是个举子出身;马麟个子很高,留一部长须,仪表不俗,毫无猥琐之感;陶宗旺身材敦实,仿佛是个农人。 他心中感叹,欧鹏在原着中存在感不高,但骑、步、水战都在行,是个通用型的人才;蒋敬通于书算,管理钱粮、后勤,不可或缺;马麟是建康府小番子闲汉出身,大概可以认作是协助缉捕罪犯的刑警临时工,带兵打仗或者负责刑侦,都可以胜任。 陶宗旺庄家田户出身,自学了建筑知识,如今的梁山恰缺着工程营的头领,而且山寨还有诸多防御工事、房屋建造的事务,也可以一并兼任了。 王伦看向四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热切了起来,这四位可都是梁山急需的人才啊! 第171章 黄门山入伙 王伦与四人聊得火热,便问:“四位兄弟,在此山中可还如意否?” 欧鹏摇着头,说:“小弟原本在镇江府长江入海口那里的水寨,任着一个小官。当今官家喜好奇石,便令朱勔那个奸贼主持苏州应奉局,专一搜求奇花异石。” “朱勔权势愈发大了起来,竟要我那水寨的官兵,径去本地百姓家中搜刮,又要派船只为他运送花石,还要派兵看管押送,简直是将朝廷的军士,都视作他的私兵,随意打骂羞辱。” “小弟自是不肯,故而恶了上官,无奈逃走。本以为到了黄门山,总该过几日逍遥快活,不曾想舒州西面的太湖县,那里的官员富户,为了讨好朱勔,就说他这里也产奇石,便不时有官兵来往搜刮运送。” “官兵多有往来不绝,我这里的山寨,就是拦路抢劫,也愈发艰难了起来。本县的官员为了护卫这一条官道,曾派了衙役,联合本州军汉,一并扫荡,若非我这黄门山大,只怕也教官府扫剿除去了!” 蒋敬笑着说道:“若说起来,我兄弟四个,却都是教那朱勔狗贼给害的。小弟本是潭州人士,屡次进士科不中,便做些茶叶、桐油的买卖。” “前年时小弟购了两船丝绸麻布,顺江直下,欲走淮、汴入东京城去发卖,却在扬州那里进退不得,原来朱勔要送花石入京,却把漕运都给堵塞了。” “小弟在那里逗留了月余,被朱勔派官兵强行抢走了两船货物。原来朱勔为运送奇石,竟以黏土封石,以巾麻相裹,小弟破了财,归乡不得,只能流落江湖!” 马麟说:“我在建康府,被本地阿谀朱勔的狗官下令,要强迫本里、本保的百姓都去徭役,却教我当个监工。小弟如何肯做这被乡人戳脊梁骨的腌臜事,干脆逃走!” 陶宗旺憨厚一笑,说:“朱勔抢了蒋敬哥哥的丝绸布帛去裹奇石,小弟却是被官府强征,要带着本乡乡亲,给奇石填塞黏土胶泥,还要去苏州给这狗贼修建宅院、园林,又不管饭,吃都吃不饱的,只能逃亡。” 王伦叹了口气,说:“我在济州只听闻这厮为祸江南,不曾想竟这般下作肆意妄为!南北的官吏,都是一般的敲骨吸髓,盘剥无度,当真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啊!” 便说道:“我那山寨,多是不得志、被官府逼迫没个去处的头领和士卒,故而聚在一起,干脆反了他娘的!四位兄弟若有意,可愿随上梁山入伙,也好齐心协力,做出一番大事来?” 欧鹏与三个好汉对视一眼,点着头说:“我几人在此处厮混得不甚如意,哥哥既然开口,小弟等如何不从?” 王伦见四人甚是爽利,当即大喜地说:“欧鹏兄弟,我山寨目下有士卒万人,你若愿意时,骑、步、水军,都可以去得,也领一营;蒋敬兄弟,山寨作坊商队颇多,一应开支,但凡涉及钱粮,兄弟都可以负责。” “马麟兄弟,你若愿意领兵,山寨自然有你的去处,若愿意管民,山寨也聚了三万余人;陶宗旺兄弟,山寨那里,现如今各处都要建造,我亦有意设一支工程营,专一修桥铺路,由你负责。” “四位好汉到了山寨,各有大用,也不须担心。” 似王伦这样的江湖大寨之主,向来是言必有信的,故而四人听了王伦的安排,个个欢喜,都说:“哥哥安排妥当,小弟都听从哥哥吩咐!” 王伦便说:“我还要前往建康府那里,去寻访神医安道全。便留黄钺兄弟在这里协助,几位兄弟这里处置妥当了,便去山寨,军师那里自有安排。” 马麟说:“小弟遭官府通缉,不得跟随,否则小弟熟识建康府的道路,与哥哥做个前行。” 王伦摆摆手说:“无妨,我这里有张顺兄弟在,也是一样的。”便写了一封书信,留给黄钺,教他带回山寨,交给许贯忠。 欧鹏便命后厨准备好了酒宴,就来款待。王伦与四人又说了许多梁山的事情,说:“黄门山这里,若有愿意跟随的儿郎,一并带去;有不愿去山寨的,就发放一笔遣送费用,蒋敬兄弟,你将账记清楚,到山寨时与军师交接,我这里带了些银两,留给几位使用。” 欧鹏慌忙说:“如何要哥哥破费?” 王伦笑着说:“这是山寨的规矩,梁山前后合并入伙了数个寨子,都是这般做的,收着便是。” 欧鹏便也不再多言,他这黄门山现如今只有喽啰五六百人,入了梁山,他四个管带的兵丁手下,至少能翻一倍,自然愿意,唯有那些刚刚拿到手的造纸、印刷、刻板作坊,需要花费些时日去处理脱手。 吃过酒,歇息了半日,王伦这才告辞,转回舒州城去。 萧嘉穗却是去附近的一处湖泊游玩了大半日,阮小二和李俊两个也不去跟随,也不去监视。 于是一行人又继续沿江而下,这一次却走的是长江北岸,数日后便到了建康府附近。 第172章 “活闪婆”王定六 王伦便将随行的几个亲卫都留在江北,毕竟他这一次出行带着马车,骑着马,来回渡江,北马也遭受不得太多的颠簸。 萧嘉穗见王伦也不防备他,况且他亦有意四处游玩,于是也跟着过了江。 他们这里人多,故而张顺先去寻了一条大船,到了南岸,下了船,王伦便说:“我听闻这里有两个做贼的恶人,一个叫‘截江鬼’张旺,一个叫‘油里鳅’孙五,逢着落单的客人上了船,就要劫财害命,将尸体抛进大江里,手上许多人命。” “这里的官府不管,咱们却要替天行道,李俊兄弟,你且与文仲容两个,去将这二人寻了,审问清楚,也替百姓除掉这一害!” 李俊先前是艄公,摆渡来往行人只是掩护,私下里做的是私盐买卖,故而从不害人,听王伦说了,便拱手应下。 文仲容本是山贼,仗着山下要道,干的是拦路抢劫的买卖,也很少杀人。因为若杀人多了,不但官府要来剿捕,便是百姓行人也都要绕道,故而他也不干涸泽而渔的事情。 可以说,混江湖的人士,本质上还是求财,像张旺、孙五这样,把杀人当爱好的,江湖好汉们都最是看不惯,见着就杀,怕的就是哪一天自己出行也遇到这般人物,被害了性命。 阮小二说:“哥哥,既然是要寻两个水面上的恶贼,不如俺与李俊兄弟同去,也不用文兄弟出马!” 王伦想了一想,说:“也好。”文仲容便笑了笑,也不去争。 于是阮小二与李俊两个,自去寻那两个水匪,王伦则与文仲容、张顺和焦挺,继续向城内而去。 阮、李二人,见王伦四人远去,便商议地说:“先去江边寻一寻,若能碰见最好,碰不到时,再找人询问。” 于是沿着江岸一路找去,行了数里,不见有小船。只见江面上大船往来不绝,李俊便笑着说:“想来那两个贼,专挑着时间下手,那里有个酒铺,不如去歇息片刻。” 两人便进了一间挑着旗、茅草相盖的酒铺,见里面坐了一桌客人,顿时放下心来。 柜台后面就走出来个年轻人,步履轻快,搭着白手巾,笑着迎了过来,说:“两位客官请坐!” 阮小二见这小店拾掇得干净整洁,桌凳都擦得明亮,与揭阳岭上李立的那个酒店完全不同,便说:“上些时令菜蔬肉类,筛些酒来吃!” 那店小二便说:“刚宰杀了一腔羊,客官可吃得?”阮小二问:“没有牛肉么?” 店小二笑着说:“近时周边庄子里,也不曾有黄牛瘦死,故而只有羊肉。” 阮小二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他曾听王伦说起十字坡的故事,唯独好奇,为何这些恶贼,总喜欢将人肉充作黄牛肉发卖? 他问遍了山寨头领,便是王伦也不清楚为什么,还是“火眼狻猊”邓飞给他解了惑,说人肉切割下来和锅煮烂时,与黄牛肉最是相似。 阮小二顿时怀疑邓飞果真吃过人肉了,叫邓飞好一番叫屈,只说这却是“锦豹子”杨林告诉他的。 杨林是江湖老手,见多识广,阮小二自不会怀疑他也吃人肉,也就信了邓飞的话。 故而当日揭阳岭上杀李立,阮小二还特意去后厨寻了一番,果然寻着一锅正在煮的肉,恰似黄牛肉一般,问了被擒的伙计,正是人肉。 此刻听这店小二说没有黄牛肉,他顿时放下心来,便说:“切两盘羊肉来下酒!” 李俊那里,听到阮小二说起牛肉,又想起李立临死前说曾欺骗自己与童氏兄弟吃了人肉,脸色又一阵发白。 酒菜上来,阮小二先饮了一碗,李俊次饮,见这酒水无事,羊肉也是正宗新鲜的,顿时放心吃喝了起来。 酒足饭饱,那一桌客人已经离去,阮小二便吩咐结账,问:“店家,却向你打听两个人,张旺、孙五两个,一向在扬子江上撑船摆渡,你可认得?” 那店小二顿时警惕地问:“两位客官,你寻他们两个做甚?” 李俊笑着说:“我们在城里有些货物,要运送过江,有人推荐了这两个,说他们船划得快,故而来寻!” 那店小二听他们口音不是本地人,便说:“客官,你们却是被人给骗了。张旺孙五两个,不是好人,专一在江面上打劫杀人,干惯了坏事,只是官府也不来管,百姓又惧他两个混不吝,都不敢招惹。二位也不要去找他们,快些另寻大船!” 阮小二顿时来了兴趣,竟没想到这店小二也是个热心肠的,便说:“实不相瞒,我二人听闻这两个狗贼坏事做尽,故而要来寻他们,为百姓除此一害,店家可敢带我们去寻,指出这两个?” 那店小二便说:“有何不敢?先前我就欲寻他两个,只我本事不济,斗不过他,被他两个来店里闹了几回,赔了许多钱财。二位好汉既然要除害,小人愿同去!” 就从柜台后面掏出一把短刃来,又迟疑地问:“我听这位大哥是京东路那里的口音,敢问可是梁山好汉?” 阮小二顿时笑了起来:“你这里竟也知晓梁山?” 那店小二说:“如何不知晓?建康府是江南大城,多有商队来往,有在小店少歇的,常常谈论起,我却知道,梁山那里的好汉,不拦路抢劫,不滥杀,还做得大买卖,一向公平。” 阮小二叹了口气,说:“我两个便是梁山好汉!” 那店小二顿时双眼充满了惊喜,先去关了店门,就来下拜,说:“小人王定六,平生最喜练武。只是家资匮乏,遇不到名师,得不到真传,略会些拳脚棍棒,只有一个优点,便是行走迅捷,善奔能走,故而被乡人取了个诨号叫作‘活闪婆’。” “小人仰慕梁山好汉的行径,时常有心投奔,不想今日竟遇到了两位哥哥!” 第173章 神医也是人 王伦几人被张顺引着,一路向建康府城内而去,王伦便在那里思索如何说服安道全上山,想到最后,还是决定先以治病为理由,将他请到山寨再说。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真心实意为山寨服务的人,若按照原着那样杀人陷害,又或者坑蒙拐骗,似安道全这般有专业技能的医者,难免心存芥蒂。 还是先将安道全请去了,为王进等一班头领看了病,再做计较吧。 建康不愧是江南名城,好不热闹繁华,一如东京城一般,瓦肆茶铺接连,商队络绎不绝,行人往来如织。 张顺雇了个脚夫,赶一辆驴车,便向城西南而去,他在车厢里解释地说:“小弟先前往来江州到镇江府这里,替人撑船押送货物,有生病了的人,都送到神医这里,就此与他相识。” 到了一条僻静的街上,一行人下了车,焦挺付了车费,张顺便指着一座好大的宅院,说:“安神医也不开设医馆,只在家中将侧院那里辟了出来,有寻医问诊的,都去那里。” 到了侧院时,却不见有病人在那里等候,只有两个药童在认药。张顺便笑着喊:“小张乙,你师父哪里去了?” 一个药童就来拜见,认认真真地说:“家师有事出门,或许至晚方归!” 张顺便揪住他的耳朵,作势要拧:“不要胡扯,快说实话!”那药童慌忙说:“不要动手,我师父去秦淮河那边了!” 张顺笑着松开了手,便对王伦等人说:“安神医怕是去寻他那位老相好,秦淮河那里的一个娼妓李巧奴去了。哥哥,咱们是在这里等候,还是去秦淮河寻他?” 焦挺一脸纠结,说:“既是神医,想来也有五六十岁,怎地还要去找妓女?” 张顺盯着焦挺看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说:“兄弟,是哪个告诉你,神医已经这么老了?安道全不过四十出头,刚过不惑之年,如何称一个老字?” 别说王伦,就连萧嘉穗都呆了一呆。 萧嘉穗便赞叹地说:“年方四十,就已经医术名满天下,当真是医中的大才!” 文仲容不解地问:“既是神医,自然家有贤妻美妾,为何偏要去找妓女?莫非这神医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张顺收了笑容,叹了口气,说:“安神医年少时,与一位青梅竹马结为夫妻,恩爱非常。但他的妻子后来难产而死,神医自此钻研医技,成就了偌大的名声。” “有人也曾劝他再娶个良配,他也只是不肯,便时常流连青楼娼馆,倒也逍遥。” 王伦摇摇头,说:“非常之人,总有许多常人看不明白的举动,我们这些凡辈,若是理解不能,也不好太多评价。” 便说:“不如去那秦淮河走一走,毕竟远道而来,有如此盛名,不去看一眼也是可惜了!”几人都大笑了起来。 于是一行人就兴致勃勃地向秦淮河那边而去。 车过龙光门,王伦便觉得,这空气中似乎都有一股脂粉香味了。张顺倒也机巧,便令停了马车,步行慢慢行去,也看一看风景。 哪知刚行数步,还没看到两岸的风景,张顺就指着远处一个人,说:“那人倒似是安神医!” 几个人把眼望去,却见路边一个文士大夫模样的中年人,神色有些落寞,正在那里背着手走路。 张顺便迎了上去,拱手问好:“神医近来可好么?” 安道全“咦”了一声,便笑了起来:“张顺兄弟,怎么有空来建康府?是又有病人送来了么?” 文仲容在后面抬头看了看天色,小声说:“天色尚早,那童子说晚时方归,怎地这么早就出来了?难道神医不能自医,也有难言的隐疾?” 王伦、萧嘉穗都憋不住笑,焦挺一时没有听懂,便问:“什么隐疾?” 那边张顺、安道全两个叙旧完毕,看到两人走了过来,王伦咳嗽了一声,便拱手说:“小可见过安神医!” 安道全就与几人见礼,张顺便找了附近一家茶舍,捡了一副安静的座头,一行人在那里坐了。 店家上了糕点茶水,闲话了一番,安道全便问:“不知几位随我这位张顺兄弟来,是要给谁人看病?” 王伦便说:“小可是济州梁山泊的寨主,我那里有一位八十万禁军教头,因得罪了高俅,被发配囚禁在沙门岛一年有余。我等解救出来时,已经折磨得不成人样,也延请大夫前来诊治,身体恢复了些,欲请神医北上走一趟,替他瞧一瞧。” 安道全平日里接触的本就是三教九流的人物,况且又是张顺带来的,想来也不是甚么正经人家,故而听到王伦自报家门,只是微微一惊,便问:“可是那位东京城的王进?” “神医也知晓此人?” “建康府多有人往东京城里走动,这事都已经传遍了,哪个不知?若是去给王进治病,走一趟济州也不是不能。只我先说好,非是不顾张顺兄弟的颜面,只我立了个规矩,似你这般有钱有势的人,我的诊金是很贵的!” 第174章 热血青年王定六 王伦正要说话,张顺便无奈地说:“神医,我知晓你不是个贪财的人,只是何苦将许多钱财,洒在那些妓女身上?” “去年小弟就曾劝说,若你真心有意那李巧奴,干脆赎了她的身,养在别院。” 安道全摇摇头,说:“兄弟,你不懂。” “嘁,方才街头上遇着你,怕是那娼妓在接别的客人,却把你拒在门外了吧?安神医,你这又是何苦呢?” 王伦赶快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说:“神医,诊金贵不怕,只盼神医走这一遭。”便示意焦挺,解下一个包裹,放在了桌子上,焦挺顺手解开来,却是一整包金银。 张顺又要说话,却被王伦拦住,安道全便笑了起来,也不去看那包金银,说:“王寨主既然这般豪气,我去济州走一趟又何妨?” “君子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好!”王伦就喜欢这种爽利的性格,便笑着说:“这里只是订金,我山寨那里,还要请神医多盘桓一些时日,都为头领们瞧一瞧,所有开销花费,神医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何时动身?” “明日上午如何?” 安道全点了点头,将那金银又包了,就以目示张顺。张顺哭笑不得,一把拉住,说:“神医,你莫不是还要去寻那李巧奴?还要将这刚得手的金银送与她?” 安道全被他说破了,顿时就有了几分脸红,兀自争辩地说:“几位到了这烟花柳巷,如何不去快活一番?人生在世,如何能不称意呢?” 张顺始终不肯,说:“多日不见,就在此说些话!” 王伦此时,也不好开口说带兄弟们去逛一逛花船,便坐在那里,与众人一面闲谈,一面听茶舍里的说书人在那里讲说话本。 王伦越听越觉得耳熟,怎么都是法师、猴行者的,便问:“这说的是什么话本?” 安道全说:“这位杨鹏举的说书人,讲的是大唐三藏法师,去往天竺取经,与弟子猴行者入波罗国的故事。” 王伦顿时变得很沉默。 那边说书人讲完一个故事,茶舍中的客人纷纷叫好,安道全便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交给店小二,当作是给说书人的打赏。 看到王伦很是好奇,安道全便笑着说:“这杨鹏举说三藏取经的故事,建康府里是一绝,故而遭同行陷害,在他的茶碗里下毒,要毒哑他的嗓子,被我救治得好了,如今方能听他说的如此精彩!” 萧嘉穗看了安道全一眼,心想:天下的奇人,当真多也! 又听了唱曲,看了歌舞,看了杂耍,众人方才心满意足,就此出了茶舍。 张顺见天色已暗,便又拉着安道全,说:“神医,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小弟自来接你!” 他却是担心安道全又把钱随意撒到妓女身上去了,安道全胡乱地点着头,却不防一个迎面来的汉子一头撞上。 那汉子身形虚浮,一个不稳,顿时坐在地上,便怒骂:“瞎眼老狗,走的甚么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文仲容和焦挺两个都瞪了过来,便急忙翻身起来,转身就走。 于是安道全自回家里,王伦一行人则随着张顺,先去定了一处客栈,萧嘉穗便笑着说:“我少年时曾读过一册游记,这一番随着诸位,前后在大江走了个来回,这位安神医,却是难得遇到的一个奇人,当真有趣的紧!” 王伦也笑了起来,实在是安道全与他设想中的神医完全不同,不像是原着中的一个工具人,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了。 洗漱一番,众人各自睡去,于是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上醒来,在客栈吃了早饭,张顺就先去雇了两辆马车,一行人就又向安道全的住处而去。 安道全一脸疲惫地走出门来,忍不住打着哈欠,张顺知他昨晚定是又去寻那李巧奴了,只是不好再发作,只是摇了摇头,就拉着安道全,说:“神医,走吧!” 安道全只得锁了门,背着一个大药箱,并一个简单的包裹,就此跟着出发。 两辆马车出了城,到了江边,在约定的地点,王伦果然看到阮小二与李俊两个,只是他俩身边却多了个年轻人,在那里双眼期待、带着仰慕地望来。 阮小二便介绍了一番,一听居然是王定六,王伦顿时笑了起来,说:“也是一段缘分了!”李俊便拱手说:“哥哥,张旺、孙五那两个恶贼,被小弟与小二哥并王定六兄弟杀了,首级藏在王家酒铺那里。” “昨天下午,王定六兄弟带我两个,找到了那孙五,只是不见张旺,故而一直等到入夜,那厮才从城里回来。” “这两个做贼惯了,也会防人,却将一条小船划到那边的芦苇荡里藏匿。我三个口衔短刀,凫水潜去,趁他两个熟睡,就此了账。” 王定六便热情地邀着众人去那酒铺里少歇,又拿出用石灰腌了的两颗脑袋来,文仲容和焦挺越看越眼熟,对视一眼,说:“这个张旺,不是昨晚上撞着神医的那人么?” 王伦心想:看来昨晚上遇着张旺时,那厮应该是刚从李巧奴那里快活了出来。 王定六便俯身下拜,说:“小弟多仰慕梁山好汉,不曾想今日能见到寨主哥哥,若不嫌弃时,小弟愿跟随前往入伙!” 第175章 迤逦向北 王伦看着王定六,这小伙子十八九岁的年纪,蓄着短短的稀疏胡须,脸上还长着青春痘,身材瘦长,眼神中带着对江湖的渴望。 便问道:“我梁山要做的,可是造反杀头的行当,却不是一般山寨那样打家劫舍似的逍遥,你家中父母可答应?你可想好了?” 王伦一向觉得,年轻人是这世间初升的太阳,是难得的一缕晨光,若非是实在活不下去,他并不是很情愿拖年轻人下水,教他们去送命,因为那样做实在太无耻了些。 王定六便将老父亲请了出来,说:“小弟父子两个,在这江边开一家小酒铺,衙役税吏五七日就要来白吃白喝外带盘剥,因朱勔那个狗贼,我们这里,还要多交一笔花石税,辛苦一年,也赚不到几贯钱。” “小弟这般年纪,连个媒都不曾说得。本地的百姓,家中有女儿的,稍有些姿色,宁肯卖到秦淮河那边,为的是要这一笔卖女钱,去偿还高利贷,去完税,去应付官府盘剥。” “这世道恶了,便是造反杀头我也不怕!” 王老丈顿时红了眼,说:“只是苦了我儿,情愿将他送去梁山,也为民除恶!” 王伦叹了口气,便看向安道全,问:“神医,江南富庶,百姓生计竟也如此艰难么?” 安道全说:“这世间的繁华,与底层小民有甚干系呢?若官家不要花石纲,不派朱勔这样的官来,百姓本也可以活下去的!” 王伦不住地摇头,便对着王定六说:“兄弟,既然你有心,我山寨如何能拒之门外?老丈,你便与令子拾掇了,也随我一起上山吧。” 王老丈吃了一惊,摇着头,说:“我年纪大了,不愿拖累我儿,情愿守着这小铺子!” 王定六也来了倔脾气,说:“父亲不去时,儿子也不去了!” 王伦笑着说:“贵我两个都姓王,五百年说不得还是一家,就听我的,拾掇了一起上山!” 于是父子两个便不再争执,就去收拾,便随王伦一行人一起过了江,王伦却将张顺叫到一旁,吩咐了几句,笑着说:“我这里有些小事,要请张顺兄弟耽搁一两日,随后就赶来!” 张顺便与一个亲卫自去了,王伦几人则继续骑马、乘车,打算沿着运河旁边的官道继续北上。 不想只行了数里,就见到一支车队,从北面慌里慌张地返回,还有不少行人,也都张皇地逃命一般往南而来。 看到王伦一行人,几匹马几辆马车跟着,有个热心的商队伙计便大喊:“不要走这条路,前面运河里沉了一艘花石船,那些官兵阻拦了道路,强迫百姓们跳河打捞呢,快退快退!” 李俊便说:“哥哥,我等还是走滁、濠那边吧,也好躲过这些官兵!”王伦点了点头,拨转了马头,说:“换条路走!” 虽不走运河旁边的那条路,但这一路北上,王伦几人见到民间百姓,依旧受到江南花石纲的波及,萧嘉穗眼见到但凡一州一县,沿路都是设商卡,那些把守的军士勒索过路钱财,田间农人衣不蔽体,面带菜色,不由得长叹了起来。 他说到:“先前在镇江府那里,只以为我朝百姓,日子过得再艰难,隔三差五也能见一顿荤腥,如何能知晓,这些北地的百姓,竟还要挖野菜度日呢?” 他指着田边四五个小儿女,穿着宽大的满是补丁的衣服,提着篮,凑在那里捡拾野菜,叹着气说:“江南那边似这样年纪的孩童,至少还能去学堂读书,或是养在家中无忧无虑,何须如此呢?” 就摸出几块碎银,教随从的老仆送给那些小孩,几个小孩怯生生地接过了,看到萧嘉穗和善地在马上朝他们招手,顿时都欢呼了起来,挤来挤去,簇站在路旁,向萧嘉穗行礼,萧嘉穗也郑重地回礼。 王伦看在眼里,并没有也跟着施舍,而是说:“先生若到了北地,多去走动一番,就知道俺这些人,为何要造反了!” 安道全在车厢里听到孩童的欢呼,便跳下车来,从那个大药箱里掏出几块饴糖,也笑着递送了过去,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嘱咐不要下水玩耍,勤洗手,不要吃指甲,这才跳回到车上。 这一日车队行至了濠州钟离县东南,王伦见萧嘉穗心情不甚好,便笑着说:“我听闻这里曾发生过钟离之战,永昌侯韦睿一战成名,拓跋魏的骑兵一朝损失殆尽,不得不依仗六镇军民,却激起了六镇起义,先生可愿为我等详说一番?” 他提起的“钟离之战”,却是南朝梁武帝时期,对北魏少有的两场大胜仗之一,萧嘉穗如何不明白王伦的心思,便笑了起来,说:“那处古战场,还要向前行走,我少年时,也曾听族人说起过的!” 李俊看了看天色,便说:“前面十余里处,有个韦严公庙,乃是唐朝的遗留,那里可以休息的!” 渐近黄昏时分,果然看到道旁有一座破败的小庙,土墙都已经残破,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萧嘉穗叹了口气,说:“韦睿谥号曰严,想必这小庙,就是唐时京兆韦氏修建的。” 李俊在前方已经跳下马来,想要先进庙里搜看一番,却突然拔出短刀,大喊:“甚么人,鬼鬼祟祟躲在那里?” 第176章 歙州王寅 听到李俊的喊叫,文仲容与几个亲卫快马向前,调下马来,都提了朴刀、棍棒,三面围了上去。 庙里却钻出来一条大汉,蓬头垢面,颇有些狼狈,手里握着一柄小斧,反问到:“我几个同伴赶路,在此处歇息,又不是贼,厮喊甚么?” 李俊说:“我等也是路人,想要寻一处歇息的地方,你那个同伴在外面把风,鬼鬼祟祟偷看,不是贼是什么?” 那大汉立在庙门前,不耐烦地说:“我这里人多,庙小容不得许多人,请去别处歇息!” 文仲容提着朴刀,说:“这庙又不是你家的,如何教你独占了?” 那大汉顿时发起怒来,说:“快走,快走,惹恼了我,没来由挨一番打!” 文仲容顿时大怒,说:“你守在这里,莫不是里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路匪贼人,正好为民除害,来来来,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那大汉当即提着小斧扑了过来,就与文仲容战在了一团。斗了不到二十合,李俊见文仲容支挡不得,恐他有闪失,也提了短刀加入战团。 那大汉浑然不惧,一人独斗两条好汉,王伦看得暗暗心惊,萧嘉穗却从一个亲卫那里接过一条棍棒,跳上前去,说:“这人厉害,我也来助两位兄弟!” 他这一路上,众人都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只有王伦知晓他的本领,但毕竟萧嘉穗又不曾答应入伙梁山,便也不去介绍。 文仲容本想说你一个书生不要乱凑热闹,却见萧嘉穗一棒直入,替他挡住了那大汉的一斧,复又抢身向前,却将棒作枪势,直点那大汉的腰肋。 那大汉不由得心惊,往后一跳,堪堪躲过了这一刺,萧嘉穗一条棒,却如蛇一般趁势追上,只绕着那大汉的喉、胸、肋几处追打。 那大汉的武器不趁手,有了萧嘉穗的加入,他反而渐渐落了下风。 王伦本以为,这也是一伙盘踞在小庙里半路抢劫、在此分赃的贼,但看到庙里又涌出了几个人来,面黄肌瘦,羸弱不堪,在那里担心地看。 于是便高喊:“几位都请住手!” 萧嘉穗便先住了手,那大汉却不依不饶,又一斧砍来,被文仲容架住,不满地说:“我哥哥说了住手,你如何还要来送死?” 那大汉这才停了手,仍旧警惕地立在庙门前,王伦便拱手说:“看你也不似歹人,莫不是逃难的工匠?” 那大汉顿时一惊,便要否认,王伦说:“你手里的小斧,是石匠常用的,想来是朝廷从江南征召的匠人,叫你等逃了出来吧。” 便吩咐守在一旁的焦挺去车上取了干粮水袋,丢了过去,说:“放心,我等不会寻官府去报案的。” 阮小二提着棍棒,他本来也要加入进去的,但萧嘉穗先动了手,他也不好四人围殴一个,便好奇地问:“哥哥如何知晓这些人是石匠?” 王伦叹了口气,说:“先前我建山寨时,多有从东京城逃出来、投奔柴大官人的工匠,大官人就送来了十多个,随我上了山,我自然识得!” 那大汉迟疑了片刻,便问:“你就是那梁山的王伦?你等是梁山的好汉?” 见王伦等人都点头,只有萧嘉穗和一个大夫模样的不吭声,那大汉也不再怀疑,便将干粮水袋捡起来,先送给同伴。 王伦便说:“不打不相识,既然这位兄弟听过俺梁山的名号,也不用担心,我等就在这院里歇息一晚,天亮过后各走各路,如何?” 那大汉便拱手说:“歙州王寅,感激各位好汉!” 王伦一听,顿时大惊,便问:“敢问几位,如何到了这里?” 王寅叹了口气,说:“朱勔那个狗贼,在苏州一带到处搜寻花石,我这几个同伴,都是石匠出身,便也被官府征用,只说要一路随行,将花石护送照顾到东京。” “原本说好时,只要我等以黏土填补奇石,不曾想到了扬州,却将我等当作苦力,官兵任意打骂,克扣饭食,遇着运河水浅时,还要我等当纤夫,去拉动那数十万斤重的大船。” “我有个同伴害了病,家中寄来的钱财未到,又凑不得钱。去向上官借钱求医时,又放高利贷,我那同伴担心因此破了家,不肯借贷,拖得久了,就一病而死。我几个聚在一起商议,若依旧如此,只怕到了东京城,个个都要饿死病死,干脆逃亡!” 王伦顿时变得热切了起来,说:“你几个逃亡,官府那里必然通报本县,也没个去处,不如随我等去梁山,暂且躲一躲?” 王寅摇摇头,说:“多谢寨主好意!我几个自有投奔处,睦州有位圣公方腊,虽然‘食菜事魔’,要信甚么魔教,却也善待信众,我几个誓要跟随诛杀朱勔此贼!” 王伦仍旧不死心,便说:“天下的贪官污吏,何止朱勔一贼?杀了一个朱勔,还有蔡京、童贯、高俅,还有赵勔、钱勔、孙勔,你又该怎么办呢?” 王寅顿时沉默了起来,他身后一个同伴,狼吞虎咽吃了一块干饼,此时壮着胆,说:“方圣公举事,我等自去追随,杀尽江南贪官,也推举他做皇帝。寨主,你不如也来投奔圣公,将来必能做到国公!” 阮小二顿时大怒,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要反驳,王伦却笑着说:“你等在江南受朱勔压迫,我等在山东,却受高俅压迫,那里离东京城更近,还有蔡京等许多奸臣。 你那里只有一个朱勔,我那里却有一群比朱勔还要凶狠的官贼,天下百姓都是一般的人,你受了许多苦,却不知道京东路的百姓,受的苦更多!” 又满眼热切地看向王寅,说:“兄弟,江南是本朝财税重地,方腊在那里举事,必遭朝廷重兵围剿,苦撑必然不易。你不如随我上梁山,到时候联合方腊,南北一起举事,如此必然能够成功,如何?” 王寅纠结了许久,他这一路上从江南到淮北,但见沿途百姓,皆是民不聊生,全是一班肆意妄为的官吏作践得如此。 王伦的一番话,他只觉得一句最对,杀一个朱勔,还有千千万万个如朱勔一般的贪官污吏,还有比他更狠毒的高官高居在朝堂之上。 王寅便问:“王寨主,你果真愿意造反?” 王伦说:“我山寨聚了万余士卒,六七十个头领,兄弟觉得呢?” 王寅一咬牙,便俯身下拜:“恳请寨主收留小人几个,愿效犬马,只求杀尽天下贪官,还百姓一个安生!” 他带着几个同伴,一路上昼伏夜出,担惊受怕,自然也清楚,这一次逃亡,家是回不去了,左右都是造反,跟着方腊还是王伦,对于眼下的他都是一样的! 王伦大喜,当即急上前去,将他用力搀扶了起来,说:“遇到兄弟,当真是王某之幸啊!” 第177章 我朝难出大英雄 自从去往河东路走了一趟后,王伦对江南一行的计划就做了修改。 他原本的计划,是往苏州那里走一趟,亲眼看看方腊的江湖势力究竟如何,是否有双方联手的可能。 但河东一行,让他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好汉们,有许多太看重乡缘地域,他在河东能收拢些好汉前去梁山,已经是幸运。 就好比抱犊山,若非唐斌本人对梁山有好感,又折服了文仲容、崔野两个头领,顺带拉来了郝思文,他那里是很难翻越太行山,从河东跑到京东厮混的。 董澄、沈骥两人的谋棋岭,是因为连番遭受到了官府的打击,生存前景堪忧;金鼎、黄钺两个的盘石山,则是刚刚处于发展的起步阶段,故而能够说服入伙。 其他河东的山寨势力,对王伦的合作合并意向都不怎么感兴趣,毕竟已经自成一伙,据山为王,何必去大寨做个头领呢? 是以王伦最后还是决定,苏州那里方腊的地盘,还是不要去了,也免得白走一趟,耽误许多时间。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能够在半路遇到逃亡的王寅,显然按照原着的时间线,王寅此去投奔方腊,很快就凭借才能出人头地,并在明年追随方腊举事起义。 故而王伦很是兴奋,拉着王寅很是热切地谈论了许久,这才清楚,原来王寅虽是石匠出身,却靠着一身好武艺、处事决断公平,被推举为了本地石匠行会的首领。 难怪他从花石船队逃亡,能带了二三十个石匠,死心塌地跟随,这人果真是个大才! 文仲容那边,见王寅既已入伙,且被王伦收容,也不再计较,在一旁不住地夸赞:“王寅兄弟,你这身武艺,果然厉害,是从哪里学来的?” 王寅说:“我有个族叔父,曾入选禁军,在兰州那里驻屯,我便随他学了军中的枪法,当不得兄弟如此称赞!” 文仲容便不住点头,他与王寅的情况类似,也是随本村一个老兵学的军中搏杀功夫。 江湖上流传的功夫,与军中大有不同,前者多重视近身搏斗,多用短兵,招式阴狠;军中的手段,更重视骑马厮杀,多用枪矛,招式大开大合,攻守兼备。 梁山现如今的领兵头领,大多学的是军中手段,唯独武松是个例外,乃是学的少林寺的武僧功夫,但武松却是个练武的奇才,旁人是学不来的。 王伦已经叫亲卫将随行马车上携带的干粮都分给了躲在庙里的石匠们,又请李俊带着两个亲卫,赶一辆马车,去附近庄子里采买些食物来。 安道全也去为庙里的石匠们逐一把脉,便舒了一口气,说:“都是饿的,身体没有大碍!” 王伦请他坐下,笑着说:“神医,我在那里叫嚷着要造反,也不见你吃惊,难道你不怕我就此将你劫持了?” 安道全叹了口气,说:“我这个‘神医’的名号,乃是因为数年前,建康府外有一处江边的渔村,那里的百姓多害大肚子病,我去看时,也无能为力,只能叮嘱渔人村民,不得饮生水,不要生食田螺贝类,勤洗手,远离茅厕污秽,村民都照做了,果然村中害病的人就少了。” “我虽久在江南,但见到乡野之间,百姓生存之艰难,官吏盘剥之狠毒,别说你了,我大宋朝开国以来,民间聚众举事的还少了吗?我看却多过唐朝时候!” 他狡黠一笑,说:“便你将我劫持了我也不怕,我只天天去寻那张顺闹,你看重张顺,必然不忍见他如此,又不是个心狠的大头领,否则难以服众,我怕甚么?” 王伦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位安道全,当真是个有趣的人。 李俊是个心细的人,不但买来许多食物村酿酒水鸡鸭,还买了些百姓的旧衣物,一并带了回来。 众人就在庙里剥洗了,围着篝火烹治,萧嘉穗却去那韦睿的塑像前拜了一拜,只是这小庙年久失修,那塑像外面的泥胎剥落,露出里面填充的稻草来。 王伦左右无事,也去拜了一拜,望着韦睿塑像说:“永昌侯北阻夷狄,使胡骑再不能兵临大江,可称英雄!可叹我朝,竟出不得这样一个英雄,就连狄青相公那样的豪杰,朝廷文官都容他不得!” 萧嘉穗却想起了韦睿物故后,梁武帝偏信羯胡侯景,竟叫他八百人作乱,最终饿死台城,心中那股郁结之气,始终无法消散。 他曾听王伦断言,说北方的金人必然南下,重演五胡乱华、南北朝隔江而治的旧事,原本是不信的,但听到王伦说起狄青,又想起韦睿的功绩,虽然还不曾去北地亲眼看到,却突然觉得,王伦的推断也并非全都是臆想了! 这时阮小二笑着说:“哥哥,我按照你的方法,将那鸡用树叶包了,用黄泥裹了埋在火堆下,方才敲开来,果然香气扑鼻,且来尝一尝!” 王伦便邀着萧嘉穗,同去吃那“叫花鸡”。 王伦出行,自然邀考虑会露宿野外的情况,故而油盐酱醋等都带了出来,萧嘉穗吃了这别有一番风味的鸡肉,心情也好了起来,于是就边吃边给众人讲起钟离之战的故事来。 他口才不错,讲述得便如亲临一般,众人听得热切,都喝彩起来。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一行三四十个人,就此扮作商队,便继续向北赶去。 第178章 近乡情怯 萧嘉穗浑身贵气,便充作一个商队的主事,王伦扮作管账的文书,这一次随行的一众人等,除了阮小二,都不是面容凶恶、看上去就似强徒一般的人物,于是阮小二便扮作护卫头目,沿路继续行去。 大宋朝这样的商队实在太多,沿路的哨卡,一见并没有携带违禁的物品,又将过路钱财给的爽利,也就顺利放行。 渐到了酂县那里,王伦笑着说:“前方有一处芒砀山,我山寨与他那里有来往,且去他那里少歇一番!” 阮小二便自告奋勇,先行去探查一番,于是带了两个亲卫,先行而去。 这一路行来,虽然赶路辛苦,但逢着酒店饭馆时,王伦便大鱼大肉地酒肉伺候,王寅和同伴们吃得畅快,心里更加感激。 他们这些石匠,在本乡里虽称不上富裕,但温饱还是能解决的,只是如何能像这样,每日三餐,两顿都是酒肉。 江南比北方富足,但王伦除了吃喝外,又在一处大镇子上,寻了两家成衣店,买了许多衣物,叫王寅等人换了破旧的衣衫,这般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 王寅心想:若能叫我这一班同伴日日如此,便是为他王伦送命又何妨? 这个时代人命贱,即便富庶如江南,十贯、十五贯钱,就足够买一条人命了,故而一伙石匠,受了王伦的恩惠,也都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阮小二那里去得快,来得也快,很快就领了一小队骑兵前来迎接,笑着高喊:“哥哥,项充头领亲来迎接了!” 离王伦等人还有十来步,项充就跳下马来,俯身下拜:“见过王伦哥哥!” 先前王伦亲自来芒砀山谈判,樊瑞就请项充前往洽谈。项充到了梁山,在南湖酒店被朱贵接着,小船送上山寨,又被许贯忠接见了,谈妥了一应合作的事务。 项充亲眼看到了梁山的实力,若是王伦有了野心,带兵直下,芒砀山这里如何挡得住?反正项充觉得,若他那里有梁山的实力,如何肯委屈自己,与人谈甚么合作? 故而芒砀山三个头领里,项充对梁山又敬又畏惧,听到王伦返回,便请示了樊瑞,匆忙来迎。 王伦便说:“兄弟请起,我这里人多,还要烦请兄弟,在山下寻一处住的地方,先叫我等沐浴洗净了,也好继续赶路,有劳!” 项充忙说:“哥哥难得到此,还请到小寨暂歇几日!” 王伦摆摆手,说:“我这里请了一位江南的名医,要急着赶回山寨,容留不得。也不要叨扰贵寨了!” 项充请了数次,王伦只是不去,他只好说:“便听哥哥的,小弟先派人去准备!” 他骑着马,陪着王伦说话,看到李俊气度不俗,王寅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风范,王定六活泼热烈,萧嘉穗浑身贵气,心道:又教这位王大寨主寻到了几个好汉! 想到自家山寨只有三个头领,只觉得人比人不如,寨比寨更加不如了! 项充作为地头蛇,就在山下附近的一处村落,寻了个大的货栈,安排王伦一行人住下。 王伦连日赶路,逢不着客栈时,自是风餐露宿,故而这是数日来难得能住在屋子里、睡在床上的时候,于是各自洗澡,神清气爽地出来。 樊瑞是个性子高傲的人,听闻王伦不愿上山,也不强求,只是又让李衮送来了酒水食物,他却留守山寨。 李衮来时,不住诉说歉意,王伦也不以为意,便与两个好汉吃了一顿酒,说:“都是江湖朋友,若遇着事时,尽管传信到梁山来!” 项充顿时大喜,有王伦这一句承诺,芒砀山可谓是找了个实力雄厚的靠山了。他两个毕竟是土匪头子,不能在山下久留,于是先行告辞。 第二日一早,王伦便继续出发,项充却又匆匆赶来,送来了一大包梨酥,憨厚地一笑,说:“小弟前日往梁山拜见,遇着鲍旭哥哥与李逵兄弟,一见如故,李逵兄弟说起俺这里的砀山梨,只说没口福。” “砀山梨要到六七月才能摘果,小弟归来后,便四处寻买,只买得这一包砀山梨做的酥,还要烦请哥哥带回给二位。” “非是小弟小器,实在是梨酥保存不易,等再过几个月,满山的梨子熟了,小弟这里就给哥哥多送几车去,也尝一尝俺这里的山货特产!” 王伦叹了口气,想起原着中李逵、鲍旭、项充、李衮四个好汉,组成了“步战杀人四人组”,配合最是密切。 他原本以为,鲍旭遇着李逵,是两个人投缘,未必就能够再跟项充、李衮厮混到一起去。不曾想这缘分竟然是天注定的,大约是四个人都是一般的面丑粗糙,又都是满心热切,本是同一类的人。 原着中李逵被宋江扭曲了价值观,培养成为打手,只会杀人和看宋江眼色行事,全无自己的半点主张。唯独后来项充、李衮征方腊战死,消息传回,李逵大哭了一回,是书中少有的李逵为战死好汉哭泣的事,可见这人至少良心还不曾完全被宋江泯灭了。 王伦便郑重地接在手中,说:“兄弟,江湖路远,总有再见的时日!兄弟若得闲时,尽管来山寨寻鲍旭并李逵两个兄弟说话,我等也在山寨等你来!” 项充便施了一礼,见王伦一行人远去,这才拨马转回。 过了芒砀山,又过了单州,便进入到了济州境内。 王伦笑着说:“都说近乡情更怯,我这里却是归心似箭了!再有两日,就到了梁山泊,咱们也就到家了!” 第179章 英雄不能上战场 眼看进入到济州境内,阮小二便先行去南湖酒店通知朱贵,许贯忠得了信,便派了一支骑兵前来相迎。 于是半道上王伦看到一队梁山的骑兵前来迎接,顿时笑着说:“林教头,山寨一切可都安好?” 林冲跳下马来,说:“哥哥放心,一切安好,阳谷县那里不曾有动静!”王伦便放下心来,又看着跟随前来的马麟,问:“兄弟是何时到的?” 马麟恭敬地说:“小弟几个随了黄钺哥哥,四天前到的山寨。” 王伦便将随行众人介绍了,这才簇拥着向梁山泊而去。李俊见随行的骑兵个个雄壮,暗想:也不知山寨水军如何? 到了南湖酒店,朱贵早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船只,于是一行人便匆匆向山寨本处而去。 安道全在船头立了,看那湖泊水光潋潋,时有水鸟飞翔,显出一片春色来,便问:“已是四月了,怎地这里才到春日?” 王伦叹了口气,说:“神医,最近十余年间,冬日是越来越长,北面愈发寒冷漫长,说不得再过十年,怕是苏杭那里,湖泊也要结冰了!” 安道全顿时皱起了眉头,他一路上听王伦与萧嘉穗讨论气候,听王伦说天气一冷,就至少要持续百年,就好比东汉末年,汉献帝时长安八月就下大雪,于是就有了五胡乱华,胡人不断南下避寒的故事。 萧嘉穗熟读史书,只是从未以这个角度来思考问题,被王伦如此一说,略一回忆,也支持了这个观点。 而安道全作为医生,要看医书,要研究历朝历代的瘟疫记载,对历史也算熟悉,他对王伦认定女真人必然南下入侵的论断不置可否,却对瘟疫忧心忡忡,毕竟大寒大旱之后,必有大疫,这已经是医学界的共识了。 医者都有一颗仁慈济世之心,安道全这一次北来,又不打算匆匆来匆匆去的,便决定也去四方游历一番,与北方的名医们交流一下,也顺便看看是否有瘟疫发生的可能。 金沙滩码头。 这里已经重新修整了一番,单单大的船只停靠处,就有六座,而且许贯忠命凌振在这里修建了简单的木架,固定了滑轮,也方便卸货。 当然鸭嘴滩那里的货运码头,规模修建得更是庞大。 许贯忠早带领了一群头领前来迎接,等王伦下了船,看到欧鹏等黄门山的头领也在人群中,便与众人相见。 彼此介绍了一番,就此在断金亭落座,安道全便替王进把了脉,摇了摇头,说:“教头伤了元气,针石难治。我这里开个方子,先吃一副药,慢慢调理。” 史进听了,顿时大哭起来,自王进上山后,不但王伦那里想办法,史进也数次下山去请大夫,已经将京东西路诸州县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都说无力回天。 史进仍旧不死心,王伦也一直有心要请安道全来,他便存了几分念想,满以为安道全能治好自己的师父。 安道全说:“若调理一二年,教头闲时也可以舞枪弄棒,只是上不得战场,不能厮杀。况且这寿数…” 王进倒是洒脱,掏出手巾给史进擦拭了眼泪,说:“好男儿哭什么?我被捉进沙门岛后,便自知此劫难逃。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这结局乃是天注定了的。” 史进眼泪汪汪,说:“师父,弟子必将高俅那狗贼生擒来,献给师父报仇!” 一群头领都围在那里,神情复杂。 王进现任梁山诸军总教头,带兵的头领们多蒙他指点,他又与几位头领们,将骑、步两军士卒操练册子重新修订了一番。 他的本领,众人自然都看在眼里,听到这样一个将才,竟被高俅迫害得如此地步,心中对高俅的愤怒,又多了一分。 王进安慰了史进,便笑着说:“今日是李俊、王定六等兄弟入伙的接风宴,却不能叫我扫了大伙的兴。我本就是个教头,上阵杀贼,就是诸位的事情了,我也乐得悠闲!” 史进这才反应过来,收拾了心情,本想跟着说几句开心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王伦便说:“安神医要在山寨小住的,大家放心便是!” 气氛总算是慢慢活跃了起来,安道全将药方写好,递给王伦。王伦看了一看,又递给许贯忠和朱武两个,对史进说:“令师每日药饮,兄弟需好生照看!” 安道全又拉着王进嘱咐:“平日里忌酒,最好不要骑马,练功时宜先存几分力气,到方发汗时就要停了。这段时间我每日来察看,教头放心,若能调养得当,将来或许还有上阵临敌的可能。” 王进知他话里是在安慰,便笑着答应了。 酒宴过后,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王伦便召集头领,宣读了命令。 欧鹏调入水军,负责训练一支水军陆战营;蒋敬负责山寨一应账目考算事务,简单来说,他是负责监督和查账的。 马麟调入骑军,负责骑兵的巡察、探哨、游击事务;陶宗旺调入步军,负责将山寨原有的建筑队伍整合,并从步兵中挑选,组建一支修路搭桥、修缮一应工事的工程营。 李俊调入水军,先领三队六都,等童威、童猛两个赶来了,充任副将,先熟悉本部人手,日后再做扩建。 王定六也入水军,先跟随三阮学习,也坐一把交椅。 王寅参赞军务,先熟悉山寨的情况,他那些同伴们,也都暂调到陶宗旺名下,或被山寨作坊调走,仍旧出任工匠。 第180章 军阵的妙用 将新入伙的头领们的职务安排定了,王伦便将两位军师、四位参赞军务头领都请了来,郁保四、阮小二、叶春三个列席,却多了一位萧嘉穗。 王伦便说:“山寨如今仍旧缺乏军马,不管是对抗官兵,还是将来阻击金人,咱们必须得有一支足够的骑兵来。” “故而我有意请郁兄弟去辽国走一趟,再去探探路,若能购得马匹回来,是最好不过!” “这位萧先生,有意去北地看一看,此行就要劳烦郁兄弟一路照看。马可以不要,萧先生一定要安全护送回来!” 萧嘉穗便笑着说:“萧某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因我一个人,耽误了贵山寨的大事?” 许贯忠昨夜里却与他聊了许久,知他也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大丈夫,也知道王伦一向不强迫人才入伙,便说:“先生此去,还请多多打探收集消息情报,看那辽国究竟如何了!” 萧嘉穗拱手说:“许军师请放心!”他不是那种夸夸其谈的人,许贯忠便点了点头。 郁保四便迫切地说:“哥哥和军师们放心,小弟久在辽国那里走动,此番必为山寨带回二三百匹好马回来!” 王伦又说:“去年杨林兄弟传信,说朝廷派了武义大夫马政,借道登州,前往金国购马,此是托辞,必是为了会盟,南北夹击辽国而去的。” “自登州出海前往辽东,这一条商路我梁山尚未走通,故而我有意请阮小二兄弟走一趟,若走得顺了,咱们在登州那里,就有了更稳定的马匹来源。” 许贯忠说:“哥哥,小二哥家里那位夫人,已经有了身孕,不如换个人选!” 王伦顿时笑了起来:“却是我的错,忘记向小二哥贺喜了。焦挺,你去将小七兄弟请来!” 阮小二顿时大急:“哥哥,先前去沙门岛时,俺就说了,要替哥哥打通海路,如何不叫俺去?” 王伦安慰地说:“海上风浪大,此去顺利时,少说也得来回几个月,难道教你那孩子出生时,你这个父亲都不在身边么?还是留在家中吧。” 阮小二无奈,只得答应。 萧嘉穗说:“可惜萧某不会分身之术,不然也要随着去那辽东金人的地盘走一走,看一看!” 许贯忠笑着说:“先生先去辽国,等登州海路走通了,再去金国也不迟!”他倒希望萧嘉穗走这一趟后,就此认同王伦的看法,也顺利入伙,大家都成为同伴。 王伦继续说:“若小七那里海路走得顺了,叶大师就要前往登州,造些海船,咱们也将这海贸插上一脚,到时再派欧鹏兄弟,领水军陆战营前往护卫。” 他们在这里讨论梁山事务,也不避着萧嘉穗。萧嘉穗也不好插话,干脆在那里闭目养神。 阮小七正在与阮小五两个,负责给李俊协调手下,听闻王伦有请,便匆匆赶来,一听到要派自己出海,顿时大喜,满口就答应了下来。 说完马匹与海贸的事情,朱武便掏出几幅画卷来,说:“按照哥哥吩咐,我等商议过后,重新确定了山寨兵马的阵型操练。” 此前王伦受评书毒害,满以为古代所谓的军阵,比如诸葛亮的八卦阵、五虎靠山阵、鲲化为鹏阵、一字长蛇阵等等,充满了神话色彩,应该非常厉害才对。 等到他自己带兵时,又与诸多头领们交流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回事。 大规模的战争,最是重视阵型,像西方战争电影大片里的那种两军交战混战、各自厮杀的场景,在华夏历史上,出现最多的情况,是江湖械斗,或是小股交战。 只要是正规的战斗,哪怕规模不大,也需要士兵之间的互相配合,很少会出现各自为战的情况。 所以许贯忠和朱武依次上山后,王伦与头领们多次交流之后,才知道阵型的用处。 就好比骑兵,大唐军神卫国公李靖最为推崇锥形阵,这却是孙膑兵法里就提出的“十阵”之一,最适合冲破敌军的阵线,但也需要步兵在后方跟进配合。 大宋朝因为缺马,骑兵少,步兵多,故而与汉唐以来一样,都格外重视弓弩的远程攻击手段,最常用的是雁行阵。 另有方阵,主要用于截击敌人,而且多用于步兵,可以看作是步兵结阵直面敌军主力,骑兵游弋两侧,包抄两翼。 故而华夏的军阵,几乎都是多兵种的相互配合。而且军阵的主要目的,是通过己方严密有序的阵型,连绵不断的攻击,截断、打乱敌方的阵形,从而达到溃敌、歼敌的任务。 王伦曾经提出效仿李靖,却遭到一众骑兵头领们的反对,原因无他,锥形阵或者锋矢阵,要靠具装骑兵为前锋,需要的是类似西方中世纪的那种重装骑兵。 而梁山骑兵都是轻骑,硬要学李靖的战术,是根本学不来的。 王伦于是转而提出了大明朝的名将戚继光戚少保的“鸳鸯阵”,本以为总该得到认可了,还是遭到了反对。 带兵的头领们一致认为,这是绝妙的好阵,但不适合北方。 原因无他,北方多平原,“鸳鸯阵”明显更适合山地、狭地交战,得修改后方能适应北方多骑兵的战争。 王伦便将朱武画的新阵打开来看,第一幅是雁形阵,恰似一个“V”字,两翼是结阵的步兵,最外侧是弓弩兵,后排是刀盾兵,次后是长枪兵,却将骑兵围在了中间。 骑兵前面两排是跳荡兵,也就是由精锐士兵组成的突击部队,其后是作为预备队的奇兵,分左右两军,数量最多,根据具体战况,或两翼包抄,或大迂回后方,或跟随正面冲阵。 接着是中军骑兵,守护中军指挥部,再后方的后军,也分两支,一支是下马步战的骑马步兵,一支是总预备队的骑兵。 王伦看了,说:“还是缺马啊!” 朱武便笑着解释说:“此阵有变通处,中军、后军都用步兵,前军冲阵、突击,皆用骑兵。” “李卫公的兵法,大唐一军二万人,分编七个领军,实际上的战兵,每领军只有二千人,则跳荡兵用三百人,奇兵用三百人,弓手二百人,弩手二百人,步兵用一千人。” 王伦听了,更是牙疼,整个梁山现如今的骑兵,不超过二千,若是拼凑一番,以劣马、健骡代替,倒也能凑起近四千的骑兵,但只能算是骑马的步兵了。 朱武说:“若是与官兵对抗,也不需要那么多骑兵,跳荡兵用步兵,再用部分劣马,山寨步、骑加在一起七千余,操练此阵是足够了!” 王伦便说:“有劳军师,马匹那里,我自去想办法!” 朱武又说:“哥哥先前给的‘鸳鸯阵’,我等改良了一番,又在鲁大师与广惠大师的两队步兵试着演练过了,哥哥请看!” 王伦便看这一幅画卷,却是以十人一什为展示,什长背一面小红旗,充任圆盾牌手,身侧跟一个长盾立牌手,两个狼筅兵,两个长枪兵,次后又是两个藤牌兵,护着队尾的一个弓手和一个弩手。 朱武解释地说:“叉钯和大棒,不如用弓弩。则迎敌时,狼筅拒敌,长枪突刺,牌手掩护,弓弩在后点射。此阵极好,若逢着缺少弓弩的敌人,原阵更有妙用的!” 王伦便不住点头,戚少保的原阵,面对的敌人,与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武器装备是完全不同的,这一番改进,至少从理论上来说,更适合梁山目前的现状了。 第181章 最是无情烟花女 萧嘉穗只在那里闭目养神,他很清楚王伦邀他与会的目的,是为了向自己展示真实的梁山。 但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不但主公选下属,下属也还要选择主公的,故而他只在那里听,却不多说话,心里对王伦这般示人以诚却颇感惊讶。 王寅又犯了新入伙头领的通病,坐在那里不吭声,什么话都不说。他是个自信的人,自认为颇有才干,只觉得待熟悉了山寨的情况,自会做好本份的工作。 商议确定了日常操练的军阵,王伦这里就开始着手安排人下山。 郁保四便挑选了几个原来的心腹,并十来个精锐士卒,萧嘉穗跟随,与扈成一起,向北地而去。 扈成则是才从河北那里返回,这一次又要押着车队,前往沧州那里与柴进交易的。 此前梁山没有专职的经商人才,故而总是派一名头领押队,现在有了扈成和杜兴,扈成走河北路,杜兴则负责京东路。 萧嘉穗将那名老仆留在了山寨,王伦便安排与林冲的老丈人张老教头做个伴,想必年纪相仿的人,总归是有许多共同话题的。 王伦本意是要亲自带人,去登州那里送出海,但许贯忠和朱武两个竭力反对,头领们都来劝说,这才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于是阮小七带队,叶春跟随,沿路经二龙山杨林那里护送,到登州自有邹氏叔侄等接应,用先前邹渊购买的海船,往辽东走一趟。 这一趟除了以贸易的名义,走通海路,打探金国虚实外,还要顺道去高丽一趟,将这条商路一并走通了。 故而阮小七带领的,都是山寨水军中的精锐,王伦仔细嘱咐了两人,说:“此去不是为了赚钱,自保为主,先探路,其他的事情,日后慢慢来做!” 阮小七点着头,说:“哥哥放心,俺自晓得!” 王伦又说:“大师此去,千万留意,若遇着风浪或是海盗,就此返回!” 叶春毕竟曾经出过海,虽然是向南而不是到北方,但总归是有些远航经验的,点着头说:“哥哥宽心!” 送别了两队人,安道全这里,已经开始为山寨头领们逐一检查身体。 因林冲夫妻多年不曾有孕,故而很是焦急,尤其是每天看到徐宁回家后,就抱着自家的儿子乐呵呵地在后山玩耍,林冲心里更是羡慕。安道全遇到这样的夫妻情况实在太多,诊看过后,就开了一副药。 先替阮小二夫妻两个看过后,嘱咐了许多,又写了几页纸的注意事项,将阮小二叫到面前,逐一详说,只说得阮小二头晕。 轮到武松这里时,安道全给潘金莲把了脉,便笑着说:“恭喜都头,尊夫人有喜了!”顿时叫武松夫妻两个欢喜异常。 王伦听了这消息,自来贺喜一番,又找到了杜迁,说:“兄弟,你那婚事不能再拖了!” 先前王伦就说要为杜迁寻一门亲事,就请三阮的老娘帮忙。老娘是个热心肠的,果然为杜迁寻了个良家。 那是一户石碣村的人家,夫妻两个以打渔为生,前后生下四个儿女,夭折了两个,只有两个女儿养大了。一个嫁到了隔壁,还有一个待字闺中。 只因家中没有儿子,就有村里的闲汉时常来闹事,被阮小五遇到,打了一顿,那夫妻就有意将女儿嫁到阮家,也好有个依靠。 但阮小五觉得自家大哥还没结婚,说什么也不肯,后来三阮上山,那夫妻两个听说了,也来投奔,为的是不再受人欺负。 这就是知根知底了,故而老娘听到王伦要给杜迁找个亲事,就此牵了个媒。杜迁觉得那女儿端庄,是个好人家,却又觉得王伦还不曾结婚,故而就拖到了现在。 杜迁憨笑着说:“哥哥说的是,不如请军师看个吉日,小弟这里也不拖了!” 因他去年年底时,与几个头领聚在家中吃酒,又说起这婚事,众人都劝早日完婚。杜迁只说王伦哥哥还不曾结婚,小弟如何赶在前头? 石勇就在那里大笑,说哥哥将来是要做皇帝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何能是个村妇?杜迁被一句话点醒,这才转了心思。 王伦不知他的想法,只以为这兄弟是自己想通了,顿时为他高兴。 于是就去找许贯忠,请他看个吉日。听说是杜迁要结婚,许贯忠很是高兴,却想到了萧嘉穗临下山前对他说的一番话,本想劝说王伦,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童威童猛也从江州那里,带着十来个同伴,终于赶到了山寨。王伦和李俊接着时,见他两个灰头土脸,便问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童威有些尴尬地说:“小弟一行人在宿州那里欲过运河时,恰逢着朱勔那个狗贼,派人押运了一批花石纲,遇着行人就要拉去当纤夫。那官兵团团围住,又逃脱不得,只能拉了一天的大船,好生狼狈!” 李俊大怒,当即破口大骂,王寅听了,双眼都要喷出火来,又想起先前被朱勔的折磨来。王伦便安慰地说:“兄弟,日后擒了那朱勔狗贼,交给有仇的兄弟们发落!” 到了近黄昏时,朱贵又派一艘船,将张顺也送上山来。看到张顺和王伦那个亲卫身后跟着的人,安道全顿时大惊:“王寨主,当日在大江北岸,你说张顺兄弟要去办一件事,就是做这件事的吗?”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建康府的那位李巧奴。看到安道全,这女人便飞鸟投林似地扑了过来,娇声说:“亏得你还念着我,教人替我赎了身!” 安道全顿时就变得很尴尬,王伦便笑着替他解了围:“神医与红颜知己相遇,也是一段佳话!今日又得张顺兄弟归来,我水军头领又多了一条好汉,且去聚义厅里开宴!” 张顺跟着王伦走了数步,见安道全两个落在身后,便小声说:“哥哥,那婊子不是个肯安心的人!小弟奉命去赎她时,她还要勾引我哩!” 王伦顿时皱起了眉头。 第182章 水军头领大扩充 王伦并不是一个有职业歧视的人。 在梁山待了这么久,水泊周边不断有穷苦百姓没了生计、被官府所迫,不得已前来投靠。 王伦曾与许多拖家带口来投的百姓们闲聊,也跟所有投奔入伙的山寨头领们都聊过,更是先后去过河北、河东、淮南、江南,长江黄河之间奔走了个遍。 列夫.托尔斯泰曾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是在眼下这大宋朝,百姓逢着家里有人生病,逢着天灾,逢着人祸,逢着官吏盘剥,逢着借了的高利贷还不上,只能选择一个王伦听麻木了的方法:卖儿卖女! 他去了江州一趟,与李俊聊了一路,听到荆湖两路,百姓甚至已经在大规模地溺毙婴儿,而且不只是溺毙女孩,男孩也是一样,而这种风俗,是唐朝时都不曾有的。 为何如此呢?因为养育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对普通百姓底层民众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大宋朝的文人们,自吹自擂,说本朝不视人为奴,故而就出现了一种“合同小妾”、“契约歌女”的情况。 比如某个文人,看上了一个歌女,或者朋友家里的侍妾,就开口讨要。与朋友商议后,便可以立一份文书契约,将这歌女或是侍妾转让给自己,服侍多少年后,自可以离去。 相比本朝以前,家养的姬妾歌女,被视作财货一般,可以随意送人,这大宋朝似乎当真是开明进步了不少。 但王伦在调查后,却发现了一个更加残酷的真相:因为官府盘剥太重,百姓难以生存,小民活下去都困难,于是大量的贫家女子,被发卖为妓、为奴婢、为侍妾、为歌女。 正因此可供选择的女性太多,本朝的官员文人、富贵人家,才会对女性十分不重视。 也因此,王伦对娼妓从来不歧视,因为他切实地看到了封建社会的各种极端分化:权力的高度集中,财富的两极分化,性别的压迫,以及“性”这种资源的严重分布不均。 他原本以为,安道全因年轻时妻子难产而死,故而选择了流连青楼,放荡人生。他只怀着好意,替李巧奴赎身,是要在安道全面前表现一二,不曾想却遇着了一个真正的逢场作戏的妓女。 便对张顺说:“你这里先不要去神医那里说,我教人暗中观察,若果真是个风流女子,山寨也容她不得!” 张顺便点点头,王伦说:“恰好上午童威童猛两个水军头领也从江州那里赶来,正好与兄弟三个一起接风洗尘,好叫山寨头领们都认识了!” 张顺说:“小弟坐船来山寨时,见到西面那里有几艘大船,可是山寨水军的么?” 王伦点了点头,说:“那是山寨船场孟康兄弟改进了的车船,在那边试驾的。”张顺顿时满眼羡慕,王伦便笑着说:“你与王定六兄弟先跟着阮小二,熟悉一下水军的情况,再领三队六都人手,好生操练!” 张顺顿时大喜,心想此番当真是来对了,一来就有六百手下,王伦哥哥果然豪气! 现如今梁山水军既要作战训练,还要负责往来货物船只运输,王伦原本与许贯忠等商议,将这两部分拆开的,但朱武建议,权且将运输当作水军操练的一部分,也算是熟悉船只和驾驶了。 王伦想了一想,除非是梁山泊被官军打到家门口了,否则水军的作战用处还真不大。 他本意是将水军建设成近海水师,再慢慢发展成远洋船队,但目前来看,梁山泊是练不出海军的,但至少能练出些水手水兵来,便同意了朱武的意见。 于是到了近黄昏时,忙碌完毕的头领们陆续赶到了聚义厅,张顺看到童威、童猛两人时,不由得大笑了起来,说:“两位兄弟,前日你们是不是在单州鱼台县北面的湖陵驿那里休息?” 童威点了点头,张顺便说:“我那时赶着马车,看到兄弟一群人蓬头垢面,在那里张望,只以为是歹人,就在驿站多住了半日。若早知道都是一家人,我何必担心?” 童威面色一窘,童猛哈哈大笑,便将在宿州的经历说了,张顺慌忙道歉,童威说:“与兄弟有甚干系?是我等倒霉!” 张顺便说:“早晚杀奔江南,将朱勔那个残害百姓的狗贼活剐了!” 他原本往来江州到镇江府那里,李俊和童氏两兄弟本在庐州那边厮混,为何都逃到上游的江州,还不都是因为朱勔在江南胡作非为,惹得他们在本处没了生计么? 王伦见头领们来齐了,便将童威、童猛、张顺三人又隆重介绍了一番。 董澄在下面笑呵呵地说:“哥哥去了一趟江南,水军就得了六个新头领,不如哥哥再去东京,邀那赵官家入伙,也尊一声哥哥!” 旁边几个头领听了,都忍不住发笑,沈骥无奈地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只觉得自己这位兄弟,这大嘴巴怕是管不住也改不了了。 第183章 不允许低调发展 梁山山寨聚义厅向东西两侧,又各自扩建出了一座大厅来,西厅收纳情报文书,其中京东两路诸州县的信息最全,比如某州某县大约有多少人口,粮食产量几何,特产有哪些,交通、地形如何,都记录得清楚明白。 这是一年多来梁山商队和情报人员四处收集得来的,以梁山泊为中心,东至大海,北至辽地,西至洛阳,南至淮水,随着商队和情报人员走得越来越远,收集而来的情报也越来越多。 东厅则排开了双排的木桌,摆好了四五个州的各个属县的地形沙盘,以胶泥为骨,覆以湖砂,城池、村镇用红、蓝两色碎石摆为方块,道路用白色碎石表示,河流、湖泊、沼泽则用青色碎石表示。 只是毕竟缺乏科学的测量工具,故而山、河的走势、山坡的高度,都只能靠目测,并不精确。 东厅自建好后,就成了山寨一众带兵头领们除了比武校场外的第二个好去处,时常有三五个头领聚在沙盘前,讨论该如何攻打占领。 张老教头的夜间课堂,“三十六计”已经讲完,主讲的是《武经七书》。我大宋朝虽然文弱不堪,但四五十年前,神宗皇帝在位时,也开始重视武学,便诏命国子监校定了七部兵书,以考选武举并教学。 作为官方颁布的兵书,梁山自然也拿来用了。 张老教头毕竟本事有限,说起兵法来,就只能照本宣科,于是许贯忠、朱武两个军师,并三个参赞军务头领,以及郝思文等,也时常代课,仍由老教头主持。 这自然是有些纸上谈兵的嫌疑了,但山寨好汉们,大多并未经过系统的军事学习和培训,“知”尚且做不到,更何况“行”呢? 王伦在朱武上山后,又提议两位军师将历代发生的着名战争都当做战例,整理收集一番,便作为题目,让带兵的头领们在沙盘演练,或是带小股精兵实战操演。 总之,梁山的士卒要每日训练不辍,头领们也在不断地充实着。 王伦一向觉得,在东亚甚至整个亚洲,我华夏汉人的战斗力是最强悍的,天生就属于战争民族,也天生就该占据统治者的生态位。 宋朝因看到了唐末藩镇割据、引发了五代十国的大混战、大乱世,见到了武夫当权的弊端,于是矫枉过正,武夫固然再也不能作乱,却也把那一股武勇之气给自我阉割了。 从北地归来的商队,又带回了许多金辽战争的消息,只说前两年女真人已经占领了辽国的东京辽阳府,正在攻打上京临潢府,辽国近半土地丧失。 故而辽人那里,已经传来哀叹,说“女直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王伦对此嗤之以鼻,若汉人士卒训练得当,教他们吃饱了饭,领够了饷,那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且不说汉唐,就说以后的大元朝,世祖忽必烈带领着一帮汉军世侯,靠着步兵就把阿里不哥的蒙古骑兵打得毫无脾气,直接被打到老家和林,连成吉思汗的龙兴之地都被占了。 更别提明太祖洪武皇帝时,已经被驱赶到草原的北元入侵,五千余骑寇掠山西。边地一个指挥佥事听闻消息,赶紧召集卫所士兵,两三千刚放下锄头拿起武器的民兵,还都是步兵,就能硬刚蒙古骑兵,打得蒙古骑兵进退不得,只能仓皇撤离。 关键是这位指挥佥事,在史书上都不曾记下姓名! 所以王伦对辽国、金国从来没有畏惧心理,梁山骑、步七千余士卒,日日训练,吃得饱,穿得暖,每月按时发饷,若还是如同官兵一般毫无战力,那他干脆领着全寨头领跳湖算了! 故而从江南归来后,王伦每日在山寨处理事务,听到郓城县那位步军都头“插翅虎”雷横,因杀人而入狱发配,被朱仝私自放走,朱仝却被刺配去了沧州。 他不由得在那里摇头,这雷横也是县里横行惯了,却把郓城知县视为无人。 既然跟宋江一向走得近,就该知道,那知县被宋江为首的小吏欺瞒,遇到机会时,如何不出手整治? 哪怕雷横杀的那个唱曲的白秀英,不是知县包养的外室,他也绝对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王伦顿时觉得,这郓城实在地邪,先是梁山在郓、济二州的代理商晁盖头脑一热去劫持生辰纲,接手的宋江又犯事杀人被发配,再接着是一向收受梁山贿赂、沿途关卡给予关照的朱仝、雷横两个又被发配逃亡。 还得教朱富再去郓城那里寻些新任的小吏、都头来合作,又要费许多功夫。 以现如今梁山的实力,打下郓城县也并非不可能,但打下之后呢?攻打县城在哪个朝代都是大事,梁山泊离东京城又近,一旦闹大,哪怕宋徽宗再昏庸,也绝对要派大兵压境。 所以王伦觉得,还是低调一些的好,他只需要再低调发展一段时间,就能迎来最好的机会,那就是方腊起义。 只是王伦想要继续低调发展时,上天似乎总是不许。 这一日扈成匆匆赶回山寨,神色惶恐地回报:“哥哥,大事不好了!柴大官人陷在了高唐州!” 王伦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184章 柴进失陷高唐州 与原着的情况略微相似,高俅的叔伯兄弟高廉,刚刚到高唐州出任知州不久,他那妻弟、小舅子殷天锡,就带了二三十个泼皮混混,占了柴进叔叔柴皇城的后宅花园,要将柴皇城一家赶出去。 柴皇城自是不愿,就来争辩,被殷天锡推抢殴打,老年人如何能够经受得住年轻人的拳头,自此一病不起,服药无效。 柴进听闻后赶忙去探看,柴皇城交代了几句遗言,就此一命归西。柴进无奈,只得先为叔叔主持葬礼。 停孝第三日,那殷天锡吃醉了酒,又领着闲汉泼皮,要来灵前祭拜,口中不清不楚,说了许多胡话,激得柴进又与他争吵,两伙人就在灵前动起手来。 柴进是富贵出身,又喜结交江湖好汉,学了一身杂七杂八不甚精纯的功夫,却将殷天锡打破了头。 将一干闲汉打跑后,殷天锡就发动技能,凄凄惨惨去他姐姐那里告状,他姐姐在高廉面前一吹枕头风,当夜高廉就派衙役将柴进捉进大牢。 然后高廉就行文到了沧州,只说柴进勾结匪类、图谋不轨,要沧州知府派兵将柴进的宅子围了,细细搜剿一番,不得放过一人。 柴进毕竟在沧州生活了这么多年,在官府也颇有些关系,故而有小吏提前来报,沧州知府那里也磨磨蹭蹭,于是庄上养的“好汉”一哄而散,在庄上休息的扈成也赶忙带着车队返回了。 听扈成将事情原委讲述了一遍,王伦便皱着眉头,说:“半月前白胜从东京传信,说有两支禁军从东京前往河北屯驻,又有一支禁军自洛阳调来河北。” “京东、河北两路厢军,最近两个月调动频繁。” “时迁那里传来的消息,说官家要再治花石纲,要从江南调运大批粮草入京。” 两个军师一点就透,许贯忠便说:“莫非是朝廷与金国达成了盟约协议,要南北夹攻辽国?” 朱武摇摇头,说:“登云山、二龙山不曾传来有武义大夫马政自海上归来的消息,或许还在金国的地界。应该是那位官家龙椅坐得太久,头脑一时发热了!” 扈成也不明白三人为何扯到了这里,也不好发问,许贯忠便说:“除了柴大官人外,若是还有其他河北巨商富户被牵连,那就是稳了。” 扈成冷汗顿时流了出来,他终于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朝廷大概见辽国不是金国的敌手,有意结盟,要联金灭辽,甚至不管金国是否结盟,朝廷都是有意要掺和一脚的,毕竟“燕云十六州”五个字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所以前后有三支禁军北调,厢军调动频繁,从江南运粮,为的就是给这一支北伐的军队打掩护,做准备。 至于柴皇城、柴进被牵连,纯粹是因为柴家乃是沧州有名的大商人,历朝历代,商人一旦富可敌国,就要被朝廷当作养肥了的猪羊,宰杀了大吃一顿的。 扈成就是一个商人,如何不知晓过往的商人前辈,是个什么下场呢? 王伦又说:“或许柴皇城一事,只是一个契机,被高廉借题发挥,也好在他那兄弟高俅面前表功!高俅说不得也要趁机宰割民间富户,说不定那位赵官家也知晓内情,怕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扈成便惊问说:“柴大官人有我朝太祖赐下的誓书铁券,高廉安敢如此呢?” 王伦便耐心地给他解释说:“沧州是大州,高廉的本事,自然做不得一州的知府,故而就近安排在高唐州,难道不是赵官家默许了,高俅安排,教他就近监视柴大官人的么?” “大唐开国时,高祖李渊就曾赐功臣刘文静丹书铁券,上刻‘恕二死’的特权,一个宰相,还不是被高祖以谋反罪给杀了?” “丹书铁券只是一块铁,太祖到本朝如今这位官家,已经隔了多少代人?世系都变更了,都是太宗的子孙,如何肯认?” 扈成脸色再变,王伦便说:“柴大官人与我山寨有恩,若无大官人,就没有如今的山寨。召众头领议事!” 朱武就要出言劝阻,他不认识柴进,投山是因为鲁智深亲自游说,且上了山后,就得到王伦的重用,只觉得不能因一个柴进,就让梁山低调发展的基策就此作改了。 许贯忠却说:“是该发兵往救,我山寨操练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动一动了!”朱武便闭口不言。 等一众头领们都到齐了,王伦将柴进的事略说了一遍,就要发兵往救。 山寨头领顿时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林冲为首,曾受过柴进的恩惠,都支持去救;另外一派并没有领头的人,多是王伦陆续邀上山的,并不清楚柴进在山寨起步发展阶段给予的支持,都表示反对。 酆泰便说:“哥哥,步军这里才扩军不久,士卒尚未操练得娴熟,又缺甲、缺兵器,只靠着一杆木柄铁头枪,如何攻城?” 许贯忠说:“打下高唐州,占了城中的武备库,自然不缺!” 酆泰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 他上山之后,眼看得梁山发展得好似一个半割据小势力一样,士卒整编、训练,都一如正规的官军,却忘了梁山在朝廷眼中、在大部分世人眼中,还是强徒土匪水贼。 王伦便说到:“山寨此次发兵往救柴大官人,暂抽调各队精锐,只求速战速决,决不能给真定府那里驻守的边军得到消息的机会!” 第185章 大军往攻高唐州 梁山发展到眼下,就遇到了第一个小瓶颈:军备的生产,赶不上了扩军的速度。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缺乏铁料,梁山前后所获的铁料,打造农具、生产铁锅还可以,用于打造兵器的话,铁器专家汤隆表示看不上。 二来是缺乏铁匠,但凡有一门手艺在身的人,总归是能混口饭吃,很少愿意上山落草的,但匠人可以培养,铁料却实在难寻。 缺乏制式兵器,这就是山寨头领们反对的主要原因。但许贯忠一句话,就让反对的头领们都说不出话来。 盖因大宋朝自开国后,诸军兵器,主要是在东京城内生产的,设有东西作坊、东西广备攻城所、万全作坊、弓弩院、弓弩造箭院、鞍子所、斩马刀所、御前生活所等诸多兵器作坊。 东京城的兵器作坊大而全,工匠也多,就集中了数万人的规模。 但随着天下承平日久,东京城的各大兵器作坊也管理失当,于是仁宗、神宗两位皇帝时,就开始了相关的改革。 首先是仍旧延续五代以来的旧制,各州设兵器作坊,称作院,仁宗时又在西北诸路、河北路等边境的路,设都作院,神宗时期才逐渐推广到内地诸路分州郡。 这一番改革的目的,本是将分散在各州县的小作坊,合并到生产物料丰富的路内一两个州,但毕竟改革就要牵扯到利益纠纷,于是都作院最终也没能取代作院,而是二者并存。 河北两路的都作院,就集中在相、磁两州,高唐州虽然是小州,却也有自己的作院,也有武藏库、甲仗库。 王伦便说:“此番营救柴大官人,仍旧用里应外合之计,孙安、黄钺、史进,你三个各带一都精锐,先行出发,混入城内,只在南门附近守候。” 他带着黄钺走了一趟江南,发现这人的功夫虽然不甚高,大致在“宋江版梁山”的十六小彪将水平,但胜在为人机敏,若用作中层军官,是完全可以的。 选这三人,除了他们的武艺外,主要是他们身上的江湖气息不重,面容不凶恶,海捕文书也没在京东路出现,不会引起城门守卫们的注意。 三人当即出列,领命而去,王伦又说:“林冲、杨志、郝思文、栾廷玉、邓飞、马麟领一千骑兵出行,卞祥、鲁智深、刘唐、董澄、沈骥、杨春、陈达领两千步兵跟随。” “钮文忠、唐斌领五百骑,并金鼎、鲍旭领一千步兵,在后策应。蒋敬点检一应缴获,裴宣监管诸部军纪,焦挺、吕方守护中军,我与朱武军师同行,扈成负责来往运输!” 被点名的好汉尽皆应诺,酆泰在那里涨红了脸,说:“哥哥,小弟虽然出言反对,却是担心士卒武备不全,也不是怕死!小弟情愿跟随,为哥哥先登!” 王伦便出言安慰地说:“兄弟,你在熙河路抵御蕃人,山寨弟兄个个佩服,谁人说你是胆小怕死的?战事非此一起,日后多的是机会,且协助许军师留守山寨!” 酆泰这才坐回到交椅上,鲁智深在一旁说:“兄弟,此番大军出征,若郓城县那里不知死活要来偷袭,还要仰仗兄弟守家,这也是大事的!” 酆泰说:“大师,洒家晓得,且放心,若那知县敢派衙役来,必教他有来无回!” 王伦安排既定,阮小二、张顺、李俊、王定六等水军头领便开始忙碌地转运兵马,陆续向郓城县方向那里运送而去。 看到大军远去,王定六羡慕地说:“可惜不得水路,咱们水军也没法参战!”李俊笑着说:“兄弟,日后我山寨攻江南、出海时,总归是少不了咱们的,也不必急于一时!” 阮小二也安慰地说:“你看那小五哥,每日就泡在船场里,跟孟康兄弟凑在那里调试新船,待咱们的大船能够出海,该羡慕的就是骑兵和步兵了,四海之大,难道还比这大地小了么?” 欧鹏在一旁哈哈大笑,说:“小二哥这话说得好,我曾把守大江门户,出海向东时,三五日都见不到一个岛屿,那才是当真广阔无边呢!” 一群水军头领自回山寨,王伦领着五千人马,其中还包括蒋敬带来的算账先生、裴宣手下的军法官、扈成手下的商队,便向高唐州紧急而去。 郓城知县最近过上了真正的百里侯的快活日子,宋江犯事被发配,他那两个心腹,雷横逃走,朱仝也被发配,县里的胥吏顿时失了主心骨,变得老实起来,这让知县老爷第一次品尝到了一县之主的滋味。 但听到梁山泊那里又有动静,知县顿时哀叹:还叫人安生不安生了?赶忙命两军都头各守一门,只要那伙水寇来侵扰,就此关门戒严。 得知梁山一伙向东北而去,知县老爷顿时松了口气,至于梁山要打哪里,他自保都难,如何管得了那些同样守土有责的同僚? 知县老爷顿时又哀叹了起来,自家县城境内,有着这么一伙势力庞大的潜在造反分子,这个父母官,可真是难当啊! 又想起被雷横一枷打死的白秀英,那么水淋淋白嫩嫩一个婆娘,再也品尝不得,知县顿时觉得人生也没了什么乐趣。 第186章 装神弄鬼 高唐州的州府所在,自然就是高唐县的县城。 高唐县开国时本属于河北道博州,宋太宗改道为路,就隶属于河北东路博州。但雍熙北伐惨败后,宋太宗担心柴氏造反,于是从博州分出高唐县、又从德州分出两个县,设立了这高唐州。 故而历任高唐州的知府,有一个已经公开了的秘密,就是监视柴氏子弟。柴进虽然在沧州,但柴氏族人却分布在沧、高唐两州内。 梁山大军一路急行军,刚进入高唐州境内,就有官兵探子飞马来报。 高廉听闻后,微微一笑,说:“这班水寇果然按捺不住了,传下号令,整点军马,出城迎敌,着本处的百姓各自上得城墙守护!” 林冲被柴进资助了,送往梁山的消息,终归还是传到了高俅那里。高俅从来都不是个大气的人,从此就将柴进记在心里。 恰好赵官家听闻辽国腹背受敌,顿时来了热情,他还记得十多年前自己刚从端王登基为帝,就延续哥哥宋哲宗的政策,在崇宁年间发动了河湟之役,收取青唐吐蕃,收复数州,拓边千里。 他自认风流天子,文治辉煌,若能在武功上收复燕云十六州,那可是太祖、太宗都做不到的功业啊! 于是赵官家最近便时常将燕云十六州挂在嘴边,又调动禁军,高俅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北伐是要出动大军的,出动大军是要花钱的。 这一笔钱粮,除了继续向百姓征税外,那自然就是要割大户了! 于是高俅故意在赵官家兴致高涨时,提起柴进在沧州结交匪类,也不知要做什么,赵官家果然就变了脸色,高俅顿时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故而柴皇城与殷天锡的争端,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高俅、高廉的有意为之。 高廉就在校场点兵,见到本州的帐前都统、监军、统制、提辖等诸军职的一应官兵,各部兵马都已经到齐,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高唐州的驻军,只有三千之数,若再除去吃了空饷、老弱病残之外,堪用者也不过二千余士卒。 但高廉有高俅撑腰,就从京东、河北、江南、荆湖、河东诸路挑选了精壮的好汉,计有三百军士,号为飞天神兵,又在本州内选拣了闲汉,乌泱泱凑了五百人。 王伦那边,朱武建议先行试探性地进攻一下,探一探底细,王伦也答应了。 实在是先前王伦等人将官军想得太高,就比如去解救武松、攻打阳谷县时,王伦带了两千人,事后发现,或许三五百人就能够完成任务。 他那里将朝廷武备设想得太厉害,故而也不曾制定针对阳谷县的劫掠计划,也算是阳谷县知县的一种幸运了! 这一次是梁山第二次面对州军,毕竟有高俅的撑腰,自然不能与济州兵马做比较,王伦就同意了朱武的建议。 于是朱武接手了指挥,在城外数里处扎营,在城下摆开了阵势。 高廉在城墙头上望了一望,冷笑着说:“一群草包,也装出了几分官军的模样来,这是什么?”身旁的一个心腹忙说:“这是沐猴而冠!” 高廉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将众军在城下聚拢了,老爷为他们施法护身!”就去换了一身道袍,披头散发,在高台上持一柄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伸手一指,就从袖口里夹出一张黄纸来,当空一晃,那黄纸无火自燃。 高廉便用水碗将黄纸灰接了,倒入一个酒罐里,教人分发下去,说:“饮了老爷我的符水,自然刀枪不入,得神功护体两个时辰,随老爷我去杀贼!” 高俅是破落户,高廉的出身也差不多,为了讨生活,这厮就向西域来的胡商学了些戏法,未发迹之前,就装神弄鬼,骗吃骗喝。 得了高俅的推荐后,这厮就在赵官家面前演示了他那骗人的把戏一番,哄得天子开心,竟做到一州知府。 他这些事迹,早就被时迁在东京探得一清二楚,只是出征前听闻高廉善作妖法,不少头领都脸色一变。 王伦为此还专门给头领们演示了一番,所谓“黄纸自燃”,不过是涂抹了白磷;所谓“赤手入油锅”,不过是下面倒满了醋。 然后说:“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妖法方术,不过是格物之理、化物之学罢了,如何惧他?”一些头领这才安心。 此时到了阵前,眼看朱武叫士卒刀盾相拍击,在那里鼓噪邀战,城内毫无动静,王伦便说:“莫非高廉那厮不敢出战?” 话音刚落,城门大开,高廉全副武装,穿一身骚包的明光铠甲,手持宝剑,就在阵前大呼:“哪里来的水贼,敢来侵犯我这疆界?” 朱武摇摇头:“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便说:“可请林教头出战,先夺了他的气势!” 林冲便跃马而出,来到阵前,挺一杆长枪,大呼:“高唐州哪个前来送死?” 第187章 乱糟糟的战斗 高廉识的是林冲,便冷笑到:“原来是前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哪个擒得他来?”身后一名统制官,名叫于直的,便大呼:“为明公生擒此贼!” 于直抡刀拍马,冲出阵来,便大骂到:“你受国家恩厚,如何做贼?速速下马受降!”林冲也不搭话,挺枪便刺。 战不到五合,林冲一枪刺着心窝,于直倒头颠下马去,林冲便顺手将于直的马儿一牵,用枪杆在马臀轻轻一拍,马麟便喜滋滋地出得阵来,将那匹好马牵回。 高廉大怒:“再有谁人出马报仇?” 统制官温文宝拍马便出,使一条长枪,来到阵前,直扑林冲。两人斗了六七合,林冲放了个门户,让温文宝一枪刺过来,却在马背上侧身一躲,将长枪挟在臂下,复一枪正中温文宝的咽喉,又将他那匹黄骠马夺了回来。 梁山大军顿时呐喊了起来,朱武说:“林教头此番,却是毫不留情了!” 林冲在阵前又拨转了马头,大喊:“还有哪个送死?” 高廉脸都青了,左右看了一眼,心想斗将既然不能取胜,便一发掩杀过去,当即下令:“擂鼓,冲杀!” 林冲听到鼓声,拍马便回,那边高廉却派出了三百军士,皆身穿札甲,铁质甲叶一层一层堆叠,头鍪上挂黄缨,腰间挂着铁骨朵和腰刀,背着弓囊箭袋,都手持镔铁大滚刀。 王伦顿时看得眼红了:“竟是步人甲!”心想高俅还真他娘的舍得下本! 只是这群全副武装的战士,步行缓慢,刚走出阵前,高廉又派出了五百骑兵,向左翼方向绕了出来。 朱武便下令:“郝思文、栾廷玉,领本队骑兵右翼拦截!” “鲍旭、李逵,领本队步兵迎敌!” “杨志、邓飞,领本队骑兵攻敌左翼!” “董澄、沈骥,指挥弓弩手轮射!” 一道道命令下去,便有传令兵手持了令箭,前往传达命令。于是很快地,梁山这边的军队也跟着动了起来。 王伦并没有亲自指挥,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仅仅局限于一些军事理论,所以就让经验更丰富的朱武指挥,他则在那里观察、学习。 他只凭直觉,觉得仗不应该是这么打的。旁的不说,若要冲阵,哪有派行动缓慢的步人甲士卒迎战? 便将心中疑惑与朱武说了,朱武便说:“哥哥,小弟曾在西军那里跟随出战,西军那里还好些,至少武将有些指挥权。小弟原在本州时,一应操练演习,都要遵照州官给的图画列阵。” “那些文官振振有词,说当年太宗皇帝就是这般,在京城遥控,给将领图画,指挥作战的。这高廉虽然没甚么才能,但至少还知晓教骑兵侧翼包抄,而且敢亲自披甲上阵,在本朝官员里,可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王伦觉得他的认知下限被刷新了,文武双全,就是这般表现? 看到梁山这里,派出了千人左右的弓弩手,在阵前不住放箭,高廉那里也坐不住了,也派了弓弩手来对射。这一对射,顿时就看出差距来。 梁山那里,箭雨不断,一轮接着一轮,高唐州这里,放箭有先有后,而且对射了两三轮后,顿时变得稀稀拉拉,软绵绵的了。 还未等中军这里步兵接战,郝思文那里先传来消息,一个传令兵满脸喜色,大呼:“右翼敌骑被击退了!” 王伦有些无语,也顿时明白,为何高廉要派步兵着重甲出战,而不是以骑兵先行冲阵,试探一番了。 显然他很清楚本州骑兵的真实实力,宁肯相信自己培养起来的三百精锐士卒。 王伦觉得,这仗似乎要越打越烂了! 那边杨志与邓飞两个,意气风发,带领本队骑兵兜了个大圈,绕向了高唐军的左翼,高廉紧急派出了五百骑,确切来说,是五百骑马的步兵,乱糟糟冲出来迎战。 杨志善射,纵马奔驰之间,就取下弓箭来,连珠射出,就有三四个军官模样的人应声而倒。 那些官兵乱糟糟地跳下马、骡来,就地支起盾牌,树起枪阵,后面的弓弩手就乱糟糟地抛射出一波四处乱飞的箭雨来。 杨志便呼哨一声,领兵拐了个弯,回头看了一眼,又从侧翼奔扑而来。就有军官在阵中大呼,指挥着转移方向,邓飞便纵马大喊:“杨志哥哥,正好冲过去!” 杨志点点头,就马腹一侧得胜钩上取了长枪,大呼:“冲阵!”一马当先,长枪拨开一支箭,左手从腰间取出铁骨朵来,迎着一面盾牌狠狠地砸了过去。 眼见梁山铁骑冲破了第一排的大盾,官军那里顿时慌乱了起来,就有长枪手丢了长枪,转身就逃,于是不少弓弩手也跟着逃走,杨志与邓飞只顾着冲杀,于是左翼战场顿时全乱了。 王伦在阵前,看到对面的三百步人甲方队,刚刚走到两军之间,高唐军那里的左翼却突然乱了,虽不清楚具体状况,却顿时大喜。 朱武也不客气,当即命擂起了进军鼓,吹起了冲锋号,指挥全军,一起压上! 第188章 州军不堪战 高唐州兵非不能战,也非不敢战,但却有着大宋朝内地州县官军的一个通病:打不得近身肉搏战。 这也是整个北宋一朝军队的通病,一来是兵源素质参差不齐,最多的就是无业流民、泼皮、闲汉,故而民间俗语有言“好男不当兵”;二来内地州县的驻军,军官吃空饷严重,士卒缺乏足够的训练;三来天下承平日久,官兵打的最多的就是治安战,规模不大,却教军官们都忘记了该如何打正规的集群战。 梁山的兵源素质并不见得高到哪里去,但王伦从一开始就非常注重士卒的训练,对这一点要求很是严格,又足食足饷,故而士卒阵列不乱,以什为单位配合有序,这一点就强过许多州兵了。 王伦一直觉得,“宋江版梁山”的战斗潜力是巨大的,但就是前期打了太多只会治安战的官军,就形成了一种思维惯势,以为战争就是这样的。 结果遇到训练更加有素的方腊军,还冒失地以老办法应对,以为派了好汉头领们当作箭头,亲临一线,带头冲锋,就能一鼓作气攻下。 简单来说,朝廷军队与方腊军队能够忍受的战损比是不同的,假设朝廷军队只能承受5%的战死率,那么方腊军队就能承受10%。 而这5%的差距,对于进攻一方的统兵将领来说,那可是致命的。 所以王伦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将山寨头领们仅仅当作一个会冲锋的猛将、勇将来用,他并不是否认猛将在战场上的作用,而是期望头领们更有统帅力一些。 梁山大军右翼方向。 郝思文与栾廷玉领命带领骑兵迎战,远远遇着高廉派出的骑兵,双方都很是谨慎,互相观望了一番。 郝思文敏锐地发现,州军骑兵的阵型很是稀疏,并排的马匹之间,竟有四五个身位,便对栾廷玉说:“教师,这些官军的骑兵不堪用!”栾廷玉点头说:“可以对冲一波!” 五胡乱华时,慕容鲜卑的诸燕国,就开始大规模在战场投入具装胡骑,而梁山从辽国那里收集来的情报,金国的女真人也用的是重装骑兵。 重装骑兵适合短途冲锋,依靠马匹和骑士的全身护甲,以密集的阵型强行冲阵,截断、破开敌军的阵形,故而女真人就搞出了“铁浮屠”,每三匹马就用皮索相连。 但华夏的战争史太过于漫长,东亚的土地又太过于广阔,故而华夏的骑兵,多为更适合长途奔袭的轻型、中型骑兵。 眼下梁山与官军的骑兵,就都属于轻骑,本适合两翼包抄、迂回侧击,来往奔袭周旋,故而阵型不似重装骑兵那样,马匹之间的距离较为松散。 但再松散,两匹并排奔行的马匹之间,也不过间隔两三个身位。似州军骑兵这样,隔了四五个身位,只要第一波冲锋被阻拦,很容易就被对手的两三骑夹击,完全发挥不出骑兵应有的作用。 州军骑兵这般排阵,很显然就是缺乏训练,缺乏足够的配合,这一点郝思文和栾廷玉两个人都看出来了。 两支轻骑相遇,都用不出边撤边射的高级战术,故而双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冲。 梁山的军工作坊,还不能够支持骑兵都用马槊,实在是马槊的应敌技巧,非三五年不能熟练掌握,故而梁山骑兵选用的是木杆铁头枪。 栾廷玉冲得最快,他右臂夹一杆一丈八尺长的骑枪,右手紧握,刺中了一个冲在最前的州军骑兵,来不及收回,便将骑枪抛了,左手将横在马鞍前的铁棒提起,狠狠地朝第二个敌骑砸去。 对付轻骑的最好办法,一是弓弩集群抛射,二是钝器打击,于是那个骑士被栾廷玉一棒砸在胸腔,吐了一口血,便倒飞了出去,扑倒在地上,扬起了无数的尘土,尸体很快就被跟上的铁蹄淹没。 栾廷玉选用铁棒而非长枪,就是一通乱砸,前排的梁山骑兵们,一旦骑枪刺中目标,顿时抛手,抽出铁骨朵来左右乱打。 于是一波对冲后,双方分开,栾廷玉拨转了马头,却看到州军骑兵转身就逃,交错而过的地面上,跌落了一地的尸体,官军骑兵就占了七八成。 他将铁棒上的鲜血甩去,摇着头说:“果然不堪一战!” 高廉在中军处,听闻左翼来报,说派出的骑兵被击退,便瞪着身后一众军官,心中怒骂:果然是一群废物! 他虽然是变戏法的出身,却也伶俐,看得出来本州官兵不堪用,故而在出阵前故意装神弄鬼,说什么“符水能够神功护体”,为的就是教官兵们多坚持一会儿,好让他的三百精锐立功。 但眼看中军这里,己方被梁山的弓弩压制,骑兵左翼迂回都不能够成功,心里就有了几分焦急。 没过半个时辰,右翼那里又乱了起来,却是杨志和邓飞领兵好一阵冲杀,却教溃兵惊扰了本阵。 高廉愈发怒火冲天,那边梁山又擂起了进军鼓,他正欲全军压下,要跟梁山来一场真刀真枪的厮杀,就听到监军慌忙说:“贼寇势大,不如暂退,先避他的锋芒!” 大宋朝学习唐朝制度,仍用宦官充任监军,高廉见本州的这位太监监军发了话,叹了口气,知道不能轻易得罪,便说:“城内百姓都在城头观望,若就此后退,便是助了贼人的气焰,我那里三百亲卫,若逼得近时,必可立功!” “且派军官去两翼弹压,四处放箭,不要教贼骑杀近,我等还有得胜的机会!” 第189章 飞天神兵飞不动 梁山制度,步军用鼓,马军用号。 郝思文在右翼方向,听见传来冲锋号,也不迟疑,就与栾廷玉两个,弃了那群逃跑的州军骑兵,折返回来,向高唐军大阵袭杀而去。 杨志与邓飞已经杀散了前来掩护的骑马步兵,便趁势驱赶着溃兵,向左翼那里杀去。 朱武这里命令全军压上,却不是乱哄哄一窝蜂地向前冲,而是刀盾兵牌手缓步向前,弓弩手跟进,每前进十步,就停下来,放一阵箭雨,然后继续再进。 高唐军弓弩对射本就不如梁山,又被逐步前进压制,更加稀稀拉拉了。 于是鲍旭与李逵这里,才迎着三百飞天神兵,高唐军的左右两翼就先后乱了起来。 便有十多个军官围在高廉的马前,哀求地说:“明公,贼寇势大,宜入城暂避啊!” 高廉只是不肯,说:“我那三百神兵,尚未建功,还有机会!”却不防有几支流矢就射到马前,一个提辖官做了倒霉鬼,左臂后中了一箭,顿时惨叫了起来。 都统官薛元辉一咬牙,扯过缰绳,口呼:“明公,小人得罪了!”拍马就拉着高廉往城里撤。高廉大急:“且鸣金收兵,我那三百神兵还未撤回!” 众军官哪里顾得上,都乱哄哄地跟着往城里逃,于是中军一动,全军大乱。好在城头有个军官见了,忙令鸣金。 三百飞天神兵本欲后退,却早被鲍旭迎上,鲁智深、刘唐各领本队左右围上,林冲带着剩余的骑兵,也趁势向高廉那里追杀而去。 高廉苦心练就得三百飞天神兵,之所以称“飞天”,乃是挑选的善跳跃、能奔行的健卒,为的是穿了六十斤重的步人甲,还能背弓携箭,再带数斤重的镔铁滚刀和铁骨朵。 他们这一战从开始到现在最是憋屈,路上连番遭受箭雨来袭,就要小心防备,行一段距离就要停下来重新整列阵形,走走停停。 步人甲虽然防御力惊人,但梁山这里自然有破甲箭,还携带了小型床弩,专一发射长枪,虽然命中率不高,但一旦命中,步人甲也被射穿。 终于迎着梁山军时,残存的二百来个军士,都振臂高呼,暗道总该我等砍瓜切菜一般杀贼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梁山军中,首先冲出了一排排手持奇怪武器的士卒来,仔细一看,却原来是竹枪,枝杈都不曾砍去,就仿佛拿了一支树枝一般,前面的神兵顿时大笑了起来。 然而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毛竹韧性强,弹性好,神兵以滚刀去砍时,却滑溜溜砍不入,欲向前冲时,却被毛竹抵在胸前,虽然刺不入甲,但成排的狼筅,就将这些重甲步兵死死拦住了。 接着梁山的牌手出列,持藤牌护卫,后面的长枪兵就在那里成排戳刺,还有士卒持了硬弓劲弩,换了破甲箭头,在那里不紧不慢地瞄准了发射。 李逵在两个藤牌手的掩护下,手持双铁斧,就要排个砍去。 他找准的第一个目标,这厮脸上戴一面黄灿灿的虎头熟铜面具,正被两支狼筅死死抵住。这人费力将两根毛竹的前端砍断了,却又被狼筅兵仍旧以断竹拦住。 他又欲挥刀,却被一个藤牌手架住了滚刀,李逵顿时欺身向前,铁斧就狠狠地朝着他的脖子那里砍去。 他那脖子自然也有三层铁甲片防护,但李逵力气大,一斧下去,顿时砸扁了,那人倒退了数步,丢了武器,就胡乱去捂脖子,不一会儿就再也动弹不得。 李逵又去砍第二个人,砍了七八斧,方才撂翻,顿时大怒,便弃了双斧,取下铁骨朵来,发狂也似地砸了过去。 鲍旭也在那里厮战,只是他那宽厚的丧门剑,却不是用来砍,而是用来拍了。那边鲁智深舞着禅杖,恰似金刚下凡一般,遇着的重甲兵,就被一杖击飞,手下全无一合之敌。 刘唐那里,也早舍弃了腰刀,换上了铁骨朵,只觉得还是这钝器砸人来得爽利些。 才厮杀片刻,远处城头就传来鸣金声,剩余的重甲兵顿时慌乱了起来,有人回头看去,这才发现高廉的那面帅旗,正在向城门处移动,梁山的骑兵、步兵正在后面紧紧追赶。 李逵杀得兴起,竟将一根铁骨朵都砸断了,便去身后两个士卒那里,夺了两根来,靠着一身蛮力,复又乱砸过去。 这重甲兵不愧是高廉花费大价钱培养起来的,果真堪称精锐,眼见自己已被主帅舍弃,被四面团团围住,便有军官高喝,不断重新整队,仍旧散而不乱。 王伦在远处望见了,不住摇头,说:“这样的军中好汉子,若能用作边军,与敌国厮杀,又何至于与高廉助纣为虐呢?传令过去,降者免死!” 这时城头忽然乱了起来,有人似乎在那里大呼,朱武顿时大喜,说:“哥哥,宜放号箭,催令追杀,拦住城门!” 王伦点点头,便有一名亲卫,从箭囊里取出一支大号的箭,用火折子点了引线,便向半空中射去。 那箭飞到半空,便蓬地一声炸开,绿灿灿地铺了小半个天空。 第190章 史进立功 孙安、黄钺、史进三个,奉了命令,先行下山,混入高唐州内,于是他们或扮作商队,或扮作行人,或扮作小贩,从南、东两门依次混入。 只等了两日,梁山大军就兵临高唐州,高廉就吩咐官员强征百姓为民夫,来往搬运、做饭、浆洗等。 史进是个心思活跃的人,便找到了孙安,建议冒充城中百姓,混上城墙,混入军营,也查探一番虚实,孙安便同意了。 于是史进便带领了二十多个亲信士卒,混到了人群中,负责往城墙上搬运滚石、巨木、箭矢等,将南城这里的一段城墙摸熟了。 他趁搬运箭矢上墙的功夫,趴在女儿墙那里向外望,看到两军混战,心里就多了几分焦急。身后就有官兵在那里呵斥催促,史进只得跟随民夫离开。 他和两个亲信扛了一段巨木上城墙来,看到有百姓疲惫,坐在墙角歇息,那些官兵都被城外战事给吸引了,也没人去个管,便也坐在那里休息,反身偷偷往下张望。 恰看到高廉被军官簇拥着后撤,后面梁山骑兵紧紧追来,史进也胆大,暗想这却是好机会了! 左右一看,有七八个亲信士卒不远不近地坐在那里,便使了个眼色,悄悄向望楼那里走去。 城头有一个军官,刚命令士兵鸣金,看到高廉的马儿跑得近了,就大喊:“准备拉起吊桥!” 史进和两个同伴悄悄靠近,猛地扑了过去,顿时将这军官和身边两个士卒扑倒在地,旁边的士兵听到动静,就要来帮忙,却被其余的几个亲信架住。 史进早已经抽刀在手,一刀将那军官砍了,三人都得了武器,就此帮忙,砍翻了五六个士兵,于是这些亲信各持长矛、腰刀,提了盾,结为小阵,就守在了望楼门口。 史进抽空探头一看,高廉已经奔入城楼,有军官边逃边在马上大呼:“快扯起吊桥!” 邓飞追得最快,眼看吊桥缓缓拉起,一群溃兵围在前面哀求,城头又胡乱放了些箭,便抽出铁链,来回抽打,将溃兵驱散,飞出铁链,就将刚刚升起的吊桥绳索缠住。 但他一个人的力气,如何比得过望楼里的绞索转盘,史进见了,便直奔望楼而去,他身后跟来三四个亲信,其他亲信就紧紧守在门口。 史进钻进望楼,便看见七八个民夫在那里绞动转盘,欲将吊桥升起,大吼一声,沿着木梯向下走了数步,就翻身一跃,跳入了人群。 他持着刀胡乱砍去,顿时就将民夫们吓的丢了绳索,放开转盘,四散逃去,有几个守卫的士兵就要来阻拦,却被跟来的亲信拦住。 史进驱散了民夫,左右看一眼,便狠狠地朝一股手臂粗细的绳索砍去,连砍了三根,听见外面砰地一声巨响,忙朝墙上一个小观察孔看去,恰看到邓飞跌了一跤,顿时放下心来,转身加入了战团。 孙安和黄钺那里,看到半空绿色号箭炸开,顿时发一声喊,就从南门里面两侧的小巷子涌了出来。 他们皆以红巾抹额,推出来三四十辆独轮江州车,又四五辆平头车,上面都是麻袋,装满了泥土,横七竖八地摆放在了街道上,顿时将那路堵死了。 一百来个精壮汉子,各持朴刀、短棍、哨棒、短刃,便朝着城门冲杀而来。 薛元辉牵着高廉的马儿撤回城门洞,恰看到孙安那里将道路堵塞,顿时大怒,舞了双刀,拍马冲来,大吼:“贼子安敢如此?” 孙安手里只有一柄扣了木杆的朴刀,看到薛元辉冲来,他也不慌不忙,立在那里,待薛元辉冲得近了,双刀斜斜砍来,只是一弯腰,却将朴刀横在马前。 那马儿的左前腿顿时被斩断,向前奔了两步,就此前扑,哀鸣着滑行了数步,撞在了一辆江州车前,薛元辉也是倒霉,被甩飞了出去,恰一头撞在另一辆江州车上,直接扭断了脖子,一声不吭,摆出了个怪异的姿势来。 高廉顿时大惊,却看到已经有三五十个裹了红头巾的汉子,已经杀上了城头,身后又传来杨志的高喊:“高廉贼子,休走,拿命来!” 他一咬牙,便抽出宝剑,双腿一夹,嚎叫一般地朝孙安扑了过来,只他如何是孙安的敌手?交手只一合,宝剑就被孙安以朴刀拍飞,刚勒住马,就有一个梁山士卒跳起飞扑,将他从马上扑了下来。 黄钺那边,已经领人死死抵住城内的守军,杨志骑马赶来,浑身是血,看了孙安一眼,点了点头,便自去支援黄钺了。 后面邓飞骑着马赶来,跳下马来,将武器和马匹让给孙安,龇牙咧嘴地说:“小弟方才阻拦吊桥,跌了一跤,且让俺少歇,却不是偷懒!” 孙安看他同样浑身是血,沾染了许多尘土,便说:“兄弟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他也不客套,便骑了马,持了枪,也去支援黄钺。邓飞便慢慢斜靠着一辆江州车坐下,扯开皮甲,往后背一摸,满手是血,想起方才与吊桥角力,却跌了一跤,只觉后背疼痛,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地上多了个溃兵遗失丢弃的铁骨朵。 幸好只是铁骨朵,却不是一柄倒立的短刃,邓飞很会自我安慰,便胡乱扯裂了衣衫,胡乱在后背前心一缠,看到一个裹了红头巾的汉子,腿上中了一刀,被同伴抬到后面。 他便站起身来,说:“兄弟,俺是邓飞,把你的刀给我。”他的武器都交给了孙安,那条铁链还缠在吊桥的绳索上,现在是赤手空拳。 那汉子是孙安的部下,看了一看,认得是邓飞头领,便将朴刀递了过去,邓飞接过朴刀,就向城墙上冲了过去。 第191章 攻破高唐州 邓飞刚奔了两步,看到四五十骑杀散了城门洞里的一波溃兵,这才想了起来,自己厮杀得兴奋过了头,竟忘记还带着兵了,幸亏军师与哥哥不曾看见! 其实若以高廉的表现来看,州军假设能够有序后撤,梁山军未必能够一战破城的。 但可笑的地方就在于,高廉这个此前从未上过战场的破落户子弟,表现得远比高唐州军军官更勇敢。 高唐州军不是“疏于战阵”,而是从未参与过这种千人以上规模的战斗,本以为梁山军是一伙草寇,一接战时发现打法比朝廷军队还正规,心里就先怯了。 尤其是高廉被强行拽回城,他这里身边只跟了一二十骑,中军大旗一退,后面的士兵就跟着后撤,连带着两翼要防备梁山骑兵的官兵,也跟着逃跑。 于是整个高唐军这里,就自己先乱了起来,而高廉那一身明光铠又太过显眼,杨志与邓飞部下的骑兵,本就是驱赶着那一股溃兵追来的,结果就被乱军阻拦,分成了前后两队。 前队都跟着杨志去帮助黄钺,先稳住城门,后队好容易驱杀了都簇拥在城门外的溃兵、乱兵,这才赶将而来。 邓飞认出是自己的部下,又折返来大声招呼,将人马聚拢,看到栾廷玉已经纵马跃过吊桥,顿时放下心来,忙指挥着部下,依托江州车阵,又建了一道防线。 城外的战场上,被四面围住的三百飞天神兵,只剩下一百六七十人,听到对面大喊“降者免死”,有个都头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武器丢在地上,这支高廉寄以厚望的重装步兵,这才投降。 李逵浑身是血,喘了口粗气,只觉得这一番厮杀,实在不能尽兴。鲍旭吐了口唾沫,骂到:“入他娘的,这厮们的甲也忒厚了些!” 杨春、陈达两个奉令,成为第一支突入城中的步兵,便先行杀向城墙。 城外兵马虽败,但城墙上的守军反而表现出了足够的英勇,不断有官兵从附近的城墙赶来,史进那里,已经砍缺口了一柄腰刀,换上了缴获而来的第二柄。 他这里最是凶险,毕竟只有七八个同伴,只能据着望楼在那里厮杀。好在不断有裹了红头巾的同伴杀上城来,在史进的指挥下,结为小阵,始终牢牢占据着望楼。 等到杨春、陈达两个冲上了城墙,城头守军这才大乱,知道事不可为了,于是朝城下放的乱箭渐渐不见。 朱武便在那里有条不紊地继续调度指挥,敌军打得烂,梁山却不能教他们带着节奏,便传令后军的唐斌领董澄部,前往接受战场各处的俘虏。 战至午后,南门内外的厮杀声终于停了,朱武确认了城内安全,便笑着说:“哥哥,可以入城了!” 王伦骑马入城,但见一路都是血迹,吊桥下面的护城河里,还浮着几十具尸体,陈达正带兵驱赶着一队缴了械的官兵俘虏,在那里打捞。 其余三门处,朱武已经调度头领各自领兵前往接管,裴宣也派了军法官,在士卒的护卫下,在城内各处宣扬梁山纪律,要求城内百姓各归家中,不得私自出行。 王伦看到邓飞赤了上身,正坐在一棵柳树下,一个随军的大夫在那里照看,顿时大惊,跳下马来,急走过去,问:“邓飞兄弟受伤了?伤在哪里?伤势如何?” 邓飞笑着说:“哥哥放心,小弟为阻拦吊桥,跌了一跤,也不碍事的!”王伦自不放心,去看时,邓飞后背已经被大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那大夫便说:“是跌打伤,入肉不深,我已经用了金疮药。” 王伦看邓飞脸色,也不是失血过多的样子,又见他精神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那边就有人大叫:“梁山贼首,放老爷下来!” 王伦放眼一看,却是高廉。这厮被生擒后,被摘了头盔,背手缚在一辆江州车儿的车把上,大约是为了防止他挣扎逃脱,又将他双脚缚在另一辆江州车的车把上。 或许是绑的时候太急躁,高廉一条腿被绑在车把上,另一条腿半垂了下来,姿势的确有些不雅观。 听到高廉在那里叫喊,旁边一个受了腿伤、简单包扎了的士卒,就用刀鞘敲打他的脸,厉声说:“你这厮闭嘴!” 高廉披头散发,怒气冲冲,自他那叔伯兄弟高俅发迹后,他何曾受如此屈辱? 王伦便问:“柴大官人可曾寻到?” “林教头领兵去了州府衙门,金鼎头领去了高宅,还未有消息传来的。” “将这厮放下来,押去衙门处。” 这时一名传令兵纵马赶来回报,只说林冲寻至大牢,在监房内,分别寻着了柴皇城一家老小,以及沧州那边捉到并送来的柴进一家老小,唯独寻柴大官人不见。 第192章 黑旋风探穴救柴进 王伦便带着人,押着高廉,往本州大牢而去。 赶到那里时,林冲已经将当牢节级、押狱等二三十个狱吏、狱卒都搜寻来,正要在那里询问。 看到林冲摇了摇头,王伦便说:“我是梁山山寨之主,若有说出柴大官人下落的,免尔等一死!” 一群狱卒战战兢兢,唯有一个节级模样的人抬起头来,说:“若我等说了,大王当真愿饶我等性命吗?” 王伦耐着性子,说:“我梁山已经出榜安民,与这高唐州百姓秋毫无犯,取你等性命何为?” 那人便说:“小人是当牢节级蔺仁,我知道柴大官人的去处。” 王伦看了他一眼,便说:“前面带路!”蔺仁便引着众人,朝大牢后院走去,指着一口盖了木板的枯井,说:“柴大官人就在里面!” 旁边林冲大怒:“你这狗贼,如何要害柴大官人性命?”王伦拦住,先去揭开木板,往下看时,黑洞洞的也看不出深浅来。 蔺仁便解释地说:“柴大官人自被下狱后,本州知府高廉就委任小人,专一牢固监守,不得有失,并吩咐道:但有吉凶,你可便下手。三日前,高廉又要提柴大官人施刑,小人知他是被冤屈的,不忍下手,只推辞说柴大官人害了病,若要行刑,恐受不住。” “昨日又来催紧,小人回称柴大官人已然病死,又怕他差人来看视,恐见罪责,昨日下午便引柴大官人至这枯井处,开了枷锁,用绳索吊下,在里面躲避,如今不知存亡。” 林冲这才知道错怪了人,慌忙道歉,王伦便吩咐去找了一条粗绳索来,就要绑在腰间。 朱武大惊,连忙拦住,说:“哥哥,井下不知深浅,且先请人下去探看一遭,如何能教哥哥冒险?” 林冲就要来抢绳索,王伦躲闪着说:“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况柴大官人于我山寨有大恩,我自去救!” 却不防被李逵一把抢在手中,先在腰间缠了,说:“俺铁牛力气大,叫俺去便是!”朱武就来替李逵将绳索缠好,系了两个铜铃,沿着井口慢慢放了下去。 放了有四五丈,仍不见铜铃响,林冲便又续了一段绳索,一直放到八九丈深,再放不动。 李逵只觉得双腿湿漉漉的,便伸手去摸,发现井水只有半臂左右深浅,四处没有下脚的地方,又胡乱摸去,却从井底摸着一堆骸骨,便骂到:“甚么鸟东西在这里?” 听到耳边有些动静,顺手去摸,却在骸骨旁边摸着一个人,缩倒在水坑里,李逵惊喜地喊一声:“柴大官人?”那人又微微一动,李逵顺着摸去,摸到口鼻处,探得还有热气,便道:“谢天地!恁的时还有救性!” 先解了绳索,将柴进抱起,用绳索仔细绑了,便摇动铜铃。 王伦一直伏在井口细听,听到铜铃响起,便连忙令拉起绳索,看到是柴进,便教人放缓,几个头领围在井口,七手八脚地将柴进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 却见柴进头破额裂,两腿皮肉打烂,又被井水泡得浮肿,眼皮紧闭,听见众人的轻呼,睁了一睁,却又闭了眼。王伦在他额头一摸,烫得吓人,忙着人将随军的大夫请来。 他又命将绳索垂下,将李逵拉了上来,那井下又闷又湿,李逵浑身是汗,刚出井口,便问:“柴大官人有救么?” 那大夫诊断了,吩咐去烧了热水,先将柴进伤口擦拭了,涂抹膏药,用白纱布仔细裹扎了,又熬煮了药,教人给柴进灌入口中,这才说:“并无大碍,一二日就可以醒来了!” 王伦等人这才放下心来,便传令先去本州粮仓、武库,安排车辆装载,运送上山。 王伦便看向蔺仁,说:“蔺节级,多谢看顾柴大官人。只你恐再留在城中不得,不如随我等上山入伙!” 蔺仁只说:“还请大王放了我那些狱吏牢子,小人自愿入伙。”王伦说:“你放心,既已答应,我自会放他们回家去。” 蔺仁也是个明事理的,情知自己私藏柴进,即便王伦放他仍留城中,到时候还是要遭清算的,既选择了救人,那么他唯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跟随上山落草。 王伦便请蔺仁去协助裴宣,前往北门处的杨志派人来报,说有一群百姓都拥在城门那里,跪地恳求放他们出城去,生怕在城中受到骚扰。 王伦叹了口气,便说:“四门把守处,且将百姓劝回,再派人沿街巷巡逻,宣扬我梁山军纪,告诉裴宣,敢有侵害百姓门户的,当场捉住,杀无赦!” 从山寨组建开始,王伦就无比重视军纪,历朝历代的官兵,一旦军纪松弛,开始搞劫掠百姓的那一套,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必然就是屠城。 人变成野兽很容易,从野兽变回来却太难了。 金鼎那里,已经将高廉一家老小并仆人三四十余口,全部擒俘,又搜出柴皇城并柴进的家财,以及部分被高廉私吞的,装了二三十辆车子。 王伦便教钮文忠、刘唐两个,护送着柴家老小并家财,先送上梁山泊去。 第193章 胜利回师 高廉一家老小,都被押进了大牢,柴进未醒,王伦自然不会先杀人的。 于是王伦就此在州府衙门坐镇,城南门外战场处,都被打扫得干净,投降的官兵也都被缴了械,统一押在城内校场看管。 蒋敬就在堂前坐了,但有各处传令兵来报,就调一队人手前往清点缴获。他这里清点完毕,造好册子,扈成那里就安排人手装车。 一切有条不紊,但马麟来报,说仍有一些本州官员百姓,闻信出逃,从西、北两处城门逃走了。 朱武便说:“哥哥,这城中居留不得,那些官员百姓,必然通风报信,不能被困在这里。” 王伦便叫人连夜清点各处仓库物资,命裴宣四处宣扬宵禁,忙碌了一整夜,次日就留下十万石粮食,要百姓按照里、保、坊,各家出人,便命开仓放粮。 于是扈成的车队,护着二三百辆马车、驴车先行,诸军依次退却,蔺仁那里,也将一家老小一并带离,这才撤出城外,向梁山泊返去。 柴进仍旧未醒,便躺在铺了厚被褥的马车中,跟随中军撤回,杨志则领了骑兵,负责看押高廉一家。 王伦此时才知道杨志臂上也中了一箭,策马去看,杨志便笑着说:“不碍事,洒家与邓飞兄弟追高廉这厮太急,恐他逃入城中,在吊桥前没防住流矢,好在有甲,入肉不深,已经包了!” 说着就活动了手臂,示意自己无事,王伦这才放下心来。 梁山仍旧缺铁甲,前后所得,加上汤隆那里仿制,也不过二百余领,自然是优先将领,并骑、步两军中表现优异的军士。 这一次出征高唐州,受伤的头领有三个,邓飞是拉扯吊桥时从马背跌落,那时恰好史进在望楼里砍断吊桥绳索,也算是无妄之灾。 杨志冲得急,在吊桥前被溃兵拦住追路,驱赶杀散时,中了城头乱放的流矢。还有一个就是史进,他在城头暴起,毕竟是扮作商队混入城中的,也不曾着甲,故而厮杀时被刺破了胳膊,好在三人都是轻伤,不甚严重。 这一场梁山试探性地进攻,因高唐州军的拙劣表现,就演变成了猛烈的攻城夺门战,梁山士卒伤亡八九十人,绝大多数都是在夺门时战死战伤的。 这些士卒的尸体,也都被仔细收殓,运在车上,送回梁山泊安葬。 王伦并没有收容俘虏入伙,他看不上高唐州的那些油滑的士兵,只将残存的一百多名飞天神兵带了回来。 这些士兵都是精锐,打散了分在诸队头领名下,也不怕他们联合闹事,却不能留给朝廷。 一路浩荡返回,沿途县城,纷纷紧闭城门,不敢派兵来阻拦。 倒是阳谷县知县听闻梁山出征高唐州,就连忙派人联络郓城知县,打算两县合力,在梁山大军返回途中设伏,那一封书信被郓城知县随手烧了。 郓城知县也不傻,不会平白去招惹梁山,反正他那县城又不曾被梁山夜袭闯入,连知县都被人捉了,本处知府又不曾行文,他便只作无视。 本朝制度,知县不得随意出境,阳谷知县得不到郓城那里的支持,也只能无奈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打算。 大军撤回山寨,王伦先领一众头领,将战死的士卒都在后山公墓那里安葬了,亲自带领祭拜,又请随王寅上山的石匠们,为战死者立碑,说:“此皆我山寨之英灵也,其在天有灵,必护佑我等扫清世间!” 国人向来以死为大,孟子曾言: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自古为战死沙场者祭拜,就是华夏军队的传统,于是众情肃穆,便是战死士卒的家属们,也受这气氛感染,不再哭哭啼啼。 又过了一日,柴进这才悠悠醒来,看到闻讯赶来的王伦等人时,顿时泪如雨下,说:“贤弟,本以为此次,难逃一劫!” 王伦说:“大官人,高廉那厮并全家二十余口,尽数擒来,只等大官人醒来,便去用刑!” 柴进咬牙切齿,说:“若非此僚相逼,怄死了我叔父,害我冤屈入狱,我与高家不共戴天!”又挣扎地说:“贤弟救了我叔父并家中老小,如此大恩,教我如何相报?甘愿入伙,为山寨一马前卒,任所驱驰!” 有几个头领闻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梁山山寨,就是受柴进资助,方才能够建立起来的。可以说山寨的大股东,就是柴进,王伦只是一个CEO或者执行经理,故而有些多心的头领,便生怕柴进上山,就要抢了王伦的寨主之位。 王伦肯定不会搞虚伪的推让那一套,山寨头领,绝大多数是他请入伙来的,而且他也有着足够的自信,认为能够带领山寨走上一条不同的道路。 便说:“大官人且安心养病,养好身体时,亲眼监斩高廉一家!” 柴进挣扎着坐了起来,说:“高廉不死,我心不安!”他天生富贵,如何曾遭受这般待遇?况且他也想明白了,他柴家有太祖皇帝亲赐的誓书铁券,高廉却依然敢这么做,若没有那位赵官家的首肯或者默许,就是给高廉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作践柴家。 世间人等,都要经历一番磨难,才能看清想明许多道理。柴进自不是蠢人,这些道理,早在大牢里就已经想通了。 王伦摸了摸柴进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热了,心下稍安,便说:“好,就由大官人监斩!” 第194章 满山的仇人 梁山聚义厅北面的校场上,就地搭设了斩首台。 山寨一应头领、头目、士卒,并后山的许多家属,都立在校场前,盯着陆续被押上来的高廉一家人。 高廉倒是个光棍的人,知道自己此番也再难活命,看到柴进脸色苍白地坐在台前,便轻蔑地一笑:“可惜不曾先取了你的性命!” 林冲大怒,走上前来,一把扯住他的衣领,说:“你兄弟高俅害得我差点家破人亡,安敢在此狂吠?” 高廉冷笑,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我兄弟高太尉做事不密,却放跑了你,来这山寨给一群水寇做狗!”“呸”地一口就向林冲吐来。 林冲侧身躲过,左右开弓,给了高廉两个耳光,高廉吐出一口带着牙齿的鲜血,只在那里冷笑。 王伦便说:“高廉,你与高俅两兄弟,还不是给那位赵官家做狗?你冤屈柴大官人,我山寨多有与你兄弟二人有仇的,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 徐宁便走了出来,说:“你那侄儿高衙内在宫内做个太监,就此诬陷,害我至此,早晚必受报应!”厌恶地唾了一口。 高廉被两个士卒按住,躲闪不得,干脆闭上了眼睛。 孙定走上前来,说:“你或许认不得我,我便是原本东京开封府的孔目孙定,被高俅陷害,要发配沙门岛的!”便当胸踢了他一脚。 高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说:“你倒是没死!”他是高俅一手提拔起来的,与高俅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叔伯兄弟关系,高俅做的恶事,寻到他头上,他也就认了。 那边史进就要拉扯王进,王进只是摇头,史进便大步前来,也给了高廉两个耳光,高廉的半边脸顿时肿了,斜着眼看着史进,说:“你与我高家有甚么仇?” “高俅害我师父囚禁在沙门岛,他不愿打你这个腌臜玩意,不肯污了手,我却不怕!” “你师父是哪个?” “前八十万禁军总教头王进是也!” 高廉顿时笑了起来:“打破沙门岛、烧毁牢城营的,果然是你们这班水寇!王进在哪里?” 王进见他到了此时,仍旧猖狂,便站起身来,说:“高廉,我在这里!” 高廉瞪着王进看了又看,又猖狂大笑起来:“当年在东京见过你,何等威风,怎地落到这般模样?可惜沙门岛上不曾将你折磨得死!” 史进大怒,又给了他两个耳光,扇得高廉双脸红肿,满口鲜血,便在那里大叫:“士可杀不可辱,王伦,柴进,给爷爷个痛快!” 王伦便冷笑地说:“你一个变戏法哄得那位赵官家欢喜的破落户,如何算得‘士’!今日偏要先辱你!” 高廉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咳嗽了几声,便说:“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梁山还藏了哪些我高家的仇人?来,来,叫俺看上一看!” 王观是山寨最低调的一个头领,此时也忍不住踏步而出,说:“高廉,你认得我否?我本是光禄寺良酿署的监事,被你那阉狗侄儿陷害,要将我发配沙门岛,天幸眷顾,使我得救,今日方能见到你这条恶犬!” 高廉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实在想不到,自己那个侄子,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真能惹事!他也想不明白,一个酿酒的,是如何招惹到侄子的。 王观也给了他两耳光,唯这两巴掌,高廉觉得挨的最是冤枉! 看到几个关中的好汉都望向自己,裴宣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高廉,我本在京兆府任六案孔目,因你那兄弟高俅要陷害王教头,我不肯出判词,就被他派人寻了罪名,也要将我发配沙门岛送死!” 他是个正人君子,眼看高廉已经被打得如猪狗一般,实在不愿意污了自家的手,只是唾了一口。 张三昨日下午押送了两船货物回山寨,听闻要审讯高廉,就留住在山上,眼看众头领都训斥完了,便跳出身来,得意洋洋地说:“高廉,好教你知晓,高衙内那厮,就是爷爷我带人,动手亲自阉的!” 高廉顿时挣扎着就要一头撞来,却被两个士卒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他心如死灰一般,眼看满山都是仇人,便大吼:“柴进,柴大官人,我知你心中有怨气,却不是我要害人,是我兄弟高太尉上面指使,只求速死,高太尉必会给我报仇的!” 柴进本以为自己就够冤屈的,但听得六个头领依次出列,诉说高俅与高衙内的罪状,心里就有些平衡,便说:“好,你既求死,我便满足你!行刑!” 梁山并没有专业的行刑官,故而斩杀高廉,却是由史进来操刀。 攻破高唐州,史进是首功,故而头领们都不来争,于是史进提了一口刀,看到高廉被押到台上,便将他的散发掀到脑前,说:“高廉,你且先去地府,不日我等就送你兄长高俅父子团聚!” 举起大刀,一刀斩下,高廉一颗脑袋就骨碌碌滚落。台下高廉一家老小见了,顿时放声哭啼、哀求了起来。 柴进便按照名单,逐一点名,士卒们便挨个押上台来,只是行刑官这一次却换成了李逵,这厮精力旺盛,争抢着要砍人,王伦自然不会反对。 只是杀到高廉的一对小儿女时,看到两小儿哭哭啼啼,柴进顿时心软了,犹豫了好一阵,不曾开口。王伦也是心软了,但他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便厉声说:“李逵,动手!” 看到二十多颗脑袋滚落,王伦便命将高廉的首级悬挂在公墓以为祭奠,其余尸首,一并装殓,又一把大火烧了,以陶罐装了骨殖,埋在后山一处小山坡上,草草立了一块木牌。 第195章 柴进的人事安排 并没有让有些头领们担心太久,柴进身体好转时,王伦便召集了众头领齐至聚义厅。 看到众头领都到齐了,王伦便说:“今日有两大喜事,一则柴大官人病好,二则山寨又添三位头领。” 便先请了柴进上来,说:“蒙柴大官人看顾,山寨蓬荜生辉,便坐一把交椅,出任掌管邀接外交头领一职,兼参赞山寨事务头领。” 一众头领们便齐声喝彩,有几个头领对视一眼,都放下心来,若王伦要将寨主之位让出,他们自然是要出言竭力反对的。 柴进这个职务,在现如今的梁山山寨,可以说就是一个摆设,只是说出去时,向外人介绍,说这位乃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嫡派子孙,增显一下门面罢了。 故而王伦给他加了个职务,可以参赞山寨事务,这就是有了实权,但却偏向民事而非军事,这在眼下的山寨内部,就很稀缺了,因此也无人出来反对。 柴进对王伦的安排也很满意,人生大起大落来得太快太刺激,他并不是那种有野心的人,对人生的规划也很模糊,能够劫后余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王伦又将蔺仁邀上台前,先介绍了一番,便说:“如今我山寨也聚了三四万人的规模,好似一个热闹的城镇了,便请蔺仁蔺节级,出任头领,坐一把交椅,协助孙定兄弟,将监狱牢城管理妥当。” 正如王伦所言,山寨人丁愈发兴旺,那么配套的管理机构就该设立起来,这些都涉及到民事,以蔺仁的能力,应该能够胜任。 蔺仁便谦虚地四面作揖,孙定最是高兴,这样一来,他就不是个孤家寡人了,毕竟裴宣主管军法,跟他还不是一个体系的。 王伦又招招手:“铁牛,你来!” 李逵就喜笑颜开地跑到台前,王伦便说:“李逵前后数次随军出战,担任鲍旭兄弟的副将,这一次又与高廉的飞天神兵硬碰硬,敢打硬仗,且亲身下井,将柴大官人救出,功劳累积,提为头领,也坐一把交椅!” 没有了宋江的影响,李逵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性子,肯听劝,又没气性,更兼粗豪爽利,外带自来熟,故而山寨头领们不能说都喜欢他,至少不讨厌他。 李逵便作了个罗圈揖,笑嘻嘻地说:“小弟见过各位哥哥!” 实际上梁山山寨对“哥哥”这一称呼,不是序年齿,而是看资历,头领们对王伦的称呼,也并不完全都是“哥哥”,就好比王进与张老教头,年纪大一些,尊一声“寨主”,王伦也从不介意。 鲍旭在座下,笑得格外开心。 介绍完毕,王伦就举起酒碗来,说:“此次打破高唐州,山寨所获颇为丰盈,兄弟们且先满饮此杯,一来欢迎三位头领,二来庆祝大捷,恭祝山寨事业,蒸蒸日上!” 众头领都欢呼了起来,试问哪个国人,不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场面呢? 酒宴结束,山寨的一切再度步入正轨,王伦却得汤隆来报,说到:“哥哥,在高唐州甲仗库缴获而来的三百领铁甲,多不堪用,甲叶多有锈烂的,二千余领皮甲,也多有虫吃鼠咬的,能用者十不存六。” “缴获的刀枪,样式繁多,却有一半需回炉,小弟这里,还得寻二十人到铁匠铺那里做帮手!” 王伦知道汤隆说的是实话,因蒋敬将缴获造册报来时,他看得都十分头疼。 单单在“长兵器”这一目录下,就记载了双钩枪、单钩枪、环子枪、素木枪、鸦项枪、短锥枪、笔枪、拐突枪、钩竿枪等十余种,又分骑兵用、步兵用、攻城用、守城用等不同作战环境下的各种用途。 王伦甚至还看到“突火枪”,顿时大喜,当即调来一杆,看过后大失所望。原来这并不是发射铁丸的那种火药枪,而是在寻常的长枪枪头处,缚一个装了火药的竹筒,战斗时先点燃后刺杀,有些实战用途,但用处不大。 又有长刀样式六七种,短兵器十余类,抛石机三类,总之我大宋朝的兵器,就突出一个重点:花样繁多。 不同的作战环境、作战目的,用不同的武器,这种军事基础常识王伦还是知晓的,但我大宋朝恨不得将秦汉以来华夏发明改进的兵器种类,都收拢个遍,这就是太扯淡了。 故而王伦最看重的自高唐州的缴获,却是弓弩。大宋朝至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在热兵器出现的前夕,将冷兵器尤其是抛射类的弓弩发展到了一个高峰。 不像唐朝巅峰时期军队携弓箭率达到了夸张的120%,大宋军队中,弓弩手大约占据总兵力的六成,故而从高唐州那里缴获了二千五百余张弓,五百张弩,并箭矢无算。 王伦打算也学习唐朝,不刻意追求士兵抛射弓弩时的命中率,而是追求对战场的覆盖率,这种土豪一般的打法,大概也就强汉盛唐能够做到,但至少是王伦追求的一种方向。 若按照王伦这种思路,那么梁山步兵的各兵种,都是要为弓弩手服务的。 这并不是王伦害怕肉搏战,而是他渐渐摸清楚了冷兵器时代作战的特点,两军对垒之际,只要将敌军第一波冲锋的士兵用远程攻击尽可能地消灭,不但打击了敌方的士气,还将敌方敢战的彪勇之士先干掉一部分。 于是王伦便对汤隆说:“愿意上山的铁匠着实不多,你那里仍旧先培养学徒,我请柴大官人给你挑选帮手,你那里多教一个工匠出来,我这里就记你一份功劳!” 汤隆得了王伦的话,便拱手离去。 第196章 早做防备 其实此次出兵攻打高唐州,并不符合王伦制定的山寨低调发展的策略,但王伦又必须出兵。 除了柴进与山寨有大渊源这一层关系外,还是跟赚钱有关。 柴进在沧州经营多年,属于在边地专门与辽国做外贸的大商人,建立了国内、国外的许多收购、采买、运输等渠道。 王伦上一次前往沧州,为的就是让梁山攀上柴进的这些渠道,由柴进做个中间商,负责采买、售卖梁山急需的物资和产出的货物商品。 所以高廉受命诬陷柴进,就是切断了梁山在河北两路、与辽国那里的贸易,相当于斩断了梁山的一条胳膊,王伦如何不气恼呢? 故而柴进上山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派人联络河北两路的那些渠道,梁山若能将这些渠道接手,哪怕只有多半,也能减少许多损失。 王伦则与两位军师、四位参赞军务头领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必然要面对的情况:那就是来自高俅的报复。 实际上高唐州被梁山打破的消息,早就在周边的州县传了个遍。高俅亲自举荐的兄弟被杀,他这位太尉不报复才怪了。 故而王伦几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许贯忠便说:“高俅若要出兵,须得经过赵官家许可,他只是殿前司都指挥使、署列太尉,并没有许多兵权的。” 当今这位赵官家,是个爱折腾的皇帝,与那位篡汉的王莽,有着一个相同的爱好,那就是喜欢改名。 第一喜欢改地名,宋承唐制,行政区划大致演变成“路—府/州—县”三级,但“路”这一级别没有军事管辖权,只有少量民事管理权,故而只能视为2.5级。 赵官家就改了许多地名,当然主要发生在方腊起义之后,大概两年之后的事情了。 第二喜欢改官名。比如将“公主”改为“帝姬”,政和二年又改三师三公。 自秦汉以来,到了宋朝开国,太师、太傅、太保就为三师,太尉、司徒、司空就为三公,虽非实职,但除授相当谨慎,主要是给宰相、亲王使相的加官。 但赵官家喜欢折腾,于是自他即位到现在,太师就有三人,太傅有四人,太保最为夸张,竟有十一人,三公前后有十八人,而少师、少傅、少保,实在太多,已经无法统计了。 于是赵官家干脆将原本的“三师”改称“三公”,仍立三少,也称三孤,却将原先的“三公”废除了。 故而高俅这个太尉,级别就下降,导致了贬值,皇帝又滥封,官场民间就传出了“太尉多如狗”的戏称,却不是虚言。 许贯忠说这番话,意思也很明确:高俅毕竟只是佞臣,只负责宫禁护卫,是干涉不到许多朝政的。所以哪怕梁山这一次打破州县,以本朝官员的德行,大概率还是要在皇帝面前遮掩一番,以免受到训斥。 因此高俅要派兵来给兄弟报仇,兵力也不会太多。 许贯忠的这个猜测和论断,让王伦不住点头,因为若依着原着的发展,事实也是如此。盖因我大宋朝民间举事、起义不断,但多不成气候,就被迅速镇压,大概赵官家们也都习以为常了。 钮文忠便说道:“依军师所言,则高俅那厮派兵来时,必然以骑兵为主,且都是精锐,也必打算一战了事,咱们还需小心防备!” 朱武也点点头,说:“高俅若调兵,西军和边军,自然是调不动的,便是河北的边军,大概也不会南下,这本是各路州军分内的事,所以高俅若调骑兵,左右不过几个选择。” “京西南路、河东路、淮南西路,大约十多个州都有骑兵,只看高俅如何选择了!” 王伦心想:再猜下去,就真的能剧透了啊! 许贯忠说:“骑兵对骑兵,总归是咱们梁山吃亏些。我听闻徐教师上山后,哥哥便请他将家传的三十六路钩镰枪法简化,传授给士卒,若高俅果真派骑兵来攻,正好引入密林设伏,教他有来无回!” 王伦心里叹息,只觉得这几位也忒聪明了些,自己提前做的安排,本来想要展示一下“先见之明”,却被几人连番猜着了。 果然不愧是我王伦选中的军师和副军师啊! 王寅便说:“小弟听闻,神宗皇帝元丰年间时,河北路澶、魏、滑等州的保甲长与保丁百姓等,不满官府压迫,就此举事,朝廷派万人镇压,他那时就有万余人的规模,想必这一次高俅派兵,也在万人左右的。” 王寅自上山后,就每日在各部头领的军中观看,很少发言,王伦听了,心中对他又高看了一眼,果真不愧是方腊的左右手,知道寻求举事前辈的过往详情当作参考。 于是王伦便说:“咱们假设高俅从附近诸路的州县调兵,大约万人规模,便是快的话,赶到梁山时,也要两个月以后了,咱们就此提前做好防备。” 卞祥就笑着说:“哥哥也忒高看了朝廷,以小弟来看,至少要三个月以后了!”郝思文一向为人方正,便正色说:“不然,若从东京城调兵遣将,再从京西路调精兵,半道会合,最多一个半月就能赶来的!” 这一次连许贯忠都摇起头来,说:“若有这样的将领,怎么可能为高俅所用?我朝这样的名将,现在大概都在边军吧!” 郝思文便想用结义兄弟关胜来反驳,但一想关胜还当真未必能够入了高俅的耳朵,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王伦说:“还要烦请诸位多加用心,咱们就按照这般情况,提前预备了,到时应对不慌。” 几人应下,各自去做事了。 第197章 石秀来投 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安生的地方。 就好比最近江湖传闻的两件大事,第一自然是梁山泊打破高唐州;第二就是宋江大闹江州。 马灵前往荆湖北路,王伦给他的任务,寻人是次要的,打通商路是主要的。况且前次王伦又亲往江州走了一趟,于是梁山的商队也开始向江南西路、荆湖北路那里进发。 所以有消息陆续从江州方向传来,杨林在青州也送来些消息,王伦结合了这些消息,大致将宋江的经历拼凑了出来。 与原着不同,宋江倾家荡产地给知县送礼,好容易才求到了发配千里之外的江州,只因江州那里有一位吴用的熟人。 这一回朱仝也不敢私放了,只得由他前往江州去,故而并不曾如原着一般,宋江流落江湖,先去柴进府上小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去孔家庄小住,再去清风寨遇见花荣,而是一路到了江州。 在揭阳镇上,宋江仍旧被“小遮拦”穆春追打,追到江边,又被“船火儿”张横劫住,好在“没遮拦”穆弘听闻后赶来,听到宋江自报家门,这才将他救回。 宋江有晁盖三人来劫时,吴用写的一封书信,先递到江州牢城营两院节级“神行太保”戴宗那里,得戴宗看顾,安稳地过了几个月。 没有李逵,没有张顺,更加没有李俊,宋江不曾遇到这些好汉,戴宗又有差事在身,没个说话的伴儿,就开始胡思乱想,自己跑去喝酒,在浔阳楼写词题诗,就此被污蔑有谋反之心,因此被捉。 戴宗大吃一惊,四下里联络江湖好汉,又不远千里往清风山跑了一趟,晁盖也是个实诚人,带着四五十个青壮,便奔赴江州。 事后的发展就如原着一般,白龙庙里晁盖、公孙胜、吴用、宋江、戴宗、穆弘、穆春、张横八人小聚义,便向清风山逃去。 王伦对此并不关心,宋江的理念与他不合,注定是走不到一起去的。江湖之大,目前还能容得下他两个各走各的路。 于是王伦又将精力放在了山寨,尤其是凌振主管的火炮作坊那里去。 整个梁山山寨,最神秘、防守最严密的作坊,非火药、火炮作坊莫属。王伦没有安排专职头领,而是将看守工作交给了心腹彭大。 说起来大宋朝的火药火器,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相当的地步,比如山寨攻打高唐州,就缴获了一批火箭,即普通的箭矢上带一个藏了火药的小竹筒,发射出去,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有引燃起火的,有制造毒烟的,有制造烟雾的,并非是依靠爆炸直接产生杀伤,更多是一种辅助作用。 不过山寨那些曾在西军或者边军待过的头领们,表示还有更多的火器,比如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烟球、毒药烟球、铁嘴火鹞、竹火鹞等诸多名目,王伦询问后,发现作用与火箭类似。 火炮专家凌振则表示,还有用抛石机发射的各种火器,但都是大同小异而已。 所以王伦提出的“虎蹲炮”,凌振也只是稍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发现了这种火炮与朝廷制式火器的不同。 虎蹲炮以丝绸火药包为底火,填塞石丸、铁球或者鹅卵石包,是通过火药爆炸产生的推力,将弹丸发射出去,从而造成杀伤力。 之所以选用丝绸,是因为丝绸燃烧得更加干净,更方便清理炮膛。 因此山寨有两处重兵把守的小山头,每天都会传来闷声的爆炸声,但日子久了,山寨上下,也都习以为常。 虎蹲炮的原理实在太简单,造炮唯一的技术难度,也不过是铸造炮身,故而王伦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却教凌振秘密培训了一支炮队。 叶春是山寨少有知晓虎蹲炮的头领,王伦前次派他去登州那里造海船,就是打算将虎蹲炮安置在船上,这样就改变了传统跳帮作战的水战习惯。 这是王伦为了对付金国女真骑兵的秘密武器,也是未来华夏海军水师纵横四海的秘密武器,所以但凡有空,王伦就要前往视察,对凌振只提出了两点要求:尽可能地纯化火药,尽可能地将火炮造得耐用一些。 这些材料学方面的知识,王伦也不懂,就只能靠这个时代的工匠们摸索了。 就在梁山上下,为下一场大战忙碌地做着准备时,郓城县南,官道上走来风尘仆仆的两个人。 为首的那个健壮的年青人说:“哥哥,咱们从沧州、高唐州一路寻来,前面就到梁山泊了!” 那年长一些的大汉,一张面孔微黄,苦笑地说:“也不知这梁山肯收留我两个否?” 两人远远看到一面酒旗在半空挑着,走近时一看,却是好大一处酒店,七八处大院,人来人往的,便去大堂坐下,叫小二布了酒菜,那健壮的青年就要开口。 这时堂后转过一个人来,穿一件无袖排扣短衣,敞开了胸怀,便在那里叫喊:“刘五,给我搬一碗酒来!”又自来熟地去柜台上拿一面蒲扇在那里扇风。 小二快活地应了一声,就自去忙碌,那青年便盯着这人看。 来人正是阮小五,他刚试驾了一艘孟康新造的船,就来朱富的酒店少歇。被人盯着看,阮小五顿时就察觉了,瞪着一双怪眼,仔细看了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这二人的桌前,便说:“莫不是石秀兄弟?怎地到了这里?” 石秀见堂内并无其他客人,便拱手说:“小弟与我这位结义的哥哥,前来投奔山寨,万望收留则个!” 第198章 梁山的抢人方式 夏日炎炎,山寨没有消暑的去处,王伦耐不住炎热,便坐在聚义厅后面不远处的一个茅草凉亭里,这里在一座小山坡上,吹着湖风,吃一碗冰沙糖绿豆,好不惬意。 沙糖绿豆,是一种冷饮,乃是将绿豆蒸熟了捣烂,倒上糖水,再加上冰块,用白瓷碗盛了,以调羹品尝。 大宋朝市井文化昌盛,餐饮行业更是发达,夏季消暑的冷饮,单王伦听说过的,就有五六十种之多。 宋朝的老百姓很早就发现了硝石制冰的办法,就是寻常村寨,都时常有小贩挑着装了冰块的担子,沿村叫卖,更别提城镇之中了。 王伦在山寨,并没有推行大锅饭的那一套,头领、头目、士卒各按品级,每月都发放钱粮作为俸禄,山寨每日都有船只运送物资上山,故而现如今梁山周围,住了三五万人,一切都仿如市镇一般。 武大郎主管山寨聚义厅这里诸多头领和办公人员的三餐,他是个肯用心的勤快人,上山这么久,唯一一次开口提要求,是希望王伦能够给他从东京那里寻些食物的烹制方法,也好叫他学一学。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王伦就爽快地答应了,去信给白胜,叫他搜集了许多食谱,送回山寨来。 于是武大郎就学会了制作冷饮,只是许贯忠等人更喜欢用新鲜果汁与羊奶搅拌加入冰块制成的“冰酪”,这沙糖绿豆就王伦独自享用了。 王伦刚吃了半碗,就看到焦挺领着阮小五匆匆走来,便笑着说:“正好,焦挺,你再去拿三碗沙糖绿豆来!” 阮小五笑嘻嘻地说:“哥哥,先不忙吃,山下来了两个好汉相投,恰逢着小弟去朱富兄弟的酒店讨一碗水喝,就此遇着,特来相报!” 王伦顿时来了兴趣,主动来投的好汉可真不多啊!便问:“是哪两个好汉?” “去年随哥哥前往沧州拜会柴大官人归来,高唐州那里偶遇着一伙建康府的药商,哥哥买了他们一车草药,还写了一封荐信,可还记得否?” 王伦顿时记了起来,惊喜地说:“莫不是那石秀兄弟?快快有请!”便擦了擦嘴,吩咐焦挺说:“去将许军师、柴大官人请到聚义厅来!” 王伦与许贯忠两个刚在聚义厅坐定,阮小五就从金沙滩码头那里将石秀两人请了来。 看到王伦坐在上首,石秀当即俯身下拜:“小人石秀,这位是小人结义兄弟,原蓟州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手,人称‘病关索’杨雄,穷困无路,特此来投,还望收留!” 杨雄也跟着下拜,口称:“万望收容!” 王伦将他两个搀扶起来,先请入座,便问:“兄弟,你不是随叔父去北地贩卖药材了么?如何到了此处?” 石秀面带戚容,说:“小人叔父去了北地,就此病重,死在外乡,因没了钱财,小人只得流落蓟州,遇到杨雄哥哥收留,方才安身。” 那边杨雄也将来由说了一番,王伦叹了口气,说:“不曾想二位竟有如此遭遇。” 这时柴进收到焦挺报信,从后山匆匆赶来,看到石秀,就惊喜地说:“莫不是石秀兄弟到了此处么?” 去年王伦给石秀了一封荐信,石秀到了沧州,眼看叔父愈发病重,无奈只得寻求柴进的帮忙,柴进便收留了叔侄并随从人等,石秀叔父在那里小住了半个月,病情略有好转,这才告辞。 石秀又来拜见,说:“当日若非柴大官人收留,小人叔父只怕到不了北地就物故了,小人感激莫名!” 柴进安慰了几句,石秀又说到:“小人与我杨雄哥哥因杀人犯事,无奈逃亡,本欲前往沧州投奔大官人,哪知到了沧州时,才听闻大官人被高廉那厮陷害。” 便从身后取过一个木匣,推到柴进面前,说:“小人两个,将当日领兵去贵庄的一个都头杀了,人头用石灰细细腌了,就此送给大官人,也算小人些许心意!” 在座几人都颇为惊讶,王伦心想:这石秀果然是知恩图报的好汉子! 柴进打开来一看,便抓着石秀的双手,说:“兄弟,小可往日自诩最喜结交好汉,临到我出事时,竟只有王寨主与兄弟两个为我报仇,莫大恩情,小可铭记在心!” 王伦与许贯忠对视一眼,见许贯忠点了点头,便说:“石秀兄弟,杨雄兄弟,二位好汉前来投奔,使我山寨蓬荜生辉,便坐一把交椅,皆为头领,具体职事,等你二位熟悉了山寨情况,再做安排,且先在寨中歇息!” 石秀和杨雄顿时大喜,又来下拜,王伦和柴进将二人分别扶起,王伦心中就有了计较。 新头领入伙,柴进第一次履职,便带着二人,山寨各处不甚紧要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介绍了一番。 然后就是晚上的酒宴,只是天气炎热,故而王伦便命设在了断金亭那里。 一众头领里,最高兴的就是王定六,建康府的少年,哪个不曾听说过“拼命三郎”的名号?况且两人又是同乡,故而王定六就凑在石秀旁边不住地说话,拉着他四处寻头领们敬酒。 杨雄是个沉闷的性子,不像石秀那样热情爽快,于是又犯了新人的通病,独自坐在那里喝闷酒。 杨志一看,这厮怎么跟自己刚上山时一模一样?一脸的生人勿近,仿佛谁都欠了他钱似的。便提了一壶酒,坐在对面,问:“兄弟,能骑马否?” 杨雄“啊”了一声,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杨志就替他倒了一碗酒,说:“洒家杨志,现为山寨马军骑兵头领,哥哥与朱军师说了,骑兵要再扩五百人,你若不嫌弃,我两个搭伙,与洒家做个副手,你若同意,洒家自与哥哥说,如何?” 杨雄愣了一下,便端起酒碗,说:“好!”一口饮尽,杨志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边也提着酒壶的栾廷玉一跺脚:“嘿,却叫杨制使抢了先!” 第199章 马灵的游说 王伦对于梁山扩军一事,向来都十分谨慎。 先前林冲与鲁智深先后上山时,王伦就与二人商议,因那时山寨规模不大,主要靠柴进的支持,故而从一开始,他就有意将喽啰训练得精锐化。 他的要求是,至少要有三分之一的喽啰,可以成为一什之长,故而梁山每次新收带兵的头领,就从原本的喽啰中抽调一小部分,这样就能够快速将基层士官搭建起来。 就是靠这样的办法,梁山用了两年多时间,从几十人扩到万人规模,而且三军操练手册也一直在修改更新,为的就是能够保证整体的战斗力不下降。 打破高唐州,得了许多武器铠甲,并千余马匹,自然就可以再次扩军,骑兵就扩到了两千人的规模,皆是一人双马,或以大骡、健驴搭配。 骑兵不像步兵,粗粗训练三个月,基本就能够成型,一个合格的骑兵,除了必须的武器装备外,单马术没有一两年的时间,就很难成功。 故而每个骑兵头领虽然带兵不多,只有两都一队二百骑,但骑兵士卒皆着皮甲和纸甲双甲,马匹则在要紧部位披挂皮革具装,鞍前又挂两面圆形藤牌,勉强可以说是中型骑兵了。 单论装备,梁山骑兵比一般的朝廷官军骑兵还要好,每日里又训练不辍,每半个月还会进行一次不超过三百里的拉练,一应待遇也极好,故而骑兵头领们从不嫌弃自己带兵太少。 山寨骑兵要扩五百人,杨志又屡次立得功劳,若将杨雄拉来当个副手,他那里就能领个两队,故而栾廷玉也有意要来抢个副手,只有邓飞没心没肺,全然没想到这里去。 王伦看重郝思文与钮文忠的潜力,于是山寨出征时,多以郝思文领骑兵,再分配与他配合的头领,负责一路的指挥;钮文忠则根据情况,或带骑兵,或带步兵,主要还是梁山骑兵不足,只能作这样的安排。 骑兵要扩,步兵、水军自然也要扩,只是相比之下,步兵、水军头领们带兵的数量就多了,但也是五都或者三队分配。 王伦的打算,梁山军队还是要以千人一营为作战单位,但山寨头领们毕竟仍旧需要自我提升,就好比他看重的武松,先前只做了半年都头,若贸然给他领一千兵,这就是揠苗助长了。 于是刚入伙的杨雄,就目瞪口呆地跟着杨志,每日里跟骑兵头领们“争吵”,在王伦和两位军师面前“争吵”,为的就是争取更多带兵的机会。 最终杨志没能多争取到一队骑兵,王伦只给了他一都,杨志顿时喜气洋洋,带着杨雄前去林冲那里挑选了新兵,带回本队。 杨雄看到梁山骑兵的装备时,顿时就明白了,若他是杨志,他也要去争一争的。在他看来,这一都骑兵,叫他带领时,他自信都能够击败一个县的两都兵力,而且还有余力。 王伦最近的头就很疼,骑兵太少,他就只能尽量平均分配给骑兵头领们,原本马麟上山后,是在马军中负责游骑侦查的,为了给他那里调配人手,王伦只得暂将一批劣马调拨,先凑合用着。 而更让他头疼的事情,马上又要来了。 荆湖北路鄂州,马灵再次拜访了离山时王伦交给他名单上的一人,说:“袁指挥,我梁山刚刚打破了高唐州,小弟再次诚请,邀你上山入伙,我家哥哥那里,必给袁指挥一支骑兵,纵横北地,一展抱负,如何?” 他游说的这位,自然就是“赤面虎”袁朗。 袁朗本是隔壁德安府人士,五代时后梁朱温在那里设了宣威军,后唐改为安远军,后周时又改为防御州。宋太祖立国,再次改为安远军,到了当今那位爱改地名的赵官家,年初刚刚升为德安府。 袁朗原在本府统领乡兵,出任指挥使,被调到归州负责防备土人作乱。 自大宋朝立国之初,蜀地就爆发了王小波、李顺领导的茶农起义,并在华夏历史上第一次提出了“均贫富”的口号,此后大宋西南起义不断,而且多有土人少数民族跟随举事。 袁朗带领的乡兵,本来只是作为辅兵,负责防卫、运送、看押的,但归、渝那里地形复杂,山地连绵,土人依靠地形,连番击退官兵的围剿,上官认为所领禁军损失太大,就强令乡兵出战。 袁朗自然不肯,据理力争,却被本处官员拘禁了,押在大牢,不久就一纸行文到本州,将他夺职,驱回家乡。乡兵本就不是正规军,袁朗不做指挥使,就此隐居在了鄂州。 马灵为了寻他,花了小半年的时间才找到。 第一次游说时,袁朗只是不肯,实在是大宋朝在令热血人士失望这件事上,从来不叫人失望。 归、渝二州那里,原本是土人不堪忍受过高的官盐价格,就派人向官府请愿。 本地的官员就做了一件蠢事,以闹事为由,将这些土人代表都枷了,示众三日,自此激起了土人生乱,原本只有数百人规模,结果官府剿灭不利,不到半年,就发展到万余人,等袁朗受命领兵前去时,已经波及到了两州七县。 而等到袁朗被夺职驱回后,土人的这一次举事,已经波及到了两路四州。 袁朗也是个有心报国的人,可惜朝廷不用他,但他一时也不愿意转身就要去做贼。 马灵便换了方式,将辽国那里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又说了金国崛起,然后说:“五胡乱华时,荆州被胡骑数番践踏二百余年,到了南北朝时,已经是赤地千里,官方造籍在册的百姓,一州只有千余人。” “袁指挥,难道你就不怕在我辈的有生之年,再现这种惨烈的旧事吗?若指挥有心,何不去北地走一走,看一看?我梁山从不强迫好汉入伙,若袁指挥去了北地,见到小弟说的都是虚言,我这一颗头颅,任指挥拿去,如何?” 袁朗沉思了许久,方才说:“也好,我便去北地看一看!” 第200章 自有朝廷送助攻 邀请袁朗上山入伙、落草为寇的,马灵并不是第一人,此前还有江陵府占据了纪山的马氏兄弟相邀,只是袁朗并未答应。 马灵自然也奉命前往接触了纪山的“白毛虎” 马勥、“独眼虎”马劲两兄弟,只他两个在山寨逍遥快活,如何肯舍弃了基业,千里投奔? 还是那句话,在大宋朝落草为寇,是有着很强的地域性的,官匪勾结,自古以来就不是甚么新鲜事。 马灵见两兄弟无意,也不多劝,便遵照王伦的吩咐,谈妥了一笔私盐的生意,这两兄弟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自然愿意合作。 所以到了荆湖北路半年,马灵也只说动了两个人,此时听闻袁朗有意北去,顿时大喜,便说:“指挥何时动身?小弟这里有归寨的商队,正好一路照顾同行!” 袁朗便说:“早日动身,早去北地看了虚实,也好做计较!” 马灵便立刻做好了安排,两日后,袁朗便跟随梁山的一支商队,自鄂州向京东路而去。 商队里却多了个让袁朗顿觉口音亲切的同乡,是一条壮汉,面如黑炭,健壮敦实,看上去一脸凶恶,只他一笑时,又很是憨厚。 那人便来拜见,笑着拱手说:“兄弟,我叫縻貹,你也是一同前往投奔梁山的么?” 袁朗笑着摇摇头,问:“兄弟是哪里人?如何要千里投奔梁山?” 能跟随梁山商队的,自不是外人,縻貹便说:“我本是房州神农架附近的猎户,因猎着一头罕见的白熊,将那熊皮去市上发卖,被一个恶霸来抢夺,我一时激愤,将他杀了,逃到安州,为讨生活,就此给商队做护卫。” “月前逢着马灵哥哥,听闻我的遭遇,就此邀去梁山。我心想在家乡遭了通缉,不如远逃,故而同意了。兄弟也是在家乡犯了事的么?” 袁朗摇着头,说:“我听闻北地金国女真崛起,要去看上一看的,却不是犯了事,也不是为了要入伙。” 縻貹“哦”了一声,热情不减,仍旧拉着袁朗在那里说话。袁朗本以为,这人是马灵故意安排来套近乎的,后来渐渐发现,这黑汉纯粹是个话痨。 大约是长年在山中打猎,遇到的人少,縻貹逢着人,就要攀谈两句。他虽然问东问西,也不叫人厌烦,袁朗觉得他也是个有趣的人,一路上渐渐就聊得多了。 自鄂州向北,商队并未过淮南西路,而是从京西南路,绕道南京府那里,转了个大弯,向京东西路而去。 商队的主管是个中年人,特此给二人解释地说:“朱勔那个狗贼,一直在运河走花石纲,遇到行人百姓过往商队,就要拉去当免费苦力,咱们绕道,就是为了避开他这个狗贼!” 袁朗便问:“我听闻朱勔在江南祸害千万家,难道到近了东京那里,他就安生了么?” 那主管“嘁”地说:“狗改不了吃屎,朱勔这样的狗贼,是走一路就祸害一路!他从扬州一路祸害到东京城,只要能惹得赵官家欢心,我等小民,祸害了又能如何?” 袁朗便不住摇头:“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四海的官吏,都是一个德行!” 进入到南京府时,就看到不时有一批又一批的流民,向南方而去,袁朗拦住一伙人问了,才知道竟然是从河东那里逃难来的,却被东京派出官吏,又向南驱赶。 见到袁朗要从囊中掏钱散给流民,那主管便好心地拦住,说:“上下,你救得七八个人,救不得七八千人,更救不得七八十万人。” “先前黄河改道,河北路就有几百万的百姓逃难到京东路,最近十年间,河东、河北诸路南逃的流民,怕又有百万之多了,朝廷又不管,只会往南方驱赶,教他们去淮南两路,救是救不得的!” 袁朗曾见过从关中经汉中逃到蜀地的流民,却不曾想,北方的流民居然这么多! 那主管就叹息地说:“我山寨聚了五六万人,其中多有河北逃来的流民,荆湖路好歹谷物年熟,北方可就惨咯!” 袁朗沉默了许久,只觉得胸中一股郁气,久久无处发泄。 到了京东西路时,流民渐就少了,那主管解释地说:“俺这里几十年前就收纳了二百多万流民,容纳不得,故而流民也知晓,都少有来这里的,却不是本地官员治理的好!” 袁朗顿时苦笑了起来。 王伦在山寨,正在与许贯忠两个商议军事,因东京城时迁传来消息,高俅已经选定了汝州都统制呼延灼,领兵来攻打梁山。 湖西酒店匆匆来报,说:“马灵头领派一支商队自荆湖返回,随行有两个好汉,这里有一封马灵头领附来的书信!” 王伦打开来一看,顿时大喜,只觉得马灵果然是个可靠的人,便笑着说:“山寨又来了两个武功高强的好汉,快快有请!” 许贯忠接过书信,说:“马灵兄弟说这位袁朗也是骑将出身,若他愿意入伙,哥哥去哪里给他寻战马来?”王伦脸色顿时一垮。 就在袁朗和縻貹搭着一条大船,向金沙滩而来时,远在河东路沁州的山士奇,牵一匹劣马,身后跟随二三十个庄丁,回首看了一眼老宅,叹了口气,转身向济州而来。 今春河东路两个州,出现了小面积的蝗灾,沁州百姓的田亩收成一无所获,然而到了夏粮征收时,官府仍旧派出小吏前来收粮。 山士奇这样的中小地主之家,也不得不将余粮都拿了出来,一想到还有秋粮要征,还有各种苛捐杂税,山士奇知道,自家怕是应付不过今年了! 既然官府不让他活,憋了一肚子怨气的山士奇,干脆将家里的田产变卖,有二三十个庄丁都情愿跟随,打算前往投奔梁山! 入他娘的,爷爷自去也,也跟着梁山好汉打州破县,教那班官员老爷们知晓,我等小民也不是好相与的! 山士奇恶狠狠地想,又紧紧握住了手里那一杆朴刀! 第201章 石秀的安排 在断金亭内,迎着袁朗和縻貹时,王伦格外欢喜。 虽然袁朗一见面就再次声明,他是打算先去北地看一看的,入伙与否他还要再思考,王伦也并不介意。 他笑着说:“我在江州逢着一位萧嘉穗先生,本欲邀他上山,他也只说要先去北地看一看,故而我这里派了人,随他一同前往辽国,此时还未返回。袁朗兄弟,你且先在山寨歇息几日,我这里安排妥当了,就送你去辽国走一走。” 袁朗拱手说:“小人多谢寨主美意!只小人听马灵先生说,金国女真势大,必然崛起,有心去更远处看一看,若能安排小人走一趟,千恩万谢!” 王伦说:“辽金交战,从河北路经辽国去金国,却也难走。故而我山寨派了船队,从登州入海,前往辽东,还未归来,兄弟若是情愿,可再等一二月,走海路去那边!” 袁朗顿时犹豫了起来,只是再推辞的话,却显得自己在那里摆架子拿姿态了。王伦一介寨主之尊,肯诚实坦言,他还能提更多的要求吗? 便再次拱手说:“小人愿意等。”王伦说:“你且在山寨住下,若是愿意下山四处走动,看一看,我这里给你派个向导。” 又拉着縻貹的手,说:“今日縻貹兄弟入伙,断金亭里设宴,袁朗兄弟,我山寨头领都是热情好客的,也请入座,就此小庆!” 那边李逵挤出人群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惊叹地说:“好一个黑汉子!”縻貹笑呵呵地说:“兄弟,你更黑!”李逵哈哈大笑了起来。 袁朗也不推辞,便跟着入座,李俊和张顺就来陪着他,毕竟都是大江中游的人士,总归乡音也熟悉一些。 那边酆泰听闻袁朗曾做过乡兵指挥使,便也凑了过来,两个人在那里说话。酆泰好歹是正规军出身,两个人就有了许多共同话题。 待酒菜布齐,袁朗见到桌上摆满了时令菜蔬,又有鱼、鸡、鸭、猪肉,只是没有牛羊肉,想到在南京府遇到的流民,便轻叹了一口气。 李俊只以为他吃不惯北方菜,便笑着说:“菜蔬都是后山那里种的,鱼是我水军训练闲暇时捕捞的,鸡鸭都是山寨放养在山坡、湖边的,这猪肉最是山寨一绝,哥哥叫一个宫里阉割太监的手艺人,专门劁猪。” “为此哥哥总结了养猪的八字之法,叫作‘圈干食饱,少添勤喂’,后山百姓都遵此法喂养,又发明了这一道山寨名菜红烧肉,兄弟且尝尝!” 袁朗便拈箸夹起一块来,果然肥而不腻,香甜松软,入口即化,便笑着说:“李俊兄弟,王寨主亦懂养猪之法么?” 李俊大笑着说:“我哥哥万事皆懂,我等自是佩服万分的!” 若王伦在此,怕是要大笑起来,他不过是得益于后世信息大爆炸,何谈万事皆懂呢?他又不是懂王! 縻貹是个热情坦诚的性子,故而逢着山寨这些头领,他也不见外,很快就跟几个头领们混得熟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 对于王伦一见面就许以头领的位子,许贯忠并不曾反对,王伦认可的头领人选,都是能够才尽其用的,不是徒有虚名的废物,故而他只觉得王伦一向有识人之明。 便对王伦说:“这位縻貹兄弟,哥哥打算如何安排?” 王伦说:“先去鲁大师那里,学习一段时间,再叫他独领一队。”许贯忠便点点头,这个安排很是稳妥,没什么问题。 王伦又说:“石秀兄弟那里,我的意思,还是要请他前往江南,专一打探情报,顺便将那边的商路走通。” 许贯忠轻叹了一口气,这里他和王伦有些小争议。 有人天生就是搞情报的料,石秀虽然上山时间不长,但许贯忠听说王伦看好他,意在让他管理情报、打探消息、四处走动,就将山寨每日收集的消息,不甚紧要的,都让石秀也来看。 石秀每次都能从繁琐的、看似毫无关联的消息中,找到有用的情报出来。这种敏锐的察觉性,简直就是天生的,也是学不来的。 故而许贯忠就有意将石秀留在山寨,主管情报工作,这样朱贵主内,石秀主外,就此分工。 因为朱贵不止一次进言,表示自己能力不足,实在难以胜任整个山寨的情报汇总工作了。 但王伦的意思,却是将石秀外派,这样杨林管着京东路,时迁在东京,马灵在荆湖,石秀就去江南,除了田虎之外,王庆、方腊那里都有人。 此前的梁山,可以说还处于小打小闹阶段,哪怕夜袭破了阳谷县城,依旧是引不起朝廷重视的。但打破高唐州,杀了高廉,就惹怒了高俅,梁山算是正式引起了朝廷高官的重视。 也即是说,梁山已经走在了事实上造反的道路上了。 王伦不愿做出头鸟,实在是京东西路离东京城太近了,他在这里举旗造反,不用想,哪怕昏聩如当今这位赵官家,也必然要派重兵来镇压的。 他更期望方腊先在江南反了,吸引了朝廷足够的兵力,他就在京东路也跟着搞出一番大动作,若能两家联手,南北呼应,总好过一家独自承受朝廷的压力。 至于河东田虎,据说也在蠢蠢欲动了,而王庆嘛,根据时迁传回的消息,这家伙睡了杨戬的外孙女、童贯的养女、蔡京的孙媳妇,事发后刺配陕州,还没有聚起众来的。 如今民怨鼎沸,只缺个带头的人,但凡有个火苗出现,就能在这大宋朝燃起熊熊大火来! 第202章 小儿女情正无益 许贯忠最终还是同意了王伦的意见,无论如何,方腊只要起义,对梁山的发展,就是有益的。 于是石秀欣然领命,带了山寨二十名精干的情报人员,扮作商队,向江南而去,他的目的地是杭州。 縻貹跟着鲁智深,暂充副手,他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袁朗则在后山住下,梁山的后山,经过王伦的简单规划,又在陶宗旺入伙后,重新修缮了一番,一切与一个普通的大宋朝市镇没有太多区别了。 后山依照里、坊分户,建有各类商铺,除了没有客栈、青楼,也有茶肆,也有饭庄,各式该有的店铺几乎一应俱全,还修建了戏台、土地庙、关帝庙、泰山娘娘庙等,却没有佛寺道观。 住户百姓,几乎都是山寨士卒的家属,每日都有前胸一个“巡”字的山寨巡警所巡警往来巡察,住户之间有矛盾了,就去山寨裁办所,那里是孙定的办公地点,他的副手是蔺仁,还兼着山寨牢城的节级。 总之,在袁朗看来,梁山似乎是一座困在湖泊中的小小的独立王国,诸多机构的设置,都一如朝廷。 他知道自己毕竟是外人,平日里也不到处闲逛,歇息了几日,就打算下山走走,也去看一看赵官家治理的天下,这北方究竟腐败到何种地步,竟叫梁山聚起了这么多的好汉。 对此王伦并不反对,而是给他派了个向导,又派了个伙计跟随服侍,由得他四处走动。 反正袁朗并不是第一个这样的人,安道全已经下山五六天了,他听闻泗州名医杨吉老,从太医院请辞,往老家归去,现在南京府一带行医,就打算前去拜访。 王伦并没有听说过这位杨介杨吉老的名声,但听到安道全说起,杨介曾绘制了人体五脏六腑的实例图谱,名为《存真图》,顿时惊叹了起来。 他也是因安道全的到来,才传信去东京,让时迁对太医院那里多留意一些,却实在不晓得,大宋的医学竟然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唯一可惜的是,杨介在杏林的名气实在太高,而且年纪太大,以王伦的身份,几乎没有任何拉拢的可能。 王伦是从来不愿意学宋江的做派,要强行拉人入伙的,他需要的一群志同道合的战友,至少聚在一处的众人,要有一个共同的价值观,这样梁山团体在前中期,就能够尽可能地减少许多内耗。 只是没想到袁朗才下山两天,武松就找了来,有些扭捏地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王伦便笑着说:“二郎,有话就直说,我与军师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连大虫都打得,怕什么!” 许贯忠顿时就笑了起来,武松便低声说:“哥哥,军师,安神医的住处,离小弟家里颇近,因神医下山去,他家中那个女子,就常来我家中,寻潘氏说些闲话。只是她…” 又支支吾吾了许久,方才鼓起了勇气,说:“这女子不是好人,神医不在时,她就出言勾引小弟。俺自不是那样的人,只这女子不守妇道,恐污了神医的名声!” 王伦顿时便皱起了眉头,这李巧奴大约是当妓女当惯了,先前张顺去赎她时,就曾勾引,本以为是一时职业病发作,现在看来,却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张顺外号“浪里白条”,用现代话来解释,就是个子高大,身材白净,什么腹肌、人鱼线、马甲线都有,长相也不差。 武松那就是妥妥的肌肉猛男了,兼之相貌堂堂,这二人能够吸引女人的喜欢,任谁都不会感觉到意外的。 王伦拈了拈短须,说:“二郎,此事你不要声张。”便喊到:“焦挺,去将扈三娘请来!”复又说:“便请三娘将这女子看管起来,安神医回来时,再做处置!” 许贯忠说:“如此甚妥,总不好坏了神医的名声!” 王伦便不住摇头,说:“若知晓这女子是这样的人物,如何肯为她赎身,将她带来山寨?” 武松也不好意思停留,便先行告辞而去。扈三娘来时,先行了一礼,王伦便笑着说:“三娘,安神医下山去了,他那屋里人,一时也不好厮混在我等臭汉旁边,还烦请带到你那里,小住几日,只等神医回来!” 扈三娘自幼好武,扈太公疼爱女儿,于是就在庄上寻了一二十个健妇,着甲持刃,充作护卫,都是扈家庄上百姓的妻女。 故而扈三娘上山后,这些健妇大多跟随,也是梁山仅有的一支娘子军小队。 王伦这里就写了一道手令,扈三娘接过,便领命而去。 许贯忠难得有八卦的心思,便笑着说:“哥哥,三娘青春正好,你也尚未婚嫁…” 王伦便摆了摆手,说:“军师,我虽然常说,要带领弟兄们做一番大事,但在朝廷看来,我王伦就是一个贼首。” “若大事不成,半道崩溃,我王伦教朝廷捉了,那就是夷杀三族的大罪,现如今却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 王伦很清楚,他造反的事业还没有打开局面,这个时候事业继承人有没有都是无所谓的,但若是打开了局面,不用许贯忠多说,他自己都会努力的。 他与山寨一众头领,其实早已经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若想不被朝廷砍,他们就得更加努力。 许贯忠沉默了片刻,笑了起来,说:“所以我等必要成就这番大事,留此头颅,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 第203章 三将聚东京 高俅是当今赵官家还是端王时的潜邸从龙之臣,只因踢得一脚好蹴鞠,眼看赵官家继位称帝,他受皇帝信任,就做到了殿前司都指挥使。 故而高俅跟朝廷的文臣武将们就混不到一块去,一来文臣瞧不起他的出身,都认为不过是一佞幸之辈;二来高俅在这个官位上,也不敢跟朝臣走得太近,他愈发表现得像是个孤臣,就愈得到皇帝的信任。 但毕竟也是太尉,是从二品的高官,高俅的夹袋里,总归也是有几个可用的人物的。 呼延灼就是高俅看重的一个人物,他是本朝开国功臣、河东名将呼延赞的嫡派子孙,只是到了如今,呼延家族在朝廷的地位也不甚隆盛,现任京西北路汝州都统制。 所谓“都统制”,自然又是喜欢发明的赵官家,新设的一个职事,并非是常设的官名。 因汝州是淮水支流颍水的上游,北邻河南府洛阳,地理位置重要,故而有一支大宋朝内地州县唯一的重装骑兵。 赵官家先前就挑选了呼延灼,以都统制的名义,统帅汝州诸将,意在整合这一支重装骑兵,以后好用在收复燕云十六州上,但却是临时派遣。 高俅不晓军事,便在赵官家面前保举推荐,呼延灼因此被召入京,得授兵马指挥使,负责征剿梁山事宜。 呼延灼一听,高俅居然让自己带领一支重装骑兵,去攻打一个围在水泊中间的山寨,顿时呆住了,不知道是高俅身边哪些卧龙凤雏给他出的这般主意,只得又请两员将领为先锋,一同出兵。 呼延灼推荐的两人,分别是陈州兵马副钤辖使副手韩滔,颍州兵马副钤辖使副手彭玘二将,高俅自然不会反对。 唐朝制度,节度使之下,数州或单州,又设团练使或者防御使,只有领兵权,故而地位是次于节度使的。 到了大宋朝,节度使已成虚职,团练使也一样,属于寄禄官,无定员,无职掌,且不驻本州,而是遥领,并无实权。 故而大宋朝名义上一州的最高军事长官,仍旧是团练使,但实际上却是州兵马钤辖使,通常由知州兼任。后来庆历新政,又改为知州兼本路安抚使官衔的,依旧兼为州兵马钤辖使;其余知州,则称州兵马副钤辖使。 但知州毕竟是文官,还需要武臣负责具体带兵,韩滔、彭玘二人,就是本处知州、州兵马副钤辖使的下属。 大宋朝之所以要设计这么复杂的官制,真实的意图,就是为了打压武将。 韩滔、彭玘接到枢密院的调文,各自火速赴京,先在枢密院报了道,奉了回执,那边呼延灼就接着二人,先延请至一处酒楼雅间。 韩滔本东京人士,应试武举出身,是大宋朝专一选拔废物的武举制度下,少有的有些真本事的人,他的武官仕途起步,同许贯忠一样,也是出任知寨,大约就是“小李广”花荣所任清风寨副知寨的上司、刘高一样的官职。 韩滔就带着一群民兵,严加训练,四处剿匪,积功升迁,方才做到陈州州兵的领将,因他这一路升迁,靠的都是剿匪,百战百胜,故而就被大宋朝的中基层武将军官们称呼为“百胜将军”。 彭玘也是东京人士,和呼延灼一样,也是累代将门之子,只是他的祖上不是高官,家族世代都在中层武将里厮混,前后提拔的中基层军官无数,新到一处任职,总能在本地找到与他彭家有些渊源的同僚,因此对京西路各州县的军务情况很是熟悉,就被人称呼为“天目将军”。 呼延灼推荐二人,一来是三人都是东京出生的,彼此知根知底;二来三人所任的汝、颍、陈三州,恰在京西北路自西向东一字排开,是守卫西京洛阳、东京开封的南面第一道防线,平日里军务也多有配合。 韩滔一张黑脸,愁容时显,彭玘便安慰地说:“韩兄,此番得呼延将军举荐,好歹入了朝廷高官的法眼,只要剿了那梁山贼寇,前方就是坦途,何必依旧如此?” 韩滔年纪比呼延灼、彭玘两个都大,他两个好歹还有家族蒙荫,韩滔却是从底层一路拼杀上来的,就是想在东京城里找个靠山,走些门路,连那些高官家宅的大门朝哪边都摸不过去。 他不住地摇头,说:“陈州知州乃是文进士出身,对俺这样的武夫,百般瞧不起,我在本州做事,多有掣肘。去年俺曾进言,说本州士卒衣甲不全,请求调送。” “你道那厮如何说的?他说陈州只有小股土匪,寻常甲兵足以应对,反问我是不是有甚么不臣之心?俺入他娘的!” “这打脊杀才,只会贪污受贿,在州县养了四五个外室,俺手下一个军官,逢着休沐日去逛了逛青楼,就被他捉了,押到军营,召集将士,打了三十杖,再入他娘!” “这一次奉枢密院令入京,那厮又来说风凉话,说似俺这样的武夫,只会攀附高太尉那样的幸臣,都是一丘之貉!若教俺得了机会,真想去那厮的家乡,好好将他老娘入一回!” 韩滔一肚子怨气,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在那里不住摇头。 彭玘也不好出言安慰,他在颍州那里,有些故旧帮衬,州官也知他有些背景,故而相安无事,虽然没有与韩滔有类似经历,却也深表同情。 那边呼延灼便说:“两位将军,衣甲兵仗短缺,这有何难?明日逢着高太尉时,我自来说!”又端起酒杯,说:“韩兄,所谓苦尽甘来,总有出头之日,请!” 彭玘也说:“此番出剿得胜,叫太尉、官家欢心时,就此升迁,也不用再受那陈州知州的鸟气!” 韩滔只得将情绪放在一一旁,与两人饮酒叙旧,又说了许多面见高太尉时的应对之辞。 本以为第二日就能见到高俅,哪知过了三五日,不见召见。韩滔便去彭玘府上询问,彭玘说:“东京城里办事大不易,高太尉正在陪官家踢球,再稍等数日吧!” 韩滔又去寻呼延灼,呼延灼也是一般的说辞,请他耐心等候。 韩滔无奈,自回家中,对这一次出征剿匪事宜,顿时就觉得,或许不如此前那么顺利了! 第204章 高俅一征梁山泊 高俅其实是非常急切地想要出兵征剿梁山泊的,无奈赵官家是个爱玩的皇帝,大宋朝的民乱匪乱实在太过于寻常,他对梁山毫无在意,反而来了兴趣,要拉着高俅踢蹴鞠。 陪皇帝踢蹴鞠,显然是比剿匪更加重要的事情,高俅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浑身手段,陪赵官家踢了一场,皇帝心满意足,他才终于得空,在殿帅府找见了呼延灼、韩滔、彭玘三将。 先在御校场中,教三将演练武艺、骑术、射术,见三将皆是弓马娴熟之辈,高俅心下欢喜,便问:“你等三州,总有多少人马?” 呼延灼便回到:“三州骑兵,计有五千,连步军数及一万。” 高俅便说:“你三人亲自回州,拣选精锐马军三千,步军五千,约会起程,前来东京城外,便发兵直入郓州,收剿梁山泊!” 呼延灼便拱手说:“太尉,我三人这三处马步军兵,都是训练精熟之士,人强马壮,不必殿帅忧虑。但恐衣甲不全,只怕误了日期,取罪不便,乞恩相宽限!” 高俅一听,这是索要好处了,他也不介意,便是叫家中奴仆做事,也要赏几贯钱的,何况是大军出征,替他办事呢? 便说:“既是如此说时,你三人可就京师甲仗库内,不拘数目,任意拣选衣甲盔刀,关领前去,务要军马整齐,好与对敌。” 于是写了一封公文,盖了殿帅府的印章,交给了呼延灼,又点了殿帅府三员军官,各自跟随。 出得殿帅府,呼延灼便笑着说:“韩兄,此番你那里士卒衣甲,就有着落了!”韩滔心里叹了口气,他三人本属枢密院管辖,结果给士卒申请武器装备,还得走高俅的殿前司衙门这里,当真是无语至极! 在甲仗库肆意挑选了一番,三将就带领亲卫,护着马车,向本州而去。呼延灼便说:“二位将军各回本州,起兵前来颍州会合!” 韩滔半路南下陈州,先将从东京甲仗库带回的衣甲分发了,陈州知州又来说风凉话:“呵!韩将军果然有本事,竟能走高太尉的门路,此番出剿得胜,怕是要去殿前司,给高俅当部下喽!” 韩滔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知州说笑了!”心里却又将这个上司的老娘入了许多遍。 陈州知州之所以不爽,盖因本朝制度,地方匪乱,一般都是由本州、本路兵马负责的,朝廷调派禁军、厢军、乡兵等,一应调令,自然应该出自枢密院。 但高俅仗着与高廉的关系,在赵官家里抢来了剿匪的指挥权,这就是置朝廷法度于不顾,在知州看来,就是朝纲混乱,高俅越俎代庖,调的还是京西路的兵马,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半个月后,三州兵马齐聚颍州,呼延灼的本意,是先将三州兵马聚来,由他分发从京师甲仗库带出来的武器军备等,也算是笼络将士之心。 但韩滔说的气愤,呼延灼也不好再如此做,只得先将武器甲胄交由二将带回,于是八千兵马,便向东京城南而来。 听闻呼延灼领兵到了,高俅又亲来慰问,调拨了战马三千匹,三个将军各赏赐金银绸缎,八千兵马各赏酒肉钱粮等。 而且为了让三将征剿用心,高俅特意请了旨,给韩滔加了陈州团练使、给彭玘加了颍州团练使的虚衔,这虚衔虽然没什么卵用,但至少二人能够多领一份俸禄了。 高俅便说:“三位将军前去,务必用心,扫荡水泊,剿除贼寇,使官家安心,还百姓一片安宁,拜托!得胜归来时, 某为三位将军请功!” 他却不说要为兄弟高廉报仇,反而用正言大话来激励,呼延灼便说:“恩相但请放心!我三人愿立必胜军令状!” 高俅心中大喜,便说:“好,壮哉!取纸笔来!”倒是生怕三人反悔似的。立军令状,这却是呼延灼三将提前商量好的,于是立了军令状,三将辞别了高俅并枢密院派来的军官,向京东路浩荡而来。 呼延灼挑选的出征日期,倒是好时候,刚刚好入秋,天色已经不复炎热,马匹养了夏膘,正是适合厮杀的天气。 从呼延灼被召入京,时迁、白胜就开始通过各种途径打探消息,然后流水一般不断送往梁山。 于是很快,经由朱贵整理后的情报,就摆在了许贯忠的案头。 三员将领的出身、大致仕途经历、家里的情况、三州兵马的情况,这些消息或存着些假,但总归是够用了。 自打破高唐州的三个月来,梁山就一直在为这一战做着准备,两位军师和四位参赞军务头领们,唯一猜差的是,高俅居然将大宋朝唯一一支重装骑兵派来了。 但许贯忠并不担心,梁山泊占着地利,完全可以通过诱敌、引导,占据战场的主动权。 于是他将情报仔细看过后,就来向王伦禀报。 王伦便说:“召众头领,聚义厅中议事!” 第205章 疲兵与夜袭 高俅不晓军事,但也不完全是个不知兵的人,他以蹴鞠为晋身手段,做到了殿前司都指挥使的高位,就是耳濡目染,对军事也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况且殿前司里,自然有通晓军事的官员,故而高俅要求呼延灼三将领兵八千征剿梁山,倒也不是胡乱想出个兵力数目来的。 按照大宋朝的制度,枢密院掌兵籍、虎符,即朝廷军官的升迁、调动、各州县驻军的调动,都必须经由枢密院下令。 而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合称“三衙”,负责统领全国的禁军、厢军,即某支军队的驻地一旦确定,就由三衙指派军官将领统管,不经枢密院的许可,是不得随意离开驻地范围的。 若遇战事,则皇帝下诏,枢密院出令,三衙接令,调动军队,并由朝廷指定一位帅臣负责临战指挥。 这样本朝的军权就三分,文官体系的枢密院掌调兵权,武将体系的三衙掌统兵权,作战指挥权则归帅臣,且主要以文官为主将。 这一次征剿梁山泊,由于是剿匪,而且还是跨路调兵,兼之皇帝许可,故而呼延灼难得地得到了作战指挥权。 只是京东路的官员和高俅那里的情报有误,只以为梁山泊这里聚着五六千强徒,使呼延灼三将领兵八千,以往常朝廷剿匪的经验,这兵力是足够的了。 但实际上高俅的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我知道天下领兵的将领,各州的军官,甚至东京城的禁军将领,就没有一个是不吃空饷的,姑且按照五分之一的空饷计,你们三个最好把本州的兵马全部都带出来! 可惜他遇到了大宋朝少有的不怎么吃空饷的一些军官中的三人,又都是粗豪的性子,竟没有听出高俅话里有话,只老老实实按照要求,各自分配了具体带出的兵力,又留了部分士卒在营中看守。 按照本朝军制,呼延灼领兵八千,其中如辅兵、辎重兵、后勤兵、炊事兵等非战斗人员,比例在五分之一左右,但呼延灼毕竟带来了汝州的重装骑兵,故而这个比例就提到三分之一。 除此之外,高俅还征发了随军民夫六千人,这主要是因为从东京到郓、济州这里,路途不算远,交通较为便利,道路也好走,实际上大军出征,后方运送粮草物资的民夫,一般在出战军队人数的两倍以上。 故而呼延灼实际上领着战兵五千余,非战兵近三千,又有民夫六千人,以韩滔为先锋,前后分为三部,向梁山这里杀奔而来。 韩滔是三人中,最有剿匪经验的一个,一路广派斥候,先行奔去,准备打梁山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任务就是先行推进到梁山泊十里左右,寻一处能容纳万余人安营的地方,并与本地官员取得联系。 故而在距离梁山泊西面方向大约三四十里处,韩滔便停下休整了一番,然后下令全军疾行,前方斥候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五里开外。 他这一路行来,一直行进到距离梁山泊十余里附近,找到了一块空旷的地方,便开始扎下营寨,只觉得梁山泊与他往日剿灭的那些土匪,并无任何区别。 到了下午近黄昏时,呼延灼与彭玘领兵陆续赶至,三将合兵一处,便打算休息一晚上,次日再发兵往攻。 亥时方过,呼延灼领着亲卫巡营完毕,这才返回帐内,刚解衣卧下,就听见营寨外锣鼓喧天,四面响起了喊杀声,他一跃而起,提着刀,便冲出了帐篷。 各处军官陆续来报,并无贼人冲营,只在营外鼓噪,呼延灼便说:“这是那班水寇的疲兵之计,坚守营寨,勿要叫贼人寻到空处!” 果然与他猜测的一样,见官兵营寨不乱,那锣鼓、喊杀声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就顿时寂静了下来。 呼延灼又巡视了一番,回到帐内,和衣而卧,等了半个多时辰,便先困了,哪知刚刚睡下,营外锣鼓、喊杀又起,而且似有火器发射的声音。 他跳将起来,怒气满面,看到一众将士都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钻出帐篷,就令点兵,集结了千余精骑,向东面营寨扑去。 哪知燃起火把,搜了四五里,不见一个贼人,脚印倒是留下不少,似有一二百人的样子,呼延灼叹了口气,这梁山水寇,以小股喽啰来骚扰,见敌就逃,今晚怕是难以睡个好觉了。 他领兵又行了一二里,便不敢深入,前方黑洞洞的,谁知道有没有埋伏?于是就此返回,果然与他猜想的一样,才回营不到半个时辰,外面又响起了喧闹声。 不但呼延灼再也睡不着,韩滔、彭玘也是一样,韩滔便来求见,说:“将军,水寇欲疲惫我军,若贼人趁天色将明之时,派喽啰冲营,恐难以防备,宜于寨外五十步左右,广设篝火,寨内望楼上的守夜士兵,可以提前警觉!” 呼延灼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吩咐了下去。果然篝火一设,外面的锣鼓喧哗声,就又远了一些。 这一夜呼延灼都没有睡个安稳觉,一直到天色将明,他强撑着打起精神,眼看东天那里,渐露鱼肚白,再也撑不住,倒头便睡,鼾声顿起。 刚睡了一个多时辰,呼延灼就被亲卫晃醒,他带着起床气,怒问:“又怎么了?” “将军,崔虞侯匆匆赶来,说…说后军的粮食被劫了!”入耳却是韩滔的声音,呼延灼连忙揉揉眼,就着亲卫递来的毛巾擦拭了脸,就看到韩滔面容憔悴,双眼通红,想来是一夜未睡。 赶到中军帐内,就看到高俅派来的殿帅府军官崔虞侯,一张脸青肿,衣甲不整,神色惶恐。 看到呼延灼入帐,崔虞侯就哭诉地说:“将军,昨夜丑时,一伙贼寇突入后军,四处烧杀,与俺一起来的何押官,竟被贼骑杀了。俺抢了一匹马急忙奔来,特此上报!” 呼延灼一张红脸涨得更红,大吼:“誓要扫灭梁山泊,生擒活捉,碎尸万段!” 第206章 连环马 钮文忠洋洋得意,骑在一匹马上,看着身后一百余辆马车,装满了缴获,便带领士兵,向南而去。 昨夜这疲兵、趁机偷袭后军辎重的计策,正是他提出来的,作为一个哨探兵出身的头领,钮文忠最善于打这种不那么堂堂正正的战斗。 王伦非常喜欢这个计策,因为实在他适合他的口味了,两军对垒,自然无不所用其极,若能以最小的己方损失,换来敌方最大的伤亡,什么招式、计谋他都肯用的。 于是两位军师、四位参赞军务头领们一合计,就此定下了计策。 截取粮道、击敌之后勤,这可是“兵圣”孙武在《孙子兵法》中很是重视的。因此从呼延灼这里前军刚进入京东路,王伦就开始调兵遣将,钮文忠领邓飞、马麟两支骑兵,并董澄、沈骥所领步兵,就提前一步下山,先在北面埋伏。 刘唐、史进、杨春、陈达四人,各领本队精锐,准备锣鼓、鞭炮、铁皮桶等,也先去北面等候,一旦朝廷官军扎下营寨,就入夜时分四面围住,每隔一个或者两个时辰,便鼓噪一番。 呼延灼这里,被搅扰了一夜,又听闻后军粮草被劫,顿时大怒,就要点兵奔往梁山泊,好在他没有因愤怒失去理智,先去营寨各处巡视了一番,只得无奈下令,全军继续休息,先睡一觉再说。 又叫韩滔、彭玘两个守营,领了一千骑,匆匆赶往后军营寨方向。离得老远,就见黑烟尚未散去,沿途倒毙了许多官兵尸体,于是呼延灼一路收拢,略一点检,六千民夫并一千军兵,死伤四五百,逃了一半。 粮草物资大半被劫,带不走的都被贼人一把火烧了,虽然在贼人撤离后,有些士卒和民夫前来抢救,也不过抢出来百余袋粮。 呼延灼顿时犯了难,出征总归是要吃饭的,现在粮草尽失,唯有就地征粮了。于是便请崔虞侯前往郓城县那里,请本地官员送些粮草接济。 他将后军残存的士卒、民夫带回本寨,自去睡了一个时辰,近午时才醒来,用冷水洗了脸,先令各部士卒出帐,然后埋锅造饭。 哪知营寨内的炊烟刚刚升起,彭玘就来报:“将军,有一伙贼人前来搦战!” 呼延灼来到营门前,就看到二百步开外,果然有一彪骑兵,领头一个贼将,在那里大喊:“有胆子的官兵,出来与爷爷交战!” “这是哪个贼将?”呼延灼问,左右都摇头,只说不认得。 来的却是崔野,在那里大喊了数遍,见官兵这里营门紧闭,顿时大笑了起来,便叫随行的骑兵们一起大喊:“无胆之辈,既不敢战,不如缩回汝母的肚子去吧!” 呼延灼强压怒气,他这里军中士卒一晚上不曾入睡,早饭都未吃,睡了一上午,饿着肚子,如何迎战? 便说:“且叫这班水寇嚣张一时,叫将士们吃饱了,就发兵往攻!” 崔野那里,叫骂了一番,更加嚣张了,竟然又靠近了三五十步,就跳下马,恰在弓弩射程之外,故意躺在地上,只叫了几个大嗓门的士卒,各种污言秽语,不要钱似地乱撒。 彭玘听了大怒,说:“将军,教俺领兵冲杀过去,擒了这贼将来,撕碎他一张嘴!” 韩滔忙说:“这或许是贼寇的计策,为的就是诱我等出营,还是听将军吩咐,饱食过后,再做计较!” 崔野这里骂累了,干脆带着士兵缓缓退去,退了七八里,便来与林冲等人会合,说:“那领兵的将领,倒也沉得住气,小弟百般辱骂,激得他出不来营!” 林冲说:“呼延灼亦是良将世家子,他既用兵谨慎,且在等等!”钮文忠那里已经顺利劫了官军的粮草辎重,万余人的粮草,单靠一个郓城,如何救济得来? 所以呼延灼那里,必然得速战速决,梁山这里机会也就来了。 果然又过了一个时辰,前方哨探的文仲容便来报:“官军大营,两员将领带了约莫一两千骑,二三千步军,除了营寨,向水泊这里来了!” 林冲便说:“各按计策行事,不要贪功,去吧!” 这一次却是彭玘领兵在前,依着向导的指示,小心翼翼向梁山泊的方向而来,韩滔则在他的后方领兵前行。 行了数里,刚转过一片山坡,就看见当道摆了四五百骑,七八百步兵,张着乱七八糟的旗号。 彭玘左右看了一眼,便放下心去,这里四处一览无余,自然是没有可以设伏兵的地方。刚摆好阵形,对面就奔出一员女将,娇滴滴地大喊:“哪个敢与我一战?” 彭玘在阵中顿时笑了起来:“这梁山泊竟以女人为将,想来也是无人可用了。高廉居然被这样的水寇打破城池,果然是个草包!” 他本意是缓缓推进的,但梁山这里居然派出女将,他心里就多了几分轻视之意,便拍马出阵,笑着说:“你这女子,不在高阁绣花,如何来到沙场上?俺来擒你!” 迎战的正是扈三娘,也不言语,只是舞了双刀来战。彭玘使一杆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大刀,就在阵前尘土飞扬之间,来往厮杀了二十余合。 彭玘见扈三娘力气渐弱,顿时打起了精神,又斗了一合,扈三娘回马就走,彭玘纵马来追,却被扈三娘回首抛出红绵套索,钩着铠甲,拖下马来。 那边韩滔本也轻视扈三娘,见两个斗了二十余合,心想这女将不是彭将军的敌手,哪知转眼之间,彭玘就被生擒,顿时大怒,全军压上,就要来抢回彭玘。 扈三娘那里却是转身就逃,韩滔追了一二里,就看到远处旗帜鲜明,绵延着又摆了一支兵马,当先挑着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心想这就是梁山水寇的主力了! 他便派人回营禀报,呼延灼听了,顿时大喜,他带来的三千铁骑,最怕的就是梁山水寇缩在山寨不出,故而他要韩滔、彭玘两个先行,为的就是逼迫梁山尽起全军来迎战。 于是当即点起了三千骑,并辅兵数千,向韩滔那里而去。这一路离得近,也没有梁山贼寇骚扰,于是呼延灼到了阵前,就命三千骑披甲结阵。 他这三千铁骑,自然用的是连环马,每三十匹就用皮索连在一起,战马皆戴马甲,骑士皆披铁铠,除了马蹄和人眼,可以是武装到了牙齿。 连环马最适合短途冲刺,破阵能力极为强悍,呼延灼见披挂都整齐了,便令吹号,于是连环马每九十骑为一波,前后间距二十步,依次冲上战场,便慢慢开始加速了起来。 呼延灼见到梁山军阵那里一阵慌乱,然后开始放箭,心想:这水寇还是有些本事的!便又命吹起牛角号,于是三千铁骑就在奔行中,抽出弓箭,开始骑射。 等连环马奔得近了,就见梁山军阵似波浪一般分开,呼延灼心中大定,便说:“传令韩将军,自右翼侧击,不得放过一个贼寇!” 呼延灼很是自信,这大宋朝,就没有他手下连环马铁骑破不开的阵。 第207章 大破连环马 呼延灼望见梁山军阵那里,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虚掩着倒了,就向西北面而去,便说:“我听闻梁山泊的贼首,有个江湖匪号,叫甚么‘白衣秀士’,旗下那个穿白衣的,想来就是了,传令紧追,将这贼首捉了!” 王伦虽然拳脚棍棒功夫差劲,但马术还行,此刻故意挺直了身体,在马背上不住地张望,身旁吕方擎着大旗,便慌忙喊:“哥哥小心,且伏在马上,当心暗箭!” 王伦见后队果然有几列连环马调转了方向,朝着自己这里追来,顿时放下心来,说:“快撤!” 这一次对付的,可是大宋朝内地州县唯一一支重装骑兵,全寨上下都是万分谨慎,王伦与许贯忠、朱武商议后,将山寨能调动的军队都调了出来,为的就一战取胜。 故而他亲临战场,充当一个诱饵,负责将连环马引入到包围圈中。 韩滔那里,自右翼南方出击,眼看梁山大军乱糟糟地一窝蜂似的向着西北面逃去,便也领兵一路追击,跟随在了连环马队的后面。 不时有小股的士卒,被韩滔领兵截住了,逼得无奈向东逃去,然后跳进湖里。韩滔便领兵追至梁山泊边,就令放箭,却不防那些跳水的梁山士卒,都淹在水里,找寻不见。 毕竟是一伙水寇,韩滔也不去理会,仍旧跟随,向西北方而去。 梁山泊的西北方向,有一处面积不大的滩涂,其间多有芦苇丛生,呼延灼这里领着连环马,追着王伦到了芦苇荡附近,眼看王伦等人就往荡里钻,他顿时起了疑心,就要命令全军暂停。 但三十匹马以皮索相连,好处是冲锋时阵形不乱,坏处就是转弯调头难度实在太大,故而呼延灼的命令还来不及下达,就有七八队连环马,借着冲锋的惯性,闯入到芦苇荡中去了。 苍凉的河西牛角号突然在芦苇荡间响起,呼延灼暗道不好,便大喊:“速速调转!” 芦苇荡里就已经闯出了不少梁山士卒,二十人为配合,一什持钩镰枪,一什持挠钩。那些钩镰枪手,只朝着连环马两侧最外围的马脚钩去,两边马匹一倒,中间的甲马便奔跑不起来,只在那里咆哮嘶吼。 挠钩手则纷纷搭住,钩着马背上的重甲骑士,就往芦苇荡里拖,后面就有腰间挂满了绳索的士卒来绑缚人。 呼延灼看得睚眦尽裂,大呼:“‘金枪手’徐宁,你这贼厮在哪里?” 芦苇荡后面的水泊里,就钻出无数的小船,船头立着弓弩手,搭起了火箭,便朝荡子后面抛射,那里早就预先埋设了火药,于是黑烟不断腾起,大火迅速蔓延开来。 呼延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二千余连环马,都被困在了这一片滩涂之中,他在烟火中觑得分明,一个白衣秀才模样的人,此刻刚刚上了一条小船。 呼延灼提了枪,手腕里缠了铁鞭,就要来追赶。这样的大火,这样的地形,自己辛苦训练的连环马,彻底完了!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只是他刚奔了两步,座下马儿就被几个亲卫拼死扯住,一个亲卫大吼:“将军,留待有用之身,不要莽撞啊!”就护着呼延灼向火外面冲。 身后又有激昂的鼓声响起,呼延灼回头一看,却看见远处湖面上,黑云压城一般,数百条大小船只,都朝着芦苇荡这里冲杀而来。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耳边却传来士卒的嘶吼声、拼杀声,眼看有十多个重装骑士,从马背上跳下来,笨拙地就要去厮杀,却被梁山贼寇以毛竹拦下,挠钩四面八方伸来,就有四五个骑士被钩倒拖行。 呼延灼只来得及伸手取下弓箭,射了一箭,似乎射翻了一个贼寇,但四下里乱哄哄的完全听不清中箭的吼叫声。 一个亲卫费力地扯下内衬,在马背上弯腰,将一团布在泥水里浸湿,就缠在呼延灼的脖子间,大喊:“将军,冲出火去,先往南面与韩将军会合!” 呼延灼座下的,乃是御赐的踢雪乌骓马,几个亲卫拼命以腰刀拍打着马臀,驱赶着跳出了火圈,互相拍灭了身上着火的地方,就要护着呼延灼往南冲。 然而呼延灼却一动不动,几个亲卫抬起头来,也都愣住了。 只见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梁山的士卒,各举着队旗,由头领们带着厮杀,落在后面未跟进到芦苇荡里的八九百骑连环马,此时已经被梁山士卒推出装满了泥土袋的江州车儿,以及胡乱摆设的层层拒马,给包围在了中间,完全没有了冲锋的余地。 呼延灼的心都在滴血,他原本以为,后面好歹还有近千骑连环马未陷在芦苇荡中,若集合在一处,会合了韩滔两部兵马,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放眼望去,哪里还有翻盘的可能? 韩滔那里,原本领着两州兵马,次第追来,眼看就是一场大捷,却情况突变,一处芦苇荡,一场大火,然后从北面、西面就冲杀出来大批的梁山士卒。 更有百余条小船,都从湖泊里芦苇丛后面钻了出来,船头不住乱箭射来,逼得官军不敢靠近湖岸。 韩滔无奈,在那里指挥着布阵厮杀,却不想林冲、郝思文各领着骑兵,将官军的士兵冲得七零八落。 数十个梁山头领为先锋,各自带队杀来。韩滔左挡右支,勉强聚了一队骑兵在身边,恰逢着杜迁领一队钩镰枪兵赶来,截住就要厮杀,那边刘唐也带兵杀来,将韩滔团团围住。 韩滔持一杆马槊,眼看身边骑兵越来越少,便要往外冲,看到杜迁个子高大,认定此人是个头领,就要来杀,却不防十多条钩镰枪拦住,他勉强击退了,却被刘唐瞅准机会,一个飞扑,扑下马来。 杜迁也跟着揽住手脚,就有几个士卒用绳索绑了。韩滔顿时闭上了眼,放弃了挣扎,只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就此尽毁! 第208章 生擒呼延灼 呼延灼寻不见韩滔,只见战场之上,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梁山士卒,似乎无穷无尽一般,他叹了口气,心道:高俅这厮误我! 又将高唐州和郓、济等州的本地官吏都骂了一遍,这他娘的梁山泊至少有万人规模的喽啰,而且训练有素,全然不是一般聚啸山林的贼寇做派,倒比朝廷正规的禁军更有章法! 是哪些直娘贼,说梁山水寇都是乌合之众,只有五千喽啰的? 呼延灼又气又怒,眼看那边一个黑汉子,头顶钢盔,身穿铁铠,手里担着一把长柄开山大斧,骑一匹卷毛黄鬃马,恰将一个朝廷军官一斧劈死,当即一拍战马,就要拿这个贼将开刀。 只可惜呼延灼选错了目标,因为他选中的,正是刚上梁山不久的縻貹。 呼延灼本就持弓在手,当即搭弓射箭,直朝縻貹面门射来。这含愤一击,呼延灼本以为十拿九稳,却不想縻貹只是举起大斧,微微一侧身,就将箭矢磕飞了出去。 縻貹以大斧一指,笑着说:“你便是领兵的呼延灼么?我来擒你!”纵马前来,当头就是一斧。 呼延灼来不及从得胜钩上取枪,只得架起双鞭,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暗道这厮果然蛮力惊人! 两人错马而过,縻貹调转了马头,又是一斧挥来,破风声叫呼延灼来不及有其他动作,只得再次以铁鞭格挡。 縻貹见蛮力不能取胜,再次拨转马来,又是当头一斧。他的斧法朴实无华,就是靠力气压制,以力破万法,若遇到一般的好汉,连续遭他几斧如此重力劈砍,是很难坚持住的。 但呼延灼作为原着中少有的从未有任何败绩的好汉将领,他的功夫就突出一个“稳”字,无论枪法还是鞭法,都是攻守兼备,且他也有一身好力气,便连续挡下了縻貹的三斧。 两个人都不多言语,错马之间,就是见招拆招,不一时就战了三十余合,仍旧不分胜负。 呼延灼却急了,若被这黑汉子拖住,只怕再难脱身,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就要与縻貹搏杀,他用出了家传的鞭法,一时又将縻貹压制住。 但縻貹尚有还手之力,两个猛将又斗了三十余合,呼延灼愈发焦急了,心想这样一个猛将,不能为朝廷所用,反而投身为贼,实在可惜!他几次欲寻机会,但縻貹招式大开大合之间,反应却极其敏捷,根本找不到逃脱的机会! 这时史进恰纵马赶来,看到縻貹与呼延灼斗得难解难分,便大呼:“縻貹兄弟,我来助你!” 他一杆长枪似雪花翻飞,呼延灼顿时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了,又斗了不到十合,呼延灼堪堪以双鞭架住了縻貹的一斧,却不防座下踢雪乌骓马前腿一跪,他身形顿时不稳,心道:不好,此番是死在这里了! 原来这里本就是湖泊边的泥泞地,逢着晴日被晒干,又被大军踩踏,地面上就出现了许多小洞,那马儿前蹄一陷,就此一跪。 縻貹却收回了斧子,呼延灼手上压力一轻,顺势一滚,刚稳住身形,史进就纵马奔来,一杆铁枪架在了呼延灼的身前,眼看縻貹拦在了身后,呼延灼自知再难抵挡,无奈地在史进的示意下,丢了双鞭,就有两个士卒赶来,将他绑缚了。 说起来呼延灼也算倒霉,偏偏挑了縻貹作对手,但他也算足够幸运,因为他是朝西面逃奔而来的,若是去北面,就遇着卞祥与孙安;若是去南面,就遇着王寅和酆泰;若是向西面稍微远离縻貹这边,还会遇到林冲、鲁智深、武松等几人。 这八员头领,呼延灼一个都难以速胜,也就是縻貹惯用大斧,而呼延灼惯会应付这样的重兵器,故而战到了四十余合。若是马匹无碍,史进不曾赶来,他两个战到一百合,都是难分胜负的。 呼延灼三将所领的,果然不愧是本州精锐,哪怕三将依次被生擒,官军士兵依旧在军官的带领下奋力拼杀,从午后一直杀到日渐西沉,这一片厮杀的战场,才渐渐归于平静。 王伦此时已经从小船上下来,在那里指挥着头领们各自分区域收容俘虏,打扫战场。身后芦苇荡的大火已经被扑灭,杨春和陈达正押着一群俘虏,在那里打捞湖荡里的浮尸。 史进则领着兵,先将困住的连环马皮索和马甲都卸了,就将战马聚拢在一处,王定六在湖边指挥着装船。 许贯忠也一身戎装,骑着马匆匆赶来,跳下马来就急急地问:“哥哥中箭了?” 王伦笑了起来,说:“那连环马冲得太快,骑士都会骑射,好在是流矢,我穿了双层甲,只伤了皮肉,不碍事的!” 他穿了丝绸布衣,又穿了一领皮甲,外面挂一层锁甲,又罩了一件白色长袍,当时只觉得肩头一痛,等吕方护着上了船,检查时才发现,箭头被锁甲的铁环卡住,入肉不深,只是轻伤。 许贯忠这才放下心来,说:“咱们三面团团围住,不曾叫官兵走脱了一个。我已命郝思文领兵,与广惠大师一起,前往官军的营寨了!” 王伦叹了口气,说:“只可惜有四五百匹战马被斩断双腿,这里只得了千余匹的军马,缴获不足半!” 许贯忠便笑着说:“毕竟是具装战马,若非有这一片滩涂芦苇,也难一战取胜,能缴获近半,就是大胜!” 王伦知道是自己贪心了,便点点头,说:“可再派一支军,前往接应郝思文。”恰栾廷玉领兵押着一队俘虏前来,许贯忠就说:“可让栾教师并鲍旭前往!” 王伦便下了命令,栾廷玉领命而去。 第209章 俺自然愿降 呼延灼被绑缚着押上一条船时,甲胄都已经被剥去,看上去很是狼狈。 坐在船上,看到身侧堆满了铠甲武器,呼延灼心里又在滴血,这都是自己厚着脸向高俅从京师甲仗库那里拣选出来的,就这么白白送给了贼寇。 他身侧只坐了个圆脸壮汉,有个年轻的头领模样的汉子,一面在那里指挥划船,一面不住地投来好奇的目光。 看到呼延灼左顾右盼,圆脸汉子便憨厚一笑:“呼延将军,俺叫焦挺,会一些相扑擒拿的小手段。那位王定六兄弟,水性极好,你不要张望,想着逃走,外面都是俺梁山的大船,你是逃不脱的!” 呼延灼被他说中了心思,干脆别过脸不去理会。 到了金沙滩,就看见一片码头,来往的船只将缴获的各类物资放下,然后次第离开。呼延灼被推着下了船,回头看去,北面又有一支船队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下得船来,焦挺带两个士卒,押着呼延灼,就到了断金亭外。 呼延灼不由得一愣,因他看见一座小亭内,彭玘穿着布衣,垂头丧气坐在那里,身边只有两人,一个老者,持一杆铁枪,旁边的条凳上,也坐了个人,手里驻一杆长枪。 听到有人走近,彭玘抬起头来,顿时大惊,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军,你也来了?” 呼延灼苦笑了起来,彭玘满脸羞愧,若非他大意,轻视这梁山泊的实力,如何会被一员女将擒住了。 呼延灼看那老者,并不认识,再看条凳上坐着的人时,不由大惊:“王教头,原来你在这里?” 王进便说:“焦兄弟,给他松绑,这里自有我两个看管,他跑不掉的,你去忙罢!”焦挺便叫人给呼延灼松绑,拱了拱手,就此离去。 呼延灼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胳膊,便说:“王教头,你现如今这般模样,以为能拦得住我两个吗?” 那老者一振铁枪,说:“呼延家的小子,你那曾曾叔祖呼延庆,曾邀老夫指点他部下的枪棒,你识不得我吗?” 呼延灼浑身一震,顿时想起来了,说:“莫不是林冲林教头的岳丈,张老教头?” 张老教头便捋了捋胡须,王进笑着说:“我被高俅那厮关在沙门岛,折磨成这般模样,倒是拦不住你两个,只是你擒了我两人,难道还能逃出去吗?” 呼延灼顿时泄气,亭外不远处,可还站着一什士卒呢。 似他这样的武将世家子弟,住在东京的,哪个不曾见过王进?如何不晓得他的手段?都是熟人,呼延灼还当真不好下手。 彭玘便邀了呼延灼坐下,犹豫了片刻,方才问:“韩将军那里如何了?”呼延灼摇摇头:“我被陷在包围里,只见四面八方都是人,韩兄弟只怕凶多吉少啊!” 彭玘更加羞愧,只觉得都是自己托大,拖累了两人。这时又一支船队靠岸,从船上押下一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正是韩滔。 杜迁将韩滔押到亭中,告了句罪,便匆匆离开,他已经转任山寨文职,这一次都要下山带兵,可见山寨对呼延灼等人的重视。 彭玘见韩滔也被松绑,心生愧疚,替他拢了发,便不住道歉,韩滔苦笑地说:“兄弟,与你何干?若非京东路的官员谎报军情,我三人如何只带这些兵力前来?高俅也是个不明事的蠢货,却害了俺三个!” 他见芦苇荡那边火起,就要来救,哪知三面涌出来无数的梁山士卒,哪里是高俅所言只有五千乌合之众,怕不是上万了! 以少击多,也亏高俅想得出来! 呼延灼也安慰地说:“彭将军,这地方官员无能,叫梁山势大,却专一蒙骗上官,连累着我等也被骗了,都是一伙尸位素餐的腌臜杀才!” 韩滔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便朝着王进一拱手,说:“下官当年中武举时,曾多蒙教头指点看顾。教头,梁山将我等擒来,是杀是剐,且放个准话!” 王进笑着说:“若我叫你来降呢?” 呼延灼又别过脸去,彭玘也不答话,韩滔却说:“若肯受纳,俺自然愿降!” 呼延灼顿时大怒,说:“韩滔,你是朝廷钦命的军官,如何说降贼的话?我等领兵出征,失手被擒,被杀了也无怨,如何能将清白之躯,做个朝廷的贼?”彭玘也在那里冷笑不已。 韩滔却说:“俺不比两位,都是将门子弟。俺是底层拼杀,方才能任一州兵马,平日里多受文官屈辱,若是梁山肯放我等归去,你两个自有家族作保,不过冷落三五年,又得官复原职。似我这般出身,还能有起复的机会么?只怕兵败的罪过,都要我一人来承担!” 呼延灼和彭玘顿时语塞,因韩滔说的当真是大实话。 第210章 韩滔的故人 眼看天色渐暗,山寨头领们陆续带兵归来,只不见王伦的身影。 韩滔便在亭里,问王进一些梁山的问题,他是个明白人,将大宋朝官场的习气看得清清楚楚,此战他三个领兵的将军,不管是被杀还是被放回,这兵败的罪责,总归是要他来承担的。 甚至他都想好了自己的罪名,无非就是蒙蔽上官、欺瞒同僚、无视指挥、大意轻敌之类的大帽子,实在没有甚么新意。 又见到一支船队在金沙滩停下,这一次搬下船的,却是切成块的肉,一车一车地运走。就看到一个黑汉子,腰间别两把铁斧,在那里兴高采烈地大喊:“吃马肉喽!” 呼延灼心里一暗,知道芦苇荡里折损了许多马匹,只是这些贼寇连战马的尸体都不放过,他的脸上又有了怒意。 又见一批接着一批被俘虏的朝廷官兵,被押下了船,负责看押的却是三个头领。其中一位年轻的汉子,路过亭中时,就来拜见王进,口称师父。 呼延灼和彭玘两个,都已经羞愧地转过身子,不愿看下属被擒,听见有人称呼王进为师父,就诧异地看了一眼。 呼延灼一看,正是与那个持长柄大斧的黑汉,将自己生擒的贼寇头领,心里就叹了口气,自己竟然叫王进的徒儿给捉了! 等到俘虏都走过亭下,彭玘便忍不住出言讥讽:“我等视战马为伙伴,如今却入了贼人的口腹!” 史进向来年轻气盛,闻言看了他一眼,便反驳地说:“我山寨两位伯乐,已经将缴获的战马都检查过了,若是折了腿,就此医治,也能用作驽马。那些战死的马儿,若丢进湖泊中,尸体腐烂,召来蝇虫,又要滋生瘟疫,如何吃不得?” 彭玘这才想起,自觉得说错了话,便不再言语。 这时从泊子北面又来了几艘船,王伦从船上下来,笑着与码头上忙碌的头领们打着招呼,便朝小亭走来。 他朝王进和张老教头拱着手,说:“辛苦了两位教头。呼延将军,彭将军,韩将军,小可就是这梁山泊山寨之主王伦,三位将军出征失败,若放回下山,少不得受牵连,吃官司,可愿入伙山寨,共图大事么?” 呼延灼昂着头不言语,彭玘本想说什么,却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倒是韩滔听言后,就此出列下拜,说:“小将愿降!” 王伦大喜,便将他搀扶起来,说:“能得将军来投,小寨不胜荣光!” 他也不多劝,只是对呼延灼和彭玘说:“既如此,两位将军就在小寨暂住些时日!” 呼延灼便怒声说:“王伦,要杀要剐,都随你意!若要软禁我两个,以为我等日后也要投降,却是痴心妄想!” 王伦笑了笑,说:“过些日子,等我山寨的几位头领归来,便来处置二位,且不要着急!”就对着远处的蔺仁喊:“蔺节级,你来一下!” 蔺仁是负责给俘虏名单造册的,便小跑了过来,王伦说:“这二位将军,就交给你看管,给他们一处小院,院内随意走动,去吧!” 蔺仁拱了拱手,便叫来一队士卒,将呼延灼和彭玘押了下去。 韩滔不知道他二人将被如何处置,只他是新投的人,不敢多言。王伦却问:“韩将军,你的家属可愿搬上山来?” 韩滔叹了口气,说:“也罢,我此番投降,必然连累妻儿老小,小人愿意!”王伦便令传信东京,叫时迁与白胜两个想办法。 三将出征,高俅不可能不派人监视三家的家属,所以这件事就得时迁那里自己做主了。 于是聚义厅中,再次大摆酒宴,全军上下,也各有酒肉。王伦便将韩滔介绍了,就此举杯庆祝。 韩滔心中不是滋味,若不是因为他不愿承担失败的罪过,如何肯投降呢?梁山这里的庆功,又何尝不是他三个领兵将领的失败? 然后他就看到了几个熟人,有林冲、徐宁、孙定等人,都聚在他这一桌来,陪他说话。 韩滔毕竟是梁山成寨以来,第一位投降的朝廷军官,众头领多不轻视,只觉得以后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的,故而不少头领都来敬酒叙话。 常顺也来敬酒,然后笑着说:“韩将军,还识得故人否?”韩滔迟疑了起来,常顺便说:“八年前,韩将军在河东路泽州任提辖官,我曾为军中战马医病,医好后那位兵马都监大喜,赏了我许多酒肉绸缎,令彼时的韩提辖将我送回家中,可记得否?” 韩滔顿时记了起来,便道歉地说:“俺八年间换了三四个州县任职,却将先生忘了,告罪,告罪!” 常顺也不以为意,韩滔便问:“先生如何从河东路到了这里?莫非是犯了事么?” 常顺摇摇头,说:“我只是个兽医,如何犯事。只是像我这样的人,被官员听闻了名声,就呼来喝去,似个奴仆一般,动辄出言威胁,一旦医好了,顿时换一副面孔来,仍旧似奴仆一般,以为给我许多赏赐,就是受了他莫大的恩惠。” 他叹了口气,说:“这世间岂止是我?便是医人的大夫,有手艺的工匠,听上去令人尊敬,在那些官吏眼里,与奴仆何异呢?” 他环指了一圈,说:“我在山寨,不曾有人视我为奴仆,人人敬我,都是发自内心的,我再不必看人脸色,自然逍遥快活,你说是也不是?” 韩滔听了,沉默了许久,他一个武将,在文官眼里,何尝不是如同奴仆一般呢? 便端起酒碗,说:“先生之言,当真是振聋发聩了!” 第211章 韩滔的见闻 第二天上午,韩滔参加了他入伙梁山以后的第二次集体活动。 王伦带领着山寨头领们,并三军士卒们,为战死者举办了一场隆重而肃穆的葬礼。 韩滔立在头领群中,看着三阶石阶上,立着的那面“梁山烈士纪念碑”,心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了起来。 棺材一具具地由本什的士卒抬着,入土为安,许贯忠便念了一段祷文,文白掺杂,不甚用典,韩滔虽然没什么文化,也听懂了大概。 大意是说,这些昨日战死的士卒,都是为山寨而死,是为天下百姓而死,死得其所,壮烈凛然,可称烈士。 韩滔心想:咱们不是贼寇么?如何敢放大言,说是为天下百姓而死的?这般给自己面目上贴金,教外人知晓了,岂不是徒惹得天下耻笑? 但看到头领们个个表情严肃,也低着头,不言不语。 等王伦带头,唱起了哀痛且不失庄重的《招魂歌》,听到头领与士卒们一起呐喊也似地嘶吼:“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他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 葬礼的过程很简单,战死者家属们在一旁悲悲切切,低声啜泣,却全然不似民间葬礼上的那种撕心裂肺,于是韩滔又看不懂了。 但他也不好多问,只以为这或许是京东路本地百姓的习俗,于是浑浑噩噩地混到了葬礼结束,就跟着人群往聚义厅方向走。 柴进却突然走了过来,热情了拉着他的手,说:“韩将军,小可忝为山寨掌管邀接外交头领,就由我领着,将军随我四处看一看,如何?” 韩滔听闻过柴进的名号,不敢托大,便恭敬地说:“大官人有所请,某安敢不从?”毕竟他也是跟文官们打交道了十几年,自然也会用一些文绉绉的语言。 柴进便领着韩滔四处看了一看,却见韩滔心不在焉,便笑着说:“韩将军,山寨聚义厅那里,要点检昨日的缴获,确认各头领及本部士卒的功劳。哥哥以为,昨日毕竟还是厮杀的对手,总不好教你在厅里坐蜡,你不要多想!” 韩滔一听,他确实不好出面,否则听到王伦在那里说,刘唐杜迁擒拿他韩滔有功,教他如何自处呢? 他原本见到山寨头领们纷纷从后山公墓那里向聚义厅而去,柴进却半路邀住自己,是梁山仍旧把自己当作外人,心里就有几分不快,但毕竟还要托庇其中,只能隐忍。 听到柴进一番解释,叹了口气,说:“还是寨主想得周全,顾及小人的脸面!” 柴进便领着韩滔,将后山转了一番,虽然走马观花一般,韩滔却暗暗心惊,这梁山已经有百姓五六万人,错落居住在山坡之间,形成了一个个小型的村寨聚落,梁山则派出了头目,实现了村庄级别的管理。 各种作坊齐全,还设有自治的衙门,练兵甚至比朝廷精锐的禁军、边军还要严格,若细细一想,这梁山不就是个小型的朝廷么? 他这个“百胜将军”的名号,就是靠在各州县剿匪得来的,如何不清楚,这大宋朝普遍的土匪山寨,是个什么模样? 看来这梁山果然所图甚大啊! 中午柴进作陪,就在东岸那里一处渔家用餐。柴进笑着说:“将军不要看此处简陋,只有几条临岸的小船,这里的烧鱼,堪称一绝,学的是登州那里的大厨手艺,山寨头领士卒,也时常光顾的!” 韩滔看这几条小船,都以粗缆系在岸边,船舱改造得如同轩阁一般,小船随着湖水荡漾轻轻摇晃,临窗外就是水泊,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久在内地州县任职,吃鱼少,对鱼肉并不十分钟情。但渔家将一大盆烧鱼端上桌来,柴进替他倒了一碗酒,就笑着说:“这鱼滋味甚浓,配这烧酒,吃起来最是舒爽!” 韩滔就提箸夹了一块鱼肉,果然鲜美,又端起酒碗,一口饮下,顿时咳嗽了起来,一张黑脸憋得通红,然后猛地出了一口长气,便赞叹地说:“这酒烈,有滋味!果然好酒!” 柴进便笑着说:“这是王观头领在酿酒坊里,专为贸易辽地所酿的烈酒,初饮辛辣入喉,再饮浑身舒畅,当真是好酒!” 这一顿饭,韩滔吃得最是爽快畅快,只是临走时,却见柴进叫来渔家结账,付了酒钱饭钱,顿时诧异起来。 柴进便笑着说:“山寨这里,头领、士卒皆按月发放足额俸禄,若立功劳,亦有奖励。后山百姓,或是种菜田,或是养鸡鸭,或是跟随就湖泊里打渔,所得所获,山寨那里按市价采买,故而这渔家开了个小店,我等吃饭也要给钱的!” 韩滔虽然不懂经济学,但梁山却不似许多山寨,搞什么寨主头领分配制度,他不理解,但却大受震撼。 到了第二日上午,韩滔便被请到聚义厅来,见着王伦、许贯忠、朱武三个。 王伦便说:“将军既已入伙,就该继续领兵。山寨这里多有官兵俘虏,或有将军的部下,可前往招揽,若愿意留下,则俸禄、钱粮赏赐、月给,一如朝廷厢军。” 韩滔闻言,心中大喜,许贯忠就笑着说:“我山寨向来足兵足额,绝不吃空饷,每月俸禄分发,皆有军法官在旁监督,保证该多少,发到士卒手中的就是多少!” 韩滔还能说什么,只是拱手说:“俺…小弟必尽心竭力!” 于是王伦就让史进陪着韩滔,前往招揽俘虏。到了近黄昏时,朱富那里突然传来消息,并送上一封书信。 王伦打开来一看,哑然失笑,便去寻许贯忠,笑着说:“河东沁州山士奇来投,他也有趣,既已到了北湖酒店,却先送了一封拜帖前来!” 第212章 山士奇上山 许贯忠并不曾听王伦提起对山士奇的招揽,但听到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就命人找来相关的资料,便叹了口气,说:“这位山士奇,或许是破了家产,无奈来投的!” 去年王伦往河东路走了一趟,算是走通了一条去河东的商路,根据商队的反馈,今年入春以来,与沁州那里的生意缩减了近半,山士奇已经半年多不曾从梁山这里采购一些琉璃器具等商品了。 王伦顿时微一皱眉,心想山士奇一来,河东那里又少了一位销售代理商!便吩咐焦挺,去通知今日驻守金沙滩的李俊,前往迎来。 山士奇是昨天下午进到郓城县境内的,却在半路被哨卡拦住。他是本地的大保长,路引凭证自然不缺,拦路的官兵只说南边在剿匪,道路不通,暂不允许通行。 这却是郓城知县听闻呼延灼领兵前来,特此下的命令,主要怕的是仍有商队前往梁山贸易资敌。 山士奇因与梁山贸易往来一年有余,彼此也算是熟人了,故而他破产后,就靠着这一点好感,先想到了梁山。 毕竟是贸易合作伙伴,山士奇对梁山一直都有关注,就在那里暗自猜测,这剿匪剿得莫不是梁山?莫非是州军受命前来么? 只是他那里也摸不清楚情况,一直到了上午时分,梁山那边的战事消息,才从县衙传到各处哨卡,只是有说梁山大军杀了从东京来的两万禁军,有说梁山杀了一万边军,还有说梁山杀了五千铁骑的,哨卡衙役军汉或许有些准确的情报,但山士奇如何套问得出来? 所以这一路放行南下,拦路打探消息,百姓们说甚么的都有,不过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既是商队,走梁山泊周边也不用怕,若是愿意,还可以去跟梁山做一笔买卖,毕竟梁山不是刚刚大胜了一场,缴获甚多么? 山士奇顿觉有趣,这梁山在本县的口碑,好的竟不似一处聚啸的山寨了。 山士奇若以家产论,算是大宋朝的一个中小地主出身。他幼年时就学文,事实上因为大宋朝一贯重文抑武的关系,民间百姓普遍都期望儿子能够学文,若能在东华门外唱名游街,那才是光宗耀祖! 可惜功名难取,山士奇从小就没有什么学文的天赋,他父亲就转而教他学武,这实际也是临近边地州县百姓们常见的选择。 所以山士奇勉强也可以称得上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既来投奔梁山,自然就先送上了一封拜帖。 李俊得了命令,就驾一条大船,向北湖酒店这里而来。 当日为了全歼呼延灼这一支官兵,王伦与两位军师商议定后,几乎倾巢出动,为防备郓城县那里又作妖,宋万就领一支预备军,李俊领本部水军上岸,不远不近地拦在了湖北岸。 郓城知县果然派了两个都头,领着衙役军汉并临时征调而来的二三百乡兵,共有五六百人的样子,就来与呼延灼那里会合,但半路被宋万、李俊领兵阻拦,这两个都头不敢迎战,又不敢违了知县的命令,只得僵持在那里。 又怕梁山军队主动来攻打,两个都头一商议,就派了人前来谈,只求作个样子,他们也好回去交差,宋万两人自然乐意,于是双方相安无事,一直到战事结束,两个都头方才缓缓退去。 李俊到了北湖酒店,被店里伙计迎着,引到了一处院子,却见朱富与一条大汉言谈正欢,院子里聚了二三十个风尘仆仆的庄丁,在那里吃饭。 朱富便居中介绍了,笑着说:“我这里时常安排商队,与山兄弟那里对接,一年多了,今日方才见着本尊!” 李俊看那些随同山士奇前来的庄丁已经吃过了饭,便说:“哥哥叫小弟来迎,山兄弟,这里的酒菜且不顾,先去山寨,与一众头领兄弟们见了,再吃酒不迟!” 山士奇见朱富言辞不俗,李俊气度不凡,皆不是一般人物,便说:“小弟既是来投,自然客随主便!”便领了庄丁,上得大船,径向山寨而去。 只是此时天色渐暗,一时看不到湖面景色,只听见流水声哗哗,这大船行得又快又稳,李俊看出他脸上的好奇,便自豪地说:“这是山寨船场造的新式车船,最适合在内湖行驶的!” 北人上船,难免有晕船的人,故而李俊那里也准备好了晕船的汤药。但这时节又没有大风,湖面掀不起大浪,车船也走得稳,安道全送上的一个晕船药方,也就用不上了。 到了金沙滩码头时,山士奇只见到灯火通明,等船靠岸走下来时,王伦领着十多位头领就迎了上来,彼此一番寒暄,便朝断金亭走去。 王伦带着歉意说:“兄弟,我这里准备得匆忙,山寨又有诸多事务,故而头领聚不得全,过两日了再与兄弟相见,勿怪!” 山士奇看着断金亭内陆续赶来的二三十个头领,心想这么多头领,难道还有?口称不敢,又见后山那里陆续赶来落座的头领,竟有五六十个,顿时惊呆了。 他这里自然有先行赶来的钮文忠作陪,都是河东好汉,钮文忠便招呼了董澄、沈骥两人也来陪坐,王伦介绍了,于是酒宴再开。 眼看一个个头领都来敬酒,自我介绍一番,山士奇只顾陪着笑脸,端着酒碗说话,难得有了空闲,便悄悄地问沈骥:“兄弟,咱们山寨竟有这么多头领么?” 沈骥笑着说:“还有一二十个头领,有些分散驻守在外地,有些忙于事务,有些有军务在身,一时前来不得,等哪日聚义厅里议事时,兄弟再去认识!” 山士奇顿时咋舌不已,单看头领数量,就知山寨如今的规模,究竟有多大了! 第213章 着名武力值怪圈 一场战斗结束,并不意味着就万事大吉了。 当日芦苇荡那边的战事结束,王伦就派了郝思文、栾廷玉、广惠、鲍旭四个头领,领兵前往攻占朝廷官兵的营寨。 因王伦的看重,许贯忠也有意培养一下郝思文,故而山寨出兵,郝思文时而负责哨探,时而负责冲锋,时而负责独领一军攻一个方向,这一次又负责前往清扫残敌。 只是郝思文的运气总归是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点,他领兵赶到营寨时,就看见营寨已经空无一人。原来有逃出来的官兵报信,留守的高俅派来的殿帅府军官,原本还是不信,派人远远一查探,转身就逃。 郝思文领兵追了一阵,却只追到了几十名步行逃走的官兵,以及数百个征来的民夫。想起王伦与许贯忠事先的嘱咐,郝思文便只是拦下了官兵,剥了他们的衣甲武器,仍旧放走。 好在高俅调拨的三千匹军马,留守营中的五百余匹,被郝思文夺回来三百余,又将营寨清扫干净,也是略有所获了。 为防备周围的州县再聚兵来打,王伦便传令,教郝思文、鲍旭两部守西北,栾廷玉、广惠两部守西面,又在湖岸边驻扎了数日,眼看并无兵马再来攻打,这才陆续撤回。 韩滔在俘虏中现身说法,除了陈州州兵外,又说动了百余汝州重骑兵,以及二三百颍州军卒,情愿投降。 大宋朝重文抑武的国策,延续百年,就造成了州兵之中,殊少良家子,都是一班流民、闲汉、刺配的军卒、赘婿、轻刑罪犯、家中的余丁等。 这些人当初入伍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吃一口饭,不至于活不下去,至于是吃赵官家的饭,还是吃梁山的饭,对于他们而言,并无区别。 普通的士卒并不关心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的想法,他们只是想要活着。 王伦其实不大乐意招收这样的士卒的,但无奈的是,他梁山山寨的军队中,最多的就是流民、没了生计的农夫渔民,与官兵都是一样的出身,同属于一个阶级,所以王伦觉得,是时候加强山寨整体的思想教育了。 乘着梁山大败三将、缴获了三千余战马、骡驴等二千余头的东风,山寨的骑兵规模再一次扩充,山士奇刚上山,就被任命为骑兵头领,暂为徐宁的副手。 王伦几乎很少会让新任命的头领当场演示武艺,因为他始终觉得,头领勇猛冲锋在前,只适合小规模的战斗和治安战,大规模的国战和集团战,还得靠士卒的训练成果、阵形、将领的指挥,以及从全局出发的战略。 但此次梁山大破连环马,击败的还是军中名将带领的朝廷正规铁骑,全军士气正旺,许多头领们都心生出骄傲来,觉得朝廷官军,也不过如此嘛! 那么新入伙的一个河东富户子弟,被任为骑兵头领,总得叫大家看看真本事,这样才能服众! 故而就有头领邀着山士奇在校场比试,山士奇也不推诿,当即披挂整齐,持一杆铁枪,先后击败了邓飞、文仲容、崔野、杨志等骑兵头领,与林冲战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那边步军头领也来挑战,山士奇浑然不惧,史进、董澄、金鼎、刘唐都不是对手,逢着酆泰时,连王伦都闻讯赶来了。 他也十分好奇,山士奇与酆泰这两个制造了着名水浒武将武力值怪圈,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看到那边山士奇稍微歇息了一会儿,拍马而出,酆泰也冲到校场前,却没有用惯用的长枪,而是挥舞着两条铁锏。 锏与鞭,都是一类武器,乃是梁武帝时,南朝士兵为对抗北魏骑兵而发明的,属于钝器。铁锏有四棱,形似铁鞭,但锏身无节,锏端无尖,一般长四尺,但酆泰这一对铁锏要更长一些,大约有五尺了。 縻貹便在一旁笑着说:“我看这山士奇兄弟必败!”那边被打服的刘唐便问:“兄弟如何这般笃定?” 縻貹说:“酆泰这几日一直缠着问我与那呼延灼交手时的情况,他这般痴迷武学,想必是学会领悟了一些鞭法锏法的技巧。山士奇兄弟也是个力气大的,不如请看!” 场上山士奇与酆泰已经站定,对视了一眼,就各自拍马对冲而来。山士奇将长枪略略放平,似是要直刺,两马交错之间,却猛地一抬手臂,那枪便不是直刺,而是俯扎了! 酆泰一锏格开,又一锏击在长枪身上,想要将山士奇的这条枪击飞,却未见功,两马错开,各自奔回,又是对拼了一招。 王伦现在总算是有了些眼界,他知道战场之上,基本不大可能出现两个骑将,将战马停驻在那里,就马上互相厮杀拼招的,这种情况很容易就被持枪的步兵围上,骑兵一旦失去了冲刺的距离,那就是步兵的板上肉。 所以骑将大多是靠着来回短途折返,先让战马奔跑起来,再依靠力气,辅以技巧,借助惯性,进行马上的对战。 山士奇与酆泰的交手,就是这么朴实无华,最华丽的也不过是来个镫里藏身。但两个斗到十合左右,那边卞祥也说:“山士奇要败了!” 孙安在一旁不住点头,王寅不好出言评价,只是笑着对林冲说:“教头本也可以速胜的,却不需要五十合!”林冲只是笑笑,并不多解释什么。 王伦便向卞祥请教,卞祥说:“我听山士奇说,他在家中打熬武艺时,用的是一条四十斤重的浑铁棍。军中制式马上武器,少有超过五斤重的,似縻貹兄弟那条大斧,虽说有五斤多重,但那是他天生神力,旁人比不得的。” “山士奇大约少经战阵,也难得遇到势均力敌的切磋对手,故而他使这一杆长枪时,每次出招力气过大,出力愈大,回力聚力愈慢,招式之间,难免就会出现空档。” 王伦顿时无语,至少在他看来,山士奇一杆长枪水泼不进一般,招式连贯,哪里有疏漏呢?心想这或许就是高手之所以成为高手的敏锐洞察力了! 孙安则说:“锏与鞭,都是攻守兼备的武器,有架、截、拉、撩等格挡招架的方式,虽不能说是长柄兵器的克星,用得好时,也有奇效!” 三人说话间,山士奇与酆泰又对拼了三合,再次错马而过时,山士奇又是一枪斜刺而来,被酆泰左手锏挡住,大喝一声,右手锏轻轻在山士奇后背一敲。 山士奇浑身一震,便勒住马儿,调转回身,将长枪往地上一插,便拱着手说:“是小弟败了!”围观的一众人等,都喝起彩来。 第214章 七人表决 聚义厅内,王伦正在与朱武两个人争论。 这些天梁山泊西北战场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拢的官兵战死者尸体,都被俘虏们逐一辨认,王伦便命一把大火都烧了,将骨殖都收在陶罐里封了口,又以白纸各自写了死者的籍贯姓名,张贴在罐子上,暂时保存。 韩滔那里已经完成了对俘虏的劝降收容,其余的俘虏也没闲着,王伦命陶宗旺带领,将山寨北侧的大军营寨和操练场地又修缮了一遍。 对于剩余的三千多名官兵俘虏,王伦的意思,是干脆放归。这些俘虏又不愿意归顺山寨,养着也是浪费山寨的粮食,若是狠心全部杀了,王伦也干不出这种事情。 所以他打算就此放走,顺便将那些战死的官兵骨灰也一并带回去。 朱武就来反对,说:“哥哥,这些官兵俘虏当中,多有骑术不错的士卒,若能就此留下,山寨总归是多了一支具装骑兵啊!” 王伦长叹一声,他何尝不想就此组建梁山自己的重装骑兵呢?但问题是,现如今的山寨,实在养不起。 华夏的重装骑兵,与欧洲中世纪以来出现的全身板甲骑兵有很大的区别,若按照欧洲的标准,华夏的重骑,应该是介于重型与中型之间。 这是战争规模、战争方式不同所造成的,却并不是华夏没有能力打造与欧洲类似的重骑。事实上不同的历史时期,也会出现如欧洲板甲重骑差不多同等防护力的华夏重骑,但始终不是战争的主流。 王伦根据汝州兵俘虏们的交待,简单地推算了一下,假设梁山组建一支千人的重骑,那么至少需要一人三马,一匹马用于背负铠甲,两匹马用来轮换。 而且重骑所需要的辅兵,理论上最低需要一比一,即一个重装骑兵,就需要至少一名辅兵,负责铠甲、马甲的维护,马匹的照顾,临战时的披甲,战后的卸甲协助扥工作。 也就是说,一支千人重骑,至少需要两千的战、辅兵,需要四千匹左右的马,需要随行的马车二百辆。 若是出征距离远,还需要征召民夫,负责粮草运输、后勤伙食、衣甲浆洗等,就好比呼延灼带来的重装骑兵,每个骑兵有两到三个辅兵、民夫来协助。 而一个重装骑兵,全套武器装备,所需马匹,折换的话,差不多可以组建五个轻骑,或者十人以上的重装步兵,或者十五到二十人的轻步兵了。 王伦便用数据反驳,对朱武说:“咱们山寨缺的是轻骑,若能扩到五千骑兵,京东路就任我等纵横,却不需要将宝贵的马匹,都用在重骑上。况且山寨还有火药、火炮,这才是对付辽国和金国铁骑的利器!” 许贯忠也算了一笔账,说:“假设我山寨组建一支千人重骑,出征以千里为计,所需粮草、沿路损耗,足以支撑供养五六千的步兵了。” “打仗拼的就是钱粮,若是将这笔钱用来造炮,一千重骑就能换来至少六百门虎蹲炮,我等都见识过虎蹲炮的威力,一千重骑可挡得住六百门火炮齐发么?” 朱武仍旧不死心,说:“便是只有一队二百骑重骑,也是好事,总要为将来重骑留下种子啊!” 王伦略有些心动,但还是摇摇头,说:“都说好钢用在刀刃上,二百骑于大事无补,我还是以为此时不可为!” 朱武的职责,类似于大宋朝的枢密院使,主管军队,故而他考虑问题,自然是先从军队有利的角度出发。 王伦和许贯忠得考虑山寨的实际情况,见朱武仍旧坚持己见,王伦便说:“将四位参赞军务头领请来,咱们七人表决,哪一方人多就听哪一方的!” 王伦很清楚“谋贵众、断贵独”的道理,只是朱武的底线就是两百重骑,并不是影响大局的提议,干脆采用了表决的方式。 事实上表决这种民主化的断事方式,历朝的朝廷政事、衙门内部事务,都有这样的方式,从来不是王伦的独创,也不是说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封建社会。 朱武本以为,自己至少能获得两个头领的支持,哪知郝思文听了后,思考了片刻,便说:“宜优先轻骑为好!” 钮文忠是哨探骑兵出身,也说:“我对辽国骑兵较熟悉,辽国组建了一支铁林军,对外号称一万,大致只有八千之数。西夏铁鹞军,也不过三千之数。恕小弟直言,汝州铁骑的马甲,不如辽、西夏多矣!” “若按照哥哥的说法,将骑兵分为不着甲的游骑、着皮甲的轻骑、着链子锁甲的中骑、人马皆着铁甲的重骑,汝州兵只能算是中骑,二百骑没甚么大用的!” 朱武脸色顿时就变了,埋怨地说:“我这里是要为你马军争取,偏你两个不领情!” 卞祥就笑着说:“若是以前,我也觉得,重骑冲阵,以一当十,方才厮杀得畅快。但若山寨能造出射一二里的大火炮,重骑何用呢?” 朱武顿时泄了气,好在王寅表示了支持,他久在江南,不曾亲眼看过辽、西夏的铁骑,故而与朱武一样,对重骑有一种偏好。 王伦笑着说:“假设我遇到五千重骑,先以轻骑诱敌深入,到了预设的埋伏圈内,在地下事先安埋了火药,以竹管相连,点起火来,依次爆破,这重骑还能冲的起来吗?” “故而咱们也不要将重骑刻意神话了,说什么无敌。旁的不说,似梁山泊周围的芦苇荡地形,似我方才说的预埋火药,都可以应对,火器与灵活有效的战术,就是对付重骑最好的方法!” 朱武摇摇头,他固然见识过虎蹲炮的威力,也认为能够在战场发挥很大的作用,但毕竟没有经过实战,故而对王伦的定论,说唯有火器才是未来,还是持些怀疑态度的。 但七人表决结果已出,朱武也只能认下了。 第215章 安道全归来 山寨北面的马场,王伦和朱武一起,正在看皇甫端与常顺,各领着十多个学徒,指挥着一队骑兵在那里忙碌。 战后清点缴获,有一个数据始终对不上数,按照汝州兵俘虏们的交待,呼延灼是按照一兵三马的标准,进行军队建设的。 但山寨只缴获了三千余匹能用的战马,骡驴二千余头,被钩镰枪斩断马腿而死的战马,山寨拉回来五六百匹,都在山下分割切块,运回山上,直接吃了,另有二三百匹左右,肉都低价发卖,半卖半送地卖给周边村庄的百姓了。 毕竟初秋天气仍旧有些炎热,马肉放不得,并且这玩意儿一次不能吃太多,容易上火流鼻血的。 另外有绊马索绊倒、大战中受伤的战马,有大约近千匹,都被收拢了运回山上,这几日皇甫端与常顺两个,忙得连睡觉都待在马场,为的就是尽可能都救治了,但仍旧有七八十匹战马救治无效死了。 韩滔也在人群中忙碌,官军骑兵出征,自然少不了要有随军的兽医的,只是大多留在了营寨,在听闻官军战败的消息后都逃走了。 看到王伦、朱武并焦挺几人立在不远处,韩滔便来拜见,王伦就说起了这个疑问,韩滔顿时苦笑了起来,说:“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两年前呼延灼接手汝州军务时,纸面上的数据,是有战兵三千,辅兵三千,战马七千余,骡驴二千余。 呼延灼到了汝州,先去看战马,一点检,发现竟只有四千不到,其中多半是羸弱不堪重负的劣马,骡驴倒是足数。再看士兵,堪用的战兵二千三四,辅兵不足数。 毕竟能够披挂马甲的战马,都是高头大马,呼延灼只得借用家族的力量,花了两年时间,将战兵挑选训练齐全,战马也只凑了四千,其余都用骡驴来凑。 也就是说,汝州兵本就是一人双马,而且还要靠骡驴才能凑满。此次出征前,高俅毕竟用心,听说呼延灼数次上奏枢密院请求调配马匹,但枢密院那里一直不曾答复,这才从东京城抽调了三千战马,配给呼延灼。 为这三千战马,呼延灼还得给官员送礼,不但将高俅的赏赐都拿出去了,还要向彭玘、韩滔两个借钱。 结果到手一看,所谓的三千战马,只有一千五百匹马,外加一千五百头骡子。 韩滔苦笑地说:“王安石相公变法,变朝廷的马政,官马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呼延将军好歹世代将门,门生故吏须看他家人的脸面。小弟初到陈州时,本州兵马四千,骑兵本该有一千的,俺只凑了五百骑,求爷爷告奶奶也似,再求不来战马了!” 王伦心里一盘算,剩下未出战的马匹、骡驴,大概都被留守营寨的官兵和民夫驱赶骑着逃走了,难怪郝思文追了近十里,都追不上。 便摇着头说:“朝廷马政恶滥如此,州兵吃空饷如此严重,万一北虏南下,如何抵挡得住?” 他突然觉得,未来“靖康之耻”的发生,也是理所应当了。 韩滔叹了口气,说:“小弟这里也不是为朝廷辩解,俺历任数州,也曾遇到些好官,尽心尽责,就好比小弟当年在泽州时,一位卢姓知州上书,说州县军备松弛,该需整顿,万一辽人南侵,恐州兵不能阻挡。” “那时恰逢着蔡京老狗二次为相,看到卢知州上书中提了一句‘朝官碌碌’,认为是非议他,便将卢知州转调岭南,这就是变相流放了。” 王伦和朱武都一起叹气,朱武复又说:“皇帝任用奸相佞臣,百官碌碌无为,正是天命不在彼也!” 这时一名亲卫匆匆奔来,说:“安神医已经从湖西酒店上船,正往山寨这里赶来。” 王伦便说:“将军自去忙,我去迎一迎。”韩滔拱了拱手,便又去忙碌。 安道全二十多天前就下山寻访北地名医,互相交流,王伦就给他派了一个机灵的向导,一名亲卫随身护卫。 在聚义厅前迎着时,安道全风尘仆仆,说:“我听闻山寨这里与官军一番大战,恐有瘟疫,匆匆赶来,听韩伯龙掌柜说战死的战马都被分食,战死的官兵都已经火化,也就放心了!” 王伦将他请至聚义厅坐下,说:“神医此次下山游历,可有收获么?”安道全取下挎包文袋,说:“得了十多个方子,又蒙杨吉老杨太医看重,赠我了他画的内脏图。” 宋朝的人体解剖学已经有所发展,这对医学、法医学的发展是有着积极意义的。王伦便说:“若以后山寨捉了罪大恶极之人,捉了辽人、金人,也可以解剖尸体,画绘成图,彼此对照一番的!” 安道全又听出了隐隐的招揽之意,只作未听明白,王伦与他闲聊了几句,便请安道全先回家休息。 安道全回到家,扈三娘便将李巧奴送回,又过了两日,安道全就匆匆求见,对王伦说:“蒙寨主亲自邀请,小人来山寨替各位头领诊治了一番,又与北地名医拜会,多有所得,只是思乡情浓,欲返回建康家中,还望寨主应允!” 王伦叹了口气,说:“神医非是想家,怕是那位李姓女子闹了吧。” 安道全连忙否认,说:“王进教头那里,有小人留的一付药方,按方抓药,平日多锻炼,养个一两年,血气回盈,也就能上得战场了。是小人想家了!” 王伦见左右没有其他人,便说:“实不相瞒,那李巧奴不是可以养在家中的女子。小可当初请张顺兄弟为她赎身时,她就犯了烟花性情,要来勾引,被张顺兄弟拒绝了。” “神医下山游历时,这女子在家中受不得寂寞,看我那武松兄弟仪表堂堂,几番出言勾引,武松兄弟无奈,只得来我这里诉说,故而小可请扈三娘带回她那里小住。” “神医,都说婊子无情,这话或许重了,还请三思啊!” 安道全顿时变了脸色。 第216章 安道全杀人 安道全与张顺是老熟人,自然清楚这位的为人,他也见过武松,知道这是个行事端正的好汉,王伦若是欺骗,他这里也好求证的很。 听到王伦说了这一番话,安道全便说:“容小人回家与她两个分辩!” 他匆匆朝后山走去,王伦也不好跟着去看热闹,便喊来焦挺,叫他去请张顺去安道全那里劝一劝。 张顺正带着本部水军,在鸭嘴滩北面的水寨忙碌,听到焦挺来请,便连忙朝后山走去。 走到安道全住的小院门前,就听见隐隐传来了争吵声,张顺便敲着门,喊:“神医,小弟张顺来了,请开门!” 安道全打开院门来,张顺见他一脸怒气冲冲,便连忙劝解地说:“神医,何须生气?她又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世间的好女子成千上万,神医又何必只留恋这一个?” 说着就要转身关上院门,那李巧奴却追到屋门口,恰好听到,便语气尖酸地说:“我是风尘女子,你两个也不是好人,委身做贼,贼汉子配妓子,真正正好!” 安道全又大怒:“你说哪个是贼?我如何是贼了?” 李巧奴在那里用葱指一指:“这里难道不是贼窝?原以为受了赎身,能遇到个可以托付的良人,不曾想却是遇到一伙打脊杀才、刺字配军聚来的贼窝里!” 张顺的脸色顿时也变得不好看了,但毕竟是安道全的家事,他是来劝说的,不是来吵架的。 李巧奴说罢,就娇滴滴落了两滴泪来,以手巾拭目,娇娇柔柔地说:“你不在家中,却留我一个弱女子,四周都是一群凶悍强徒、粗野妇人,教我担惊受怕,夜里都不敢合眼的!” 安道全一看她的模样,顿时心软了,说:“你住不惯时,就随我回江南,只是山寨还有些好汉,身体不得痊愈,难道就不能忍耐数日吗?” 若非归来时李巧奴吹枕边风,安道全是不愿意就这么匆匆离去的。他好歹还有着医生的职业道德,本意是再住一个月,等王进那里好转了些,他离去也放心。 李巧奴顿时来了怒气,她是南方人,在山寨住不惯也吃不惯。尤其是山寨这里也不热闹,清冷无聊一如乡下一般,难得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子,想要说说话,却完全说不到一处去。 便叉着腰,说:“还要在这贼窝里忍耐到何时?若你情愿留在这里,便将赎身文书还付给我,我自回江南,从此再也不相见!” 安道全听她一口一个“贼窝”,心中怒气又积攒了起来,张顺心想:若教这婊子独自下山,她知晓我山寨虚实,万一透露实情给她那些欢客,岂不是山寨的隐患? 便在一旁拱火,说:“神医,这样的女子,既然留不住,干脆做个好事,将文书还她。只日后神医被官府捉了,说你是梁山一伙,小弟这里也愿意去救!” 李巧奴听了,顿时冷冷地说:“若教我下山时,先去衙门报官,将你一家捉了!” 她本说的是气话,安道全听了,怒火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当即踏步走到李巧奴面前,说:“你还敢想着报官?” 看到安道全捏着双拳,李巧奴便迎了上来,说:“怎地?你还想要打我?” “你这贱人,当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似你这样的烟花女子,逢着男人就要勾引,不守妇道,丢尽脸面!” “我本就是娼妓,你却要我守妇道,真真可笑!” 安道全挥拳就要打,张顺连忙拦住,却故意拦在安道全的右边。他左腰间挂一口腰刀,安道全伸手便抽了出来,提着李巧奴的衣领,想到这女人还曾勾引张顺不成,越想越气。 那边李巧奴也来了真火,也不躲闪,说:“你来杀,杀了我,你也是贼,这一世都洗脱不干净的贼!” 安道全热血上头,一刀就刺了下去,李巧奴满眼惊讶,低着头看到刺入腹部的腰刀,只感觉刺痛,安道全却捂住了她的嘴,将刀狠狠插入。 张顺这时才一把将安道全抱开,说:“神医,吵嘴就吵嘴,何必动刀杀人?”安道全怒气冲冲:“这贱人,杀了又如何?”双腿却是一软,张顺连忙扶着坐下。 看着李巧奴的尸体,张顺说:“神医此番杀了人,须得请哥哥来处理后事。神医不要慌张,这里是京东路,俺山寨自不会外传,神医回建康,也不须担心!” 安道全冲动一过,心思百转,说:“人是我杀的,不用掩饰!若教我逍遥世间,才是难熬!” 张顺安慰了一番,便急来向王伦禀报。王伦一听,心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若从内心底,王伦自然是期望安道全能够留在山寨的,他将话透露给安道全,又请张顺特意去劝,未尝没有期盼安道全怒而杀人的想法。 但梁山势力发展到现如今的地步,他这个大头领行事时,就得尽可能地端正,否则上行下效,如何能成就大事呢?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王伦、许贯忠匆匆赶来,看到安道全的小院外围了不少人,王伦便说:“好了,各自散去,不要搅扰了神医。” 进了门,看到安道全仍旧痴痴地坐在椅子上,王伦便拱手说:“若非我多嘴,何以惹得神医动怒?” 安道全此时已经清醒过来,说:“与寨主何干?是这女子不守妇道,又要告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不能教她牵连了山寨好汉们!” 王伦便说:“神医勿忧!我这里只教人传话,就说李巧奴水土不服,在北地害了病,就此故去。神医回去家乡时,绝不惹来官司!” 安道全苦笑地说:“我平生从来只救人,却是第一次杀人,其过在我,我过不去心头这一道坎的,既然犯了命案,如何能够装作无事人一般,仍旧回到家乡逍遥呢?” 便俯首下拜,说:“如蒙不弃,情愿入伙!” 王伦将他搀扶起来,心情更加复杂,最终只是在心中长叹! 第217章 朝堂的皇权相权之争 这一日东京城那里又有书信传至,先送到许贯忠这里,许贯忠看了,就持着书信,来寻王伦。 王伦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已经写了四五页大纸,看到许贯忠进来,就笑着问:“军师,是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许贯忠扬了扬书信,说:“东京时迁头领传书至。”王伦接过来仔细看了,顿时失笑,说:“与我等所料不差矣!” 前次与呼延灼三将交战后,宋万与李俊返回,诉说郓城县那里果然出兵,想要趁机偷袭一事,就有些头领们大怒,叫嚷着将郓城县一并打下,夺了县城,也免得那知县时刻惦念。 王伦却坚决地反对,这倒不是他胆子小,或者太过于保守。领兵打下高唐州、杀死高廉后,梁山就已经用实际行动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在事实上造了反。 但固守山寨与抢夺县城,以王伦对大宋朝官员的了解,或者说他对官僚阶级的料及,这其中的意义是大不同的。 前者在朝廷眼里,不过是一伙流寇,靠抢劫为生,这在大宋朝立国百余年来屡见不鲜;后者在朝廷眼里,那就是切切实实的反贼,必须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强力镇压,以免坐大了。 所以梁山数次大军下山,都是劫了一笔就此退回山寨,这是大宋朝司空常见的事情,若非因为杀了高廉,恐怕连禁军都惊动不起,而是由朝廷下令京东路本地州县出兵围剿了。 当日韩滔投降得快,故而王伦就请他拿一样信物,他这里立刻就派了人赶往东京,送给时迁,由时迁想办法将韩滔一家人护送出城来。 他这里派人送信,只比那些溃兵、逃兵早一天到了东京城。 时迁也清楚事情的紧急性,故而叫白胜寻了几个靠得住的本地闲汉,他这里派出了四五个精干的情报心腹人员,半下午就去了韩滔的家中,与韩滔家人取得了联系。 我大宋朝自然也是有特务机构的,那就是皇城司。皇城司负责刺探民间、百官的逻卒,被东京百姓称为“察子”,凡在京官员、或东京籍贯而在外任职的官员,都要受这些“察子”监视。 但由于宋太祖以后周殿前都点检的身份,发送陈桥兵变而黄袍加身,所以大宋朝的“察子”们,监视的重点向来都是宿卫诸将及枢密院,也就是负责宫禁侍卫、防务和朝廷调兵权的军官衙门。 故而高俅虽然也监视呼延灼三将,但却是委派了那些皇城司的察子们,他可没有胆量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去干监视朝廷官员的事情。 时迁花大价钱,买来了察子们换班的时间表,趁着察子换班的时机,将韩滔一家送出城外,却不是走的东门,而是从西北门逃出的。 谨慎起见,时迁还将曾与察子有过接触的一个手下情报人员,一并送了回来。 等到崔虞侯狼狈地逃回东京,前往殿帅府禀报高俅,说呼延灼兵败的消息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高俅闻言顿时大惊,兵败的消息也隐瞒不得,但这里大军刚出征不久,自己就回报赵官家,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无能? 于是便将消息先压了一天,恰逢着赵官家来了兴致,要高俅等人微服陪同,他要前往名妓李师师那里嫖宿。 等皇帝心满意足地回宫,高俅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兵败的消息禀报,并说都是韩滔的罪过,一意孤行,不听指挥,急于冲杀,导致大军陷入贼寇预先布置的圈套中,导致全军覆没。 并继续构陷,说韩滔家人已经逃走,想来是消息提前走漏,害怕受到牵连,就此逃走。这些都是自己举荐无能,请皇帝处罚。 想到高俅昨夜在楼下站了一宿,殷勤戒备,赵官家也不愿治他的罪,只是要高俅继续负责剿灭梁山泊事宜,算是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又过了几日,梁山这里放归的官兵俘虏,携着战死同袍的骨灰陶罐,狼狈地返回东京城时,高俅听闻俘虏们有说韩滔已经降的,有说呼延灼三人都已经降的,顿时大怒。 但怒归怒,他还真没有办法因此整治呼延灼并彭玘的家人,所以就如同一开始的那样,高俅仍旧将兵败的罪过都推到了韩滔的头上。 高俅第一次出兵,那时枢密院还十分配合,也有人肯推荐如呼延灼这样的掌领一州兵马的军官将领,朝廷上下,都以为梁山泊不过是芥藓之疾,天兵推临之日,还不是手到擒来,片刻化为齑粉? 哪知高俅看重的呼延灼兵败,将内地州县唯一一支具装骑兵丢在了梁山泊,京师官员不但不配合高俅,仍旧不重视梁山泊,反而纷纷嘲笑起了高俅。 高俅那里,又找不到合适的领兵将领人选,有官员甚至给他出主意,不如诏安,高俅气得大怒,依旧无可奈何。 故而王伦和许贯忠等人,战后分析推测时,都说朝廷那里,或者说高俅那里,年前大约是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简单来说,本朝的文官集团们,仍旧延续了宋仁宗“庆历党争”的惯性思维,似高俅这样的佞臣,本就不属于文官一伙的。 高俅站在皇权一侧,而文官们站在相权一侧,双方本就是互相看不顺眼,只是高俅圣眷不减,文官们不敢明面上反对,但是添添堵那就是很乐意的。 在这种“文官党”与“佞臣党”的相权、皇权对立斗争中,剿匪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能让高俅借着剿匪的名义,使得皇权获得更多的军事权力。 许贯忠听到王伦说“与我等所料不差”,也笑着说:“这高俅给皇帝当狗,也确实难做啊!” 第218章 不甘寂寞的及时雨 青州清风山。 宋江披一领大氅,立在愈发清冷的夜空下,向西面东京城的方向遥望而去,许久才微微一叹。 宋江年轻时,也是个热血青年,一心想要读书科举,然后东华门外唱姓名,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可惜他连个童生都混不上,于科举一道毫无前途。 他老爹宋太公就出了个主意,不如学武吧,这样也能护得自家田庄周全,做个保长也不错的。 宋江于是开始学武,练就一手好棍法,最善齐眉短棍,但他天赋有限,在武学一途再无长进。 简单来说,那时的宋江,就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平凡人,但他偏偏有着远大的志向,但资质和能力,又不足以支撑起他的志向来。 于是宋江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那就是投身郓城县衙,做了一名胥吏,顿时将宋太公气了个半死,叫嚷着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秦汉时期,官吏一体,即朝廷委派的主政官与小吏,是一个体系内的,是可以自由上下升迁的。比如汉武帝时的公孙弘,狱吏起家,最后做到了丞相,并得封平津侯。 但两汉的官吏选拔制度,主要有两类,其一是察举制,即天子下诏,令地方官员选拔有具体才能、具体素质的平民,考核通过后就可以做官;其二是任子制,即贵族、官员的子弟,可以蒙荫做官。 由于东汉以来世家门阀开始形成,察举权实际上被掌握在了大地主、大官僚阶层手中,尽管为显示公平,仍旧有部分名额向平民倾斜,但总体来看,官员的子弟远远比平民子弟更容易做官。 所以曹丕受禅代汉建立曹魏政权后,出身颍川陈氏这个当时还属于小家族的陈群,就向皇帝提出了“九品中人法”,也即九品中正制,并开始取代察举制,成为了新的官吏选拔制度。 九品中正制的出发点是好的,为了将东汉以来实际上被地方官员、世家所把控的官吏选拔权收回中央。 但曹魏时期,中正官本就是由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员任命,于是九品中正制迅速堕落,不但人有“乡品”,官职也分为九品,某个人的“乡品”,最看重的首要条件是家世,也就是他的祖父一辈,身居何种官职。 于是“乡品”一定,该出任哪一级别的“官品”也就跟着确定了。发展到魏晋南北朝后期,九品中正制已经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种姓制度”。 到了唐朝,科举制度的确立,原本应试科目众多,但最后就只剩下进士、明经两科最为重要,而延续到了大宋朝,尤重进士科。 进士科考的是四书五经,经儒家经典洗脑了的进士们,往往出任一县的主政官员,不通俗务,不懂法律,该怎么处理具体而繁冗的事务呢?于是胥吏就趁势而起。 南北朝时,官职品阶,就已经有了“流内官”、“流外官”的区别,到了唐朝后,“流内”方可称为官,“流外”只能算作吏,自此官吏彻底区分开来。 大宋朝的胥吏,并不是世袭的,而是由本地主政官员选拔的,但他们的职位稳定,一般都是由本地人出任,没有明确的任期,不会异地任职。 而且大宋朝的胥吏,又分为两种,一种是有俸禄的“重禄公人”,一种是没有俸禄的“无禄公人”。即便是所谓的“重禄”,与大宋朝“高薪养廉”的官员相比,依旧是远远不够看的。 故而胥吏往往靠着手中的小权力,索要贿赂,借以养家,百余年下来,这个群体的名声也就臭了。 众所周知,大宋朝有“三冗”,即冗员、冗兵、冗费,这其中“冗员”里,胥吏就占了多半。 因此大宋朝又给胥吏加了许多限制,比如出任小吏的,不许参加科举,在制度上就定死了小吏的上升通道。 所以宋江当了小吏,就是彻底放弃了原本就很渺茫的科举前途,宋太公如何不气呢?这也是宋江要在县衙自己租房子住的原因。 宋江原本的打算,是努力向上爬,争取混到中央当个小吏,假设他能够混到皇太子为亲王时的府邸,未尝不能够像高俅那样,摇身一变,也做到太尉、三公的高官,如何不是光宗耀祖呢? 这条道路同样机会渺茫,但对于宋江来说,总是比再去埋首故纸堆、学习四书五经、参加科举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江州浔阳楼的一首反诗,彻底断绝了他的一切前途,无奈只能投身绿林。 但世间又有哪个男子,愿意生来做贼,脸上挂一排金印,做个草寇呢?故而到了清风山之后,在沉寂了一小段时间后,宋江又再度振作了起来。 因为他找到了新的出路,所谓“杀人放火受诏安”,那么多绿林前辈已经替自己走出了一条明路,他宋江的时运,也该来了! 但宋江很快就发现,这一条路居然也这么难走!因为在他头上,还有个不愿受诏安、只一心一意在江湖厮混的晁盖! 江州白龙庙小聚义后,宋江跟随晁盖回到清风山,晁盖顾念宋江的恩情,先是冒死给自己通风报信,继而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他发配,便要将山寨之主相让。 宋江如何肯受?他也算是郓州黑道的大哥,如何不知晓江湖的规矩?于是推脱之下,宋江坐了第二把交椅。 然而晁盖既不肯派喽啰随意下山拦路抢劫,又不肯随意出兵打劫大户,整日里只想着如何销售私盐,将这买卖做得愈发得风顺水了! 只是私盐都仰仗梁山从登州那里送来,这等仰人鼻息的事情,他宋江自不愿为! 该怎么办呢? 宋江发挥了他任小吏多年的生存智慧和处事哲学,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219章 搞事情的曾头市 连日的秋雨,将梁山泊笼罩得雾蒙蒙、白茫茫。与呼延灼大战时,天气尚且有一丝暑气未消,现如今就平添了几分秋凉。 王伦这几日一直待在书房奋笔疾书,梁山发展到眼下这个阶段,王伦认为,有一个问题急需得到解决,那就是山寨为何而战。 王伦与山寨头领们都逐一谈过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五花八门;闲暇时他也曾前往各部军队中,与士卒们闲聊。 在王伦看来,头领与士卒们的情况大多类似,都是被世道逼迫得活不下去了,或者是想要做个良民而不可得,只能落草,干脆造反。 王伦需要的不是一场造反事业,而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造反追求的不过是换个皇帝,革命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故而他打算对山寨的所有居民、头领、士卒们进行一次阶级分析,用事实与数据,来告诉跟随他的人,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要革命,并最终提出梁山自己的纲领口号。 对于王伦来说,他要将碎片化的知识重新梳理整理出来,要讲事实,讲逻辑,要条理分明,要层层推导,故而他写的很是艰难,从战前到现在,他不过写了数千字出来。 许贯忠匆匆赶了过来,脸上带着怒意,说:“哥哥,有大事发生!” 王伦便放下笔,问:“出了甚么事?” “前日郁保四传信,故而昨日派了史进领兵接应,如今已经到了金沙滩,但郁保四采购的辽马,在半路被凌州曾头市劫了!昨天上午的事!” 王伦便急急地问:“萧嘉穗先生无恙乎?” “无事,郁保四出发前得了哥哥嘱咐,先保人,故而只是丢了几百匹好马,伤了十多个伙计,并无大碍!” 王伦这才放下心来,说:“且去聚义厅!” 到了聚义厅,就看到郁保四、萧嘉穗两个端坐在椅子上,周围闻讯赶来的几个骑兵头领,正在那里问东问西。 看到王伦和许贯忠从后厅转来,郁保四慌忙站起身来,拱手说:“哥哥叫小弟采买辽马,小弟办事不利,却叫曾头市那里给劫了!” 史进也拱手说:“小弟接应不利,请哥哥责罚!” 王伦摆摆手,先问:“受伤的伙计都送去安神医那里了吗?情况如何?” 郁保四满脸羞愧地说:“伙计们都只受了些轻伤。昨日上午,小弟领队从凌州那里沿官道南下,半路休息时,有几个骑马的人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小弟便催促赶路,不防依旧被曾头市的人领兵拦住。” “领头的自称曾涂,与他胞弟曾密两个,领了三五百骑,二三百庄丁,先是出言要小弟将马匹卖给他曾头市,小弟自是不愿,便说我等都是梁山的人,马匹是自家用的。” “那曾涂一听,便说劫的就是梁山,小弟见他们人多势众,便说情愿卖一半马匹给他,这厮又不肯,便将三百余匹好马全都夺了,又放了狂言,叫我等回来报信,说若是山寨去攻打,定叫咱们有去无回!” 几个头领顿时怒火中烧,杨志大喊:“这曾头市比高唐州如何?安敢出此狂妄之语!哥哥,不如发兵,也叫这些人知晓我梁山的厉害!” 王伦摆了摆手,说:“夺马之仇,自然是要报的!”几个头领便不再作声。 王伦又看向萧嘉穗,见他比出发前黑瘦了些,胡须又长了些,只是略有些憔悴,便问:“先生这一路上所见如何?” 萧嘉穗拱着手说:“南人初次北上,却教我犯了水土不服,腹泻了数日,多亏了郁头领看顾。我将一路见闻都记写了下来,尚未写完,若写完时,呈送寨主,再来细说。眼下山寨有要务,还是先解决了曾头市那里也不迟!” 王伦便说:“且先去安神医那里看一看,休息调养一番!”于是安排一名亲卫,带着萧嘉穗去寻安道全,又命焦挺召头领们齐来聚义厅议事。 等到头领们陆续到齐,王伦先将曾头市夺马的事情说了一遍,便说:“曾头市如今的保长曾弄,年过五旬,本是女真人,年轻时来往辽东与京东路,专做人参买卖,聚得了数万贯家财。” “这曾弄本姓石敦氏,因见中原繁华,就招赘入婿,做了凌州那里曾家庄的上门女婿。女真人粗蛮不文,不通华夏礼仪,将这赘婿做的心安理得。” “历来赘婿若有家财,必然噬主,这曾弄随了妻家改了汉姓,等丈人死后,就此霸占了村坊,将那曾家庄改名为曾头市。” “因他是外国侨民,官府又不敢得罪,反而一心笼络,教他做了保长,势力越来越大,聚了五七千的庄丁,号称凌州西南一霸!” “这曾弄膝下五个儿子,乃是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又请了两个豪杰,凌州本地人士史文恭为正教头,潍州人士苏定为副教头,这史文恭武艺高强,兼之有勇有谋,是曾头市唯一难对付的!” 王伦早就对祝家庄、曾头市这些梁山周边的民兵、保丁势力多有关注,也多有防备。 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尽管多有防备,曾头市还是主动惹上了梁山。 许贯忠最是聪敏,他那里本就存有王伦叫人收集的曾头市情报,此时顿时就想明白了,说:“看来辽国那里必然是被金国大败,这曾弄说不得就是金国安插在我朝的密探。” “哥哥先前说朝廷那位赵官家派了使者,以买马为名,从登州入海直趋辽东,想来是与金国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许就是南北夹攻辽人,这曾家想来就是要扩充士卒,将来也好分一杯羹了!” 王伦觉得,许贯忠或许就猜测到了事情的真相。 因为按照先前收集到的情况,这曾家在本地一如祝家在独龙冈一般,称霸一方,虽然也有强买强卖的行为,但这种强行抢夺,还是第一次。 显然曾家也是在向官府示好,反正梁山已经造反了,打击朝廷眼中的反贼,不正是“朋友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么? 第220章 摆烂的郓城知县 作为梁山马军的一号人物,林冲便站起身来,说:“这曾头市如此无礼,山寨当发兵,夺回马匹,将这女真人的据点给洗剿了!” 史进也说:“小弟愿为先锋!”眼看一个接一个的头领都站起来请战,李逵便高喊:“哥哥常说,若金国灭了辽国,必然南下入侵咱们中原,眼下辽国未灭,就先拿这冒充汉人的曾家开刀,宰杀了这伙鸟人!” 王伦见士气可用,便说:“好!便先拿曾家试试手,也教他们知晓,官府懦弱,我梁山却不是好惹的!” “马军以徐宁、扈三娘留守山寨,步军留广惠大师看守,我与两位军师同出,山寨一应事务,暂请徐教师负责,点起三军,一战破了这曾头市!” 许贯忠心想:一个曾头市,也不需要全军尽出吧!但一想到王伦平日里对金国的态度,也就无所谓了,这曾头市若能打下,想来收获更甚于当初打破祝家庄。 王伦既已吩咐下去,众头领便开始忙碌起来,一应运输、后勤,都开始着手准备了起来。 王伦则与两位军师、四位参赞军务头领,开始商议起如何快速拿下曾头市的军事行动方案来。 王伦虽然临战指挥能力一般,但他一向强调,战前做好庙算,战时各遵指挥,不论是什么对手,都要拿出狮子搏兔的气势来。 梁山这样的势力,是经不起拉锯战、消耗战、持久战的,故而他的军事思想,就是通过战前周密的布置安排,通过全局的考虑,追求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损失破敌。 这其实对将领、士卒的素质要求是很高的,故而梁山自成寨以来,士卒训练和频率和力度,远超大宋朝绝大部分的正规军队,可以说士卒的军事技能和身体素质,已经不断向精锐化的方向靠拢。 其次,山寨头领们也在不断地学习,除了大宋朝官方颁布的《武经七要》外,王伦还命山寨情报头领们收集了各类兵书,头领们除了练兵外,还要学习兵法、沙盘演练、实战演习。 这也是王伦的另外一种军事思想,那就是“先练兵,再练将”。 王伦从不期望山寨一众头领之中,能够出现一个韩白卫霍李岳这样的不世出的名将,他只期望山寨头领们的平均指挥作战水平和能力,能够提高到二流武将水平左右。 假设全员水平都能够得到提高,王伦就心满意足了,因为在他心中,这大宋朝还真有一个真正的世界级水平的名将,将来若是能教他收为己用,何愁天下不平呢? 于是聚义厅东厅,很快就摆起了一个巨大的沙盘,正是曾头市附近的地形。这是许贯忠等山寨头领们,对王伦这个大头领最为心服口服的地方,实在是王伦将情报工作做到了梁山目前能做到的极致。 王伦指着沙盘说:“这曾头市地势险隘,南面一道野水环绕,三面都是高岗,环列扎了五个寨子,由曾家五子各自统领。咱们此去攻打时,首当其冲的就是南面背水的四子曾魁把守的南寨!” 朱武便说:“若将这南寨夺了,就可以渡过河水,直攻曾头市,也好过从其他三面攻打。” 王伦犹豫了一下,说:“这南寨也是个高阜之处,强攻怕损失太大,看来须得先用着凌振那里的火炮了!” 此前王伦一来怕技术泄密,二来山寨火炮数量还不足,故而一直藏着虎蹲炮不用,意在先练兵。 毕竟虎蹲炮属于小炮,射程和威力有限,还不足以彻底改变战争的方式,在这个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冷兵器作战仍旧是主流。 故而他需要锤炼士卒们敢于肉搏近身作战的勇气,否则都像大宋朝州兵一样,远远抛射一波箭雨,被对手冲得近了,转身就逃,仗还怎么打? 但如今凌振那里,已经存了三四百门虎蹲炮,火药也存够了,完全可以支撑起一场万人规模的战争,也是时候拉出来,完成一次实战配合了。 许贯忠心想:哥哥对这女真人果然愤恨!他并不反对,只是说:“我看可行!” 朱武拈了拈胡须,说:“若用火炮,这南寨就好打了!” 他们这里商议既定,山寨粮草物资也都准备齐全,王伦就要发兵,萧嘉穗却找来,说:“既是打女真赘婿,小可愿往!” 王伦自不反对,便请林冲为萧嘉穗挑了一匹好马,拣了一副盔甲,又从汤隆那里选了一杆上好的铁枪,便请萧嘉穗跟在中军。 金沙滩码头上,骑、步两军士卒陆续上船,由水军船队载着,向北湖酒店而去。 王伦便将郁保四喊来,说:“兄弟,中军这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就由你来擎着!”郁保四顿时大喜,护旗职责之重,他如何不知晓呢?便拱手说:“诺!” 得知梁山大军又下了山,向北面而来,郓城知县那里已经无所谓了,往常得信时,他还勒令县城警戒,时刻准备关闭城门,这一次干脆躺平了。 反正以梁山大军的规模,他也守不住一座小小的县城,况且攻打郓城县,实在不需要梁山出动这么大规模的阵仗。 所以,梁山此次出军,根本不可能是奔自己这座县城来的! 郓城知县甚至还来了兴致,亲上西门城墙,远远眺望,却只看到一队接着一队似蚂蚁一般行进的大军,还有百余骑,警惕地远远守在县城西门方向。 知县自嘲一般地说:“你瞧,这梁山还防备上我等了!”身侧的步兵都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陪着笑。 那知县继续说:“也不知是哪一处惹了这伙水寇,又要遭殃了!”眼看大军渐行渐远已经看不见,他摇了摇头,回到县衙,召来几个唱曲的歌女,要听一听从东京城传来的新曲。 第221章 曾头市的偷袭之策 凌州在高唐州东北,隶属于河北东路,南侧却与京东东路的齐、青二州紧挨着,故而梁山大军自郓州出发后,径向北方,先入高唐州,再转道向凌州地界而去。 毕竟先前打下了高唐州不久,故而听闻梁山大军又至,惊得新任的知州慌忙紧闭城门,令城中刚组建的新兵上城墙,又招了数千城中百姓青壮协助。 得知梁山大军并非是为本州而来,而是向东北奔去,那知州惊出的一身冷汗这才褪去,仍令城中戒严,生怕梁山杀了个回马枪。 一万大军,连带着数千山寨带出来的辅兵、民夫,一路浩浩荡荡,自然是瞒不过曾头市那边。 于是凌州曾头市,曾弄慌忙将几个儿子喊来,又请了两位教师议事。 曾家五子中的老二曾密便说:“俺奉着父亲的命令,前往哨探,不曾想这伙水寇倒也警觉,将探马撒出了十里左右,俺怕惊动了水寇,惹来防备,只得远远看了一回。” “那水寇的前军先锋,约莫有一千余骑,只是与中军离得不远不近,不曾探得更明白。” 老三曾索便说:“这水寇数百里奔来,正好夜袭,马踏贼营,教他先自乱一番!” 副教师苏定连忙说:“不可。这梁山先前打破了高唐州,听那里的百姓说起时,倒有几分朝廷禁军的正规模样,想来是治军严明的,夜袭恐怕不利!” 老大曾涂便嗤笑一声,说:“我听闻梁山那里有个甚么‘豹子头’林冲的,不过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那王伦又是个书生,如何能练得精兵?那高唐州官兵武备松弛,废物不堪,胜了这般官兵,也不算甚么!” 四个弟弟听了,都随声附和,苏定也不好再多言了。 曾弄自任了保长,有召集庄丁训练、以为保丁的权力后,对大宋朝的军务情况就有了更深的了解,他自信曾头市这里一支乡兵,遇到本州的州兵,他也不怕。 这股自信自然也传给了五个儿子,曾家父子已经有了一个共识:这些中原汉人都是懦弱胆怯之辈,见到一个乡间小吏,就唯唯诺诺,那些官府的官员们,也只会谈诗作词,满口道德,都是无能的人。 汉人除了能生会养,能种地,能做买卖,还有甚么本事?也就是辽国的契丹人更废物,才教汉人占据了中原大好的热土。 曾弄便看向了史文恭,他打心眼里瞧不上汉人,但汉人毕竟人口众多,总归是要出些人才好汉的,史文恭就算一个,然后问:“教师以为如何?” 史文恭看着几个徒弟,思索了片刻,说:“此计可行,便由我领兵前去吧。” 曾索便说:“何须师父出马?徒儿领本寨兵马前去便是!”曾密站起身来,说:“兄与弟同去!” 曾弄大喜,他一直苦心教导五个儿子,要兄友弟恭,团结一心,便说:“老二、老三,你两个各领本寨兵马,趁那梁山水寇立营不稳,今夜就此偷袭!” 曾头市可以看作一处有三千余户百姓居住的大村庄,曾弄这二三十余年间,将曾头市建成了坞堡模样,打造了一圈宽厚的土城墙,引河流为护城河水,俨然是一座小的城池。 又在四方造了四处营寨,也是坞堡模样,北寨由老大曾涂与副教师苏定把守,东寨是次子曾密,南寨是四子曾魁,西寨是三子曾索。 在曾头市内,曾弄又将曾府也打造成堡垒一般,立为中寨,他自与幼子曾升两个看顾。 距离曾头市还有二十余里,王伦便命就地扎下营寨。大军出行,营寨选择地,必然是临近水源,他这里命令下达,各部头领们顿时就开始动起手来。 陶宗旺领着工程营,就开始忙碌了起来,首先以石灰划线,次第开挖,挖出一排小土沟来,然后将木栅围墙埋入。 这木栅是五根立木以铰扣相连,收起、使用都十分方便,中间每隔三十或五十步,则以拒马桩连接,为的是方便马匹出行。 在位置相对狭小处,则是将卸了马匹、货物的马车,拦在那里。梁山的马车车厢,四面车板都是可以拆卸的,根据具体情况,可以只留一面板厢,让弓弩手躲在后面射击,有些类似从汉武帝时卫青传下来的武刚车。 木栅围墙内,每隔五十步左右,又设一简易的望楼,以绳梯攀爬,方便夜间哨看。 王伦一直试图在山寨推行模块化的工程作业,然而受技术的限制,也只用到了木栅和望楼上面。 各处帐篷区域,也都由朱武事先做好了布置,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日渐西沉时,整个营寨的围墙、帐篷差不多都搭设好了,骑兵们忙碌地将坐骑卸了鞍鞯,牵到河边用大毛刷洗刷干净,饮了水,才陆续牵回马厩喂食干草料等。 此前王伦也没有想过,猪鬃有一天会成为梁山急需的大宗货物。这猪鬃主要用来做毛刷,给马匹、骡、驴梳理,故而骑兵规模越大,需要的猪鬃也就越多。 而猪鬃在梁山还有另外一个用途,那就是虎蹲炮开炮之后,用于清理炮膛。 由于战马很是娇贵,平日是喂食干草料,每隔几日,还要喂苜蓿、青稞、豆饼、高粱、荞麦等精饲料,似这般出征时,还要喂鸡蛋。 故而王伦巡视到马厩那里,看到皇甫端正在指挥几个学徒并两什士卒,在那里抬出鸡蛋篓,逐一给战马喂鸡蛋,他转身就走。 梁山士卒的日常伙食,按照那些曾任朝廷军官的头领们的说法,已经远超州兵,与西军略为相当了,但一名普通士卒,一个月也就能吃上三四次鸡蛋而已。 第222章 失败的夜袭 等到全军开饭后,王伦才巡视归来,方才巡到鲍旭那里,被李逵拉着要一起吃饭,被王伦笑着拒绝了。 这倒不是王伦嫌弃普通士卒的大锅饭难吃,王伦规定的制度下,头领们逢着出征,一应吃食与士卒相同,只是多一小碟蒸肉,一碗腌菜,或是一小盘时令菜蔬而已,又或者多一杯酒。 而且王伦规定,中军这里两位军师、四位参赞军务头领,分处巡视,要等到所有士卒都吃上饭时,他们几人才能吃饭,故而他若留在李逵这里吃饭,就是叫许贯忠等人多等一会儿,又要多饿一会儿肚子了。 回到中军大帐,几人陆续巡营归来,恰逢着许贯忠与卞祥一起走了过来,王伦便笑着说:“自黄昏时就刮起了西风,所谓西方属金,当刀兵之利,看来是有夜袭来了!” 许贯忠便大笑了起来,知道王伦又是说笑了,自古用兵多在秋日,都是西风,难道逢着战争就有夜袭么? 那边王寅与萧嘉穗也一同走来,萧嘉穗虽然未曾言明要入伙,但他去了一趟辽地,切切实实地看到了北方的情况,王伦就不相信像他这样心怀百姓的一个人,会不愿意出一份力。 听到王伦在那里说笑,萧嘉穗却严肃了起来,拱手说:“王寨主,小可随郁头领前往辽国,在辽人的南京析津府那里,结识了一位汉官,曾说起政和四年的一场战事。” “辽国都统萧嗣先领骑兵七千,号称十万,往攻女真。金国酋长完颜阿骨打,率甲士三千余,夜袭渡河,攻辽军于出河店,大溃之,辽人称之为‘出河店之败’。” “听闻那曾弄本是女真人,做了汉家赘婿,若这女真人生来就善夜袭,也并非不可能!” 王伦也跟着严肃了起来,说:“女真人惯以渔猎为生,多食鱼肉肝脏,想来是知道如何治疗夜盲的,传令各部,夜间加强戒备,谨防曾头市夜袭!” 许贯忠说:“若女真人果善夜袭,自是不可不防!”王伦点点头,说:“先吃饭,今夜过了,便知曾头市的手段!” 且说曾头市那里,曾密与曾索两个各自带领本寨兵马,绕行向西,驻在离梁山大营十五六里之外,曾密便谨慎地趁夜色刚至,又领了十余骑亲卫,悄悄摸近,又探查了一番。 返回后,他便对弟弟说:“这帮水寇善劫人,也怕被人劫,却是防守严密得紧,我借夜色摸近到一里左右,便再不敢向前了,难探虚实,今夜恐不得成功!” 曾索却笑着说:“兄长恁地多虑,俺曾头市最善夜战,怕他做甚?若偷袭不能成功,即便撤回,好歹也烧他几座大帐,教他惊上一夜!” 曾密一想,自家弟弟说得也对,便说:“且看星斗月色,待到丑时过后,那时候水寇都已经熟睡,正好偷营!” 两个人商议定了,就命庄丁们都下马暂歇,两兄弟安排了守夜,自裹了毛毯睡去。 及到丑时左右,两人被亲卫唤醒,将庄丁次第喊醒,便命将马蹄以布包裹了,人人口中衔枚,便借着星光向梁山大寨这里摸去。 曾密在前面引路,摸到一里附近,并不曾见到黄昏时梁山放出来的游骑,顿时放下心来,渐渐摸到了离营寨百余步的距离。 看到梁山大营里黑漆漆一片,只有营寨门口两个望楼附近,绑了几支火把,营内帐篷偶尔有几顶透露出些许灯光,曾密更加放心,心想中原人果然不善夜战,便连防备夜袭都忘记了! 便挑选了一处木栅拒马墙,他和弟弟曾索各自持弓,将那一段围墙处望楼上两个立在那里的哨兵射杀,搬开拒马,领兵就摸进了大营。 曾密本打算直冲中军大帐,但见到帐篷错落有序排列,却看不到中军大帐在何处,便低声说:“传递下去,燃起火把,各处放火,向东北方向冲杀过去!” 他的打算很好,只要制造了混乱,引发营啸,他这里不需要厮杀,只要践踏过去,要梁山水寇自相残杀,就是大功一件! 然而他话音刚落,三面就猛地燃起了火把,火光下梁山士卒都已经支起了大盾,张起了弓箭,有人在火把下大喊:“来的是曾家五鼠的哪一个?” 曾密大惊,连忙拍马后撤,大喊:“中计!快撤!” 然而梁山军的箭雨来得更快,曾密刚调转马头,顺手将藤牌背在身后,伏下身子,只觉后背一震,就有几十个庄丁落马,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曾密拍马冲出营外,才发现藤牌上挂了四五支箭矢,有两队梁山骑兵已经绕到了营寨外,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有人在阵前大喊:“下马受降,可免一死!” 曾密便大吼:“向西北方向冲去!”于是五六百骑士吼叫着向西北面冲杀而去,曾密却躲在了人群中间,低伏着身子,丝毫不引人注意。 他仗着座下好马,脚力快,闷头只顾着冲,竟果真冲出了包围圈,又冲了数里,略一点检,身边只逃回来三四百骑。 只是人群中找寻不见弟弟曾索,曾密略一迟疑,便打马返回,又来半路逢着逃出来的二三百骑,询问时,都说不知道三公子的下落。 曾密顿时惶恐了起来,有心去寻,但这些庄丁都吓破了胆,纷纷劝阻,请求暂返回庄内,另作商议,曾密无奈,只得聚拢了残骑,也不敢停留,向曾头市方向逃去。 梁山大营,这一场失败的夜袭已经结束,王寅便教两个士卒抬来一具尸体,说:“小弟奉哥哥命令,在西门那里守着,领骑兵围住时,见这厮拼杀得凶悍,被我三五合戳下马来,教俘虏一辨认,乃是曾头市的老三曾索,特来献上!” 第223章 进攻曾头市 王伦就着火把细看,见曾索淡黄色面皮,稀疏的眉毛,留着浅浅的八字胡,脸颊细长,表情似乎还有些扭曲,正胸前被戳了一个血窟窿,微微摇了摇头,说:“收殓了,不要辱尸。” 这曾索原着中大致是弱八骠骑的战力水平,也是夜袭未遂,被朱仝一刀戳死,想来是偷袭不成,一时慌了,被王寅轻松战翻,落得同样的下场,也不算冤屈。 自从去年祝龙夜袭白胜押回山寨的车队后,王伦就对夜战、夜袭防备很是重视。在这一点上,梁山高层也都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以弱击强、以少击多时,夜战是个极其有效的战术。 故而王伦集思广益,与山寨头领们商议出了一套训练斥候的方法,王伦给这支人数只有五十来人的小队伍,起了个名字叫“夜不收”,用的自然就是明朝那支大名鼎鼎的哨兵名称了。 大约也是一种巧合,明朝的“夜不收”,恰出现在辽东卫所那里,防备的就是女真人。 故而曾密以为,梁山将游弋在外的侦骑都收回营寨,其实他们刚进入距离梁山营寨还有三四里的范围,就被“夜不收”察觉了。 得知曾头市从西寨来袭,王伦便连忙将王寅等头领喊来,先将西寨围墙一带望楼上的哨兵都换成了稻草人,又将西侧的兵马撤回,然后静静等待敌人的到来。 梁山营寨的整体布局,自然是出自朱武的设计和布局,朱武并没有将大营散落分布,形成一个个小的营盘,彼此呼应,而是选择了集中式的大营。 这也是因为梁山少有出动万人左右规模的大军,总得教头领和士卒们都习惯一种扎营的方式。 只是毕竟时间仓促,王伦只调了六百骑绕出了北寨门,曾密那里就带兵摸了过来,故而没能够将大部分来袭的曾头市庄丁留下。 不过杀了曾索,也是大功一件,于是王伦命清扫了战场,俘虏都被剥去衣甲、武器,手脚连排绑缚了,就丢在大营南侧的小校场中,先叫他们吹几个时辰的冷风再做计较。 曾密狼狈逃回曾头市,又不敢惊扰父亲,于是等到天明后,这才来报。曾弄一听老三儿子陷在里面,顿时放声大哭了起来,曾密跪在地上,说:“父亲,是俺一时大意,没能将三弟带回来,甘愿受罚!” 苏定便出言安慰:“太公,三公子或许是被擒了,等日后与梁山交手,也擒他几员贼将,将三公子换回,自然无恙!” 曾弄不住摇头,设身处地想一想,若他是梁山的人,擒了自己的敌人,如何不拿来开刀泄愤?只是哭着说:“我儿怕是已不在人世了!” 曾涂便说:“父亲不要伤心!那梁山既然擒了三弟,必然志满,或许几个时辰后,就要领大军压来,宜再派哨探,查明情况!” 史文恭也说:“正是此理!只要梁山贼寇赶来,俺擒他几个头领,自然将三公子换回!” 曾弄这才止住哭泣,说:“老大,你亲自领兵,前往哨探,若遇着梁山贼军,不要交手,速速返来!”曾涂领命而去。 近中午时,曾涂匆匆返回,神情不复昨日那般目中无人,说:“梁山贼寇果然志骄,斥候只派出了二三里远,被俺瞅见,浩浩荡荡,约莫六七千人,军容甚是威严!” “现如今贼寇大军,自南面行来,大约在七八里之外了!” 史文恭便拱手说:“太公,贼寇势大,南寨恐不能保全,不如将四公子兵马招回,固守庄子!” 曾弄却犹豫了起来,只因曾头市三面环绕高岗,只有南面临水,地势最为平坦,故而他命五个儿子里唯一一个文武双全的老四曾魁把守,若轻易将南寨让了出去,梁山贼寇岂不是直接逼近到庄下了? 因梁山来攻的方向就是自南而来,所以曾魁这两日就一直待在南寨那里。 负责游弋、哨探的马麟来报,说距离南寨大约还有四五里,王伦便命林冲领精骑,步兵骑骡驴护卫,凌振跟随,急行军向先行赶去。 现如今的梁山,也可以称得上是一支骡马化的军队了,便是步兵,也都配了骡驴,行进时骑行赶路,而不是靠双腿奔行,这是王伦最为自豪的一件事。 于是林冲领了一千五百精骑,并凌振训练的虎蹲炮手千余骡驴,以及武松等几个步兵头领千余人,便开始了急行军。 曾魁那里,已得了曾涂的通报,听闻三哥曾索失陷,又听闻梁山先锋军赶来,便领了七八百庄丁,赶出寨外,看到梁山军队正在整肃队列,便拍马而出,大声喊:“你等梁山草寇,我正要拿你等解官请赏,原来天赐其便!哪个不怕死的,来与我斗一场?” 大宋朝的江湖好汉,最喜阵前斗将,因为绝大多数山寨的喽啰,都是缺乏系统化、正规化的军事训练,故而就需要斗将来提升士气,打的从来都是顺风仗。 而州兵也同样因为武备松弛,缺乏训练,都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夫,于是渐渐地,官兵那里也学了这种江湖方式。 曾魁打的主意,自然是若能够生擒一员贼将,正好将三哥换回来。 林冲那里却不为所动,眼看曾魁这里只有七八百人,可见曾头市的大军还没有来援,正好一鼓作气,将南寨打下。 第224章 虎蹲炮发威 曾魁邀战了一番,不见有人出阵,便又大吼:“果然是草寇鼠辈,哪个是那王伦?出来受降!” 武松按耐不住,便请战地说:“教头,小弟去擒了这厮来!”林冲见凌振那里尚未布设妥当,便说:“好,二郎速去!” 梁山的步兵头领们也都是配了坐骑的,一众头领里,大概也就李逵骑术甚烂,只会步战。武松是天生的学武良玉,领悟力极强,入山大半年,就学会了骑马,且骑术甚佳。 他便舞着双刀,出得阵前,大喝:“你是曾家五鼠的哪一个?报上名号!”曾魁顿时大怒,他五兄弟因武艺高强,被称作“曾家五虎”,何来五鼠一说? 也不答话,持着点钢枪就朝武松迎来,心想这贼将马战却用双刀,合该被我擒下。 哪知交手第一合,曾魁就暗暗心惊,武松力大臂长,不但轻松以单刀架住了他的枪,猿臂一伸,另一刀就削落了他铜盔顶部的红缨。 战了不到二十合,曾魁便知自己不是对手,回马便逃,武松大怒:“鼠辈哪里逃?”就要来追,却被庄丁箭矢逼回。 后面唐斌看到曾魁如此表现,心中鄙夷,也张起弓,朝着曾魁后心一箭射出。眼看那箭就要射中,有庄丁在那里大声鼓噪提醒,曾魁便镫里藏身,将这一箭堪堪躲过。 所谓“镫里藏身”,大多是骑士将身体贴在马腹的一侧,一脚离镫,曾魁骑术高明,却是一手抓住缰绳,左脚仍在马镫,却将整个身子朝上,右脚几乎拖在地上,向后望了一望,眼看再无暗箭射来,这才利落翻身上马。 于是两军阵前,都喝起彩来,武松拍马回阵,说:“这厮果然骑术高超!”曾魁回到阵内,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那边凌振已经准备妥当,林冲便叫人挥舞大旗,下令进攻。 曾魁自知野战不能敌,便要匆忙返回南寨,哪知梁山军阵传来牛角号声,西侧也传来一阵悠长的牛角号响应,就有一队梁山骑兵,自南寨西南处的柳林外侧冲了出来。 曾魁大骂:“这伙只会用诡计的草寇!”便连忙催促回寨固守。但这支骑兵是郝思文领队,里面还跟着个卞祥,就拦在了南寨寨墙与曾魁队伍左近。 曾魁顿时头疼了起来,眼看林冲那边,步兵列着阵,缓步前压,他这里一撤时,又被冲出来的郝思文那里截在一侧,顿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无奈之下,曾魁只得命庄丁就地固守,重点防备的却是郝思文这一支骑兵,林冲那里骑兵未动,只是步兵前压,至少他还有可以还手的机会。 然而第一波箭雨毫无建树,前压的步兵就停在了弓弩的射程之外,郝思文那边的骑兵,也停在了弓箭射程之外,曾魁顿时紧张了起来,他知道梁山贼寇这是又要用出阴谋诡计了。 然而数息过后,前压步兵前排就次第分开,阵前露出一排排数百具斜口向上的古怪兵器来。 曾魁忙令庄丁们聚在一起,撑起大盾,就见到梁山步兵阵中,那古怪兵器一侧,纷纷竖起了一面三角小红旗,就有人大吼,他还不曾听得分明,就听见连续的轰隆隆声音传来,硝烟顿时弥漫了半个战场。 曾魁座下的战马,何曾听见如此响动,顿时惊躁了起来,曾魁好容易勒住马,却听见有庄丁恐惧地大喊:“这是甚么?” 他抬头一看,却见半天空黑压压似箭雨一般抛射来无数的小黑点。曾魁倒也机灵,翻身跳下马来,顺手抄起悬挂在马腹一侧的藤牌,便蹲在地上,将身体缩在了藤牌后面。 入耳的却不是寻常弓弩箭矢射在盾牌上的“叮当”声,也不是入肉的“扑哧”声,而是沉闷的击打声,就像是用石块飞来似的。 顿时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马匹受惊、受伤的嘶鸣声,曾魁听到他那匹马儿痛苦地嘶鸣,只觉头顶一暗,连忙就地翻滚,狼狈地躲开,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那坐骑轰然倒地,腹部被击穿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马腿也被砸断了一根,身上至少有四五处伤,曾魁这才发现,梁山那里发射而来的小黑点,竟然是鹅卵石! 眼看坐骑倒在了地上,马嘴中喷出了鲜血,一双大眼睛满是哀伤,曾魁略一检查,便知是抢救不得,活不了多久了,他忍痛拔出腰刀,比划了数下,还是一咬牙,一闭眼,一刀刺了下去。 坐骑再也动弹不得,鲜血沾满了半个身子,曾魁又摸到一块鹅卵石,收集了三四块,仔细一看,大小竟也不差多少,顿时哀叹了起来,心想这是贼寇发明的什么新式武器,射程居然这么远? 那边凌振带出来的火炮手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先用猪鬃大毛刷将炮膛刷了一番,然后塞入丝绸火药包,连接引线,再将一包粗麻绳包住的鹅卵石块塞进去,以顶棍压实,检查了火炮钉脚是否移位,就有火炮长在身后立着的一根木杆上升起了三角红旗。 于是第二轮炮击又开始了。 曾魁那里,庄丁们都不敢再持盾去挡了,方才第一轮射击,他们以为是箭雨,却在火药的冲击力之下,被鹅卵石砸得手腕、手臂受伤,连盾牌都拿不稳了,个个在那里惨叫。 曾魁已经逃到了阵后,在那里大叫:“射箭,射箭!将这伙贼寇通通射杀!”庄丁们射出了一轮稀疏的箭雨,却只落在了梁山步军阵前十来步,就无力地一头插在了地上。 偶尔有些流矢飞入阵中,也被步兵举了盾牌挡住,或是用腰刀轻松拍飞。 林冲在阵后拍了拍有些受惊的马匹,叹到:“有如此利器,曾头市必破矣!” 他现在才明白,为何下山以来,王伦和两位军师会看护宝贝一般地重兵守着凌振带来的这一群火炮手,又格外交代骑兵头领们,火炮手上战场后,骑兵尽量保持距离。 不说火炮发射的鹅卵石和石丸,单说这连番的轰鸣,若战马不经训练,听了这炮声,就要被惊得四散逃走,仗还怎么打呢? 第225章 曾魁授首 曾魁亲眼看到,对面那古怪的火器中,除了大量的鹅卵石铺天盖地砸来时,还间杂着十多枚石丸,他身前一个持了藤牌的庄丁,就被石丸击中,手中的藤牌顿时四散裂开,一条手臂也被硬生生砸断,鲜血四溅。 曾魁知道这仗没法打了,便骑上一匹庄丁牵来的马,大吼:“缓缓持盾后撤,不要乱,我自断后!” 曾头市的格局,是四面四个寨子,但与其说是军寨,不如说是坞堡类的村庄。这四个寨子,就是四处小村落,如同曾头市的卫星村落一般,四周拱卫。 曾家能够在曾头市这里称霸,除了曾弄的妻家有些势力外,曾弄有钱财,五个儿子都与本庄大户人家联姻,故而聚起了这般的势力。 曾魁很清楚,他这里若是先逃走,倒是可以逃脱保住一条性命,但带出来的这些庄丁,乱糟糟地跟着逃走,被骑兵一冲,就是大溃,庄丁一败,南寨还如何守? 故而他趁着虎蹲炮清理、填压的间隙,就令残余的没有受伤的五六百庄丁赶快回撤,哪怕只能撤回一半,也是好事。 曾魁将剩余了百余骑集中了起来,举着点钢枪大呼:“若教水寇打破了南寨,尔等妻女皆不得保!若想活命,想要护佑妻儿老小,都随俺冲杀去也!” 便朝着郝思文的骑兵这里冲来,他的盘算并无差错,只要庄丁次序后撤,逃出梁山虎蹲炮的射程,再将骑兵阻拦一阵,总归是能够保得更多庄丁性命的。 郝思文这里,位置卡得刚刚好,南寨寨墙那里弓弩射不到,离曾魁军阵也不远,只要曾魁那里一动,他就能紧紧咬在后面。 但看到曾魁带领百余骑,不自后撤,反倒迎了上来,郝思文赞到:“这人也是条汉子!”卞祥笑着说:“这厮就交给我了!” 战前王伦分析过曾家五子的实力,说这曾魁应该能跟林冲交手三四十合,若要快速攻取南寨,就得将曾魁快速擒下或者击杀了。 卞祥便主动请命,以往梁山大军下山,卞祥少有出手的机会,他更多是居于指挥层,但听到曾家是女真人出身,充为汉家赘婿,卞祥也有了几分心思,想要会一会这曾家五虎了! 曾魁一马当先,他明白不是惜命的时候,持着枪,嘶吼着,半身都是马血,看上去倒有几分恐怖。 卞祥也拍马迎上,两支轻骑就此冲撞在了一处,曾魁与卞祥拼了一招,顿觉双臂发麻,待勒转马来时,见场中跌了一地的尸体,自己这边只有四十余骑了。 曾魁大吼:“再来!勿教贼寇羞辱了你等家中的妻女!杀啊!”那四十余名庄丁听了,也都大吼大叫地狂奔而来。 历来守卫家园的人,总是潜能激发,爆发出无穷的战斗欲望来。曾魁本以为,靠着这一股血勇,至少能够逼得梁山骑兵被阻拦一阵,也好给那些后撤的庄丁争取更多的时间。 却不想第二波对冲后,他身边只剩下三四骑了,还有个骑士勉强举起长枪,却翻身跌落,鲜血顿时从右肋流了一地。 曾魁浑身是血,头盔已经被击飞,头发散落,随手逃出短刃,将遮在眼前的头发割掉,回头看了一眼,凄惨一笑,便拍马而出,持枪遥指,大呼:“我便是曾家老四曾魁是也!久闻梁山好汉大名,只求一战!” 他已陷入绝境,仍旧想要为那些庄丁们争取更多逃走的机会,故而听到远处又传来的火炮轰鸣,他也只作未闻,只是将枪指了一圈。 卞祥回头看了一眼,便说:“这厮是条汉子!郝头领,你自领兵去追,我来对付这厮!” 他拍马向前,身后跟了五骑,便高喊:“曾魁,你记住了,杀你的乃是梁山卞祥!” 曾魁也不答话,纵马杀奔而来,知道此人不好对付,便心无旁骛,将自己从师父史文恭、苏定那里学来的一身本事,完全施展开来。 梁山一众带兵头领们,在校场切磋、比试武艺已成日常,一众头领们公认的有三人出手最稳。 林冲的“稳”,是不论任何对手,都将其预设为武力值与自己相当,先缠斗二三十合,慢慢将对手拖到自己熟悉的对战节奏中,重点在一个“拖”字。 钮文忠的“稳”,则与林冲恰好相反,是先预设对手的武力值高于自己,以弱击强怎么办?那就先重防守,然后死缠烂打,重点在一个“缠”字,故而钮文忠在一众头领中武力大概处于中游水平,却总能与高手多斗上几个回合来。 卞祥的“稳”,又是一种风格,他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有着极强的战场嗅觉和敏锐的洞察力,他的攻重于防,哪怕对手使出杀招来,他也能迅速应对,打一个反手,“稳”在反击迅捷。 曾魁在原着中,是能够跟林冲斗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斗到五十余合才支挡不住,功夫本就不差,此番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自觉起码能跟卞祥缠斗个四五十合不成问题。 可惜交手十余合后,他就暗自心惊,方才遇到武松时,仗着武松用的短兵,自己逃跑空间大,还可以逃回本阵,眼下自己落在敌后,逃跑只怕是不能了。 打到二十合之后,曾魁每一合交手,都要用出浑身解数,眼看对手仍旧游刃有余一般,曾魁累得气喘吁吁,对面这个长汉,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力气极大,他觉得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逃是没法逃了,大约这条命要留在这里了!曾魁很不甘心,大吼一声,又朝卞祥扑来。 战到三十余合,曾魁渐渐气力散乱,手中一杆枪也不成章法,又一合冲杀来时,他的长枪被卞祥直接挑飞,复一枪刺入胸前,竟被卞祥直接挑在了半空中。 曾魁吐出一口鲜血,看到远处回撤的庄丁已经被郝思文带骑兵拦住,正在寨门不远处砍杀,又看到梁山步兵也已经冲到寨墙附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卞祥的枪柄。 卞祥长枪一抖,便将枪头收回,曾魁沉重的身躯轰然落下,嘴角的鲜血涂了半张脸,尘土、杂草沾满了那张与曾索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再也没有半分动静。 第226章 夺下南寨 曾头市这里,能聚起庄丁五六千人,放在河北东路诸州县,倒的确可以算得上一股大势力了。 大宋朝制度,军队构成主要分禁军、厢军和乡兵,此外还有蕃兵、土兵和弓手。 禁军、厢军自不用多说,蕃兵即朝廷选用西北、北方边境内附的少数民族,组成的武装组织,可以视为需要接受大宋朝调令的半雇佣兵团体性质。 土兵是由朝廷分派各地的巡检统领,弓手则是由各县尉统领,都属于地方治安部队,所谓“弓手为县之巡徼,土兵为乡之控扼”,简单来说,弓手驻县城,土兵分驻各乡,比如在青州清风寨任副知寨的花荣,就隶属于土兵体系。 而乡兵则是大宋朝军队构成中第三股较大的组成部分,其成员都是来自各乡村寨,不须隶入兵籍,粮饷器械均由各乡自备,不脱产,农闲时参加军事训练,农忙时仍旧务农。 后来王安石推行“保甲法”,又规定乡村民户十家为一保,家中有两个男丁以上者,则抽一人为保丁,由本处的保长、保正负责集中在一处进行军事训练。 也就是说,王安石延续了大宋朝的一贯制度,仍旧将乡兵的选拔、练兵、指挥统领权,下放到了民间。 故而保甲法之后,大宋朝的乡兵就飞速发展了起来,只是国家不硬性规定编制,又互不统属,故而相当杂乱,但多数乡兵都有名无实,许多乡村为应付上官检查,就以年老体衰者充名应付。 因此曾头市的庄丁保丁,就属于乡兵,本就是为了守卫乡土、防备盗贼而建立的。 曾魁为什么要拼死断后,要将残存的庄丁撤回南寨,就是因为他很清楚,若自己独自逃回,却将带出来的庄丁都陷在敌阵中,南寨也是守不住的。 但若是能将几百名残存庄丁安全送回去,这些庄丁都经过了军事训练,带领一伙助阵的庄人,只要支撑最多一个时辰,曾头市那里的援军必然赶来。 可惜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梁山的实力,被虎蹲炮连续轰了四五轮,庄丁们后撤途中仍旧遭到不断地轰击,又被郝思文“不讲武德”领骑兵拦住冲杀了一番,顿时溃散了。 然看着梁山将本寨出战的残存庄丁到处驱赶,那支步兵又抬了火器依次摆放在寨前,将炮口对准了寨墙,守卫的庄丁和乡人,都战战兢兢起来,不知是哪个胆小的发一声喊,丢下武器就朝寨墙下面逃去,于是引发了大混乱。 凌振摇摇头,对林冲说:“这南寨也不难打!”虎蹲炮自然是没法用来攻城的,毕竟仰射角度只能做一些细微的调整,威力还不足以轰开寨门,轰塌寨墙,但用来吓唬一下第一次见识到火炮的人,已经足够了。 那边武松、董澄、沈骥等头领,已经带领着步兵护卫着火炮手,做好了应对寨墙箭矢的准备,却看到寨墙那里自己先乱了起来,董澄大喜,便大喊:“快,将长梯抬来!” 梁山少有攀登城墙的攻城战,要么是野战歼敌,要么是里应外合,故而董澄难得见到防守一方自乱,就提了腰刀和盾牌,领着一队步兵,扛着长梯直冲到寨墙前。 这南寨外还挖了一圈壕沟,于是董澄指挥着以长梯架设其上,再以长梯靠在南寨的土墙上,他提着盾,咬着刀,第一个爬上了寨墙。 寨墙上逃走的庄丁已经去了多半,还有些不知所措,立在那里胡乱挥舞着武器,董澄砍翻了一个庄丁,又用盾牌将另一个庄丁击晕,身后就陆续跳上来许多士卒。 他一马当先,杀到下墙的楼梯处,跳将下来,大喝:“梁山好汉已破南寨!”聚了三五个亲卫,就先去将寨门打开。 南寨北面,就是一条小河,有一座石桥连接两岸。史文恭与曾涂等,总算是说动了曾弄,要将南寨庄丁召回,却听到火炮轰鸣,急令人察看时,才知道梁山前军先锋已抵达南寨,正在进攻。 曾弄等人都大吃一惊,不曾想这梁山来得居然如此之快,曾弄难得果断,当即令史文恭与曾涂领兵往救。 哪知两千余庄丁,刚刚到了河边,就看到许多南寨的民户百姓,打开北门,纷纷惊恐地逃来。曾涂截住了一伙百姓,略一询问,才知道四弟也陷在战场,生死未卜,他当即提枪就要过桥,却被史文恭拦住。 史文恭一指河对岸,说:“梁山贼骑已至!”曾涂一看,从南寨东侧,果然绕行而来一支骑兵,虽然只有百余人,但曾涂顿时心里一片冰凉。 曾涂倒也果决,当即用枪驱赶了百姓,立在石桥头,张弓搭箭,大吼:“都退回去!敢有向前一步的,就此射杀,休怪我不顾乡人情面!” 有个南寨富户仗着与曾魁关系不错,就向前一步,说:“大公子…”话音未落,曾涂一箭射在他的脚下,钉在桥面的石板上,箭羽犹在嗡嗡作响。 那人顿时就往后缩,曾涂说:“贼骑已近,你等沿着河各自逃命!”便令手下,将那石桥上石板以绳索捆绑了,用马力拉扯,将石桥拆断。 南寨百姓骂不绝口,但看到曾涂身后,张起了数百张弓,明晃晃的箭矢对准了桥对岸,哭骂着各自逃散。 郝思文驱散了出战的庄丁,就领一都骑兵向北面奔来,想要先将石桥占了,却不防远远赶来时,就看到曾涂驱散百姓,强行拆桥,既然夺桥不得,他也只能够命手下骑士,沿路宣慰,只说梁山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百姓不用担惊受怕。 就在郝思文这里,与曾涂两个隔河对视时,王伦那里也率领着大军,赶到了南寨外。 看到南寨果然被夺,他心中顿时一喜,便将凌振叫来,仔细说了虎蹲炮的战场表现,许贯忠那里,也各派头领士卒,前往南寨安抚百姓。 第227章 渡河 南寨既下,王伦便命大营北移,又在西南侧扎下了新的大营。 河北岸那里,史文恭、苏定与曾涂、曾密不敢撤回曾头市,只得也在北岸扎营,为的是防备梁山强渡过河,那么曾头市将不得不直面梁山大军了。 六十年前黄河改道北流,曾在上游决口,分出了二股河道,河北东路在旧黄河北岸附近的河流,多受冲击,曾头市南面这一条小河,就曾是二股河的分岔支流之一,故而被冲刷得很深,上下游几十里,马匹都蹚行不得。 但王伦却故意命陶宗旺领了一群工程营士卒,去南面柳林砍伐树木,就在南岸不远处忙碌起来,摆出一副要修补石桥的样子来,让曾家那里甚是惶恐。 于是直到夜半,仍有曾头市的庄丁,沿着北岸附近来往巡逻。这小河宽约四五十步,不足一箭之地,东西二十里范围内,只有南寨这一座桥,故而史文恭等人很是紧张。 到了第二日清晨,梁山大军埋锅造饭,用过了早餐,就陆续在河南岸不远处集结,摆出了一副要进攻的架势来,惹得史文恭等忙召集庄丁,也在河北岸不远处严阵以待。 却见梁山大军,一队队地列着整齐的阵型,沿着河南岸一字排开,隔一会儿就有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入阵,另有一支数百人的士卒,推出马车来,装满了木板、竹筏,就在阵前忙碌。 史文恭有些疑惑,但还是命弓手试射了几箭,却发现梁山那里始终不进入到箭矢射程范围内,也始终不曾发起进攻。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太阳,已经升到半空,突然眉头一皱,大叫:“不好,其中有诈!这帮水寇定然是自上游偷渡了,大公子,速速领兵沿上游向西巡探!” 苏定、曾涂等人都想到了这一层,曾涂也不迟疑,当即领兵向西面奔去。 王伦远远看到曾头市一彪人马冲出阵外,向西而去,便叹道:“这曾头市也有能人!” 他昨天近黄昏时,就命欧鹏、张顺两个,各领本部,向西而去,寻一处河面较窄处,找机会渡河,为了防备史文恭,还派了王寅这个江南出生、识水性的跟随。 只要欧鹏那里过了河,梁山军就已经胜了一半。若史文恭那里不分兵前往阻拦,王伦这里就再派一支人马,前往与欧鹏会合,搭设浮桥,陆续过河。 若史文恭那里分兵,不好意思,王伦当即下令,擂鼓进军。 于是首先就是数百具虎蹲炮抬了出来,在南岸固定了,凌振便按照指示,开始了分段轰击。 史文恭领着庄丁,就在河北岸列阵,听见轰鸣,看到白烟弥漫,抬起头一看,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便命庄丁支起盾牌。 却见大片的鹅卵石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史文恭大惊:“这是甚么火器,竟有如此射程?”就听见阵前哀嚎声一片,苏定跳下马,去捡了几块来,拿给史文恭与曾密两个看,说:“竟能将这鹅卵石发射得如此之远!” 他们在这里察看,那边虎蹲炮又响了起来,史文恭连忙大吼:“后撤!后撤!”接连后撤了百余步,那边虎蹲炮已经调整了射击仰角,再次抛射而来,不得已曾头市这里庄丁再度后撤。 苏定惊叹地说:“竟能射到三百步,这火器竟如此厉害!” 虎蹲炮的射程是四百步,但超过二百余步,抛射的动能丧失,也就没有什么威力了。 史文恭知道已经无法阻拦梁山大军过河,便连忙下令,将曾涂追回,不甘心地朝曾头市那里撤退而去。 其实虎蹲炮的有效杀伤射程是百步以内,与寻常的弓弩相仿,但若是曾头市那里有硬弓、有神臂弓、有二牛弩,虎蹲炮未必能占便宜。 王伦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正面强行渡河,他这里只能靠竹筏以及少量从南寨那里搜集到的小船渡河,虎蹲炮是没法上船跟随的,若教史文恭摸清了虎蹲炮的短处,只需要在北岸百余步外持续射箭,梁山这里渡河时,也必然有很大损失的。 所以王伦和两位军师商议后,觉得还是要稳妥,没有必要犯险,因为梁山的实力已经对曾头市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山寨只需要稳步前推,曾头市必败。 只是没有想到,史文恭那里更加谨慎,被虎蹲炮轰击了几轮,就此退却了,但王伦却觉得自己与两位军师商议的应对之策完全有必要。 山寨接连打破祝家庄、打破高唐州、歼灭呼延灼三将大军,有些头领们就起了轻视之心,以为朝廷乡兵、厢军、禁军不过如此,这样的心态是不对的。 故而王伦多次强调,哪怕再弱的对手,也要认真对待,拿出狮子搏兔的态度来,不能有半分骄气。 眼看史文恭主动撤退,王伦便放下心来,命陶宗旺那里紧急修补石桥,大军次第过了河。 等大军全部过河,欧鹏等头领也领兵会合,曾头市那里却闭门不出,连个侦骑都遇不到,王伦便命就地扎营,南寨仍旧留人看守。 第228章 曾头市的假降计 第二日,王伦便领兵前来,到曾头市前搦战,观看了一番,说:“这曾头市倒经营得似一座坚堡了!” 那边史文恭等也不愿弱了气势,就此出战迎敌。曾涂心忧两个弟弟,冲出阵来,便大呼:“哪个是‘豹子头’林冲,出来一战!” 林冲听他主动邀战,便出马迎上,问:“来者何人?” 曾涂年轻气盛,仗一杆点钢枪,就纵马杀来,大吼:“擒杀你的是俺曾涂!”他依旧还是原本的想法,擒住几个梁山贼将头领,好去将两个弟弟换回来。只是他对梁山了解得太少,只知道林冲是个有名的,故而开口就来邀战。 王伦看曾头市的兵马,虽然出得庄来,却只在寨墙下列阵,后面寨墙上列满了庄丁,都持弓拿箭,笑着说:“这曾家也太谨慎了些!” 便令凌振带领火炮手将虎蹲炮先行固定了,调整射角,开始忙碌起来,正好借曾涂邀战斗将,做好战斗的准备。 曾涂与林冲拼了一招,各自拨马转回,他心道:这林冲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也用一杆长枪,却与说书人讲说的汉末张飞相似,诨号也是一样,看来这厮也是个莽撞人,正好拿了他,换回弟弟! 他却不知,林冲只是长相与话本里的张飞相似,性格却大为不同,又斗了十余合,曾涂见林冲招式严谨,防守有度,全然不是大开大合、依靠蛮力,方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两个又斗了二十合左右,后边曾密恐兄长有失,挺一杆大刀,飞马来助战。那边吕方跃跃欲试,说:“这厮交给我!”便出马迎上。 吕方原是在老家向一位老兵学的方天画戟,华夏的战争史,军队的制式兵器,是从多样化向简约化发展的,就好比汉朝流行马槊,唐朝就渐渐变为长枪,因为相比马槊,长枪太好制作,枪法使用更简单,也更方便大规模应用装备到军队中。 故而到了大宋朝,方天画戟已经逐渐演变为礼仪兵器,流传下来的戟法,却偏于华丽,更多是军队演武或者朝廷大会时,当作一种军舞使用了。 因此吕方初上梁山时,戟法华丽繁复,使出来好看的紧,却不是战场厮杀的手段。故而林冲等人多番教导,后来王进上山,又指点了许多,吕方已经将戟法中华丽无用的招式都舍弃了。 比如吕方现如今这一支戟上,再也不缠长长的金钱豹尾作装饰,而是换了短红缨,他接着曾密,两个人阵前厮杀在了一处。 曾涂与林冲斗到四十余合,气力不支,枪法渐乱,心想我不能再教贼寇擒了,勉强撑了一招,便伏在马背上,转身就逃。 林冲拍马追来,史文恭已经出阵迎上,将曾涂接回,林冲便不再追赶,勒马而回。 那边吕方一支戟,与曾密斗到二十合左右,以戟上小枝将曾密的大刀一拦,用力一搅,曾密顿时门户大开,吕方复一戟刺来。 史文恭一直关注着两人的厮斗,眼看不好,张弓一箭射来。吕方听见身后林冲大吼:“当心暗箭!”他身形向后一仰,躲过了这一箭,眼看那一箭堪堪从头顶掠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曾密被师父救了一命,不敢再来战,也拔马撤回。 梁山军阵这里,就有七八个善射的头领都张起弓箭来回击。唐斌与杨志射术最好,两支箭奔着曾密后心飞来,史文恭奔马过来,一杆长枪拨开,曾密回头看了一眼,心下顿安,不防座下马匹身形不稳,就被甩飞了出去。 原来沈骥也跟着射了一箭,正中曾密座下的马臀,那马儿受伤,顿时一颠,将曾密甩下马去,跌得昏头昏脑。 骥者,日行千里的良马曰骥。沈骥本是个爱马之人,他本意是要射人的,哪知曾密见师父向自己奔来,便知道背后有人放箭,紧急间调转了马头,沈骥那一发本瞄准他后背而去的箭,却教他的坐骑遭了殃。 王伦见林冲、吕方已经返回阵中,又见凌振那里已经布置妥当,便令吹号,高声喊:“进攻!” 史文恭救回曾密,就下令速速后撤,既然邀战擒不得梁山头领当人质,他对昨日虎蹲炮的威力相当深刻,对冲是打不赢的,干脆固守。 庄丁正有序撤退,就被王伦下令两段轰击,被虎蹲炮劈头盖脸抛射而来的鹅卵石砸伤一片,阵形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史文恭、苏定与曾涂连忙指挥,这才慌乱地撤回曾头市,随即便紧闭寨门,再不敢出战。 王伦看了看天色,便令回营,先吃饭要紧,却将两位军师、几位参赞军务头领请来,说:“本处州兵,不得不防,教马麟兄弟将哨探的范围再扩大些,另外青州那里也要防备!” “这曾头市也是一处坚堡,我看他们是不敢应战了,怕是打算据村寨坚守,又或者等凌州州兵来援,下午再去邀战,看他应不应!” 商议既定,下午时分,王伦又领兵前来邀战,这一回曾头市果然只是不出战,王伦便吩咐凌振那里,加快打造抛石机,打算借助凌振的真本事来攻城了。 到了入夜时分,巡逻的杨志却押着两个和尚归来。 王伦在中军帐前见着,为首一个胖的生出了双层下巴的和尚,便下跪说:“小僧是曾头市东边法华寺里的监寺僧人,因那曾家时常来寺内作践骚扰,索要金银财帛,俺等出家人,哪里有这些身外之物?那曾家五子便无所不为,任意欺弄。” “昨日闻梁山好汉来打曾头市,小僧亦不能忍,特来拜请。小僧知明曾头市内出没去处,还望大王发兵,小僧愿意指一条小路,若能剿了他时,小庙得安,当坊有幸!” 第229章 火器攻城 王伦便冷笑地说:“和尚,莫非在尔等眼中,我梁山竟如此好骗么?” 那和尚忙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不敢欺瞒!”他身后那个同样矮胖的和尚也双手合什,口中念佛。 王伦也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只是说:“法华寺有个慧通和尚,专一放高利贷,与曾家父子勾结,欺压本地百姓,是不是你?你那寺庙不过三四十个和尚、沙弥,却占了十余顷上好的良田,将曾头市百姓迫为佃户。” “你说你那寺庙中,没有什么金银财帛等身外之物,为何要放高利贷,逼迫百姓家破人亡?又如何耕种许多土地?” 那和尚顿时惊得光头上都起了一层细汗,他只以为梁山都是外来的,不熟悉本地情况,听得王伦道出虚实,再也不敢多言。 王伦便说:“牵下去打二十军棍!” 那和尚叫起屈来,说:“小僧两个都是方外之人,如何能受俗世之刑责?”鲁智深在一旁听了,看他两个的表情,知道王伦说的必然是实情,当即大怒:“佛门清净之地,都是被你这样的腌臜杀才污了,既是给曾家作假降的说客,便是入了俗世之争,如何受不得责?” 他一手一个,拖着两个和尚就朝外走,说:“哥哥,小弟亲自监督!” 两个和尚惨叫着受了杖,后背臀部被打得皮开肉绽,又被拖到帐下,王伦便问:“说说吧,史文恭那里,如何设的埋伏?” 那带头的胖和尚忍着痛,满头满脸是汗,说:“当真不敢欺瞒,小僧实在不知内情,只是被曾涂那厮逼着来这里,要将梁山大军引到我那寺庙中去的!” 身后那矮胖和尚不住磕头,哀求地说:“曾涂仗着刀兵,我等不敢不来啊!他那里专一要害大王人等,如何肯将实情透露!” 王伦见他两个不似作伪,便说:“就信你两个一回!赶将出去,回去告诉曾弄,他两个儿子的尸首都在我这里,是战是降,早做决断!” 杨志便驱赶着两个和尚出了营地,押送了数里,自回营寨,于是两个和尚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摸黑赶回了曾头市。 曾弄见了两个和尚的模样,便叹了口气,说:“苏教师这个计策,果然被识破!” 两个和尚便将王伦的话转述了,曾弄一听曾索、曾魁已死,浑身颤抖,朝后一翻,就此昏死过去。曾升忙请大夫,好一番救治,曾弄才悠悠醒来,垂着泪,说:“可怜你两个兄长,却被梁山的贼人杀害!” 又吩咐到:“快去法华寺,告知教师并你兄长,速速领兵返来,勿要被梁山贼人趁势偷袭!”曾升便出门上马,前往通报。 等史文恭、苏定、曾涂、曾密四人领兵返回后,听得两个弟弟已经战死,曾涂放声大哭,曾密暗自垂泪,史文恭、苏定两个,心里也不好受。 曾弄便说:“此番我曾家这一劫是难逃了,不如请降,将抢他梁山的马匹一并送还,只求送回两个儿子尸首,就此言和!” 曾涂愤愤地说:“如何能降?杀弟之仇,不共戴天!” 苏定说到:“太公所言甚是,且先请降,等凌州兵马到来时,前后夹攻,必能击退梁山!” 曾涂赤红着双眼,怒到:“都是你出了这个假降的计策,却被梁山贼寇看破了两个秃驴的身份,叫我等在野地里受冻,如何敢说一个降字?” 苏定顿时涨红了脸,曾涂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徒弟,可是这徒弟何时尊重过自己呢? 曾弄便呵斥了大儿子,又出言安慰了几句,苏定便再也不吭声了。 曾弄又要提投降的事情,这一次曾密也反对,史文恭在那里说:“太公,梁山起了万余兵马前来,此时言降,还有余地吗?” 曾弄心中顿时一片冰凉,史文恭说得对啊,万余兵马杀来,如何是只为这几百匹被抢了的战马来的? 王伦那里,第二天仍派林冲领兵邀战,曾头市只是闭门不敢出,林冲于是退兵回寨。 到了第三日,凌振就来报,说:“哥哥,小弟与陶宗旺兄弟,已经带人打造了五十余架投石机,可以一战!” 于是第四日清晨,早饭刚过,梁山大军再度逼近至曾头市南寨墙外。 王伦便命数百具虎蹲炮,改装石丸、铁丸,先试射了几发,然后调整角度,对着曾头市南门一起轰击。 凌振则带人将投石机在阵前架好,这些都是杠杆式抛射的投石机,制作方便,几乎没有什么精度可言,也是先试发了几炮,便命人小心翼翼地装填了另外一种武器。 大宋朝本就有类似的火器,只是梁山山寨火药作坊,经王伦指点后,改造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在粗陶罐中装满了火药、铁钉、碎石,设好引火线,用抛投的方式发射出去。 大宋朝有一种火器,名唤“震天雷”,是以薄生铁为外壳,形状颇似手雷,而凌振现在发射的,是外型更大的火器,工匠们起名“霹雳炮”。 王伦便指挥着火炮手,对准了曾头市南门,举起一面红旗,大喊:“开炮!”连绵不断的闷声响起,阵前顿时腾起了白烟,笼罩了大半个战场。 等白烟散去,王伦细看时,看到大多数石丸、铁丸都偏离了方向,砸在土墙里,镶嵌其上,只有十多枚击中了木门,便令继续发射。 凌振那边,也命投石机相继抛射,有些霹雳炮还未飞到寨墙,就半空爆炸,有些又飞过了,落在寨墙后面,远远传来闷响,有一发霹雳炮运气不错,恰好在寨墙上空爆开,顿时就有四五个守城的庄丁痛苦倒下,脸上、身上刺满了铁钉、碎石。 第230章 火炮投石机轰炸 王伦便命金鼎、黄钺两个,继续指挥虎蹲炮轰击寨门,接过焦挺递来的帕子,擦去脸上被虎蹲炮发射时震荡起的灰尘,说:“不须用人命填,咱们也能打破这寨墙!” 凌振上山一年多,火药作坊里的存货,也足以支撑王伦这么奢侈一回了。 受时代科技的局限,火药的纯度向来是个问题。故而王伦便为火药作坊编定了详细的制作流程和储存方案。 比如火药所需的木炭,不同的木材烧制的原材料,制出的火药威力都千差万别。在王伦的指点下,火药作坊的工匠们发现,柳树烧制的木炭,做出来的火药威力最大,而河东那边的柳树,又比河北路的柳树更佳,京东西路郓、济二州的柳树,又不及濮州。 对此王伦只能推测,或许是气候、土壤性质的不同,导致的这些细微的差距,又或者是烧制木炭时温度的差异,但他也没有办法给出详细合理的研究和解释,只能靠经验来总结。 除此之外,王伦还提出了火药的颗粒化。黑火药多是粉状,一般以木桶装载,在运输过程中由于颠簸,混合的三种主要原材料,很容易因为密度、粗细度不同而产生分层,使用时倒更像是烟花,而产生不了足够的威力。 他只记得貌似火药可以用尿液搅拌,在湿润状态下搓成颗粒状然后晾晒干。这个方法实在有些恶心,故而王伦只是要求凌振带领工匠们朝这个方向研究。 凌振果真不愧是火器专家,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办法:短时间保存的话,可以直接用清水,只是不能暴晒,需要阴干。若要长时间保存,就要用蛋清,仍旧需要阴干。 王伦一想,大量购买家禽蛋类,总比到处收集尿液方便的多,便批复同意了这个办法。 故而现在梁山的火器,都用的是颗粒化的火药,威力远比粉状的火药更大。 梁山这种远距离的攻击手段和打法,顿时让曾头市所有的准备都落了空。曾头市仍旧以为,梁山若要攻进村寨,必须蚁附攀登,正好借助有利位置,居高临下杀伤贼人。 故而史文恭等人现在十分憋屈,因为他们只能被动挨打,弓弩的射程,自然是远远不如虎蹲炮和投石机的。 若是有大宋朝县城、州城用来守城的八牛巨弩,哪怕只有一两具,至少他们还有反击的手段! 又是一排虎蹲炮发射的石丸呼啸而来,尽管知道梁山的这种小火炮根本打不到城头,史文恭等人还是条件反射地蹲了下去,很快脚下就传来震动。 抛石机的射速不如虎蹲炮,故而等梁山第二轮投石机将“霹雳炮”抛射而来,虎蹲炮已经发射了四五轮。 又见到一枚“霹雳炮”半路上凌空爆炸,史文恭便熟练地将盾牌举在头上,与几个庄丁聚在一起,彼此依偎,缩在一处,形成了一面小小的盾墙。 黑火药毕竟不是黄火药,故而王伦与凌振商议后,对梁山火器发展的方向,就是利用黑火药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将附带的铁钉、碎石等轰出去,依靠二次冲击力造成杀伤。 有个倒霉蛋被霹雳炮里的碎石击碎了脚骨,顿时痛得抱起脚在那里惨叫,但他却忘记了,这是霹雳炮,不是飞矢,于是又一枚霹雳炮炸开,他的惨叫声很快戛然而止,却引来更多的惨叫。 炮击过后,史文恭看着这个浑身被铁钉刺穿、临死还抱着脚不放的倒霉蛋,只觉得一阵茫然:这仗还怎么打? 那个倒霉蛋因为是跟四五个同伴凑聚在一起持盾防护,却忘记了将脚缩回到盾牌下面,他这里盾牌一倒,却害了两个挨着他的庄丁,其中一个满脸是铁钉、碎石,惨叫了片刻,就此死去,另一个胳膊被碎石打断,半垂在那里,使不出力,正一脸茫然地摆弄着手臂。 曾涂领兵守在寨门前,听到外面传来连续不绝的轰击声,只感觉到门洞的灰尘扑簌簌落下,偶尔有一发石丸击中寨门,他的心脏也跟着剧烈一动。 若任由梁山这么轰下去,寨门怕是守不住,于是曾涂灰头土脸地从门洞里钻了出来,就开始指挥庄丁们以麻袋装土为囊,将门洞堵住。 他也是运气好,刚从门洞里钻出来不久,就有两发石丸精准地砸在了木制的寨门上,顿时砸出了一个满是断茬的大洞,有几个守在门洞的庄丁,满脸都是崩射飞出的木茬,在那里不住惨叫。 于是下一轮轰击,如有神助一般,一颗铁丸稍偏这个大洞,将木门破坏得更加严重,直接砸在了已经后撤到门洞外的一群持立盾的庄丁身上。 立盾当场被击成碎片,持盾的庄丁来不及惨叫,半边身子就被击出一个血窟窿,他身后一个持矛的庄丁,大腿被砸断,当场疼昏了过去。 甚至这枚已经落地的铁丸,又弹跳了起来,砸向一侧的木拒马,破坏了拒马后,才砸在附近一处房屋的土墙上,大半个铁丸都镶嵌在内。 曾涂就立在那拒马旁边,他只感觉一股烈风袭来,带起的灰尘迷住了眼,等他睁开眼时,才发现脸颊生疼,用手一摸,竟拔出个小小的木刺来。 他惊恐地看向了寨门上的大洞,看到外面又腾起了烟雾,转身就朝后面跑。 王伦在阵前看到寨门被打破一个大洞,便下令:“虎蹲炮前移三十步,盾兵藤牌手前移护卫,继续轰!” 大约是这种狂轰乱炸一般的战术,也将梁山一众头领都惊到了,过了好一会儿,郝思文才提议:“哥哥,寨门既破,不如骑兵冲杀进去!” 王伦摆摆手,说:“继续轰,虎蹲炮每三轮就前移十步,轰破寨门,再冲杀进去!” 受限于保存手段和条件,王伦得尽快将这一批存放了一年左右的火药消耗完,毕竟火药作坊一直在改进工艺,旧的不去,新的如何能来? 第231章 攻入曾头市 王伦的战术简单粗暴,将虎蹲炮反弧形布设,就对着曾头市南寨门轰击,既然虎蹲炮准头不足,那就分段轮番射击,再稳步推进,强行靠数量的优势,彻底轰碎了南门。 凌振那边,五十架投石机,虽然都是临时制作出来的小型抛投机,射程近,毫无精准性可言,但在凌振的指挥下,操控投石机的士卒们渐渐也掌握了节奏,掌握了角度,对寨墙上形成了一定的压制。 跟随虎蹲炮前进的,除了盾牌手之外,还有弓弩手。梁山的士卒操练,是按照唐朝军队的思路进行的,故而长枪兵们也抄起了长弓,跟在虎蹲炮后面朝寨墙上抛射箭矢,进行压制。 门洞外,曾涂看着破碎大开的寨门,拼命指挥庄丁们搬运沙袋、泥土囊,妄图将门洞彻底堵塞,他脸上被木刺刺破,也顾不得包扎,于是半边脸都是暗红色的血迹,看上去格外癫狂。 史文恭已经护着曾弄,从土墙上退了下来,曾头市毕竟只是个大的村庄,虽然以坞堡来建设,但寨墙并不高,也并不宽,被五十架投石机轮番蹂躏,女儿墙都已经破败不堪,石砌的碉楼也被砸倒了一座,南寨墙上已经容不下太多人了。 于是虎蹲炮再次推进,一直推到距离南门百步之内,曾头市这里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 于是曾涂带着人刚刚堆起来、还未塞满门洞的沙袋,就在虎蹲炮的轰击下,塌陷了下去,有个扛着沙袋的庄丁没来得及逃回来,就被土囊淹没。 等到同伴七手八脚地将他扒出来时,他的腰已经被压断,口中不断喷吐着污血,想来是活不久了。 又一枚石丸击中了沙袋的底部,竟将两三个袋子击飞了出去,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的泥土,曾涂吐了一嘴泥,然后目瞪口呆地看到那枚石丸失去了动能,滚动到了他的脚下。 身后几个心腹忙将他又往后拉了十余步,曾涂挣扎着大喊:“堵住门洞,若叫贼寇突进来,咱们都得死!” 可惜那些庄丁们都被吓破了胆,有人带头逃走,于是呼啦啦逃走了一大片。有个心腹大喊:“大公子,守不住了,不如早逃!” 曾涂瞪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生吃活剥一般,那心腹吓得连连后退,这时曾升飞马来报,声音带着哭腔:“大兄,父亲在宅中要寻死,你快回家劝一劝啊!” 曾涂顿感头疼,心一横,便上马朝家里奔去。 南门外,李逵匆匆赶来,对王伦说:“哥哥,那寨墙上已不见有庄丁身影,不如教俺领一都儿郎,试着冲一冲!” 王伦便应允了,吩咐地说:“都携藤牌,小心行事!”又教人传令,命金鼎、黄钺那里暂停炮击。 曾头市由于地形的缘故,并未挖掘护城河,于是李逵领了一都士卒,举着藤牌,便向南寨墙狂奔而去,快奔到寨墙下时,才见到十多个庄丁咬牙切齿地探出头来射箭。 于是前排士卒将藤牌举在头顶,后排就有弩手站定了瞄准射击,就有两三个庄丁中了弩箭,惨叫着跌落下来。 李逵冲的快,看到寨墙上还有几个未死透的庄丁在那里哀嚎蠕动,顺手一斧劈下,就抵着土墙,向南门那里摸去。 朝门洞里一看,只见庄内乱哄哄的,到处都是逃走的人影,他顿时大喜,就带着士卒先将门洞里的沙袋、土囊搬到一旁,又让一个士卒挥舞起了一面红旗。 郝思文一直紧盯着李逵的身影,看到有人挥舞红旗,顿时大喜,对王伦喊:“哥哥,李逵兄弟那里传信了!” 王伦便命吹号,林冲等骑兵头领早就等的耐不住了,听到牛角号呜咽作响,便纷纷跨上马,朝南门冲了过去。 梁山的战马也没怎么受过炮击声音训练,故而骑兵都远远地停在右翼,却看步军大放光彩。 郝思文也朝王伦一拱手,便领着本队骑兵跟上。于是梁山骑兵很快通过了门洞,闯入到曾头市内,就各按两位军师事先的安排,朝着自己的作战任务目标冲去。 骑兵既进,步兵也纷纷跟上,王伦便命撤回来的金鼎、黄钺两人,带领本队人马,护卫抛石机和虎蹲炮,笑着对身边的许贯忠等人说:“等到凌振兄弟研制出更大的火炮来,日后作战的方式,就要变了!” 朱武出于个人习惯,在一张木板上写写画画,便对虎蹲炮如何使用、如何编队有了些心得,顿时心悦诚服地说:“如此不损一兵一卒,便攻破一座大寨,哥哥所言极是啊!” 许贯忠那里也开了脑洞,说:“哥哥先前嘱咐叶春大师,将虎蹲炮抬上船,若能成功,那么水战的方式也要变一变了!这虎蹲炮若能做得更大一些,带上双轮,则骑兵也可以用上了!” 他越说越兴奋:“若将火炮铸得更大,一炮糜烂二三里,想来亦不成问题!若将火炮铸得普通士卒也能手持,发射铁丸,只要射程能有五十步,弓弩也无用了!” 朱武听了,也兴奋起来,说:“若是虎蹲炮能够发射霹雳炮,一炮发出,四面开花,骑兵还有何用?” 王伦“呃”了一声,心想未来火器还真就是这么发展下去的,只是以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我们大约是看不到了。 看到曾头市南门寨墙上已经立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便说:“走吧,咱们也可以入得这曾头市了!” 第232章 曾家的末日 王伦三人刚骑马穿过门洞,庄内就有一名传令兵,背着“令”字三角旗飞奔而来,看到吕方在前面护卫,就跳下马来,大喊:“报!郝思文头领已经领兵围了曾府,曾弄悬梁上吊而死,副教师苏定被唐斌头领擒了!” “史文恭那厮往北门逃走,卞祥、邓飞两位头领前往追赶!” 王伦点点头,说:“好,知道了!”那传令兵一拱手,牵了马,又回奔而去。 不用王伦这里多吩咐,先行入城的裴宣,已经带着士兵来回高喊,要求曾头市百姓各回本家,紧闭门户,梁山一向与民秋毫无犯,但有敢走街入巷者,一律格杀勿论! 又一名传令兵从东门那里奔来,说:“鲁智深、栾廷玉两位头领已占据东门。” 王伦见南门内已经被先行入庄的步兵们清扫出一块空地来,四处望了一望,便说:“我等就在这里候着,等各处消息传来,也不必打扰各位兄弟们做事!” 他跳下马来,焦挺就放下一个小马扎来,王伦活动了一下身体,左右看了一圈,便问:“怎不见萧先生?” 吕方说:“哥哥令王寅头领领兵去曾头市东北处,抢占那里的粮仓,萧先生便与他随行了!” 王伦点了点头,他这一次兴师动众攻打曾头市,除了要报夺马之仇外,更重要的目的就是将曾府给“洗劫”了。 王伦很清楚曾头市为什么会突然惹到梁山,原因很简单,因为祝家庄被梁山打破了。 祝家庄的祝氏父子,靠的是贩卖私盐、酿造私酒、贩卖马匹、粮草等做大做强,可以说是京东西路民间数得着的私商。 祝家庄被打破,原本的私盐、私酒生意就被梁山接过,但不是所有的渠道都愿意同梁山合作,于是距离不远的曾头市就成了新的私商,也做起了贩卖马匹、粮草、布匹等生意。 不过曾头市的马匹买卖,早就有之,梁山对马匹的需求极大,故而许多来往辽国的马贩子,都愿意跟口碑甚好的梁山合作,不但跑单帮的马贩子愿意去郓州,许多大的马贩子团伙,也愿意南下多走几步路。 这意味着一部分原本属于自己的贩卖马匹的渠道就与梁山搭上了,曾头市这里自然不满,在大宋朝谁人不知道,贩马的生意最是赚钱? 所以梁山与曾头市之间的冲突,必然会爆发,这就是纯粹的利益之争了! 这时杨雄兴高采烈地骑着马,带着一什骑兵,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走了过来,跳下马欢喜地说:“哥哥,小弟随杨志头领前往曾头市西门,却教俺看到曾密这厮混在百姓中间,闹着要出庄去,被俺擒下,杨志头领教俺先押送来!” 王伦明白这是杨雄才上山,不曾立功,杨志便有意叫他在众人面前表现,便笑着说:“好,擒得曾密,当记一大功!” 那边朱武已经派人支起书案,就将杨雄的功劳记下。王伦看着曾密,这厮卸了甲,穿着布衣,灰头土脸,也懒得理会,便叫人先押下去看管。 杨雄却又命人抬下一个布袋来,说:“小弟搜着一个铺子,也是曾家名下的,却搜出这个物事来!” 王伦一看这袋子上红色印记颇为眼熟,正是一个小篆的“山”字,像是一柄鱼叉的叉头,便说:“这是山寨售卖出去的私盐,有何蹊跷?” 杨雄便说:“我听闻山寨私盐以二十文发卖河北各州县,但有几个百姓都说,曾家拿了这‘山字盐’,仍旧卖五十文,且不准其他私盐商贩进入曾头市,果然心黑的很!” 王伦顿时冷笑了起来,说:“甚好,曾家又多了一条得罪我梁山、祸害百姓的罪状了!” 他看向许贯忠,叹了口气,说:“我原本以为,登州那里产盐方便且量大,就可以将河北、京东的盐价打下来,看来还是我想的太天真了,有曾家这样的坐地户,百姓何曾受益呢?” 许贯忠便说:“这也不难,听闻有一家一姓敢如此,咱们就打将而去,百姓们终归是能吃上便宜的好盐!” 正说话间,那边武松领着一什士兵骑马赶来,腰间挂着一个人头,见着王伦,就跳下马拱手说:“哥哥,小弟与史进兄弟已经占了曾家的马厩,先前曾家抢我山寨的马匹,只点检出五十余匹,询问马夫庄丁后,才知曾家已经卖了几十匹出去了!” 又将人头摘下,投掷于地,说:“小弟赶去收马时,恰逢着曾涂这厮,在那里带了四五十个庄丁,想要携带马匹逃走,被小弟砍了,首级在此!” 王伦看了一眼,曾涂的脑袋满是鲜血尘土,也懒得分辨,便说:“武松兄弟记一功!将这厮的脑袋收好,到时父子一同下葬!” 武松刚刚离去,街道远处有人纵马赶来,来得近时,那人跳下马来,却是邓飞。他左臂用白布包了,渗出血迹来,王伦忙问:“是哪个伤的兄弟?” 邓飞拱着手,说:“些许小伤,不碍事的!小弟随卞祥哥哥前往北门,逢着史文恭那厮,护着几个男女,卞祥哥哥便与他厮斗,小弟一旁相助,这厮果真凶悍,被他刺了一枪,好在卞祥哥哥挡了一招,并未伤到要害!” “史文恭那厮凶猛,被他逃出北门,卞祥、林冲两位哥哥前往追赶,还有山寨那位客人萧先生,也追了出去。” “小弟已将北门守住,只是史文恭护着的几个男女,似是曾家的家属,如何处置,还请哥哥定夺!” 第233章 史文恭拦路劫宝马 曾头市北面的树林中,史文恭小心翼翼地纵马狂奔。 他现在很是后悔,若是梁山那边第一轮投石机抛射时,就将在寨墙上观战的曾弄带下去就好了。 由于宋辽两国和平多年,边境最多的也不过千余人的治安战,辽人来打草谷,宋人就反击,寻着机会,也去辽国边地劫掠一番,所以曾弄从白山黑水之间钻了出来后,见到的战争,就是这种边地数十人到千余人的小规模战斗,或是大宋朝内地州县的剿匪战。 与他在白山黑水之间遇到过的参商私斗、部落小股乱斗的规模大差不差,故而曾弄就以为,战争嘛,不过如此,拼的就是谁的人多而已。 大宋朝内地州县,并非没有投石机以及诸多火器,但曾弄从没有机会亲眼看到过,所以被王伦这种简单粗暴的战术一打,顿时就崩溃了。 守着坞堡,还落个干挨打不能还手的份儿,曾弄越想越气,差点儿又气昏过去。等到史文恭察觉到他不对劲,将曾弄护送回宅中歇息时,曾弄就叫嚷着曾头市守不住了,闹着要自杀。 梁山摆出这样的架势来,便是求和投降已经不可能了,曾弄便打算以自己的一死,至少为三个儿子换来一线生机。 他这里一闹,史文恭又劝说不住,只得让曾升将曾涂喊回家,一同劝说,曾涂一去,南寨门那里的庄丁眼看无人指挥弹压,转身就逃。 史文恭现在满腹怨气,你曾弄老儿,要寻死便去寻死,临死前非得闹一闹,却让曾头市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自己当初怎么就跟了这样一个主家呢? 所以得知南寨门被轰破后,曾弄要自杀,史文恭拦都不拦,只是念着往日恩情,将几个徒弟的妻女家人,都护在马车上,就要向北逃走。 哪知梁山骑兵来得太快,刚到北门附近,史文恭就被卞祥与邓飞两个拦住,史文恭本欲杀出一条血路,却不防被卞祥拦住,没能教他杀了那个红眼的贼将头领。 无奈的史文恭只得舍弃了车队,冲出北门,一路北逃。似他这样的功夫,想要逃走,只一个卞祥肯定是拦不住的。 史文恭熟悉地形,逃了数里,就钻进一片树林中,听到身后马蹄声轰隆,便知道这是梁山骑兵死死追杀在身后,绝不肯放过自己。 他朝身后看了一眼,马蹄印清晰,左右看了一眼,顿时有了主意,携了枪,背了弓箭,就立在马背上,猿臂一伸,抓住一枝斜斜伸出拦在头顶的树枝,顺脚在马臀上一踢,那马儿就自顾自地奔跑了起来。 史文恭却灵活地攀爬上树,将身形藏在了黄叶快要落光的树杈中,持弓搭箭,谨慎地瞄准了下面。 不一会儿就看见百余骑奔来,领头的正是那个在北门与他斗了二十余招的长人贼将,旁边还有个豹头环眼的将领,以及一个文士模样的头领。 史文恭将弓箭瞄准了他眼中的长人,也就是卞祥,看到一群人并未停留,而是沿着马蹄一路追赶,向略偏西北方向追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听不见再有马蹄声传来,史文恭便利索地从树下爬下来,顿时就没有了主张,天下之大,该向哪边去呢? 西北是追兵赶过去,南面是梁山大军,只有朝东北方向去了。于是他思索了片刻,便提着长枪,朝树林外奔去。 远远看见曾头市的北寨那里,慌乱作一团,不少百姓驱赶牛车、驴车到处逃走,史文恭叹了口气,便绕行继续沿着官道向东北而去。 眼下没了去处,只能去河北边地投军,至于能不能有机会为徒弟报仇,还是以后再说吧! 史文恭步行了数里,又累又渴,他也不敢去向附近的庄户农家求些清水,生怕梁山骑兵一路追来,暴露了行踪,看到前方一片树林,便打算去那里稍歇。 他在树林间寻了一处空地,坐在一块青石上,便自嘲地想:俺一身本领,如何落到如此地步? 却听见远处似有马蹄声和人说话的声音,史文恭便从树林里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定睛一看,从北面道上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壮汉,仪表不俗,穿一身布衣,胡须微红,座下马匹一侧挂一杆朴刀。 这人身后跟了个汉子,像似个仆役随从,落那壮汉一个马首的,是个瘦高的大汉,戴着灰色角巾,穿着短袍,头发淡赤色,胡须微黄,骑在马上与那壮汉说着话。 史文恭顿时被这赤发黄须汉子的坐骑给吸引住了,只见这马雪练也似价白,浑身不见一点杂毛,头至尾约长一丈,蹄至脊约高八尺,马鬃飘逸,神骏非凡,那骑马的汉子竟被衬得似个猴子一般了。 史文恭当即猫着腰,从树林中敏捷地跳了出来,拦在路中间,大喝一声:“兀那汉子,将你的宝马留下,可饶你一命!”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那赤发黄须的汉子就从马鞍下抽出一柄短刀来,突然喊道:“尊驾莫不是曾头市的史教师,如何做了这般拦路的买卖?你教的五个徒儿,惯是强买强卖,原来是与你学的啊!” 史文恭不认得这人,但听得这人识得他,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转身就想要逃走,踯躅了片刻,还是说:“既识得我,便留下马来,日后必有报答!” 那汉子摇着头,说:“恁地时,我这匹好马,却是要送给梁山的寨主,以作晋身之阶的,实在给你不得!” 史文恭一听,又是梁山,顿时怒火中烧,便挺了枪,大吼:“又是梁山贼寇,既如此,休怪俺下手无情了!” 第234章 生擒史文恭 他这一枪来得凶猛,那汉子持了短刀就要来挡,却被史文恭一枪挑飞,惊得那汉子慌忙侧身抱住马腹,借着宝马的身躯来回躲闪。 史文恭心中焦急,就要抢步来夺缰绳,却被旁边那壮汉提起朴刀当肩砍来,逼得史文恭跳后两步,持枪站立,说:“朋友,你是梁山哪一个头领?报上名号!” 那壮汉笑着摇摇头,说:“我不是梁山头领,却也多曾听闻曾头市的恶名,听闻过你的名号,看你模样,想来曾头市惹到了梁山,被那一伙好汉打败逃到这里来了吧!” 史文恭不搭话,持了长枪,猛地前刺,被壮汉以朴刀架住,那壮汉与史文恭斗了几招,便回头喊:“你两人后退,这人果然功夫高强!” 那随从与骑白马的汉子便后退了数十步,各持短刀、朴刀在那里戒备。 壮汉这才放下心来,纵马来往,与史文恭斗在了一团。两个人斗了二三十合,史文恭虽然略有余力,却叫苦不住,若他有战马在身,何须与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厮打? 又觉得今日实在倒霉,人生第一次拦路打劫,就遇到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好汉来! 他也看出来了,这汉子的朴刀用的并不趁手,招式也都是军中手段,只是想不明白,如何跟一个要投奔梁山的贼人混在一处了。 又斗了十余合,史文恭耳尖,听到身后远处的道上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便高喊:“好汉,不如罢手,我也不劫你,你三个自去如何?” 那壮汉朝远处看了一眼,仍旧摇着头说:“却也晚了!我不能放你走!” 史文恭叹了口气,他没有马匹,只能步行,如何逃得过战马追赶?面前这个使朴刀的汉子,也实在棘手,便是再斗个五六十合,也分不出胜负,在这样的对手面前,他也是逃脱不得的。 便大吼一声,又朝那壮汉扑来,心道若能将这人逼开,就先去抢他那两个随从的马匹来。哪知这壮汉似是明白了他的打算,只在小范围内来回拨转马头,一杆朴刀死死缠住。 追来的正是卞祥、林冲与萧嘉穗三人,他们在树林中被史文恭的马儿引到西北方向,一路追过去,才发现是一匹空马,于是连忙沿路返回,沿着道路向东北侧这里追来。 林冲的马快,看到前方史文恭被一个骑士拦在路中间,顿时大喜,纵马前来,高喊:“袁朗兄弟,你游历归来了么?” 与史文恭对打的正是袁朗,他在高俅那里派呼延灼等三将来攻梁山前,就向王伦请示,希望去宋辽边界走一走看一看的。 王伦便给他派了一个随从向导,本是河北流民南下,被山寨收容的,故而袁朗这一次,将河北东西两路诸州县游历了个遍。 袁朗很是聪明,看到林冲奔来,先不远不近地后退了几步,便拱手说:“林教头,小弟归来时,遇着这位史教师拦路抢马,心想曾头市或许被打破,果然是山寨所为!” 卞祥体重,故而马匹跑得慢一些,这时也赶上前来,看到史文恭仍旧挺枪戒备,便高喊:“史教师,我家哥哥说了,你史文恭一身本领,何必非得给曾家那伙女真人效命?若愿意入伙,我山寨最是欢迎!” 史文恭深吸了一口气,不喜不悲,仍旧摆定了姿势,说:“若要我投降,先胜过这一条枪!” 袁朗在山寨小住的几日,也曾被邀着去校场比武切磋,故而卞祥也知道他的手段,心想:我这里有三人,这位萧先生,王寅曾多夸他的手段,则我们四人,还怕拦不住一个史文恭? 实在是临下山前,王伦就郑重嘱咐,说史文恭本领了得,山寨绝大部分头领都不是对手,一定要小心应对。众头领都知道,自家这位哥哥虽然本事不济,但眼光实在卓绝毒辣,故而都记在了心里。 卞祥与史文恭在北门曾缠斗了十多合,仍旧留不住他,被史文恭给逃了,便说:“也好,勿要教人说我梁山欺负人!” 就令一个骑兵牵了一匹马儿给史文恭送去,又解下水囊,先喝了一口,抛给史文恭,说:“史教师暂且休息片刻再来斗!” 史文恭见他行事光明磊落,叹了口气,接过水囊大口喝了起来,又将水囊掷回,说:“多谢!”便翻身上马,来回踱步,喊道:“哪位好汉来与我一战?” 林冲拍马而出,说:“我来!” 两杆长枪上下翻飞,两人就恶斗在了一处。林冲与史文恭两个,都是攻守兼备的,故而斗到了六十余合,仍旧不分胜负。 卞祥知道,似史文恭这样的高手,二打一、三打一甚至四打一围殴,才是对他的尊重,便高喊:“史教师留心,我这里要加人了!” 萧嘉穗拱手说:“萧某请战!”见卞祥点头,便拍马入阵,与林冲合斗史文恭。 卞祥一见萧嘉穗出手,就知道稳了。这萧嘉穗的枪法,胜在一个“奇”字,招式繁复但不华丽,专攻史文恭的弱处,即眼、喉、腋、肋等部位。 原着中史文恭二十合击败“霹雳火”秦明,有着稳赢梁山五虎将级别的实力,单论武艺,妥妥的全书前五到前三的战斗力。 但他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与高手切磋交手的经验太少,若遇到一个对手,不能速胜,与他斗的回合越多时,他自己心里就先慌了。所以不管是萧嘉穗,还是卞祥或者袁朗,三人任意一个加入战团,史文恭都是要必败的。 于是萧嘉穗加入战团后,史文恭独斗两人,又斗了二十余合,眼看林冲的招式也愈发凌厉,他顿时心虚了起来,心一虚,手下的招式就慢了。 趁着史文恭刚架下林冲的一枪,萧嘉穗长枪一抖,竟将史文恭手里的枪击得脱了手。 林冲和萧嘉穗都不由得一愣,史文恭倒也洒脱,看到长枪被击飞,便跳下马来,说:“来,绑了我,献给你家王伦,也是一件大功!” 第235章 金毛犬段景住 当史文恭卸了甲、缴了枪和弓箭,穿着布衣,被绑了双手,骑着马,混在一群骑兵中间,再次返回曾头市时,这里已经与他仓皇逃离时的慌乱大为不同。 王伦已经命头领各自领兵,分占三处村寨,为此还特意将鲁智深调来,前往东寨,因为那里有一处法华寺。 又命裴宣领兵四处宣讲,安抚百姓,故而史文恭跟着进入到曾头市北门后,发现庄内甚是安静,只有一队队士卒押运着从曾家各处仓库、作坊、商铺拉出来的缴获,有序地向南门而去,街巷上几乎看不到庄内百姓的身影。 史文恭便想起了梁山打破祝家庄和高唐州后的传闻,果然纪律严明,比朝廷军队更有几分“王师”的味道。 王伦与两位军师的办公地点,已经转移到了曾府,曾弄的尸体也已经被取下,装入一口薄棺,同曾涂、曾密、曾索、曾魁的尸体一起,各自摆棺,就停在了已经被搬空的后院。 曾家五虎,只有曾升不知去向,大约是混乱中乔装逃走了,王伦便将这厮记在了心里,斩草不能除根,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史文恭被押着进入到曾府,只觉得这往日里多曾进出的府宅,似乎多了些陌生。他还有闲情四处看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梁山已经将府中挂的字画、装饰的瓶罐、甚至一些贵重的家具都搬空了。 曾府的中堂,西厢房不时有传令兵、士卒来汇报,就有一群账房先生模样的人,各自坐一张书桌,在那里奋笔疾书,史文恭听得分明,有人汇报又从某处搜到多少粮食,有人汇报又搜到多少骡驴。 这里记录了一页纸,就有人收集了各个书桌,堆作一叠,送往东厢房。那里也是一群账房先生,先将缴获清点了,就送去几个专管算盘的人那里,噼里啪啦拨弄着,就有人将计算结果递给一个举子模样的山寨头领审验。 史文恭不禁感叹,这梁山果真不愧是水寇出身,连抢劫、计算缴获都显得这么专业。 有几个等候的士卒看到史文恭被几个头领押送来到,就在那里窃窃私语,史文恭听到一个士卒说:“这厮便是史文恭?也不是三头六臂的人物嘛!”史文恭大怒,心想三头六臂岂不是怪物?便瞪了过去,那士卒浑然不惧,反瞪了回来。 身后林冲便笑着说:“史教师,请!” 进到中堂客厅,史文恭便瞪大了眼睛,看向坐着的一人,怒道:“苏定,你如何能投降仇人?” 苏定也卸了甲,坐在椅子上喝茶,看到史文恭进来时,连忙起身,听到史文恭一番呵斥,反倒又回去坐下了,说:“名义上我也是曾家五子的师父,可他们何曾容我半点尊敬?他们唯视你为师,却视我如同个奴仆一般,我如何不能投降?” 史文恭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张口想要反驳,但转念一想,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便闭口不言。 卞祥便拱手对苏定身侧那人说:“许军师,我几个将史教师带到,特来复命!”许贯忠便请几人先坐下休息,看到袁朗领着个陌生的汉子走进来,正要发问,王伦从后面净手归来,看到袁朗,便欢喜地喊:“袁朗兄弟,怎地到了这里?” 袁朗便来拜见,说:“在下去河北两路边地诸州县走动了一番,半路上遇到这位朋友,因见他骑一匹好马,顿时心喜,就欲出钱买下,却不防他是要来投奔山寨的,故而我两个同行,在半路上遇到这位史教师!” 那赤发黄须的汉子,也跟着下拜,说:“小弟段景住,拜见王伦哥哥。”王伦一听,竟然是此人,便将他扶了起来,说:“诸位请坐!” 众人都坐了下来,唯独史文恭昂首立在那里,王伦知他性傲,也不去理会,段景住就说:“哥哥,小弟祖贯涿州人士,平生只靠去北边地面盗马。因听闻女真金国占了辽国的上京临潢府,便欲往那里盗几匹好马来。” “小弟在辽国西京道奉圣州怀来县的枪竿岭北边,遇到金国的二太子完颜斡鲁补,汉名叫甚么宗望的,引兵在那里休整,却将他骑坐的那匹照夜玉狮子马,放养在岭下。” “小弟特此将它盗来,一路南下,欲进献给哥哥,权表我进身之意!” 林冲便朝着一名亲信招了招手,那亲信就将马儿牵到院中,一路不住有人惊叹,王伦也站起身来,立在跟前看了一看,果然是一匹好马! 他又与段景住两个坐下,便问:“兄弟既然往来辽国,可知那边的情况?”段景住拍打着胸膛,说:“小弟虽然本事低微,却最善相马,若说起辽国的内情,也颇知晓许多!” 王伦大喜,说:“好!兄弟,山寨这里刚刚打下曾头市,待回了山寨,你将辽国的情况,与众头领们细细说来,暂且少歇,到了山寨,再为兄弟设入伙宴!” 段景住更喜,他这样的盗马贩子,如今随着金辽两国相争,愈发没了出路,故而他听闻了梁山的事迹后,就打算干一票大的,然后前来投奔,也为自己寻个更好的出路。 王伦这时才看向史文恭,说:“教师一身本领高强,何必掩埋在这曾头市中?不如入伙山寨,将来咱们一起去打辽人、金人!如何?” 史文恭将头偏向一侧,并不理会,王伦笑了笑,也不多劝,便说:“既如此,便请教师少歇,只是不要再生什么逃跑的念头了!”就对焦挺说:“调一什亲卫,将教师护送下去!” 他的贴身亲卫数量不多,只有六十人,骑、步各半,却是从梁山军队里挑选出来的,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 等史文恭被押送下去,王伦将萧嘉穗与袁朗两个互相介绍了,便说:“萧先生往辽国游历了一番,袁朗兄弟往边地州县走动了一番,等回到山寨,还请二位将所见说与一众头领们听,也好知晓现如今中原与辽地那里,究竟是个什么现状!”两人都拱手应下。 第236章 战后的忙碌工作 王伦对于曾头市的处置,一如打破祝家庄后的情况。 先是将曾家名下的产业搬了个空,马匹、骡驴、甲仗、武器、箭矢等全部装车,陆续运走,私盐就地发卖给百姓,粮食搬走了大半,仍旧留了数万石按户发放给百姓,当作是前来攻打时大军践踏田地的补偿。 然后王伦召集了全庄百姓,当着众人的面,罗列了数十条曾家父子的罪行,毕竟以曾家的势力,曾家父子的心腹亲信干的恶事,也算在了他们头上。 邓飞那里截下的,都是曾涂、曾密等的妻女,王伦便命拉上台前,由杨雄监斩,挨个杀了,然后收殓尸体,与曾家父子五个一起安葬。 王伦大概了解了大宋朝江湖好汉们的作风,他们杀人但不嗜杀,最反感的不是滥杀而是虐杀,甚至这不是江湖好汉们独有的想法和认同,整个大宋朝普遍的民间价值观就是这样。 所以当梁山大军收获满满地陆续撤出了曾头市,王伦还命曾府大门大开,本庄百姓任取任拿后,竟然还有百姓选出了德高望重的老者,设香案、摆牛酒一路欢送。 因为梁山仅仅是处决了曾弄一家,被曾家挟持上了战场与梁山作对的百姓并未受到牵连,梁山还允许百姓前往为战死的庄丁收尸,不入户抢劫奸淫烧杀,这不是王师是什么? 许贯忠看到百姓设香案、摆牛酒相送,顿时满脸喜色。不管怎么说,梁山目前都是朝廷眼中的贼寇,能得到百姓的认可,至少心头那种罪恶感和压力就减少了许多。 王伦并没有多少喜悦,他这一次是切实地感受到了封建时代底层百姓生活的艰难。 在王伦看来,军队作为国家性质的暴力组织和机器,本就应该是天然地要保护和扩大所有军队个体所来自群体的整体利益。 但偏偏往前看、往后数,华夏历史上就出现了大宋朝这么个奇葩,出现了“好男不当兵,好女不嫁丁”的民间俗语,并且在大宋朝开国以来到现在,绝大多数时候,朝廷军队都是在侵吞所有军队个体所来自群体的整体利益。 能让国家暴力机器在王朝存续的大多数时间里,都遭到来自民间的普遍歧视、惧怕和避之不及,王伦觉得这大宋朝的皇帝官员们也真是难得! 在外围一直游弋、哨探的马麟也收回了探马,与王伦这里的大军会合了,向梁山方向退去。 在得知梁山大军进发的消息后,曾弄第一时间向凌州官府求救,他满心以为会前来支援的州兵,甚至连集结都不曾,这让王伦那里担心了数天。 偏偏是不属于河北路的邻居青州,派出了一队兵马,但只是停在了半路,听闻曾头市已经被打破,这才缓缓撤回。 于是挟大胜之威,梁山大军撤回山寨时,一路畅通无阻,各州县早早收回外派的官兵,紧闭城门,生怕梁山顺手将自己的城池也一并打破了。 先前王伦读史时,看到司马光编撰的《资治通鉴》记载,北魏道武帝拓跋焘领数万骑兵一路从黄河打到长江北岸,南朝刘宋根本建立不起有效的防线,反倒是拓跋焘北归时,在盱眙之战折损了许多兵马,他还有很多不解。 明明江河之间,刘宋各地城池都有兵力,怎么就放任胡骑肆意纵横呢?现在他也终于明白了! 回到北湖酒店,水军就到了最忙碌的时刻,数百条大小船只来往穿梭,不断装载卸下,王伦仍旧等到最后一队士卒上了船,最后一批缴获装了船,这才与两位军师上了张顺驾驶的大船。 回到山寨的第一件事,王伦将缴获清单、功劳簿仔细看了,与两位军师商议后,便开始叙功。 有裴宣这位“铁面孔目”作为军队最高军法官,故而王伦在山寨推行的是隋朝楚国公杨素的“微功必录”,哪怕一个参战的士卒,仅仅缴获了一把铁钉,他也要求必须记录在册。 这样叙功的方式,对蒋敬来说,工作量自然是巨大的,所以梁山的每次叙功,都要稍晚几天。 此前江湖上山寨通用的规矩,大致是缴获分门别类后,一半入库,剩下的一半分为两份,所有头领平分一份,喽啰们平分另外一份,总之头领们总是要拿大头的。 王伦的改革方案,则是士卒可以拿到缴获的四成,入库四成半,头领们平分一成半。 虽然士卒们整体分到的缴获提高并不算多,但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只要求一个相对的公平,要的是一个相对公平的回报。 王伦就给了他们一个这样相对的公平。 叙功结束,功劳奖赏的发放,自然是钱、粮、布三种结合,粮食和布匹,在华夏历史很长的时间里,都是可以当做硬通货,可以当做一般等价物的,发放工作自然也有军法官监督。 忙碌的赏赐发放后,王伦便下令,大飨三军。 与许多人想的不一样,山寨大宴会并不是常有的事情,一般是山寨有了军事行动才会三军犒赏,有新头领入伙,才会断金亭或者聚义厅设宴,或者一些重要的节日。 然后王伦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梁山已经建立起了一套较为高效的后勤体系,实施了严格公正的纪律,有纪律支持的奖赏惩罚制度,那么接下来的重点,自然就是思想教育了。 第237章 十六州的汉民 几天后,借着降了一场秋霜的机会,王伦便将山寨所有头领人等都召集到了聚义厅,湖西酒店的韩伯龙也被王伦点名前来。 聚义厅的壁炉烧起了石炭,大厅四面的墙壁上,也多了几十幅挂画,正是唐朝以来武庙十哲七十二将以及历朝名臣的画像并生平简介。 众头领们纷纷热络地互相打着招呼闲聊,有平日里关系好的,就坐在一处。山寨不排交椅座次,而是以职事区分,故而头领们就隐隐地分为了几个不同的人群。 看到王伦等人从堂后转来,不须孙定提醒,众头领们都安静了下来。 王伦便说:“孔夫子有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又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今日将众兄弟们召来,为的就是学习二字。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咱们就来听一听萧先生给我等讲一讲辽国的情况!” 说完便鼓起掌来,一众头领都跟随鼓掌,于是萧嘉穗站起身,走到台前,四面拱手作揖,说:“萧某前次随郁保四郁头领往辽国走了一趟,乃是经沧州进入辽国的南京道,在南京、西京两道来回奔走了数月。” 他身后许贯忠已经吩咐抬过来一面地图,挂在屏风上,萧嘉穗便以一根木棍划了个圈,说:“辽人称为南京、西京道,我宋人则称为燕云十六州!” 燕云十六州,是百余年来所有宋人心中的痛,故而他这五个字一说出口,所有的头领们表情都变得极其严肃。 “辽国的官方黄册,计有户百三十余万,口八百余万,其中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有户五十余万,口三百余万。今日小可先为诸位讲一讲,这三百余万的辽国汉人!” “自后晋儿皇帝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至今已近二百年矣!契丹人逐水草而居,以游牧为生,故而辽国便设了南北二院,北院治契丹,南院治汉民。” “燕云十六州的汉人,亦着华服,说华言,与我等中原汉人语言略通,交流无碍,唯有许多事物称呼不同,或为方言,且夹杂了些契丹胡语。” 萧嘉穗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说:“我原以为,辽地汉民,身陷异族羁统,依然心怀故国,却全然不是这样。” “契丹人蔑称汉民为‘十里鼻’,或曰‘鼻头’,契丹胡语的意思,就是奴婢。但澶渊之盟后,契丹人也学着汉民农耕,开始半农半牧,这种蔑称在当面也少有契丹人提起了。” “自本朝太宗皇帝雍熙北伐惨败后,收复十六州便再也无望,十六州汉民久盼王师不至,无奈只得认作了辽人,却视咱们中原为异国、敌国了!” 李逵听了大怒,便跳将起来,嚷道:“先生,既然十六州汉民自认是辽人,就是自绝祖宗,与俺们便不是一类人,讲他作甚!” 王伦便说:“铁牛,休得胡言!若非那宋太宗志大才疏,怯懦无能,在高粱河一战被辽人打得坐驴车逃走,再也不敢北望,我汉家百姓,如何能屈辱存活?这是本朝皇帝的错,百姓何辜?萧先生请继续说!” 许贯忠常听王伦说太宗皇帝乃是“驴车官家”,此时却完全笑不出来,只觉得“无能”二字的评价,实在太贴切了! 萧嘉穗又说:“十六州汉民,与我等中原百姓一样,那里有韩、马、刘、赵四家大姓,多世家,多豪强,虽百姓勤劳,物产有饶,终究还是要受官府、豪强的盘剥。” “只是辽地不似我朝,虽然税目也多,但相较我朝的苛捐杂税,生活倒不似本朝百姓那么艰难了!” “澶渊之盟后,我朝与辽国签了逃人法,须归还逃入各自疆界的人等,但河北百姓,多有逃亡辽地的,我朝边地州县官员不敢索要,辽国贵人官员不愿遣回,于是前后竟有百万宋人逃去做了辽人!” “但我这一番去辽国,却多有十六州汉民私下询问中原情况,打算南下逃亡。盖因金国女真人已经占了辽国上京、东京两处,辽国也累加税赋,百姓的生活也愈发艰难了!” 萧嘉穗便说起了他亲眼见过的一些事迹,讲起辽国的官吏是如何欺压汉民,如何欺压底层的契丹牧民的。 众头领都听的入神,李逵心想:俺以为十六州汉人饱受契丹人压迫,都热切期盼王师,唯朝廷无能,却原来天下百姓,不分汉与契丹,都是一样的啊! 便想起了自己未曾去江州当小牢子,只在本乡务农时的情况,那时他与父亲、兄长三个,每日辛苦劳作,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个钱,要忍受乡间小吏盘剥,还得靠借高利贷为生,对王伦请萧嘉穗讲这些辽地事情就有了些明悟。 萧嘉穗讲完,便说:“小可不曾往更北方去,唯知一些十六州汉民的情况,朝廷承平太久,已忘了太祖时北伐之志。若任由南北隔绝,只怕再过百余年,十六州的汉人,就真的忘记了自己的祖先,不再视我等中原汉人为一家了!” 他拱手回去坐下,满座哑然,众人都在沉默地思考着,只觉得萧嘉穗的这个推断,全然不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 王伦便起身说:“萧先生所言甚是!我常说众兄弟们聚在一起,是要做一番大事的!” “何谓大事?便是先杀尽天下贪官污吏,扫清宇内,然后整顿兵马,挥师北向,光复燕云十六州,光复汉唐之疆土,使我天下汉人,再不必受异族蹂躏,不再受百般屈辱!” “如汉时长平侯卫青、冠军侯霍去病、破胡侯陈汤、冠军侯窦宪、晋阳侯张辽、唐时卫国公李靖、邢国公苏烈、平阳郡公薛礼,杀尽夷狄,使四夷莫不臣服,这才是真好汉、大英雄!” “将来青史之上,若能留得姓名,也教后世人等,知晓我梁山的功绩,如此才是做得大事!” 第238章 男儿血犹未冷 王伦又将段景住请上台来,说:“段兄弟久在辽国北面往来,便请讲一讲他的所见所闻!” 段景住为人机敏,口才也不错,胆大心细,便团团作揖,说:“小弟不似萧先生这般有学问,只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若有错漏之处,还望众位哥哥海涵!” 便说:“小弟祖贯涿州,澶渊之盟后,涿州便被那真宗皇帝割让给了辽国,故而小弟一出生,便是辽人。但俺祖爷自幼教导,说俺家都是中原汉人,自五胡乱华时,俺段氏宗族就在河北生活了六七百年。” “方才萧先生说,辽人将十六州的汉人蔑称为‘十里鼻’,大宋朝却将十六州的汉人呼为‘番人’。因俺这发色,小弟往来宋辽之间时,也被中原人士骂作番人夷种,俺着实冤屈,只是为讨口生计,只能忍气吞声。” “十六州的汉民以农耕为生不假,但契丹人四处霸占良田改为牧场,幽州、奉圣州多变为了草原,汉民只靠着些许土地过日子,若遇着荒年,一样要卖儿卖女甚至卖田,方才苦熬过去。” “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边界开设榷场,却甚少铁器,若去了长城以北时,那些契丹牧民,没有铁锅,只能用陶罐煮水煮饭。俺曾经去过阴山地界,那里的牧人,以牛马粪便当柴烧,便是陶罐都没有,唯有用皮囊煮些饭菜,食盐卖得精贵,连盐都少能吃到的!” “我往来中原北地多年,颇有些中原百姓,以为北地的辽人顿顿吃肉,全然不是这回事的!” “那些牧民一家数口,放十余匹马、数十头牛、百余头羊不假,但要留种马、牛、羊,要防着牲畜疫病,若遇大雪白灾,冻死的畜生不计其数。若遇到风沙的黑灾,便是遮天蔽日一般,白日如同黑夜,漫天都是狂沙,一刮就是数日。一场大灾下来,也要死不少牛羊。” “官府又要盘剥,规定每养十匹马,就要上交一匹战马为税,若养着百头羊,也要交一匹战马。故而那些牧民,一年辛苦下来,难得吃一次肉,就似逢年过节一般隆重。” “小弟先前专一去盗那些辽人牧民养的战马,后来也实在不忍心,俺这里盗走一匹,就有一户人家一年不得收入,故而这两年,小弟便时常在金国那边盗马。” “那些女真人辫发垂肩,颅顶剃得光似和尚一般,只有后脑留着长辫,难看的很!” “小弟不曾深入女真腹地,见那些甲士,都是粗矮的个子,面容凶恶丑陋,都是茹毛饮血之辈,最喜生食马肉,吃得双目通红,也有辽人说他们是吃人的禽兽,小弟不曾亲眼见到,故而不知真假!” “那女真马多是矮小,最善长途跋涉,而且逢着冰雪天,还能以蹄击敲冰雪,寻了枯草来食,少有似小弟得的那匹照夜玉狮子一般高大不凡。” “小弟曾在上京道撞着一伙女真人入寇,逢人就杀,什么都抢,抢到一口铁锅时,就互相扭打,胜者就将铁锅占了,败者也不恼,仍旧合伙抢掠。” “咱们中原汉人看不上契丹女子,觉得满是膻腥,有一股羊骚味,那女真人却不在乎,见到成年男子就杀光,将年青女子掳掠走,尤其是生育过的妇人,尤受欢迎。那些高不过车轮的孩童,也一并被带走,养大了就跟着南下抢劫!” “小弟在辽国南京道遇到过一个辽国的汉民举子,说女真人都如同禽兽一般,以小弟所见,当真如此!这女真人当真不可小觑了!” 正如他自己所言,段景住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但众人都听的津津有味,实在是王伦常说金国必然击败辽国,也必然入侵中原,重演五胡乱华的故事,让众人都有了兴趣。 段景住说完,便拱手退下,萧嘉穗感慨地说:“在江南时,听王寨主说辽、金的战事,那时候我颇是不以为然,这一番辽地走动,发现辽国与我宋国一样,都是上下烂透了!” “天子皇帝都是一样的耽于享乐,朝廷军队都是一样的软弱不堪战,官吏都是一样的贪污受贿、巧取豪夺,民间原本都是一样的歌舞升平,有酒且醉。” “那辽国胜似我朝的,便是他们被女真人打痛了,知道该醒了,我朝官民,仍旧沉醉!” “我听闻东京城的赵官家,派了使者要与金国和谈结盟,南北攻打灭辽,这样的机密事情,辽国那里竟然也知晓了,要派出使者前来责问!” “依我看来,现如今的情况,正是辽国弱、我朝更弱,遇着金国这样的强敌,不思弱者联合,反倒是与强者联手,这不正是汉末三国时,东吴孙权投降曹魏,共击蜀汉的旧事么?” “前车之事,不能引以为鉴!难道我大宋朝中果真无人?我却不信,不过是那位赵官家眼浅,只图着收回燕云十六州的虚名,却不想若失去了辽国为藩篱,我大宋就要直面女真人,如何是敌手?” 他去了一趟辽国,心中就始终憋着一股气,有心报国,当真是无能为力!他一介平民百姓,如何能上达天闻,如何能说服浮躁的朝廷高官大臣呢? 故而这股气驱使着萧嘉穗跟随王伦攻打曾头市,驱使着他主动追击史文恭,但这股气如何能平呢? 萧嘉穗说到激动处,便掀起衣袍下摆,跪倒在地,说:“萧某原本想要寄情于山水之间,但此番北去,也料定辽国必亡,只在三五年间!辽国一亡,金国的铁骑必然南下!” “我先祖就苦于南北对峙,我不忍步了先祖的旧路,情愿投顺山寨,甘为一小卒,只愿将女真人挡在辽东,再不教他们踏足中原半步!恳请收容!” 第239章 具有大宋特色的身份区分 王伦忙将萧嘉穗搀扶起来,感叹地说:“世人多污蔑我等为草寇,我尝戏言说,这世间又有哪个生来愿作草寇,一生被世人耻笑的?先生既愿入伙,就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我却要说一句,这世间又有哪个汉人生来愿作亡国奴,被夷狄胡虏之辈屠掠压迫,子孙都被夷狄耻笑的?” “赵官家愿意和谈,那是他家传的天性,我等自是不肯先与辽国契丹人称兄道弟,再给金国女真人当侄子外甥,然后有一天被女真人视为任取任夺的奴仆的!” 听到王伦的一番话,众头领都哄堂大笑起来,只觉得王伦这话说得实在令人畅快!唯有聚义厅角落里被一什士卒看押着的三个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自韩滔痛快地投降后,呼延灼与彭玘两个就被王伦下令关押了起来,既不放归,也不拿他两个当作筹码与朝廷谈判,更不再派人劝降。 两人住一间小院,每日三餐自有人送来,只是出门不得,王伦派人送了许多书籍并一副棋盘,这就是他两个全部的娱乐放松的方式了。 韩滔倒是前来看望过一次,被两个人骂出门去,便再也不来了。 这一次王伦要开“学习会”,就命人将他两个也请了来,坐在角落里,也无人理会。故而听到王伦说“和谈是赵官家家传的天性”时,呼延灼满脸通红,他呼延家乃是开国功臣之后,王伦这番话,就是将皇帝与功臣们一并给骂了。 但他偏偏又不能反驳,因为这实在是事实! 彭玘气急,同样也没办法反驳,便嘟嘟囔囔地说:“这王伦只会逞口舌之利,不去瓦肆说书,实在可惜!” 史文恭在旁边看他两个吃瘪,心里竟然有几分畅快。他也被押着坐到呼延灼身边时,就向二人搭话,以为都是天涯沦落人,总归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但彭玘听闻他只是个村寨的野教师,便懒得理会,史文恭自尊心极强,也懒得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便在那边将萧嘉穗、段景住的见闻当作野史来听。 听到王伦拿皇帝开玩笑,满座头领都哈哈大笑,史文恭暗自心惊,只觉得这伙水寇果然是要造反的强徒,连官家都要作弄! 但他细细想来,又觉得萧嘉穗与段景住所说的话,或许都是真的,因为梁山也没有必要为了说服他三人,摆出这样的阵仗来! 史文恭少年时,也曾满身热血,但在红尘走了一遭,饱受各种鞭打后,他也变得世俗与沉默了起来,就如同他那位在大名府的首富师兄,不也是曾经满腔热血,现在只在府城里做个闲散的富家翁么? 又想起方才王伦说要“青史留名”的话,心道这也是洗脱贼名的一个法子,但再仔细一想,不禁骇然,再看向王伦时,眼神就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来。 座中头领,唯有韩滔不曾跟着大笑,不管赵官家这个皇帝当得如何,至少他的前半生是受了大宋朝的恩惠,让他嘲笑前任最高领导,他实在做不出来。 在他身侧,白胜、韩伯龙两个也笑得格外畅快。白胜是梁山大军攻打曾头市时,从东京城护送韩滔家眷回到山寨的,韩滔对他自然是千恩万谢。 白胜便在那里说:“寨主在这里编排赵官家,俺在东京城还听过更甚的!说是有个嫖客,去光顾名妓李师师,正入的港时,赵官家来访,没奈何,那嫖客便躲在床下,听了一回龙颠凤倒!” 韩伯龙便瞪大了眼睛,低声说:“还有这等事?” 白胜说:“这还能有假?东京城的百姓,哪个不知?你若不信时,问一问韩将军,是也不是?” 韩滔脸色更加尴尬,因为这个嫖客事后写了一首词,因为写得太好,传到宫中,还被赵官家封了个官。韩伯龙那边就说出了他的心里话:“若当真如此,这天子也忒荒唐了些!” 这时袁朗也被邀着上了台,众头领就都安静了下来。 袁朗也作揖完毕,便说:“小可袁朗,荆湖北路德安府人士,三年前任着本处乡兵指挥使,因得罪上官,被勒令为民,又被寨主派人寻着。” “小可前番去河北两路与辽国接壤的诸州军走了一趟,便与众位说说我的见闻。” “我在德安府时,曾被派往归州等处,那里的归州蛮、溪蛮、峒人等头目等,若纳土来投,则朝廷依旧令其主管本处职事,称为归顺。若是蛮溪峒人百姓来投,则朝廷或补为土官,或给田养济,称为归明。” “我在河北诸州军行走时,听闻若是燕云十六州的辽国百姓来投者,朝廷称为归朝。但我遇到许多自北地来投的契丹人与十六州汉民,却被本地官府称为归明人,竟是将他视为西南蕃蛮溪峒的同类了!” 他这话一出口,大半座皆惊。 自炎黄二帝以来,中原的华夏人等,就视边疆的异族为四夷,这是一种文明带来的骄傲。虽然大宋朝武功拉胯,但在宋人眼里,契丹、西夏不过是仗着有些蛮力,仍旧是不知礼仪的蛮夷之辈。 现在朝廷竟然将燕云十六州的汉民也视为蛮夷一般,如何能教山寨的这些头领们坐得住? 那边酆泰就站起身来,拱手说:“袁朗兄弟,洒家多一句嘴。秦凤路、熙河路那边,若有本地百姓被吐蕃劫了,却又逃脱回来,是被官府称为归正人的!却也可笑,明明都是宋人,就此换了身份!” 袁朗顿时苦笑了起来,说:“这事还是头一回听闻!我在河北遇到些归明汉民,彼辈父祖,沦陷异族治下百余年,终不敢忘却自己仍旧是汉人,朝廷却要这般区别对待,当真教人心寒!” “若有一日,我等也沦为异族的奴仆,千辛万苦逃了回来,不知朝廷又会给我等安一个甚么样的名号!我自不愿,子孙后代都因此背负一个耻名!” 第240章 为何要造反 等三人依次讲述完毕,王伦便拍了拍手,说:“我这里也有一些心得,说与众兄弟来听。” “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娘娘造人后,我等人类就生活在这天地之间。汉朝之前,我族自称华夏,何谓华夏?炎黄二帝之贵胄,三皇五帝之传人,有礼仪语言服饰之美,中大方正,雄居天下之中,宾服诸夷,是为华夏!” “自汉朝以后,我族亦以朝代国别为称,如汉人、晋人、隋人、唐人、宋人。人以族分,无论何种称呼,终究都是华夏汉族!” “则辽国就有契丹族,金国就有女真族,西南亦有蛮族、峒族各自区分。” “人之生存,离不开食、衣、住三样根本。若无食,人就要饿死;若无衣,人就要冻毙;若无屋,就要受毒蛇猛兽攻击。” “故而人之生存于世,样样件件,都需要取自土地。土地种植的谷物、作物,要耕土、要除草、要浇水、要施肥,要仰仗老天爷的脸色,才能获得一年之收成。故而人类自土地所得的一切产出,其总量是有限的。” “收成有限,若要使自己的族群绝大多数人都能活下去,我汉族就选择了不断开拓疆土,寻找更多适合耕作的土地。如契丹、女真等族,以游牧、渔猎为生,就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那就是抢!” “两个村子尚且还要为争水而斗,更何况两族、两国呢?所以这世间的一切争斗,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让自己的家人、让自己的族群更好地活着!” 那边广惠大师站起身来,问:“哥哥,你这番说辞,洒家也听懂了些。只我人类果真是女娲娘娘造的么?我汉人知文懂礼,怎地会有夷狄那样的禽兽,使他也生居这天地之间?” 王伦想说“进化论”,但他实在拿不出证据,况且说人是从猿猴演变而来的,当真是惊世骇俗,要被人当作神经病的,便说:“我亦不知女娲造人是真是假,但‘汉’乃天汉,是银河,或许我辈是从天上下来的也说不定呢!” 众人都哄笑了起来,只当王伦又在说笑,毕竟“我是谁”这个哲学问题实在太深奥了,有几人愿意去深究呢? 王伦又说:“我汉人中,也有禽兽不如之辈,那契丹人中,也有真好汉。只是居住的地形、气候不同,赖以生存的方式不同,先贤有云:橘生准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道理相同!” 他这么一说,更多的头领们也都听懂了,便也认可了他的这种说法。 王伦便示意许贯忠帮忙在身后屏风又挂了一张图画来,却是简单明了的“金”字形阶梯图。 他便扬了扬手中的一叠纸,说:“一个族群的人口多了,做事的人也就多了,于是分工就出现了。何谓分工?其实就是各人有不同的职事,比如农夫种田,妇人纺织,商人运货往来沟通有无,又比如林教头领着骑兵,广惠大师领着步兵,张顺兄弟管着水军,这就是分工。” 他随口点了三个坐得靠前的头领,又继续说:“自炎黄二帝以来,一族的族长、酋长、头目,就在分工之下,担任管理整个族群的事务,管理的事务又要细分,于是权力自然而然出现,并出现了官吏。” “故而一个族群或者数个族群联合,形成部落联盟,继而形成国家,就有了较为稳定的疆域,有了较为稳定的人口,这样阶级也跟着出现了!” “何谓阶级?譬如皇帝,君临天下,万万人之上,统治万民,就是最高的统治阶级,辅助帮助皇帝管理万民的臣子官员,也属于统治阶级。” 王伦说着就朝图画上一点,指在了最高处,又指了指大厅,说:“似我等这样的人,是被皇帝和官员统治的,就属于被统治阶级。” 这个说法虽然新颖,但划分简单,一目了然,故而众人也都听懂了。 王伦又继续说:“汉朝以来,世家门阀出现,这些大姓之家,往往以儒家经典传世,就掌握了经典的解释权和读书的权力。皇帝自然是需要读书人来帮忙协助管理天下的,于是这些世家又掌握了做官权。” “我朝虽然推行科举,但二十余年前去世的本朝名臣、潞国公文彦博曾说过一句话:君王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故而我等百姓就处于阶级的最低层,士大夫居中,君王居高,这就是自秦汉以来到我朝,历朝历代的状况,都是一般无二的!” 武松忍不住,便站起身来,大声说:“哥哥,若无俺等小民生产劳作,这君王士大夫如何被供养?这文彦博说出这番话,何以能称名臣?” “俺近日也读了些书,识了些字,听闻先贤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前次又听徐宁兄弟说,唐太宗曾言:舟比人君,水比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那唐太宗千古一帝,尚且不敢轻视百姓,这等狗屁名臣,竟轻视我等小民,国朝出了这样的臣子,果真羞比前朝!” 王伦便摆手请他坐下,说:“彼辈身处统治阶级,自然要为本阶级说话的。我这里有一句话,说与诸位听:向来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这话说得有些绕口,在座的聪明人,口中默念一遍,顿时明白了;不那么机灵的,仔细回想,也多少理解了一些;似李逵这样的夯货,就傻愣愣地在那里问:“哥哥这话是个甚么意思?” 王伦便举了个例子,说:“我山寨这么多头领,唯卞祥与山士奇兄弟家业最大,他们为何要上山入伙呢?” 卞祥便拱手说:“我虽是富户子弟,但家产尽被贪官夺去,恨不得杀尽天下贪官污吏,若国朝吏治清明,我如何能遇到各位兄弟呢?” 山士奇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说:“小弟只觉得是我经营不善,理财无方,将家产破了,愧对先人。现在一想,若非国朝杂税多于牛毛,小弟如何能沦落至此?我亦立了誓言,要将这天下的贪官污吏除尽!” 王伦便说:“若卞祥与山士奇两位兄弟不曾被贪官破了家,未尝不能做人上人,那就是升到了统治阶级。但他却与我等百姓出身的人一起造反,那些同样家资富饶的富户,肯与我等一起同心同志么?” 第241章 阶级决定论 这时角落里站起一人,大声说:“王头领,你这般巧言令色,蛊惑人心,是何居心?我只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要造反,若教你成功,也夺了天下,是不是你也要做了皇帝,你这厅中的头领,个个封侯做官,仍去欺压百姓,成了那新的统治…阶级,又有什么新意呢?” 众人都回头看去,却发现正是呼延灼。彭玘慌忙拉扯,呼延灼却兀自昂首挺胸,只盯着王伦看。 王伦便大笑了起来,说:“呼延将军问得好!” 他又扬起了手中的那一叠纸,说:“我将山寨头领的出身、如何被逼落草的情况,都做了一番统计;又在山寨军队、后山民户中走访,也做了个统计。” “山寨头领中,出身最高的乃是徐宁兄弟,做到了殿前司金枪班。出身低的,似我王伦,只是平民子弟;似陶宗旺兄弟等,只是农家庄户子弟。” “便是徐宁兄弟,也不过朝廷一个中级军官,比那些文臣武将,自是不如。故而被统治阶级中,又分阶层,徐宁兄弟的阶层虽高,但终究高不过真正有权的大官。” “赵官家以科举取士,营造的士大夫官僚基层,数量终究有限,一个县中,有土地超过一千亩的地主,也终归是少数。故而统治阶级人少,又少务实多务虚,恰似牛马身上的虱虫,百姓就如牛马,虱虫只会趴在百姓身上吸血,于是百姓一年辛苦所得,泰半都被虱虫给夺去了!” “这世间的阶级是消灭不了的,有人的地方,就必有阶级。” “你问我王伦造反是不是为了当皇帝,我就明白地告诉你,至少眼下不是的!因为我等举事造反,是被逼得欲为良民而不可得,是活不下去了,是不忍见中原又被北虏铁蹄肆意践踏!” “本朝开国以来,举事者不可胜数,又有几人能够成功呢?我亦不知造反之事能否成功,或许我梁山这面大旗,半道上就被朝廷联合辽人、金人一起抹杀了!” “但这世道终归是需要有人站出来的,当年秦政暴虐,陈胜吴广大泽乡振臂一呼,秦朝立时土崩瓦解,我欲效陈王!” “我在乡间读书时,常常想,若国朝的税少一些,遇着荒年时,朝廷赈灾及时一些,官吏少贪腐一些,或许生活在这大宋朝也还不错。” “你且问一问我这班兄弟,又有哪个不愿意安安稳稳一辈子?是谁逼得我等聚在此处?难道不是当今那位赵官家无能,任用一班奸臣谄佞之徒,于是上行下效,搞得天下污浊,小民也不堪忍受吗?” “若上天垂青,教我等做得大事,赢了这天下,我王伦只愿这天下吏治清明一些,百姓的负担更少一些,教我华夏族人的生存空间更大一些,谋生求富的手段更多一些,这才是我的宏愿!” 不少头领顿时站起身来大喊:“哥哥说得好!” 呼延灼仍旧在那里说:“说来说去,你王伦还是要做皇帝,王家取代了赵家,便是你如汉文唐宗一般,你那子孙后代,还不是要昏碌的么?” 王伦又大笑了起来,说:“身后事谁人能兼顾?故而要开民智,告诉百姓们,若遇着昏聩的皇帝,就此举事起义,反了他娘的!” 呼延灼顿时瞠目结舌,因为王伦居然用了“起义”二字,行事正义方为起义,难道他就真的认为,百姓造反是正义的吗? 徐宁在座中原本有些坐立不安,因王伦以他为例,叫他颇有些心虚,此时听了王伦的一番话,顿时热血上涌,心想爷爷我就是背叛了自己的阶级,能奈我何? 史文恭没有理会呼延灼,只伸着头,盯着屏风上挂着的图画仔细看。他默默一心计,发现若按照王伦的这种划分方法,他自然是属于小富农出身,连地主都算不上。 而曾家显然就是大地主、大商人阶级,心想若曾家不曾出事,以曾弄对子孙的安排,三代人之后,岂不是就混到了统治阶级里去了? 史文恭顿时怅然若失,他原本以为曾家属于外国侨民,在中原能混到这种地步,社会地位与自己不还是一样?却原来自己也是给一个未来的统治阶级成员当狗! 萧嘉穗坐在那里,也暗暗心惊。他祖上乃是南朝梁武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始兴忠武郡王萧憺,若算起来,他可是出自汉朝开国功臣萧何这一支的琅琊萧氏,真正的千年世家子弟。 只是经过五代十国,世家早已经不复存在,但世家传承的家学渊源,萧嘉穗自然十分清楚,王伦这番“阶级分析论”,就是将华夏几千年的王朝统治的底子都扒光了让众人看。 从某种意义而言,王伦这是将真正的“屠龙术”教给了一众头领啊!萧嘉穗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倒不是后悔入伙,而是觉得,这样的学说,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呢?应该当作将来的皇家之秘啊! 许贯忠在王伦身侧,笑得格外畅快。他是个聪明且通透的人,王伦许多更“大逆不道”的话,也都不瞒着他,与他两个讨论。 故而听了王伦的一番话,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世间的人等,哪个不是娘生爹养,吃得一样的饭,穿得一样的衣,凭什么有人就可以高贵,有人就非得低贱呢? 只是你吃的谷米粗糙些,我吃的精致些,你穿的布衣,我穿的绸缎,都是土地上种植结出来的,有甚么区别呢? 王伦见呼延灼哑口无言,便继续说:“朝廷视我等为反贼,是要造反,我却说我等是起义,是清理天下,是要扭转这天下的大错!” “故而我等起义的目的,是平衡阶级,是均贫富,是击虏杀夷狄,为华夏子民拓展生存的疆土,是使天下多数人都富裕,最终建立起这样一个天下!” 他亲自动手,又挂了另外一幅画在屏风上,却是一个纺锤形的阶级图,王伦解释了一番,说:“我知晓这件事做起来实在太难,或许终我王伦一生都做不到,但若我等不去尝试,不去打下基础,难道还要后世子孙苦苦摸索,把遗患都留给子孙吗?” 第242章 日日新 王伦对宋江的不屑之处,就在于这厮当了大头领,却天天把诏安挂在嘴边。 宋江版的梁山,头领多有朝廷军官出身的,入伙从贼也是无奈,而且梁山的规模发展到国战的地步,也需要仰仗这些有领兵经验的前朝廷军官。 故而宋江就喊出了“ 又有哪个生来愿作草寇?脸上带着两行金印,一生被世人耻笑。”以替兄弟们找个出路、为子孙后代着想为理由,强行将他诏安的意愿推行了下去。 王伦并非不能理解,只是他认为,既然不愿意当一世的草寇,难道就只有诏安这一条路可以走吗? 故而他就用一张阶级分层图,明明白白地告诉山寨的头领们,其实咱们都是被统治阶级,天然就是被压迫和被剥削的。 既然不能忍受,那咱们天然地就该造反、起义,就应该改天换地! 至于诏安?若是叫山寨目前头领中曾出任朝廷军官、兵权最盛的酆泰来说,只怕他也要反对的!诏安了左右不过仍旧是武夫,还是要被朝廷的文官随意呵斥辱骂,诏个鸟安啊! 但王伦也知道,思想不能太激进,步子不能迈得太大,既然在封建社会,还得走封建社会相匹配的路子。 但这条老路总归是能走出些新意的,于是王伦的目标,就是以唐太宗的“贞观之治”为模板,再加以改进,这也是山寨头领们能够接受的。 毕竟受诏安仍旧给文官做狗,还是做从龙之臣,这个根本就不是选择题! 座中杨志长舒了一口气,杨家的名气太盛,对于杨志而言,已经不是前进的动力而是压力了,只是他仍旧不自知而已。 若能搏一搏,万一能够改朝换代,他杨志仍旧不愧祖宗,不羞辱杨家门庭。反正朝廷连投奔自己的百姓都要做各种详细的划分,万一受了诏安,他杨志被朝廷安个其他名号,一样要受歧视的。 这么一想,杨志就想明白了,为何王伦要先安排萧嘉穗和袁朗,分别讲述燕云十六州的汉民,以及南下投奔朝廷的汉民所受到的待遇了。 王伦便继续说:“我说的这一切,终归都是理想,是要众兄弟与我一起努力的。今日进一步,明日又进一步,总有一天能走到那里去!” “故而咱们仍需要各司职事,管作坊的,要提高手艺;管商贸的,要继续赚钱;领兵的,要好生操练,朝着一个方向走,每日新则日日新,难道就不能成功吗?” 呼延灼顿时颓然地坐了下来,若王伦只会在这里大放厥词,只会大话虚言,他也不惧,这样的大话谁不会说呢? 但王伦却郑重嘱咐要脚踏实地,这就是当真将造反当作事业了,以梁山如今的实力,以王伦这个大头领的心态,万一真的叫他成事呢? 他在那里思绪万转,袁朗在那里一盘算,虽说自己此前任着本府乡兵指挥使,但这个官职却不是正式的,如今又被夺了职,仍旧是平民,也不知要几代人才能厮混得出来。 况且他自荆湖北路一路北上,眼看各内地州县军备松弛,便是河北两路的边军,也是一个样。在他内心底,仍旧视燕云十六州的汉民为同胞,但朝廷的区别对待,刻意区分,却叫他愈发不满。 跟着王伦搏一搏,若能阻拦金兵南下,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不如干脆入伙!他便起身下拜,说:“小弟亦有心跟随山寨,做一番大事,万望收留!” 呼延灼已经不想在聚义厅里待了,又叫王伦蛊惑了一个从贼的好汉,这样的人物,本该是朝廷的囊中之物啊! 王伦将袁朗扶起,说:“得兄弟入伙,共襄壮业,何其有幸!” 见众头领情绪都被说动,便趁热打铁,说:“我这里有几个任命,萧嘉穗萧先生暂为军师助理,袁朗兄弟为骑兵头领,白胜兄弟搜集情报、往来护送有功,升为头领,韩伯龙主持湖西酒店,兢兢业业,也提为头领!” 众人自不反对,因为都已经见识到了情报的重要性,韩伯龙与白胜隶属于情报系统,也该提拔一下了。 韩伯龙与白胜大喜,本以为只是临时拉来凑数的,不曾想还能坐一把交椅。尤其是白胜,心想俺不过一个乡村闲汉,如何能与这许多好汉同列? 其实王伦一直觉得,韩伯龙相当适合搞情报工作的。除了他做事妥帖心细外,最主要的是韩伯龙外貌足够普通,没有明显的特征,混在人群中是很不显眼的。 像石秀那样的帅小伙儿,放出去搞情报工作,王伦也觉得不甚合适,但没办法,石秀能力太出众,只能用他了。 看到一众头领们都去道喜,彭玘酸溜溜地说:“又教这梁山招揽人才了!”其他三人他也不熟悉,但刚才听了萧嘉穗在台上讲话,彭玘就知道这位是个大才。 旁的不说,能敏锐地发现燕云十六州汉民与中原汉人的隔绝,这天下九成九的人都是看不出来的。 或许也有朝廷中的有识之士看出来了,但要么官低言轻,要么就装糊涂。彭玘原先还一直觉得,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无比期待王师北上。只要王师北伐,百姓就会箪食壶浆呢! 他在那里唉声叹气,突然一想,自己如今不过是梁山的阶下囚,替朝廷操心这些做甚?心情顿时又好转了起来。 王伦又在那里说:“前次打下曾头市,山寨骑兵要再扩一千五百人,步兵再扩二千五百人,水军再扩一千人,总兵力要达到一万五千之数,众兄弟多用心操练!” 打下曾头市,梁山收获最大的就是马匹,曾家跟金国有些关系,故而缴获的都是战马。 其实梁山若要大踏步扩军,也是可以的,便是拉起二三万的兵力也不难。但王伦的要求一直很严格,他的要求是,一万大军,普通士卒中一什至少要有五人具备当什长的能力。 这样一旦扩军时,基层军官就不缺,战斗力也不会因扩军而下降。 一听到扩军,聚义厅里顿时欢呼了起来,试问哪个领兵的头领,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兵丁越多越好呢? 第243章 改过自新的郑天寿 王伦一直很忙。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尤其是当梁山聚了这么多头领,数万百姓时,王伦的压力就一直很大。 万一造反失败,以封建统治者的德行,大概率就是一场大屠杀。兄弟们信任他王伦,他就必须将这副重担挑得更牢固些。 带兵的头领们能力各有差异,所以新扩的兵马分配,自然就不可能平均化。如何分配兵力,如何继续培养头领们的能力,如何武装新扩充的兵马,这些自然都是王伦要考虑的事情。 除此之外,曾头市的缴获该如何处理,也需要王伦安排。 与打破祝家庄时一样,梁山从曾头市也搜缴了许多银冬瓜出来。大宋朝毕竟是货币铜本位,金银作为货币的补充,主要在富户大地主这一阶层之间流通,故而梁山缴获所得的金银,大多熔化了分为小块,用于商队一些大宗贸易往来所用。 这一日郑天寿突然求见,王伦便叫焦挺将他请到了书房外的会客厅。 看向郑天寿时,王伦发现这位“白面郎君”仍旧白面,只是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刚上梁山时,这人还畏畏缩缩、茫然无措,现在却似乎一下子回了魂,眼睛里也带了些光彩。 郑天寿便拱手说:“寨主先前问了小人两个问题,小人冥思苦想,终无所得。前日见许军师命人宣讲寨主所说的阶级,小人听得仔细,又想了几日,大致有了些想法,就壮着胆子前来求见!” 王伦顿时来了兴趣,说:“你且说来听听!” “小人向山寨的几位教书先生请教,都说自夏启以来,天子便如日月,臣僚万民如同漫天星辰,我那时以为,天上如何能够没有日月,正如人间如何能够没有皇帝一般。” “但听了寨主的阶级论,小人方知,不论身份地位,世间的皇帝、朝臣、官员、百姓,都是生来的人,这一点却是生来平等的!” “只是皇帝掌了权,有了兵马,说话的声音就大,百姓也不得不听。遇到汉文帝那样的好皇帝,百姓至少还能活得像人,若遇到而今这位赵官家,就是以万民之奉献而养一人,那便是先生们说的独夫了!” “百姓为何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并非是百姓懒惰不肯劳作,而是皇帝、官员只一味贪图享乐,他们又不事生产,就要拼命将百姓的产出给占据了,就似江南水田中的吸血虫一般,贴在百姓身上,吸得肚腹鼓囊囊的,仍旧不肯松口!” “小人在本乡里杀的那个恶霸,本也是村里一个农人,只因他姐妹生得漂亮,嫁给本处一个巡检官为小妾,就仗着势作威作福。” “小人便寻思,若按照寨主的阶级论,这人与小人一般,也是百姓,也是被统治阶级,是生来就要被剥削和压迫的。但这人与官吏巴结上了关系,就成了统治阶级家养狗的帮闲狗一般,却反过来帮着人上人来欺压本阶级的同类了!” 他越说越显激动,说完后方长舒了一口气,便眼巴巴地看着王伦。 王伦不由得击节叫好,能看到这一层,郑天寿显然是真的有认真去想了。 郑天寿又说:“先前小人跟着燕顺、王矮虎两个厮混,那时浑浑噩噩,只觉得这便是人世间的逍遥快活,官府也拿我不得,心里就有几分痛快!” “但小人现如今想来,那时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看着燕顺两个吃人心肝解酒,仍旧是只敢欺压百姓,与被我杀的那个恶霸又有何异呢?” 王伦顿时鼓起掌来,这郑天寿能够自我反省到这一地步,说明他的确是有心向善了。 便说:“你能这般想,又能说出这般话来,我心甚慰!自今日起,你在后山就自由了,在山寨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郑天寿呆了一呆,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犹豫了一下,便说:“小人在山寨劳作时,识得了几个匠人,若是叫小人做事的话,还是情愿重作银匠!” 王伦想了一想,便叫焦挺将许贯忠请来,问了山寨缴获金银器具、首饰发卖的情况,又将郑天寿的事情说了,便说:“金银本贵,但金银打造的首饰、器具更贵,山寨的那些缴获,出销不便的话,不如设个金银器作坊,请郑天寿去主持,如何?” 许贯忠思考了一下,觉得此事可行,毕竟梁山历次军事行动,目标都是本地的大户人家,缴获的金银首饰还当真不少的。 实际上大宋朝虽然将金银当作货币的补充,但各州县所产的金银,大多是制成器具、首饰、装饰品来发卖的,大宋朝廷似乎是有意控制金银当作货币的流通量。 关于这个问题,王伦曾经与山寨一些头领们讨论过,后来他们达成了一致的看法:因为大宋朝每年产出的金银有限,是不足以完全弥补民间对货币的强烈需求的,即便朝廷将所有金银投入市场,也是杯水车薪。 既然投入市场多与少影响都不大,朝廷干脆限制了流通量,反而将大量金银收集,当作奢侈品的原材料使用了。 王伦不清楚朝廷官员的脑回路为何如此奇葩,但大宋朝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金银首饰可不像后世,因为都是手工制作,故而保值稳定,从来没有说这款首饰不流行了,价格就要跌破了。 许贯忠一同意,设立个小金银器作坊的事差不多就成了定局。郑天寿肉眼可见地意气风发了起来,王伦便写了一封任命,他与许贯忠分别盖了章,派了个亲卫,领着郑天寿前去寻凌振。 这个作坊的规模也不需要太大,但也能解决一部分就业问题,也算是给山寨增加一处产业。 这边王伦刚刚将新扩兵马的分配问题解决了,湖西酒店的张三就匆忙来报:“寨主,小店那里来了一伙大名府的客商,行为甚是古怪!” 第244章 群豪会斗玉麒麟(一) 王伦一听大名府三个字,顿时皱起眉来,便叫张三细细讲来。 张三便说:“今日上午,酒店里来了一伙客人,引着十辆太平车子,四五十头拽车牲口,一二十个脚夫跟随,领头那人三十岁出头模样,仪表不俗,却来问是不是梁山泊。” “店里小二以为是来与山寨做买卖的,便如实说了。那伙人在店里少歇,就在车上挂了四面白绢旗,写着什么‘慷慨北京卢俊义,远驮货物离乡地。一心只要捉强人,那时方表男儿志!’” “那领头的就要俺等来报山寨,说他卢俊义就在山下等着!故而韩头领命小弟匆忙来报!” 王伦眉头皱得更紧,便叫过一个亲卫,问:“清风山那里最近可有动静?” 那亲卫摇摇头,说:“除了宋江招揽了孔氏两兄弟外,并无一个头领下山。” 王伦顿时更加疑惑,清风山那里吴用没有下山,梁山仍旧是自己当家作主,故而不需要去招惹这位河北枪棒无双的卢俊义,怎地这厮主动惹上门来了? 他去寻了许贯忠和萧嘉穗两人,听闻大名府的首富居然来找山寨的麻烦,两位军师也来了兴趣,于是王伦便去后山军营找了十来个头领。 结果一听是河北枪棒无双的玉麒麟前来挑战,不少头领都来了兴致,也都要喊着跟随,王伦心想反正是休沐日,那就都来吧。 于是浩浩荡荡二十多个领兵头领都跟着下了山,几个水军头领也好奇地跟来,王伦也不带兵,就此朝山下而去。 到了湖西酒店,韩伯龙迎着,便说:“哥哥,那卢俊义自去东处的树林那边歇息,只说在那里等候。” 王伦便说:“去看看这位大名府首富究竟意欲何为!”便拍马领着一众头领迎了过去。 行不过三四里,就见湖边小路一侧的树林边,停着一排太平车子,其中四辆,果然挂着白底黑字的大旗。 萧嘉穗看了一遍,就笑着说:“这诗写得也忒俗了些!也不知这卢首富是如何想的!” 听到有马蹄声传来,围坐在火堆旁烤火的一个人便站起身来,提一杆哨棒,喝问:“来的可是梁山的强人?” 王伦便勒住马,看过去时,这卢俊义身高八尺余,双目炯炯,蓄着长须,头戴幞头,穿一件浅白色花纹绸缎长袍,外面一件黑色绣金线罩衣,果然威风凛凛。 他便在马上拱了拱手,说:“我便是王伦,卢员外到我这梁山脚下,挂这四面旗,是要将我山寨上下尽数擒了?” 卢俊义几年前也曾跟随官府剿匪,在他看来,山寨的强人土匪,多不成气候,只要将为首的头领擒了或者杀死,再打杀几个悍勇的喽啰,官兵趁势一冲,山寨也就被剿了。 故而他以为,梁山与普天下的山寨又有何异?哪怕是千人的大寨,他马在侧,枪在手,也是浑然不惧的。 卢俊义便将哨棒一指,说:“擒的就是你王伦!只要破了你这山寨,我那命中的血厄之灾自然消解!” 王伦一脸的问号,什么时候我梁山跟你卢首富的血厄之灾扯上关系了? 身后鲁智深顿时大怒,提着铁禅杖,就跳下马来,大步向前,怒喊到:“都说河北玉麒麟枪棒无双,洒家来会会你!” 卢俊义见鲁智深生得胖大,又使一条铁禅杖,便从身后车子取了条腰刀,将哨棒一端的丫扣往刀上一扣,便组合成了一条朴刀,晃了一晃,说:“来得好!” 那边武松也跳下马,擎着双刀就要朝卢俊义奔来,见到鲁智深先说了话,便又返了回来,护在王伦的马前。 鲁智深等卢俊义扣好朴刀,正欲先攻,不曾想卢俊义来得更快,以朴刀作枪势,一个直刺就拦了过来,鲁智深不慌不忙,以铁禅杖架住,暗道这厮好蛮力! 来而不往非礼也,鲁智深将朴刀架开,顺势拦腰一扫,卢俊义一个侧身飞跃躲过,却将朴刀从半空斜劈下来。 王伦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顿时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卢俊义果真不愧是武艺天下第一,鲁智深的禅杖只差半寸就打在身上,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要先拉开距离,卢俊义却不守反攻,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卢俊义的话一说出口,就已经是梁山的敌人,鲁智深自然不会如平日里切磋一般收力,两个人就全力斗在了一起。 步战不同于马战,腾挪闪躲的空间没有那么大,而且交手一合也没有调转马头顺便思考下一招的机会,于是两个人使出了浑身解数,缠斗在了一处。 斗到三四十合,鲁智深发起性来,势若疯虎,一招接着一招,大开大合,禅杖的雪亮顿时将卢俊义笼罩起来。 卢俊义依旧不慌不忙,攻多于守,又斗到了六十余合,仍旧不分胜负。 却听得“咔嚓”一声,原来卢俊义那杆朴刀的刀身,经受不住连番的重力,被鲁智深一禅杖打得扣环崩飞,腰刀也飞了出去。卢俊义便晃了晃棍棒,轻笑地说:“再来!” 鲁智深却收手停了下来,说:“我也不欺你,林教头,不如给卢员外一杆顺手的长枪,我两个再来斗!” 林冲便从马上抄起一杆铁枪,向卢俊义投掷而来,卢俊义一手接住,单手舞了一舞,便赞到:“好枪!”舍了哨棒,提了铁枪,又要来斗。 那边武松忍不住说:“大师,小弟一时手痒,不如叫俺来应战如何?” 鲁智深哈哈大笑,说:“卢员外,久闻你玉麒麟的名号,世人都夸你枪棒无双,我山寨与你车轮战,便就此换人!” 他自顾自地走回马匹身边,将禅杖倚了歇息。 第245章 群豪会斗玉麒麟(二) 卢俊义此番前来,就做好了打车轮战的准备,故而自是浑然不惧。但还是高喊:“敢问大师姓名?使的是什么杖法?” “洒家关西鲁智深是也,用的是伏魔杖!” 这时武松已经踏步上前,便说:“卢员外,你可以饮些酒水,少歇一二,我两个再来战!” 卢俊义虽然先前对王伦出言不逊,让武松很是不爽,但见到他与鲁智深斗了一场,言辞也谨慎了起来,他也就用上了尊称。 武松从来都是这般性情,若你敬他一分,他也还敬一分。但卢俊义听了,却是大怒,冷笑着说:“莫非以为是我卢某怕了你么?你是何人?” “清河县武松!” “却原来是打虎的好汉,看枪!”卢俊义长枪在手,顿时觉得稳得不能再稳,又是一枪直刺,半路上却双臂一展,那枪头就变刺为啄,点向了武松的咽喉。 武松不闪不避,用双刀一架,便欺身上前,步伐极快,右手刀就斜砍而去。卢俊义将长枪抽回一挡,便惊喜地问:“玉环步?” 看到武松点了点头,他豪情更生,长枪在手中一转,便将武松前后劈来的两刀绞开,那枪就似手臂一般灵活,红缨飞转,又朝武松刺来。 所谓“长枪破刀,轻轻松松”,似卢俊义这样的高手,寻常好汉武人,若用单刀,那与寻死无异了。 但卢俊义见武松听了自己的名号,又提了一条长枪,依旧敢提双刀来战,便知此人与自己一样,也是对自身武艺有着绝对的自信,故而一出手就不留情。 双刀不比单刀,更兼防守,武松便是一刀防守,一刀攻击,颇有些军中刀盾兵藤牌手的战法了。 长枪对短刀,自然是长枪占优势,因长枪的攻击范围更大,而短刀手要想造成伤害,就必须拉近距离,贴近了打。 武松一出手,就使出了玉环步的绝技,想要贴身肉搏,但只一招就被卢俊义识破了。故而一开始武松还将卢俊义逼得退后了数步,渐渐地又反逼了回来,仍旧回到了场地中央。 两个人斗到五十合上下,王伦看得心惊肉跳,实在是两个人都是招式凶险,简直就如同钢丝上跳舞一般。 那边广惠大师看了良久,叹了口气,说:“这卢俊义果然名不虚传!” 恰如同前世的缘分一般,当初武松前来梁山拜会王伦,就与广惠大师相交莫逆。后来入伙上得山来,与鲁智深也走得近,在骑兵一众头领中,又与杨志关系不错,与黄钺也甚是合得来,这让王伦很是感慨。 广惠与武松两个,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就连武松选用的双刀,都是广惠推荐的。两人功夫也相近,平日里也多有切磋,彼此都很是熟悉。 故而眼看两人斗到了八十合左右时,广惠大师便摇着头说:“武松兄弟若要取胜,一时间也难了!”他更佩服的是卢俊义,期间武松使出杀招,一开始卢俊义还有些狼狈,但很快就适应了武松的打法,应对也愈发有了章法。 卢俊义在场中全神贯注,若他听到广惠大师如此说,是如何也不会赞同的。 先前他与鲁智深对战,鲁智深用的铁禅杖毕竟是重兵器,哪怕鲁智深力大无穷,斗的回合多了,也难免会招式放慢,故而卢俊义相信,与鲁智深战得愈久,自己赢面就愈大。 但自己换了一条长枪后,面对的武松,却没有了这种心态。 武松也是天生神力的,用的双刀又灵巧,步伐又敏捷多变,靠着身形和力量,完全弥补了双刀的短处。 卢俊义只觉得,再斗个五六十合,自己怕是就要坚持不住了。但他心里不服气,若教他骑上了马,如何会惧怕一个武松? 武松那边,只觉就是斗到二百合,恐怕也难分胜负。 若是原着中那个兄亡杀嫂的太岁神下凡,步战时卢俊义也不是对手。但现如今的武松,没有经历那么惨烈的人生,山寨又聚着一伙志同道合的兄弟,便再不是一味斗狠了。 人生经历不同,心态自然也有了许多不同,故而又斗了二十余合,武松就寻了个机会,跳出圈外,便拱手说:“权且少歇!” 他已经酣畅淋漓地斗了一场,见识到了卢俊义的精妙功夫,顿时也就心满意足了,车轮战到最后,擒下卢俊义的是不是他武松,他也不在意了。 广惠大师早就跳下马来,递过一条毛巾,武松擦拭了汗水,又看到一个水囊递到了手前,便接过来大口喝了起来,又用温水浇脸,大呼:“果然痛快!” 那边卢俊义见梁山头领们也不继续来战,便也回身放下枪,接过管家李固递来的水囊,大口喝了起来,也用毛巾擦拭了细汗,坐在车轼上稍歇。 李固便担心地说:“主人,这里还有二三十个好汉,若轮番厮斗,恐不能敌,不如就此退去!” 卢俊义却摇着头:“你不用管!”他在大名府做着富家翁,难得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若能擒住一二人,也好挟作人质,缓缓退走,现在就逃,只怕他带来的这些脚夫一个都逃不掉的。 接连遇到鲁智深、武松这样的对手,卢俊义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再也没有半点小瞧的意思了。 他歇到身上再不出汗,活动了手腕,便跳将起来,说:“哪个好汉再来?” 山寨的武痴酆泰早就按耐不住,骑着马,手里牵着一匹马儿冲了出来,说:“卢员外,可能马战否?” 若论步战,山寨带兵头领中,鲁智深与武松已经是顶尖的人物,故而其他头领观斗后,都自认步战难抵卢俊义,那就试一试马战! 酆泰虽是步兵头领,但他也是朝廷骑将出身,只是梁山没有那么多骑兵,故而他就充任步军,众人知他本事,就由他先出战了。 卢俊义犹豫了一下,他这里也是带了马儿前来的,但是看酆泰牵出的那匹马神骏非凡,不知那是梁山从曾头市缴获的金国良马,便也不拒绝,傲然说:“自然能战!” 第246章 群豪会斗玉麒麟(三) 从酆泰手中接过那匹良驹,卢俊义便牵着缰绳立在马首前,见这马儿眼神与他对上,也不躲闪,也不将脑袋偏到一侧,更没有显得不耐烦,忍不住夸道:“果然一匹好马!” 梁山众人见了,便知他也是懂马、识马的人,王寅便忍不住低声提醒:“酆泰兄弟,要当心!”酆泰拱了拱手,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卢俊义骑着马,来回小步奔了百余步,这才折返回来,酆泰便就马腹提起了长枪,这是他最趁手、用得也最熟练的武器。 他在马背上拱手说:“秦州酆泰,便来会一会卢员外!”前面有个关中好汉鲁智深,故而卢俊义也不惊讶,也懒得问为何关中人士要跑到京东路混生活,将长枪随意抖了个枪花,便说:“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夹紧了马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持枪,大吼一声,对冲而来,对拼了一招,交错而过十余步,又勒转马头,再拼了一招。 斗了十五六合,几个骑兵头领顿时都紧张起来,都已经看出来,酆泰不是卢俊义的对手。 马战与步战的最大不同,是战马冲刺、交错的那一瞬间,两个对手才有一次出手的机会,故而每一次交错,都是将性命在鬼门关前晃悠一次。 斗到二十回合,酆泰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只觉得生平从未被人逼迫到这种地步,他敢发誓,自己是真的没有半点轻视卢俊义的意思,已经做好了各种设想,但他没有想到,卢俊义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的设想。 那边王寅便打马而出,高呼:“歙州王寅,合斗卢员外!”他一杆铁枪,瞅准时机,斜地里拦住,酆泰顿时觉得卢俊义带给他的压迫感大减。 卢俊义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一条枪上下翻飞,独斗王寅、酆泰两个,浑然不惧,三个人三匹马,绕着圈儿厮杀,就连围观的梁山众人,也都纷纷打马后撤,让出好大一块场地来。 至于李固与那些脚夫,毕竟都是卢俊义家里产业铺子的伙计,看得战战兢兢,也不敢逃,就都躲到了太平车子的后面。 卢俊义与两人又斗了二十余合,林冲眼看卢俊义仍旧分外精神,便跃马而出,口中高呼:“开封林冲,来斗卢员外!” 随着林冲的加入,卢俊义感到压力越来越大,心道:这三人联手,我须斗不过他!觑了个机会,却突然身体向后一仰,双手持定枪尾,猛地向酆泰刺去。 酆泰大惊,他方才一枪招式用老,本欲借着马儿奔跑,调转回来,却不防卢俊义突然来了这一招,勉强低下头,却已经来不及用长枪格挡,暗叫一声:吾命休矣! 那边王寅大急,伸长手臂猛地一挑,林冲也转过马来,以枪杆挡了一挡,两人堪堪将卢俊义这一击拦住。 酆泰总算及时勒住了马,却发觉头皮一凉,原来那浑裹头巾被卢俊义一枪挑飞了,若非王寅林冲及时相救,只怕这条命就真的没了。 看到三人又战作一团,酆泰自知加入进去也起不到多大的帮手,便勒转马头,退了回来,惭愧地说:“小弟无能,险些栽了!” 王伦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按照宋江版的梁山,以呼延灼为五虎将的标杆,以徐宁为八骠骑的标杆,那么酆泰的实力,至少在中五虎到强八骠之间,林冲是中五虎以上的水平,王寅则有着高五虎到超五虎的水平和潜力。 这么算来的话,卢俊义也太变态了些! 他连忙出言安慰了酆泰几句,便高喊:“林教头、王寅兄弟、卢员外,三位请罢手!” 林冲与王寅对视一眼,便颇有默契地挡了一招,各自停手。王寅此前少有与高手甚至这种顶级高手交战的机会,与卢俊义打了三十余合,顿时有了许多心得,心态又是一番不同。 卢俊义那里,也气喘吁吁地停了手,他实在想不到,梁山竟然有这么多武功高强的好汉头领,心想若非这秦州酆泰临战时心态不定,被这三人合围,安能坚持这么多回合? 他此时后背已然湿透,黑色绣金线的罩衣也被林冲一枪挑破了,干脆将罩衣扯了,随意丢在一旁,仍旧挺枪立马,防备着对面梁山好汉一拥而上。 王伦看他这副模样,心想你总该服气了,肯听人说话了吧? 便拱手问:“员外方才说,你命中的血厄之灾与我梁山有关,可愿告诉实情?” 卢俊义也的确是服了,他也万万没想到,梁山这样顶尖的高手居然是扎堆出现的,而且都愿听从王伦的吩咐,态度也顿时软了一些,拱手回礼说:“不瞒寨主,小可半月前,逢着一个游方的算命先生,别家卦金,不过数文钱,他却开口要一两银钱算一命!” “我那管家来报时,小可以为,这人或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或是真有本事在身的,便叫管家将那先生请来,随意推算了几卦,皆十分灵验!” “那先生便说小可家中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若要破此灾厄,因小可的八字五行,需去东南方向巽地水泽旁三百里处,方能够破解!” “我派管家一算,东南方向三百里有风有水的,正是贵山寨所占的梁山泊,故而来此!” 王伦便问那算命先生的相貌,卢俊义也如实说了,是个瘦高长须的老者,颇有些仙风道骨,那显然不是吴用了。 王伦与许贯忠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王伦便说:“员外可听闻了沧州柴大官人的事?”卢俊义说:“河北两路的传闻,都说柴大官人勾连贵寨,意图造反,事发泄露,不是被你等劫回山寨了么?” 王伦又问:“员外可曾听闻邢州张家的事?”其实年初爱改地名的赵官家,就将河北西路的邢州改名为信德府,只是民间称呼一时还没有改变。 卢俊义有些不耐烦,说:“那张家卖布起家,与柴大官人都与贵寨有染,因柴大官人的事,也被牵连抄家,我如何不晓得?” 王伦便说:“若我实话告诉你,张家与我梁山并无瓜葛,虽与柴大官人那里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但都是正当的买卖,你可信么?” 似王伦这般一寨之主,为了服众,自是基本不会说谎的,卢俊义看了看王伦,又看了看他身后一众头领,神色顿时一紧,因为若是张家与梁山没有任何瓜葛,却被抄家,那就只有一个原因:猪圈里的猪养肥了,朝廷想要吃肉了! 第247章 师兄弟见面 王伦又说:“登州那里有四五家海商,都被安了通匪的罪名,相继破了家,卢员外该不会以为,这海商也通的是我梁山吧?” 卢俊义大惊,便问:“登州那里是何时的事?我如何不知晓?” “大概十天之前吧,员外若有心,派人稍一打探,自然清楚!”王伦又继续说:“东京城往河北路调动了几支禁军,辽国那里战事不停,金国崛起于辽东,卢员外应该想明白,究竟是谁想害你了吧!” 卢俊义这一回是真的吓到了,若朝廷当真盯上了他卢家的家产,卢俊义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王伦看了看天色,便说:“难得我山寨头领与河北有名的玉麒麟切磋一番,误会就此消除。卢员外,不如暂去小店住一夜,也请你见一位故人,你可敢随我去么?” 卢俊义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林冲,谁叫这群人中,就属林冲的名气大呢? 林冲听王伦话里的意思,就是要将卢俊义打算单挑整个梁山的敌对行为,变成一场好汉们之间的切磋,心想就此擒住或杀了卢员外,对我山寨也无甚益处,何必多树立敌人? 便和善地说:“卢员外,天寒地冻,不如去店中饮一杯热酒,再见一见那位故人,员外见了后,自可以随意去留!” 那边管家李固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说:“主人,天色已晚,总不好叫伙计们挨冻的!”卢俊义便说:“既是王寨主与林教头有请,安敢不从?” 王伦看了一眼李固,心想别人都是赘婿噬主,你却是奴仆噬主了! 于是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复又朝着湖西酒店而去,李固便叫脚夫们先将四面白绢旗卸了,吆喝招呼着跟在了众人身后。 先行赶过来的焦挺,已经吩咐韩伯龙腾了一处院子,王伦先请卢俊义安排伙计们住下,就将他邀请到了后院的一处雅阁。 王伦也是习武之人,虽然本事不济,但他却非常清楚,卢俊义能够在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练就这样一身无敌的本领,已经跟什么勤奋毫无关系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天赋和超强的领悟能力。 这样的天赋,整个梁山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武松。 所以他出言邀请卢俊义,并不是尊重他什么大名府首富的身份,而是尊敬这种实打实千万人里挑一的天赋,因为这代表了人类能力的某一个巅峰。 卢俊义是带着李固前来的,一番谦让落座后,卢俊义就四面作揖,端着酒碗,说:“卢某听信虚伪之言,得罪了诸位,还望海涵!” 山寨头领大多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卢俊义仍旧要摆身份拿乔,只怕在座的头领们,就是摔碗翻脸,也不会原谅他的。 但卢俊义毕竟能做到一府的首富,放在现代,那也是妥妥有能力、善交际、还会套路格斗自由搏击的年轻富二代冠军,他已经用连续的酣斗,彻底打服了一众好汉。 故而闻听此言,一群头领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鲁智深说:“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见了员外,方知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王伦见李固坐在角落,也明白交浅言深的道理,故而也不多说别的话,专挑一些拳脚枪棒的功夫向卢俊义讨教。 他这里一起头,一众头领们都纷纷来请教,卢俊义也不藏私,像他这般身份的人物,说白了就是高处不胜寒,难得遇到能与他斗个超过五十合的高手,故而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说能得一言切中。 焦挺悄悄打开了屋门,王伦看到焦挺示意,便走出屋外,焦挺说:“史文恭已经请来,就在隔壁!” 王伦便去了隔壁,与史文恭说了几句话,这才返回来,笑着对卢俊义说:“员外,你那位故人就在隔壁,请员外自去!” 卢俊义也跟一群头领们混得熟了些,见这些都是磊落的汉子,便笑着站起身来,说:“容某去见一见这位故人,再来与诸位欢谈畅饮!” 李固就要跟随,焦挺却笑嘻嘻地说:“李管家,俺这里招待不周,且坐下,俺陪你饮两杯如何?”卢俊义也不以为意,便在王伦的示意下,轻轻敲了敲隔壁的门,便推将入内。 一推门,他就顿时一愣,史文恭就结结巴巴地说:“小弟见过师兄!”他比卢俊义还年长一些,但没办法,卢俊义入师门比他早,他也只能称呼一句师兄。 卢俊义顿时想起来了,他那位授业恩师,离开大名府后,的确在凌州又收了个徒弟,只是他只闻名从未见过其人,便试探地问:“可是史文恭史师弟?” 史文恭便正式行礼下拜,说:“正是师弟我!”卢俊义便将他搀扶起来,伸手一托,顿时很满意,心想师父他老人家果然有眼力,这位师弟也是好力气! 便问:“师父他老人家现在何处?”史文恭摇着头:“小弟也不知师父的去处,或是又云游四海,再觅佳徒去了吧!” “师弟现在山寨任着何职?” 史文恭支支吾吾了起来,他现在的身份,说是梁山的俘虏囚犯吧,王伦也给了他一定的自由,若说是被山寨收纳了吧,看押他的又是一什持手弩的士卒。 便含混地说:“小弟也到处厮混而已。”便转了话题,问:“师兄如何到了此处?” 卢俊义就将来历说了,史文恭也不是个笨人,便小心翼翼低声说:“师兄,这是官府要来害你,拿你的家财充公,那算命先生必是大名府高官派来的。” 卢俊义点点头:“此事我已知晓,回去后就四处打点,总不能叫官府寻了由头,来安插罪名!” 史文恭想起了王伦先前的叮嘱,便说:“师兄,你说那算命先生几件事都算得灵验,或恐是家宅有内鬼,不可不防啊!” 卢俊义也想起了这一茬,便凝眉说:“我那宅中,管家李固是我救他性命,仆人燕小乙我视他如兄弟一般,这二人忠心耿耿,必不会害我!待我回去后,自会查明,倒要看看究竟是大名府哪个恶吏要来相害!” 史文恭又不认得李固与燕青,心想王伦教我带到的话,我已经说了,此事便与我无关了。 卢俊义便邀他同去隔壁饮酒,史文恭顿时大窘,说:“小弟这里有些不方便,师兄见谅!”卢俊义却以为,史文恭或是有要事在身,便笑着说:“如此,我也不强求!若得闲暇,师弟要来大名府看望,你我二人也多亲近亲近!” 他觉得以师父的眼光,寻的这个二徒弟,想来人品也不差,只是两人先前从未相见,连旧都没法叙,与其尴尬对坐,不如去隔壁与头领们吹牛闲扯更痛快些。 第248章 梁山军队的编制 卢俊义出得屋门,看到王伦负手而立,在亭檐下远眺,便去感谢,说:“不曾想竟在这里遇到卢某的师弟,寨主有心了!” 王伦笑着摆摆手,说:“员外自去屋里坐,我与令师弟有几句话要说。”卢俊义就点点头,笑着推开了屋门。 王伦走进史文恭的房间,看到他坐在那里发呆,便问:“史教师,你看这位卢员外何许人也?” 史文恭看王伦只一个人,便捏了捏拳头,心想若此时我将他挟持了,就此逃走,岂不正是机会?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因为吕方推门进来,奉上两杯香茶,就坐在了门口,腰间却露出一具手弩来。 史文恭便老老实实地说:“我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师兄,却是个十足骄傲的人!” 王伦顿时满脸诧异,心想你史文恭何时掌握了这种看人的本事了?因为若依着原着的描写,卢俊义还当真是个过分自信到自傲的人。 事实上任何一个人有他这样的身家和武学天分,都避免不了骄傲,甚至可以说,若一个人连自信都没有,是不可能成为某一个行业最顶尖的人物的。武学上的高手,本领愈是高强,愈是自信,这是顶尖高手的独有气质。 正因为卢俊义格外自信,所以他才认为,自己救了李固一命,又教他做了管家,故而李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自己的。 但恰恰就是李固,不但私通主母,而且出卖主人,将卢俊义害得被逼落草,却把妻子和家财白白送给了李固,便宜了一个奴仆。 但王伦总不可能当着卢俊义的面,将这些实情说出来,只怕任谁都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他让人将史文恭送来与卢俊义相见,就是想要借着史文恭的口,说出“家宅有内鬼”五个字,至于卢俊义能察觉到什么,王伦是管不到了。 于是王伦便赞叹地说:“教师果然眼光毒辣!”史文恭勉强一笑,算是认下了王伦的夸赞。 不知为何,在史文恭眼里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书生模样的王伦,总是让他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 史文恭心想:或许是这王伦天生就是个造反的强人,自己在这一点上是万万比不得的吧。 却听得王伦说:“我这里得了线报,说曾升逃到了凌州府,散尽家财,欲请州兵来攻梁山,要为父兄报仇。若他就此逃走,隐姓埋名,我也懒得理会。但他不甘愿放弃,那我梁山只好灭了他曾家满门了!” 史文恭不由得心惊,知道王伦说的绝非大话,而是真的有这个实力。 王伦又说:“今日难得有此机会,我与教师说几句交心的话。教师一身本领,难道甘心就此埋没吗?这世间有许多仇怨,当真就比得上国仇吗?教师想要一展所学,光宗耀祖,青史留名,再不被污为与贼相伴吗?” 他见史文恭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便站起身来,说:“教师若想明白时,随时来寻我,我会一直等着的!”便拱了拱手离开了。 史文恭便在屋内独坐,保持着一个动作,就似一尊雕像一般,许久不见动静。 一直到夜色渐浓,韩伯龙叫人送来的饭菜都凉了,史文恭才抬起头来,看到一壶冷酒,端起来大口饮尽,只觉得心里更乱了。 酒宴既已结束,卢俊义又来与史文恭相见,说:“师弟,我明日就回大名府,若得机会,我两个再叙旧!就此别过!” 史文恭神色复杂,朝他行礼,便朝船上走去。 卢俊义见到附近一什士卒跟着史文恭上了船,便对管家李固赞叹地说:“我这师弟,在梁山也是混出头了!”别的头领都没有士卒跟随,唯独史文恭出行有士卒护卫,这不是位高权重还是什么? 他心里畅快,心想:我师父的眼光果然不差,选出来的徒弟,个个人中豪杰! 回到山寨后,王伦便又继续忙碌了起来,他打算将山寨军队的编制、各级军官的名号、职事重新梳理一番。 他倒是想学大宋朝的官军,但大宋朝冗兵的现象实在太严重,故而军队编制、各级军官也十分混乱,学朝廷还真不如自己重新制定一套适合梁山的制度来。 故而连日以来,王伦与三位军师、四位参赞军务头领,并骑、步、水三军头领们开会,讨论梁山军队建制的问题。 对于山寨来说,具有实际参考价值的,无非是唐朝军队编制,以及大宋朝的军队编制。 唐朝前期,每5人为一伍,设伍长;两伍为一伙,设伙长;5伙为一队,设队长。又以2队为一旅,设旅帅;2旅为一团,设校尉。 只是团和旅在大唐军队中多为名义上的编制,仍以队为最基础的军队单位,且单一的队中50余名士兵,基本都属于同一兵种。 到了唐朝后期,又大致演变为5人为一伍,2伍为一伙,5伙为一队,5队为一营,5营为一厢,2厢为一 都,5都为一军。 而在大宋朝,则改为2队为一都,5都为一营,5营为一军,2军为一厢。 梁山最初士卒不多,战斗力弱,故而王伦以10人为一什,50人为一伍,百人为一都,两都为一队,这就是混杂了汉朝与本朝的编制了。 但随着山寨军队规模的不断扩大,士卒的精锐化程度提高,作战时的需求不同等,王伦先前那一套粗糙的编制也有些不合时宜了,故而经过讨论后,王伦终于确定了梁山军队的整体编制以及各级军士官的名号。 仍旧以5人为一伍,设伍长;2伍为一什,设什长;5什为一队,设队长;2队为一都,设都头;5都为一厢,设厢指挥使;2厢为一营,设营指挥使。 则以队为基础编制单位,每队皆由同一兵种组成,而以营为基础作战单位,每个营的20个队,其多兵种的数量也不完全固定。 则一营的实际战兵为千人,再加上军法官、司号官、司令官、司旗官、辎重官等士官,以及营指挥使的亲卫、传令兵等,一个营的实际兵力在1050人左右。 王伦又提议,从军中选拔有才干的士卒或者士官,选为参谋,称为行军参军,对军务有建议权,根据实际情况,或聚拢在指挥部,或常驻各营。 而士官中,则以军法官的权力相对较大,对于未经指挥许可的一些军官命令,可以行使否决权,比如军官头脑一热,下令屠杀,又或者下令杀降。 若营指挥使战死或者不能临阵指挥,则以左厢指挥使代替,其次是右厢指挥使;再次是每厢第一都都头,又或者剩余各部军士官商议临时推举。 这样梁山大军就由15个营组成,考虑到实际情况,有相当一部分山寨头领将会出任厢指挥使这一职务,故而王伦又规定,厢指挥使兼头领者为营副,也有军事指挥和建议权。 王伦的近期目标,是山寨带兵头领们,起步都要具备成为一营指挥使的才能。 日后山寨军队规模扩大,王伦的意思,是根据具体指派将领的能力,以5到10营为一军,故而“军”这一级别的编制暂时不固定。 因为千人好凑,万人不好凑,王伦总不可能强行为了填补军的编制,就随意扩军,他对士卒的军事素养和战斗技巧还是有要求的,单纯填人数,并没有多大意义。 随着梁山军队的编制和军士官名号的确立,许多头领们都热切了起来,想要知道接下来会有哪些人出任营指挥使,又有哪些人出任厢指挥使。 第249章 军队的营官 王伦也没有浪费众头领们的热切期望,很快就公布了新的任命。 聚义厅中,王伦站在台前,大声地念到: “山寨马军骑兵,第一营指挥使唐斌,营副左厢指挥使文仲容,营副右厢指挥使崔野; 第二营指挥使杨志,营副左厢指挥使邓飞,营副右厢指挥使杨雄; 第三营指挥使钮文忠,营副左厢指挥使徐宁,营副右厢指挥使縻貹; 第四营指挥使袁朗,营副左厢指挥使山士奇,营副右厢指挥使马麟; 第五营指挥使林冲,营副郝思文,左厢指挥使栾廷玉,右厢指挥使马韩滔。” 这个任命颇有些出人意料,而且现如今的山寨,哪里能凑到五千精骑? 王伦给出了解释:“钮文忠兄弟以参赞军务头领兼领,马麟兄弟仍旧兼骑兵哨探;第五营为具装骑兵营,咱们山寨缺乏足够的战马,若日后扩军时,再做任命!” 其实为了安排头领们的职务,王伦也是绞尽了脑汁,他甚至发狠,提议骑兵干脆扩到六千,只要保证每营有一千五百匹战马,再以骡、驴补充,也得先让所有头领们都能带上兵来。 结果不但军师和参赞军务头领们反对,就连骑兵头领们也都个个反对。大家都很清楚,山寨缺马是暂时的,目前四千骑兵,个个都是一人双马,就是放眼大宋朝,又有几支骑兵军队能如此奢侈? 故而宁肯暂时少带点儿兵,也不愿意领着一群马、骡、驴混杂的骑兵队伍。 实际上王伦挑选的几位参赞军务头领,说白了就是打算当作统帅用的。目前看来,唐斌成长得也不错,郝思文每次安排的作战任务也都完成得还行,唯独差了点儿运气。 钮文忠的表现也是中规中矩,但王伦和两位军师都非常满意了,需知一个合格的统帅,既要能够完成既定的作战任务,还要能够全盘考虑大军行进、哨探戒备、在何处扎营、与辎重后勤的配合,可以说临阵指挥只是个人能力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假设要给一个合格的统帅各项能力或者属性来打分,郝思文和钮文忠的各项数据,大概都在70分左右,是一直在进步着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天生就会打大仗,总得需要给他们机会去实践和成长,而唐斌、杨志目前看,整体而言还是有些欠缺的,比如唐斌缺乏一些细心,缺乏一些战场捕捉战机的能力,杨志则有些冒进,在该激进的时候又有些保守。 王伦又说:“第五营尚且不满额,等林教头的新兵营那里,训练得当了,再慢慢补充!” 骑兵不像步兵,几个月就能推上战场,故而骑兵头领们都纷纷表示理解。而且第五营的栾廷玉和韩滔两个也知道,一旦将来骑兵扩充,尤其是重装骑兵能训练个两千之数,他们必然就是一营主将,也不在乎一时的虚名。 王伦接着公布步军,念到: “步军第一营指挥使鲁智深; 第二营指挥使广惠,武松; 第三营指挥使酆泰,营副刘唐; 第四营指挥使董澄,营副沈骥; 第五营指挥使金鼎,营副黄钺; 第六营指挥使鲍旭,营副李逵; 第七营指挥使史进,左厢指挥使陈达,右厢指挥使杨春; 第八营指挥使孙安。 另有工程营指挥使陶宗旺。” 这一番任命出人意料的地方不多,比较意外的是武松和酆泰。梁山步兵扩到八千之数,对于走精兵路线的山寨而言,大问题从来都不是兵员,而是甲胄。 王伦的要求也不高,八千领皮甲带部分锁子甲、步兵至少也得双层甲吧。但山寨唯一打下的高唐州,缴获的甲胄也不足,所以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王伦并不打算匆忙再度扩军。 故而为了补偿武松,高廉麾下那缴获的三百步人甲,就交给了第二营。 至于酆泰,他和孙安、史进一样,王伦是希望他们领骑兵的,但还是那句话,马匹不够,就只能暂时“委屈”以下了,好在刘唐不是喜欢争抢和嫉妒的,故而王伦就让酆泰暂去了第三营。 至于水军,王伦又念到: “第一营指挥使阮小二,阮小七; 第二营指挥使阮小五,张顺; 第三营指挥使李俊,左厢指挥使童威,右厢指挥使童猛; 第四营指挥使王定六。另有水军陆战营指挥使欧鹏。” “水军人数提为四千,王定六兄弟负责梁山泊一应往来船只运输。” 水军的任命并没有太大的争议,毕竟梁山泊就这么大,水军再多也施展不开。王伦对水军很是重视,无数次强调,将来拓土海外,是离不开水军的。 故而这一次他特意将水军的作战与运输任务剥离分开,又扩充了一千水军,将梁山军队的数量扩到了一万六千之数。 他又说:“山寨组建医护营,以安神医为主,扈三娘领本部兵马护卫,兵额暂时不定,也暂不列入野战军行列!” 尽管私下与三军头领们交谈时说了数遍,王伦还是强调地说:“众兄弟都要好好练兵,兵额不齐,山寨自会慢慢补上。等山寨军队规模愈发大时,兄弟们领的兵力也会愈多,不但士卒儿郎要好生操练,汝等也要勤学兵法,不可松懈了!” 众头领轰然称诺。 第250章 未来的规划 没有点到名的头领,比如卞祥、王寅等,王伦对他们是抱有更大期望的,故而也不拘限他们究竟带何兵种,而是可以以参赞军务头领的名义,下驻各营。 林冲本来也是要入选参赞军务头领的,但他和鲁智深一样,都还要负责骑兵、步兵的新兵训练,本就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得身。 故而王伦就打算,根据日后战事的表现,再抽调部分头领有参赞军务之责,也算是成为将来大军团的统帅备用。 他现在发愁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梁山当真是发展到了瓶颈了。 以山寨目前的收入、储存以及地盘,养个一万六千人的军队,已是勉勉强强,若咬咬牙,扩到两万,那就到了极限。 所以现如今的王伦,面临的选择只有一个:必须将梁山的势力范围延伸出去了。 但王伦一直有一个担忧,梁山所在的京东西路,离东京城实在太近了,任何一个昏聩的皇帝,都不会允许眼皮子底下发展出一股割据势力来。 假如让他开局选择了河东或者是淮西,也就是田虎或者王庆的地盘,王伦早就公开亮旗号了。 故而他一直密切关注着方腊,不但派出了往来的商队进入江南,还专门将石秀派了过去。 江南是大宋朝财赋重地,方腊只要起义,必然会吸引朝廷的重点关注,那时才是梁山四下出兵的大好时机。 而且山东自古以来就不是一处能割据的好位置,王伦很清楚有一块根据地的重要性,但他想来想去,能够成气候的割据山东的势力,维持时间较长的,只有五胡乱华时,鲜卑慕容部的慕容德建立的南燕政权。 王伦便将这些担心与三位军师说了,朱武排兵布阵、演练士卒在行,若叫他提出这种战略规划,就实在强人所难了。 许贯忠便叫人搬来一个小沙盘,说:“这是各地探报头领、往来商队收集情报后,我命人做的一个沙盘,乃是京东两路十五州的地形图。” “京东西路多平原,东路多山地,北有黄河故道,西有运河,并非不能割而据之。” “只要咱们梁山能够守住这一片大泊,将郓、兖二州占据了,再全取京东东路,击退一二次朝廷派来的大军,就可以缓缓图之了!” 王伦眉头微皱,以梁山现如今的实力,他认为攻下郓、兖二州并不难,甚至短期内全取京东东路,也不是困难的事情。 难的地方在于,一旦自己这里闹大,朝廷北可以调动河北两路边军、厢军,南可以调动淮南两路的厢军,西可以调动东京城的禁军,甚至还可以抽调精锐西军前来镇压。 实在是郓、济两州之间的梁山泊周围,并无其他险地可守,除非… 许贯忠便继续说:“这其中的重点,就是青州。” 王伦便不住点头,青州的地理位置的确重要,因为青州南面就是沂州,境内大部分都是沂蒙山,多丘陵,多岱崮。 许贯忠的意思,王伦便也听明白了,梁山若要向外发展,只能首先向东,只要占据了青州,大半个京东东路就可以得手了。倘若事有不济,至少梁山泊这里还有个退路。 许贯忠正要继续说,萧嘉穗盯着沙盘,便说:“故而我等一旦举事,就要迅速将郓、兖、淄三州打下,尽可能消灭京东路的朝廷厢军,如此方才有机会壮大!” 王伦也说:“是啊,我的意图,便是不断消灭朝廷在京东路各州的厢军、乡兵,但是又不能引起朝廷的过分重视,否则泰山压顶之下,山寨实在支撑不得!” 他叹了口气,说:“我命石秀兄弟前往杭州,就是叫他打探摩尼明教的事情。先前去建康府时,就听闻‘圣公’方腊的事迹。方腊有信徒数万,又‘食菜事摩’,江南百姓不堪忍受朱勔狗贼,多有信他的,早晚要反!” 待明年春时,高俅必然还要起派大军来攻,故而我料定,若咱们在梁山泊周围连胜几次,拖住了高俅,方腊在江南必反!” “江南向来是朝廷财赋重地,那里一反,朝廷必然抽调大军南下镇压,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对于王伦的这个说法,萧嘉穗很是赞同,说:“故而我山寨短期内的目标,就是击败高俅来犯,难怪哥哥突然要整顿军队了。” 许贯忠没有见过方腊,也没有见过那些摩尼教信徒,便拈着胡须,说:“只要我等在京东路与高俅相持,对江南那边都是有利的。便是方腊不反,咱们也要试着说动他反!” 许贯忠很明白,留给梁山的时间和机会真的不多了。萧嘉穗在辽国的见闻传回山寨,得知辽国接连丢了东京道和上京道,他就知道辽国是经受不住金国的打击的。 原因无他,辽国丢失了最近的牧马地,半个漠南草原都被金国占了,还拿什么跟金国打呢? 故而他也支持萧嘉穗的判断,认为辽国五年之内必亡,那么金国消化个两三年,肯定会继续南下的,故而梁山只有八年的时间。 在这八年时间内,若不能占领一块根据地,那么梁山几乎只会有一个结局:在朝廷不断围剿下,苦苦坚持到那个时候,也得面临金人的攻打。 问题是,没有根据地的情况下,梁山真的能坚持那么久么? 许贯忠一下子就觉得,诸葛亮真是人间难得的大才!他辅佐刘备,从只有文武十数人,兵马数千,从一个新野小县,到天下三分,当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啊! 他看了看萧嘉穗,又看了看朱武,再看了看王伦,心想:我三人之力,总归能得诸葛武侯一半的才能,现如今山寨有兵马一万五六,偌大一个梁山泊,也似一个新野县大小了吧,如何不能割据一路,再席卷天下呢? 许贯忠顿时充满了战斗欲望! 第251章 闹大了的王庆 这几日王伦收到的最好的消息,是登州那边传来的,阮小七与叶春已经从辽东归来,数日后就要返回山寨。 但有人比阮小七回来的更快,近下午时,马灵匆匆从荆湖北路赶了回来,王伦去金沙滩接着,便问:“兄弟如何突然返来了?” 马灵说:“小弟探得王庆的消息,生怕商队那里传递有纰漏,故而专程赶回。”王伦便邀着他,去聚义厅坐下,将三位军师并王寅、卞祥两个请来,至于其他两位参赞军务头领郝思文与钮文忠,正在操练具装骑兵,一时也赶不过来。 喝了口茶,马灵便说:“哥哥,王庆那里,已经起事数月,占据了保康军并均州一县,闹将起来了!” 唐朝时,朝廷在边疆区域需要驻屯戍边的地方,设置了军、守捉、镇等不同级别的军事防御屯戍管辖区,一军之长官,称军使,一般由军驻地所在州刺史或者节度使等兼任。 但“军”这一级别的军事管辖区内,除了有兵籍的士卒外,还有民户,故而为了就近解决部分粮草补给的问题,军使也有权在辖区范围内征收赋税,于是“军”就兼有了军事、民事的双重职能。 发展到了大宋朝,“军”就转为了行政区划的属性,与“州”这一行政区划属于同一级别。 但大宋朝嘛,除了三冗问题之外,样样都非常繁琐,比如与州同一级别的行政区划,还有府、军、监,又根据辖区地理位置、经济发展状况、人口数量等因素,分为九个等级。 这九个等级分别是:京府、次府、辅州、雄州、望州、紧州、上州、中州、下州。 于是大宋朝的军、监,基本都等同于下州,主官称知军,州级军皆隶属于路。 但大宋朝又存在着县级军,即改县为军,则知县兼任军使,这样的县级军,就隶属于州或者府。 保康军在大宋朝开国时本称房州,秦王政派名将王翦灭赵国,就将赵王迁流放到了房陵县,于是这里从秦朝一直到大宋朝,都是王公贵族们的流放地首选,地位低、官职小的官员,还没有资格被流放到此处。 本朝宋太宗因为有“烛影斧声”的传闻,又有所谓的“金匮之盟”,得位不怎么正,为了顺利将帝位传给儿子,就将自己的亲弟弟赵匡美流放到了房州,结果不到半年赵匡美就忧悸而死。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不甚光彩,宋太宗于是改房州为保康军,取“保靖康民”之意,这就真的是有掩耳盗铃之嫌了。 王伦只记得王庆是占了荆湖北路,并不记得具体详情,便问马灵:“王庆是如何坐大的?” 马灵便说:“哥哥派我去荆湖北路后,我便四处打探王庆的消息,却一无所获。后来偶然从江陵府纪山的马氏兄弟那里听说了他的名字,便留意起来。” “原来那王庆被刺配陕州后,又杀人出逃,逃到了保康军,六七月间,在本处娶了妻,借着妻家的势,占了一处山寨,又打败了前来围剿的官兵。” “这人也是个胆大的,就趁势四处乡野村镇劫掠,又招兵买马,两月之间,就聚得了一二万人,打破了三座县城。” “本处的朝廷官员,害怕因县城失守而影响了仕途,便纷纷隐瞒。那知军也聚了官兵,打又打不过,便封锁道路并消息,那里本就多山,交通不易,竟被官吏隐瞒了三个月!” 王伦等人都是无语,盖因大宋朝的知县或是县令们,朝廷给了个制度,只要城池不被打破,哪怕贼寇就驻扎在县城外,那就没有失土之责,仍旧可以按照正常程序升迁调动的。 这也是为何当初王伦为救武松,夜袭阳谷县,阳谷知县拼命遮掩、根本不敢上报的原因。 马灵又说:“小弟月前得了些消息,便翻山越岭,去保康军那里走了一遭,果然逢着要道处,都有官兵拦截把守,只许进不许出。内里却是乱糟糟的,不但王庆到处抢劫,官兵也四处抢劫,不要出逃的百姓被官兵洗劫一番,又驱赶回去,干脆投王庆去了!” 王伦听了,又是一阵羡慕。这王庆如此闹腾,消息竟然连荆湖北路都传不到,自己不过是打了一座高唐州,就引来高俅发兵围剿,人比人当真是气死人啊! 不过他也知道,王庆能坐大,地理位置是关键,若是把他放到了保康军,他保证比王庆闹得还欢呢! 许贯忠便笑着说:“这王庆倒也是个人物!哥哥,莫非你王家与这赵官家有仇么?” 王伦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也开玩笑地说:“当年始皇帝派王翦灭赵国,如今我王伦与王庆要找他姓赵的麻烦,不过是承先祖之志罢了!” 在座头领们都放声大笑了起来,实在是王庆造反,对梁山来说就是件大好事,这意味着朝廷的兵力和关注力又被牵扯分散了一些出去。 王伦便对马灵说:“兄弟,你带回来的果真是个大好的消息。年关将近,就留在山寨歇息,一切事务,年后再说吧!” 马灵说:“过了新年,小弟再去荆湖路,非得多寻几位好汉前来!” 王伦摇了摇手,说:“此事也不需要太过用心,南北水土有别,方言不同,好汉重乡土,也不要太急切了!” 经历了河东一行后,王伦也算是想明白了,现如今的梁山,只适合吸引收纳淮河以北的好汉前来投奔,实在是水土、方言、饮食习惯、生活习惯等的南北差异太大,至少眼下的梁山,并不是江湖好汉执意投奔的首选。 他拈了拈短须,说:“看来需传信给石秀兄弟,再与方腊那边接触一番了!”许贯忠也不住点头,说:“可以将王庆的情况透露出去,也好叫方腊早下决心!” 第252章 宣赞举荐关胜 东京城的高俅最近很闹心。 当初他为了给高廉报仇,没有跟朝廷文官们商议,就将高唐州被打破的消息上报给了皇帝。赵官家顿时就有些不满,将臣子好一番训斥,就命高俅负责剿灭梁山水寇事宜。 大宋朝“重文抑武”的国策传承百余年,文臣对武将的打压已经成为一种思维惯性。在他们看来,各地有匪乱、民变,那也应该是文臣商议对策后,指派一名文官为统帅,统领武将、兵马,行剿灭、镇压事宜。 现在你高俅不经过文臣的许可,就擅自上报消息,是不是皇帝要打压文臣官僚集团?是不是皇帝要利用近臣剥夺文臣的权力? 所以朝廷文臣们是非常不爽的,但毕竟还要给皇帝些面子,于是高俅得人推荐,任命了呼延灼为领兵大将,带领的还是京西北路的三州精锐。 结果呼延灼三将兵马尽折,俘虏还被梁山放回,顿时叫文臣肆意嘲笑,高俅面上无光。 一切正如韩滔被俘后推测的那样,兵败总得有个顶罪的,呼延家与彭家毕竟世代将门,积累了许多人脉关系,多番走动下,韩滔就成了替罪羊。 高俅虽然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但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只管着禁军,包括守卫东京城的直辖京师禁军,以及分驻各路、各州县的遥隶禁军,却管不到地方军队的。 高俅夹袋里有些人物,但高俅也知道,都不是什么能领兵的将才,故而要继续围剿梁山,还得从地方上挑选有能力的武将来。 但他在地方军队中又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敢随意将手伸出去,便只得拉下脸皮,到处求人。 可惜文臣瞧不上他,地方军队的武将想要进步,门路又托不到他这里来,高俅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连个能领兵的将领都找不到了。 倒是有人推荐了一位军官,号称“丑郡马”宣赞的,但高俅也不好用他。 自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交好,时常互派使者沟通往来。毕竟是大宋朝,所以朝廷派往辽国的使者,都是文臣,最惯吟诗作词弄文,去往辽国时,就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视辽人为蛮夷一般。 辽国自然不爽,派到宋国的使者,多也有武官跟随,就比拼饮酒射箭,妄图在这方面压宋国一头。 大宋朝并非没有那种传统的习“君子六艺”的文人,比如宋真宗时期咸平三年庚子科的文状元、阆州人陈尧咨。 陈尧咨曾出任江陵府知府,后任期满调回东京城,他家已迁居京西北路郑州的新郑县,就顺路回家拜望母亲冯夫人。 冯夫人听说儿子在江陵府闲暇时就以弓矢为乐,顿时大怒,说:“汝父教汝以忠孝辅国家,今汝不务行仁化而专一夫之伎,岂汝先人志邪?”便提着拐杖,将儿子打了一顿,打的陈尧咨按制御赐随身佩戴的金鱼袋都碎了。 后来大宋的文坛领袖欧阳修,还特意写了一篇《卖油翁》的短文,虽说讲的是熟能生巧的道理,但文人善射,那就是实实在在的讽刺了。 故而每当辽国使臣提出比试射箭,大宋朝就选派武官来应对,自己是绝不肯上场的。 有一年当今赵官家年底大朝会,又遇到辽国使臣请求比试箭术,宣赞就以连珠箭法,比赢了辽国派出的武官。 赵官家一高兴,就让弟弟邵王招为女婿,天子之女称公主,公主之夫称驸马;而亲王之女封郡主,郡主之夫就是郡马。 宣赞做了邵王的郡马,本该是人生得意的事情,但郡主嫌宣赞相貌丑陋,又捱不住皇帝伯父的旨意和父亲的要求,不久便怀恨郁郁而亡。 宣赞人生大起大落,于是只得了个遥领州防御使的虚衔,却在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司下出任保义郎,负责宫禁右殿班直的工作。 政和年间,也就是五六年前,当今赵官家更改武职官阶,自太尉以下分为五十二阶,保义郎就恰属于五十阶。 不得重用的宣赞,自然是不愿意人生就此浑浑噩噩下去,于是就前来拜见高俅,高俅无奈,便接见了他。 见到高俅,宣赞便毕恭毕敬地说:“闻听太尉为剿灭梁山水寇,寻访良将,下官这里有一个人选,特向太尉推荐!” 高俅皱着眉,心想你一个保义郎,能推荐甚么人才,但毕竟也是郡马,便说:“你要推荐哪一个?” “下官本是河东蒲州人,当初在乡中,有个相识。此人乃是汉末武安王的子孙,姓关名胜,生的规模与祖上相似,也使一口大刀,人称大刀关胜!” 高俅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盖因如今这位赵官家,笃信道教,于是上位以来,先是追封关羽为忠惠公,又封为崇宁真君,使得关羽进入道教神仙序列,又加封武安王。 赵官家推崇,他高俅自然也是要跟进的,于是高俅便急切地问:“此人现居何职?” “此人见做蒲东巡检,屈在下僚。但他幼读兵书,深通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以礼币请他,拜为上将,可以扫清水寨,殄灭狂徒。保国安民,开疆展土!” 高俅一听“蒲东巡检”四个字,心里就来了气,前次好歹推荐的呼延灼,还是一个都统制,现在推荐的关胜,连驻地都没有,是个县尉也似的小官,难道我高俅就这般没有颜面么? 但转念一想,若这关胜果然能领兵剿了梁山泊,他与那关云长是子孙后人,官家面前夸功时,也显得俺能用人。 高俅顿时笑了起来,说:“好,此人可用!郡马,我这里写一封文书,你为使者,前往将那关胜请来东京。你的差事,我自与你上官说分明!” 想了一想,又说:“若这关胜果然能用,就教他领兵,郡马做个副将,如何?”宣赞心中顿喜,自己来寻高俅,为的不就是这件事么? 当即拱手说:“愿为太尉效命!” 第253章 阮小七归来 阮小七与叶春是七八天后才赶回来的,王伦与众人在金沙滩码头迎着时,先下船的却是一匹又一匹的好马。 这可把几个轮休的骑兵头领乐坏了,这些马儿虽然不甚高大,但个个敦实得紧,想来就是段景住所说的女真马了。 先下了四五船的马儿,阮小七与叶春才从后面的船上下来,王伦见二人都戴着翻毛皮帽,裹着毛皮袍子,脚蹬一双黑色毛靴,便说:“一路辛苦!辽东那里这么冷么?” 阮小七笑嘻嘻地摘了帽子,说:“哥哥,小弟幸不辱使命,平安带队归来!那辽东十月间就满是冰雪,当真是苦寒之地啊!俺与叶大师扮这副模样,却是装作女真人,一路回家,哨卡都不曾多阻拦的!” 王伦见他言谈还如此前一般,又朝后看去,阮小七便说:“小弟出海时,邹渊兄弟送来了晕船药,山寨也有大夫跟随,虽然一路风浪颠簸,儿郎们受了些苦,好在没出大碍的!” “这一次小弟带回来三百余匹女真马,只回来时半路受不住,颠簸死了十多匹,虽是病恹恹的,歇养几日就没事了!” 王伦便邀着二人,径去聚义厅,说:“走,先去屋里说话!”那边蒋敬就负责盘点接收造册,这一次随阮小七二人一起回来的,除了马匹外,还有登云山那里送回来的私盐等。 阮小七两人先换了衣服,就在聚义厅坐下,笑着说:“这皮毛不能穿太久,一股牛羊膻味,都说夷狄胡虏膻腥,当真如此!” 他与叶春对视一眼,就要汇报一路情况,王伦却摆摆手,说:“晚上聚义厅设宴,山寨头领们都来,你二人讲一讲所见所得,也教众兄弟们都开开眼界!” 阮小七向来快言快语,叶春却也不是善言辞的,便说:“哥哥,小弟该说些什么?” 王伦说:“大师在船场时,如何与船工讲解造船的,就如何讲火炮上船的情况!”叶春就笑了起来:“与船工讲解,他们若是蠢笨明白不得,小弟这脾气也是要骂人的,如何能这般来讲话?” 王伦说:“就似咱们去听张老教头讲课,他让兄弟们台前发言,就是畅所欲言嘛!”叶春便点了点头,说:“小弟了然!” 王伦便将二人下山之后,山寨的大事略说了一遍,听闻柴进入伙,高唐州被打破,击败了高俅派来的第一次“围剿”,又打破了曾头市,阮小七听得热血沸腾,说:“可惜不曾赶上大战!” 这时天色渐近黄昏,不少头领陆续赶来,都来叙话,于是聚义厅内灯火也掌了起来,壁炉也烧了起来。 后山呼延灼与彭玘的小院内。 两个人对坐在一张硬榻上,正在下象棋。这个相传是黄帝发明的二人对抗性棋类桌游,在大宋朝开国不久后,就完成了最后一次版本更新:增加了“炮”。 作为梁山的俘虏,王伦也不派人来劝降,就是拘在小院中,若是想要出门,便提前申请,身后跟着一什全副武装的士卒。 故而彭玘也懒得出门,呼延灼是个沉稳安静的性子,既然左右无事,那就看书呗,反正梁山有自己的藏书楼和印书局,他想看什么书,就写张条子,最多半日就有人送来。 彭玘却是个活泼耐不住坐的人,既然王伦发话,两人要什么都会尽量满足,他就要来围棋、象棋、叶子牌、马吊,甚至各种赌具,非拉着呼延灼一起玩耍。 两个人不够数,就拉着看守的士卒一起玩耍,只是韩滔第一次来拜访,被俩人赶走后,又过了半个月才来,恰看到彭玘拉着两个士卒,死磨硬缠,刚坐下耍牌。 那士卒见了韩滔,连忙起身告罪,再也不敢陪他两个游戏,故而彭玘每日就拉着呼延灼下象棋。 他听闻司马光曾经发明了一种象棋,废去两只象,因为“象不可用于中国也”,就故意让人找来一副玩耍,结果王伦那边还真就叫人给他找了一副来。 彭玘拉着呼延灼玩了小半日,就弃在一旁再也不去动了,实在是文人只会想象,司马光的这个“七国象棋”当真有些无聊得紧。 他和呼延灼都是臭棋篓子,半斤对八两,却也下得津津有味。 这时韩滔走了进来,看到一侧的铁皮炉上座着的水壶已经烧开,俩人还在那里争辩该不该悔棋,便顺手将水壶提了下来,给二人冷了的茶杯里添满。 这铁皮炉自然又是王伦的发明,山寨对燃料的消耗需求也是极大的,故而王伦初建山寨时,梁山的各处山头都是光秃秃一片。 等到山寨初见规模,王伦就命收购石炭,又命汤隆按照他的图纸打造了制作蜂窝煤的器具,将石炭打成粉状颗粒,掺杂黄土、少量的木炭粉和锯末,就制出了蜂窝煤来。 又以铁皮为外壳,内掺黄泥、砖块,造出了物美价廉的铁皮煤炉,再以铁皮为烟囱,很快就在整个梁山推广开来。 且随着三处酒店的推广,这种方便制作的铁皮炉和蜂窝煤,也逐渐在梁山泊周围的村镇风行了起来,为此王伦还专门叫几位酒店负责人,招揽各村闲汉,四处宣讲煤气中毒的注意事项。 看到韩滔又来,呼延灼只当作没看见,彭玘知道他气早已经消了,只是碍于面子故作高冷而已。 便开玩笑地说:“韩将军,怎么,这一次是要来收缴我两个的棋盘么?”韩滔咧着嘴,说:“俺替二位担了败军的罪名,缴你一副棋盘又如何?”便说:“我家哥哥有请,聚义厅里听课,听一听女真金国那里的情况,走吧,二位!” 彭玘便站起身来,说:“我就说呢,往日这个时辰,也该给我两个派牢饭了!走吧,呼延老哥,去蹭他王伦的酒肉吃一番!”拉着呼延灼就朝外走。 韩滔却也细心,将那铁皮炉的炉门半闭了,这才跟着走了出来。 三人行了百余步,就看到史文恭昂首挺胸,身后一什士卒跟随,也走了出来。彭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只有四名士卒跟随,便酸溜溜地说:“这人好大的气派,若不知他底细,还道是王伦来了呢!” 第254章 辽东见闻 进了聚义厅,呼延灼便朝角落柱子一侧走去,彭玘又说:“呼延老哥会挑地方!”韩滔无奈地笑了笑,也跟着二人坐下。 呼延灼这时才开了口,说:“韩将军,你与俺两个俘虏坐一起,算甚么?”韩滔却先去倒了一碗酒,说:“都是老朋友,谁还能多说闲话?”左右看了一眼,先偷偷饮了一碗,便发出了舒畅的声音来。 彭玘嫌弃地说:“至于么?你老韩是缺酒的人么?难道入伙了梁山,就要如此苛待?” 韩滔摇摇头,说:“俺平日里要练兵,哪有饮酒的机会?况且今晚这酒不一般,这可是御酒!”便将王观的遭遇说了,彭玘顿时苦起了一张脸,说:“我三个受命领兵,却原来是给高俅公报私仇来了?” 韩滔反问:“难道不是吗?先前俺也以为,我三人领兵,是讨伐乱民,却当真是给高俅报私仇来了,败了也不亏!” 那边史文恭也走了进来,犹豫了一下,便问:“我坐这里可否?”他左右看了一圈,都是不相识的好汉,苏定也不来理会他,若教人再为他开一桌,史文恭也没那么厚的脸皮。 韩滔便搬开椅子,说:“山寨没有那么多规矩,这种场合,都是随意坐,请吧!” 史文恭也知晓了呼延灼和彭玘的身份,心想好歹这位韩将军还顾念旧情,与旧人相伴,我那位苏定老友,却是当真将我给忘了! 他这却是错怪了苏定,苏定既降,王伦就请他给林冲作副手,专门负责山寨马军新兵的操练,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无法脱身的。 眼看山寨头领们陆陆续续地到来,苏定差不多是最后一批赶来的,先左右看了一圈,看到史文恭,就远远地拱手示意,史文恭却只作未看见。 那边苏定就被几个骑兵头领邀着入了座,讨好也似地陪着他说话。没办法,梁山的规矩,挑选新兵和新兵操练,是有专人负责的,带兵的头领们只负责接收新兵,继续操练。 故而苏定是有一定的新兵分配权的,骑兵头领们谁不愿意手下都是精锐士卒,自然就要向苏定示好了。 孙定环顾了一圈,对照头领名单,逐一看过,便朝王伦示意都到齐了,王伦便站起身,聚义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王伦便笑着说:“先前马灵兄弟从荆湖北路归来,本说要为他接风洗尘,也见一见新入伙的兄弟们。但马灵兄弟听闻阮小七并叶春两位,正从登州赶回,就说留待一起,故而今日这宴,一则是为三位兄弟接风!” 马灵三人便起身朝众人拱手示意,王伦与众人饮了一杯酒,又说:“酒且适饮,这二来就是请三位与众兄弟讲一讲各自的见闻,倘酒饮多了醉了,却也不好!” 呼延灼嘀嘀咕咕地说:“谁与你王伦是兄弟?”彭玘却笑了起来:“老哥,有御酒饮,有杂闻听,万事不需我两个操心,还抱怨甚?”呼延灼一想也是,干脆举杯,与三人同饮。 这一次酒宴,其实就是教众头领们互相认识一下的,韩滔也去与马灵三人碰了一碗,闲聊了数句,这才坐回。 众头领酒饮的克制,故而一顿饭很快就吃完,王伦吩咐撤去菜盘,添了香茶,马灵就站起身来,来到台前,拱手说:“小弟便为诸位讲一讲京西王庆那里的情况。” 他是个有口才的,说起话来井井有条,便将王庆那里的大致情况都说了一遍,头领们听了,个个欢喜。 虽然他们不了解王庆这个人的人品,也并不在乎他为何要起事,但总归都是忍受不得赵官家和他那臣子们的统治,与自己一伙人也算是志同道合了。 有些头领便想,原来不堪忍受这天下的,非止我梁山一伙人,正是“吾道不孤”啊! 彭玘听了,毫不在意,他已经是俘虏了,还替这朝廷操什么心?呼延灼却是眉头紧皱,一张脸更加地黑了。 马灵讲完王庆的消息,阮小七就站起身来,拱手说:“哥哥派了小弟前往辽东,俺就将这半年来的情形说一番!” “俺与叶春大师到了登州,先在那里停驻了一个多月,一来是初次入海,要与水手、船工们适应一番,二来也是要等叶大师对登州那几条海船改造一二的。” “小弟与邹渊兄弟寻了些熟识海路的船工,前后准备两个多月,方才出海北去,出海不久,就在登州北面遇到一伙海盗,被俺两个击毁了三艘船,缴获了一艘。” “恰如哥哥先前推断,那海盗都是登州本地海商假扮,为的是要垄断与辽东、高丽国的贸易,小弟审问后,便将一船俘虏都赶跳海里,夺了那船,继续北上。” “用了十余日,就到了辽国的东京辽阳府地界,那里现如今已被女真人占据了,在海外盘桓了数日,贿赂了本地的治民官员,才在辽国的辰州那里靠岸。” “女真人在那东京道沿海,只放开了两处互市的口岸,一处辰州,一处耀州,只许在划定的市场内走动、歇息,若是不经允许走出,就要被当场格杀。” “小弟与叶大师两个,将两处口岸都走了一遍,只是不曾打探得许多有用的消息,故而小弟便与大师商议后,转向那辽国的苏州,趁着夜色,放了两条小船,从那来苏县登陆。” 阮小七便长叹一声,说:“我与七八个伙计,本打算昼伏夜出的,但一路北行百余里,渔村都空无一人,村落空空荡荡,好容易在东北方向的一处山坳,看到一个有人烟的小村子。” “俺在那里守了一夜,方才看到一个樵夫出村砍柴,便一路跟随,将他捉了,一番审问才知,他也是辽东的汉人,祖上跟随唐太宗皇帝征讨高句丽时落户那里的。” “契丹人统治辽东时,这些汉人受南院管辖,日子也还过得去。后来金辽大战,女真人闯了进来,就烧杀抢掠奸淫,能抢的都抢走,抢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 “辽人丢了东京道,那些辽东汉人又成了金国的子民,仍旧种地缴税,只是百姓多被杀死,或被掠去北地发为奴仆,简直十不存一了!” “辽东亦有契丹人,都被发做了马奴,与汉人一样,被女真人视为奴仆和可以买卖的货物。这女真人,果真是禽兽一般!” 第255章 未来的敌人 阮小七歇了一歇,平复了一下情绪,又继续说:“俺便继续北上,到了那辽阳府卢州的熊岳县左近,看到了一处女真人的村寨。” “那些女真人也种地,就在村寨外开垦了田地,以树木为界,且那村寨中亦有铁匠,只是有兵丁把守来往巡视,俺不曾靠近了去看。” 王伦顿时皱起了眉头,阮小七说得明白,女真人已经从渔猎的生活方式转向了半农耕,且开始广泛用起了铁器,说明他们的冶铁锻造工艺也很不错。 阮小七又说:“俺也遇到一些辽国的契丹人,请他们吃酒,探他们的口风,得了许多小弟也无法证实的消息。” “那些辽人都说,女真人起兵造反攻打辽国时,兵力尚且不足五千,又缺乏战马,故而出河店一战,那金国酋长完颜阿骨打,就集结了三四千的重甲步兵,大败辽军。” “后来女真人将辽国上京道、东京道先后占据,占了辽人的养马地和牧马场,又占了汉人的种田地,便仿照唐朝,组建了一支万余人的具装骑兵来,一人双马,骑士皆着双层甲,便似铁塔一般,故而称‘铁浮屠’。” “这些骑士上马就是重装骑兵,下马便是重装步兵,此外还从辽人那里抢了许多马,又组建了一支轻骑,号称‘拐子马’。” “女真人曾俘虏了辽国贵族,那些贵族被赎买回来后,曾说女真将领放出豪言,说马军不能打一百回合,如何能称得上是铁骑?” “故而女真人与辽人对阵时,最是坚忍持久,所战皆是以少迎多,辽军虽来回冲杀而女真军阵不乱,且女真铁骑最重冲锋,最常用的就是锋矢阵,少有迂回、包抄、攻敌两翼的战术,弓矢亦不妄发,往往抵近三四十步方才射一两箭。” 朱武一听,便将女真人的这个作战特点记了下来,王伦心想:对付这种铁罐头,那就只好用大炮轰他娘的了! 阮小七又说:“辽人说女真人也善用火器,最常用的就是与朝廷制式类似的‘震天雷’,巴掌大小,临战时引火投掷,惊吓马匹,引发混乱。又有一种喷火枪,焰出管口一丈有余,沾衣即燃。” 王伦顿时眉头皱的更紧了,因为打破高唐州后,他就专门见识了缴获的“震天雷”、“突火枪”的威力,又询问过凌振之后,顿时不以为然。 必须要说,中国人在战争的天赋方面是完全点满了的,火药发明问世后,古人从来不仅仅是将它当作制造烟花的原材料,同样也在不断探索火药在战争中的真正作用。 只是大宋朝不重视工匠,匠人虽然多有发明,但都不是系统性的,故而大宋朝的火器五花八门,现代人能够想到的黑火药的用途,古人也几乎都想到了,只是受科技和加工提纯工艺的限制,许多发明并不能展现出真正的威力来。 不用想,女真人用的火器必然是大宋朝官方售卖过去的,王伦万万没有想到,赵官家为了“光复燕云十六州”的虚名,竟然将火药这种不传之秘都送出去了! 他心里怒骂:合该你有靖康之耻! 萧嘉穗张了张嘴,但还是忍住了,不过王伦看他的嘴型,猜测应该是镇江府那里的脏话,骂的对象自然就是赵官家了! 阮小七告了一句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说:“俺只走到熊岳县南面,就此返回,听说那金国占据了辽国的东京道,便改名为曷苏馆路,这就是效仿我朝了!” “辽东那里,十月就开始下霜,到次年四月间还常有大雪。那里天寒地冻,俺从辽国来苏县到熊岳县,来回不过七八日,每晚都是露宿,说句不夸张的话,俺这辈子受的冻,都不及这几夜!” 他便将换下的那一套皮袄拿了出来,向众人展示,说:“女真人以兽皮为衣革,先前哥哥常说女真人必然要南侵,俺还不以为然,这一次去了辽东,亲身感受后,若俺是那女真人,说什么也要南下的,因为北方实在太冷了!” 他拱了拱手,说:“哥哥教俺说些见闻,小弟说完了!” 武松便在下面喊了一句:“小七兄弟,叫俺也看一看这女真人穿的皮袄。”他接在手中,摸了一番,竟然是内外双层带毛兽皮,入手很是暖和。 京东路这些年虽然冬日愈发寒冷,但武松觉得,这样的衣服,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在冬日的夜里安全露宿一晚了,又想起辽东那里一年时间里,竟然有半年都是冬季,难怪那女真人拼命攻打自己南方的辽国呢! 不少头领都好奇地跟着摸看了那皮袄,又看到阮小七一双生了冻疮的手,对王伦说金国女真人若击败了辽国必然南下入侵大宋的论断,又信了几分。 王伦并没有继续重复他说了很多遍的那些话,而是很严肃地说:“孙子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女真人是我梁山未来的大敌,早做了解,便可以早做防备,终不能教胡虏再入了中原!” 呼延灼坐在下面,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从阮小七的发言里,从王伦的话里,他听得出来,梁山竟是以抵御金国为目标的! 他并不怀疑阮小七说的都是假话,因为宋辽两国使者互派,他自然也听说了许多从辽人转口的有关女真人的消息。 呼延灼第一次对大宋朝的国策产生了怀疑,或许大宋真的不应该仍旧视辽国为仇敌,而是将正在崛起的金国视为潜在的最大威胁! 但是很可惜,赵官家和一帮文臣,都陷入了“光复燕云十六州”的狂热中,对这天下大势,看得还不如一伙水寇明白!甚至本该是朝廷要做的事,此刻却由一伙贼寇做了出来。 呼延灼突然觉得很可笑! 第256章 火炮上船 阮小七讲完,就轮到了叶春,他夹着几张图纸,手里捧着个木盒,走到台前,先将一张图卷挂在屏风上,便拱手说: “我奉了哥哥的命令,在登州请邹氏叔侄帮忙,寻了一处造船场,造了几艘小船型,分别悬挂横帆、纵帆、斜帆、三角帆,在近海处航行了一番。自汉朝以来,我华夏的大船,多用纵帆,前唐时又出现了水密舱,故而最善逆风航行。” “横帆则最善顺风航行,这数者各有优缺,往往视海风来向而定。只是时间太短,航行不够远,故而还需研究考证。” “此番我带了六门铁炮和六门虎蹲炮,将炮置于船舱中段,舱体外开设射击口,外以木板遮拦风浪海水,临战则将木板提起,露出射击口来。” “方才小七哥也说了,我等出海后不到两日,就遇到了一伙海盗,有六艘大船,就来迎头四面围上。” “我和小七哥便将火炮船迎上,摆出‘截头十字’阵,那海盗仍旧想要接舷跳帮,但山寨的这艘火炮船小,小七哥舵掌的好,便逼着海盗的船与火炮船相对而行。” “有一艘海盗船靠得近,被我船一侧六门铁炮并虎蹲炮一齐开火,只两轮射击,就将那海盗船击得船身破烂进水,不得不停在原处打转,等战事结束,那船就已经沉了!” 史文恭听不懂许多航船术语,但他却听明白了,梁山这是将火炮摆上海船了 ,便在那里认真地听。 他倒是隐隐猜出了,当日曾头市被打破,就是梁山的虎蹲炮发威,但这铁炮又是什么?难道梁山还有威力更大的火器么? 叶春继续说:“又有两艘海盗船左右夹攻,被我山寨的火炮船左右开火,未及接舷,都被击毁。” “海战时虎蹲炮威力不足,射角范围有限,反而是六门铁炮建功。故而我以为,虎蹲炮宜主用于陆战,铁炮陆战、海战皆可用。” 在场的水军头领们都欢呼了起来,一直以来,梁山的水军主要负责来往运输,除了呼延灼来攻那一次,基本没有直接参战的机会。 这让水军头领们难免觉得,水军低骑、步一头,王伦虽然重视,但毕竟梁山水军从未取得骄人的战绩,这种重视也就成为了一种压力。 叶春讲述时,就将身后屏风上的图卷当做示意,不时更换图纸,但海战不同于陆战,没有那么热血沸腾,遇到懂行的,自然能看出门道;遇到不懂的,那就是干巴巴的很。 王伦便开口说:“火炮上船,乃是日后水战、海战的主流。众兄弟们设想一下,若我山寨的火炮,一发射出,便是二三里之远,而沿岸敌人,只能靠巨弩防备,若我山寨的船上,装了五六十门铁炮,只需要三五艘这样的船,临战一字摆开,就是上百门火炮齐发,这天下谁人能防得住?” 座中的带兵头领,大多是见识过曾头市前三百余虎蹲炮齐发的场面,按照王伦的描述一想象,那是何等的声势啊! 王寅便对卞祥说:“若山寨建了这样一支五十艘左右的船队,江南沿海,那就是望炮即降啊!” 许多人这才意识到,或许传统水战短兵相接、接舷跳帮的战术,就要被一种全新的战术取代了。 王伦便咳嗽了一声,叫众人都安静下来,继续说:“小七哥说女真人有铁浮屠,这具装骑兵却也不可怕,对付骑兵最好的办法,从来不是另一支骑兵,而是火器!” “咱们这大宋朝火器花样繁多且厉害,可惜赵官家身在宝山而不自知,就似这铁浮屠,只会直前冲锋,咱们在当面和两翼摆上火炮,放他闯进来,火炮齐发,就是一座铁城也要被打破了!何惧之有?” 凌振顿时挺直了腰杆,觉得自己“东京城第一个炮手”的名头,就得从抛石机的炮手,变为“天下第一个火炮手”了! “战争打的是什么?有人说是士卒多寡,有人说是武备精良与否,有人说是阵型战术,还有人说比的是后勤补给,更有人说是比的国力。” “若依着我来看,士卒、武备、战术、后勤,都是基础的,就好比建房屋,要打下地基,这些都是地基,也是为将者必须要考虑的。” “战争真正拼的是什么呢?是工匠的技艺!汉朝时一汉抵五胡,我中原汉人身形比胡人高大,铠甲比胡人更厚,刀枪比胡人更亮,弓弩比胡人射得更远,这些难道不是制作武器的匠人们的功劳么?” “现如今我梁山的工匠又造出了虎蹲炮、铁炮,将来若匠人技艺更纯,造出了一炮糜烂十余里的火器,又或者百里、千里之外就发来的炮弹,似东京城这样的天下大城,一炮就可以摧毁,也不是不可能!” 许多头领都笑了起来,觉得王伦哥哥的设想也太夸张了,近乎于神话里的仙人手段,凡人如何能做到呢? 呼延灼与彭玘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恐惧。 他们在战场上与梁山交过手,知道梁山军队已经可称得上是精锐,但王伦仍不知足,还要将刀枪磨得更快,这真真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啊! 呼延灼再一次产生了荒谬之感,看着王伦在那里侃侃而谈,突然想:若此人得了天下,我辈武人,或许再不用被文官压制,与那文官做妾了吧? 他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大逆不道,慌忙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这个想法抛出脑子。 王伦这时才总结地说:“山寨头领们各司其职,本就是应当互相紧密配合合作的,似那大宋朝,要重文抑武,就好似一个人,本来有两条好腿走路,却平白地将一条腿自己绑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还是个正常人么?” “众兄弟且用心做事,踏实迈出一步,将路走的稳了,就离咱们山寨的目标越来越近!” 众人再次称诺。 第257章 倒霉的关胜 渐近年关,各处头领们也开始陆续返回山寨,为的是年尾团聚,好好放松休息一下。 王伦也并没有偷闲,除了日常的杂务要处理外,他又命清点山寨的几处仓库,命统计一年的收支情况,还要为年后的事务做出计划,同时要求各处作坊的负责人,也都拿出一份新年计划来。 这一日,东京城的时迁随着一支商队返回,却比去年时回来得更早了一些。 时迁带回来两个消息,第一就是此前朝廷派往辽东与金国采购马匹的武义大夫马政,已经顺利返回了。 王伦叹了口气,这大宋朝,终究还是要与金国联手,准备瓜分辽国事宜,要签订海上之盟了。 王伦为大宋朝的皇帝和文武官员感到悲哀,因为他们总是能做出错误的选项,同样的错误犯了不止一次。 如今是要联金灭辽,而历史上的南宋,后来又联蒙灭金,每次都会给自己挑选一个未来更凶残的敌人当作暂时的盟友。 踏马的司马氏的两晋已经够丢脸了,赵氏的两宋简直是把中原王朝的下限又向下拉低了一大截,突出的就是四个字:毫无底线! 时迁要说第二个消息时,王伦先将几名头领都请了来旁听。 听到那位保义郎“丑郡马”宣赞,向高俅举荐了大刀关胜,王伦心想:虽说其中细节略有差异,但总算结果相同,看来关胜前来打梁山,是无法更改的了。 唐斌与郝思文听到关胜的名字,顿时坐立不安,他们三人是结义的兄弟,如今却因各自的选择不同,要成为面对面的敌人了! 他两个有心说几句话,却又听到时迁说:“不过那关胜遭人诬陷,被高俅下狱,匆匆发配沧州,做配军了!” 原来当日宣赞前往蒲东,将关胜请到了东京。高俅一见关胜,顿时心生欢喜,又见他弓马娴熟,论起兵法来也头头是道,就决定任命关胜领兵,年后出征梁山。 又因为呼延灼三将惨败的前车之鉴,高俅这一次很是谨慎,便奏请抽调东京禁军以及河北两路的精锐,先在东京城会合了,由关胜操练熟悉一番,再行围剿事宜。 他的这一番任命,却被朝廷文官们好是嘲笑,觉得高俅果然囊中无人了,竟挑选个巡检做统帅,哪怕关胜是关羽的后代,那又如何?我大宋朝哪个姓氏,祖上没有名人的? 故而文官们只是嘲笑,但武将们就不满了。 熙河路湟州知州辛叔献,曾击退西夏党项人的进攻,其次子辛兴宗就蒙荫入选殿前司,任了诸直指挥使。 辛兴宗曾在熙河路前军为将,先前高俅选任呼延灼,毕竟是开国功臣名将之后,辛兴宗不曾羡慕。但这次高俅选了关胜,就让这位文官子弟破了防。 殿前司这么多指挥使、都虞侯、都指挥使、虞侯,难道都不如一个小小的巡检有统兵剿匪的才能么? 他年纪尚轻,父亲又在边州镇守,于是脑子一热,就拜见高俅,说关胜不可以为将,因为他两个结义兄弟唐斌和郝思文,现在就在梁山充任头领。 攻打祝家庄时,唐斌与郝思文就已经有了些名声,对于近在京东路的梁山泊,有心的朝廷官员一打探,就摸清了些底细。 只是大宋朝的民乱实在太频繁,朝廷官员们只会重视匪首,那些头领和帮凶,在他们眼里与跟随造反的普通百姓或者喽啰并无二致。 所以有关梁山的情报送到高俅书案前,高俅也只知道王伦、林冲等寥寥数人而已。 听闻关胜居然有两个结义兄弟从贼,高俅顿时大惊,当即将他请来,先是问了他练兵的情况,又问了家人,这才问起他两个结义兄弟的事情。 当初唐斌去寻郝思文、准备结伴南下投奔梁山时,曾专程去看望了关胜。故而关胜也不敢隐瞒,只是唐斌、郝思文上梁山后,并不曾与他有书信来往,他也不知道二人的近况如何。 于是只说:“禀恩相,下官两个结义兄弟,唐斌原是本处提辖官,因被豪强污蔑,不得已流落江湖,下官也不知去向。还有个兄弟郝思文,本是布衣,也流落江湖!” 高俅听了,心中就有几分不快,便强忍着追问:“你果真不知晓他两个的去处么?”关胜摇摇头,说:“前年他二人曾来拜会,说是要去京东路那里,下官实在不知!” 高俅怒火顿时就上来了,大吼:“你那两个兄弟,现如今在梁山泊当了头领从了贼,你竟然说不知晓?” 辛兴宗就在一旁阴恻恻地说:“关巡检,莫非你是要隐瞒恩相,带了兵后,就要前往投靠,却将朝廷官军,变为水寇?” 他这火拱得恰到好处,高俅便怒喝:“来人,将这与水寇勾结、欺瞒上官的小官拿下,枷了看在牢里!” 关胜百口莫辩,他当真是没有说谎的,唐斌与郝思文落草为寇,自然是不肯耽误自己的前程,所以从来没有书信送至,他如何得知许多内情? 高俅将关胜下了狱,顿时就犯了难,刚刚挑选的领兵将领,又被自己送到牢里,这一回脸丢的实在够大了。 不过高俅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现在庆幸的是,关胜的名字还没有传到赵官家的耳朵里,以赵官家对关羽的崇信,这关胜还杀不得。 既然杀不得,高俅干脆将他发配至沧州,也不刺字,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文官们盯着的。 关胜若是被自己一直关押,文官们自然会借机挑事,少不得就上报到天子那里,干脆名义发配,实际发送,先将关胜送出东京城去,也不给文官们机会来给自己添堵。 至于统领大军的人选,高俅也看不上告密的辛兴宗,而是挑选了宣赞。 第258章 蒲东三杰再聚首 京东西路的濮州,关胜紧了紧身上的衣袍,看着昨夜才停了的一场大雪堆积在道路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当初宣赞来蒲东寻他时,听闻要为国家除贼,关胜自然满心欢喜,当即办好了关合手续,跟随来到了东京。 高俅对他很是信任,许了他兵马指挥使的职位,关胜也尽心尽力,觉得难得遇到一个伯乐,肯抬举自己。 哪曾想前后不到一个月,就因为两位结义兄弟的事情,自己也被发配了。 关胜第一次意识到,大宋朝官场的浑水是真他娘的深!也对人心险恶,有了更深的了解! 其实辛兴宗自身的资历,在大宋朝军队这个讲究出身、资历的地方,却也没有多少可能统领一支剿匪大军的。 但这个世界的滑稽之处就在于,人的行为并不总是遵从“对自己有利”这一原则的,若是“损人利己”,这也是人性的一种表现;但偏偏这世界上,多的是“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高俅少有地亲自动用权力批示,就将关胜被发配的流程走完,然后迅速派了一个心腹、四名军汉,枷锁了关胜,就送出了东京城。 因为高俅很清楚,新年将至,不能给文官们任何机会,在天子面前告自己的状,惹得赵官家不高兴。 好在大宋朝的民间,已经对关羽有了财神的信仰,话本里也对关羽的忠义都有褒扬,况且关胜的确是受了无妄之灾,于是离开京畿路后,在高俅派来的那心腹的默许下,关胜被取了枷锁,一路行来。 往日里去河北东路的沧州,最方便的官道,是从东京出发后,经京东西路的兴仁府、濮州,过郓州入高唐州。 但梁山泊已经将势力范围不断外扩,故而关胜这一次被押送的路线,是从兴仁府过濮州,从河北西路的大名府继续向东北而行。 原因无他,东京城的衙役、军汉们都知晓,若逢着上官指派的往河北、京东诸路的押送配军任务,想要安全抵达,就只能绕路而行。 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满是积雪的官道上,四个押送的军汉也不敢抱怨,没办法,殿帅府的一个提辖官,可是跟在身后呢! 虽是高俅的心腹,那提辖官对关胜的态度却很友好,原因无他,当初的同事陆谦和富安,当初得罪了林冲惨死在沧州,他可不愿意重蹈覆辙,而且高太尉有交代,也不要苛待了这关胜。 于是提辖官便解了背后的酒葫芦,递到关胜身前,说:“关巡检,天寒地冻的,且饮口冷酒,也热热肠胃!” 关胜摆摆手拒绝了,说:“多谢尊驾好意!”那提辖官饮了一大口,便继续说:“关巡检,你也须知太尉的难处,他那里一群文官盯着,东京城里一群将门子弟盯着,逢这种剿匪的好事,哪个不想领兵捞一笔?” “你惹到的须不是高太尉,而是那群文官和将门,你不要怪罪太尉非得在这个时节将你送出来,若仍旧留在东京城,只怕太尉也保不住你!” 关胜心里只是冷笑,都到了这个地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却听见前方一片树林后铜铃响动,就走出七八匹马儿来,拦在路中间,身后一条小路那边,也冲出来七八匹马,就将关胜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当先那人,搭起了弓箭,大喝到:“那几个军汉,放下刀枪,饶你等不死!”提辖官便走上前来,拱手说:“好汉,我等是过路人,若要钱财,都给与你,千万不要害命!” 关胜听了那人的声音,却顿时浑身一激灵,他原本第一时间就看向了提辖官牵着的马儿腹部挂着的大刀,这时转过头来,却看到了唐斌的一张笑脸。 唐斌微微一点头,又大喊:“再敢动一步,就此射杀!”那提辖官便不敢动了。 看到几个人都老老实实地被带来的骑兵逼着跪倒在地,唐斌跳下马来,拉着关胜的手,说:“小弟来迟,兄长恕罪!” 关胜叹了口气,说:“你和郝思文果然投奔梁山了?郝兄弟没来么?” 唐斌说:“他在另一条道上守着的,我俩赶来得匆忙,这厮们却向大名府方向来,不从郓州那里经行,叫我两个好一番找寻!” 实在是关胜又没戴枷锁,并不太好辨认。 唐斌便热切地说:“兄长的事,小弟都已经知晓。那高俅既然不肯用你,不如随我上梁山!”便吩咐说:“这几个军汉留不得,通通杀了!” 关胜慌忙拦住,说:“如何肯害他们性命?” 唐斌哈哈大笑,说:“兄长还是如此重情义,也罢,看在我兄长面子上,你等快滚!”便去马背上取了关胜的大刀并行囊,教人牵了一匹马儿,自顾自离去了。 那提辖官与四个军汉跪在雪地里,等一行人奔得远了,方才起身,哀叹一声,转头向东京城而去。 关胜跟着唐斌行了十余里,在南面一处道上,逢着了郝思文,三人两年未见,一番叙旧后,关胜便叹了口气,说:“我先祖世称忠义,我如何能随二位落草,辱了先祖名声?两位贤弟,还是自回山寨吧!” 唐斌便急切地问:“兄长,你还能去哪里?” “我欲前往秦凤路投军,一刀一枪再搏个前程!” 郝思文却说:“兄长此言差矣!武安王忠于汉室,乃是因为有昭烈帝这样的天子可以追随。兄长欲效先祖,难道连赵官家这样的昏君也要追随到底吗?” “我梁山非是贼寇,自山寨兴事以来,只杀贪官污吏,反的是赵官家这般祸乱天下的无道昏君,正要北御胡虏,使我汉人不受胡人欺辱,为护我汉人开疆拓土,这才是真正的忠于汉,忠于天下!” “兄长若仍要执迷不悟,以为不反赵官家这般民贼独夫便是忠义,小弟深以为不耻也!” 唐斌也连忙说:“不错,兄长不如跟随我两个去梁山,咱们蒲东三杰再聚首,若我梁山行事有差,兄长便是将我两个砍了,自下山去,我也不怨!” 第259章 又是一年年关时 大宋朝的巡检,主要负责乡野村镇的缉私捕盗等治安工作,若要做好本职工作,巡检官就要熟悉辖区内的乡情,了解地主豪强的宗族关系、势力范围、姻亲网络。 关胜在蒲东任巡检多年,自然不是个迂腐、固执的人,在宋江版梁山征方腊时,他与石宝第一次交手,打了二十多回合,石宝转身就逃,关胜也不追赶,认为此人武艺不在自己之下,如此做派必然有诈,可见他是一个很能自保、知变通的。 故而在听了唐斌与郝思文的一番话后,关胜略一沉吟,觉得言之有理,便说:“好,我就随二位兄弟前往!” 唐斌顿时喜笑颜开,郝思文也是欢欣不已,于是三人便向梁山泊而来。 到了北湖酒店,朱富接着,就派一条大船,将一行人送上山寨,关胜看到在酒店那里,停了三四十辆马车,来往运输的船只不断,心中顿时充满了好奇,却也不好多问。 到了金沙滩码头,王伦领着十多名头领相迎,看到关胜八尺身躯,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果然是小一号的汉寿亭侯! 关胜看到王伦,心中颇有些惊讶,他在蒲东时也曾剿灭山匪,所见强徒首领,个个五大三粗,江湖气质明显,本以为王伦也是这样的人物,哪知竟是个书生模样。 想到能令唐斌与郝思文拜服,必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便拱手作揖,说道:“关某穷困来投,还望收纳!” 王伦笑着说:“得将军来投,山寨顿增光彩!且请到聚义厅小坐!”边走边将众头领都介绍了。 关胜很是谦逊,与众人一一见过了,他却不似先祖那般傲上而不辱下、刚而自矜的性格,毕竟在官场底层厮混的久了,也学会了和光同尘。 与关胜一番交谈后,王伦就觉得头又开始痛了,这位果然熟读兵法、对带兵用兵有一番见解的,也是带骑兵的好人选,只是山寨的编制刚刚确立,若是教关胜独领一营,他该从哪里准备那么多战马来? 便说:“以将军的才能,足可以坐一把交椅,出任头领。将军暂且先熟悉一下山寨的军情。” 唐斌拱手说:“哥哥,小弟那一营指挥使之位,情愿让于兄长!”王伦摆摆手,说:“关将军乃是大才,足可以独领一军,等山寨马匹够了,再建一营,交给将军,不需让来让去的!” 这一路上关胜也听唐斌、郝思文两个说起梁山的情况,都夸赞梁山一营兵力,足以抵本朝一州的州兵。 关胜对河东很熟悉,在他看来,州兵多不堪用,对梁山走精兵路线的做法也很是赞同,便拱手说:“都听哥哥吩咐。” 王伦最近正与三位军师商议,准备将步军第四营改组为炮营,以董澄、沈骥两人接管凌振的虎蹲炮,凌振毕竟管理了几个大作坊,再教他领兵,实在是分身乏术。 而且凌振从叶春那里拿到了些船炮的实验数据,正全力着手铁炮的改进,虎蹲炮也该列装山寨军队了。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再组建一支步兵营交给关胜,但还需要王伦这里再考虑一番。 关胜上山没几日,青州登云山、二龙山的驻守头领们也陆续归来,这一次孙新顾大嫂夫妇两个也跟着前来了,他夫妻两个倒也有趣,身在江湖却不愿两个表弟也来厮混。 毕竟与梁山合作也一年有余,于情于理,夫妻两个也该来拜会一番的。王伦便与夫妻两位说话,听到解珍、解宝得顾大嫂亲自看顾,解珍已经结婚,解宝也寻了个良家女子,打算年后结婚,王伦便大笑了起来。 说道:“解家两位兄弟有二位这样的兄嫂,实在令人羡慕!” 顾大嫂见王伦仍旧如初次相见时那般不拿姿态、平易近人,她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便说:“寨主如今将山寨经营得红火,也该寻个好女子了!”孙新便瞪了妻子一眼,就陪着笑说:“寨主事务,何须俺两个多嘴!” 王伦也不介意,他挺欣赏顾大嫂的性格,便笑着说:“多谢大嫂提点,这一二年间,俺就将婚事定了,说不得还要请二位远来,吃一杯喜酒的!” 顾大嫂便喜道:“寨主心里有计较,果真是我多嘴了!这喜酒俺夫妇两个自然是要来讨吃的!” 王伦说:“我已命蒋敬兄弟那里盘点算账,年底分红,到时算得明白,还请尊夫妇在山寨小住,若有事时,尽管吩咐邹氏叔侄或是来寻焦挺!” 他这里还有事务要忙,因为山寨已经收到消息,石秀正从江南赶回来了。 孙新与顾大嫂便随邹氏叔侄两个,自去后山住下。 眼看到了腊月中旬,又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一连下了三日不停,整个梁山都被皑皑白雪覆盖,侯健那里,已经带领作坊的工人,为山寨每位头领都做了一领皮袍,用的皮革自然是阮小七从辽东女真人那里采购而来的。 不但呼延灼、彭玘、史文恭三个“俘虏”也分发了,晚上山的关胜、前来拜会的孙新、顾大嫂也都分到一领。 王伦坐在金沙滩码头附近的一座木屋里,与萧嘉穗等几个头领围在火炉旁,等着石秀的归来。萧嘉穗摸了摸身上新的袍子,感叹地说:“原以为那女真人也是茹毛饮血之辈,不曾想也是会农耕、会养马、会打铁、会制皮,不可以蛮夷视之啊!” 王伦便笑着说:“若赵官家与辽国贵族也与军师一般想法,只怕这女真人是无论如何也崛起不能的!” 王寅凑在火炉旁,看着被纷乱雪花掩住的白茫茫的湖面,将温好的酒给众人倒了,说:“我在江南时,听人说起北国风光,心生羡慕,何曾想景色虽美,怎地却这么冷呢!” 薛永在一旁笑道:“小弟在北方时,多听那些文人说起烟雨江南,如此诗情画意,可惜不得机会前往一看的!” 王寅顿时笑了起来:“兄弟,若你到了江南,那就是接连数月的阴雨天,雨下得人都要发霉了,只怕到时你要骂一句什么狗屁烟雨呢!” 众人都大笑了起来,这时乱雪白雾的湖面之中,突然现出一条船影来,王伦便说:“石秀兄弟回家了!” 第260章 石秀讲论摩尼教 船只靠岸,朱贵与石秀并跟着的一条好汉下了船,就看到王伦等人已经迎着了,石秀慌忙来拜见,说:“正逢雪天,如何劳诸位哥哥来迎?” 王伦便从焦挺手里接过一领皮袍,先给石秀披上了,笑着说:“雪天左右无事,且先去饮一杯热酒,驱驱寒气!” 石秀却将身后那汉子拉到前来,说:“哥哥,小弟此番去杭州,遇到一位好汉,意气相投,情愿投奔山寨,小弟为哥哥将他带来了!” 便说:“这位高可立,淮南西路寿州人士,乃是南平武信王的族裔,本在广德军任弓手指挥使,因朱勔在江南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便连乡兵也不堪忍受。高兄弟不愿受朱勔驱使祸害百姓,杀了朱勔的一个管家,就此沦落江湖,在湖州被小弟遇到,就此结识!” 高可立就来拜见,说:“小弟听石秀哥哥说起梁山事情,心生仰慕,特来投奔,还望收留!” 王伦便将身上皮披风解下,给他披上,说:“到了山寨,就是一家人!来,先去屋里吃一杯热酒,屋外须留不得!” 南平武信王,自然就是五代十国时期开创南平政权的高季兴;广德军属江南东路;弓手指挥使,显然就是本处的乡兵统领了。 高可立见王伦如此热情,一颗心顿时就不那么忐忑了。 在屋内烤了会儿火,吃了几杯热酒,王伦与二人闲聊了一番,便说:“走,去聚义厅,为高兄弟摆设接风宴,也请石秀兄弟讲一讲江南风情!”便邀了一行人,向聚义厅而去。 高可立一路行来,见一条已经清扫过的道路,又堆了一层积雪,心想这北方果然寒冷,这些年老天反常,便连江南也一年比一年冷了! 到了聚义厅,壁炉、铁皮炉已经烧得厅里暖和的紧,陆陆续续有头领们前来,都来与石秀、高可立两个相见,等到人齐时,看到厅内坐满了七八十个头领,高可立心中不住咋舌,暗想这梁山果然盛大! 王伦便笑着说:“前次关胜兄弟来投,今日又有高可立兄弟前来,山寨果真一日比一日兴旺了!众兄弟举杯,一则欢迎高兄弟入伙,二则欢迎石秀兄弟归来!” 酒过三巡,许贯忠便低声问:“哥哥打算如何安排这两位新头领?” 王伦说:“我意组建骑兵第六营,以关胜、酆泰领兵;高可立入步兵第八营,与孙安兄弟做个副手。只是骑兵第六营配不满额,还需再等等。” 其实也不用等太久,高俅为了在赵官家面前露脸,只要开春,他必然会催促宣赞那里发兵来攻的,到时候靠着缴获,总可以将骑兵第六营组建起来的。 王伦隐隐有一个猜测,或许这位赵官家也不完全是个昏庸贪图享乐的天子,或许他也意识到大宋朝优待文人,却打造出了文官集团,让高俅负责“围剿”梁山事宜,未尝不是打算在童贯之外,再培养一股属于自己的兵权势力。 只是王伦没办法在东京城高层官员那里打探到许多消息,一切只能靠猜测。 酒宴既罢,山寨就开始了“学习会”,由石秀讲一讲江南那里的情况。 石秀便立于台前,说:“哥哥命我去江南,为的是查探‘圣公’方腊的情况,小弟便为众兄弟详细讲一讲。” “方腊信奉的是摩尼教,这摩尼本是汉末三国时的波斯人,创立的这摩尼教,在唐朝武周时期传入华夏,唐玄宗开元年间,曾下令禁止。” “虽然摩尼教在华夏流传不广,但回鹘人却很是信仰,安史之乱时的牟羽可汗移地健,就强令回鹘人等,皆要改宗摩尼教。” “因彼时唐朝要借助回鹘骑兵收复长安、洛阳,故而唐代宗便允许已成回鹘国教的摩尼教在中原传播,扬州等地就建了摩尼教的光明寺。” “唐武宗开成五年,黠戛斯攻破回鹘国都,大唐对摩尼教便不再优容,武宗会昌年间灭佛,摩尼教也遭受牵连,僧侣多被杀死,寺庙皆被捣毁。” “到了本朝,摩尼教多在江南秘密流传,因信徒不得吃肉食荤,只食菜,故而百姓都称为‘食菜事魔’,这‘魔’非指妖魔,而是‘摩尼’名字被误传。” “小弟曾接触了几个摩尼教徒,他们对本教尊称为明教、明尊教,因摩尼教的教义,乃是二宗三际论。” “二宗者,明暗也,善恶也;善宗为光明王,恶宗为黑暗魔王。凡初际时,天地初诞,世间分为光明、黑暗二国;中际时,黑暗侵入光明,善恶相斗,二者混而为一;到了后际,明暗再度分开,如此循环往复无休止。” “那几个摩尼教徒,都说现如今又是中际,赵官家昏聩,任用贪官污吏,就是黑暗要侵占世间的光明乐土,天将诞光明圣王,带领民众除却五类魔主,解救五明佛,则世间又复光明矣!” 萧嘉穗听得津津有味,低声对许贯忠说:“这摩尼教似是掺杂了许多佛家学说,又颇有些拜火祆教的意味,也是有趣。” 许贯忠见石秀说的条理分明,便知道他早已经做好功课,心想这般人物如何能用作打探情报? “故而哥哥命小弟查探方腊是否会举事,哪怕江南不曾有朱勔,以摩尼教的教义,他们总归是要造反的!” 鲁智深便皱起了眉头,大声问:“石秀兄弟,你的意思是,这摩尼教天生就是要造反的吗?即便逢着圣明天子在朝、天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他们也要造反?” 石秀说:“却也不是,但若尊着他们的教义,只要世间有不平事,那就是黑暗入侵,就是中际,上天就会诞下光明圣王的。” 鲁智深便看向广惠,问:“佛家有这般怪异的经论么?”广惠摇摇头,他是行者头陀,又不是熟知经义的僧人。 那边马灵和徐瑾两个,也做出了判断:“这摩尼教,当真是邪教、魔教!” 王伦可不想挑起各宗教的大辩论,他觉得石秀果然是人才,一下子就抓到了方腊起义的重点,这显然是具有宗教性质的反压迫起义,这一点就足够了。 于是便打断了几位头领继续争辩不同宗教教义的讨论,说:“江南局势,如火如荼,那里是朝廷财赋重地,方腊这位‘圣公’一旦举事,咱们梁山的机会也就来了!” 第261章 今年似去年 石秀推断方腊必反,并不仅仅是因为摩尼教义,他又继续说:“小弟在江南,探得淮南两路、江南西路等诸州县,有大量的水牛角进入睦州,镇江府那边也运了不少黄鱼,河北路不少柘木也流入江南。” 不少头领顿时了然,水牛角自然是制作角弓的首选,江南多水牛,而北方多黄牛、羊,故而北方的弓,多选用羊角。 黄鱼鳔熬胶,是制作弓矢最好的胶,柘木则是制作弓身最好的材料。 江南多山地、多河流,故而方腊若要起义,所领的士卒,自然是以弓弩为主要的武器,组建不起成规模的骑兵的。 “小弟自杭州去睦州时,见乡野孩童,皆三五成群,挟弹发丸,专打水鸟,又有村贩收购,小弟猜测这便是方腊为制作箭杆收集羽毛了。” “到了那青溪县时,见漆园往来各色人等,颇有僧道之属类,一时聚集又四面散去,只是那方腊的漆园防守严密,小弟混不得入,只听附近村老都说,是圣公又在布道了!” “依小弟所见,一二年间,方腊必然举事!” 许贯忠愈发觉得石秀是个人才,朱勔为祸江南,天下皆知,就是东京城那位赵官家,也不可能不知晓,但他却毫不在意。 石秀不讲朱勔如何祸害百姓,却先讲摩尼教,又根据弓矢的原材料流入,来判断方腊正在整备武器,当真是心细如发了! 王伦也颇为满意,这石秀当真是天生的搞情报工作的人才啊! 石秀又说:“与方腊往来密切的,都是摩尼教徒,小弟曾远远观望了一回,是个阔脸长髯的壮汉,颇有威严。因他那里防备严密,小弟不曾拜会,此事还需哥哥定夺!” 王伦让石秀将方腊的事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告诉山寨头领们,这天下看不顺眼赵官家和他任命的贪官污吏的百姓,何止梁山一处? 王庆已经造反,方腊早晚会反,河东田虎那边估计也快要举事了,总之天下鼎沸,百姓苦这大宋朝久矣! 方腊起义,必然会给梁山争取到最好的机会,但却不是唯一的机会。于是王伦见石秀说完,便站起身来,说:“方腊在江南的事情,尚不知道何时发生。我梁山年后春日,必然要面临高俅以宣赞为领兵的第二次来攻。” “打败了这次来攻,高俅必然还会派人,说不得为了在赵官家面前挽回颜面,要亲自领大军前来的,所以咱们目前的敌人,仍旧是高俅和他派出的朝廷官兵,击败了高俅,咱们才算是能够彻底在京东路站稳脚跟!” “故而年后相关头领做出调整如下,薛永自二龙山调回,入步军第一营为副将;石勇、徐瑾自登云山调回,入步军第三营为副将;‘太岁神’高可立入步军第八营为副将。” “另关胜、酆泰负责马军新兵挑选并操练事宜,酆泰不再任步军第三营主将,刘唐接任!” “二龙山仍旧由杨林、曹正两位兄弟主持,登云山仍由邹渊、邹润叔侄二人主持,山寨会派出教官,前往两处训练士卒,一如本寨!” 这些任命王伦都是提前与头领们通过气的,酆泰最是高兴,因为他也要转为骑兵头领了,或许几个月后,击败高俅的第二次来犯,他这一营骑兵就能够补全战马了。 虽然关胜并没有立任何功劳,也没有去校场与头领们切磋,只是随着唐斌等人,趁着晴天骑了一回马,练了一趟刀法。 此前山寨骑兵头领中,所用兵器最重的是縻貹,但这位是个奇人,虽然用的大斧,功夫走的却是轻灵路子,故而不算斧柄重量,只那大斧,就有近六斤重。 关胜一上山,就打破了骑兵头领武器重量的记录,他那一杆铁柄青龙偃月刀,全重十二三斤,顿时教一众头领咋舌不已。 山寨领兵头领平日练功用的武器,一个赛一个重,但正如阮小七讲述女真骑兵那样,他们作为将领,带兵冲锋就是奔着能冲杀一百回合去的,故而临阵用的武器,多在五斤左右。 关胜敢用这么重的大刀做兵器,可见这人的武艺和本领。所以对于自己要做关胜的副手,酆泰也并不在意,他很清楚,山寨未来规模愈大时,他也必然能够独立一军的,所以也没有必要一时争什么名位。 登云山如今发展成了梁山私盐的生产、存储地,二龙山则更多承担了中转的任务,也不需要下山打劫,王伦这里只要配够了士卒驻守,各安排两个头领也是够用了。 杨林曹正隶属于情报系统,他两个还好,邹氏叔侄两个,其实也情愿带一营兵马的,毕竟哪个男人不想驰骋沙场? 但他二人也都是通情达理的,知道山寨如今还要靠着私盐买卖赚钱,故而前几日王伦与登云山四位头领商议时,两人也不曾反对。 王伦是个顾念旧情的,自然不会忘记邹氏叔侄的付出和功劳。于是几日后,孙新顾大嫂夫妇告辞,王伦将他二人送到山下,又送了两车财货。 孙新夫妇只是不肯收,王伦便笑着说:“就当是给解珍兄弟送上的晚到贺礼,另一车是提前送给解宝兄弟的,二位便不要推辞了!” 夫妻二人推让不过,只得收下,只觉得跟王伦合作,就是爽利!不但将权责算得分明,分红给利也不搞克扣,若是私盐买卖能成正行,他夫妻两个合作一辈子都情愿! 送走了孙新夫妇,接下来就又到了过年的时节。蒋敬将全年收支情况统计完毕,就来汇报,王伦看了,比去年收入也不差。 毕竟柴进被诬陷,梁山就失去了沧州那里与辽国贸易的渠道,但接连打破祝家庄、曾头市,梁山就将周边州县的私盐、私酒等生意做大了,而且马灵在荆湖北路、石秀在江南东路也拓展了商道,可以说梁山的商队,已经遍布了淮河以北,开始向长江以南进发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对头领们一年功劳的总奖赏,对各作坊工匠、学徒、帮工们的奖励,对士卒的奖励,对商队的奖励,对山寨各系统的人员的奖励。 与各处负责人头领们开会商议后,王伦就批准了奖励的方案,他觉得自己不像是在搞造反事业,而是在开办一个大型复合体的公司了。 第262章 乌烟瘴气的清风山 等一切都忙得差不多了,这一日趁着天晴,难得的红日高升,王伦便将三位军师和几位头领们请来,在聚义厅后面的小亭坐了赏雪。 萧嘉穗波澜不惊地从军师助理转为军师一职,并没有什么人出言反对。在王伦的设想中,许贯忠可以视为山寨的“宰相”,萧嘉穗则是副手,二人负责山寨一应大小事务,朱武则专职于军事,类似于大宋朝的“枢密院”枢密使。 其他几位参赞军务头领,主要任务是参谋、指挥、统领,也兼一定的民事职务。 梁山山寨毕竟不是朝廷,并不需要如正式官职那般配置,所以王伦暂时也不打算将这些头领们的职事分得更详细,因为中短期看来,并没有这个必要。 萧嘉穗家中本有一处大纺织作坊,且他家的产业不止一处,都要由他来打理,由他出任山寨的副管家,这样的过程对萧嘉穗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总归都是制定计划、分配人手、管理过程、事后奖励而已,所以他上手极快。 这小亭就是王伦在夏天时常来纳凉的那处凉亭,此时四面围了木制屏风,都是来自祝家庄、曾头市的缴获。亭中放了三个铁皮炉,一个烧水,一个温酒,一个用来吃火锅。 萧嘉穗笑着说:“雪天食火锅,果然是绝配!我幼年时曾读过一本笔记,说魏文帝曹丕冬日最喜吃暖锅,后来去福建路的武夷山购茶,在那里遇到一位黄姓文士,颇有兴致,自制了一种铁锅,加黄酒、豆酱、花椒、葱叶、姜块为料,称之为拨霞供,雨天煮野兔,自有一番味道!” 王伦便用长筷拈起一块薄肉来,说:“这是曹正兄弟亲自下手切出来的,杜工部有诗云:脍飞金盘白雪高。且看看曹正兄弟手艺,比之唐人如何?” 曹正嘿嘿笑着说:“小弟这般手艺,如何能与唐人相比?”这其实是大宋朝的饮食更加发达,因为铁锅的普及,炒菜渐成主流,不像唐人那么喜欢吃生鱼脍了。 几个人便慢慢煮着肉吃,就着温酒慢饮,王伦便说:“杨林兄弟,清风山那里情况如何?” 杨林放下酒杯,说:“自那位‘及时雨’宋江上山后,清风山便颇有些乌烟瘴气了!” 许贯忠去倒了一杯茶,便问:“此话怎讲?” “那清风山自哥哥送给晁盖三人后,又教他在那里贩卖琉璃、私盐、皮革等,生意做的大了,晁盖便也学着咱们梁山,不许喽啰随意拦路抢劫,也少有下山打劫的举动。” “小弟因在二龙山,多与他三个往来。这位晁盖却是个全无心机的好汉,公孙胜道人也有江湖义气,那吴用虽说看似一肚子诡计,却也还好,也不是什么恶人。” “后来晁盖领着喽啰前往江州将宋江救回,我后来听那公孙道人诉苦,说晁盖竟然要将山寨之主让与宋江。这晁天王也是,清风山是我梁山让给他的,若换了主人,难道不该我梁山同意么?” 王伦摆了摆手,说:“既然送了,清风山便由晁盖做主,我们这里管他作甚?” 杨林便继续说:“宋江自然是不肯的,故而就坐了山寨第二把交椅。他那里有晁盖、公孙胜、吴用、宋江、戴宗、穆弘、穆春、张横八个头领,众位且看,除了晁盖三人,其他都是因宋江的江湖名声来投的,自然都心向着宋江。” “宋江初上清风山,当了二头领,更兼向着他的头领多,就要改清风山的规矩,觉得他清风山似是我梁山的傀儡,带兵下山打劫了几次,发现还是私盐、私酒来钱快,这才消停!” 几个头领闻言都嗤笑了起来,杨林也笑着摇摇头:“小弟与公孙道人相善,与清风山一应货物买卖交接,也都是公孙道人前来,故而一次酒后,他就在那里抱怨,说这宋江也忒不厚道了些!” “原来宋江有四个头领支持还不乐意,又将犯事落草白虎山的孔明、孔亮两兄弟邀上山来,各坐一把交椅,这不是要把晁盖架空了么?” 许贯忠顿时嗤之以鼻,说:“果真是小吏做得久了,被朝廷这滩污水染的以为天下何处都要内斗!晁盖既然相让,便大方坐了头把交椅,非得在背地里搞些动作来!” 王伦笑了起来,说:“军师却将这人看得通透了!” 杨林夹了一口菜,继续说:“十个头领居其七,宋江还不满足,听闻又派人游说桃花山,要将李忠、周通二人并了,这二人却不曾答应。” 王伦便微微皱了皱眉头,杨林又说:“故而现如今的清风山,晁盖掌钱粮,宋江却管了兵马,如今那里也聚了千余人规模,小弟自二龙山归来时,宋江还亲自领兵下山,劫了一个大户呢!” 曹正便接着话,说:“戴宗、穆弘、孔氏兄弟都还好,那穆春没甚本事,偏又无赖,张横好吃酒好赌,宋江那里收喽啰又不加分辨,小弟有一次前往押送私盐顺带结清货款,就看到这二人抢了良家妇女,在后山吃酒快活。” “那妇女哭喊声都传到前寨了,气得晁盖脸都红了,毕竟有小弟在场,他自觉失了山寨颜面,就要惩罚那两个,被宋江领人劝住,只将妇人送回,罚二人一个月不得饮酒!” 王寅冷哼一声,说:“这也叫处罚?那晁盖怎会如此无能?” 杨林说:“哥哥,须也怨不得晁盖,宋江与他有救命之恩,况且宋江丢了衙门里的差事,被流放千里,也是因为晁盖的一封书信,故而他心中有愧。” 王寅听了晁盖、宋江的故事,便不住摇头,说:“如此看来,这晁盖也着实难做。若遇到个大气的,让了山寨之主,也算是报了一恩。偏偏遇到这样的宋江,果真难办!” 在座的众人心思都不笨,如何看不出来宋江为什么不愿意接这山寨之主的位子?说什么不合江湖规矩,那都是屁话,便是刚入江湖的好汉都骗不到。 若宋江果真接了清风山,晁盖情愿让贤,那才是一段江湖佳话呢! 宋江这么做,无非是道德绑架晁盖,因为晁盖守江湖规矩,他自然可以借助晁盖的名头,肆意妄为,反正传出去那也是晁盖的错,关他一个二当家何事? 王伦说:“看来果然也是难为晁盖了。” 杨林又说:“好在公孙道人讲义气,吴用也有良心,有他三人在,彼此同心,宋江也难成大事的!” 这让王伦顿时诧异了起来,吴用居然没有跟宋江混在一起?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 第263章 年后的忙碌 热热闹闹的新年一过,却逢着一连七八日的大晴天,天气渐渐转暖了起来,积雪也融化了多半。 凌振管理的几个大作坊,却又多了个小问题,就来汇报请示王伦。 原来山寨用煤炭的量越来越大,蜂窝煤又开始普及,于是各作坊、后山百姓家中倾倒的煤渣,就都收拢堆积在一处小山谷,堆得满满当当的了。 其实大宋朝的煤炭使用已经相当普及了,从后周世宗柴荣时期,东京城就设置了十多处石炭卖场,到了如今这位赵官家登基,东京城周边的大型石炭场,已经设置了二三十处。 天下各路,凡州县产石炭的,都纷纷设立石炭场。不但百姓家用燃料以石炭为主,朝廷的铸钱作坊、冶铁行业、瓷器行业等也都开始大规模使用石炭。 甚至山寨里那些江南州县出生的头领们,对蜂窝煤也不感觉到意外,因为王寅就曾说过,江南东路的杭州,百姓们为了省钱,就已经开始使用一种“炭墼”,即将石炭打成粉,掺杂江南各处大小船场积攒的锯末、木渣,制成砖状,每年冬至后就开始打煤砖,囤积过冬。 时迁回山时,也曾抱怨,东京城里一切都好,唯独冬天怕下雪,因为那雪在城中积上几日不融化,就变得灰黑了。 王伦便先与众头领们商议,该如何处理煤渣。他觉得大宋朝煤炭使用都这么普及了,煤渣再利用也该点出了什么科技来吧。 然后发现,大宋朝煤渣的最主要用途,就是铺路,倒在路面上以石碾来回滚动压实,上面再铺一层黄土。 那就铺路吧!不过王伦却想了个办法,煤渣掺石灰、碎石等充当路面,仍旧以牛拉石碾压实,不再多铺黄土,这样雨天路面不至于太泥泞。 如果有火山灰,倒是可以制作出罗马水泥来,可惜火山灰王伦找不到,那就只能用笨办法了。 这件事王伦交给了工程营,由陶宗旺负责,他则开始安排起了山寨的事务。 时迁和白胜仍旧前往东京城,杨林曹正仍去二龙山坐镇,邹氏叔侄继续去登州,马灵前往荆湖北路,尝试与王庆继续接触,石秀则去睦州。 王伦又将段景住派往河东,他觉得田虎那边也该按耐不住,要聚一伙头领闹事了。 对大宋朝了解越多,王伦就觉得,这大宋朝也到了该亡的时候了。别的不说,单以东京城的石炭为例,宋真宗时,就有贵族官员插手石炭行业,借着冷冬强行提高石炭价格。 于是宋真宗不得不下旨,规定未经朝廷许可,官员和百姓不得随意售卖石炭。可惜到了宋仁宗嘉佑三年,这是东京百姓们能够感受到的最冷的一年,宋真宗的妹妹、扬国大长公主的驸马柴宗庆,却趁机囤积石炭,提高售价,一秤煤竟然卖到了三百文。 北宋制度,一秤就是十五斤,柴宗庆带头这么一搞,各大石炭场纷纷跟进,搞起了“饥饿营销”。每天售卖石炭数量有限,逼的东京百姓哄抢,甚至不少百姓被踩踏而死。 于是嘉佑三年的冬天,因为缺乏燃料,百万人口的东京城,竟然冻死了不少百姓。 宋仁宗的“仁”,只对着贵族官员,故而到了当今赵官家上台,东京城的石炭场仍旧大半被贵族官员所操控把持,石炭价格居高不下。 王伦一直认为,事关民生的衣食住行行业,官府的作用就应该是平抑物价,但赵官家却反其道而行之,这般作弄,就是没有金国入侵,大宋朝不亡才怪了。 由于梁山的特殊地理位置,衣食住行基本由山寨管理负责,王伦就格外重视,比如山寨的石炭,主要从京东东路的莱州、淮南西路的宿州采购回来,基本不赚钱地转售至后山。 于是王伦又去后山巡视了一番,他在后山开设了两处养猪场,一处圈养的鸡场,一处散养在山头的鸡场,另外还在西南处的水泊旁开设了一处鸭场,为山寨提供肉食。 圈养家禽家畜,最怕的自然就是各种猪瘟、鸡瘟,故而王伦一面与安道全、皇甫端、常顺商议,制定了各项卫生清理制度,又命安道全研究出了大蒜素。 他就记得大蒜以水蒸气蒸馏后,可以制造大蒜素,对治疗猪瘟、鸡瘟等有效果,但大蒜素极易挥发,只能即用即造。 自李巧奴事件后,安道全沉沦了好一段时间,得了王伦的指点和命令,这才振作了一些,每日在王伦给他安排的一处院子里忙碌。 于是山寨还特意采买了一批道士炼丹的器具,安道全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将大蒜素研制出来,可惜只能保存半天,但在治疗山寨马匹疾病方面,已经起到了效果。 也因此,梁山又多了一处医馆,囤积了一批大蒜。 王伦一直觉得,革命是方方面面的,并不是说掀起一场席卷天下的战争就是革命了,革命还应该包括思想改造、技术进步,从而使得天下的百姓,他们的生活方式、思维习惯有一番巨大的变化。 思想改造很艰难,王伦只能尽力为之,但他可以借助后世信息大爆炸带来的便利,将一些能够用在这时代的技术造福一方,继而推广,造福天下。 就在王伦忙碌着山寨的后勤事务时,没等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就前往东京城的时迁,派人紧急送回了消息:高俅已经下令宣赞出兵了! 第264章 先攻凌州 东京城的高俅很是郁闷。 为了征讨京东剧贼,高俅可谓是丢尽了脸面。先是寄以厚望的呼延灼三将惨败,再是挑选的领兵将领关胜“通匪”,将关胜发配去沧州,又被梁山给劫了,坐实了从贼。 没奈何,高俅这里已经征召了东京城的禁军,只能临时换将,让宣赞顶了上去,惹的东京城的一群文官,在背地肆意嘲笑。 虽说赵官家耽于享乐,但偶尔想起时,还是要问一两嘴的,这让高俅压力很大,生怕因此失了圣宠。 故而元宵节一过,眼看天气转暖,积雪都已经融化,高俅就催促着宣赞赶快发兵。 宣赞第一次统领一军,自然是十分谨慎的,但他明白高俅的处境,实在是“剿匪”一事刻不容缓,便只得领起大军,向京东西路而来。 高俅这一次对宣赞依旧十分支持,从河北路调回了一支禁军,加上东京城驻扎的禁军,足有一万之数,兵器马匹配备齐全,又再命心腹负责后勤辎重补给事宜。 而且他还听从了宣赞的建议,抽调凌州兵马,齐至郓州会合,共攻梁山,因此这一次高俅派来攻打梁山的兵力,就达到了一万五千官军。 高俅很清楚自己的本事,也知道自己能做到太尉是如何来的,故而遇着有本事又肯为他所用的人,向来都是慷慨大方的很。 听闻宣赞领兵已经出发,凌州那边官兵也开始集结,王伦便指着地图,对众头领说:“欲破宣赞,先打凌州!” 朱武便介绍地说:“凌州是大城,那里驻着两支禁军,一支由单廷圭统领。这单廷圭是淮南西路和州人士,曾在河东路任职,现为凌州兵马副钤辖副使下的领将,因他善用水攻,故而得绰号‘圣水将’,有着团练使的虚衔。” “另一支则由‘神火将’、出身凌州、同样领团练使虚衔的魏定国统领,各有两千五百人马。” “先前打破曾头市,那曾弄的幼子曾升就逃至凌州魏定国处,此番便可以将他也捉了,不留后患!” 许贯忠也点着头,说:“凌州离得近,当先破他这一路兵马。只是恐凌州那里,要等宣赞大军前来时,方才出城会合,故而宜设伏将他先引出来!” 关胜便站起身来,拱手说:“某入得山寨,寸功未立,情愿领兵,前往诱敌!” 王伦便说:“好,就由关胜领兵,马军第一营出战,步军第七营跟随;马军第二、四营,步军第二、七营设伏,先灭了凌州兵马!” 一番计较后,梁山大军就直下山寨,再次直奔凌州而来。 凌州城内,知州本不情愿出兵协助剿匪,年前梁山来攻曾头市,当时曾弄就向州府求援。但知州认为,你曾头市一伙乡兵,惹了梁山,难道连一伙水寇都剿灭不得吗?故而不肯出兵。 在他看来,曾弄一家是地方豪强,若非朝廷怕他闹事,抬举他统领本处乡兵,就该安生一些,无来由去招惹京东西路的水寇干什么? 京东西路的水寇,自然是京东路负责剿,关我们河北路什么事? 但这一次高俅出兵,求到蔡京那里,毕竟都是奸佞之臣,蔡京也有需用到高俅的地方,于是出了令,要求凌州配合。 知州接了令,将将两个下属召来,嘱咐地说:“此次蔡太师那里关照,命我凌州出兵协助前往京东西路剿匪,你两个须明白,首要之责,乃是护卫本州百姓的安危!” 单廷圭一听这话,心里就凉了一半。当初梁山来攻曾头市,他就谏言出兵,若不叫这些水寇好看,岂不是周边的匪贼都要肆意侵扰凌州了么? 但知州无论如何不肯,生怕他这里派兵支援了,城内空虚,却被梁山派兵偷袭,他负有守土大任,只要保证州城不失,又影响不到升迁。 故而梁山打破曾头市后,在凌州威名更甚,单廷圭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心道如何能教一班水寇在两路各州县纵横,视朝廷大军为无物。 现在听了知州的话,他如何不明白,知州这是告诫自己两人,出剿梁山,仍要以自保为主,不要出风头,不要损兵折将。 这他娘的还未出征,上官先将下属的手脚束缚了,这仗还怎么打? 但大宋朝的规矩就是文官最大,单廷圭和魏定国也不敢反驳,只得各自领命,将兵马召集汇聚到了州城,整顿粮秣,只等宣赞大军进抵京东西路,他这里方才领兵出发。 前次梁山跨路越州打破曾头市,凌州知州生怕这一伙水寇又像高唐州似的前来攻打,故而派官军、衙役四处巡逻严密。 听闻一支梁山军队又奔凌州而来,知州顿觉得头痛,只想骂郓、济二州的同僚,难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怎地教一伙水寇起了势,纵横南北?便慌忙将单廷圭、魏定国请来,商量军务。 单廷圭说:“太守,想必是梁山贼寇得了消息,知晓我凌州也要发兵往剿,故而前来诱敌的!下官以为,也不必理会,只坚守城池,三五日后,朝廷大军进抵,这些贼军必然退回!” 大宋朝文风昌盛,文官们任某州某县职,往往不以大宋朝的名称来称呼,而是用秦汉时期的郡名、县名、官名来指代,认为是一种文雅的事情。 大宋朝的州,就相当于秦汉时期的郡,知州就是太守,故而单廷圭如此称呼。 魏定国也觉得单廷圭说的有道理,说:“下官以为当如此!” 知州却大怒:“朝廷养你等,为的就是今日!贼寇侵境,却胆怯不敢战,要你等何用?” 他却是实在怕了,因为梁山打破高唐州已经证明了他们有实力打下一座同等兵力的朝廷州县,知州害怕梁山万一打破凌州,自己怕不是落得与高廉一样的下场。 话说到这个份上,单廷圭与魏定国只能领兵拒敌。 出了城门,单廷圭回头望了一眼,便叹息地说:“明知是诱敌之策,偏偏身不由己!这些文官,兵书都不读,唉!” 魏定国也很无奈,只得安慰地说:“兄弟,咱们武夫就是这般地位,以后你我的儿子,说甚么也不能学武!” 第265章 蒲东三杰战水火二将 单廷圭便对魏定国说:“某以为,你我二人当领兵缓行,兵合一处,不叫贼寇觑得机会,只要驱他出了凌州地界,就算成功。” 魏定国拱手说:“兄弟如何排兵,俺这里自然配合。你且放心,俺也是行伍多年,不会学那些文官在后面使绊的!” 单廷圭很明白本朝这些文官们的做派,只要将梁山兵马驱逐出了凌州,就算是功劳,这些文官肯定会写一封繁花似锦的奏章报捷的。 若他领兵稍有损失,哪怕取胜,也少不得要挨一顿训斥的。没办法,武将在文官面前就是这么没有牌面。 二人缓缓而行,才走了二十余里,就听到前方斥候来报:“报,二位将军,梁山贼寇数千人,已在十里之外!” 单廷圭和魏定国顿时大吃一惊,没料到梁山贼寇居然来得这么快!他两个却不知道,梁山骑兵都是一人双马,步兵也基本全员骡、驴,论行军速度,放眼大宋朝也是难得。 按《武经总要》,大宋军队“凡军行在道,十里齐整休息,三十里会干粮,六十里食宿”,即正常行军的速度,是每日六十里。 单廷圭看了看天色尚早,便说:“且迎上去拦住他!” 又行了三四里,就此扎下阵脚,看到远处一彪军马疾驰而来,也停下脚步。单廷圭看对面旗帜整肃,急而不乱,心想贼寇果然精锐。 这一路行军,四周空旷,官兵自然也没法设伏,单廷圭便拍马上前高喊:“来的是梁山哪个贼将?” 关胜拍马迎来,细细打量了他一眼,便问:“你姓单还是姓魏?” 单廷圭却认出了关胜,毕竟这人的相貌太有辨识度了,说:“你便是蒲东大刀关胜?高太尉抬举你,你却从贼通逆,果真辱没了尊先祖的美名!” 关胜大怒,舞刀直取,大呼:“可敢与某一战?” 单廷圭回头看魏定国正在整列队形,便提枪来斗,两个战了十余回合,关胜刀法渐乱,转身就走。 单廷圭却不追赶,反而勒马回转,看到魏定国朝自己点了点头,便举起长枪,高喊:“冲!” 关胜领兵就撤,二将追了三四里,单廷圭便令停止追赶,仍旧整顿队形,打算继续缓缓前压。 又一彪军马闯了过来,与关胜合兵一处,领头一个将领,提枪冲来,大呼:“谁来与我一战?” 来人正是唐斌,单廷圭便说:“小心提防,我自去战他!”与唐斌斗了十五六合,唐斌又支当不住,转身逃走。 这一次二将追出去了七八里,单廷圭看前方千余骑,始终追不上,又要令停下,却见又一员梁山贼将,领了五六百骑,赶将上前来,又来求战。 没奈何,魏定国挥舞长刀迎上,这一回遇到的却是郝思文,两个人斗了二十回合,郝思文转身又逃。 魏定国心想:这厮不是我的对手,不可教他再逃了,就要来追郝思文,后面又闯来一军,也有四五百骑,领头的却是史进。 魏定国便勒住马,心想:这两个怕不是梁山的伏兵,见官兵不入套,就此跳了出来。他见史进少年英气,料想又要来斗,就立在前面等着。 哪知关胜会合了两千余骑,就此后撤,魏定国便赶回本阵,对单廷圭说:“梁山贼寇,不过如此!前后两支人马,想来是设伏不成,就赶出来厮杀的!” 若是一次两次如此,单廷圭还不会上当,但见到梁山两千余骑兵合在一处,便说:“曾升那人在何处?”魏定国便将曾升唤上前来。 原来当日曾头市被破,曾升便乔装打扮,从西门那里逃了出来,绕了一圈奔到凌州城,发誓要为父兄报仇,于是就将逃走时带出来的金银都散了,想要求见知州,请求发兵。 那知州收了钱,听说曾头市已经被打破,梁山大军缓缓退去,便不打算办事,只以州兵没有上级命令不得随意出境为理由,将曾升安排到了魏定国军中,当了个小军官。 曾升骑着马赶了过来,单廷圭便问:“当日梁山打破你曾头市,有多少骑兵?” 曾升说:“约莫有三四千骑!”单廷圭一寻思,前方已经有二千骑,与官府探子回报的梁山贼寇数量相仿,顿时放下心来,于是说:“继续追赶!” 又追了十余里,眼看梁山骑兵只在前方不远处若即若离,单廷圭与魏定国带来的官兵,却拖拖拉拉连成了一条线,单廷圭就令停止追赶。 哪知前方关胜一看官兵不追了,折返回来,便命吹号,就见东西两侧,从官道下的林子中涌出来两支人马,后面又有百余名官兵气喘吁吁地逃来,大喊:“后面也有一支贼兵!” 单廷圭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出城时还信誓旦旦,说要提防梁山贼寇设伏,结果还是中了埋伏,甚至这伙贼兵的设伏地选得都极好,恰在官兵急行军体力消耗至尽的时候,看来梁山贼寇对官兵的训练都很是了解。 单廷圭与魏定国慌忙整顿阵型,他二人倒不曾吃多少空饷,但朝廷发放的钱粮,总归是要先经文官们过一遍手,凌州的知州虽然也贪,但好过单廷圭先前在河东任职时。 他那时为了讨要军饷,还得先给文官们送礼,就这样文官们还不满足,十成军饷能发下来六七成就算不错的了。 正是因为大宋朝吏治腐败,官吏皆贪,于是各州驻扎的武将们也都跟着贪污吃空饷,有良心的军官不吃空饷,却发现到手的军饷根本不足以支持一支足额的军队,那怎么办呢? 于是许多军官们不约而同地将有限的军饷投入到少量的士卒身上,力求练就一支精锐来,单廷圭与魏定国就是这么做的,他们两个麾下,各有一支四五百人的精兵。 带出城来四千余军士,眼下二将收拢在一处的,只有不足三千之数,一千多官兵都气喘吁吁地落在了后面,来不及与大部队会合。 第266章 水火二将被生擒 关胜深知“兵贵速”的道理,眼看身后追赶的官兵多已经力竭,而梁山士卒仍旧精神抖擞,顿时放下心来,便下令:“移旗吹号,四面围杀过去!” 凌州军此时阵型散乱,不冲杀简直浪费大好的战机,于是提着大刀,当先冲了过来。 单廷圭大急,需知大军出征时,弓弩手的弓弦是临战前才会紧上组成弓的,方才关胜第一次求战,那时魏定国就在后面急令弓手上弓弦,哪知还未成列,关胜就逃走。 故而他急切下令放箭,却只放出了一轮稀疏的箭雨,还来不及组成分段射击,关胜就已经领兵杀入。 单廷圭无奈,只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却仍旧被梁山牵着鼻子走,便拍马迎上,与关胜交手两合,顿时大惊,脸色更加难堪了。 关胜与单廷圭交手十余合,便瞅准机会,一个刀背将单廷圭拍下马来,就有两个梁山士卒跳下马来,一人死死摁住,另外一人就从腰间解下绳索,将单廷圭绑了。 魏定国在那里支撑不住,眼看四面八方都是梁山士卒冲杀而来,一咬牙,转身拍马就逃,唐斌远远看了,张弓搭箭,一箭射来,却被魏定国伏身躲过,暗叫可惜! 魏定国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逃走时习惯性地回头戒备,却看到唐斌在远处搭弓,心叫不好,连忙低头,却被唐斌将头顶红缨射落。 魏定国冲出阵来,迎面就看到一伙官兵丢盔弃甲,神色惶恐,乱糟糟地逃来,他迎了上去,就要将这一伙官兵拦住整顿队形,却看到拐角处踏步走来一队二三百人的重甲步兵。 魏定国顿时大骂:“俺战你的娘亲啊高廉!”河北路靠南的州县,哪个不知道,唯有高唐州高廉那里有一支三百人的步人甲步兵,不用想就是被梁山得了,也组建了一支重步兵来。 魏定国拨马就要朝东面逃,袁朗早就看到他,因他穿的铠甲、身后跟随的十多名亲随,显然是个领兵的将领,于是也引兵来追。 魏定国刚逃出官道,就被袁朗拦住,他情知若不能杀一条血路,只怕逃不掉的,挺了大刀拍马迎来,当头就是狠狠地一刀。 袁朗用的却是一对水磨炼钢挝,右手挡住,左手却是一拍,魏定国闪躲不及,头盔就被拍飞了出去。 错马而过后,魏定国不敢回头,想要继续逃走,袁朗却又追了上来,将他缠住,两匹马转着圈儿,两个人在那里斗了二十余合,魏定国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心中叫苦不迭。 又斗了两三回合,魏定国一刀砍来,袁朗眼明手快,向外一闪,顺势夹住了刀杆,大吼一声,就将魏定国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魏定国被摔得眼冒金星,好容易爬起身来,就被袁朗架住,喝到:“勿妄动!”于是也被绑缚了起来。 两个主将相继被擒,官兵那里本就乱哄哄的,随着梁山大军冲杀一阵,又大喊“降者免死”,于是官道上跪倒了一地。 单廷圭一看到梁山涌出来五六千人马,顿时明白,为了骗自己与魏定国入伏,梁山用了不断增兵的方式,让他以为只有两三千人马,心中顿时满是懊悔。 到了近黄昏时,战事已经结束了,四千余官兵,半路掉队的有数百,又逃走了一二百,其余都被杀死并俘虏。 杨志却提了个脑袋兴冲冲来报:“关将军,这便是曾升那厮的首级。这厮倒也凶悍,被俺一箭射伤了肩膀,又将他杀死!” 梁山制度,领兵出战时,王伦会指派一个统领,此次来攻凌州,关胜就是统领,郝思文则是副手。 郝思文看了一眼关胜,便说:“首级腌了,送回山寨,此人一死,曾头市那里再无后患!” 关胜便令记功,又命大军押着俘虏,缓缓向营寨而去。 到了第二天,萧嘉穗却又领着二三千人赶了过来。 原来得知宣赞领兵出发后,王伦便派探子不断探报,接连几波探子回报,说大军第一日行进了七十余里,第二日却只走了五十里,第三日便只有四十余里了。 东京城到梁山泊,足有五百余里,按照这个速度,起码还得五六天才能赶到。 故而王伦便命萧嘉穗领了车队,若凌州兵被击败,正好攻打州城,缴获一番。 宣赞却很郁闷气愤,他官职本不高,又因为邵王郡主的事情,在东京城内也无人肯来招惹他,也不用他,就连朋友,大多也是在外地为官。 高俅也是无奈,临时选他为将,却惹得随行的禁军将领们颇为不满,只觉得你一个气死郡主的丑货,如何爬到了我等的头上。 故而对宣赞的命令阳奉阴违,宣赞本欲急行军,好与凌州那里尽快会合,手下的一班禁军将领,却个个抱怨,都说道路难走,一日行个四五十里就足够了,总得爱惜马力并士卒儿郎们的脚力。 宣赞的满头热血顿时被浇灭,他突然觉得,或许这一次出征,就是他军事生涯的结束了,他怎么就会被这样一帮废物拖累呢? 萧嘉穗赶到凌州,与关胜会合后,关胜仍旧领兵,于是拔寨向州城进发。 昨天夜里,凌州知州就收到逃跑归来士卒们的报信,听闻四千兵马尽失,他不由得大惊,连夜命人强征百姓青壮上城墙,又发民夫备战。 到了半下午时分,眼看梁山数千大军在南门城外列阵整齐,旗号鲜明,除了马匹嘶叫,便再听不到一点士卒的吵闹声。 在城头观望的知州顿时满头大汗,他虽然不知兵,好歹也是读过些史书的,似这般令行禁止的精锐士卒,非名将不能练成,反正他历任州县,从未见过本朝有这样的精兵。 看到梁山军阵中开始忙碌了起来,摆出了一副要攻城的架势,知州忙将征召而来的军汉、衙役、青壮都集中在了南门。 知州不住向上天祷告,只求苍天开眼,唯愿护住城池不被打破。 第267章 占领凌州 梁山大军停驻了好一会儿,才派出千余士卒,扛着长梯,列成分散阵型,向城池冲来。 在知州眼里,这却是乱糟糟的攻击了,便扯破了嗓门大吼:“放箭!快放箭!”好在城头上还是有知兵的军官,便低声说:“太守,且等贼人冲近了再放箭不迟!” 于是梁山的第一轮攻城,就这么乱糟糟地被凌州守军以同样乱糟糟的反击给击退了。 知州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帮水寇善野战,未必善攻城,城池可守! 还未等到梁山第二轮攻击到来,东门方面突然传来喊杀声,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军官骑马奔来,满脸惶恐:“太守,东门失陷,被贼人攻破了!” 知州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中怒骂:这伙水寇,不学杀人放火,反而学起了兵法,难道你们不该乱糟糟地攻城,然后被老夫指挥若定击退吗? 东门的喊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眼看南门外梁山士卒又扛着长梯冲杀,不少青壮和民夫吓得腿抖。 恰好那报信的军官看知州了无反应,只觉得这位上官果然靠不住,转身下了城楼,就要回去领兵再战,哪知有些青壮民夫误以为他要逃走,也跟着纷纷丢弃了武器,四散逃走。 那军官顿时瞠目结舌,看着大群的青壮甚至衙役从身旁冲了过去逃走,他立在那里片刻,干脆也丢了头盔,抛了腰刀,朝家中逃去。 有些军汉想起梁山打破高唐州和曾头市后,并不曾祸害百姓,而是军纪严明,干脆合在一处,将军官杀死,就此打开了南门,将梁山大军迎了进来。 关胜打马入城时,看着道路两旁跪倒了一地的官兵,不住地摇头,心想什么时候我朝的城池这么好打了? 如何高效地进行占领并缴获,这一点郝思文远比关胜和萧嘉穗更有经验,于是三人略一商议,郝思文便当仁不让地居中指挥,由萧嘉穗负责将缴获造册、轻点并装运,关胜领兵去先将官仓占了,各营头领自有任务分配。 这里又显着王伦的厉害之处了,他已经派商队、情报人员,几乎将京东两路、河北两路各州县的情况都摸了个遍,各处官府所属的粮仓、甲仗库、布料、食盐等重要物资的储藏地,都仔细绘图,存放在山寨。 萧嘉穗此次前来,就带了凌州州城的城防地图、各仓库、作坊、兵营的位置图,郝思文将地图悬挂,逐一给各头领下令,各自领兵前去,先分占四门,次而四处巡逻安民,然后就是将各种官府的物资清点运出。 萧嘉穗在一旁听得仔细,觉得自己又学到了。其实以他的聪明才智,这种事情属于看一次就学会的,但梁山的整体氛围,除了头领之间关系都较为密切外,学习风气也不错。 这就是王伦一直提倡的,为将为帅者,一定要多学多用,活学活用。 郝思文分配完毕,留给自己的任务却是领兵巡逻安民,负责西城一片,这种事务是相当繁琐的,占领城池期间,几乎要巡逻不断。 萧嘉穗便留在州城衙门,领着一群算账的先生们,开始忙碌了起来。 把守南门的杨雄,又喜滋滋地提了一个人进来,拱手说:“萧军师,俺在南门外一处民房里擒住了这厮,正是本州的太守!” 那知州已经脱去了官服,换了一身平民打扮,只他生得白净,哪里像是个寻常人? 看到萧嘉穗坐在那里,知州便慌忙下跪,说:“老夫愿降梁山,为好汉效犬马之劳!” 他却心里很清楚,凌州城被打破,他这个官也做到头了,为保性命,暂时为贼又何妨? 萧嘉穗看了他一眼,顿时没了兴趣,便挥了挥手:“押下去看管起来!” 那知州被两个士卒拉扯着押了下去,仍旧大呼:“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一个士卒听不下去了,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怒喝:“俺也是凌州人士,被你这狗官逼得没了生计,再敢狗叫,再吃俺一拳!” 那知州脸颊顿时肿了起来,再不敢发声。 到了入夜时分,凌州城内一片寂静,只有来回巡逻骑兵的马蹄声。 州城衙门内,萧嘉穗、关胜等头领在上首坐了,单廷圭与魏定国就被押了上来。 两个人也没有受什么虐待,便是昨夜,两人还有帐篷和铁皮炉,也不像那些官兵俘虏们,被丢在校场冻了一夜。 关胜便问:“你二人可愿投降?” 魏定国本欲开口,单廷圭却叹了口气,说:“小人愿降!”魏定国大急:“单兄弟,如何能降?” 单廷圭说:“魏兄弟,你只在本州任职,我却是历任州县的,哪州哪军,都是文官为上司,若打了胜仗,功劳多半是他们的;若是吃了败仗,罪责却都是我们的,他们却不担许多责任。” “既然我等败了,被关将军擒拿,就是梁山放了我等,依旧难逃朝廷追责,不如投降!” 魏定国也跟着叹气,说:“俺虽然只在本州任职,却也听闻了许多事情。你说的也是实情,若你投降时,我也愿降!” 关胜便将二人扶起,说:“归顺山寨,二位将军也不要担忧前途。若有家人,可一并搬去山寨!” 萧嘉穗此次来的任务就是负责运输缴获的,故而他也不喧宾夺主,只是想:我朝对武夫过于苛责,一旦兵败,为了保命,也就只有投降一条路可以走了! 他又想起了曾经听闻的一件事,说现如今东京城一位进士出身的殿中侍御史,少年读书时曾偷窃同学的财物,被谏官告发,赵官家还专门下诏不许追究,因为毕竟是他登基那年亲取的进士。 若这人德行有缺,还受重用,岂不是说他赵官家识人不明么? 有这样的皇帝,可想而知天下的文官是如何肆意妄为,又可知武将们是何等待遇了! 萧嘉穗看着诚惶诚恐的单廷圭和魏定国,心里却生不出一点儿有了新同伴的喜悦,只觉得这天下果真要完! 第268章 双枪将 凌州城在被占领三天后,梁山大军就依次撤离。 王伦为山寨打造了一支精锐士卒,在如何高效率完成对一座城池搜缴方面,也是相当专业。 同之前数次占领并撤离时一样,凌州百姓们也自发地摆香案、携牛酒来欢送,因为在不扰民这方面,梁山军队当真是做到了这个时代的极致,虽然占领了城池,士卒却不得随意入室,甚至街面上的许多泼皮无赖子,想要趁乱抢劫烧杀,也被梁山的巡逻队一刀杀了,或是打了军棍,丢进了监狱。 萧嘉穗依旧命各坊、里、保统计州城人口,然后按照各里发放了一批粮食。这是梁山的一贯策略,打下一地后,从官府的缴获里拿出一部分散发给百姓,也是一种争取民心的行为了。 梁山大军撤离后,对于凌州知州的投降,萧嘉穗等人都不愿接纳,这种自私利己又无能的官员,上了梁山只会浪费粮食,手不能提、肩不能担,除了一肚子毫无用处的诗词歌赋和无聊的官场心计外,还有何用? 甚至杀了也没什么意义,萧嘉穗甚至巴不得天下的知州都是这般德行,那么将来梁山打天下,可就实在轻松太多了! 于是知州就这么狼狈地被丢在了监狱中,梁山给他的唯一优待,是独自一个牢房,至于他将来是打算自杀,还是受朝廷的处置,已经没人在意了。 从凌州赶回梁山泊,这一路上风平浪静,郓城县甚至连城门都不曾关闭,那位知县已经彻底认命了,甚至对高俅第二次派兵征讨也不看好。 返回山寨后,王伦迎接,为单廷圭、魏定国摆了接风宴,又与二人聊了小半天,便任为头领,暂且先熟悉一下梁山的情况。 魏定国原本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他被称为“神火将”,这个称号可不是朝廷武将们互相抬举自吹自擂的。 大宋朝将一切能够用于战场的火器都称为“神火”,故而魏定国并不是善用火攻之计,而是对火器的运用自有一番见解。 王伦便请柴进带着二将简单参观了一番,就让魏定国前往步军第四营,与董澄、沈骥搭伙,专管虎蹲炮并山寨的各种火器。 魏定国见了虎蹲炮,又见了凌振改进的诸多火器,顿时服气,只觉得梁山对火器的重视和运用,远远超过了他,那还说什么,老老实实学习吧! 至于单廷圭,王伦询问了他的意见后,便安排去了欧鹏的水军陆战营,单廷圭自然没有任何不满,既然选择了落草,他已经做好了一切从头再来的准备。 那边宣赞带领着一万大军,总算是磨磨蹭蹭地进入到京东西路地界,却没有向梁山泊北面的郓州而来,而是选择了南面的济州方向。 湖西酒店第一时间将人员全部撤回,宣赞便将大营设在距梁山泊二十余里开外的地方,虽然凌州兵马被击溃,但郓、济二州的州兵却依次赶到。 王伦与许贯忠等人商议后,原本打算寻找机会,设伏先打一仗,却发现很难寻到机会。 宣赞这一路大军,虽然内部不稳,但行军速度缓慢,前后不曾脱节,大宋朝的禁军,进攻能力或许弱了些,防守能力却是无可挑剔的,故而马麟领着探马哨探了一番,也没能找到突破口。 反正宣赞一时是不可能打进梁山泊的,王伦就将目光先放在了两州的州兵那里。 梁山泊南,济州新任兵马都监董平领着本州州兵,向宣赞大营所在的方向而来。 先前黄安领着济州兵来攻打梁山,结果损兵折将,知州还捏着鼻子交了一笔赎金,将被俘的军士、衙役们赎回。 济州去年换了一任新的知州程万里,原在童贯门下任门馆先生,也就是塾师,负责教授童贯的养子童延嗣。童贯见他学识过人,有心抬举,就先出任教谕。 大宋朝的教谕,举子出身便可以充任,这程万里倒也用心,官声一向不错,就渐渐升迁,历县而入州,就做了一任知州。 若按着历史,宋江起义在今年就要被平定,郓州也会升格为东平府,依着原着,董平要从别处调任东平府兵马都监的。 但现如今王伦领导的梁山仍旧势大,故而郓州并未升格,董平则因为程万里的 关系,被调到了济州。 董平是去年年中入职的,他是个有本事的人,既得程知州信任,便勤于练兵,先将原本的州兵沙汰了大部分,又招纳青壮,重新训练,半年功夫,就练出了一支精兵。 以华夏汉人的身体素质和整体民族性格,只要上官用心,不克扣军饷,不夺下属的功劳,有功必赏,武备整齐,练兵从来都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在大宋朝,这样不贪污、不贪功的官员,实在是太少了。 董平此时就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那马儿臀部的披甲上,立着两面小旗,上书“英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的字样。 董平是河东路隆德府人士,隆德府是宋神宗时由潞州改名,在唐朝之前,潞州有个更加出名的名字,叫作上党郡。 他是朝廷武将中,少有的不贪财、能善待士卒、武艺高强又能练兵、通兵法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了些。 他历任州县,颇干过强抢民女的行径,但他会做人,上官那里讨喜,故而文官们并不以为然,反而觉得风流也是一种风雅。 这让董平愈发骄傲了起来,干脆在马背上悬挂两面小旗,其实在他内心底,却觉得“风流双枪将,英勇万户侯”更为合适些。 董平对济州城内流传的梁山多么势大、多么厉害并不看在眼里,他平生剿灭的贼寇多了,梁山再怎么势大,能大得过朝廷? 故而董平便想着,此番若能助得朝廷大军取胜,他也擒住了几个贼头,自己也能入了高俅等的法眼,未来这仕途就更通顺了。 不曾想刚从梁山泊南十余里处经过,路边的林子里就涌出来一彪军马,拦住了去路。董平当即拍马向前,大呼:“是哪个贼寇,敢拦爷爷的去路?” 对面那员将领皱起眉,提着枪,问:“你便是‘双枪将’董平?” 董平一听他也是河东口音,顿时笑了起来:“不在本乡做贼,却跑来京东路厮混,我便教你做个没乡的鬼!”提起双枪便直奔而来。 第269章 攻敌先攻弱 董平来的时候有多么骄傲,此刻逃走就多么狼狈。 他与对面那个身材高大的梁山贼将斗了四五十合,愈斗愈是心惊,眼看到后面还有个提枪的贼将跃跃欲试,干脆瞅得机会逃回本阵。 他那副手已经整列了队形,董平就此居中指挥,打算先将这一二千的贼寇击败了,却被一营贼兵拿着奇怪的武器遮拦,冲杀都近不得身。 于是他手下的骑兵先被冲散,步兵又被连番投掷而来的“震天雷”炸得人仰马翻,眼看抵挡不住,董平顾不得许多,转身就逃。 以他的本事,逃走自然不难,故而董平聚了四五十骑,就向东面冲杀,越杀身边的人越少,等到冲出阵时,身边就只有三四个亲卫了。 董平原本是向济州州城方向逃去的,但狂奔了十余里,眼见无人追来,这才放慢了马速,顿时惆怅了起来。 董平虽然惯会做人,历任州县时与上官、同僚们的关系都不错,也得程知州看重,但他很清楚,官场嘛,若平日无事,文官也能跟武将称兄道弟,一旦兵败,那不好意思,黑锅兄弟你来背! 所以董平也知道,此次兵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又该何去何从呢? 一想到程知州那个女儿,如花似玉的官家小姐,董平更加惆怅了,他也不是个没主见的人,当即对几个亲卫说:“若想归家,各自逃命;若仍欲跟着我,便去寻个山寨就此落草!” 那几个亲卫平日都受董平恩惠,自不愿离去,于是董平便领着几个人,直朝青州方向逃去。 王伦这一次派来攻打济州兵马的,是卞祥领队,马军第二营杨志、步军第六营鲍旭跟随。 卞祥与董平斗了四五十合,心想难怪哥哥如此称赞这人,说他武艺高强,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 但斗将结束,双方大军对战,董平练了小半年的州兵,很快就落入了下风。与梁山士卒平均受训一年半相比,差距顿时凸显。 步军第六营是梁山步军唯一一支全员专门操练改进后的“鸳鸯阵”的,对付以步兵为主的大宋朝州兵,简直是碾压级别的。 至于董平认为的“震天雷”,皆是出自梁山打破高唐州、凌州后的缴获。朝廷制式的“震天雷”,与现代的手雷已经很类似了,外铸铁壳,内塞火药,填以棉线为引,用火折子点燃了投掷。 只是凌振为适配虎蹲炮,将这种“震天雷”做了改进,仍旧称为“震天雷”,却将朝廷的同名火器改称为“手雷”了。 高唐州缴获的手雷,形质粗劣,凌州城的缴获稍好一些,毕竟魏定国善用火器,但他又管不到朝廷的火器作坊,故而王伦亲自试验了两州的火器后,也不怎么看得上。 但这种朝廷制造的手雷,重铸不便,存储的话危险也大,王伦便干脆下发到各营,教士卒们临战时投掷使用。 这种手雷的威力不大,故而鲍旭和李逵就按照凌振的要求,集中定点投掷,好歹有了些杀伤力。 王伦甚至并不打算沿着朝廷的这种思路继续开发新的手雷,黑火药的威力上限已经锁死了,没有黄火药,手雷这种武器当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他宁肯重点研发火炮。 王伦建设军队的思想,从来都不依靠什么斗将取胜,这办法用于江湖还行,若是国战还要斗将,那就实在太扯了些。 故而他的要求从来都是阵型为上,营官主要的责任是指挥,临战时再以猛将领头冲阵,这既能发挥山寨头领们的作用,也能适合千人级别以上的混战。 卞祥这里领兵截住了济州兵马,眼看董平那厮逃得快,也不去追赶,先令四处合围,便喝令“降者免死”,开始收容降兵俘虏,打扫战场。 他这里好歹董平还敢战,北面林冲领兵拦截郓州兵,那位乌知州亲自领兵,看到梁山兵马出现,第一时间转身就撤,根本不敢接战。 林冲一路追到州城附近方才返回,听到卞祥那里取胜,缴获了二三百匹战马,并许多刀枪铠甲,顿时又气恼又无奈。 梁山泊湖跨两州,郓、济两州虽然不敢主动招惹梁山,却也防备得紧,州兵常驻州城,且两个知州得了高俅那里的命令,也不曾第一时间有动作。 等到宣赞领兵至京东西路,两州州兵这才各自出城前来会合,梁山的探子虽然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山寨,却已经没有时间设伏,只能半路拦截。 倘若董平也是第一时间就后撤,卞祥也难以取得战果,所以林冲也只能恼郓州兵不敢战,却也无奈得很。 王伦这里,又召集头领议事。 宣赞那里,大军猬集,前后呼应得紧密,一时也找不到机会偷袭、截断,故而王伦暂时将兵力收缩,仗着梁山泊的地利,反倒期望着宣赞主动来攻。 许贯忠便对众头领说:“宣赞大军,在泊子西南设了一水寨,征召民夫船工,日夜打造船只,又征集了许多渔船,只他那里距离大营太近,防守又严密。” “故而我以为,当派一支大军自湖西登岸,陆续增兵,形成我梁山要与朝廷大军决战的假象,却派水军夜袭,先将他那里的水寨夺了,船只销毁!” 王伦突然觉得自己保守了,既然众头领都愿意主动迎战,那就出战! 第270章 丑郡马对射太岁神 战争时的计策,往往听起来简单的很,但难点却在于执行的过程。 计策既定,王伦便点起七营兵马,浩浩荡荡地自金沙滩、鸭嘴滩两处出发,数百艘大小船只,遮天蔽日一般,向湖西而去。 到了岸边,就在距离宣赞大营三十余里处下寨,早有探马回报至宣赞处。 宣赞便升帐点将,将一众将领召来,看到下面不少将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宣赞只当没看见。 将一万大军从东京城带到济州,宣赞只觉得心力憔悴。他心里很清楚,若非自己还有个“郡马”的身份,只怕这些禁军将领们早就闹起来了。 这一路上,宣赞苦口婆心,逐一拜访各位将领,只说这是天子的旨意、高太尉的命令,若能剿灭梁山贼寇,功劳他半点不要,只求能够成功。 高俅临行前给他的赏赐,宣赞也都拿出来,平分给了诸将领,只希望将领们能够稍微配合一二,他已经不期望此次出征成功后升官了。 没办法,他身份固然还算尊贵,但这跟来的许多禁军将领,哪个不是将门世家子弟,又或者跟朝中某位文官大臣有关系呢? 他们自不敢招惹高俅,但面对宣赞可就没这么客气了。就好比在东京城第一次召集众将议事,有个将领就自言,说他有个姑母,嫁给了英宗皇帝的第四子益王,论起关系来,宣赞还得喊他一声表哥的。 这位一发言,场面顿时就乱糟糟起来,不少将领就在那里盘算,自家里有哪个长辈嫁给了宗室,又或者娶了哪位宗室之女,该与宣赞怎么论称呼。 这些将领虽然都是饭桶,是被家里托关系送来镀金的,好歹朝廷也知晓,给他们安排了些有能力的副将帮衬。 宣赞见这些人没什么能力,干脆将任务都分配给他们的副将,起码这些副将们还肯听他的命令和指挥,这才一路推进到了梁山泊外。 宣赞不去理会这些废物,而是看向了人群后面的副将们,说:“水寇上岸,必是来寻战的,我等朝廷天兵,需小心应对。这班水寇最是狡猾凶悍,马虎不得!” 一个自称是宣赞表舅的将领,满不在乎地说:“一伙水寇而已,守户之犬,占了州县,抢掠一番就又缩回那水泊中,怕他个甚?” 宣赞心中怒骂:直娘贼!你生来就在东京城,一生从未经战阵,若非你家里的女人嫁的好,这帐中哪里有你说话的位置? 只是不好发作,便说:“前次太尉派了呼延灼三将领兵,被梁山打得大败,不可生起这般骄气来!” 那将领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呼延、彭家的脸面,都被那两个小子丢光了!朝廷大军攻打各地匪乱,何曾有此大败?” 宣赞只觉得与他是鸡同鸭讲,这厮大约是被东京城的繁华迷了眼,塞了一脑袋的肥肉,灌了一肚子的美酒,强忍怒气,只当眼前没有这个人,便下令说:“各部严守本处营寨,加强巡逻,与水寨那边,每日巡视不辍。不得有误!” 那些副将还想着立功,也好更进一步的,都齐声说:“是!”于是那些将领们才稀稀拉拉地应诺。 宣赞摆了摆手,叫众将退下,回到后帐,再也压制不住怒火,摔碎了一套茶具。 他这里还在整备作战,那边王伦领兵上岸第三日,就前来叫阵,宣赞只得领兵出营。 来到阵前,宣赞见梁山大军阵型整齐,布列有方,旗帜鲜明,士卒排列得整整齐齐,不曾发出一点儿噪音,暗道:彼处果有人焉,这般实力,打破州县也不意外了! 他回头看看禁军这边,有那些副将们操持,阵型也算不错,但就气势而言,就真的远不如梁山大军了。 有几个前几日还在大言不惭要捉拿贼首、解送东京的禁军将领,脸色都白了。不管他们如何无能,毕竟在军中厮混了多年,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这梁山大军看上去就是杀气腾腾,远比自家军队有锐气的太多了! 两边都在忙碌地整顿队形,有个副将立功心切,便向宣赞请战:“将军,末将愿往求战,先杀一杀这贼寇的锐气!” 宣赞便点点头,说:“切切小心,那梁山贼寇也不是好相与的!” 那副将便拍马来到阵前,大呼:“东京梁玉在此,哪个贼将敢来一战?” 高可立同样立功心切,便拱手说:“小弟愿往!”王伦不愿打击新人的积极性,便点头,高可立拍马出列,迎了上来,两将各持铁枪,就斗在了一处。 高可立人称“太岁神”,太岁神掌管人间的吉凶祸福,这绰号却是说他凶猛好斗,若依着他在山寨校场与众头领们切磋比试的结果来看,大致有宋江版梁山的八骠骑水平。 高可立与那副将斗了十余合,那副将就遮挡不住,宣赞在阵前看了,暗道:若是败了,大损官兵的士气!便搭起弓箭,瞄准高可立,一箭射来。 王伦阵前,顿时有十多个头领高呼“小心”,高可立也是胆大,看那箭矢近了,一个镫里藏身躲过,又快速翻身上马,持枪架住了副将攻来的一击。 唐斌却看得仔细,这宣赞出手就是连珠箭,果真不愧是朝会上赢了辽国使者的,也搭起弓箭,射了出去,那边杨志也抄弓在手。 高可立刚架了一招,眼前却飞来第二支箭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后悔!他这才想起出战前军师将宣赞的过往介绍得仔细,说这人箭术高超,上阵一定要多加留意! 只他这是第一次为梁山出战,有些兴奋过头,却把这嘱咐给忘记了! 唐斌和杨志射出来的两支箭,几乎同时将宣赞射出的第二箭拦了下来,三支箭跌落在不远处,高可立惊出一身冷汗,却看到那副将已经转身逃走,也不追赶,就勒马停下,也取下弓箭,朝着那副将后背射去。 大宋朝与唐朝一样,军队建设尤其重视弓弩,南方军队由于地形,更重弓弩,故而江南的许多将领都极其善射,高可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高可立用的是一石五斗的弓,放在战场上,就已经属于硬弓了。毕竟弓也是一种兵器,但凡兵器,日常训练的重量,肯定是远超战场使用时的重量。 他一箭射出,宣赞慌忙射箭拦截,却不防高可立手速也快,第二箭紧随其后,那副将被同伴提醒,刚伏下身去,就被高可立一箭射飞了头盔。 高可立暗叫一声可惜,第三箭仍旧射出,将快要落地的头盔又射飞了起来。于是他和宣赞的箭术比试,就从射人救人,变成了射头盔和拦截。 他与宣赞之间有些距离,若彼此对射,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于是高可立射头盔,不叫头盔落下,宣赞就来拦截,偏要叫头盔落地。 两人一个是重箭手,一个是快箭手,一时也难分胜负。只是宣赞一摸箭壶,却摸了个空,顿时醒悟,暗叫可惜! 高可立这里仍旧有箭矢,看到宣赞不再拦截,干脆使出浑身手段,一箭快似一箭,将那头盔扎成刺猬一般,只在半空上下跳动,落地不得。 他这里箭壶快要射空,唐斌也来了兴致,纵马赶来,也射了一壶箭。 宣赞已经不想搭弓了,倒不是他示弱,箭手之间,往往一箭就能决出胜负,此番他已经败了,再反抗已经没有意义。 唐斌将最后一支箭抛给高可立,两人略一点头,就一起搭弓,将那头盔远远地射落在地,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这种两军阵前的花活表演,最能振奋士气,于是梁山大军阵前,就响起了震动天地的欢呼声! 第271章 管用的计策就是好计 斗将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提升己方的士气。 眼看高可立与唐斌的一番表演式的射箭,让梁山军阵齐声高呼喝彩,己方朝廷大军鸦雀无声,宣赞一张丑脸更加郁闷了。 他偏又不能指责主动求战的那名叫梁玉的副将,至少这位还有敢战的勇气,比那些只会吹牛的禁军将领们可强太多了。 眼看对方肉眼可见的士气高涨,宣赞连忙下令,传令兵便不断飞奔而去,将命令传达至各部军官,命令只有两个字:坚守! 似宣赞这般人生经历,他早已经养成了谨慎低调的性格,做事又格外看重他人的感受,临事了想得又太多,生怕自己有一点事情做得不周全就要惹到其他人的不快,这样的性格影响下,宣赞用兵就格外重防守。 简单来说,宣赞略有些自卑,不够自信。 他这种保守性的思维,在此次出征梁山时,却意外迎合了朝廷禁军们的心思,毕竟大宋朝几十万的大军,不是每一支都像西军那样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朝廷军队若论攻击性,那肯定是大不如辽国、西夏的,而本朝“重文抑武”的国策,导致朝廷军队自开国以来就是偏防守的。 王伦眼看宣赞的这一支大军,背靠营寨,防守严密,顿时皱起了眉头。任何一支军队,只要下定决心要死守,总归是要难打的。 便派钮文忠领本营骑兵,前往邀战,看到梁山贼寇耀武扬威,宣赞本不愿出战,但耐不住又有两三个禁军将领在那里说:“将军,若不出战,便是叫贼寇小觑了朝廷,岂能容他如此放肆?” 宣赞无奈,便说:“好,就由将军领兵往迎!”被点名的将领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俺部下少骑兵,如何迎战?” 旁边自称宣赞表舅的将领,至少还有些胆气未曾被全部消磨,听了如此无耻的话,便说:“俺去!”转身提领本部骑兵,出得阵来。 钮文忠那里等得快睡着了,几个大嗓门的士卒喊得嗓子都哑了,才看到一支骑兵慢慢吞吞地迎了出来,便打起精神,也迎了上去。 两支骑兵各自从侧翼出发,慢慢地提起了奔行的速度,然后狠狠地冲撞在一起。 都是轻骑,梁山骑兵却先发了一轮箭雨,这种骑射的技巧,朝廷骑兵掌握的士卒不多,等到两支骑兵交错而过后,就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领兵的朝廷副将略一点检手下的人数,转身绕了个大圈,就朝本阵逃回,钮文忠追了一阵,被弓弩齐射拦住,便就此返回。 王伦见宣赞那里,只守不攻,又看天色渐晚,干脆鸣金收兵,缓缓退却,宣赞那里也不派兵追赶。 回到营寨,许贯忠便说:“我观朝廷兵马,各部之间配合不齐,原以为也似当初呼延灼三将所领的那般精锐,现在看来,倒是我等将他想得太好,太谨慎了些!” 当初呼延灼之所以大败,一来是高俅提供给他的关于梁山的情报实在太少,让呼延灼等三人误以为梁山不过是大宋朝常见的那种山寨贼寇势力;二来是不熟悉地形,被王伦这个“贼首”亲自诱敌,引到了不适合骑兵冲锋的芦苇泥泞地,方才遭受惨败。 事实上呼延灼三将所领的士卒还是很精锐的,这一点当初参战的头领们个个认同。 受呼延灼等三将的影响,王伦等人都以为高俅这一次派宣赞领兵,必然也是朝廷精锐,一番试探之后,心里都有了底气。 钮文忠便进言,说:“军师说朝廷各部官兵配合不齐,小弟亦持此见。可夜间派兵鼓噪,使敌疲惫,再寻找战机,一鼓作气攻下营寨!” 许贯忠等人都点头,王伦便说:“好,就用这疲敌之计!” 商议既定,王伦就吩咐了下去,全军休整戒备,又分派头领领兵,入夜前去骚扰鼓噪。 不管敌人的实力如何,梁山总归是要全力以赴、认真对待的。因为朝廷大军败了一次两次,还能继续征调兵马前来,梁山失败了一次,就再难翻身,故而王伦等人也格外谨慎。 子时左右,沈骥带了两都士卒,已经摸到了距离朝廷大营东面二三里的地方。 宣赞重防守,本在营寨外派了巡哨,但王伦这里却派出了“夜不收”,于是朝廷官兵的巡哨被逐一拔除,沈骥很顺利地摸了进来。 除了他之外,其他各处也都分派了头领。沈骥口中衔枚,与一名士卒抬着虎蹲炮,心想:此番得给朝廷官兵来个大的! 前方有个“夜不收”低声对了口令,便小跑走近,轻声说:“前面的巡哨都已经被拔掉,可以通行。”沈骥点点头,就下令继续前进。 宣赞的大营并不是总体布局,而是各部环绕在帅帐四周,各自形成一处小营寨。没办法,高俅给他找了一群大爷,为着谁家该在何处扎营,就争吵了半下午,为着协调的事情,宣赞头大了好几天。 一直到距目标营寨一里左右,沈骥方才停下,他抬头看看夜空,一钩残月,伴随着点点星光,将这大地照得朦朦胧胧。 沈骥观星辨时,先令将带来的三十具虎蹲炮扎下,就让士卒们保持安静,暂且休息,他呼出一口白气,望向了远处笼罩在夜色中的营寨,便卧在枯草丛中,抬头看着星光。 子丑时之间,沈骥便轻轻翻身起来,吩咐亲卫传令下去,便对着营寨方向,齐放了一轮虎蹲炮。 这个距离,用碎石或者石丸肯定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故而沈骥下令放的,只是填了的丝绸火药包。 又有士卒们点燃了成串的爆竹,噼里啪啦作响起来,更有士卒拿着铁皮喇叭,怪声大叫鼓噪了起来。 本朝之前,汉人逢着春节,都要点燃竹筒、或者在火堆中抛入竹节,制造噪音,驱赶年兽。到了本朝,就出现了火药的替代品,还是竹筒装填火药,仍称爆竹。 沈骥又带人投掷了一轮手雷,这玩意儿梁山士卒们用过后都嫌威力不足,但制造噪音已是足够了! 随着清冷的夜空,陡然传来密集的爆炸声,营寨其他三个方向,也隐隐传来的响动。 第272章 营啸 沈骥这里,只命放了一轮空炮,就令燃放爆竹、投掷手雷,已经做好了后撤的准备。 却不想远处那营寨突然聒噪了起来,沈骥顿时大喜:“官兵营啸了!” 营啸,又称炸营、惊营,沈骥曾听山寨原为朝廷军官的头领们说起过,王伦在山寨后山学堂,还专门办了一次关于炸营的教学。 沈骥的江湖绰号是“金浮猋”,金者,五行属西方,主兵戈征发,言其锐利也;浮猋,疾风也。沈骥善快枪,也是个果断的人,看到朝廷营寨自乱,当即带着手下,直抵到营寨外二百余步。 又令放了一轮虎蹲炮,便命士卒发射火箭,再引两都士卒,冲得近了,推翻拒马围栅,只在营中到处放火高喊。 他胆子也够大,横穿了半个营寨,只四处放火,逢着乱跑的官兵就是一通乱砍,眼看营内越来越混乱,火光下已经有官兵急红了眼,有武器的就互相乱砍,没有武器的就扭打在一处,沈骥就带着人冲出了营寨。 看到远处中军大营灯火通明,有一队骑兵冲了出来,沈骥便知不能久留,一声唿哨,带着士卒们抬着虎蹲炮就隐没在了夜色中。 中军的宣赞被惊醒后,先下令各营谨守,却听得巡哨官来报,说东侧一处营寨炸营了,宣赞连忙下令,中军各处兵马都聚拢在一处,点燃火把灯笼,这才派了一支骑兵前往察看。 后撤了二三里的沈骥这才停了下来,他只觉得可惜,若宣赞那里大营都合在一处,此番炸营,必然引得全军大乱,说不得一场夜袭,就能击溃朝廷大军的。 过了一个多时辰,炸营的营寨方才平静下来,宣赞接到上报,亲自前来,看到摆满了一地的尸体,仍旧还没有完全扑灭的大火,残存的面露惊恐的官兵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只有这里一处营寨炸营,是梁山贼寇夜袭骚扰,而不是有心的朝廷将领趁机作乱,要来夺他的权。 自古以来,营啸就为不祥,宣赞的一张黑脸,借着夜色掩饰了他的心情,只是他的心头又蒙了一层阴影。 为防止梁山夜袭,宣赞处理了营啸,就赶忙令骑兵四下出击哨探,那些头领们早已经带着手下后撤,隐藏在了夜色中。 等到天快要亮时,黎明前最后一段黑暗,宣赞迷迷糊糊刚睡下,又听到远处传来轰隆隆、噼里啪啦的噪声,他跳将起来,直冲帐外,看到亲卫们都簇拥了过来,这才放心。 好在这一次梁山那里只是制造噪声,各部官兵都提心吊胆,不敢入睡,苦熬了一夜。 沈骥得意洋洋地回到大营,这一次出动了三营六名头领,唯他那里战果最丰,直接就引发了官兵炸营。 王伦听到消息,也不由得扼腕,炸营这种事情并不常见,夜袭肯定是不可能将这种小概率事件也要考虑在内的。 便令功劳簿上各记一功,就让出发执行骚扰任务的头领们和士卒们饱餐一顿,各自休息。 既然是疲敌,那自然是不会教官兵们好好休息的,于是王伦又领四千兵马,到宣赞大军前求战,宣赞却不肯出兵,他正要借着昨晚的营啸事件,将全军的兵权和指挥权都拿到手,便高挂免战牌,所在营寨中。 王伦就令士卒敲锣打鼓,挑选了二三十个嗓门大、嘴巴臭的士卒,在营寨前大声叫骂,总之只有一个目的,休息是不要想的。 宣赞在营中又气又恼,若是众将领齐心,他如何愿意做个缩头乌龟?此刻却只能哀叹:高太尉啊高太尉,你这是给俺挑选了什么兵马啊! 到了下午,王伦又换了一种骚扰方式,营寨四个方向,各派骑兵,仍旧敲锣打鼓,并且到处乱射响箭。 先前梁山就用过烟花为信号弹,实际上大宋朝已经出现了纸裹的鞭炮,江南文风昌盛,造纸业发达,那里的市场商铺,已经有纸裹的鞭炮售卖了。 故而梁山的响箭,就是在大杆箭矢上绑了二踢脚,朝天空发射,噪音不断。 忍无可忍的宣赞向北面派出一支骑兵驱赶,那里带队的栾廷玉转身就逃,朝廷骑兵又不敢追得太远,驱出了三四里就此返回,栾廷玉却又返身回来,继续骚扰。 一直到日渐西沉,梁山大军退去,宣赞方才觉得耳朵清净了下来,便忙令士卒休息,又安排各处巡哨不断,将营寨收紧,他也胡乱吃了几口饭,就倒在床上昏昏睡去,因为他很清楚,今晚上依旧是得不到安生的。 果然如他猜想的一般,到了后半夜,营寨外面又四处鼓噪了起来,宣赞带着亲卫各营巡视,就命点起灯火,严密戒备,生怕又起了营啸。 如是一连两日,宣赞头脑昏沉,看到巡哨的士卒,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往地上一倒睡了过去,情知再这样下去,怕是再也坚持不住了,便召集众将,想要退兵。 睡眠不足的人,往往情绪激亢,头脑混乱,听到宣赞要退兵,大部分将领都支持,但唯有几个将领,却是不肯。 有个将领便说:“大军一退,水寨哪里如何自保?须将水寨的二三千官兵撤回,再做计较!” 宣赞先前曾设想过,梁山这疲敌之计,要么打算趁官兵熟睡发动夜袭,要么就是打算先攻下水寨。但他此时也是脑袋昏沉,思路不明,便怒到:“此时不退,难道要教贼寇突袭,全军覆没么?” 他指着一个出言反对的将领,大吼:“太尉教我领兵,尔等各存心思,我出一言,你等只会反对,却拿不住应对之策,此番若再兵败,太尉只会要我这一颗人头,尔等都有家人看顾,是要将我卖了吗?” “似你等酒囊饭袋,朝廷养你似蠹虫一般,要你们何用?” 老实人一旦发火,那可就是不管不顾了。有几个将领被骂得面红耳赤,就要反驳,看到宣赞手按在刀柄上,瞪着一双怪眼,似要喷出火来,先自胆怯了。 宣赞便下令:“传令水寨官兵,集合后退回本寨,缓缓退去!敢有不遵着号令的,军法处置,休怪我无情!” 第273章 宣赞撤兵反被擒 白日里王伦仍旧领兵来邀战,邀战不成就继续骚扰,扰得宣赞大营士气低落,睡眠都无法保证。 故而等到王伦黄昏时候再次退去后,宣赞就派一支骑兵前往水寨接应,却令全军收拾营寨,准备趁着黄昏到夜半的时间,先退出济州,再做打算。 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立功的心思,只要将带出来的官兵安全地带回东京城,就算被处罚他也认了,总好过损兵折将,再失了朝廷的脸面。 但他派出的骑兵在半路却被杨志领兵拦住,带队的副将想要拼命冲杀过去,丢了几十具尸体,始终冲不过去,只得返身逃走,杨志也不追赶。 马麟那边,他派出的游骑发现宣赞大营有异动,连忙回报,许贯忠听了,便对王伦说:“定是宣赞那里疲了,生怕被我军往袭,打算退走!” 梁山的计策,并不是死板的在陆地牵制吸引宣赞的大军,再令水军偷袭水寨,而是制定了多种方案,对各种可能的情况都进行了预设。 宣赞既然要走,王伦肯定是要挽留一二的,当即下令:“全军出发,在西面、北面拦截!” 他胡乱吃了两口干粮,就着水囊饮了几口,便翻身上马,说:“便先打宣赞,再破水寨!”既然宣赞要逃,水寨那里就是囊中之物了,所以王伦立刻换了目标。 宣赞那里,各营仍旧磨磨蹭蹭,有将领抱怨地说:“将军,儿郎们连日不曾休息得好,连夜拔营,兵之大忌啊!” 宣赞已经懒得再跟这些人表面附和了,便瞪着眼说:“此时不退,今夜贼寇来袭,你能坚守得住?我带你等后撤,是要保尔等性命,不要多嘴,速速收拾了撤退!” 看到那将领敢怒不敢言,回身领命而去,宣赞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只觉得若能早一日看清楚这些将领的无能,何至于被梁山逼迫到这种地步? 他现在已经彻底想开了,只觉得就是韩白重生,卫霍复活,也带不动这帮废物的!反正以他郡马的身份,无功而返,顶多是罢职去官,挨高俅一顿训斥,再惨一点,不过是发配边州,但至少将这些士卒带回去了,他也就问心无愧了。 故而宣赞带领亲卫,逐营巡视催促,毕竟大军之中还是有些明白人的,有些军官愿意配合。 只是宣赞巡到西北处自称他表哥的那位将领营中,看到“表哥”先令将自己大帐内的家具、屏风、地毯、挂毯、酒具等装车,顿时大怒。 “大军出征,军法严令禁止饮酒,你如何携带酒具?是视我军法为无物吗?左右与我拿下,军棍伺候!” 这时帐内又走出来个娇滴滴的侍妾来,宣赞更加愤怒,提起鞭子就抽了过去:“俺等正欲为朝廷除贼,你却在帐内养着个小妾,私自将女人带入营中,你屡次藐视于我,是何居心?” 那将领挨了一马鞭,脸上顿时现出一条血痕来,他也顿时大怒,骂道:“你这腌臜打脊泼才,烧炭的雷公奴,卖鸟的丑汉,生来作贼配军的狗奴,也敢打我?” 当即叫喊着将亲卫聚来,与宣赞两个对峙,又在那里大骂:“须回得东京,定要参你一本,也发配恶州,配个番女贱种,且走着瞧!” 宣赞反倒冷静了下来,提着马鞭一指:“好,好,好!你且等着!”说罢领着亲卫就退出营寨。 等他强忍怒火巡视了一番,就有传令兵来报:“将军,西北营寨孙指挥使已经先行领兵退走!” 宣赞冷笑地说:“且由着他去!” 那边前往水寨的副将领兵归来,也慌忙来报,宣赞情知不能再等,便下令各部迅速拔营赶快撤走,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好在场面虽然混乱,宣赞连番指挥下,各营相继整顿完毕,就此缓缓向西撤去,宣赞前后奔走呼喝,勉强支应起队伍,调配分明,心里仍旧紧绷不敢有半分松懈。 眼看大军次第亮起火把,队伍却越拖越长,宣赞不免心焦,又去后队催促,刚刚返回前队,就看见前面影影绰绰,一起亮起了火把,却被一彪军马拉住了去路。 宣赞大急,怒骂到:“几次三番催促,只是磨蹭,快快集合,不要慌乱!”话音未落,两面喊杀声四起,旷野中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一将拍马上前,高喊:“宣将军可在?故人前来叙旧!” 宣赞听这声音熟悉,叹了口气,复又嘱咐亲卫、传令兵四处传令兵力收拢,便打马向前,说:“关将军,别来无恙?当初若非俺执意举荐,也不致使你无奈落草,小弟多有愧疚!” 关胜也轻叹了一口气,他从未责怪过宣赞,上了梁山后,他才知道朝廷对梁山的了解有多么离谱,朝廷不知道梁山有多少头领、有多少兵力、有多少财力,可以说无知到了极点。 宣赞对梁山的了解,一如他初到东京城时,他何必因此心生责怪和怨恨呢? 宣赞四面看了一眼,却猛地大呼:“杀!擒关胜者,赏千金!”一拍战马,就领着赶过来的骑兵冲杀而来。 宣赞很清楚,若不能冲杀出一条血路,只怕自己就要全军陷在这里了。他已经不去后悔,为什么不将这些废物将领们催促得更紧一些,说不定还能逃出去。 关胜微微一怔,无奈地笑了笑,也拍马迎了上去,一杆大刀将宣赞拦了下来。 宣赞自知不是关胜的对手,但到了此刻,若不血拼一场,如何脱身?便使出了十二分的手段,一杆铁枪上下翻飞,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关胜念及旧情,与他斗到二三十合,大刀压住铁枪,就架在了宣赞的脖子上,说:“将军,何必如此?” 宣赞却不答话,一张脸憋得通红,猛地将大刀格开,又一枪狠狠刺来,却被关胜一撩,就将铁枪击得脱手而出,又被刀身拍下马来。 宣赞也是个狠人,跌落马下就地一滚,又狼狈地爬了起来,四下里一看,前军已经被死死拦住,后军不少官兵四处逃窜,整个战场混乱一片。 他顿时惨笑了起来,若能将这支大军带回,他尚且还有命活,眼下看来,又有多少官兵能逃脱呢? 便抽出腰刀,往脖子上一横,就要自刎。关胜在火把下觑得分明,不由得大急,顾不得许多,弃了大刀,一个飞扑过去,将宣赞扑倒,抢过腰刀,先给了宣赞一个耳光,怒声说:“大好男儿,何必寻死?” 站起身来,揪住宣赞的领甲,说:“当初兄弟不远千里去蒲东寻我,那时意气风发,如今不过败了一场,就要寻死,枉费上天给你一副皮囊和手段!” 宣赞被他一耳光打得脸肿,惨笑地说:“损兵折将,俺还有何面目存活?俺这一死,我那丈人也就解脱了!” 关胜怒喝:“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受儿女私情拖累?若你此番寻死,一生也是个糊涂人,醒醒来,向前走,向前看!” 第274章 两路齐攻 宣赞本打算退往的去处,是濮州的雷泽县,高俅派来专管后勤辎重粮草的军官,就驻在雷泽县内。 王伦领兵赶到前方拦截,到宣赞领兵出现,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假设宣赞那里催促得再紧一些,各部禁军将领再急切一些,梁山大约是很难追击得上的。 故而王伦与许贯忠等人,对宣赞这种当机立断就要后撤很是佩服,只可惜战场之上的机会往往稍纵即逝,而这一次王伦却是抓住了。 这一场夜间的伏击战打得很乱,梁山各营兵马,几乎都是刚刚抵达预设的拦截地点,朝廷官兵就赶到了。 好在官兵经接连二三日的夜间白天骚扰不断,士气大跌,更兼第一夜就发生了炸营事件,各营寨军官不敢懈怠,反而将士兵们逼迫得更加紧张了。 宣赞没能第一时间冲破关胜的拦截线,于是官兵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想要集合士卒抵抗,有人慌乱就朝四面八方逃走,若是能齐心坚守,主将虽失,也未必能造成这样的伤亡。 可惜的是,宣赞带来的这不足七千的大军,显然没有这样的纪律和组织力。 毕竟是夜战,又是匆忙之间的拦截遭遇战,最终梁山五六千大军,也只拦截杀死并俘虏了三千余人,其余官兵都散为小股,借着夜色四散逃走了。 以官军的表现,这些溃兵一旦分为小股,只怕再也难纠合在一起,若遗留乡野,难免也是祸害。王伦便下令各营骑兵分为小股,四处追击,不使这些溃兵扰乱祸害百姓。 宣赞被关胜好一番苦口劝说,总算放下了自刎的心思,便灰头土脸地随着关胜来见王伦,恰遇着縻貹押来一人报功。 宣赞就着火把一看,正是那位自称是自己表哥、却不遵号令军纪、先行领本部兵马撤走的孙姓禁军将领,当即冷笑了起来。 这人正跪倒在王伦等人的马前,不住叩头求饶,只说他家资颇丰,情愿写信送来自赎,还请饶命。 王伦看到关胜领着宣赞走了过来,便跳下马,宣赞羞愧地下拜:“败军之将,见过寨主!” 王伦便问:“宣将军可知这人情况?”宣赞鄙夷地看了那人一眼,说了一番,王伦便笑着说:“既然这人与你有仇,就交给将军处置!” 宣赞便借了关胜的腰刀,提着孙指挥使的衣领,说:“你这厮小人一个,不是说要去参我一本吗?爷爷看你如何参我?” 不顾对方求饶,一刀捅入腰腹,又抽出刀来,怒喝一声,将他的首级砍了下来,顺手揪住头发,提在了手中,血淋淋地洒了一地。 宣赞只觉得浑身畅快,若非此人第一次众将会面,他就跳将出来攀扯亲戚,如何能惹得宣赞就在大军之中多了四五个从未谋面的亲戚来,却叫他做起事来束手束脚,连累有此大败? 宣赞便提起脑袋,跪倒在地,奉在身前,说:“小人愿降山寨,肯请哥哥收留!” 王伦诧异地看了关胜一眼,提起脑袋随意投掷一旁,将宣赞搀扶起来,说:“我梁山却不需要甚么投名状,既肯入伙,便是兄弟!” 宣赞也诧异了起来,他还以为王伦说的“交给自己处置”,就是要纳江湖广为流传的投名状呢! 王伦想了一想,说:“我山寨欲组建骑兵第六营,关将军为营头,宣将军与他做个副手如何?” 宣赞能领一万大军出征,本就是临时接的关胜的班,自然不会反对,便说:“都听哥哥吩咐!” 关胜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说:“前番不能做同僚,此番却做了伙伴,也不枉你千里去寻我,就为着在山寨聚义了!”一众人等都大笑了起来。 宣赞便急忙说:“水寨那里的营官,是小弟的相识,情愿劝降!” 王伦看了看天色,不由得摇了摇头,说:“只怕已经晚了!我已经安排了水军,前往攻打。这样吧,关将军与你同行,速去水寨,或尚能劝降一二!” 宣赞听了心惊,梁山能够分兵两路,那么很显然,梁山大军的规模,已经超过了此次他所领的朝廷兵马。 他也不迟疑,当即拱手,便与关胜骑马,打着火把,向水寨的方向赶去。 关胜的第六营,是王伦从骑兵各营抽调一都,组建成五百骑,多是老兵,有部分新兵填补,并不满额,故而王伦便将身边的縻貹这半个营也派了来支援。 哪知奔至离水寨尚有四五里时,就看见东南方向半边天隐隐露出火光,宣赞顿时焦急了起来,心道:终究还是晚了! 却听见前方传来嘈杂的奔跑声,迎上去时,却看到二三百官兵,乱糟糟地在那里逃命,为首的一个虞侯官,头盔也丢了,头发也散了,衣甲不全,仗着一口腰刀,刀鞘也不知丢在了哪里,满脸惶恐地看着逼近而来的梁山骑兵。 宣赞便挺身而出,大喝:“俺便是兵马使宣赞,水寨情况如何?” 那虞侯见过宣赞,顿时放下心来,哭丧着脸,说:“将军,梁山贼寇丑时夜袭,四处放火,将汊港团团围住,又有一支骑兵闯入营寨,陆上水里一起放火,水寨已然不保了!” 宣赞怒喝:“你为何逃了出来?” 虞侯官喘了口气,说:“下官把守水寨东北,那里地窄,骑兵不得突入,贼寇的火船也不愿进来,故而下官趁乱逃脱,就此欲给大营报信的!” 宣赞叹了口气,说:“大营已失,俺如今已经降了梁山,尔等若愿意,就弃械下跪投降,随我入伙!” 那虞侯官满脸惊讶:“啊?这…”却看到宣赞身后縻貹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便慌忙丢了刀,跪倒在地,说:“愿意追随将军,投降梁山!” 第275章 夺下水寨 梁山对水寨的攻击,是在子时过半发起的。 原本许贯忠出的计策,是大军在北面牵制宣赞的主力,然后寻找时机由水军为主力,进攻水寨。但随着连续两日的骚扰,发现朝廷官兵不过如此后,王伦便迅速改变了计划。 若能先破了宣赞大营,水寨就唾手可得,故而听闻宣赞打算连夜后撤,王伦一面领兵先行拦截,一面仍旧命水军按照计划行事。 负责居中指挥的正是王寅,萧嘉穗留守山寨负责各处调度,王寅便与水军各头领以及王伦派来协助的几位骑、步头领商议后,各自出发,做好了一切准备。 杨志负责领本营先行上岸,在水寨北侧拦截围堵,黄钺则与魏定国一起,负责放火。 放火的目的不是为了烧毁船只,而是为了制造混乱,毕竟水寨有官兵二三千人,另有征召来的民夫、船工等数千人。 阮氏三雄负责带领水兵潜入水寨,将外围巡逻的朝廷官船夺下,张顺、李俊则负责分头闯入,欧鹏、单廷圭则带领水军陆战营冲岸。 为了防备梁山的水军,宣赞设下水寨后,就在外围安排了数十艘大小船只,来往巡哨,防守得很是严密。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对手,是专门数次演练过各种夜战的梁山。 梁山的水军船队夜半时分闯到距水寨还有五六里处,就各自放下小船,阮小二当先与手下划着船,一直闯到距水寨外围一二里处,纷纷跳下水中,口衔短刃,朝着那些停泊成排的官船而去。 在淡淡的月色下,水军士卒们纷纷解下腰间的搭钩,攀爬上了官船,便赤着脚,摸向了船舱,以及在那里打瞌睡的看守。 张顺则带着船队,隐藏在黑暗的湖面上,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官船,看到一艘官船的船头,有人取下灯笼,上下晃动了三次,便记在心里,看向下一艘。 二十余艘大船,各分配人员专门看着,等到官船尽数被夺下,仍旧没有一点儿声音传出来,于是从黑暗中驶出来一条接着一条大小船只,穿过了官船组建的防线,冲入了内港。 宣赞派人就近征召民夫船工,山寨的情报体系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韩伯龙就安排了几个情报人员,以民夫船工的身份混到了水寨之中。 当看到梁山船只潜入来时,那些情报人员早已经裹着白头巾、胳膊上缠一块白布,守在了岸边。 魏定国是与黄钺坐在一条船上的,这是黄钺的执意要求,魏定国很明白这个看上去相貌不俗的头领是个什么想法,不就是担心自己是假意投降么? 眼看前面的船只已经有士卒登岸,黄钺便低声说:“老魏,此番建功的时刻到了!毋二心!” 魏定国心想:军师都相信于我,偏你多心!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他是听单廷圭投降,这才跟着投降的,主动与被动,还是有区别的!那肯定就会有人多想! 一个等候的情报人员迎上了黄钺,便低声说:“俺在木料场、工具库等房门都用白灰画了十字,还请避开!” 黄钺点点头,王伦亲点要他与水军同行,不就是看中了自己最会纵火么? 于是民夫、船工休息的营帐区域,先被梁山士卒看管了起来,然后越来越多跳下船在岸边集结的士卒们,在欧鹏、单廷圭的带领下,朝着官兵的营房冲了过去。 官兵的巡哨很快就发现了敌人,于是示警声起,水寨顿时变得乱糟糟起来,各处又放起了大火,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了。 宣赞带着投降的虞侯与数百官兵进入水寨时,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了,为制造混乱而放起了大火也大多被扑灭,看到空地上摆放了一地的尸体,宣赞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梁山历次出征,水军往往只承担运输任务,也只有呼延灼领兵来攻时,水军曾参与了战斗,故而水军上下都憋着一口气,都是山寨军队一员,凭什么俺们水军要被骑兵、步兵笑话? 故而这一仗水军头领们布置得当、行动快捷,打得相当漂亮。 宣赞被人引导着看到了他所任命水寨将领的尸体,摇了摇头,便主动出言劝降俘虏,能说动多少,反正他是尽力了。 天色渐发亮了,水寨的炊烟升起,宣赞又熬了一夜,双目通红,站在高处的木屋前,望向了水寨内的营地。 梁山军队的火头军已经造饭,民夫船工们在士卒的指挥下,排着队次第领餐,端着木制餐盘,一个个神情轻松的很,宣赞甚至看到不少民夫在那里说笑,梁山士卒也不怎么制止。 宣赞已经明白自己为何惨败了,除了大军内部不和谐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朝廷依旧以一种傲慢的态度和眼光看待梁山,只将他这里当做是寻常的山贼水寇。 但从梁山军队的表现来看,甚至比许多朝廷禁军更像是一支国家规模的正规军。 输得也不冤! 宣赞摇了摇头,却看到关胜走了过来,喊到:“宣兄,去用早饭!” 宣赞抬头看向了远处的湖面,那里一轮红日已经露出大半,将那一片水泊照耀得水面红灿灿的,万道朝霞映射下,有十多艘大船正向东北处驶去。 初春的清晨还带着清凉,宣赞使劲儿揉了揉脸,便朝关胜走去。 第276章 玉麒麟出事 同上次击败了呼延灼三将之后一样,王伦依旧将不愿意留下的官兵俘虏们放回,这些人杀又杀不得,圈养着又浪费粮食,不如放归。 不过宣赞还是在王伦的指示下劝降了千余人,经过挑选,这些前朝廷官兵就被分配到各营当做补充,缴获的战马也足以支撑关胜与宣赞将梁山骑兵第六营组建起来了。 唐斌等头领则各自领兵,天亮后就在各处乡野间继续追捕逃走的朝廷溃兵,还有些百姓,喜气洋洋地押着些夜里慌不择路逃到本庄的官兵,送到了梁山大营处。 王伦便教人明码标价,以粮食换人,官阶不同,价格也有不同,又命清扫战场,战死的朝廷官兵仍旧火化,以陶罐装了骨灰,贴上姓名籍贯,由放归的俘虏带回去。 王伦这几年的努力,已经渐渐收到了成效。梁山山寨从不拦路抢劫,偶尔下山,也是攻打祝家庄、曾头市这样的黑恶势力,或是派兵将为恶乡间、名声极臭的地主富户之家屠了。 而且梁山的三处酒店,向乡间收购各种物资,价格公道,又售卖各种便宜的铁制农具、私盐、私酒等,渐渐也就赢得了民心。 由于梁山对马匹的大量需求,对马匹饲料、青料的需求也极大,王伦与皇甫端、常顺两位商议后,便开始大量收购豆类,一则用来榨油,二则可以做成豆制品,三则豆渣制成饼状,也充当马匹的添加饲料。 故而去年时,梁山泊周边的村庄,就有不少百姓开始扩大豆菽的种植面积,好售卖给梁山,家里的收入也多一些。 王伦记得,油菜的出油率要超过大豆的,于是就请许贯忠帮忙收集整理了资料,才发现他的记忆稍微有些偏差。 《诗经.邶风.谷风》中就有记载:采葑采菲,无以下体?所谓的“葑”,就是一种白菜型油菜,华夏先民很早就种植用作菜蔬了。 而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就带回了另外一种芥菜型油菜,被称为“芸菜”、“芸薹”,这种就很适合用来榨取食用油,果真不愧是“张骞严选”! 只是芸薹多种植于蜀地和江南,王伦便想了个办法,山寨出钱,请了几位水泊周边村庄的老农种植,若有收成,就按照市价收购;若无收成,一切损失由山寨赔付。 他觉得若能够将油菜在北方推广开来,这可是真正的大功一件,但他也清楚大宋朝的农业科技水平,要培养出适合山东地区的油菜,只怕要花费个几十年功夫的。 王伦并非不通农事的人,他曾经看过一些杂史,曾记得一件事:番薯在明朝万历年间就流入中国,但只在福建地区小规模种植,一直到了满清顺治、康熙年间,才得以大规模推广全国。 原因很简单,农作物要适应不同地区的土壤、水质、气候,这是需要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的,世间哪里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呢? 故而王伦从来不着急,有很多事情,是需要他慢慢打下基础,功成未必在他,这是人力也无法改变的。 梁山第二次击溃了高俅派来征剿的大军,消息传到东京后,文官们立刻抓住了机会,开始了表演,各种弹劾的奏章,让高俅焦头烂额。 偏偏梁山又故意放回了大批官兵,看到这些官兵盔甲、武器都被夺了,只穿着单衣,惨兮兮地逃回东京城,高俅又气又怒,一面要安抚、处罚逃回来的官兵,一面还要应付文官们的弹劾,只觉得脑袋都大了一圈。 好在他那干儿子高衙内颇受赵官家喜爱,赵官家虽然不会做皇帝,却也是顾念旧情的人,于是弹劾奏章一律留中不发,高俅只是罚了几个月的俸禄了事,仍旧负责围剿梁山事务。 这让高俅更加头疼了,第一次出征,他还能挑选呼延灼这样有名的禁军将领,第二次出征,领兵的人选就变成了关胜这样的巡检,若下一次出征,他该派什么人领兵呢? 接连两次大败,高俅的脸面都被梁山抽肿了,与其再教文官们看热闹、看笑话,等着落井下石,高俅一发狠,便决定亲自领兵出征,也学着童贯那样。 只是他也清楚,事情可再一再二,最多也就再三,他就只有一次机会,这样才能稳固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于是更加谨慎了起来,至少今年之内是不宜出兵了。 王伦在梁山也放下心来,因为东京的时迁又送回来一封厚厚的书信。 时迁在东京有两个任务,第一是关注朝堂动向,收集一切有用的信息;第二则是收集京畿路的驻军情况。 根据时迁反馈的情报,东京城号称驻守禁军二十万,实际人数大约不足一半,其他都被文武官员合伙吃了空饷,只隐瞒赵官家一人。 王伦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高俅第一次派兵来攻,要从京西北路抽调呼延灼三将,第二次派兵来攻,要从河北路抽调禁军,显然他也知道东京城的禁军不堪用。 如此看来,高俅若要再发兵来攻,至少要等到明年了,因为河北两路的边军不是高俅能抽调得动的,西军更加调不动,或许高俅就得抽调十节度了。 南下去荆湖北路的马灵,也传回消息,说他听闻鼎州武陵县那里出现了民间的秘密结社,其首领“天大圣”钟相在乡间问医送药,颇得民心,“或有举事之意”。 王伦突然就觉得这天下变得愈发有趣了。 这一日,北湖酒店的朱富,刚刚接收了一批物资,安排上船送回山寨,难得有空闲在大堂里坐了吃茶,就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帅小伙儿,闯了进来,踯躅了片刻,便向店小二打听:“敢问梁山的史文恭头领可在么?” 朱富顿时来了精神,这史文恭现如今还未归降,这小伙子怎么会认定他是头领呢? 他久在江湖多年,一眼就看出这小伙子既不是江湖中人,也不像朝廷密探,倒有几分富贵气息。 命店小二将小伙子叫到后院,便去问到:“你寻史文恭有何事?” 那小伙子听他语气,犹豫再三,便下拜说:“小人是史头领师兄、河北卢俊义府上的家奴,我家主人被陷害,恳求头领相救!小人结草衔环,无以报答!” 第277章 燕青求救 聚义厅内,王伦正与一众头领们议事。 在场的十多个头领们,人生都是第一次从事造反这种很有前途的行业,没什么经验,故而都很是谨慎。 梁山一步步走来,从攻打抢掠富户,到击败本州衙役、州兵,到跨州打破其他山寨,再到击退厢军、禁军围剿,头领们与士卒们的信心也一步步建立了起来。 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就好比王伦,他从前一直觉得,虽然是“弱宋”,这大宋朝不要脸面的话,好歹也能跻身大一统王朝的行列,作为国家暴力机器的军队,实力总归是有的。 故而王伦对未来的全局规划,就稍显得保守了些。 但山寨收了许多原本朝廷的军官为头领,又先后击败了朝廷的乡兵、厢军、禁军, 才发现大宋朝的“弱”,还真不是后人那带着夸大的鄙视。 大宋朝军事之弱,王伦就总结出了个道理,那就是官兵善守,若是防守工事俱全,依托工事防守反击,朝廷的厢军、禁军也能发挥出水平来。 但就是怕贴身肉搏战,就好比两次反围剿,不管是呼延灼三将还是宣赞带出的禁军,都能打个防守战,只是一旦被梁山军队冲近了,官兵顿时就先自乱了起来。 而且朝廷军队已经出现了一种趋势,那就是官兵的家丁化。 对此王伦曾经认真思考了许久,在他看来,明朝这种大一统王朝,持续二百余年,到了王朝末期,军队贪腐的问题肯定就成了痼疾,一个带兵的军官将领,其名下的兵额是有限的,但贪腐成风后,军饷必然不足。 那么为了维持军队的战斗力,为了应付上官的检查,带兵军官将领们,自然就会将有限的军饷物资等,集中起来,重点培养一小批可战、敢战的士卒,那么正规军队家丁化就成了必然。 就好比单廷圭与魏定国两个人,在凌州时就是这么干的,因为朝廷发放、可供他们本人调动的资源就这么一点儿,朝廷却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就为难了相当一部分还有些良心的军官将领。 除此之外,大宋朝在武备发展方面,也出现了问题。 大宋朝武将没有地位,文官权势过大,不知兵的文官们往往用文人的浪漫主义思想,去确立一支军队的武备,却完全不考虑实用性和战争真实的需要。 就好比大宋朝的火器,在王伦看来,大宋朝的火器已经相当发达了,但与冷兵器的种类一样,突出一个“多而全”。 王伦曾亲手试验过从高唐州缴获的“突火枪”,在寻常铁枪枪头处绑一个装了火药的竹筒,临战时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却似一个大呲花一般,毫无杀伤力,也就只能短时间内阻拦一下已经冲到长枪攻击范围内的敌人,说白了还是害怕肉搏战。 因此王伦组建的梁山军队,其最终要求就是:敢打肉搏战! 王伦与一众头领议事,一来是为了讨论朝廷禁军在战斗中显露出的弊端,梁山军队就要引以为戒,做出针对性的应对和改进、 二来则是考虑,窝在这梁山泊太久了,山寨也该往外扩一扩了。 王庆那里已经闹得大了,方腊起义也是必然的事情,甚至洞庭湖那里钟相也开始积蓄力量,田虎在河东也招揽了不少好汉,肯定也是要举事的,那么山寨也不能一味继续保守下去了。 所以王伦与众人讨论,要不要直下济州,毕竟董平新练的州兵已经被击败,济州对于梁山而言,就是完全不设防的,打下济州,扩军至二万,也是应有之事了。 正讨论间,焦挺便踏步走了过来,拱着手说:“哥哥,朱富兄弟求见!” 王伦便暂停了会议,请朱富前来,听了朱富所言后,王伦便叹了口气:“卢员外终究没有逃脱朝廷的狠手!” 先前柴进出事,他和许贯忠等人就判断,这是朝廷打算结盟金国,“收复”燕云十六州。但赵官家大搞花石纲,又一味贪图享乐,大概朝廷户部的钱都被花光了。 既然要用兵,钱粮从何处来?那不如收割大户!连柴进这样有背景的家庭都难逃毒手,更何况卢俊义这位在官府没什么势力和关系的大名府首富呢? 先前卢俊义听信江湖骗子之言,跑到梁山脚下闹事,王伦还曾好意提醒,想来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王伦看向了众人,便问:“救还是不救?”卢俊义与他这个梁山又没有多少瓜葛,王伦看重卢俊义的武力值,但总得考虑众头领们的意见。 许贯忠说:“卢员外受难,想来是大名府那位梁中书又要给他丈人送生辰纲了!打下大名府的好处,自不多言;坏处只有一条,我梁山又惹了蔡京!” 萧嘉穗便笑了起来:“蔡京与高俅都是赵官家养的狗,高俅犬吠,蔡京岂能置身事外?” 王伦便叫朱富将人请进来,前来求救的正是燕青,他进入厅内,就看到了一位故人。 许贯忠正站立在那里,拱手问:“小乙哥别来无恙?” 燕青又惊又喜,没想到许贯忠居然出现在了梁山,而且地位看似颇高。当初许贯忠离开大名府,曾给燕青留了一封书信,毕竟是要造反,故而也并没有告知燕青自己的去处。 燕青就恭敬回礼,问:“许大官人安好?”许贯忠摆摆手,先将众人简单介绍了,燕青看向王伦,又跪倒在地,言辞恳切:“大寨主,我家主人有难,恐遭毒手,万乞出兵,我主仆两个,情愿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王伦便请许贯忠将燕青搀扶起来,请他看座,问:“卢员外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还请小乙哥详细道来!” 第278章 柴进送金保性命 大名府监狱的最里层,这里关押的都是刑事重犯,卢俊义也被关押在了这里。 好歹是曾经的大名府首富,卢俊义有自己一个单间牢房,但也仅此而已,牢房内潮湿昏暗,尿骚屎臭混杂了污血和腐肉的味道,让初次进来的人犯几欲作呕。 卢俊义已经适应了这间牢房,他被上了手铐脚镣,睡觉的地方,新铺了一层茅草,不时还能听见老鼠吱吱叫的声音。 在他隔壁的牢房里,一个重刑犯遍体鳞伤,倒在地上,也不知死活。 卢俊义却知道他的罪名,据说这人在大名府的内城南门省风门外小解,恰被巡逻的衙役看到,就以“谋大逆”的罪名抓了进来。 一只肚腹极大、拖着一条长尾巴的老鼠,从黑暗里钻了出来,很快就爬到了那犯人的肩膀,看着这老鼠一双泛着红光的豆大眼睛,卢俊义不由得一阵恶寒,在地上摸到一个小石子,屈指一弹,那老鼠被一石弹飞,乱叫着逃走了。 卢俊义叹了口气,若是吃饱了饭,他这一弹,怎么也要将那老鼠打死的。 所谓“谋大逆”,依着宋律,就是“谓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只是这大名府的内城,名义上是皇城,但官家基本没在这里待过,只是小解,用得着安插这样的“十恶”罪名么? 他随即摇了摇头,自己被安插了“谋反”的罪名,即“谓谋危社稷”,罪名可比这个邻居大多了。 卢俊义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原因再简单不过,朝廷是真的将他这样的富豪商人当作了肥猪,自己不过是到了被宰杀的时候。 去年遇到的那个江湖算命先生,显然就是大名府官吏故意找来的一个骗子,却与自己的管家李固勾结,先告诉了那骗子他家宅的一些情况,叫卢俊义以为他颇能预知,就听信了他的鬼话,往梁山泊走了一趟。 往梁山泊走一趟本也不至于害他如此,但偏偏他却带了最信任的管家李固,就是这个李固,回到大名府后,就去官府告发,说自己与梁山贼寇头领勾结,欲行谋反。 卢俊义也是百口莫辩,他也没想到会在梁山遇到自己的师弟史文恭,李固的证词又做得牢固,这个罪名就洗脱不得了。 大宋朝开国时,州官就有对死刑案件的定判权,但仁宗皇帝时,将权力收归,若某县知县或者县令判决了死刑,要将案件提交本州,由知州复审,知州二审后,还要提交本路的提刑司衙门,最终报朝廷审核,由皇帝朱批。 只是针对河北两路富户的宰割行为,是蔡京隐晦提起,赵官家默许的,没办法,赵官家也知道自己把户部和皇宫内库的钱祸祸得差不多了,他又想收复燕云十六州,钱粮总得有人出,那就苦一苦富裕的百姓吧! 故而卢俊义的案件,到了河北东路提刑司,就已经成了定案,他已经上了被处决的名单,快马送到了东京城,或许此刻已经摆在了官家的龙案前了。 大宋朝制度,若遇犯人被判死刑,是有三次喊冤机会的,称为“三推”。卢俊义自然用了三次机会,每次狱吏都会上报,然后每次都被驳回,他也就再也不像其他牢房里的犯人,没事就大呼小叫“冤枉”了。 卢俊义现在只是痛恨,为何自己没有早看清楚李固这厮的真面目,枉自己多年看顾信任,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将自己彻底出卖。 他又叹了口气,想起上次燕青来探望,也差不多有十天了吧,有李固在那里横着,燕青又没有许多钱,怕是送礼再来看望自己都不能够,只盼着他不要做什么傻事,还是逃命要紧! 监狱外的堂前,大名府两院押牢节级兼刽子手蔡福看左右无事,便叫来担任押狱的弟弟蔡庆,问:“前日那李固要使五十两黄金买卢员外性命,我却问他要五百两,可曾送来?” 蔡庆摇摇头,蔡福便冷哼一声,说:“也是个割猫儿尾拌猫儿饭的吝啬人。”蔡庆笑着说:“卢员外已被定了谋反的死罪,早晚挨我两个一刀,李固那厮又不知情,这钱却不能不要!” 蔡福便说:“你且在这里守着,我家里走一趟便来!”他要回家吃饭,刚进了家门,就听到有人在身后高喊:“蔡节级相见!” 蔡福回头一看,见一人神采奕奕,贵气十足,生得十分标致,身后立着一个壮汉,背着一个大行囊,看上去就不好惹。 这二人正是柴进和焦挺,蔡福便请二人入门看座。柴进便拱了拱手,先朝焦挺示意,焦挺就从行囊里排出十条蒜头金,蔡福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就听柴进说:“蔡节级,某姓柴名进,沧州人士。这里一千两黄金薄礼,只为求一件小事。久闻足下是个仗义全忠的好汉,小可也不为难,只求卢员外在牢中,多受看顾,请他酒足饭饱、穿好睡暖!” 蔡福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一看见柴进这架势,就知道是为卢俊义而来的。柴进他如何不知晓,河北闻名的奢遮人物,只是后来被梁山解救,就此投奔。 却听柴进又说:“如是留得卢员外性命在世,佛眼相看,不忘大德;但有半米儿差错,兵临城下,将至濠边,无贤无愚,无老无幼,打破城池,尽皆斩首!” 蔡福顿时脖子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小心翼翼地说:“大官人,卢员外一事,或成定局,若朝廷要杀,小人实在没有本事,能护住员外的性命!” 柴进笑了笑,说:“若有人花钱买卢员外的性命,又或者有人想要卢员外提前死,须你看顾,留他性命一时!” 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便站起身来,一拱手说:“告辞!” 蔡福呆坐了半晌,平生第一次觉得这黄金的色彩如此刺眼。他如何听不出来柴进的话语,这梁山怕是要来攻打大名府了! 他有心报告上官,但想到梁山接连打破高唐州、凌州,大名府果真能阻拦得住么?虽然梁山从未有屠城的过往,但若真得罪了那一伙强徒,发起狠来,打破城池,大肆屠杀,他蔡福就当真是全城的罪人了! 蔡福思量了许久,先换了内衫,都被冷汗湿透了,饭也不吃,就回到牢中,寻了个僻静的房间,将这事情与弟弟蔡庆说了一遍。 蔡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哥哥平生最会决断,这些小事,何必犹豫?那梁山又不是叫我两个私放卢员外,只是小心看顾,既然有一千两黄金在此,我两个就上下使用。那梁中书正在抄家,张孔目又是个好利之徒,接了贿赂,自不会过问。” “我俩周全了卢俊义性命,至于救得救不得,自有他梁山泊的好汉,俺们干的事便了也!” 第279章 心眼满满蔡氏兄弟 蔡福听了蔡庆的主意,心里就有了主见,便说:“你且去把卢员外安顿好处,早晚把些好酒食将息他,传个消息与他,我自去寻张孔目。” 蔡福知道梁山送的这一千两黄金烫手,便去寻张孔目,只要这位不要时不时提卢俊义出牢受刑,他这里也好办事。 卢俊义待在牢房里,现在他已经确认了,邻居那个“谋大逆”的重犯还活着,因为他时不时会动一下,鼻息虽然微弱,好歹还有呼吸。 等死的日子实在太过于煎熬,卢俊义不让自己去想那一眼已经看到头的未来,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就去观察这间屋子六个牢房里几个犯人的作态,大多都是麻木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于是他又费力地用双脚拢了些茅草来,一根接一根地数着,数完就踢乱,然后继续拢,继续数。 这时牢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卢俊义没去理会,大概又是狱卒们例行巡查罢了。他这一间牢门却开了,蔡庆戴了一顶坠着红绒绣球、恰似一朵花的帽子,踏步走了进来,便吩咐两个狱卒,将卢俊义架起,然后说:“换房!” 将卢俊义换到一个新的单间,干净了许多,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气味,一张床上新铺了被褥,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屋子中间已经摆好了一个沐浴的大桶。 蔡庆吩咐狱卒提了热水来,便说:“员外,更衣吧!” 卢俊义自嘲一般地笑了起来,心想:或许明日就要拉上刑场挨上一刀,今日却教我洗个澡,说不得等会儿还要有酒肉吃呢! 蔡庆自走出牢房外,就有一个年老的狱卒陪着笑,说:“员外可要搓背?小人有些手艺的!” 卢俊义便舒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那狱卒又拿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放在床上,虚掩了门,卢俊义擦拭干净,换好了衣服,便轻轻咳嗽一声,就有两个狱卒推门进来,将浴桶抬走。 不一会儿,又有两个狱卒进来,一个抬着食盒,另一个在屋角燃起了一团香。两个人忙活完毕,复又退去,卢俊义看着桌上,有酒有肉有烧鹅,心想:莫非这就是断头饭?我竟不知这大名府的断头饭如此丰盛! 却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你两个自去那边看守,我陪员外说几句话!”两个看守说:“是!”脚步声就远去,蔡庆推门进来,笑着说:“员外可有其他要的物事,尽管说来!” 也不客气,就坐了下来,给卢俊义倒酒,夹了几箸菜先吃了,然后端起酒杯,说:“请!” 卢俊义哪里有心情吃酒,心想我若劫持了此人,不知能否逃脱。蔡庆却低声说:“员外,实不相瞒,你那管家李固,出钱五百两黄金,要买你一条性命,我与兄长两个只是不肯,他又使钱,送给上官,欲要害你,我兄弟二人不过是下吏,只能百般维护周旋。” “今日有两位梁山来的贵客,送了钱来,只求善待员外几日。我兄长饭都顾不得吃,就包了那金银,去求张孔目,这几日你须受不得刑罚,只在此间安心休息,若有需要的物事,尽管说来,俺尽力置办!”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牢房中多有知州、孔目的耳目,俺不便久留,员外且请!” 卢俊义此时才真心实意地说:“多谢二位看顾!”蔡庆只是一拱手,便转身离去,走了十余步,就哼起了小曲,他已经等到了卢俊义那句感谢的话,万一梁山真的打下大名府,他兄弟二人也自保无虞了。 卢俊义坐在桌前,心想我自梁山归来后,曾与燕小乙说起与那班好汉切磋比斗,也提起遇到了师弟史文恭,这几日小乙不曾来送饭,莫不是去了梁山求救? 方才蔡庆那人说梁山来了两位贵客,看来我那师弟在山寨果然有牌面,却请得大军来救我了! 卢俊义又升起了活下去的希望,顿觉得屋角那团香味道太浓,笑着摇摇头,便扯了一条烧鹅腿,大口吃了起来, 配着酒,只觉得当真是人间至味! 自入狱以来,他时不时就被提出牢房,要受审,要拷打,浑身也是伤痕累累,全靠着打熬多年的身体强撑了下来。 他将一桌饭菜酒肉吃得干干净净,扯过被褥,躺下便睡。 那边蔡福从张孔目家中出来,也是得意洋洋,只觉得这厮眼皮子浅,送他五十两黄金,就得到了保证,只说卢俊义连日拷打经熬不住,万一打坏,朝廷勾决的文书下来,府尹那里也是面上无光。 他背着手向牢房那边走,经过州桥,恰看到李固朝一家茶楼走去,便上前拦住,说:“先前说好的事,这几日就能够得手,你那里须将说好的金银快些送来!” 李固出卖主人上位,梁中书为了立个榜样,好教家奴告发主家,故而抄卢俊义家时,却将那处大宅院留了下来,以发卖的名义,送给李固。又应李固之情,只说卢俊义与妻子已经和离,却不将那女人牵扯进来,就此落个人情。 李固毕竟是卢俊义的管家,卢府的铺子、家产被抄,他却私下里留了四五处铺子,认在自己的名下,故而未被查抄,就与卢俊义的妻子两个,勾搭在了一起。 看到蔡福问自己要钱,李固心中鄙夷。先前他不清楚官府会如何判决,满心盼着卢俊义早死,卢俊义一死,他也就心安,故而送了五十两黄金给蔡福,只求暗中将卢俊义害死。 但蔡福狮子大开口,李固虽然嘴上答应,一时又舍不得五百两黄金,便四处托人,转而求到了张孔目那里,也出五十两黄金,希望卢俊义早死。 张孔目自然满口答应,却不打算照办,反正卢俊义已经上了朝廷的勾决名单,早晚一死,他又何必动手? 李固也不愿得罪蔡福这个本地人,便笑着说:“却也不巧,某求了张孔目,他那里却用不到五百两黄金!蔡节级,请了!” 就自顾自去茶楼坐下。 蔡福立在茶楼门前,冷哼了一声,心想这厮却也不好骗!这张孔目却是两头收受好处!只可惜到嘴的五百两黄金就此飞了! 他一甩衣袖,又背着手继续走,心想虽然骗不到五百两,却得了九百五十两,也不算亏! 第280章 “急先锋”索超迎战 王伦自然不清楚李固与蔡福两个人互相玩心眼,他只记得原着中李固出了五百两黄金要买卢俊义一条性命,宋江却派了柴进送去一千两。 于是他也干脆照做,反正打下大名府,山寨又将是一场大丰收,还能得卢俊义与燕青两个好汉,这一千两送出去那可是相当的值! 如何攻打大名府,王伦与几位军师和头领商议后,还是决定用“里应外合”之计。 大名府毕竟是本朝北京,也是天下数得着的繁华之地,来往商旅众多,自然就有机会混入城中,这么实用的计策,用得好时,百余人能胜过千军万马。 救人要救急,故而头一天燕青上山,第二天就有数名头领各带几十名精锐士卒,扮作商队护卫,朝大名府而去。 前后数批商队,就在柴进拜会蔡福的时候,梁山混入大名府的头领就有八人,陆续进城的士卒,已经有五六百人之多了。 且说梁山第一次打破高唐州,消息传到东京高俅那里,高俅只以为梁山约有五千喽啰,故而派出呼延灼三将领兵八千来攻,本以为八千朝廷禁军,胜梁山轻而易举,不防却被击败。 被王伦放回的官兵士卒,都说梁山约莫有一万左右的喽啰,高俅却不相信,于是第二次派宣赞领兵时,就派了一万禁军,又抽调凌州、郓州、济州等处的兵马,合计超过一万五千兵,心想这次总该稳了吧。 哪知这一次又被击败,逃回、送归的官兵、俘虏们,为了掩盖自己无能的事实,就肆意夸大,有说梁山两万兵力的,又说三万的,还有更夸张说五万的。 高俅仍旧不相信,若他有两万能够击败朝廷禁军的大军,如何肯缩在一个小小的梁山泊?故而高俅与一众心腹讨论后,认定梁山士卒大约有一万二三千之数。 毕竟在眼皮子底下叫梁山发展了起来,文官们也不好夸大梁山的实力,只敢往少了说,高俅只推卸责任,说派出的大军武备不齐,久不经操练,将领冒进,始终不敢承认梁山的真正实力。 反正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糊弄赵官家,于是梁山的实力究竟如何,却没人来问最为清楚的郓城知县,甚至这消息被压着,连周边的州县都被隐瞒了。 官官相卫之下,大名府的梁中书也以为,梁山不过是癣疥之疾,至于为何朝廷官兵有两次惨败?还不是高俅不会用人,武夫无能嘛! 因梁山多在京东路活动,唯一一次跨路出击,就是攻打高唐州,但那是因为知州高廉是高俅的叔伯兄弟,所以梁中书在大名府也就放松了警惕,只觉得梁山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来攻打自己这里的州城的。 他也清楚卢俊义是被冤枉的,但谁叫卢俊义家大业大,偏在朝廷又无人,简直是摆在案上的肥猪,只等着自己宰杀呢? 卢俊义被抄家,梁中书又牵连到几个与卢家有生意往来的富户,他与大名府一众官吏贪污了四成,又拿出一成作为生辰纲,准备送给老丈人蔡京,却给朝廷准备了一半,心想我对朝廷、对官家也是仁至义尽了! 故而梁中书现在最关心的事,是皇帝何时朱批了勾决名单,他这里好将卢俊义早日处死,也算了了此番事情。 这一日,蔡京从东京城派人前来,告诉梁中书,说死刑犯人的名单已经上报皇帝,不日就朱批,还请耐心等候,先将抄家所得解送往东京城去,也在皇帝面前表功。 梁中书那里就命人准备,这时大名府兵马都监李成与提辖索超两个前来求见,梁中书就教二人前来。 大宋朝的武官制度,以大名府为例,李成这个兵马都监掌管着一支驻泊禁军,故而他的全称是“大名府驻泊兵马都监”,负责本地屯驻官兵一应事务。 而大名府另外一名兵马都监闻达,则统领的是一支厢军,全称是“大名府本城兵马都监” ,二者并不互相统属。 至于索超,原是李成名下的一个正牌军,也就是禁军里的一个基层小军官。 此前杨志被发配大名府,梁中书喜他天波府杨家后人的身份,有心提拔,就提出校场比武,将杨志任命为“提辖兵甲盗贼公事”,主要负责军队训练、缉捕盗贼等事务。 但杨志失了生辰纲,梁中书就将与杨志一起任为提辖的索超,接替了杨志的职务。 看到梁中书端坐在那里,李成和索超就来拜见,梁中书问:“何事如此匆忙?” 索超便说:“下官奉命巡视地方,在州府南处地界,听闻有一支兵马奔大名府而来,便派了斥候哨探,前往察看,果有一支大军,正兼程向这里奔来,似是梁山的贼寇,故而来报相公!” 梁中书吃了一惊,说:“这卢俊义果真与梁山有染!此番他这罪名当真坐得实了!”又看向二人,问:“梁山贼军来攻,当如何应对?” 李成拱手说:“李某不才,食禄多矣,无功报德,原施犬马之劳,统领军卒,离城下寨。草寇不来,别作商议。如若那伙强寇年衰命尽,擅离巢穴,领众前来,不是小将夸其大言,定令此贼片甲不回,上报国家俸禄之恩,下伸平生所学之志,肝胆涂地,并无异心。” 梁中书击节道:“好胆色!果然不愧是国家忠臣!”他从卢俊义那里抄家得了两个金碗,就命人取来,并数匹绣缎,赏赐二人,就命领兵往迎。 索超出得府衙来,就粗声粗气地说:“都监,那梁山贼寇连破二州、连败高太尉两次征剿,不可小觑了也!” 李成笑着说:“我自晓得,只文官都爱听好听的话,你日后也要多学着点儿,不要只一味埋头猛冲,却要摸一摸上官们的心思!” 索超性子直,也是个急性子的人,以他的武艺,被压在正牌军的低位多年也没什么怨言,故而李成难得对这个下属多说了几句话。 回到军营,李成召集众将,便命索超说:“你可带本部兵马,前往府城南面三十五里,有一处飞虎峪,就在那里靠山下寨。我随后却领军来!” 索超拱手说:“诺!”接了令信,转身朝本处兵马驻地而去。 第281章 快速进军 王伦打造的梁山山寨,已经是一支全员骡马化的机动军队。 这一次攻打大名府,王伦带了八千战兵,加上辅兵、后勤辎重部队,人数达到了一万五千人。 随着梁山声势愈壮,活不下去前来投奔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这给了王伦足够的人口基础进行精兵化路线,各营的日常训练考核也越来越严格,梁山也有了一支辅兵队伍。 王伦领导的梁山,可以视为以一股军、工复合体的势力,以工养军,以军护工,发展到了眼下,已经到了瓶颈期,若要突破,就只剩一条路:那就是向外打,先自成一股割据势力! 但这就又回到了一个老话题:梁山若要往外打,偏京东西路离东京城实在太近,大宋朝再弱,那也是一头衰弱的大象,而梁山不过是一只强壮的蚂蚁,肯定是咬不动大象的。 所以王伦迫切需要寻找同伙,共同分担来自朝廷的压力,争取更多发展壮大的时间。 但方腊那里,是带有宗教性质的农民起义,举事的纲领是摩尼教的教义,与梁山未必合得来,而且方腊那里实在排外,以石秀的能力,到现在都没能取得太大的进展,王伦也是无可奈何。 至于王庆,这人起事太快,选的又是块好地方,却也被局限住了向外发展的脚步,而且与京东路隔得实在太远,很难东西呼应。 田虎那里倒是也有了苗头,但河东路的地形,左边黄河右边太行山,中间就隔着京畿路,假设真的能与田虎结盟,双方依旧不过是各自打各自的,起不到太多的配合呼应作用。 故而几位军师和头领们的建议后,王伦深思熟虑了许久,觉得单纯依靠方腊起义为机会,难免有些“坐等偷取革命胜利果实”的嫌疑,就换了一种思路。 如今河北、京东四路诸州兵大多不堪用,这已经是山寨头领们的共识,那么梁山就尽可能消灭这些州县敢战可战的禁军、厢军,通过军事上的不断胜利,也不需要打出什么旗号,也不需要匆忙称王称帝,这样就可以逐步扩大梁山的势力范围,也尽可能地消灭朝廷有威胁的军事有生力量。 转换了思路之后,攻打大名府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因为大名府作为大宋朝的北京、河北西路的首府,放眼天下也是数得着的名城,朝廷在这里设置了许多军工作坊,驻扎了近两万大军,打下大名府,对梁山的意义是极其重大的。 故而王伦这一次还带出来了一支特殊的队伍,人数不多,懂技术的大约有五六十人,都是时迁、白胜从东京城的闲汉里挖掘出来的人才,多是矿工、烧炭工、盗墓贼出身。 王伦进军的速度极快,在他看来,大宋朝已经是暮气横生,官府反应迟钝,只要梁山大军推进得快,大名府那里未必有足够的时间将散在下面州县的军队召集起来。 利用这个时间差,王伦对这一次出征的要求只有一条:快速破城! 故而他先派了头领带领本部精锐混入大名府,若里应外合不好打,那么他就要用上这一支特殊的队伍了。 历朝历代攻打坚城都是很难的,王伦回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满清末年太平天国运动时,太平军最擅长的攻城法。 以矿工、烧炭工、盗墓贼等挖掘地道,直通城墙之下,再填以装满了火药的棺材,利用“穴攻爆破”的方法,王伦就不相信,这天下还有他梁山炸不开的城墙! 梁山进军的速度之快,第一个被吓到的,正是被李成派为先锋出城迎战的索超。 索超头一天汇报梁中书,第二天就点检兵马出得城来,刚出城不到五里,却听到一个消息:梁山大军已经进入大名府地界,只在南方四十余里处了! 索超不由得大惊,若依着双方这样的行军速度,只怕他根本来不及带队赶到飞虎峪,梁山大军却反倒先占领了那里。 他略一沉思,便派人向李成回报,却领着部下直奔二十五里外的槐树坡,欲要先抢占有利地形。 大宋制度,禁军骑兵、步兵的一个标准营,定额是五百人,其主官称为指挥使;同时在禁军、厢军中还广泛存在着不满员的营,步兵只有三百人,骑兵则只有一百五十人,其主官称提辖。 索超本部就只有三百步兵,但李成派他前往飞虎峪,肯定不会只给他三百人去送死,故而又调了两名提辖官,共计步兵六百,骑兵一百五,任务是先行在飞虎峪挑选一块可以立寨扎营的地盘。 就在索超向着槐树坡狂奔而去时,王伦已经带领中军,越过了飞虎峪。他一身戎装打扮,穿一身黑色的皮甲,看上去倒似铁铠一般,腰佩宝剑,将马勒住,望向官道两侧的山谷,对许贯忠说:“这峪口倒也险峻,若官兵在此下寨,只需一千人,就可以挡住我山寨的进军,可惜大名府无人啊!” 许贯忠也一身戎装,马腹处却比王伦多带了一杆铁枪,看向一伙被请到官道一侧、畏畏缩缩的商旅,说:“天下承平日久,文武官员都懈怠了,这里几十年前其实是有一处军寨的,可惜随着黄河改道,也就渐渐荒弃了!” 燕青也换了一身装扮,毕竟是卢俊义的家仆,燕青虽然擅长相扑功夫,却也会得一手好射术,也会使长枪,就骑马跟在了许贯忠身侧。 几人驻马来回看视了一回,王伦便拍马继续前行,说:“抓紧时间赶路,林教头为先锋,中军不可脱节,早早赶上去!” 他身后吕方持了方天画戟护卫,郁保四则与一队亲卫,捧着一面大旗,紧跟在了后面。 第282章 落败被擒的索超师徒 索超领着兵向槐树坡狂奔而去,他这个人没什么官瘾,也不贪污,故而武艺虽然高强,始终学不会巴结上司,多年不曾升迁。 难得梁中书就任府尹,有心振作新气象,将他提拔了起来,依旧不过是个提辖官,但索超的本部士卒,也可称精锐,至少急行军来,还不曾掉队。 只是离槐树坡越近时,索超回头看了一眼,除了本部士卒,也就只有百余骑兵和几十个骑驴、骡的步兵能够跟上,掉队的倒有三百多人。 远远看到槐树坡那一片标志性的槐树时,索超刚松了一口气,却看到坡上转过来一面大旗,继而越来越多的旗帜出现,越来越多的马头出现,就见一彪骑兵冲上了坡头。 索超心里郁闷,终究还是晚到了一步。 跟随林冲为先锋的,是梁山第二、五两营,两千余人四千余战马,就营造出了万人也似的声势出来。 冲在骑兵最前面的正是邓飞,远远看到一队官兵就驻在不远处,似是也刚刚到来的样子,便打马转回,向林冲汇报。 林冲便拔马向前,看到一员朝廷武将提着一柄金蘸斧立在前头,杨志却认出了那兵器,说:“此人乃是大名府的提辖官,人称‘急先锋’索超的就是他!” 林冲说:“看来大名府的军将也非愚物,知晓这里地形有利,就要来抢占,可惜终归是晚了一步!” 梁山上有许贯忠这位大名府人士出身的军师,以他对大名府的了解,李成自然是拍马也追不上的。 故而在山寨定下了出征的计划时,许贯忠就讲明了,飞虎峪、槐树坡这两处要紧地,定不能被朝廷官兵先占了。 林冲便下令:“冲上去拦下来!”一拍战马就迎了上来。 索超在那里顿时就有些进退不得,进吧,那肯定是打不过的,兵力差距太大;退吧,他又不甘心,若能多给他半个时辰,先占住了这槐树坡,等李成领大军赶来时,就能将梁山贼寇拦在此处。 看到梁山骑兵从坡上冲了过来,索超便大喊:“下马结阵,不要慌乱!”就凭着自己带出来的这点儿兵力,一旦逃走,那就必然是溃散,被骑兵咬在后面追击,什么后果他自不需要多说了。 索超现在对梁山骑兵眼羡得紧,人人双马,普遍都穿了皮甲,还有相当一部分士卒穿着铁铠,简直比他大名府的骑兵还要精锐! 看到梁山骑兵越来越近,官兵们也开始慌乱了起来,索超一咬牙,拍马而去,立在小小的军阵前,横着大斧,高喊:“来的是梁山哪一个头领?可敢与我一战?” 他出言邀请斗将,自然是想给部下们争取些时间,将阵型设好的。 林冲纵马冲来,大吼:“梁山林冲,来会一会索提辖!”他座下是一匹宝马,冲得近时,便挺枪直刺,杨志就在后面整顿骑兵。 索超以大斧斜着一架,挡下了一枪,拔转马头,也朝林冲奔了过去,大斧狠狠劈下。 两个人斗了十余合,林冲的枪就越来越快,出招越来越刁钻。山寨头领们平日里多在校场切磋,在林冲看来,这索超虽然凶猛,但斧法与縻貹相比,是远不如矣! 斗到二十合上下,索超一张脸涨得黑里透红,便只有招架之力了。后面正牌军、索超的徒弟周谨看了,恐师父有闪失,咬了咬牙,也纵马而出,大喊:“师父,徒儿来助你!” 却被杨志拦住,周谨认得杨志,当即大怒:“丢了生辰纲的贼,果然与梁山贼寇一伙!却凭白辱没了家声,还有何面目来侵犯我州界?” 他与杨志两个比试过,自知不是杨志的对手,就想用言语相逼,若杨志还要脸面,就此退回,他也省得与此人厮杀。 杨志却不理会,只是笑了笑,说:“梁中书欲害卢员外,抄了他的家,怕是今年的生辰纲又有了着落,洒家却是好心,总归都是要被劫,不如我梁山亲来自取!” 提了枪就刺来,周谨无奈狼狈躲过,便持枪斗在了一处。但他与杨志的实力差距摆在这里的,虽然他这一两年仍旧苦练功夫,但杨志也没止步不前,故而十余合后,杨志的枪就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周谨狼狈不已,也不敢乱动,转着眼珠子看去时,索超已经被林冲击败,一铁枪扫落下马,被两个抢出来的士卒绑缚了,正往本阵里拖拽。 他这里一分神,杨志顺手一枪挑飞他的武器,伸手一摘,就将周谨提下马来,回奔数步,便轻轻丢在地上。 周谨也被绑了,与索超两个相见,周谨顿时满面通红,羞愧地说:“徒儿武艺不精,又被杨志那厮击败了!” 索超叹了口气,他倒希望周谨不要来救,而是整顿本部兵马死守一番,但想到那里还有个提辖官,周谨的话那人未必肯听,便轻轻摇了摇头,说:“败给天波府杨家的人,也不算丢脸!” 他那三百本部士兵,虽然上官被擒,却也不曾顿时就慌乱。但陆续追上聚拢的二百余官兵,看到索超与周谨两个都被擒了,梁山骑兵又分出两路,两翼包抄,正面缓缓冲来,顿时就崩溃了。 本就是以少击多,这不是螳臂当车又是什么?于是那个领骑兵的提辖官转身就逃,骑兵一逃,便连带着步兵也跟着溃散了。 索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猛地大喊:“杨制使,万望手下留情,毕竟也曾是制使在大名府任提辖时的下属,多少看顾旧情!” 杨志看了林冲一眼,林冲点了点头,他便纵马前奔,口中大喊:“弃械跪地者免死!” 第283章 心思复杂的史文恭 梁山后军。 “扑天雕”李应骑一匹大马,正与史文恭并辔而行。李应的心情很好,还有闲情四处看大名府春日的风景。 作为梁山主管钱粮的两员头领之一,李应主管的是“收”,商队、酒店、出征归来的缴获,都由他负责清点造册入库;杜迁则管着“支”,负责支出的一切用印。 对于这之间的权力不同,李应也浑然不在意,在内心底,他其实是更乐意做个乡间土财主的,王伦喊出的那些充满热血的口号,李应从来都非常冷淡。 但得知了卢俊义的遭遇后,李应的触动却格外深刻,他顿时觉得自己也是浑浑噩噩了几十年,似他这样的家财和心态以及人脉,即便没有遇到祝家庄那档子破事,在官府的眼里,他李应与卢俊义又有什么差别呢? 不过都是养在圈里的猪,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李应的家财不如卢俊义更“肥”罢了! 史文恭也骑在马上,只是他现在的心情格外复杂。 当初梁山打破凌州,杨志将曾升的脑袋带了回来,王伦命人用木匣函了送了来,史文恭顿时觉得,人生最后一点儿期盼也没有了。 他自然知道曾家五子个个都是桀骜的性子,他去曾头市做教师,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曾头市落败后,史文恭不恨梁山是不可能的,但恨意有多大就不好说了。大家都是出来混江湖的,假设梁山实力不及曾头市,只怕曾头市诸人擒了梁山头领,也是要解送东京混军功的。 故而从曾家抢劫梁山的马匹,史文恭就很清楚,曾头市与梁山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了。落得这般结局,他唯一的期盼,是曾升赶快逃离,逃得越远越好,也不要想着复仇,隐姓埋名活下去,也算是给曾弄留个后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曾升居然逃到凌州,仍旧执意报仇,却落了个全家被杀得干干净净的局面。 史文恭在梁山当俘虏,王伦并不怎么限制他的自由,只要申请,大多会被允诺,故而史文恭看着曾升的首级半晌,就请求埋葬,便自去后山寻了个没甚人烟的小山头,将曾升的脑袋埋了。 他也想过逃走,但王伦派了十名全副武装、手持硬弩的士卒时刻看守,史文恭一直没有寻到机会。 直到苏定熟悉了王伦安排的事务,前来看望,又出言劝降,史文恭仍旧不置可否,他是个骄傲的人,除非王伦三请三顾,否则凭什么要他投降? 偏偏王伦就是不来劝,这让史文恭很郁闷。 前几日王伦将他请来,说了燕青前来求救一回事,听到卢俊义误以为自己在梁山也是个有名的头领,史文恭顿时尴尬的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好在燕青当时并未在场,史文恭勉强保留了几分颜面。 史文恭现在还记得王伦当时的话:“教师,卢员外此番虽然是误会,但仍旧念着与你同为师兄弟的情分,许军师又与燕小乙有旧,山寨不可不往救,教师可愿随行?” 史文恭于是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现在想来,就觉得郁闷,这算是劝降么?自己这算是投靠梁山入伙了么? 但正如王伦所言,卢俊义都派燕青前来求救了,他史文恭若不来,那江湖名声就真的彻底臭了! 看着心情明显很不错的李应,史文恭却没有这么好的心情,满眼复杂地看了李应一眼,就低低叹了口气。 这时前方一名传令兵骑马奔来,就向李应回报:“报!我大军先锋已抵大名府城外十五里处,寨主就命扎营,请后军速行前往会合!” 李应点了点头,后军刚刚进入大名府界,差不多还得一天的时间才能够跟上,看了看天色尚早,便打算行进十余里再休整。 又行了数里,一名夜不收骑马奔来,说:“报!前方有一支官兵,约莫一二千人,拦住了去路!” 李应大笑了起来,说:“本以为前军、中军一路推进,州兵不敢出,却平白给我两个一场功劳,教师,与我同去如何?” 王伦虽然在后军没有留多少带领战兵的头领,却给李应留了两千辅兵,以及金鼎、黄钺的一营步兵,且行进的大军前后不曾脱节,李应浑然不怕。 梁山走的是精兵路线,各营又推行末位淘汰,留在后军的辅兵,都是从战兵营中淘汰下来的,至少也经历了三个月以上的军事训练,足可以跟大宋朝一般的州兵对抗而不落下风了。 李应、史文恭、金鼎三个出得阵前,黄钺守卫,就看到前方摆了一千余官兵,横在官道两侧。 金鼎便笑着说:“这些州兵如何流窜到了这里?” 李应也不清楚,便说:“我去会会他那里的军将!”拍马提枪而出,高喊:“是哪个敢拦住我梁山的去路?” 对面奔出来一员将领,提着大刀,留着长须,怒喝:“你是哪个贼将?报上名来,我这一口刀,不斩无名之辈!” 来人却是闻达,索超派人快马回报后,李成也惊了一惊,他也想不到梁山大军来得居然如此之快! 于是慌忙向梁中书回报,梁中书便召集众文武官员议事,匆匆赶到的闻达便自告奋勇:“相公,那贼军跨州越县,远道而来,正可以截了他的粮道,然后以逸待劳!小将在莘亭寨那里有一支厢军,愿往袭之!” 梁中书自然满口答应,闻达便匆匆出了城,自东门绕了一圈,便往莘亭寨调了兵,就向梁山后军这里杀来。 王伦处,他刚刚在槐树坡那里,命中军停下歇息两刻钟,就有传令兵匆忙来报,说后方出现了一支厢军官兵。 王伦便喊来袁朗,命他领本营前往接应后军。 第284章 小露身手的扑天雕 袁朗所领的梁山骑兵第四营,属于新建,完全是梁山自己训练的骑兵组建搭构起来的,故而王伦每次出征时,很少派他领兵。 与以呼延灼等三将的降卒为主的第五营、以宣赞招降的官兵为主的第六营不同,这两个营是梁山开始招纳朝廷官兵降卒组建起来的,故而建营初期就形成了战斗力。 对此王伦也跟袁朗、山士奇、縻貹明说了,他们三个的主要任务是学习练兵和统帅,将来山寨骑兵扩军,若他们兵练得好,肯定是优先挑选为营官的。 实在是林冲和苏定两个负责训练新兵的任务实在太重,林冲还要负责领兵出征,故而就由第四营承担了一部分骑军新兵训练的工作。 只是袁朗三人领兵向后军来时,就看到一员虎将,正纵马挺枪,在一众溃兵中厮杀,一人就驱赶着二百多朝廷官兵步卒四散逃走。 縻貹笑着说:“这史俘虏果然勇猛,难怪是那位河北玉麒麟的师兄弟!”袁朗看了縻貹一眼,便低声说:“兄弟,当面可不要这么说他!” 縻貹爽朗一笑,说:“小弟记得了!”他也不是嘲笑史文恭,只觉得这位不是个干脆的人,山寨的大头领王伦、卞祥和苏定三人都曾出言劝降,史文恭态度始终暧昧,让他觉得很不爽利。 看到溃兵冲得近了,袁朗便打马向前,横在官道中间,大喝:“跪地受降者免死!” 那些乱哄哄逃走的官兵彻底崩溃了,就有识相的官兵丢了武器,跪倒在地,口喊:“饶命饶命,投降了投降了!” 袁朗便命一路收纳俘虏,迎上史文恭,拱手说:“教师果然勇猛!”史文恭看着袁朗,心想当初若非他拦住,自己好歹也抢了段景住偷来的那匹宝马,也不好给他脸色看,便拱手回礼。 袁朗便与史文恭一路同行,沿路不断收容俘虏、收纳丢弃的武器盔甲等,方才与李应、金鼎等人会合。 李应却已经擒住了闻达,乐呵呵地说:“原以为押送辎重是个轻松事,却不防天降功劳给我等!”金鼎也在那里笑得咧开了嘴。 李应与闻达斗了二十合不到,闻达转身就逃,被李应两柄飞刀,一柄射落头盔,一柄射伤手臂,纵马赶上,一枪拍下马去,就此生擒。 他听说过大名府“大刀”闻达的名声,以为也是关胜一般的人物,临交手时才发现,这厮虽然有些武艺,比关胜是远远不如了。 他这里擒住了闻达,金鼎就带本部士卒冲杀,史文恭看得热血沸腾,毕竟闷在小院里几个月,难得有厮杀的机会,便纵马跟着冲杀。 于是闻达带来的厢军州兵,坚持了不到两刻钟就崩盘了。 袁朗听完李应的讲述,顿时就郁闷了起来,如此不堪用,是怎么有胆量来偷袭梁山后军的?而且就只带了千余人,是该说闻达自信呢,还是说他傻大胆呢? 其实这也怪不得闻达,实在是梁山发展到今日,已经是大宋朝江湖中的一个异类了! 王伦搞出来的这么个军、工复合体,从一开始奔着的目的,就是志在夺取天下,以正规军的思路建设军队,偏偏闻达等朝廷军官将领,仍旧以一般的江湖山寨贼寇看待梁山,那肯定就要吃大亏了! 袁朗便暂留后军,命人快马向中军追去回报,又派人四处加强巡哨,提防再有官兵来袭。 李应便领兵继续前行了数里,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就此扎下营寨。 到了第二日,后军先后越过飞虎峪、槐树坡,就此与中军、前军合兵一处。 第三日上午时,梁山大军就已经兵临大名府州城下,在东门外摆开阵势,军列齐整,旗帜鲜明,叫城上慌忙赶来观看的梁中书等人都不由得暗暗心惊。 索超、闻达先后落败,李成也不敢主动出击,又怕梁中书出言要求自己出城迎战,便先开了口说:“相公,这梁山贼寇果然势大,野战恐不能敌!宜发出求救文书,请求支援!” 梁中书却没有要派他出城的打算,闻达都败了,若李成再败,大名府交给谁人把守? 便不住地点头说:“此言甚是!” 李成又说:“南门那里回报,只说有梁山贼寇的游骑出没,若要发信求救时,宜走西门!” 梁中书就在望楼上写了几封调令,先命送出城外,向河北东路各州县的驻扎禁军求救,又写一封书信,命人紧急送往东京城他那老丈人蔡京处。 梁山军阵前,王伦正与许贯忠几人商议,他说道:“孙安等人已经混入城中,大名府城内守军约有一万五六千之多,周边驻军若闻着信前来支援,于我军不利!” “故而若要破城,就得速战速决!就按照我的计策,挖掘地道,填以火药,将城墙爆破了,孙安、柴进那里,也好方便在城内行事!” 许贯忠与朱武对视了一眼,便点点头说:“就听哥哥吩咐!” 梁中书的心思转变,就是整个大宋朝廷的写照,因为文官们几乎都是这样的:在听闻梁山贼寇来袭时,满心以为贼寇而已,官兵天军一至,顿时击为齑粉!但在试探性地进攻后,发现了梁山的强悍,进兵迅速、战力凶猛,顿时又害怕了起来,只敢依城死守,四处求救,却再也不敢派兵野战了! 故而梁中书立在城头,紧张得心脏乱跳,等看到梁山大军久不攻城,顿时疑惑了起来。 那边李成欣喜地大喊:“相公,这梁山贼寇不善攻城,竟欲挖掘地道!相公请看,那里已经有了一处土堆!” 梁中书远远望去,果然依稀看到有梁山士卒,如蚂蚁一般在那里忙碌,已经堆了一处小小的土堆。 李成便自信地说:“州城城墙脚下,都埋设有大缸,专一监听防备来敌挖掘地道,这伙贼寇如何能穴攻入城?请相公勿忧!” 第285章 挖掘地道 梁山混在商队中的情报人员,每到一处州县,收集的一个重要情报就是城池护城河的情况。 王伦定下挖掘地道爆破城墙的计策,除了要完成对大名府的迅速攻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大名府的护城河年久失修,淤积严重,故而今年开春后,梁中书为显政绩,便令将河水抽干,清理淤泥,这就给了梁山机会。 眼看梁山大军忙碌地挖掘地道,却并不派兵来攻城,梁中书就松了一口气,自去望楼里坐着吃茶。 之所以用“吃”字,因为唐宋两朝的茶,是真的可以吃的。 唐朝的茶,是将采摘的茶叶晾晒后,研磨成粉状,根据地域的不同,添加羊油、奶、蒜末甚至葱姜等物,与其说是茶,不如说是粥。 后来茶圣陆羽着《茶经》、作茶具,流传到宋朝,茶叶仍旧是粉状,却不似唐人口味那么重,少有其他添加物了。 故而宋朝的茶,更类似于抹茶,那些调茶的高手,还会在沸水冲泡茶叶粉时,调出不同的纹路,称为“斗茶”,也算是一种文人风雅的爱好,梁中书就是“斗茶”高手。 此刻他端着一碗茶,看到茶汤显出一朵花鸟图案来,甚是喜欢,却猛地听见外面鼓声震天,手一抖,那茶汤图案立时散乱了。 梁中书站起身来就朝外面走,倚在女儿墙上向下望,却见梁山大军就摆出了进攻的架势来,呈散兵阵型,扛着云梯,朝城下奔来。 李成说:“相公,怕是这贼寇挖不得地道,又要蚁附登城,小将自去指挥防守!” 城头先是八牛巨弩不断射出,待梁山士卒冲近射程,就开始乱放箭矢如雨,哪知冲来的攻城士卒,到了弓弩的射程附近,全都刹住脚,停了下来,举起大盾,也令弓弩手反击。 就有几支流矢飞上了城墙,钉在了望楼上,箭羽嗡嗡作响,将梁中书几个文官,吓得缩头缩脑,再不敢攀附城墙观望。 两方对射了数轮,梁山士卒就潮水一般退去,梁中书不放心,又令城中守军、衙役上城,再令征调百姓青壮为民夫,加强了防守。 经过初次试探,王伦再次确认了,朝廷官兵果然善于守城,弓弩配备得也齐全,更别说城头还设有拍竿、悬木、擂石等诸多守城器械。 其余三面城墙外的巡哨探查的骑兵也陆续回报,都说城头满是官兵,把守严密。 这么看来,怕是寻不到也制造不了合适的机会,让城里的孙安等人发作了。 王伦却又令一营步兵,自地道口集结,缓缓散兵出发,作势要攻城,仍旧半路遇到弓箭就返回。 他这么做,是为了确定地道口到城墙的距离,毕竟只能目测,他需要一个相对准确的数据,这样每个时辰辅兵们能挖掘多长的地道,就可以对爆破城墙的时间做一个预估了。 于是从午后开始,梁山先后发起了三次试探性的进攻,王伦大致推断出了时间,再有一整天,就可以挖掘到城墙下面了。 王伦组建的这支挖掘地道的队伍,领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瘦巴巴的浑似个老农一般,留着短须,穿着黑衣短打,用一块黑布包了头,一笑就露出两颗檀香木镶嵌的牙齿来。 大家都称他“夏外公”,但他本人却不姓夏。因他年轻时,与时迁是一个路数,专一盗墓,也去辽国境内偷盗,据他本人吹嘘,他曾盗挖了一处辽国贵人的墓地,却原来是义成公主父亲的。 义成公主,就是辽圣宗时嫁给西夏国主李继迁的那位耶律汀。盗了西夏开国之主老丈人的墓,同行们便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作“西夏外公”,又简作“夏外公”。 绰号传开,他的本姓也无人知晓了,逢着他的人都叫他“夏外公”,他也懒得解释,自我介绍时也干脆说自己姓夏。 不过王伦却觉得这家伙也是在吹牛皮,盖因这人后来被人认出,打了一顿,被他逃脱,才免于吃官司,却打落了几颗牙,请大夫用檀香木镶嵌了两颗义齿。 若果真盗挖了辽国公主老爹的墓葬,又何至于落到被人打的地步? “夏外公”从地道里钻了出来,便敞了怀,从一个徒弟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汗,看到王伦等人走了过来,便忙整理了衣服,就来拜见。 王伦便说:“老夏,你这里昼夜不停,连番挖掘,也教人轮流休息,若需要人手,自报上来!我已经传令后营火头军,你这里饭菜酒肉管够!” “夏外公”感激不尽,似他这样的盗墓贼,也只有王伦敢明着用,而且给他们换了个职事,总归不再被人戳着脊梁骨背地当面骂了。 王伦便撩衣袍钻进地洞里走了一二十步,看到果然按照自己的吩咐,每隔数步,就立了木桩,打了木横梁,将地道支撑得结实,便慢慢退了出来。 地道该挖多宽多高多深,这些王伦早就与“夏外公”等几个领头的人商议过了,至少要容纳一口寻常的棺材抬进去,靠着人力,自然是很耗力耗时的。 于是到了黄昏后,梁中书在城头望见城外仍旧灯火通明,心想这班贼寇果然心急,千万不可教他们穴攻入得城来! 便匆匆下了城楼,往各处监听那里巡察了一遍,看到每处都有两个士兵轮流趴在一口半埋在地下的大陶缸前侧耳倾听,都说贼人还未挖至城墙附近,顿时放下心来。 梁中书便吩咐李成留守城墙,他则与一众文官各自回衙回家。 第286章 大名府城破 第二日梁中书醒来,用过早饭,又匆匆赶往城楼。 李成昨夜就是在望楼里睡的,听闻梁中书到来,就匆忙赶来,顺便用手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看到李成双眼通红,满是血色,梁中书不由得点点头,说:“将军劳苦,若守住城池,击退贼军,吾必为将军表功!” 李成便正色说:“守城击贼,乃是末将的职责所在,实在当不得相公夸赞!那伙贼人昨晚挖了一夜地道,仍在挖掘不停,俺已经辨明了地道的来向,只在望楼南侧约六十步左右!” 又笑着说:“这伙贼人果然不会攻城,挖掘地道来攻,哪有只挖一条的道理?相公不须忧心!” 梁中书连连点头,很是满意,匆匆看了一眼,果真如李成所言,却见到梁山大军的方向,突然发出了巨响,连续三发烟火绽放在了半空中,留下了好大三团绿色的烟雾来。 梁中书便问:“这是何意?” 李成也不知道,却自作聪明地说:“想来是梁山贼寇又要来攻城了!” 如他料定的一般,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一营梁山士卒冲出阵来,阵型仍旧稀稀拉拉松散得紧,也仍旧如昨日一般,冲到城头弓弩射程范围,就被乱箭射回。 梁中书顿时放下心来,便说:“将军仍在这里坚守,我自回官衙居中照应!”李成便拱手说:“相公但请安坐,一切有小将在此!” 他两个却不知道,梁山发射的绿色信号弹,却是给城内孙安等人看的。 梁山大军来攻时,梁中书就下令全城戒严,百姓不得随意城内走动。孙安早早与几个头领凑在一处,只等着收到信号就来动手。 看到绿色的信号弹在半空良久方才散去烟雾,孙安有些无奈,便将几个头领请来,说:“既是绿色信号,就命士卒各自安静,不要轻举妄动!” 按照事先的约定,若要孙安这里夺城门,城外就会发射红色信号弹;若是绿色时,城内就不要有动静。 等到近黄昏时,梁中书派出的求救使者返回来两人,只说南面开德府那里已经接了消息,正在集结兵力,最多两日就可以赶来。 梁中书觉得更稳了,似大名府这样的坚城,以梁山贼寇只挖掘了一条地道的方式,想要攻破城池怕是痴心妄想,别说两日,只要有援军来,他两个月都守得住! 他甚至有心思,询问了卢俊义的近况。那位张孔目已经收了财富的五十两黄金,便为他打掩护,说:“相公,那卢俊义此前连日被提出牢房受审,也经不住打,有伤在身,若再提出来拷打时,只怕经受不住的!” 梁中书也需要对卢俊义当众行刑,从而威慑震慑百姓,便点了点头,说:“就押在牢中,派大夫去瞧一瞧,朝廷勾决批示行文至本府前,不要教他死了!” 到了第三日清晨,梁中书仍旧先往城头看了一看,发现一切照旧。李成便说:“相公,那贼寇大约是挖到城墙根,那里都是巨石为基,人力如何可为?怕是再也挖不动了,故而昨天半夜就停了!” 梁中书看到远处梁山大营炊烟升起,又看到李成一脸憔悴,便说:“你且去洗了脸,用了早饭,再来把守!”心想今日这贼寇怕是要蚁附攻城了,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须不能留在城头。 又说:“我去四城巡视一番,你用心做事!”就先下了城楼。 李成看梁中书下了城墙,松了一口气,心想且让俺再去睡一个时辰! 哪知他刚躺下,就听见急切的脚步声,一个亲兵高喊:“将军,梁山贼寇退军了!” 李成翻身跳了起来,他本就是披甲而卧的,便匆忙奔到城头,果然看见梁山大军的旗帜正在缓缓后移,只有那挖掘的地道口,堆积成小山的土堆旁,仍旧立了百余骑。 “此必是梁山贼军不治攻城器械,又挖掘地道不得,只有放弃!”他兴奋地说:“这般好消息,我当亲自禀报相公!” 他匆匆朝城楼下走去,心想大名府好歹也是本朝五京之一,岂能被一伙水寇轻易攻下? 他刚翻身上马,顿时感觉不对劲,勒住了马儿,那马却焦躁了起来,李成回头看了一眼,顿觉大地震动,然后一声沉闷的巨响,就从地底传来,那马儿再也坚持不住,放任了奔跑起来。 李成顾不得勒马,只是回着头、转着身呆呆地望着,就看见东门南侧六七十步的那一段城墙,轰然倒塌,腾起了直冲天际的灰土烟雾,甚至一截城砖飞了出来,落在了一户民房上,直接砸塌了半边屋顶。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成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东门外,地道已经挖掘完成,王伦本要亲自钻进去看一看,却被一众头领拦住,许贯忠只派杨春进地道里看了一回,因为杨春在一众头领里身型最瘦小。 其实杨春若与寻常人比起来,也是一条壮汉,但无奈梁山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壮汉,唯他身形最为合适。 杨春也不拒绝,调下马来,卸了甲,便钻进了地道,好一时才退了出来,满头是汗,说:“哥哥,军师,下面挖出来好大一片洞来,却有大半个屋子大小!” 王伦便说:“将棺材依次抬进去,千万当心!”于是“夏外公”就领着一伙赤膊的汉子,将一具又一具满是火药的棺材抬了进去。 火药 棺材填满后,又铺设对半劈开的竹木,中间的节口都已经打通,灌满了火药引线,杨春又要去查看,被王伦一把拦住,说:“便如此,不可再进了!” 史进就自告奋勇,说:“哥哥,这里点燃火药,就交给小弟来!” 王伦不放心,又叮嘱了一番,这才令大军后撤,退了约半里,就对着史进那里摇动红旗,史进也摇了红旗回应,用火折子将洞口竹节火药处的柴堆点燃,便翻身上马,与身边一队亲卫飞奔了回来。 听到一阵沉闷的巨响,又看到一截城墙直接被爆破,恰似地龙翻身一般,除了王伦,所有的头领和梁山士卒们都目瞪口呆,他们生来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王伦便拔出宝剑,大吼:“冲进大名府!活捉梁中书!” 第287章 解救卢俊义 由于兴奋,梁山士卒的冲锋阵型显得乱糟糟的,等到第一波抵近的士卒们,将扛着的云梯架在护城河上,又依次铺上木板,冲过了护城河沟,从被爆破的城墙两侧绕行,爬过碎石土堆,冲进大名府州城内时,城墙上残余的官兵还未完全反应过来。 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十支箭矢飞来,早有士卒撑起了盾牌,还有士卒举起弓弩,朝着城墙上反射了回去。 鲍旭冲得最快,他将丧门剑背在身后,只持了一面藤牌,从城墙缺口处跳了进来,回头一看,跟过来了二三十名手下,便抽出丧门剑,朝北面一指,喊道:“随我去打开城门!” 林冲等头领已经领着骑兵逼至护城河边,等了好一会儿,就看见吊桥轰然放下,城门打开,便催动着马匹冲入城内。 鲍旭刚冲上城墙时,只看到望楼附近受波及的官兵,不少人都眼、口、鼻、耳满是鲜血,倒毙在碎石堆中,等他砍翻了两个仍旧呆若木鸡一般的官兵,惨叫声终于惊醒了残存的官兵们。 于是有人丢了武器跪地投降,有人惊慌失措就向城墙下面冲,有人在那里大喊大叫,好在李逵也带兵本营士卒冲了过来,砍出一条血路,总算是叫这些官兵们清醒了过来,纷纷投降。 梁中书的运气不错,因为他的确是打算巡视四门的,恰走到北门附近,就听见一声闷响,回头一看,东门那里腾起了漫天的灰土烟雾来。 梁中书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忙派人打探,一个传令兵骑了马,刚冲出去不多时就又冲了回来,满脸恐惧地说:“相公,梁山贼寇已经攻入城来!那东门的城墙,被梁山不知用什么手段给轰塌了!” 梁中书目瞪口呆,喊道:“李成何在?” 这时从街面东门方向奔来几骑,其中一人哭丧着脸,又向梁中书禀报了一遍城墙失守的消息。梁中书便问:“李成究竟在哪里?” 其中一人是李成的部下提辖官,犹豫了一下,说:“将军那时刚下城楼,恐是被飞石击中,不知去向,也不知死活了!” 他话音刚落,李成就狼狈地纵马奔了过来,惊恐地大喊:“相公,贼寇大军已攻入城内,城池恐不能守,不如暂避!” 梁中书倒也果决,连李成都不敢守,他一个文官,如何守城?至于丢失城池要被朝廷追责,以他蔡京女婿的身份,此时已经不是该考虑这件事的时候了! 于是便说:“随我回家,将夫人带上!”他梁中书陷入贼手还好说,蔡京的女儿被捉了,即便他能逃出去,不但官运走到头,性命也难以保住。 城内东门附近的客栈内,听到动静,孙安与柴进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即将几位头领召集在了一处,说:“直冲牢城营去!” 所谓“师出有名”,梁山此番攻打大名府,名义上自然是打着解救卢俊义的旗号,尽管实质上仍旧是针对大宋朝富裕州县的一次“抢劫”,但卢俊义还是要解救保护一下的。 于是五六百混入城中的士卒,都以红布裹了头,臂上又缠一条白巾,各自手持朴刀、棍棒,就从几处客栈一起冲了出来。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也惊到了大名府不少的城中百姓,于是街面上顿时变得闹哄哄、乱糟糟的。 已经有东门附近的百姓往北门逃走,于是消息就越传越乱,孙安领兵从巷口冲出来时,就看到几个百姓边走边惊恐地大喊:“梁山义军请了雷公下凡,五雷神劈了三十六道神雷,东门城墙已被打破,快快逃啊!” 孙安便领着人沿着街道向牢城营方向奔去,又奔过两个路口,恰遇着十多个衙役神色惊慌地冲了出来,要维持秩序,孙安便劈手将一个衙役打倒在地,夺了他的腰刀,其他衙役也都被打倒,铁链、铁尺、水火棍都被抢走,灰头土脸地又逃了回去。 冲到大名府监狱门外,就看见柴进也带着人从后面赶了过来,徐瑾见监门紧闭,看了一眼旁边的围墙,后退几步,猛地起跳,就攀上了墙头,薛永便在下面推住他的脚,徐瑾就翻身跳进墙内。 众人听得几声惨叫,那监门就被打开,孙安便当先冲了进去,拦在他前面的狱吏、狱卒,全无一个能撑住他一招的,孙安便揪住一个狱吏,问:“卢员外在何处?” 那狱卒战战兢兢地说:“有蔡节级两个看守,就在那边!”孙安就逼着他当先引路,一脚踹开院门,却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一伙人就冲入牢房四处搜寻,不一会儿就有人大喊:“寻着卢员外了!”孙安便闻声奔了过去,就看到十多个士卒已经围住了监狱后院的一处柴房。 门口蔡福满头是汗,摆着双手不住喊:“自己人,自己人!” 东门那一声爆响,蔡福在监狱也听见了,就叫蔡庆前往查看打探。蔡庆往东门那里行了不远,就看到街面上乱哄哄的,拉扯住好几个人问话,才知道是梁山大军攻入城了。 他慌忙朝监狱跑了回来,对蔡福说明情况。蔡福却怕梁中书突然下令将卢俊义杀死,心想总得与梁山结个善缘,就与兄弟一合计,将卢俊义带出牢房,藏在了后院的柴房之中。 只是他也没料到梁山大军来得竟然这么快,尚且来不及跟卢俊义谈些条件,看到一众人等,个个彪悍,凶神恶煞一般,蔡福也怕了。 卢俊义从柴房走了过来,这些梁山头领,他却是一个都不认识。柴进便上前一步,拱手说:“卢员外,小可沧州柴进。你那位伴当燕青前往我梁山求救,故而我梁山此番攻打大名府,只为救你出来!员外,请了!” 卢俊义又惊又喜,他也没想到燕青居然能请动梁山,看来史文恭果然顾念师兄弟情谊,便说:“这二位蔡氏兄弟护得某这几日周全,万望看顾!” 柴进点着头,说:“我梁山不伤无辜,不扰百姓,员外勿忧!” 孙安见卢俊义安然无恙,便拉过柴进,低声说:“大官人且在这里,小弟领一半人手,先去粮仓那里!”柴进说:“兄弟速去,可多带些人手!” 孙安便略一拱手,转身带了人,朝大名府的粮仓库房那里奔去。 第288章 卢俊义复仇 大名府不像高唐州、凌州,毕竟也是天下有名的大城,人口多,城池大,驻守的兵力自然也多。 梁山不可能分兵攻占其他三门,而是列成阵势,自东门缓缓向南门而去,要先将州城的东南方占了。 其他三门处果然有援兵赶来,于是双方就在街道上展开了混战,许多逃难的百姓一看不对劲,无奈又退回家中,紧闭宅院,只向满天神佛祈求保佑,希望梁山大军果如传言中的一般并不扰民。 但梁中书已经被吓破了胆,李成更是胆气全无,两个人执意要逃跑,于是连带着许多官吏也跟着逃走。 西门那边的守将来得最迟,恰逢着梁中书带着妻女就要跑路,守将无奈跟随,有些官兵便一哄而散,也各自逃命躲藏了起来。 大名府州城内的驻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指挥,又无人来组织,故而虽然给梁山大军制造了些麻烦,但到了近下午时分,这座大城就彻底落入到了梁山的手中。 裴宣仍旧带领军法官各处巡视,安抚百姓,张贴告示,四下里大声宣扬;许贯忠坐镇州衙,蒋敬负责清点缴获,其他三门也各安排了头领带兵把守。 柴进已经将卢俊义带来,看到燕青,主仆两人激动万分,蔡福、蔡庆两个人,就壮着胆前来拜见王伦。 王伦看着两兄弟,也不出言招纳,倒不是鄙薄两兄弟的为人,正如他曾经与许贯忠所言,大宋朝处于“衰世”,整个官场、民间风气都是极不对劲的,蔡福、蔡庆贪污索贿,这世间似他两个一般的小吏,又有哪个不贪呢? 王伦自己就不是道德完人,所以他也不会学大宋朝的文人们,化身为道德审判官,去要求所有人都得在道德操守上完美毫无瑕疵。 所以他的态度就是:蔡氏兄弟愿意投靠梁山,他自可以为二人安排个职事,但若他两个不开口,他也无所谓招揽与否。 便说:“二位节级对卢员外多有照看,甚为感谢!某已经下令,不得侵扰百姓民宅,不得劫掠奸淫祸害民间,二位也无须担忧。” 蔡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王伦说话和气,也不盛气凌人,他却越是害怕。便说:“小人先前无知,收了柴大官人的金银,只是为保员外性命,给上官送了五十两,其余黄金都在家中,小人分文未动,情愿送还!” 王伦摆了摆手,千两黄金约值万贯铜钱,一万贯就买得卢俊义、燕青两个归心,这世间哪里还有这么高性价比的买卖? 更何况梁中书的宅子已经被梁山占了,搜出来的金银、珠宝、书画、文物等,粗略估价就有几十万贯,再加上大名府其他各处的缴获,送出的钱再收回,梁山也丢不起这个脸。 蔡福与蔡庆便退到一边,自有人请他两个到隔壁花厅里坐了吃茶。蔡庆见门外只有两个士卒看守,便低声说:“兄长,我两个该何去何从?” 蔡福叹了口气,说:“走一步看一步,这王伦未曾出言招揽,怕是瞧不上我两兄弟,不过也无妨,这些年你我兄弟也积攒了许多钱财,就此归乡,购置些田地,也逍遥过一世!” 蔡庆不住点头,他们两人就是典型的官小权大,大名府州城监狱,关押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物,故而索受贿赂也积下了丰厚的家资,肯定是不发愁后半生的。 那边卢俊义与燕青两个叙完话,顿时怒气冲冲。先前燕青就看出管家李固与主母贾氏两个不清不白,婉转对卢俊义说起时,反被卢俊义大骂了一通。 卢俊义是个武学天才,又继承父祖家业,做到了大名府的首富,他这半生顺风顺水,这样的人向来是本就无比自信的,又逢着一伙要借他的势、靠着他发财生活的人的吹捧,难免就从自信变成了自傲。 故而卢俊义只觉得府内上下,全都听从自己一人,贾氏如何能够跟一个仆人管家私通? 李固出卖自己,卢俊义也只以为,是梁中书看上了他的家产,执意要害他,李固既是为了活命,也是为了自己的家财才这么干的,何曾想到居然还有男女的私情? 他就来见王伦,请求亲手将李固与妻子两个狗男女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王伦便说:“柴大官人已经派人先行将贵府上团团围住,李固那厮跑不脱,员外若要报仇,请自便!” 卢俊义就借了一匹马,一口刀,杀气十足,朝府上奔去,燕青无奈,也只得向王伦告了一句罪,匆匆跟了上去。 这时史文恭与李应两个,恰在南门那里厮杀归来,押送了七八个军官,看到卢俊义,犹豫了一下,跳下马来就要拜见。 卢俊义在马上说:“师弟,此番多谢你领兵来救我性命。我要回家杀两个奸贼狗男女,你与我同去!” 史文恭看了李应一眼,这时吕方拿了王伦的命令,出得门来,史文恭心想:那就走一趟罢! 于是一行人直奔卢府,吕方先给守卫的士卒看了王伦的命令,卢俊义就跳下马来,踏步走进府内,看到李固与妻子贾氏两个,正战战兢兢地坐在客厅里,拥在一起,顿时怒气更盛。 先将李固揪住,怒喝到:“你这小人,当年你冻昏在街上,是我见你可怜,将你救了,又给你吃住,抬举你做了本府的管家,如何还不知足,要谋我的家财,谋我的妻女?” 也不等李固分辩,一刀砍下,又看向吓傻了的贾氏,提着刀逼去,燕青慌忙拦住,说:“主人,毕竟与主母有夫妻恩情,给她一条白绫,自尽了便是!” 卢俊义却一把推开,怒吼:“须饶不得这狗男女!”捂住贾氏的嘴,一刀捅入胸口。 听到卢俊义手刃李固和贾氏的消息,王伦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一个北京首富,被妻子戴了绿帽子,被管家告发图谋了家产,若卢俊义还能将这两个人给放了,王伦都看不起他! 他现在心情格外愉快,因为梁中书逃得急,大名府州城内各处官仓都保存完好,而且城内还有负责河北东路诸州县的朝廷军工作坊,有了这些缴获,梁山哪怕一年都不下山,也足够吃上一整年还有余了! 第289章 忙碌的占领事务 占据了大名府州城,却不意味着梁山就此安全了,马麟派出的游骑就回报,说有一支州兵从开德府方向集结准备北上支援,而梁中书一行人则向北面逃去,说不定还会召集州兵前来反攻。 故而王伦这里的事务相当繁忙,要安抚百姓,要平息城内骚乱,要占据搜缴官府的各应仓库、工坊,还要分派各营防守,留在州衙负责戒备的,就只有武松的不足半个营兵力。 林冲则带着骑兵负责看守投降的大名府驻军,除了跟随梁中书逃走的官兵外,尚且还有四五千官兵投降,都暂押在州城内的兵营里。 好在梁山已经有了足够的占领城池、四下搜缴的经验,故而州衙内,人头往来频繁,却杂而不乱。 卢俊义之所以邀着史文恭同往,是想着做个见证,以示他的决心。蔡庆透露了梁山来攻大名府的消息后,卢俊义就明白,自己欠下了梁山天大的恩情,该怎么报答呢?只有用这条性命回报了! 对于卢俊义连番的感谢,史文恭更加尴尬,有心解释,想说自己真的只是梁山的俘虏,不是什么头领,梁山来攻大名府,也不是看我的颜面,这话始终说不出口。 史文恭不像卢俊义这样,前半生顺风顺水,家境富裕,他自学得一身本领后,就半生蹉跎,看惯了人情冷暖,内心很是敏感,就养成了骄傲的性子,拼命想要掩饰自己的自尊心。 于是一直回到州衙,向王伦复命时,史文恭仍旧没有出言解释。 这时孙安恰领着人回来,他已经抢先占据了粮仓,杀散了那里的守军,杨志已经领兵前往接管,故而他赶来州衙。 王伦请他暂歇,拿过文书看了一遍,就说:“孙安兄弟,城南有一处官酿酒坊,徐宁兄弟只派了半个都的兵力把守,就劳烦你再跑一趟,我这里再通知扈成兄弟派人,去那里接管了!” 孙安站起身来,说:“诺!” 看到卢俊义等人回来,卢俊义浑身是血,王伦也不惊讶,便对史文恭说:“教师,你且去后军李应兄弟那里,调两都兵,去城西走一趟。广惠大师在彼处,那里有一处酱坊、一处醋坊,劳烦教师去占了!” 他写了一封手令,用了印,就交给史文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名府太大,梁山人手不足,此刻他也只能信任一回史文恭了。 史文恭却心中欢喜异常,也学着孙安的做派,拱手说:“诺!”接了令信,朝卢俊义一点头,踏步就朝外走去。 他生怕与卢俊义待在一起,卢俊义当着王伦的面,再提起自己,那可就实在太尴尬了。 王伦便请卢俊义与燕青坐下,吩咐吕方说:“去调一领成衣来,与卢员外换了!”略带歉意地说:“员外稍歇,梁中书抄掠贵府所得造册,刚刚被清点出来,属于员外的家财,还需点捡出来,归还与你,尚且需要时间的!” 卢俊义慌忙站起身来,一摆衣袍,当即下跪,说:“若无寨主领兵来救,卢俊义已是牢狱中的一堆枯骨了,如此救命大恩,小人无以为报,情愿将家当送与山寨以为报答!” 又言辞恳切地说:“偌大恩情,小人与燕青兄弟两个,情愿投奔山寨入伙,甘为寨主马前一小卒,效死而已!” 王伦摆了摆手,说:“当初李应兄弟入伙山寨,也要奉上全部家财,我山寨也不曾要。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清白赚来的家产,如何随意送了?” 边说边将卢俊义与燕青搀扶起来,说:“既有心入伙,此是山寨的荣耀,二位快快请起!” 这时隔壁的许贯忠捧着一叠册子走了过来,放在王伦的案头上,便笑着说:“员外与小乙哥既已入伙,我这里须不客气。哥哥,大名府一些官员家眷未曾逃走,都被刘唐、史进两营接管看押了,我欲请小乙哥前往安抚,哥哥意下如何?” 燕青为人最是伶俐,当即拱手说:“都听哥哥与军师吩咐,小弟愿往!” 燕青自幼父母双亡,被卢俊义的父亲接入府中养大,从小就当了卢俊义的书童、玩伴,可以说是发小、兄弟一般的关系。 在卢俊义的心中,燕青就是自己异父异母异姓的兄弟一般,将来他卢俊义有个孩子,燕青也有了孩子,那么两个孩子仍旧是兄弟。 卢俊义与燕青的这种关系,在天下并不少见,大户人家多有家养了数代的仆人,而卢父也的确是将燕青按照未来卢俊义的管家一般培养的,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多才多艺,吹弹唱舞、各路乡谈、诸行百艺,无有不精。 只是后来卢俊义遇到李固,见李固也是个人才,任为管家,燕青却似个副主人一般,专一负责卢家生意上与人打交道的事务,也与一班大名府官员熟识,故而许贯忠有此请。 说话间,吕方拿来一领长袍,请卢俊义去后宅换了,邓飞却匆忙赶来,王伦递给他一杯清茶,邓飞大口喝了,便说:“哥哥,小弟在城北又发现一处甲片作坊,只是手下分派各处,只有两什兵力,还请哥哥再派人手!” 王伦此时也陷入了幸福的苦恼之中,城破的头一晚,他就命人紧急回山寨,从水军中抽调人手前来,现如今已经没有头领可以派出去了,焦挺都被他派去跟着柴进接管城东那一片事务,州衙只有吕方和武松护卫,哪里还有头领可用? 卢俊义便拱手说:“若哥哥信得过,小弟愿往!” 王伦走到后面屏风处,那里挂着一幅大名府州城的粗糙地图,细钉的小红旗,写着头领的名字,插在各处,示意头领们在此处驻守忙碌。 他仔细看了一眼,便说:“也好,就劳烦员外走一趟了!”匆匆写了手令,对邓飞说:“去林教头那里抽调一都骑兵,再去李应那里抽调两都辅兵,都听员外号令,将那甲片作坊细细搜缴了来!” 第290章 一口吃饱 大宋朝的军工产业,分工已经很明确了,就好比邓飞所说的“甲片作坊”,就是大名府专一为河北东路诸州县生产制作铁铠甲片的作坊。 梁山每攻破一处,首先要占据的就是粮仓、军工作坊、马匹、武器库,其次是布匹仓库、铁料库,再其次才是酿酒、酿醋、制酱等作坊和仓库。 于是一直忙碌到深夜,大名府难得迎来了一次宵禁。梁山诸部兵马,只有马麟带兵游弋在城外,朝廷在河北东路的马政,在大名府设了一处牧马监,养了一批战马,王伦已经派唐斌前往占据了。 开德府,就是当年宋真宗皇帝驻跸处,也是“澶渊之盟”的那个澶州。 自唐朝起,就有了一项制度,凡皇帝车驾驻跸处,即哪怕是停留几个月,都算是临时首都,要从州升格为府的。 于是当今这位宋徽宗赵官家继位后,先是在东京城的京畿路四面设了四辅州,澶州就成为北辅,后来又继续升格为开德府,隶属于河北东路。 梁中书向开德府求救时,开德府府尹就集合兵力,准备与大名府南北夹攻,哪知兵力还没有集结完毕,就传来大名府被打破的消息,将开德府一众文武官员吓住了。 这可是大宋朝的北京,不是什么寻常的州县,又听到梁山只用了两天,请了雷神下凡,将城墙劈塌陷,开德府的文武官员都麻了。 于是开德府的府尹第一时间更改命令,仍令府内各军紧急集合,就守在州城北面,背靠黄河故道的支流,生怕梁山大军调头又来攻打开德府。 两天攻破一座坚固的大城,这个战绩实在可怕,由不得官员不防备,至于梁中书的求救,这个时刻,还是自保为先吧! 故而梁山在大名府连续搜缴了两日,听闻开德府不再有异动,王伦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先令头领们带着本营士卒,押送着装满了货物的车辆向梁山泊退去,又将部分兵力集结在北门,谨防逃走的梁中书再集结兵力来攻。 但梁山攻破城池太过于迅速,梁中书逃走得又太过于干脆,于是梁中书先逃到北面的馆陶县,觉得不安全,又继续北逃,一路跑到冀州南边才停了下来。 他这里集结兵力要花费时间,南面开德府又不动,西面河北西路州县的兵马也不会随意越出本路,于是梁山又多了几天的时间。 即便是百忙之中,王伦仍旧命裴宣粗略审讯了大名府监狱中的犯人,释放了一批轻刑犯和受冤屈的犯人,这可是给梁山扬名的好事,对于现如今的梁山而言,又不能均分土地,又不能全面打击土豪劣绅,那么赢得民心的最好方法就是司法公正了。 等到梁中书那里,总算是收容逃来的官兵、各地的驻兵,又集结了七八千人,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南下时,梁山最后一营士卒已经撤出了大名府州城,仍旧将二十余万石粮食、数万石官盐、万余石醋、酱等,分给了城中百姓。 为了运送物资、护卫,王伦这一次前后从梁山抽调了一万二千余战兵,辅兵、民夫一万,几乎将梁山所有的马匹、牛、骡、驴、车辆都调了出来,浩浩荡荡,接连数里,从大名府向梁山泊缓缓退去。 为了护卫沿路周全,一半的骑兵被当作探哨撒了出去,前军护送到北湖酒店的步兵,来不及休息,又匆匆骑着骡、驴往回赶,继续负责护卫任务。 等到梁中书小心翼翼进入大名府州城时,发现一切并无异样,就仿佛梁山大军从未来过,只是回到州衙后宅,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梁中书温文尔雅的一个书生,也终于跳脚大骂:“我的雕花床,我的书桌,我的藏书,我的书画!梁山贼寇,果然是一帮该死的贼!” 此时梁山的车队中,扈成却洋洋得意,对着负责护卫的李逵吹嘘地说:“蔡京女儿睡过的雕花床,梁中书好歹也是进士及第,若拿去发卖,不知道多少士子、富商愿意花重金求购,铁牛兄弟,打架我不如你,这做买卖你却不如我!” 原来李逵嫌弃这雕花床太重,抢一张床算怎么一回事,就建议扈成干脆将梁中书的睡床丢了,扈成却不乐意,故而两人小小地争了起来。 李逵不服气,大声问:“俺在山寨睡觉的床板,不过几十文钱,这雕花床再贵,能贵到哪里?” 扈成便说:“寻常的千工雕花床,就要二十两银子左右,这张可是雕花描金架子床,至少五十两起步,若运去江南发卖,便是二百两都有人愿意买的!” 李逵顿时不再言语,这笔账他还是能算明白的,显然这一张床,就比前面车辆装的一满车酒糟都要值钱了。 梁中书跳脚大骂,无能狂怒后,又赶去东门,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来王伦生怕俘虏的官兵们闹事,干脆给他们找了事情做,将被炸塌的城墙一段清理干净,顺手在护城河上用碎石修建了一座小桥,还立了块牌子,起名“中书桥”。 梁中书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红,好在赶来的李成有眼色,上前将牌子推倒,只觉得自己派来接管城门的士卒,莫非都是瞎子不成? 梁中书憋了一肚子闷火,便对李成说:“贼寇既已经退去,你领兵前往查看,若贼寇退出府界,速来回报!” 李成根本不想接这个任务,但没办法,梁中书现在还没被撤职,他若想保住官位,还得仰仗梁中书的老丈人,便拱着手说:“小将这便领兵去追!” 他却是磨磨蹭蹭地点了兵,慢慢出了城,向梁山撤军的方向追来。 追到半路,却看到闻达身着布衣,在官道上小跑逃走,不时回头张望,便迎了上去,问:“兄弟,你逃出来了?” 闻达涨红了脸,说:“俺是被贼人给放回来的!兄弟,此番我遭贼人擒住,损兵折将,恐再难翻身,看在往日情面,你回去时,与他人只说从未见过我,好么?” 李成叹了口气,说:“兄弟,我也不为难你。只你欲去往何处?” 闻达摇摇头,说:“俺也不知晓何处可投。兄弟,我须给你说几句交心的话,俺等做武将的,千万不能败,一旦兵败,罪责就要我等来担,千万谨慎!” 便接过李成命人牵来的一匹劣马,匆匆向东继续逃去了。 李成看着闻达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继续缓缓领兵追去,一直追到州界最南端,不见梁山大军的影子,这才领兵迅速撤回。 第291章 扩军调整 回到梁山后,又忙碌了好几天,各营叙功完毕,山寨又多了三位头领。 王伦带着两位军师、四位骑兵头领,再次向史文恭发出了入伙邀请。既然王伦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史文恭扭捏了一番,也就答应了。 连师兄都已经入伙,他又没个去处,况且这一次跟随出征大名府,梁山一众头领也不曾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毕竟先前有个与他类似的栾廷玉,史文恭内心底对梁山,已经没有什么抵触了。 只是在欢迎三位新头领入伙的晚宴上,卢俊义格外诧异,他一直以为,师弟史文恭在梁山很受重用呢! 史文恭换了身份,心情也变得舒畅了起来。他少年时受师父指点,师父就时常用卢俊义举例子,说你师兄如何如何。有这么个优秀的师兄,就仿佛是别人家那个父母口中样样都比自己强的孩子,让史文恭压力格外的大。 现在他与卢俊义站在了同一起跑线,过往的身份、地位全部都抛开了,史文恭面对卢俊义时,那一份不由自主的低姿态也就渐渐消失了。 于是卢俊义被任命为梁山马军骑兵第七营指挥使,第二营的邓飞转任第七营副将;史文恭出任骑兵第八营指挥使,苏定为营副,同时兼着马军新兵营的教官。 步兵头领也随之进行了调整,武松转任第九营指挥使,魏定国为营副;石勇从第三营转调第二营为营副。 这样梁山就再度扩军,骑兵扩充到八千人,步兵包括工程营在内扩充到一万人,水军陆战营则扩充到两营,分别由欧鹏、单廷圭出任营指挥使,水军就扩充到了六千人。 水军有这样的规模,一来是梁山发展到现如今,山寨对外运输,主要依靠水路;二来则是王伦与三位军师商议后,若以后天下局势有变,则可以借助水军自登州北上,无论是攻打金国后方还是辽国的南京道,都是非常便利的。 梁山扩军到二万四千人,分为二十四个营,王伦却没有从大名府投降的官兵中挑选太多俘虏,只是将一些愿意上山的作坊工匠们搬回了山寨。 王伦并没有任何地域歧视,但大名府的兵,不但是他,山寨的许多头领们都不怎么敢用。 原因无他,大名府这地界,在唐朝时有个更响亮的名称:魏博镇。所谓“长安天子,魏府牙军”,自“安史之乱”后,河朔三镇就在事实上成为了半独立的藩镇势力。 王伦曾经认真研究过,在他看来,魏博牙兵,就是魏博镇本地百姓通过参军,形成了小地主小军官阶层,又通过彼此联姻、亲戚、师生等诸多关系,形成了盘踞本地、在大唐强横百余年的牙兵武装军事集团。 五代十国的乱世过后,河北、河东民间习武的风气仍旧不减,这一风气也影响到了邻近的京东两路。 但经过唐末五代的洗礼,又经过赵匡胤对武夫的刻意打压,河北牙兵集团基本已经被物理肉体消灭,但仍旧存在着广泛且普遍的世代传习弓马刀枪的小地主武卒阶层。 从某种意义上,大宋朝开国时来自河北、河东的官兵,仍旧保留了唐朝府兵的一丝丝味道,以军功换取升阶,甚至宋太祖、宋太宗前期时的北方宋军,不愿意打残酷的攻城战,而更喜欢打野地对冲的大战。 可惜宋太宗雍熙北伐惨败,不但葬送了宋太祖一手组建的北方精锐军队,而且彻底断送了河北、河东武卒阶层的传承。 似卢俊义这样的富家子弟,仍旧习武,也只是因为民间风气得以保留,但大宋朝罪犯充军、流民充军导致的“冗兵”,也让民间对当兵很是抵触,就出现了“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俗语。 故而大名府多的是老兵油子,王伦也不愿意用朝廷的投降官兵,宁肯自己招揽周边百姓和流民,自己练兵。 他可以接纳呼延灼三将、宣赞带来的禁军中的一部分降卒,是因为这些士兵至少还敢战,但即便如此,官兵降卒在梁山军队中的人数比例也不甚高。 王伦敢再度扩军,是因为从大名府的缴获实在太丰厚了,光是唐斌从牧马监的马场,就搜拢了近五千匹战马,另有四千左右的驮马。 再加上将大名府供应河北西路诸州县的军工作坊搬了个空,王伦现在觉得自己一下子有底气了,若非骑兵还需要从头操练,他就是再扩个二千骑都是可以的。 难怪宋江版的梁山,在打下大名府后,为解决晁盖的遗言继承人问题,宋江就敢与卢俊义分兵,同时攻打东平府、东昌府,也就是京东西路的郓州、河北西路的博州两地。 王伦这一次觉得,只等消化了大名府的缴获,梁山也该向外活动一下了,趁着周边的州县被打服,趁着高俅那里暂时没有动静,这么好的时机,必须得以战练兵啊! 但扩军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训练完毕的新兵分配、从各营抽调部分老兵进入新组建的各营、要继续招募新兵入营,要将大名府搬迁而来的作坊、工匠等妥善安置,这些都需要王伦去操心。 用了大半个月,好容易将事务初步安置妥当,王伦正要与几位军师和头领们商议梁山下一个攻打的州县目标,青州方向却出事了! 一支从登州返回的商队,带回来一个坏消息:二龙山被青州官兵攻打包围了起来! 王伦将杨林写的一封求救信自己看了一遍,顿时皱眉怒骂:“也是个不教人省心的!” 第292章 凸显存在感的宋押司 青州的一切,都是宋江引起的。 自到了清风山入伙后,宋江不愿受晁盖的推让,自己坐了山寨第二把交椅。晁盖毕竟心中有愧,对宋江就格外放任,故而宋江很快就掌握了清风山的兵权,好在公孙胜与吴用两个仍旧支持晁盖,死死攥着财权,双方好歹还能有个平衡。 宋江上山后,就觉得清风山的主要收入,是贩卖从梁山那里转来的私盐、私酒等,毕竟是仰人鼻息而活,就打算自寻生路。 他表面上在晁盖面前说的是,山寨总得发展壮大,不能似梁山的小弟一般,实际却仍旧抱着诏安的心理。 若要诏安,就得在地方上闹大,闹到了朝廷那里,自然就会按照惯例有官员提议诏安,那么他宋江就可以重新回到大宋朝的体制内了。 宋江这一伙的,本就有戴宗、穆弘、穆春、张横,以及后来被宋江邀上山的孔明、孔亮兄弟,穆春和张横两个,都是跋扈嚣张、散漫惯了的人,孔氏兄弟虽然武艺不精,那也是乡间的一霸,这些人凑在一起,清风山顿时就无比热闹了起来。 偏偏宋江又派戴宗四下里打听,得知被朱仝私放的雷横逃到了兖州那里,就派了孔氏兄弟亲自去请,雷横无奈,只得来投。 又探听朱仝被发配沧州,便派戴宗再去邀请,朱仝却是不肯,宋江为赚朱仝上山入伙,就厚着脸皮去请教吴用。 雷横上山后,却隐隐站在了晁盖这一边,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并不忙着站队,反正与晁盖、宋江两人都有旧情,宋江对他格外笼络,他也不急着表态。 吴用认为雷横不如朱仝,若朱仝上了山,就是晁盖的助力,便“勉强”答应了,亲自下山走了一趟,却带着穆春一同跟随。 与原着一样,沧州知府的儿子小衙内被穆春一把摔死,朱仝也被迫落草,却对穆春甚是愤恨,连带着给弟弟说话的穆弘也恨上了,若非宋江拉着晁盖好言劝说,朱仝就要在山寨与穆春、穆弘三人火并一场了。 这就是吴用的典型心计,你宋江要赚人上山,这件事好办,借用你的人手,我也顺利达到了你的要求,至于要赚的人上了山与你同心与否,关我“智多星”什么事,你就说人入伙了没有吧? 宋江也是有苦难言,事后细细一想,这吴用的一番算计,朱仝却站在了晁盖一边,早知道还不如不邀他入伙呢! 心中苦闷的宋江便打算下山散散心,前去清风寨的副知寨花荣那里做客,趁着正月十五观赏了一番烟花,却在夜里遇到正知寨刘高夫妇两个,好在花荣机灵,只说是自己的亲戚张三郎,就此蒙混过关。 大宋朝有乡兵,一般驻守在较为繁华的乡镇,称为“某某寨”,正知寨常由文官或者武进士担任,比如许贯忠就曾出任无为军的一个知寨。 副知寨则是由本地官府选拔,名义上是官身,实际就是从民间挑选的小军吏,有练兵、统兵权,但却要受知寨的指挥。 回到清风山的宋江,仍旧时不时命令拦路抢劫,或者领兵下山打劫,将晁盖先前好容易给清风山积攒的一点儿好名声给败坏完了。 偏偏不久刘高的夫人上山入寺求香还愿,就被穆春领喽啰给劫了,宋江当小吏的毛病又发作,竟将这妇人放了回去。 刘高的妻子回到清风寨,就状告花荣通匪,刘高也趁势发作,逼得花荣无奈携妻子、妹妹落草,前往投奔了清风山。 见到花荣主动来投靠,宋江顿时大喜过望,便打着为花荣报仇的名义,领兵将清风寨给洗劫了一番。消息传到了青州,顿时惹来了知州的报复。 青州知州慕容彦达是当今赵官家后宫中慕容贵妃的兄长,去年时才被转调青州,下半年又调来一位新的州兵指挥司统制“霹雳火”秦明。 慕容彦达新官上任,有心整顿一番青州境内的土匪,就借此机会,命秦明及徒弟青州兵马都监黄信领兵讨伐。 秦明、黄信二人先攻占了最近的桃花山,李忠、周通两人狼狈逃往二龙山请求庇护,杨林就此接纳。 在此之前,宋江就有意邀二人入伙,但李忠、周通却不情愿,都知道清风山的头领分成了两派,他两人去了,该如何站队?势单力孤,站哪一边都要得罪人的。 故而两人宁肯投靠梁山,都不愿意跟着清风山厮混。 毕竟桃花山也是梁山私盐、私酒的一处销售代理商,杨林不可能放任不管的,只是他没料到,接纳了李、周二人,秦明却径直带了千余州兵,将二龙山包围了起来。 至于清风山,总归是要打的,秦明打算先灭了敢收容桃花山的二龙山,再去攻打不迟。 青州发生的一应事务,杨林时时送信回报,只是王伦也没料到,宋江竟然这么能搞事情,偏偏这厮运气好,却教他把青州官兵的怒火转移到了二龙山那里去。 故而王伦骂宋江不省心,许贯忠等人接过信来看了一遍,萧嘉穗便不住摇头:“这宋押司怕是要走诏安了!” 王伦说:“二龙山不可不救,当即刻发兵前往!” 二龙山对于梁山维系自水泊到登州一线有着重要意义,若非山寨这里要扩军,要进行军事整改,王伦本打算再调半个营前往驻守的。 但偏偏在山寨扩军的紧要关头,薛永刚被抽调回来,二龙山就被围了,王伦心里有气,便下令:“召集众头领,商议军务!” 第293章 二龙山死守、清风山偷袭 青州二龙山。 山寨的唯一入口处,地势狭窄,杨林曹正等人在这里修筑了一道石墙,二龙山的士卒正与仰攻而来的青州官兵打着一场激烈的攻防战。 李忠指挥着桃花山的喽啰们守在西侧石墙上,在那里弯弓搭箭,不住射去。周通则站在墙边,搭好弓箭瞄准了就射击,若射中一名官兵,他就大吼一声,然后继续搭弓。 桃花山本只有两个头领,一二百名喽啰,实力很是弱小,但后来搭上了梁山的关系,售卖私盐、私酒等,渐渐聚了四五百喽啰,也逐渐有了起色。 但就在桃花山想要进一步发展的关头,秦明、黄信领兵杀至,硬生生打散了一座山寨。 李忠、周通逃得快,却只带了五六十个喽啰,凄凄惨惨地往二龙山而来。作为京东两路江湖话事人的代表,杨林自然不可能将二人拒之门外。 但追击尾随而至的青州州兵,就此展开了对二龙山的攻打,此番已经是第三次进攻了。 李忠、周通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认为是自己两个将官兵引来的,故而向杨林告罪,就请求参战。 杨林却是个识大体的人,他很清楚,以二龙山在青州的地位,不论官兵剿哪一处山寨,总归是要牵连到二龙山的,故而并不埋怨,而是下令就地防守。 当初王伦攻下二龙山,执意要在此处设一分寨,看中的就是二龙山的地势,上下山只有一条道,只要守得好,二三百人守上一两个月都不成问题的。 此时领兵攻打的青州兵马都监黄信也很无奈,他和师父秦明两个领兵,先剿了桃花山,然后一路又剿了数股小土匪势力,本以为一切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却在二龙山碰了壁。 实在是二龙山寨门前的这一条山道,狭窄曲折,一次只能投入一个都的兵力,再多就摆不开了,前两次进攻被打退,黄信就建议寻找一条上山的小道,在二龙山转悠了三四天,都没能寻到。 没办法,知州已经下了令,那就继续攻吧。只是这一次进攻,仍旧无功而返,等到官兵无奈地丢了几具尸体退去,听到石墙上传来的贼寇欢呼声,黄信的脸色更加黑了。 回去禀报秦明后,性子急躁的“霹雳火”当即说:“令儿郎们饱餐一顿,明日我亲自领兵往攻!”黄信连忙劝阻,秦明却说:“一座小小的二龙山,如何耽误许多功夫?” 他是师父,又是上官,黄信便也不好多言了。 第二日,秦明就带领亲卫,点了几十名精锐官兵,提刀背盾,扛着云梯又来攻打,黄信就领着一百余名弓弩手,勉强在后面排成阵列,仰着头不住放箭。 先后三四具长梯搭在了石墙上,都被士卒喽啰们奋力推倒,秦明却瞅着机会,在西墙那里又搭上长梯,将腰刀咬在口中,左右手各持一面藤牌,便迅速攀爬上了墙头。 李忠大惊,持了朴刀就来与秦明两个缠斗,战了四五合,后面指挥的杨林就提了一条枪赶了过来,两人便合斗秦明,周通又在不断施放冷箭,秦明这里毕竟只跳上来一人,空间又被李忠、杨林两个不断挤压,无奈狼狈跳出墙头,沿着长梯下滑了几步,顺势跳了下来。 若是骑战,秦明自然有足够的信心一鼓作气攻下,但偏偏这里是山地,地势又窄,他根本发挥不出实力,想要再冲时,杨林却又调了半个都的士卒协助把守,官兵再无进展。 于是接下来,秦明黄信两个又进攻了两次,依旧不能突破这一道石墙,却被杨林、曹正、李忠、周通四人越守越有信心,防守的也愈发得力了。 秦明忍着怒火,便问黄信:“你任本州兵马都监时,如何不将这处贼寇的山寨早些夺了?却叫贼人坐大至此,现如今攻又攻不得?” 黄信也叫起了屈:“师父,你也知前任知州是何等人物,俺先后三次进言出兵剿匪,那厮只说青州安宁,哪里有贼匪?他只怕任内出了贼乱,耽误了他升迁的仕途,没奈何拖延到今日!” 秦明黑着脸不说话,没办法,大宋朝的武将就是这么说话没分量,便叹了口气说:“连攻数日,儿郎们也该休息一下了,再去寻一寻可有别处上山的小道吧!” 哪知到了第二日下午,就有本州的巡哨兵匆忙来报:“将军,有一伙贼兵闯入州境,直奔二龙山而来了!” 秦明却不清楚二龙山与梁山的关系,便问:“打着什么旗号?” “似是那梁山泊的贼军,他那里派出的探马巡哨得远,小人只在远处观望了一番,看得不甚清楚!” 秦明便冷笑地说:“这伙贼寇打破了大名府,又来惹青州!来了多少人马?” “前锋约莫有一二千骑,后面还有数千大军,怕不是有上万了!” 秦明一听,顿时大惊:“梁山贼寇果然是奔着青州来的!速回州城,向知州说明,多调兵马,不可使州城有失!” 他这一次领兵剿匪,也就只带了千余官兵,既然梁山的目的是青州,那么二龙山此时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秦明黄信领兵一退,闻信的李忠和周通顿时松了一口气,欢呼了起来。杨林却笑着说:“此必是山寨收到我的求援信,派兵来攻了!既然山寨发兵,自然是要打破那青州城的,快命儿郎们好生准备,迎接我山寨的大军!” 李忠、周通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的确也听说了梁山打破大名府的事迹,但毕竟隔了数个州,又不曾亲眼看见,故而将信将疑。 至少在他两个看来,大家都是混江湖的山寨,或许你梁山的喽啰是多了些,凭什么我两个被官兵追撵着杀,你们却能随意打破州城? 且说秦明黄信两个领兵撤退,半路上却涌出一彪人马来拦住去路,黄信认得为首的正是原清风寨副知寨、也是武知寨的花荣,便上前逼问:“花荣,朝廷待你不薄,你如何勾连贼寇、杀害上官?” 花荣只冷着脸,说:“黄都监,你不曾被人诬陷,如何知晓我的苦处?闲话少叙,就此斗一场吧!” 第294章 救或是不救,这是个态度问题 就在二龙山被官兵包围的消息传到清风山后,山寨诸头领们就起了一场争执。 作为清风山山寨之主,晁盖当即召集众头领,要求出兵往救,即便不考虑清风山与梁山的合作、依附关系,单纯从江湖道义出发,晁盖也觉得必须是要出兵的。 公孙胜自然第一个表示支持,他负责清风山与二龙山那里的贸易对接,自然很清楚二龙山对清风山的重要性,吴用于是也出言支持。 作为山寨二当家,宋江肯定要提出反对意见,便拱手说:“天王,二龙山兼有地利,山势险峻,便是官兵一时也不能轻易攻下,若教二龙山那里吸引了许多官兵,青州城内空虚,我清风山正好前往攻打,此乃‘围魏救赵’之计也!” 宋江的想法很简单,现如今清风山也聚了数千人马,江湖之上除了梁山,哪个还敢小觑? 若清风山能够像梁山打破大名府那样,打破了青州城,他宋江这个昔日的郓城小吏的名字,也就会传到朝廷高官耳中,只要再似这般打破几个州县,还怕朝廷不派诏安的天使来么? 戴宗、穆弘、穆春、张横、孔明、孔亮立刻先后跳出来表示支持宋江哥哥,朱仝见穆氏兄弟跳得欢,便站起身来,瞪着穆春,说:“小弟以为天王哥哥所言甚是,当先救二龙山!青州城池坚固,谁敢保证我清风山一鼓作气就能夺下?” 穆春斜着眼,也回瞪了去,撇着嘴说:“若我等先行领了本部喽啰混入城中,宋江哥哥领兵至城外,内外接应,如何不能破城?” 朱仝忍着想把这厮干掉的怒火,说:“我且问你,你说要混入城中,山寨需分派多少人手,在城内何处集合,夺取哪处城门?你又如何保证,能够顺利将城门夺下?” 见穆春讪讪不语,朱仝接着问:“你知晓青州城内各处驻军有多少官兵?若你攻打一门,离得最近的官兵何时能够赶到?你敢保证在援兵到来之前,夺下城门么?” “你不过是甚么也不懂的蠢货,只会仗着你兄弟的势,干些打杀路都不会走的幼童的勾当,也敢在这里跳脚?” 穆春气得满面通红,大骂:“你咬我的鸟!爷爷我奉了宋江哥哥的令,本想邀你上山寨一同快活,都是落草的贼寇,偏你要做个圣人!呸!” 穆弘只是阴恻恻地站在那里,将弟弟一把拦住,就这么打量着朱仝,两个人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宋江就要来劝阻,晁盖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不是蠢人,如何看不出清风山的头领们,内部气氛极其不和谐。 但晁盖是个粗豪的性子,他满心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害的宋江被迫流浪江湖,即便自己领兵去往江州救出了宋江,仍旧对他多有亏欠。 故而他一直觉得,宋江是一时心里有气,等气慢慢消了,清风山也能似梁山一般,头领和睦,喽啰众多,大家聚在一处快活一世的。 眼看朱仝与穆春两个又要争吵起来,晁盖一拍桌子,大声说:“都是自家兄弟,失手害了小衙内的性命,自是俺的错!朱仝兄弟,你若要怪罪,只来寻我,却与穆春兄弟无关!” 朱仝心中叹了口气,他也知道晁盖这个寨主难做,便拱了拱手,自顾自坐下,并不去理会穆氏兄弟。 这时花荣站起身来,拱手说到:“天王哥哥,宋江哥哥,小弟以为,二龙山还是要救的!岂不闻唇亡齿寒的道理?二龙山若失,官兵必然再来攻我清风山。小弟以为,梁山那里必然已经收到信,要发兵来救的!” “若我清风山被围,二龙山自然是要来救的。但若二龙山在梁山赶来之前丢失,等到官兵来攻清风山时,二位哥哥以为,那梁山会来救我等吗?” 宋江当即就摇了摇头,他和梁山实在攀扯不上什么关系;晁盖想到当初见到杨志的那一番怒火,自嘲地也摇了摇头。 雷横却听得仔细,当即也站起身来,说:“花荣兄弟所言甚是,小弟亦以为二龙山当救!” 现在清风山上,支持出救兵的就有六名头领,反对的却有七人,但宋江却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法反对了。 原因很简单,个人武力值高、有带兵能力的头领们,全都支持晁盖,他还能怎么办呢?于是拱手说:“天王是山寨之主,我等都听天王吩咐!” 晁盖满意地点点头,便说:“事不宜迟,宜早发兵!” 只是他忘了一点,宋江已经悄无声息地夺了清风山的兵权,原本清风山只有三位头领时,所有喽啰都听三人的。 等到宋江一行人上山后,晁盖作为一寨之主,要负责山寨一应大小事务,不能轻动,吴用被推举为军师,公孙胜负责贸易往来,于是兵权就集中在了宋江手中。 晁盖虽然发话,宋江搞些小动作还是可以的,只说大军出征,要准备粮草、车辆等诸多物资,是快不起来的,这倒是实话,可是他今日拖一点,明日拖一点,就又拖了三五天。 等到终于可以领兵出发了,却先收到消息:官兵从二龙山那里撤退了! 既然不用出兵救援二龙山,宋江却又提议,认为官兵撤军,正好半路拦截厮杀一番,也教他不要小觑了清风山。 这个提议还算不错,自然也无人反对,于是花荣就领着本要支援二龙山的喽啰们下了山。 第295章 以势压人 秦明虽然不认得花荣,却听黄信介绍过此人,知道他箭术了得,故而看到花荣领兵拦住去路,当即拍马上前,与花荣斗在了一处。 两人斗了四五十合,不分胜负,那边朱仝又领一队喽啰冲了出来,黄信无奈接住,两人斗了二十余合,黄信就遮拦不住,转身逃回本阵。 花荣见一时难以取胜,与秦明颇有默契地各自回阵,就领兵来厮杀,秦明这里边战边退,后面雷横、穆弘、孔氏兄弟又各领一队喽啰冲杀出来,轮番攻击。 好在秦明、黄信两个带出来剿匪的都是州兵精锐,在两将的指挥下,勉强保持阵型,虽然经轮番冲击,始终不乱。 花荣等人追了十余里,见寻不到机会,便各自撤回。秦明命黄信略一点检,带出来的十停兵马,已经少了两停,不敢停留,直向州城退去。 花荣也有些无奈,清风山的喽啰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能打打顺风仗,若他与朱仝能够击败擒住一人,这仗也就好打了。 他决定回去后向晁盖和宋江进言,若能按照朝廷正规军的练兵法整顿山寨,也就有了足够的自保和对外进攻的能力。 二龙山。 梁山这一次派来的先锋仍旧是林冲,他带了两营骑兵,干脆也不伪装了,一路直向青州方向而来,沿途官兵哨卡纷纷避让,没办法,梁山势大,大名府这样的坚城都被打下了,他们用什么去抵挡? 杨林迎着林冲,就请先去二龙山休息。听说秦明果断退兵,林冲说:“听闻这‘霹雳火’最是性急莽撞,怎地此番如此谨慎?” 杨林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笑着说:“许是听闻我山寨的威名,被吓退了吧!” 秦明能够做到一州的都统制,这是与呼延灼先前在汝州一样的官职,属于朝廷特派,也算是高级武将了。 能做到这样的高级军官,秦明显然不是个纯粹的莽撞人,只是朝廷防备武将,他越是表现得急躁莽撞毫无心机,就越受文官的信任,也算是他在官场上的一种自我伪装了。 林冲便领诸军就地休整,却命马麟仍旧一路来回巡哨,不二日,王伦就领着中军、后军一起到来,大军休息了一日,就向青州城浩荡而来。 李忠、周通两个,见到梁山万余大军,武备齐全,号令严明,比朝廷禁军和本州厢军更像是正规军,心中震撼不已。 桃花山已经被官兵夺了烧毁,两个人无家可归,略一商议,便打算就此投靠。只是拜见王伦时,还未开口,跟随中军的史进就前来拜见李忠,口称师父。 原来李忠沦落江湖到处游荡,曾在华阴县卖艺,就被史太公请去,给史进做了开手师父,教了他一些练武、习棍棒拳脚的基本功。 听见史进如此称呼,李忠顿时大窘,似他这样江湖卖艺的武人,随手指点、似史进这样的“徒弟”,那可真是太多了,他自己心中都未必记着这样的师徒关系。 便慌忙说:“兄弟,先前在华州遇着时,俺就曾说过,当不得大郎一声师父的!俺听闻王进教头也去了梁山,不知尊师可好?” 史进却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仍旧说:“师父,王进师父一切都好,劳你挂念!” 李忠与周通两人,倒也没有什么天怒人怨的劣迹恶行,周通想要霸占桃花庄刘太公的女儿,却摆出一副入赘的做派,一应礼节做得相当到位,后来被鲁智深搅和打了一顿,他也果真遵守承诺,再也不去骚扰桃花庄。 至于两人占山为王,拦路抢劫,若王伦按照这个标准来要求山寨入伙的人选,只怕头领中有一半都是不合格的。 李忠与史进叙了旧,就与周通两个跪倒,向王伦下拜说:“我两个仰慕梁山已久,今日遇着哥哥,情愿投奔,恳请收纳!” 他两人来拜见王伦时,王伦就猜测到了,他本打算先以二人为头目,立了功劳再说,但史进对李忠的一声“师父”,让王伦却不好办了。 想了一想,觉得这两人或许能充当个副将人选,培养一番也是能用的,便笑着将二人搀扶起来,说:“能得桃花山相投,不胜荣幸!二位皆为头领,暂且随军,回到山寨再为二位兄弟摆设接风入伙酒宴!” 李忠周通顿时大喜,都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现在投身梁山,竟能混到头领的位子,还有什么奢求呢? 现如今山寨已经收了快一百名头领,皆能够各司其职,在王伦的任命调整下,却也没有尸位素餐之辈,故而众头领们也不反对,实在是王伦的眼光还从未出过错的。 二龙山之围既然暂时解了,但王伦这一次是要一劳永逸的,跨州越县领兵而至,目的肯定不是一座二龙山,于是大军便浩浩荡荡地向青州州城而去。 梁山虽然有实力打破青州,但王伦此番是来解决问题的,除了二龙山,还要将清风山那里梳理一番,至少不能再教宋江在那里瞎胡搞,却害的梁山的未来规划一拖再拖。 于是他写了一封书信,请杨林送往清风山,邀请晁盖一伙人前来协助攻打青州。 杨林到了清风山,将王伦的书信送到,这一封书信又引起了山寨内部头领们的一番争论。 晁盖自然是满心欢喜的,梁山替他担了劫持生辰纲的黑锅,王伦又送他一座山头,还将白胜、李逵解救了出来,尽管他将生辰纲分配自己所得都给了梁山当做解救白、李二人的报酬,但这份恩情晁盖是始终记得的。 宋江却不愿意领兵前去,他觉得王伦的态度也忒嚣张了些,怎么说现如今清风山也是他付出了许多心血,凭什么被你王伦呼来喝去的? 可惜这一次他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支持,晁盖一系都支持前往,墙头草雷横也早早站了队,就连戴宗也和花荣一起支持,没奈何,宋江只得领兵跟随,心里却不住羡慕:若他也能有王伦这般势力,该多好啊! 第296章 围攻青州 当宋江跟随晁盖,领着清风山二千余喽啰,来到青州州城外时,他对王伦的一切抱怨、羡慕甚至嫉妒之心,都烟消云散了。 在吕方的引导下,一行人将山寨喽啰驻在大营西侧,就前往中军大帐拜见王伦。 看到一路上梁山士卒武备精良、个个面露彪悍之色,就连一向嚣张的穆春也不由得缩起了肩膀,张横倒是仍旧一脸桀骜,他弟弟张顺就在梁山,颇受重用,他怕什么? 进到帐内,一员头领便冷哼一声,晁盖望去,便拱手问好:“见过制使!”杨志只是随意拱手还礼,前次打破大名府,逼得梁中书逃走,他心里那一股怨气就消得差不多了,已经不那么在意晁盖了。 毕竟白胜、李逵两个帮凶都成了伙伴,他哪里有那么大的气性呢? 王伦此时从屏风后转来,便笑着说:“晁天王一向可好?诸位请坐!”晁盖一行人便在一角坐下,王伦陪着一众人说了些闲话,就见梁山头领陆续来到大帐。 看到大帐中满满的几十名头领到齐,晁盖仍旧笑呵呵的,宋江等人的脸色却愈发凝重,王伦便将众人一一介绍了,戴宗面带苦涩,他曾经的打手小弟李逵都做到了一营副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王伦却命人在身后屏风上挂了一面大地图,正是青州州城益都的地图。 许贯忠就当仁不当地站起身来,开始分配各头领各营的任务,宋江听到清风山负责城西北一片区域的安民、搜缴事宜后,满心疑惑,只是不好发问。 穆弘却听到,清风山不但要负责安抚百姓、不得私自侵入宅院、不得奸淫烧杀,而且一应缴获要先造册送至梁山这里,战后再行分配,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说:“这位先生,如此分配,我清风山岂不是事事要听你梁山的?” 许贯忠可不会像王伦顾及晁盖脸面那样好说话,只是说:“青州城我梁山就能打下,之所以邀贵山寨前来,是我家哥哥看顾晁盖天王的颜面。若不愿意,尊驾请回!” 穆弘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但看到一众梁山头领都看过来,他哪里敢发作?宋江连忙将他拉扯坐下,说:“我等都听军师吩咐,绝无二话!” 许贯忠任务分配完毕,就严厉地说:“着裴宣领军法官各处巡查,敢有违法侵害百姓者,以律皆斩,杀后报来!” 裴宣出列领命,一众头领都大声应诺,震得清风山一行人心惊肉跳,都知道这是许贯忠特意说给他们听的。 这时宋江才站起身来,说:“王寨主,城池未破,如何却先分起占领的事宜了?如何攻城,还请明言!我清风山愿独攻一门!” 王伦看着宋江,心想这黑厮果然难降服的,便说:“不劳押司费心,我梁山已经着手攻城了,只静待一二日即可!” 宋江顿时大惊,心想莫不是教王伦先派了人手混入城中,趁机夺门?只觉得懊恼不已,这个主意明明是清风山先想起来的啊! 会议结束,王伦就请晁盖入宴,他原本有心直接出手,解决了清风山内部的争端,但细细一想,这事自己还真不好直接插手。 毕竟是清风山内部矛盾,王伦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代表了他个人,而且还代表了整个梁山。 他固然可以直接出手,将宋江派系干掉或者驱逐,但梁山头领们都要反对的。原因也不复杂,在外人看来,宋江等人又不曾得罪梁山,这么干的话,梁山难免就要流出个仗势欺压的坏名声。 江湖名声也是名声,而一个好名声是现如今梁山急需的,所以王伦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抬举晁盖,让晁盖压制宋江派系。 于是酒宴过后,宋江一行人返回本营寨,王伦却将晁盖、公孙胜、吴用三人留了下来,便笑着说:“清风山的事情,某在梁山也多有耳闻!” 晁盖顿时羞愧起来,拱手说:“是俺失了分寸,却教人笑话了!” 王伦便直言说:“宋押司意在诏安,一心效仿十节度的旧事,天王若无意再归朝廷,不如早作决断!”他看了一眼吴用,心想这位总该听明白了吧。 吴用便回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心想有了这番话,晁天王的位子就更稳了! 晁盖却是满脑子江湖义气,心想若要决断,却不好办了,该如何做,也不伤兄弟和气? 公孙胜也听得明白,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江湖实在不是他设想中的江湖那般了,宋押司只会勾心斗角,晁天王只讲义气,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何偏要凑到一起呢? 王伦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晁盖三人自回营中,聚在一起商议,晁盖便问:“王寨主究竟是何意?” 吴用说:“青州内那么多山头,干脆请宋押司一伙自去寻个山头,也不需这么多闹心事!”晁盖叹了口气,说:“打破青州城后再议吧!” 青州城南门外,“夏外公”已经带领着一班手下,开始了紧张的挖掘地道工作。有了大名府的前例,他们这一伙人也被并入到了陶宗旺的工程营名下,于是两条地道并行开始了挖掘。 慕容知州立在城头,皱起了眉头,他也听闻了大名府传来的一些消息,都说梁山能请动雷神下凡,他却是不信,只他是个文官,虽有领兵之责,如何看得出来梁山的手段? 秦明却有了几分猜测,便说:“相公,贼寇挖掘地道,不可教他得意,小将愿领兵往击!” 大宋朝的称谓,往往是向贵了说,梁中书与慕容知州都不是宰相,但为了凸显二人身份的崇贵,本州官吏都称呼为“相公”。 就好比柴进被人尊称为“大官人”,这是民间有钱有势、家里有官员的人,才会得此称呼,就好比西门庆在阳谷县,也被尊称“西门大官人”一样。 至于江南杭州一带,“官人”却成了妻子对丈夫的敬称,这就是南北之间的一些差异了。 慕容知州便点了点头,说:“好,就由将军领兵出城迎战!” 第297章 史文恭生擒霹雳火 秦明被调任青州为都统制,是因为京东东路诸州县承平日久,武备松弛,军队不整,这是大宋朝眼下的通病,毕竟官家一意与金国结盟共同讨伐辽国,将来肯定是要从河北、京东四路抽调兵马的。 秦明到了青州后,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本地官员将空饷吃得司空见惯,士卒多是流民、泼皮、混混、闲汉招募而来,军纪差,毫无战斗力可言。 即便得到了慕容知州的支持,秦明也没有办法大刀阔斧地整改本州州兵,只能另起炉灶,新招募了千余士兵,先前攻打桃花山、二龙山,他与黄信带的也是这支新兵。 实在是青州州兵不堪用,甚至连民团乡兵都不如,军官无能,士兵羸弱,连个像样的带兵军官都挑选不出来。 原着中秦明就是得黄信推荐,请了花荣这个民兵团长来助战,可见青州军队堕落的情况有多么严重了,朝廷官兵还不如乡兵可用! 若说大名府只有一个肯用心的索超,青州也好不到哪里去,黄信倒是一心有所作为,甚至为了剿灭本州土匪,给自己起了个“镇三山”的名号,结果遇到个尸位素餐的上司,压得他碌碌无为许多年,因这个绰号也被人背地里嘲笑了好几年。 难得新任的慕容知州肯做事,秦明和黄信两人顿时有了动力,却发现阻力更大。 青州是京东两路数得着的人口大州,百姓人口多,土地自然不够均分,于是每年都有大量的流民出现。 本州官吏们就找到了个生财的好办法,我大宋朝不是有招募流民为兵的国策和传统嘛,流民多,那就都招募了从军,朝廷肯定得安置,给个营号,发放军饷,这不是凭空造出来许多官职,又有机会上下其手贪污了嘛! 于是京东路就有了闻名的“青州兵”,只是与东汉末年曹操组建的青州兵不同,大宋朝的青州兵,甚至已经向前唐时魏博镇的那种情况转变了。 这也是慕容彦达以皇帝贵妃兄长之尊,调任本州的原因,也只有慕容知州这样显贵的文官,才能镇得住场面,才好推行改革。 但慕容知州与秦明的军事改革,必然引起许多官吏的不满,这让秦明就任以来压力很大,而慕容知州的压力也不小。 秦明既得了命令,便领兵出城,气势汹汹地朝着梁山挖掘地道的方向冲去,半路上却被史文恭领兵截住。 战前王伦与几位军师和头领们已经做好了各种战争的预案,对于预想中秦明领兵出城来攻,史文恭主动请命出战。 他是新入伙的头领,王伦不好驳了他的锐气,便也同意了。 史文恭很清楚,自己所领的梁山第八营,大多都是新兵,若要使士卒有敢战的勇气,他这个营官就得拼命表现一二,以此激励士气,这种事他在曾头市时就非常明白,故而强烈请战。 看到秦明居然敢出城,史文恭当即迎了上去,秦明性如烈火,史文恭不善言辞,两个人也不废话,就斗在了一处。 斗了二十合,史文恭一枪便将秦明挑落马下,秦明身上甲厚,顿时摔得头昏脑涨,还没等爬起身来,就有两个梁山士卒抢出来将他绑了。 城头观战的黄信大惊,连忙请命救援,却只接应回来数百官兵,就被梁山乱箭射回,黄信无奈,他自知也难抵挡梁山的贼将,干脆一心一意防守。 慕容知州也不敢再派黄信出城了,没办法,青州就三员能用的将领,花荣被逼得落草,秦明又被擒,若黄信再被拿了,还有何人可以守卫城池呢? 好在梁山围而不攻,只一味地挖掘地道,黄信就四下里巡逻了一番,安排兵丁日夜守着监听的大缸,心里却没有一点儿底气。 秦明被擒后,史文恭心里也舒了一口气,生擒一员朝廷大将,他这个营官的位置也就稳了。 秦明被剥了铠甲,押送着到了梁山后营中,就被一什士卒看管了起来,他倒没有受到虐待,就坐在帐篷里发呆。 这时一人掀开帐篷进来,秦明看去时,并不认识,那人先自我介绍了起来:“秦将军,俺姓索名超,原是大名府的提辖官…” 秦明打断了他的话,冷笑地说:“我道是谁,原来是河北西路有名的‘急先锋’!怎地?你也投了梁山,当了贼寇,被王伦派来做个说客?” 索超面色一红,随即便说:“将军也是武将,总该知晓本朝文官的操守德行!俺奋力杀敌,失手被擒了,也不过是技不如人!只是大名府被攻破,本朝不杀士大夫,似俺这样的小官,若逃脱回去,少不得要问罪问责,说不得还得担个失败的罪名,俺若不降,难道等着被文官和上官们扣帽子等死吗?” 秦明顿时沉默了起来,索超说的是实情,各州县的文官固然有守土之责,但丢失城池,最多是罢职失官而已,武将若败,那就是杀头的罪责了! 他便闷声闷气地说:“身为朝廷大将,被贼寇擒了,虽死而已,你不用多劝!” 索超却拱手说:“俺不是来劝降的,我梁山不愿无故杀生,故而有意请将军出面,劝说城内。实不相瞒,我梁山挖掘地道,在城墙根处埋设火药,就此引火,炸塌城墙,青州城是守不住的!又何必多添许多无辜性命呢?” 秦明大笑了起来:“我便说也!先前听闻大名府被攻破,就多有猜测,原来你梁山果然用的是火药!城内官员人等,皆负有守土之责,要我劝降,却也难做!” 索超又劝说了一番,秦明只是不同意,没奈何,索超只得回报王伦与许贯忠两人。 前次攻破大名府城池,王伦只命人挖掘了一条地道,填了数万斤火药。但这一次攻青州城,王伦却派人挖掘了两条并行的地道,因为按照“夏外公”与凌振、陶宗旺等人的估算,两个相距不远的爆破点,比单点爆破更有威力。 许贯忠已经预见了青州城墙被炸塌,难免起了恻隐之心,有意请索超说服秦明,但秦明无意,王伦便也不要索超再去劝,只对着许贯忠说:“军师,打仗有死伤是常有的事情,既然大名府威慑不得青州城,就用青州城杀鸡儆猴吧!” 第298章 千古第一女词人 时间过得很快,黄信这两日守在城头,心中隐隐焦躁不安,急得上火,满嘴燎泡。 青州虽然也有数千兵马,但他很清楚,这些州兵多是不堪用的,连守城都难。但为了护住城池,当日秦明撤回来后,第一时间就与慕容知州商议,将分散在外的州兵尽数调回。 可惜长久不曾经历过战事,这些州兵比大名府官兵还不堪,收到调令,就手忙脚乱地集结兵力,梁山大军兵临城下两日了,才有一支最近的七八百驻军自外赶来。 好在慕容知州是听劝的,黄信建议招募青壮,他就下令从城中招了许多百姓青壮协助守城。 第三日清晨,黄信四城巡视了一遍,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梁山大军只包围了南面,其他三面只派了些游弋的骑兵。 一小队梁山骑兵举着白旗冲到了城墙下,黄信便下令禁止放箭,毕竟秦明还在梁山做俘虏,他也不好惹恼了这伙贼寇,回去就要虐待伤害秦明。 来的却是縻貹,他扯着大嗓门,大吼:“城墙上的官兵听着,半个时辰后,天雷震动,地龙翻身,南门西侧八十步至百一十步的城墙,就要大开,若想活命的,便远远逃离!” 连吼了三遍,转身缓缓退去,黄信顿时皱着眉,先跑下楼,在南门西侧监听的诸多大缸挨个听了一遍,又询问有经验的士卒,都说贼寇那里并无动静,只挖到城墙附近就没有声音了。 这时慕容知州闻讯赶来,两个人就上了城墙,在南门西侧八十步左右来回走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异常。 有了望的官兵大喊:“贼兵退了!”黄信连忙撑在墙头望去,果然看到梁山大军缓缓后撤,旗帜不乱,他心里焦急,实在猜不到梁山到底要干什么,想起刚才那个黑脸的贼将大吼的话语,暗叫不好。 连忙拉着慕容知州后撤,又大声喊:“官兵青壮等暂且退离,快!” 他拉着慕容知州一直退到南门望楼东面,这才停了下来,慕容知州问:“为何撤离?” 黄信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指着远处城外那一小队从高大土堆旁打马而去的骑兵,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声巨响自脚下传来,几乎是同一时间,第二声巨响也传来。 然后他就感觉到脚下不停地晃动了起来,连忙一把将慕容知州按倒在地,护在了他身前,然后两个人惊恐地抬起头。 就看见縻貹方才喊叫明说的那一段城墙处,腾起了冲天的烟尘,无数碎石、土块喷涌在了天际,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纷纷坠落,其中一块壮牛般大小的碎土块,竟将南门西侧一处了望塔楼直接砸塌,黄信眼看着上面两个来不及逃走的官兵,惨叫着跌落到城墙外。 漫天的烟尘扑面而来,顿时将黄信两个都笼罩在内,听到耳边响起不断的惨叫声、咳嗽声、咒骂声、惊叹声,黄信慌忙遮了口鼻,将慕容知州拉了起来,又朝烟尘外面逃去。 未等逃出烟尘范围,就听见城外喊杀声大起,而且越来越近,黄信大急,他现在终于明白,梁山是如何短短几日就攻破大名府州城了! 南门外,王伦望着渐渐散去的烟尘,露出了长约十五丈左右的城墙缺口,心想果然与探查到的情况一样,大名府州城多用城砖,青州城多用黄土夯实,难怪荡起这么大的烟尘来! 这两声巨响,就用掉了山寨火药作坊三个月的产量,但王伦却觉得相当值得,作坊可以再扩,产量可以提升,只要再来这样两三次,梁山就更能熟练掌握地道爆破城墙的方法,天下还有什么坚城,能够抵挡呢? 晁盖那里,清风山的一群头领们个个目瞪口呆,他们自然也不清楚王伦究竟使出了什么手段,宋江震惊之余,看向晁盖时,第一次有了惧怕之感。 吕方在一侧也是震惊不已,但毕竟经历过一次,就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将焦躁不安的战马安抚了,便对晁盖大声说:“天王,还请按照我家军师吩咐,速速进城!” 晁盖这时才反应过来,便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兄弟们,杀进城去啊!” 青州城不似大名府那么大,故而到了中午时分,整座城池就已经落入到了梁山之手,不曾逃脱一人。 黄信是在城头负隅顽抗,被冲上城墙的武松一刀背磕飞了武器,然后被生擒的。 城墙爆破后,他第一时间就要组织官兵抵抗,只是许多幸存的州兵都被吓傻了,平生何曾见过这般攻城的手段? 故而黄信连打带骂地,刚集合了四五十个官兵,武松就已经带兵冲上了城墙,身后更是涌上来了两营步兵。 另外一边,慕容知州还算有几分文人胆气,眼看黄信去集合士兵抵抗,他也抽出了随身的宝剑,大喊大叫,聚起来一二百官兵。 可惜随后广惠大师就领兵冲了上来,眼看刚聚起的官兵就被梁山士卒杀散,慕容知州倒也硬气,横剑就要自刎,宁死也不愿落入“贼寇”手中。 但偏偏有人不如他的意,广惠大师反掷戒刀,刀把将慕容知州的文士剑击飞脱手,石勇就冲了过来,一朴刀搠翻了拦在身前的一个官兵,就将慕容知州生擒。 本州的最高文武官员都被擒了,城池胆气尽丧,再也生不起抵抗的勇气,于是青州州衙所在的益都城,就成为了被梁山打破的第四座州城。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连清风山的喽啰们都变得格外老实,梁山派来的军法官说什么,他们就老老实实地照做,根本不敢有一丝怨言。 到了占领城池后的第三天上午,王伦却换了衣服,收拾得干净爽利,就与许贯忠等人,前往城东拜见一人。 石勇也跟随在列,他以为是哥哥夸赞自己擒住了慕容知州的功劳,特意将他带上,在那里沾沾自喜,便好奇地问:“哥哥,俺等这是要拜访哪一位?” 王伦看着他,正色地说:“此番要去拜会的,乃是我大宋朝第一的女才子、华夏千古第一的女词人、当今赌坛第一的女高手!” 石勇顿时瞠目结舌,说:“竟要拜会三个女人?” 第299章 赵明诚的担心 青州城东一处僻静的小宅院,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就居住在这里,至于夫妻两个为什么会出现在青州,事情就得往回推几十年说起了。 宋神宗熙宁九年,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进士及第,这一年的科举主考官是王安石,但后来苏轼赏识他的文才,将其收入门下,成为“苏门后四学士”之一。苏轼是保守派的旧党,故而李格非的政治倾向也偏向旧党。 二十年前,当今这位赵官家在位的建中靖国元年,礼部员外郎李格非将女儿李清照嫁给了吏部侍郎赵挺之的儿子赵明诚。 赵挺之中进士更早,但宋哲宗时,他与苏轼两个曾互相弹劾,故而李、赵两人在政治倾向上是对立的,但毕竟两个人官职不高,影响力不大,也并不算政治上的敌人。 宋神宗熙宁三年,由于王安石已经开始主持变法,为了平息新旧两党的争执,皇帝就任命苏轼为这一年的科举主考官,苏轼就录取了一人,当今赵官家信任的权相蔡京。 此时新党势大,蔡京就跟着支持变法,然而王安石去世后,旧党得势,司马光上台,凡是王安石曾经支持的新法,一律作废,蔡京也摇身一变,又开始支持司马光。 司马光去世后,章惇为相,又继续推行新法,蔡京左右横跳,又变成了新党。但宋哲宗驾崩后,宋神宗的皇后向太后提议立端王,章惇认为“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强烈反对但无效。 于是端王摇身一变,成为当今的赵官家,对章惇自然很是不满,于是谏官不断弹劾,章惇被罢免,蔡京就巴结上官,升迁左仆射,成为大宋朝的宰相之一。 赵官家不喜欢章惇,但新法还是要推行的,毕竟要继承父兄的遗志,于是在蔡京的主持下,“元佑党籍碑”出炉,司马光等三百零九名旧党成员被列为奸党,李格非很幸运地名列其上。 按照朝廷制度,元佑党人不得在京任职,且元佑党人子弟不得居留京城,无奈之下,李格非只得带领妻女回归原籍齐州,李清照也被迫与丈夫暂时分离。 两年后,赵挺之升任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正式成为大宋朝群相之一,他不满蔡京的种种作为,彼此相争,于是在相位七个月就被罢免。 但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崇宁五年正月,西方出现彗星,赵官家以为不吉,就延续秦汉以来的政策,天有异变则罢免宰相、三公,蔡京的一切政策被推翻,赵挺之再度为相。 蔡京被罢免,“元佑党籍”也被废除,李清照才得以再次回到东京城与丈夫团聚,但赵挺之两度为相仅一年就病逝,蔡京再次返回中央拜相。 蔡京回归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报复,于是赵挺之死后官职被褫夺,三个儿子都受牵连被罢官,时任鸿胪寺少卿的赵明诚也无奈返回了老家。 赵挺之本是京东东路密州人,但熙宁七年,苏轼调任密州知州,赵挺之很不爽,就将籍贯从密州迁到了青州。 因此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在青州已经住了十余年。 前几日听闻梁山贼寇进犯青州,赵明诚本来很是担忧,打算与妻子往附近的仰天山暂避,但没想到王伦领兵来得实在太快,无奈只得留在城里。 本以为依托城池,官兵怎么样也能守到贼寇自退,哪想到只用了两三天时间,青州城就被打破了。 那两声惊天动地的闷响,让赵明诚心惊肉跳,听闻贼寇破了城,他匆忙间就要与妻子逃离,哪知梁山大军突入城内太快,四处张贴了安民告示,又有士卒、军法官往来巡查宣慰,赵明诚只得与妻子留在了家中,担惊受怕了一整天。 梁山攻占青州的第二天中午,百姓经得巡逻士卒的许可,发放了通行牌,就可以外出问医、采买家用等,只要理由说得通,并没有“贼寇”为难,这让赵明诚夫妇很是诧异。 然后到了晚上,就有一人前来拜访,自称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嫡派子孙,送来了一封书信。 夫妻两个打开书信一看,顿时面面相觑,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问候两人,但落款让夫妻两人很是意外:济南郡秀才王伦字叙彝拜启德甫先生并易安居士。 德甫,是赵明诚的字;济南郡是齐州的古称,显然这位王伦字叙彝。 柴进便说:“我梁山山寨之主,就是这位王伦头领,我家哥哥明日有意拜会二位,多有叨扰之处,还望海涵!”留下了些菜蔬酒肉,就此告辞。 赵明诚不清楚一个山大王来拜访自己夫妻有何事,李清照笑着说:“怕是觉得夫君有大才,要邀你上山坐一把交椅,也被人称作哥哥呢!”赵明诚顿时大窘,好在梁山大军军纪严明,完全不似土匪一般,却让夫妻二人都放下心来。 第二日一早,赵明诚早早就醒来,他还是放心不下,觉得一个土匪头子拜访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的,心里担忧了一晚,却看到妻子睡得正香,顿时羡慕起这临危不乱的心态来。 辰时过半,王伦就带人来到了赵宅外,看到这处宅院并不算很大,便上前轻叩了院门。 院子似乎一直有人等着,刚敲门不久,就有人打开了大门,柴进便笑着说:“哥哥,这位便是赵德甫先生!” 王伦看过去时,见这位赵明诚一脸的书卷气,身材高大,神色带了些惊慌,便拱手说:“多有打扰,只是听闻先生与尊夫人的大名,忍不住就来拜会,见谅!” 赵明诚见王伦浑然不似个强徒,身后跟着的几人,除了一个像个土匪一般,都是气质不俗,吊着的心又放下一半,慌忙将几人请入客厅。 王伦抬头看去,见客厅悬挂一块“归来堂”的匾额,驻足观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进屋落座。 王伦先将众人介绍了,听闻许贯忠居然是政和年间的武状元,赵明诚不由得高看了众人一眼。 王伦便命吕方将带来的两车礼物卸下,笑着问:“不知易安居士可在否?厚颜冒昧求见!” 赵明诚心里一突,心想你这厮莫不是奔着我妻子来的? 第300章 气候的预示 若王伦会读心术,只怕此刻他非得给赵明诚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教他尝一尝土匪头子的厉害! 当得知李清照就住在青州时,王伦格外激动,他没能遇到苏轼,总得亲眼看一看李清照吧。 赵明诚不愿妻子随意见外人,正想找个理由拒绝,李清照却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大大方方地说:“李易安在此,王叙彝有何见教?” 王伦看去时,见李清照发髻上只插了一枚三花头鎏金银桥梁簪,斜插着一支朱雀镂花镶珠的铜梳,穿着紫灰色绉纱镶花边窄袖褙子,书卷气中带着一股英气,便站起身来,说:“见过易安居士!” 他从吕方手中接过礼单,便递了过去,李清照随手接了,就坐在丈夫身边,看了一看,就“噗嗤”一笑,将礼单递给了丈夫。 实在是王伦送的礼物相当有趣,十多坛美酒,其中就有朝廷的御酒,七八种赌具,还有一车书籍。 赵明诚看了礼单前列,也有些无语,哪有送礼送赌具的?但是看到书籍名单,他顿时兴奋了起来。 因为里面竟然有晁补之的《晁氏琴趣外篇》,以及张耒的《宛丘集》。晁补之与张耒都是“苏门四学士”之一,李清照幼年时,就颇受晁补之的称赞,十七岁时与张耒结识,曾作诗《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 可以说李清照在大宋朝文坛的名气,离不开这二位的称赞和传扬。 他便指点给李清照看,李清照也惊讶不已,王伦便叫吕方将书籍都送到客厅,看到摆放得满满当当的书卷,夫妻两个都很是高兴。 李清照拿起一卷书来,一看印章,居然是“巨野山阴堂校刻”,便忍不住说:“贵客有心了!” 王伦笑着说:“这是我梁山山寨印书作坊出版的,二位若是喜欢,下次某再派人送些书来!” 李清照顿时了然,巨野显然不是巨野县,而是巨野泽。便问:“这山阴堂是何意?” “我山寨的印书作坊,在山寨北侧,故而称山阴堂,却与江南的越州无关!” 梁山所在的地界,秦汉时属于山阳郡,李清照觉得这名字起得有意思,顿时笑了起来,说:“多谢贵客!” 王伦便拱手说:“此番拜会二位,实是有个不情之请,尊伉俪曾着《金石录》,故而小可厚着脸皮,求取二位的大作诗词文章集录,允许我山寨作坊印刷出版,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大宋朝商业、印刷业虽然发达,但是对于自己着书的文人而言,要将毕生诗文付梓,是要自己掏钱雕版、校对的。 李、赵夫妻虽然出身官宦之家,却都是寒族,是他们二人的父亲参加科举授官才渐渐有了些家财积累。赵明诚虽然做到了鸿胪寺少卿,但大宋朝的外交基本是由枢密院负责的,鸿胪寺只负责对礼宾迎来送往,并无多大的实权。 而且受家庭影响,夫妻两个都喜欢藏书,靠着赵明诚的俸禄,家里的钱大多用在购买书籍古画上面了,因此几年前赵明诚出版《金石录》之后,赵家的生活并不算富裕。 这一点从李清照的穿戴就可以看出来,与东京城或者江南一个小富之家的女子打扮还略有不如的。 夫妻两人显然是没有听明白王伦的意思,王伦便解释地说:“出版归来子的《晁氏琴趣外篇》,我山寨是求得无咎先生之孙的同意,又付了五十贯钱的!” 晁补之字无咎,号归来子,李、赵夫妻将自己家命名为“归来堂”,就是来自他的自号。 “故而此次求取二位的诗文集,我山寨印书作坊也是要给二位支付着作费用的!二位请放心,‘巨野山阴堂’赚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有人花钱替自己出版诗文,赵明诚自然很乐意,但想到王伦的身份,不免又踯躅了起来。 李清照却直截了当地问:“恕吾直言,贵客为何对文事如此用心?” 王伦便叫吕方取来一张地图,挂在屏风上,正是一张梁山绘制的宋、辽、金三国鼎立地图,他指着辽东方向说:“我山寨有一位头领深入辽东百余里不见人烟,金国女真人占据了辽国的东京道后,烧毁宅庐,杀死百姓,破坏农田,抢掠妇孺,辽东为之一空。” “女真人只会抢劫烧杀,赵官家有意联金灭辽,辽现为我朝之北屏,辽国若灭,二位以为,女真人会就此驻足而不南下吗?” “女真人一旦南下,我朝守得住黄河吗?黄河若失守,女真人直入开封府,赵官家有胆量守卫京师吗?我朝官兵,能够阻拦得住女真人的铁骑吗?” “若女真人突入中原,仍旧如辽东一般,在中原大肆烧杀掠夺,华夏千年文物,我朝百余年的诗词文章歌赋,果能存焉?” “为免生灵涂炭,为护得华夏文脉,我梁山自愿尽一份努力。易安居士乃我朝第一女才子,或许将来也是华夏第一女词人,德甫先生于金石一学颇有钻研,若一朝散失,实在可惜!” 夫妻二人从未设想过金人南下,但见王伦和几位梁山头领个个神色凝重,都不在意王伦对李清照的夸赞,李清照便继续追问:“这便是贵客聚众举事、攻州占县的缘故么?贵客如何断定,金国必然南下?” 这个问题很好解释,王伦为了让自己的“预言”更有说服力,专门查询了五胡乱华时的天文五行记录,便说:“《晋书.五行志》记载,晋穆帝永和二年八月,冀州大雪;五年六月,临漳陨雹大如升;十年五月,凉州大雪;十一年四月,大霜;升平二年正月,大雪。” “就在这数年间,慕容鲜卑崛起于辽东,攻灭羯胡的后赵,占据了河北、山东。” “唐朝岑嘉州作诗云‘胡天八月即飞雪’,此非诗家夸张之语,现如今的辽东,八九月间就降大雪,一直到来年三四月间方止。” “本朝自政和三年以来,十一月上旬、中旬就开始大雪,江北也时有大雪。所谓明古而知今,司马晋朝时五胡乱华的旧事,今日逢着赵宋朝,未必不能重演也!” 第301章 予性喜博 天气的变化,是每个人都能够切身感受到的,这一点不用王伦多说,在场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得到。 李清照刚跟随丈夫回到青州时,每年四五月间,就去附近的仰天山避暑,这几年就不怎么去得那么早了,因为天气热得愈发晚了些。 这就是华夏喜欢记录历史的好处了,史料详实丰富,总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来。王伦不清楚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小冰河期”,但他将这个概念说与山寨头领听时,许贯忠和萧嘉穗两个就从《汉书》翻起,专门看《五行志》,果真发现,汉末三国、五胡乱华时期,天下气候就有异常。 这无疑就给了王伦这个理论最直接并充足的证据,况且阮小七亲自去辽东走了一趟,段景住也能提供一些证明,这便足够了。 赵明诚热衷痴迷于金石学,这是大文豪欧阳修开创的一门学问,以古代青铜器、石刻碑碣为研究,考据文字资料,从而证经补史,故而他对历史是相当熟悉的。 只是他从未从气候这个角度看待过往的历史,听王伦这么一说,再仔细一回想,脸色就隐隐发白。 历朝历代,天气只要变冷,北方胡虏总是要南下的,晋朝的五胡将天下搅扰,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为什么就不会步慕容前燕的后尘? 夫妻二人的父亲都是高官,都深知如今赵官家下的大宋朝官场如何,若女真人果真联合本朝击灭辽国,谁敢断定女真人就一定不会将大宋当作下一个猎物呢? 王伦却笑了起来,说:“二位也无须担心,我梁山起自江湖,为的就是抵御北虏,不管结局如何,我等必然是要与女真人斗一斗的。这事或许三五年后才会发生,现在也不用提前担忧,还是谈一谈二位的诗文出版吧!” 李清照心态转变得很快,这样的国家大事,她就是再担心又能如何?她夫妻二人在官场、文坛影响力又不够大,能影响到国家政策么?显然是不能的!所以还是交给有能力愿意操心的人去考虑吧。 便问:“贵客欲出价几何?” “易安居士的诗词,比价秦少游如何?德甫先生的着作,稍嫌冷僻,比价晁无咎如何?” 秦观可是被时人推为“词家正宗”的,他的诗词柔婉幽约,晁补之更胜在写文,夫妻二人自是很满意,实在是梁山山寨的“巨野山阴堂”,印刷精美,少有纰漏,已经成为京东两路读书人求购书籍的首选之一了。 说完正事,王伦便笑着道:“听闻易安居士善博戏,我山寨两位相马的大师,在写一部《相马经》;又有两位造船的大师,正在写一部《船经》,恰好山寨头领多喜赌博,有兄弟提议也写一部《赌经》来,就此厚颜求教!” 赵明诚听见王伦说的第一句话,就慌忙以袖遮面,他知道妻子才名闻于世,哪曾想,就连这好赌的名声都传到土匪头子那里去了! 王伦在山寨本欲推行禁赌的,但遭到了几乎所有头领们的一致反对,实在是汉族的骨子里,就有着强烈的“赌”的基因存在的。 就好比全世界的神话里,都有大洪水的故事,唯独华夏神话里,大禹就偏要治水,这其实就是一种“赌”,赌的就是人定胜天! 汉人典型的实用主义思维下,就连性命都可以当作一种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赌注。好比战场厮杀,中国人常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够的什么“本”,自然是以性命当作的赌本了。 其实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们,都想要禁止赌博,可惜收效甚微。大宋朝开国时,对赌博的刑罚相当严重,参与赌博被发现,一律受百杖,赌资太大的话,就按照盗窃罪论。 但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和平,禁赌的律令逐渐成为了摆设,许多文人带头,专门着书介绍赌博,比如司马光就曾发明过一种象棋游戏。 而王安石变法开始后,大宋朝又开始流行起了“关扑”,最开始时是商家为了促销,就将商品当作扑卖的赌物,后来就发展成了“万物皆可关扑”,衣服、食物、书画、器具,再到姬妾、舞女、车马、屋宅,甚至朝廷发放的盐引、醋引等各种凭证,总之能想到的东西,都可以拿来赌博。 关扑实在太流行,以至于民间好赌成风,甚至当今赵官家上台后,在节假日开放皇家池园,供百姓关扑。 对于王伦的禁令,许贯忠都难得出言反对,他的理由也很充分:“某抛家舍业,赌的便是梁山能够在哥哥的带领下,北逐胡虏,光复汉唐之盛业,此亦关扑是也!” 所以王伦也只能在军中禁止赌博,但逢着休息日,还是得放开了允许士卒们关扑赌博,只是需要军法官在一旁监视,赌资不得过高。 李清照一听王伦说赌博,眼睛顿时亮了,豪迈地大笑着说:“予性喜博,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 王伦便拿出一副赌具来,打开盒子,说:“这是某发明的一种赌具,称为竹牌马吊!” 唐朝时流行一种叶子戏,到了大宋朝,就演变成了骨牌、马吊等,本质上仍旧是一种投掷骰子的纸牌游戏。 马吊牌的玩法,是必须四个人,一人为庄家,三人为散家,恰似一马四足,但庄家又负责主持,故而就成了马的四足抽吊其一,故而得名马吊。 王伦拿出来的,自然是一副麻将,是他请山寨的木匠以竹木雕刻而成的,又写了一份简略的手册,介绍了最基本的玩法。 王伦的本意,是要用麻将来贿赂李清照,请她写一部《赌经》出来,将大宋朝详细的赌博游戏都整理记录下来。 反正梁山想要保存这个时代的文化繁荣,赌博也是文化的一种,就当是他王某人留给后人的一份小小的礼物了。 麻将的玩法本就脱胎自马吊,比如李清照就是“打马”的高手,但她擅长喜爱玩的“打马”,却是一种投骰子的飞行棋。这样的玩法自然难不倒李、赵夫妻二人这样的聪明人,持着手册,听了王伦介绍完毕,大致也就学会了。 李清照见了麻将,顿时爱不释手,便说到:“贵客既愿意求一部《赌经》,予写来送与你便是!” 第302章 王伦也追星 王伦便指着石勇,说:“我这位石兄弟,颇通博戏,或可与易安居士交流一二。小可只有一个请求,易安居士所知的博戏,还请全部收录,也教后世人知晓,我宋人的风采!” 赵明诚心想这赌博与我朝士民之风采可实在沾不得半点边啊! 李清照却是兴致高昂,便与石勇两个讨论了起来。听到石勇说“打揭、大小、猪窝、族鬼、胡画、数仓、赌快”等,心想都是粗鄙俚人的游戏,难登大雅之堂。 听到石勇说“选仙、加减、插关火”,心想这般不动脑筋只拼运气的游戏,却也无趣。 但石勇能在本乡赌场里看场子,自然是个中的高手,又说起“藏酒、摴蒲、双蹙融”、甚至“长行、叶子、博塞、弹棋”,李清照便开始不住点头。 石勇又谈起了“打马”,这种游戏王伦也知道两种流行最为广泛的玩法,一种叫关西马,一种叫依经马。 依经马是李清照最擅长也最喜爱的游戏,听到石勇又说起各种不同的图谱和规则,比如“大名马”、“冀州马”等河北流派,以及“徐州马”、“登州马”等京东流派,甚至还有一种出海水手常玩的“船马”,她的眼神更加亮了。 跟随王伦而来的头领们,也比赛似地介绍起了本家乡一些小众的赌博游戏玩法,李清照越听越来精神,干脆命使女取了纸笔,就在那里笔录。 赵明诚对赌博实在不感兴趣,本是躲在一边看那些王伦送来的书籍的,但李清照一声令下,他就乖乖地坐在一旁协助记录。 满满地记录了二三十张纸,李清照便说:“贵客不须担心,最多半年,予便可以写出一部《赌经》来,也教后世子孙知晓,我易安居士尤精博戏!” 王伦见天色近午,便站起身来,说:“今日得见贤伉俪,不胜荣幸!多有叨扰,多多见谅!我等不便打扰,先告辞了!” 赵明诚就来相送,走到院门处,王伦却突然停下脚步,说:“德甫先生近年来可要出仕么?我听闻东京城的消息,朝廷欲以先生知莱州,可有此事?” 赵明诚顿时惊讶不已,但王伦既已经如此说了,也隐瞒不了,便点了点头:“是有此事!” 王伦便郑重地说:“听小可一句劝,先生还是不要出仕为好!我梁山对京东路势在必得,到时候兵戎相见,小可实在不好办的!” 拱了拱手,随即告辞离去。 走出巷子,众人纷纷上马,许贯忠便说:“这位易安居士也是个奇女子!寻常官宦家的女子,都学女红作绣,哪里有好美酒、好赌博的?可惜她是女儿身,偏又生在了本朝,当真可惜!” 石勇也说:“哥哥,这女居士精于赌术,咱们前来拜访,难道只是为了请她写一部《赌经》么?山寨恁多兄弟,口述请了识字的先生来,一样写出的!” 王伦看着跟随前来的几个人,说:“我辈举事起义,是为何事?是为了推翻无能的赵官家,是为了抵御金人入寇,是为了使中原百姓免遭涂炭,是为了保护中原文物风流,也是为了保护赵先生、易安居士这样的人啊!” “唐人有言: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者,就是衣服文章礼仪制度习俗等等一切,都要胜绝诸夷。我等执弓矢刀枪,易安居士执笔,如此方能构成一个完整的华夏!” 并不是山寨所有头领都清楚或者明白自己在山寨的未来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王伦也不企求所有头领都有一颗天下为公的心。 山寨近百位头领,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爱好,王伦要做的,是尽可能营造出一种大势,使所有头领们都能够跟上而不掉队。 回到州衙,用过午饭,王伦一行人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对于王伦而言,拜见了李清照,就是近距离接触了一次这个时代的名人,他那种追星的心理已经得到了满足,接下来就该做正事了。 短暂的半天,于他和许贯忠等人而言,也算是一次难得的放松了。 这一次打下青州城,不比大名府,那里河北边军随时都有可能被抽调南下,京东东路诸州县,州兵虽然多,但却很分散,许多当兵的百姓,是将其当作了一份工作,而不是为国家效力。 故而王伦这一次占据青州城,一点儿也不慌,他居中有条不紊地调遣,将大宋朝在青州城的官办产业扫了个空。 随后就是分赃,王伦只将晁盖、公孙胜、吴用、朱仝等人请来,心想既然你宋江喜欢内斗,那我就再次表明对晁盖的支持态度。 于是青州城的缴获,每样王伦都按照二千人的份量,分给了清风山一批,他是希望晁盖能够支棱起来的,毕竟现如今梁山肯定不可能将青州城彻底占据了。 留晁盖在清风山,好歹能为梁山在京东东路方向吸引一定的注意力,这就是王伦的打算。 因为打下大名府后,这一次蔡京也坐不住了,要与高俅联手对付梁山。 王伦曾经做过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朝廷从河北两路调兵,从淮南东路调兵,从京东路调兵,再从东京城方向调兵,四路大军围攻,就是耗也能将梁山耗死。 实在是除了梁山泊外,京东两路并无地利可以依托,王伦与几位军师和头领做过数次的推演,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尽可能尽快地消灭梁山泊周边有战斗力的朝廷官兵,尽可能地消灭朝廷能够调派而来的有生力量。 然后与方腊联手,南北呼应,能够结盟一起举事最好,因为这样一来,淮南两路的朝廷军队就失去了作用。 山寨有见识的头领们都非常清楚,高俅两次派兵来攻,其实仍旧有些小打小闹,大宋朝再弱,也是有几十万正规军的,只有等到击败了高俅亲自领兵来攻,梁山才算是真正在京东西路立稳了脚跟。 于是在青州城被占据八天之后,梁山大军开始了陆续撤离。 第303章 清风山内讧 当王伦领着大军,在二龙山暂歇时,清风山上又起了争执。起因也很简单,晁盖这一次是真的将王伦说的话听进去了。 其实若说晁盖和宋江之间,也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宋江这个人,虽然自诩幼读诗文、颇通权谋,但他当小吏当得太久了,就将真正的权谋误以为是办公室政治。 本来晁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宋江从江州救回,就要将寨主之位相让,宋江 若是接了,以晁盖讲义气的直爽性子,以公孙胜与世无争的出家人风范,以吴用墙头草的性格,清风山本可以很和谐的。 但宋江偏不接受,口中只说有违江湖道义,根本原因就是他仓皇从江州捡回来一条性命,正处于自我怀疑的阶段,缺乏勇气和担当。 等到宋江坐了第二把交椅,因晁盖的有意纵容,掌握了清风山的兵权,按理说也该消停了吧,但宋江又犯了毛病:他天然地觉得,一个二把手就该与一把手合不来,这才是官场的常态嘛! 于是宋江就不断搞小动作,在清风山挑起对立,拉帮结派,在郓城县衙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回来了! 这一次清风山跟随梁山出兵,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战斗,就是在青州城内充当治安队,宋江觉得王伦太假,本来就是个身斜的人,偏要表现出影子正。晁盖却觉得,清风山将来的发展就当如是也! 青州城的见闻让晁盖大为震撼,他也第一次认认真真思考起了自己和清风山的未来。 晁盖是个豪爽不愿受拘束的人,从他内心底,是极其讨厌大宋朝这一套体制的,故而与吴用两个商议后,他就决定开门见山地与宋江谈一谈。 回到清风山后,晁盖便摆了酒肉宴席,只邀请了宋江,两人对坐,聊起在郓城相识十余年的往事,酒至半酣,晁盖便问:“押司,为着前程考量,是想要在江湖闹大了,也受诏安么?” 宋江一惊,连忙出口否认,晁盖便也不多问,等到宋江借口不胜酒力离去后,晁盖坐在那里许久,想起吴用的建议,却又念起了往日旧情,一时难以决断。 宋江回住处后,心想晁盖此番怕是要摊牌亮底了。哪知过了两日,不见有动静,宋江顿时放下心来,知道晁盖这位老朋友又犯了只顾江湖义气的老毛病,便开始了一番小动作。 第三日上午,就有一人来投清风山,宋江便亲自下山迎了,请至聚义厅,兴高采烈地对晁盖说:“天王,这位乃是原济州兵马都监、江湖人称‘双枪将’董平的就是他!” 董平有些不情不愿地对晁盖下拜:“某见过晁天王!” 晁盖心里冷笑,他现在才突然意识到,似乎自宋江上山后,从未称呼自己一句“哥哥”的。 宋江便在那里介绍起董平武艺高强、历任州县为将的事迹来,然后便说:“天王,董平兄弟如此手段,当坐一把交椅,如何?” 晁盖见董平相貌不凡,心想若此人能用,我便舍了面皮,为他去梁山求情也无妨,自是答应了。 宋江便命摆设接风酒宴,哪知酒饮到一半,董平就不住叹气,穆春便接话:“哥哥何故叹气?可是我山寨照顾不周?” 董平便拿眼看向宋江,说:“非也!只是听闻花荣贤弟夫妻团聚,都在山寨,俺却孤苦伶仃,漂泊江湖…” 宋江心里一突,其实董平早半个多月前就来投奔,那时宋江顾忌梁山,一时不曾接纳上山,而是在山下寻了一处地方,请董平暂住。 这一次跟随梁山打破青州城,宋江只觉得我清风山出力不少,何必一味看王伦脸色?且他又察觉到晁盖的一些心思,心想俺能替山寨招揽贤才,若你晁天王仍要生事,实在有违江湖道义! 宋江知董平好色,为了笼络此人,就曾答应为他寻个美貌的女子为妾,但此时董平突然提起,宋江也不好办,便说道:“兄弟勿忧!我那花荣贤弟有个妹子,年方二八,极其贤惠,更有美貌,就说与兄弟为妻如何?” 那边花荣手中酒杯不觉跌落,顿时震惊不已,说:“哥哥…我妹子的婚事,怎能如此草率?” 宋江也带了些酒意,毫不在意地说:“哎!尊父母已然仙逝,子女婚事,自然听从兄长的安排!俺这做哥哥的,可能说句话否?” 花荣瞠目结舌,他心底自然是不愿的,他对董平的过往也略有耳闻,凭什么要把自家妹子嫁给一个好色之徒? 见花荣僵在那里,吴用便忙来劝说:“宋押司也是一片好意,都说美女配英雄,此番再合适不过了!你这当兄长的若同意,一二日就可以完婚入洞房!” 他这里一拱火,花荣脾气也上来了,顿时说到:“那是我的亲妹妹,我父母不在,自然该由我来做主,她不情愿时,我也不强迫!” 董平面子上就挂不住了,心想你一个乡兵副知寨的妹子,嫁给我一个州都监,如何不识抬举? 便冷笑地说:“想是花知寨将自家妹子当作了宝贝,将来要嫁给皇亲国戚,也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哩!俺却是高攀不起!” 花荣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问:“你这话是甚么意思?我花荣既已追随宋江哥哥落草,便无二心,你是污蔑我要再投朝廷么?” 吴用心中听了暗喜,宋江却不由得心惊,就要来劝说,董平却也是个暴脾气,一拍桌子,怒声说:“俺好心来投山寨,你却如此藐视于我,似你这样一个小小的副知寨,也敢在我面前大声说话?” 董平这话一出,花荣更加愤怒,看到宋江只坐在那里不吭声,心想若我不发作,宋江哥哥怕是又要逼我将妹子嫁给此人,便随手拿起酒杯,朝董平掷去。 董平跳起身来躲过,却将桌子一掀,大喝:“花荣,来与我斗一场!我须看你还敢如此否?” 晁盖在座中,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大吼:“够了!都住手!” 第304章 晁盖宋江两分家 好歹也是名义上清风山的寨主,况且王伦也支持他,晁盖一发怒,众人都冷静了下来。 宋江见势不对,就要说话,晁盖却端起酒碗,朝众人巡视了一圈,长叹一声,说:“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俺晁盖是个没有甚么野心的人,原本只愿逍遥一世,也不受官府拘管,与众兄弟们快活!” “押司,我知你心意,你欲效仿十节度的旧事,杀人放火闹将起来,引来朝廷的注意,就此诏安,就此升官发财。” “我晁盖今日在此发话,若有顺着押司之意的,且站到他那一边;若有不愿受诏安,与俺在这山寨逍遥快活的,就站在我这一边。” “我这里也不要兄弟之间生分,站了队,就此和气分家,押司自去别处山头,唯有一点,不要留在青州!” 董平瞪着花荣,又看了看晁盖,第一次觉得此人居然如此有气势,想到宋江曾说晁盖背后有王伦支持,再想到自己在梁山泊外被卞祥击败,心里就弱了几分,随即踏步走到宋江身边。 宋江却顾不得安抚董平,连忙对晁盖说:“天王,哪有此意?何必如此?” 晁盖却抬起手来,说:“押司,你我相识十余年,我晁盖记得你的恩情,此生难报!只你我本非同路人,又何必强捏在一处,惹得兄弟之间多有间隙?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你若愿意受诏安,俺等也不会因此小瞧了,只是日后江湖再见时,各自安好罢!” 宋江顿时沉默了起来,角落里的朱仝,却坚定地起身站在晁盖身后,说:“天王,小弟一意追随,终不肯与那残杀无辜的贼一伙!” 穆春顿时大怒,就要破口大骂,却被兄长穆弘一把拉住,站在了宋江身后,于是戴宗、张横、孔明、孔亮都站了过去。 宋江看向雷横,雷横左右为难,看了一眼朱仝,朱仝却不拿正眼瞧他,心一横,却朝晁盖身后走去,带着歉意说:“押司,小弟实不愿受诏安!” 雷横因本县县令在外养的一个婊子就丢了职,他如何肯再回去受官员们的气?况且他才将母亲从县中接了出来,怎么能带着老母再次流落江湖? 朱仝看到雷横过来,拍了拍老搭档的肩膀,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了。 宋江却也不期望公孙胜、吴用两个支持自己,果然两人已经先后起身站在了晁盖身边,心想你那里只有五个人,我这里却有九个! 哪知花荣犹豫了许久,却突然朝着晁盖那里走去,宋江浑身一晃,大喊:“花荣贤弟…” 花荣转过身来,望着宋江,他少年时对宋江多有崇拜,只觉得这位哥哥虽然只是小吏,但为人仗义热情,急人所急,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 但他实在不愿意将妹妹就此送给董平,况且他妻子也已经有了身孕,如何能够在江湖流浪? 便俯身下拜,良久才起身,坚定地说:“哥哥,恕小弟不能追随!”董平就欲出言讽刺,看到花荣一脸怒气瞪了他一眼,心里一惊,话又憋了回去。 晁盖大笑了起来,说:“如此甚好!都是江湖兄弟,日后各走各路!一清先生,将山寨账簿取来,分作十四份,若有愿意跟随押司离去的儿郎们,将我那一份钱财散了,就此告别!” 张横乜斜着怪眼,摸着短须,低声说:“哥哥,他那里人少,不如就此火并!”董平顿时跃跃欲试,宋江却摆出了一副苦脸:“天王,难道非要闹到如此地步吗?天王酒醉,不如明日酒醒再做决断,如何?” 晁盖心中却无比畅快,哈哈大笑:“俺没醉,此番话说了,心中就此通明!押司,就此别过,请吧!” 宋江心思百转,闪过无数念头,但看到晁盖神情坚定,便知道多说无益了,便拱手说:“天王既欲赶宋江走,宋江安敢不从?” 晁盖第一次觉得,宋江这个人如此令人生厌,觉得当初真是猪油蒙心,蜡烛闪眼,怎么会觉得这样的人也是好汉? 清风山这么一分家,跟随宋江离去的喽啰,一千余人倒跟着去了多半,晁盖也不理会,只觉得清风山的乌烟瘴气一下子都消散了,空气都清朗了不少。 便将愿意留下的几人请来一同坐下,便问:“宋押司既已经离去,清风山该何去何从,众兄弟们且议一议吧!” 吴用便说:“天王说怎么办,我兄弟们就怎么办,如今大家众人协心,自是逍遥快活!” 晁盖却摇了摇头,说:“俺自知才能有限,宋押司虽一意求诏安,但有一句话说得对:我等逍遥快活一世不难,只我等的子孙,难道也要生来做贼么?俺不愿受诏安,却也想为兄弟们谋个前程,该当如何?” 花荣便说到:“不如去投梁山,小弟在青州城时,逢着两位袁朗与酆泰头领,为人爽利,于天下时局颇有见地。他那里都是好汉,要做一番大事的!” 晁盖便踯躅了起来,说:“俺当初曾劫了大名府的生辰纲,却教梁山担了罪名,那送纲的杨志,现在梁山做了一营指挥使,恐不能容我等啊!” 朱仝和雷横也苦着脸,说:“当初我两个领着衙役往攻梁山,也得罪于彼处,此事怕是难了!” 吴用说:“王寨主并非心胸狭窄之辈,杨制使前番跟随攻打大名府,想来一口恶气已经散了,梁山若要做大,自然要有容人之量,天王不如亲去求见,也好过俺们困守此处!” 其实清风山一众头领里,唯吴用对加入梁山最为热切,又继续说:“桃花山的李忠、周通,不就是被梁山收纳了么?哥哥还担心什么?” 晁盖便看向公孙胜,公孙胜也点了点头,此番清风山分家,晁盖大方,多半的钱粮和喽啰都被宋江毫不客气地一发带走,现在清风山只有四五百人,也难在江湖立足了。 他也不好抱怨晁盖太大方,毕竟解决了宋江的问题,留下的众头领都不是勾心斗角之人,若是慢慢发展,未必不能壮大,但最大的困难是:钱粮不足了! 晁盖便说:“好,众兄弟既有意,我也舍了这张面皮,前去负荆请罪!” 第305章 晁天王负荆请罪 二龙山的王伦,此时则处于一种幸福的烦恼之中。 自他在梁山泊创立山寨以来,为了壮大事业,王伦就花费了巨大的精力与心血,毕竟每天早晨一睁眼,想到山寨上下数万人吃喝拉撒、一万多军队兵马的照顾,因梁山作坊而在周边形成的大小产业链,有数万百姓倚仗着梁山而活,王伦就焦虑不安。 如果有得选,他也不愿意从事造反这项很有前途的事业,太他娘的耗费心血了! 旁的不说,山寨近百名头领,近两万大军,这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游戏里的NPC,头领们都是有血有肉有自己想法的独立个体,若没有王伦和几位军师居中调和,怕不是也要像清风山那样,内部就分裂成数个小团体了。 这一次打破青州城,梁山又得了可以充作战马的良马数千匹,一众骑兵头领就纷纷赶来,嚷嚷着要扩军。 军队肯定是要扩的,但士卒训练不是玩游戏,点一下兵营建造就能出来的,好比一个骑兵,要熟悉配属他的战马,他熟练骑马的技术,要掌握马上战斗的技巧,这是各营官操心的事情。 王伦要操心的,则是给士卒装配合适的铠甲、武器、弓箭、一应后勤补给,才能够保证士卒们形成基本的战斗力。 这一次出征青州,关胜、宣赞、卢俊义三人就未曾跟随,因为组建第七、八营骑兵,总得先将从新兵营里跳出来的新骑兵训练了,学会战阵的配合,学会以什为单位的团体作战。 按照王伦与几位军师们商议后的结果,梁山军队的骑兵,已经可以扩充到万人规模了,步兵肯定也是要扩的,水军暂时可以不作考虑。 所以摆在王伦面前的最大问题,是接连打破大名府和青州城后,梁山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缴获转变为战斗力,这是需要时间的。 就好比从大名府、青州城招揽的大批工匠,要充入各个作坊,要将作坊规模扩大,要妥善地安排好原料采买、运输、供应、成品存储等一系列的工作,故而梁山现在急切地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 其实打破大名府后,王伦就已经打算对郓、济两州动手了,而且不是打破城池搜缴一番就回撤,而是实地占据,一如王庆在京西路做的那样。 他现在也逐渐摸清楚了大宋朝官吏的不作为、朝廷机器运转的缓慢和迟钝,决定将步子放得再大一点。 但宋江在青州一系列的操作,逼得王伦不得不领兵一次性地解决问题,这就又带来了一个问题:接连在河北西路、京东东路闹腾,朝廷再迟钝也该有反应了! 故而梁山决策群一致认为:最迟到今年秋,高俅就会第三次派兵前来攻打,因为朝廷不可能放任京东路再出现一个“王庆”了,并且这一次出兵的规模,更甚前两次。 那么接下来梁山就得积极练兵、积极备战,只要打败了这第三次“围剿”,梁山在京东路才算真正站稳了。 王伦在二龙山停留数日,主要是为了负责断后,此前被俘虏的青州知州慕容彦达,已经被王伦给放了。 慕容彦达这个人,官声还不错,历任州县,从未听过他仰仗自己的妹妹是当今皇帝的贵妃就行为骄纵,在现如今的大宋官场,已经算是个难得的好官了。 但很可惜,大宋朝的好官,在王伦看来一钱不值。慕容彦达的确算是个老好人了,但当真不会做官,他的能力赶不上他的权力,实在是个庸官。 许贯忠也难得求情,因为他考取武状元前往无为军任知寨时,慕容彦达恰是本路转运使下的一名推官,在职期间兢兢业业,也算是许贯忠的上司了。 慕容彦达被放回,秦明与黄信两人却仍旧关押,他两人也清楚,即便放回,以青州城被打破、官办作坊、仓库等被梁山“洗劫”一空,丢失城池的罪名还得是他两个武将承担。 黄信这些天已经想明白了,只要王伦亲自来劝,他第一时间就投降,绝不含糊的。因为他这个兵马都监就负责青州城的防务,罪名无论如何是洗脱不掉的,不如投降。 然后黄信主动劝说秦明,秦明却犹豫起来,似他这样的都统制,那也是高级军官了,若是投降,朝廷脸面就大为丢失。他不知道的是,王伦从青州撤离,却将他的家人一并接了出来。 王伦的打算,是在二龙山再留三百精锐,这样杨林、曹正就有千人可用,以二龙山的地形,足够自保了。至于李忠、周通,他打算带回山寨学习一下。 就在王伦忙碌地安排好了各项事务,打算撤离时,杨林却来报,面色很是奇怪,只说晁盖求见。 王伦便起身出了营帐,就看见晁盖、公孙胜、吴用三人赤袒上身,背着荆条,正跪在帐外。 他连忙上前几步,将晁盖搀扶起来,就吩咐先将三人的荆条解了,便问:“天王此为何故?” 晁盖便将清风山发生的事情说了,又满面羞愧地说:“俺等情愿投奔山寨,为寨主帐下一小卒,肝脑涂地,尽心竭力!” 王伦看到朱仝、雷横两人也垂首立在后面,便笑着说:“几位好汉且入帐内一叙!” 恰好杨志、袁朗两营骑兵还未归去,王伦便叫吕方将杨志请来,说明情况,问:“制使以为如何?” 大名府都被打破了,梁中书都狼狈逃窜了,杨志的一口郁气早已经消了,觉得若再与晁盖等人计较,也忒显得自己小器,便说:“任由哥哥吩咐!” 王伦便叫人倒酒来,说:“某便做个说和的中人,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这一杯水酒过后,往昔种种,一笔勾销,如何?” 杨志便大大方方地端起酒杯,说:“请吧!”晁盖三人慌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306章 做好大战的准备 王伦又看向朱仝、雷横二人,朱仝是个讲义气的好汉,也是个可用的人。 只是雷横在县里名声须不怎么好,一味吃拿卡要,但王伦也很清楚大宋朝小吏的待遇,许多小吏是不发俸禄的,朝廷默许他们借用手中的权力索受贿赂养家糊口。 因此雷横这样的过往劣迹,放眼整个大宋朝,甚至算不得什么了。王伦知他侍奉母亲极其孝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在大宋朝的官场这滩污水里和光同尘罢了,若是能换个环境,说不得也能有所改变。 他最欣赏的花荣却留在山寨看守,王伦便说:“既如此,清风山的六位好汉,都入伙梁山,也都坐一把交椅,列为头领!” 经过王伦的“改革”,梁山的“头领”更像是一种待遇级别,而跟实际权力并不挂钩了。 就好比后山学堂的张老教头,也是头领,但他唯一的权力,就是课堂上指导一众头领学习,也不能带兵,也不参与山寨事务,甚至山寨开会,他都甚少前来参加。 而且头领之间的权责也相差极大,就好比梁山手下最多的凌振,管理着几个大作坊,工匠、帮工、学徒就有数千人,再比如手下最少的安道全,只有七八名大夫、十来个学徒而已。 所以王伦推行的是“分工”制度,而不是宋江版梁山的头领制度。 晁盖等人听了,顿时大喜,王伦就留几人住了一夜,与几人逐一交谈,就请晁盖与朱仝二人回清风山,与花荣将山寨的喽啰一并带来,同回梁山,刚好借着扩军重新编队和操练一番。 又对杨林和曹正说:“二位兄弟且在二龙山多待些时日,等清风山的喽啰到来,不时要派兵往桃花山、清风山、白虎山那里巡视,不得再有占山聚啸者!” 二龙山这里是不能舍弃的,王伦打算过一段时间后调人来轮换,以杨林的能力,放在一个地方太可惜了。 对于二人将来的安排,王伦自然是已经说明,故而杨林曹正也不反对,抱拳说到:“哥哥尽管放心!” 于是等到花荣到来后,王伦这才从二龙山动身,浩浩荡荡地向梁山归去。 回到梁山后,王伦便来劝降秦明、黄信二人,黄信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秦明扭捏了一番,听到王伦说他的家眷都已经被搬出,已经上了梁山,叹了口气,也就同意了。 于是山寨大摆接风洗尘宴,王伦又命全军庆贺,顺势就公布了扩军的新营官人选。 新建骑兵第九营,秦明为营指挥使,黄信为营副;骑兵第十营,花荣为营指挥使,索超、周谨为副手。 新建步兵第十营,晁盖为营指挥使,雷横为副。 至于朱仝,则调任第八营史文恭部下,为营副;吴用与燕青一样,担任许贯忠的助理,公孙胜则按照他本人的意愿,暂调第三营刘唐部为副。 若论武艺,公孙胜肯定胜过刘唐,但王伦指派营官,看重的是指挥能力,公孙胜还需要熟悉学习一下山寨的军队情况。 作了任命后,王伦便举起酒杯,大声说:“诸位兄弟,俺只盼着你们人人都能做千人将、万人将,不要做一勇之夫,平日里要多学习、多请教,学会练兵、统兵、指挥、作战,将来领兵亦不止于此!” “我山寨接连打下凌州、大名府、青州三座城池,朝廷必然引重兵大军来攻,此战若胜了,我梁山也就在京东路站稳了,到时军队再扩,我只愿在座的兄弟们,至少也是千人将,可有此信心否?” 鲍旭在人群中大吼:“有!”便用胳膊碰了碰李逵,低声说:“哥哥这是点你呢,铁牛!” 李逵这厮学练兵、学兵法,是百般学不会,甚至他这个营副做得都很不称职,但上了战场,李逵厮杀勇猛,王伦也看重他这股锐气,故而步兵第六营的管理压力,都压在了鲍旭肩上。 于是鲍旭一个粗汉,也不得不学着识字、读书,便有心向王伦求请,只说再给第六营派个营官来,王伦只是不允。 他期望每一个头领都能跟上队伍,李逵是不指望了,但至少鲍旭给他点儿压力,应该是还能进步的,若实在没有指望时,他再重新调配人员也不迟。 就好比第三营的刘唐,那也是个粗糙汉子,但刘唐做事认真,也肯用心,也将第三营支撑了起来,所以王伦是希望鲍旭能向刘唐学习的。 如此一来,梁山骑兵理论兵额达到了一万骑,但实际有战斗力的,却只有唐斌、杨志、钮文忠、袁朗、关胜五个营,卢俊义、史文恭、秦明、花荣四营都是新组建,短时期内还形不成足够的战斗力。 至于第五营,王伦派了林冲、郝思文、栾廷玉、韩滔四个人负责,为的就是将呼延灼带来的具装骑兵给复制出来,这也是王伦要留呼延灼当俘虏的原因。 郝思文与韩滔有理论,但理论与实践是完全不同的,并不是说战马披了甲、以皮索连在一起,就是重骑兵了。 梁山也就只养得起一千重骑, 该如何发挥出重骑兵应该有的实力,这就需要四个营官的努力了。 其实王伦是很想将营官都以有充足军事经验的朝廷降降来担任的,在他看来,如韩滔、魏定国等人,都可以充任营官,但他还要考虑一些主动投靠的头领们的感受,若降将都受重用,只怕梁山又要形成一股“降将军官派系”,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王伦本来很鄙夷宋江版梁山对于好汉座次的排名,临到此时,他才知道,宋江与吴用的这一番排名,是真的花了大心思在里面的,至少是有参考价值的。 王伦便又继续说:“接下来山寨全军操练不休,做好大战的准备!”众头领轰然应诺。 第307章 宝光如来为使者 单州官道上,一支商队正向北而去。 石秀扮作商队一名护卫模样,对一名胖大和尚说:“清悟上人,几位尊客,过了这单州,就进了济州地界,离我梁山亦不远了,一路招待不周,见谅则个!” 那和尚爽朗一笑,说:“何须如此客气!” 这和尚正是“宝光如来”邓元觉,本是歙州僧人,也是方腊的心腹之一。 自唐朝以来,凡僧人出家后,都有法名,邓元觉俗姓邓,法名元觉,清悟却是他的表字,一如本朝的文人士大夫。 方腊自知摩尼教多被世人视为魔教,他要举事,虽然以本教信徒为核心,却也吸纳了不少江湖人士,邓元觉就是其中之一。 邓元觉颇通佛法禅理,通过他的影响,江南不少文人、佛教信徒也都暗中支持方腊,于是邓元觉也成为了方腊看重的人。 王伦派石秀南下,有两个任务,其一是打通商路,其二就是与方腊取得联系。 此前梁山对外贸易的大头,是通过柴进的关系,从沧州方向与辽国贸易,但柴进被高廉抓了、又被抄家后,这条外贸线也就断了,王伦一面抓紧寻找其他的门路,一面不断向西南、向南方拓展。 第一个任务,石秀完成的很不错,唯独第二个,从去年南下,他就始终难以接触到方腊部下的核心人员。 直到邓元觉亲自领人包围了石秀的住处,欲将他当作朝廷密探捉杀了,石秀表明身份,互相沟通之后,他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方腊联络部下,摩尼教信徒靠得是他本家子弟;非摩尼教信徒者,就得找对人,石秀一味去询问、寻找摩尼教徒,这些人本就是秘密传教,如何能找寻得到呢? 虽然石秀表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但他仍旧没有见到方腊本人,方腊很是谨慎,只派了邓元觉居中传话,又将他派了前来梁山,随行的两个心腹,刘赟武艺高强,庞万春射术过人,就此跟着石秀向北而来。 其实这一次北来,是邓元觉本人强烈建议和要求的,方腊一心只想借助摩尼教信徒的力量举事,说白了就是要发动一场宗教起义,但邓元觉认为,若要举事成功,就得吸纳更多的人群进来,不必非得局限于一教。 方腊自然还是愿意听劝的,这才有了邓元觉的出行。 自单父县向北,邓元觉却看到田野间有大片的荒地,不由得皱起眉头,问:“京东西路向来繁华,百姓众多,怎地还有这么多荒地?” 石秀苦笑地说:“上人以为是我梁山骚扰百姓么?并非如此,最近一二十年间,京东路百姓多有沦为流民,往淮南两路逃走的。除了苛捐杂税外,这里靠近东京城,临着运河,朱勔那狗贼不唯在江南祸害,北来的沿河百姓,多有被他派兵丁抓去当纤夫服劳役的,百姓苦不堪言,怎能不逃走呢?” 邓元觉便大骂:“狗贼当杀,吾恨不能生啖其肉!” 石秀又说到:“这京东路不比江南,毕竟邻靠着河北两路,朝廷的太仆寺、群牧司、茶马司、牧马监等,在京东两路圈了大片土地,却被官员大量私占,良田都变为牧场,农夫沦为牧户,不逃走还如何得活呢?” 邓元觉不住摇头:“只听闻北地百姓生活不易,不曾想竟如此艰难!” 一行人渐近梁山泊时,邓元觉却又发现,这里人烟稠密,又好奇地问:“怎地这里的百姓不逃走?” 石秀说:“我梁山不扰民,不害民,数次出击攻打州县,济州本地官员不敢骚扰,百姓反而能够安稳了。” 邓元觉便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到了南湖酒店,朱贵早得了消息,准备了酒菜,又派一条大船,将一行人送到山寨,金沙滩码头前,王伦已经带着人迎在那里了。 邓元觉一下船来,就看到人群中立着一个大和尚,双眼顿时离不开了,那边鲁智深也看到了邓元觉,不由得一惊:“这秃厮怎地与洒家如此相像?” 邓元觉也不以为意,大笑着说:“这北地秃驴,如何说这般胡话!”鲁智深慌忙胡乱行礼,说:“洒家口不择言,和尚勿怪!” 石秀将人介绍了,王伦便热情地邀着众人,去聚义厅里落座,邓元觉却与鲁智深两个攀谈在了一处,越聊越觉得有趣。 到了聚义厅内,看到广惠大师与武松两个赶来相见时,邓元觉又吃一惊,又不住看向鲁智深,心想这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了! 闲话完毕,王伦便问:“上人此番前来,不知方圣公可有意南北联手否?”邓元觉听他称呼带着尊敬,也恭敬地说:“寨主,小僧此次前来,为着就是两家联手的事宜。” 他神色略带骄傲地说:“圣公有信徒数千,多年奔走,江南百姓愿追随者不下十万,一旦举事,就可以聚众数十万,不知贵山寨实力如何?” 王伦便将山寨情况简单介绍了,听到梁山拥兵两万,后面的庞万春便有些鄙夷,忍不住说:“既有两万兵马,如何只占据了这小小一个泊子?” 邓元觉拦住他的话,解释地说:“京东路多是平原,且临近东京城,河北、东京禁军抬脚便来,你以为攻城略地是那么容易的么?” 说完就向王伦道歉,王伦也不以为意,心想这位大和尚倒是个明事理的人。 庞万春也赶忙道歉,他敏锐地注意到,他这话一出口,就有几十个头领顿时怒目而视,但王伦一发话,头领们都安静了下来,心想这人也是有手段的。 王伦便笑着说:“我梁山先后打破数座州城,东京已经传来消息,蔡京、高俅、童贯联手,欲对付我梁山。故而我山寨今、明两年,少不得要继续与朝廷官兵厮杀。” “若方圣公在江南举事,我梁山可在京东路响应,则可为贵方面分担许多压力,至少淮南东路的官兵,不敢轻易南下。” “贵处唯要注意的,是朝廷调派西军快速南下,我听闻有一支西军已经调往东京城,大约是要去河北路攻打辽国的,江南毕竟本朝财赋重地,还请多加小心!” 邓元觉听了顿时大喜,王伦愿意南北响应,又提供了重要的情报,这个盟友当真是可以结得的! 第308章 使者比试 朝廷抽调西军赶往河北路,这是时迁半个月前才送回来的情报。 王伦一直在关注辽金两国的战事,就在去年,金国已经攻克了辽国的上京,辽国失去了一半的领土,而由于辽国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的昏聩,许多辽国贵族心生不满,便发动了针对皇帝本人的叛乱。 统兵副都监耶律余睹等图谋废黜耶律延禧,立耶律延禧次子晋王耶律敖鲁斡为帝,但事情败露,遭到了天祚帝的反击,一部分辽国将领军官竟北投金国去了。 这让梁山诸人越发断定,辽国必亡! 这样重大的情报显然也隐瞒不了大宋朝,赵官家肯定要出手的,朝廷重臣自然也清楚本朝禁军、厢军、乡兵虽然多,但堪用的军队就那么多,抽调西军赶往河北也就是应有之意了。 听闻西军被抽调,不少头领都纷纷进言,希望山寨暂缓对外用兵,千万不要引来西军围剿。 这其中不少头领都是出身西军、或者对西军很是熟悉的,他们很清楚西军的强悍战斗力,认为若引来西军,以梁山军队现如今的战力,那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于大局无益的。 入伙后的吴用就向许贯忠和王伦提出了第一次建议:山寨暂时偃旗息鼓,只等方腊闹大,将西军引去南方,梁山则可以趁机坐大。 但王伦坚决不同意,他意欲与方腊结盟,目的是为了能够让方腊举事能够更持久一些,坚持得愈久,对梁山就愈有利。 当初王伦之所以不肯在京东路闹大,实在是高俅两次来攻都太快了,这不是敢不敢为天下先的问题,而是他一旦闹大,宋徽宗再昏聩,肯定也会第一时间派重兵来攻,梁山如何抵挡得住呢? 但若是与方腊联手,南北一起发作,就是双方共同分担了来自朝廷的压力,若配合得当,让官兵来回奔袭疲惫,这才是给自己争取到了足够壮大的机会。 反正王庆那边是没有指望了,马灵已经传回消息,与王庆接触上了,但是听闻梁山远在京东路,王庆对联盟一事就兴趣缺缺,朝廷只需要抽调蜀地、荆湖的官兵就能将王庆拦住,梁山能吸引这些地方的州兵么? 因此邓元觉便代表了方腊,说:“寨主所言甚是,我两家联手,朝廷攻北则南动,攻南则北动,这是好事啊!” 他想起临行前方腊的交代,便说:“寨主若有意,还请派人与小僧南下,面见圣公,再商讨具体事宜!” 结盟这种大事,邓元觉肯定不能百分百做主的,能够初步达成协议,就是他的权责。 王伦点了点头,说:“此是应有之意,上人三位且在小寨稍歇两日,我这里派出使者,前往江南拜会方圣公!” 邓元觉便在山寨暂住了,王伦则与众人商议,决定南下的人选。 使者肯定是萧嘉穗莫属了,他是镇江府人,熟悉江南情况,副使就得派能说会道、有武力值的头领前往,王伦属意王寅、武松两个,派王寅也是王伦的一种恶趣味了。 许贯忠推荐了燕青,认为小乙哥聪明机灵,更兼生得仪表不俗,正可以为使,王伦想了一想,若再加上石秀,五个头领前去,当真是给方腊足够的面子了。 他在这里与几位军师和选定的使者头领商讨,邓元觉却被鲁智深邀着,前往山寨校场切磋比试。 两人都是僧人打扮,用的武器也都是禅杖,就在校场比斗了起来,等王伦等人闻讯赶来围观时,两人已经斗了八九十合了。 但见两个大光头,各持禅杖,在校场上飞腾跳跃,又斗了十余合,邓元觉便高喊:“少歇!”却将湿透了的上衣并直裰脱了,又提着禅杖说:“来斗!” 鲁智深也将上衣脱了,露出身上的花绣纹身出来,两人俱是膀大腰圆,又斗了几十合,斗到一百五六十合,不分胜负。 鲁智深兴致已尽,觉得再斗下去也难分胜负,便跳出圈外,说:“你我两个平手如何?”邓元觉用手背抹去额头豆大的汗珠,说:“好,就算平手!” 刘赟心想:我三个既来梁山,切磋比试须得胜一场,便跳到场中,说:“难得见到北地如此多的英才好汉,哪位愿意与我比马战?” 几个骑兵头领正要争抢,关胜却抢先一步,说:“某来会一会江南豪杰!”就命人牵来一匹好马,两人便各自跨上战马,就在场中斗了起来。 刘赟江南人称“飞龙将”,马战功夫自是不弱,但与关胜斗了三十余合,就暗暗心惊,心想果真不愧是武安王的后裔,这大刀势大力沉,又勉强坚持了十余合,便打马出圈,拱手说:“小弟技不如人!” 庞万春见了,心想:我江南多神射手,如何能落了下风?便站了出来,高喊:“某略通箭术,哪个好汉来与我比箭?” 就有几个善射的头领笑着在那里商议,高可立便说:“我这里有几个头领,也粗通射术,兄弟,你自来挑个对手,如何?” 庞万春看了一眼高可立,见他双臂粗壮,心想此人约莫是个用硬弓的,不好对付。又看向杨志,再看向唐斌,复又看了一眼黄钺,最后却一指:“我就选这位兄弟,如何?” 他选的却是花荣,因为花荣在一众出列的头领中最是年轻,长得又帅,庞万春觉得这厮需没太多的手段。 他这一选,连围观的王伦都想要发笑,选哪个不好,偏偏选了山寨最强射手? 高可立笑嘻嘻地说:“听闻兄弟江湖人称‘小养由基’,我们这位花荣贤弟,江湖人称‘小李广’,你须得小心了!” 庞万春一听,反而更生了傲气,说:“便李广在世,我也不怕!” 花荣便取了弓箭,拱手问:“庞兄弟打算如何比试?” 庞万春说:“你我各距八十步,不得走动,只站在那里,一壶三十支箭,射死不怪,你可敢与我斗一场么?” 王伦一听,顿时大惊,就要出言劝阻,哪知花荣却笑着说:“有何不敢?” 庞万春顿时哈哈大笑,说:“好胆气!来吧!” 第309章 两大神箭手的较量 看到花荣与庞万春各自站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高可立就抽出一支鸣镝箭矢,往半空一射,随着如同窜天猴一般的响声,花荣与庞万春立刻就动了。 他两人几乎同时伸手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然后撒手发射。第一箭刚出手,第二支箭就已经抽在手中,快速搭弓又射了出去。 两支箭一前一后碰撞在了一起,第三箭又接着飞来,王伦看了,顿时捏起一把汗。 连射了五六箭,都在半路被对手拦截,庞万春伸手在箭壶里一掏,手指就夹了三支箭,一箭刚射出,弓弦才复位,第二箭就搭上跟着射出,于是三支箭几乎同时向花荣飞来。 花荣不慌不忙,也伸手抽箭,恰如孔雀开屏一般,将三支箭搭在弓上,又将庞万春射来的箭半路拦住。 围观的一众头领们大气都不敢出,只凝神观看,目不暇接。 眼看连珠箭不能取胜,庞万春又抽出一支重箭,箭头微微上抬,用力一射,那箭矢就抛在了半空,眼看就要飞过花荣的头顶,却陡然垂落,向花荣射来。 花荣不慌不忙,张弓搭箭,一箭将落下的重箭射飞,他射出的那一支箭却慢悠悠地坠下,就落在了脚边。 众人顿时喝彩,实在是这两箭叫人大开眼界。 庞万春一心求先攻、猛攻,又连续搭箭,那箭矢飞出去时,竟然有明显的弧度,花荣连续将飞来的箭矢半路拦截,一时之间,两个人不约而同都用起了快箭,仿佛人形连发火枪一般。 庞万春一摸箭壶,这才发现箭矢已经被射空了,顿时懊恼不已,以他这样的神射手,射出去多少支箭,箭壶里还剩余多少箭,他一向可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但他没想到,居然遇到了花荣这样的对手,虽然一开始庞万春就竭力猛攻先手,却被花荣渐渐反击了回来,精神高度集中之下,他竟一时忘记计数了。 但想到花荣的箭矢也用完了,庞万春就欲再取一壶箭来,却看到花荣又搭起了一支箭,正想说花荣作弊,看了一眼,顿时丧气地高喊:“我输了!” 花荣并没有作弊,他也将三十支箭全部射完,但他脚边还落了一支,靠着这一箭,庞万春输得心服口服! 这时围观的众人轰然叫好,邓元觉是个光明磊落的和尚,便笑着对王伦说:“今日得见北地豪杰之风采,不胜荣幸!” 王伦哈哈大笑:“江南亦有真豪杰,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这种比试就像是两国谈判一样,大宋与辽国互派使臣,就经常比试箭术,妄图在这种比试上力压对方一头,从而在谈判过程中占据主动权。 但是很显然,邓元觉这一次输得很彻底,也就是鲁智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若是王伦来安排对手,请卢俊义、孙安或者武松三人其中一个出战,而不是像鲁智深那样真心切磋,邓元觉也未必能打个平局。 酆泰在场下看得热血沸腾,又邀着刘赟来比试。看了三场比武,他自知步战不是邓元觉的对手,射术也比不过庞万春,但刘赟能在关胜手下撑过四十多合,显然自有一番手段,就要来请教。 旁边有头领笑着说酆泰乃是山寨有名的武痴,逢着厉害的高手就要讨教,刘赟这才知道,这人是真心实意要切磋而不是想要再压自己一头的,心想反正三场已经输了两场,那就随意切磋一番吧。 难得见到梁山聚了这么多高手,他自然也乐意切磋学习。 于是邓元觉就在山寨小住了几日,对梁山的情况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他多年前也曾是四处行走的游方僧,关中、京东也曾走动,心想这梁山能在京东西路立足,击败了朝廷两次来剿,也是有实力的。 江南好歹有长江之天险,这梁山除了一个大水泊,完全没有任何地利,京东路也根本不适合割据称雄,故而邓元觉也并不看好梁山的未来。 但至少在短时间内,梁山是能够给予方腊举事后的许多支持的,旁的不说,若王伦果真能在方腊举事之后,稍微摆出要南下的姿态,就能够牵引住淮南东路的官兵,这就能够给他们争取到许多时间了。 因此对于结盟一事,邓元觉也十分热切,至于事成之后双方该如何自处,邓元觉觉得,梁山或许撑不到那天。 但总之眼下双方是有互相利用的价值,故而邓元觉还没来得及催促,王伦那里就已经安排好了人员,准备南下与方腊亲自谈一谈了。 将萧嘉穗与邓元觉一行人送下山后,王伦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因为时迁、白胜两个通过各种途径打探来的消息,不断传回了山寨。 原来梁山打破大名府后,梁中书不敢隐瞒,便先上报蔡京,蔡京却将这消息藏了起来,对外只说有贼寇攻大名府,被府尹击退,于是梁中书仍旧任职北京。 等到青州城被打破,慕容彦达老老实实地递了一封请罪奏折,却又被蔡京给扣留不发了。 原因很简单,慕容贵妃受赵官家宠爱,她的兄长无论如何不能出事,蔡京还期望贵妃能给赵官家吹一下枕头风,好叫他的宰相之位更牢固呢。 至于凌州被打破,消息同样被蔡京藏匿不报,反正梁山一伙水寇,只会占山为王,又不曾攻占州县,这样的冢中枯骨、守家之犬,怕他作甚? 但是童贯却不爽了,作为枢密院的枢密使,童贯虽然是太监,但他现在头衔极多,统领武信、武宁、护国、河东、山南东道、剑南东川等九镇,为太傅、泾国公、开府仪同三司。 童贯还想再进一步,故而他执意要亲自领兵,前来攻打梁山。 第310章 童贯领兵 政和元年,也就是十年前,童贯以检校太尉的身份出使辽国,在辽国南京道析津府的卢沟遇到了曾官至辽国光禄卿的马植。 马,是燕云十六州汉人中的大姓,马植出身辽国汉人大族,光禄卿是管理皇宫膳食的,在辽国实行南北两院制度下,马植认为这个官职是辽国贵族对自己的羞辱,故而对契丹人就愤恨上了。 恰逢童贯出使,马植就前往拜会,给童贯提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计策,也就是联金灭辽。 童贯大喜,就将马植带回了大宋,改其名为李良嗣,向赵官家引荐,宋徽宗听了马植的计策,很是高兴,就赐姓赵氏,改名赵良嗣,任其为秘书丞。 但当时朝廷对于赵良嗣的计策有很大争议,许多官员并不认可这一计策,于是这个计划就暂时搁置了。 赵良嗣又向童贯建议,攻打向辽国称臣的西夏。于是政和五年,也就是六年前,宋夏战争爆发,童贯统领西军,在去年攻至统安城。 熙河经略使、名将刘法认为已经重创了西夏,但党项人元气未伤,不宜冒险深入,却被童贯逼迫出兵,最终导致统安城惨败,西夏趁机反攻。 童贯却隐瞒战败的真相,向皇帝报捷,自此赵官家在位期间,隐败不报就成了惯例,蔡京隐瞒大名府、青州城的事,却是向童贯效仿了。 此战过后,已经无力的西夏无奈向大宋朝称臣,童贯大权在握,就在西军中乱搞一气。 按照大宋朝的制度,羌、蕃等投降归附本朝,身份要区别对待,授予的官职也要区分的。许多官职本来只授予汉人,但童贯却接纳了部分西夏投降的官兵,将他们提拔起来,甚至有党项将领出任节度使的。 童贯又随意将西军来回抽调分驻各地,从西军中逃亡被抓回者,不但不按律处死或者刑罚,反而收受贿赂,允许禁军更改隶属其他军籍,比如改为厢军、乡兵甚至蕃兵等。 可以说童贯的肆意妄为,将西军的军纪大为败坏,但赵官家却对他格外信任,因为童贯是宦官,是自己的奴仆和家臣,由他领重兵,根本不需要过多防备。 前次宋徽宗派武义大夫马政自登州出海,与金国达成了一系列的盟约,童贯也想获得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功劳,在他的建议下,一部分西军被抽调,暂驻扎在东京城,准备向河北集结。 但梁山打破大名府,这意味着朝廷为河北西路边军准备的粮草物资都被夺了,蔡京可以替梁中书隐瞒,童贯自然是不肯的。 爷爷我正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与金国女真人灭了辽国契丹,如何能教你拖爷爷我的后腿? 故而童贯便主动提出要求,由他带兵前来围剿梁山。蔡京知道,童贯这是想要获得更多的兵权,并获取他的支持,但总归是替自己遮掩,也只能无奈地同意了。 王伦将时迁、白胜联合送回的情报看完,便说:“看来高俅两次被我等击败,惹得赵官家不高兴,却换了个人领兵来!” 许贯忠也放下心来,说:“既是童贯领兵,哪怕他领了西军来,也不用担心了!”许贯忠曾研究过童贯领兵作战的手段,这人是个知兵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 童贯作为大宋朝西北边军的老大,可有人见过一个统帅贪下属功劳、占为己有的?童贯就敢这么干! 王伦也很清楚此前头领们都不愿与西军交手的原因,是不愿而非不敢。因为西军的确可称得上是弱宋难得的一支强军,但为何西军始终无法消灭西夏? 除了西夏党项人也能打、背后有辽国支持外,最大的原因还是我大宋朝一贯奉行以文官领兵。也不是说文官就对军事一窍不通,大宋朝也出了一些很能打的文官,但个别的高光表现,不代表这个群体的整体实力。 绵羊带领的狮群,显然是打不过狮子带领的绵羊群的,这一点在大宋朝简直体现得淋漓尽致。 许多出身西军、或者与西军有关联的头领们,对西军持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他们欣赏西军敢打能战的强悍,在大宋朝整体兵弱的情况下,西军似乎就成了许多宋人心目中的图腾,就仿佛汉唐强盛时的朝廷最强军队一般。 于是许多人就不自觉地将西军的战斗力抬高,仿佛大宋朝有了西军为托底,哪怕其他禁军、厢军再弱,谁也不能嘲笑我大宋朝军队都是不堪一击的。 王伦其实并不怕西军,唯结果论的话,在华夏漫长的历史中,西军的战斗力还当真排不上号,向前比不过汉唐,向后比不过明朝。 王伦最怕的是,朝廷跟疯狗一般兴大军、连续轮番前来攻打,那梁山是怎么样也支撑不住的。 目前来看,下一次来攻的,领兵之人当是童贯,但至于调动那些兵马,调动多少兵力,朝廷还没有决议,王伦也不敢断定。 好在由于童贯插手,这一次朝廷决议下达得很快,时迁和白胜没有让王伦久等,便有一封密信飞速向梁山传来。 王伦便召集众头领,宣读了东京传来的童贯领兵来攻的各州兵力名单:“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郑州兵马都监陈翥、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许州兵马都监李明、邓州兵马都监王义、汝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嵩州兵马都监周信,共计八州兵马。” “睢、郑二州抽调三千兵力,其余诸州皆为二千,但对外号称一万,共计一万八千人。” “又有侍卫司龙卫军指挥使酆美,神卫军指挥使毕胜,各领兵三千,共计六千人。” 后周时曾设了四支禁军主力部队,龙卫军的前身就是龙捷马军,故而酆美也被人称为御前飞龙大将;神卫军的前身是虎捷步军,故而毕胜也得了个名号,为御前飞虎大将。 这意味着赵官家将他贴身的四支御林军其二都调给童贯了。 “另有保信军节度使刘延庆,领西军三千出战。故而童贯此次领兵共计二万七千人,号称十万!” 保信军属淮南西路,在庐州附近,但保信军节度使只是虚衔,即刘延庆享受节度使待遇,其本职实官,仍旧是鄜延路总管,即鄜州、延安府两地兵马总管。 听到童贯果真带领了西军来攻,许多头领都忍不住叹了口气,但听到是刘延庆领兵时,鲁智深摇着头说:“可惜了西军!却来了这么个庸将!” 第311章 明月照沟渠 童贯行事,一向雷厉风行,他觉得这样才能体现出一个统帅名将的风范。 既然童贯、蔡京出面要“剿匪”,高俅在这两位实权人物面前,那就当真摆不上台面了,于是他干脆闭嘴隐身,任由童贯大手笔去做事。 只是童贯想要快,却着实快不起来。各州兵马陆续集结,都驻扎在东京城外,要准备粮草后勤、要征召随军民夫,要给部分官兵更换武器装备,于是又耽误了一个月。 趁着这段时间,王伦在梁山抓紧练兵,积极备战,而萧嘉穗一行人也从江南匆匆返回。 萧嘉穗带回的消息并不算好,在聚义厅内,他向王伦禀报地说:“某等五人去了睦州青溪县,在一处漆园见到了方腊,此人颇有些气概,但听闻清悟上人在我山寨三人出战,二负一平,就又提出要比试一番。” “方腊提出仍要各派三人来战,第一场比试力气,他那漆园中有一座小光明寺,寺门前两尊石狮子,号称重千斤。方腊便派了一个叫石宝的部将,举起一尊来。” “武松兄弟也将石狮子举起,在半空连抛数下,轻松接住,当真是天生神力也!这一场自然是咱们山寨胜了!” 武松哈哈一笑,说:“那石狮子须重不得千斤,约莫有四五百斤,小弟只有一事不明白,那方腊崇信摩尼教,怎地光明寺前亦立两个石狮子呢?” 许贯忠解释地说:“摩尼教起自如今的黑汗国,即汉唐时的西域,那里本就产狮子的,晋孝武帝时,西域有国曾进贡狮子至苻氐的前秦国,却也不稀奇。” 萧嘉穗便继续说:“第二场比试时,方腊就提出要马战,派出了他的侄儿方杰,王寅兄弟迎战,与那方杰斗了五七十合,方腊便主动提出平手。” 王寅也笑着说:“那方杰武艺高超,使一杆方天画戟,但小弟在山寨与众兄弟多有切磋,得王进教头教了些破解之法,也不惧他,只是若要拿下他时,只怕要斗到百余合以上了。” 王伦一听就明白了,萧嘉穗是想说方腊不通武艺,对高手缺乏了解,缺了些眼力。 “至于第三场,仍旧是比试箭术。那方腊派了个名叫雷炯的好汉,与我山寨的高可立兄弟颇为类似,都是重箭手。我等五人,唯有燕青兄弟善用巧弩,这一场自然是输了。” 燕青就满面羞愧地说:“小弟无能,失了山寨的脸面!” 王伦笑着说:“当初请几位兄弟前去时,我等就猜到方腊必是个不肯吃亏的人,必然还是会提出比试的,本以为江南好汉都是快箭,遇到雷炯这样的对手,小乙哥难免吃亏,却不是你的错!” 其实王伦将王寅、武松派去时,三场比试至少就稳赢了两场,哪怕是五场比试,还有萧嘉穗和石秀未出手,梁山肯定还是占优势的。 抢占谈判的主导权和话语权,还要给对方留够面子,这其中的度本就不好把握,但总归这个结果也还不错。 萧嘉穗微微摇了摇头,说:“方腊见胜了一场,顿时欢喜异常。只是某与他谈起结盟合作的细处,他却含糊其辞,言语中仍是要他占据主导,却来指挥调度我梁山的一应行动,故而某也不曾与他谈论太多。” 王伦顿时皱起眉头来,梁山与江南毕竟遥远,合作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大家地位平等,有事好商量,这才是结盟的态度嘛! 萧嘉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燕青便接口说到:“小弟遇到方腊部下一个道人,名叫包道乙,原是婺州金华山中的一个修道士,不知怎地,却又信了摩尼教,就言小弟与那光明夷数佛有缘,欲将小弟引入教中,小弟自然是不肯的。” 王伦迟疑了一下,问:“这个光明夷数佛是什么来路?” 燕青便解释了一番,王伦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包道乙也算是个奇人了,身兼道、摩尼、基督数个宗教,这摩尼教竟然将耶和华也给缝合到教义里面去了。 燕青便继续说:“方腊那女儿亦请了小弟前去叙话,言谈中小弟打听到,原来方腊最信任的心腹,都入了摩尼教。似清悟上人这样的佛家子弟、包道乙这般道家人物,却被他们隐隐排除在外了!” 王伦看了一眼许贯忠,心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能用美男计呢? 石秀也说:“小弟自去年到了江南后,就发现信了摩尼教的,与寻常居士多有不同。摩尼教信徒多受方腊亲自接见,那些居士想见方腊却也难!” 武松这时才说:“俺亦想起一件事来,在那漆园小住时,俺颇觉烦闷,便与王寅兄弟去城里吃酒,回到漆园时,却先被人邀着去沐浴更衣。现在想来,怕是摩尼教只肯食素,似俺等这样的吃肉汉,连他那园子都进去不得!” 王寅也恍然大悟,说:“江南人好清洁,我也没想到这一层!” 许贯忠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视方腊这般做派,岂不是如汉末的黄巾、汉中的张鲁、晋朝的孙恩卢循,皆以宗教为义,要建什么地上仙国么?” 萧嘉穗点着头,说:“我等五个商讨后,皆以为如此!” 王伦眉头皱得更深,他原本以为方腊是农民起义,只是借着宗教为号召,不曾想这人竟真的打算搞宗教起义。 那梁山还怎么跟方腊联手结盟?王伦想搞的,自然是世俗化政权的交替、抵御外族的侵略、重现汉唐的荣光,他可没有兴趣搞什么宗教,玩不转的啊! 朱武很少在这种事情上发表看法,此时也说:“若方腊当真欲以宗教行事,小弟以为,却无结盟的必要!他行的是独木桥,我等走的是阳关道,实在不是一路人!” 王伦叹了口气,心想找个可靠的盟友就这么难么? 便说:“既然方腊那里结盟无益,我梁山自去做事,一步一步走得踏实了,也不要甚么盟友!” 萧嘉穗叹了口气,说:“某只怕方腊若果真得了势,江南百姓,就要一如晋朝孙恩卢循之乱时,也要遭罪了!” 第312章 泼韩五 东京城东北新曹门外五六里处。 新曹门是民间百姓的俗称,大宋朝官方给定的正式名称是含辉门,但百姓们世代居住在这里,是不会跟着朝廷称呼走的,就好比鲁智深曾经看管的那个菜园子,就在新酸枣门外,官方名称却是通天门。 童贯正在门外一处短亭中,与前来相送的高俅、杨戬两人饮酒。 高俅一介街头泼皮混混出身,靠着一脚好蹴鞠,被赵官家一路提拔出任殿前司,虽然圣宠优容,但与能领兵打仗、手握军权的童贯相比,他还当真不够看的。 童贯这一次出征围剿梁山,其实是夺了高俅的差事,但高俅并不怨恨,反而心生感激。 他先前两次派兵攻打,都惨遭失败,以赵官家的性子,可再二不可再三,若第三次出征仍旧失败,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就到头了。 故而高俅很期望童贯能够取胜,尽管会折了面子,但至少能保住官位,更重要的是,保住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子。 于是高俅端着酒杯,诚心实意地说童贯说:“枢密相公此行,与朝廷必建大功,早奏凯歌。此寇潜伏水洼,不可轻进,只须先截四边粮草,坚固寨栅,诱此贼下山。先差得当的人打听消息,贼情动静,然后可以进兵。那时一个个生擒活捉,庶不负朝廷委用。望乞枢密相公裁之。” 童贯心中就有几分不快,大观二年,也就是十二三年前,童贯与河州知州刘仲武攻打青唐吐蕃,那时赵官家为了给高俅镀金,就将高俅派到了刘仲武部下。 因此细算起来,高俅还曾是他童贯的部将,现在却反过来教自己怎么打仗,童贯心头不喜,只是对饮一杯,说:“重蒙教诲,刻骨铭心,不敢有忘。” 杨戬是太傅,他最善察言观色,看出童贯有些不快,便举杯说:“枢相素读兵书,深知韬略,剿擒此寇,易如反掌。争奈此贼潜伏水泊,地利未便。枢相到彼,必有良策。” 童贯哈哈大笑,说:“下官到彼,见机而作,自有法度。太傅且等下官报捷!” 于是跟随杨戬、高俅来的文武众官,都一一上前拜见恭贺。 亭外就停着一支军,正是刘延庆带领的三千西军,但实际上却只有二千八百余官兵,被刘延庆吃了二百人的空饷。 刘延庆出生永兴路保安军,世代为西北将门,他曾跟随童贯讨伐吐蕃、西夏,积官升到了鄜延路总管,但本人却没什么真本事,只是会拍童贯的马屁,就被童贯视为门生心腹一般。 刘延庆此时自然与童贯一起,接受百官的相送,眼下正是夏天,天气炎热,于是不少原本肃立等待的西军将领士兵,受不得热气,便有人解衣敞怀,左顾右盼,在那里张望。 听见身后有士卒在窃窃私语,讨论那亭中出列的又是朝廷哪个官员,唯有一火士兵在烈日骄阳下岿然不动,也无人四处张望,军列整齐的很。 有个都头看不过去,便笑着喊了一句:“泼韩五,日头恁晒,教儿郎们少歇,随身水囊饮些,不须如此庄重!” 领队的十将无奈笑了笑,说:“听都头吩咐!”只教手下饮些清水,仍旧不许随意走动。 这“泼韩五”正是韩世忠,十六年前,刚刚十六岁的韩世忠就响应本州官府招募,成为延安府的一名普通士兵。 韩世忠家境贫寒,但西北州县百姓多有从军的,韩世忠自幼就跟随老兵习武,嗜酒尚义,不拘小节,很有几分街头泼皮无赖的桀骜性子,又因家中排行第五,故而得了个外号“泼韩五”。 韩世忠入伍后,就因作战勇敢而升任小队长,但童贯经略西军时,韩世忠跟随参战,在银州冲阵斩杀了一名西夏的监军驸马。经略司上报其功,请求破格提拔。 但功劳簿报至童贯处,童贯却不相信我大宋朝居然有如此猛人,也提防着本朝再出个狄青一般的人物,于是只给韩世忠升了一级。 此后韩世忠就跟随上级刘延庆四处征战,先后斩首十余级,童贯再也没办法压着他的功劳,于是给韩世忠升了官,出任进义副尉。 政和二年,喜欢改地名、官名的赵官家,以太尉为武官官阶第二品,为六十级官阶的第一级,第二级就到了正五品的通侍大夫,至于韩世忠的进义副尉,则属于第五十七级,属于无品级的流外武阶。 所以韩世忠从军十余年,仍旧只是个管理一火士兵的“十将”,起因仅仅是童贯的不相信。 趁着饮水的功夫,韩世忠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亭中一群穿绯披紫的高官们,正在挨个巴结童贯,顿时心生羡慕。 他少年时曾遇到个街头相士,预言他将来可以位至三公,韩世忠顿时大怒,心想我一个大头兵,靠着斩首积累功劳,何年何月才能身居三公的高位,这不是拿闲话作弄洒家么? 便将那相士痛殴了一番,便再也不相信什么算命先生的胡扯了。 十余年官途不幸,只是偶尔酒醉梦醒时分,想起那个相士的话,又叫韩世忠好一番唏嘘感慨。 韩世忠也曾想过花钱更改军籍,但他家境贫寒,十余年来也不曾积攒什么钱财,况且他能将军籍换到哪里去?来来去去还得在关中,仍旧是童贯的手下,仍旧是不受重用升迁! 烈日当头,韩世忠被晒得浑身是汗,看着童贯在亭中与一众送行的官员执盏擎杯,有人在旁边贴心地扇风,韩世忠对童贯的怒气就又多了一分。 第313章 凤尾坡夜袭 韩世忠从未想过,大宋朝官员的接送居然这么麻烦,眼看一波又一波的官员前来,从紫衣换成绯袍,从青袍换成绿袍,抬头看着越来越毒辣的太阳,只觉得今天怕是出发不得了。 与他预料的一样,从东京城来送行的官员实在太多,一波接着一波,等到大军开拔后,甚至还有许多官员沿途送行,一直送过了兴仁府,进了濮州境内,才陆续折返。 童贯倒也知兵事,点差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为正先锋,郑州都监陈翥为副先锋,陈州都监吴秉彝为正合后,许州都监李明为副合后,唐州都监韩天麟、邓州都监王义二人为左哨,汝州都监马万里、嵩州都监周信二人为右哨,龙虎二将酆美、毕胜为中军羽翼,刘延庆所部西军在中军前列。 大军浩浩荡荡,从兴仁府过濮州,却又转向东南,准备前往济州州城。 段鹏举与陈翥两将,正欲在童贯面前表现一番,便领兵疾行。大军出发时,童贯特意下令,每日只行进五十里,就要扎下营寨休息,前、中、后三军不可脱节。 童贯数年前攻打吐蕃、西夏时,就曾犯过这样的错误,尤其是去年时,西军名将刘法劝阻,他却一意孤行,冒险进军,结果前军刘法战死,西军惨败,童贯也开始学着谨慎了起来。 但段鹏举与陈翥偏偏就多行进了十余里,心想不到济州,又遇不到梁山的水寇,即便那伙水寇敢来冒犯,六十里的距离,大军一日就可以推进,难道我两人还抵挡不住一天的时间么? 就在两将扎下营寨后,三十余里外的凤尾坡,王伦就得到了消息。 从童贯集结各路兵马开始,整个梁山的情报系统就开始飞速运转了起来,时迁和白胜虽然混不到朝廷高官那个层面,但依托底层得来的信息,也是全然不差了。 比如白胜手下一名情报人员,就从一个泼皮那里得到个消息:他帮着自家老爹推了一车汴梁西瓜,发卖给了一个负责采买的军官,还被要求与众多瓜农一道,将西瓜送到了营寨门口。 买西瓜的正是郑州兵马都监陈翥,童贯集结大军,朝廷自然要先给些赏赐的,陈翥就拿了钱买瓜,给士兵们消暑解渴。 那情报人员就问大概有多少车西瓜,每车能装多少,粗略一估计,陈翥所部兵马,也就在二千五六百人左右。 至于唐州有多少兵马,韩天麟有个手下军官在东京城嫖娼,兴尽后与青楼的姐儿闲谈,就被套出话来,唐州来了多少士兵、有多少匹马,说的一清二楚。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回到白胜那里,而这样的消息被汇总后,就迅速地传向了梁山。 可以说现如今的梁山,比童贯本人更加清楚他手下召集来的,究竟有多少官兵人马。 而负责巡哨、出探的马麟,也不断派出探马向西面探哨而去,得知段鹏举与陈翥为先锋,距离童贯中军只有一天的距离时,王伦便与众头领商议。 钮文忠提议可以设伏,而且选好了地点,那就是离济州四十余里的凤尾坡。因为按照童贯大军每日行进五十里来计,前军抵达凤尾坡附近,恰好是半下午时分,那时官兵行进得乏了,正是伏击的好机会。 王伦当即同意了,设伏好啊,他最喜欢打伏击了。 于是王伦点了骑兵第二、三、四三营兵力,又点了步兵第五营半个营,主要看重的是黄钺的放火手段,骑兵第一、六营则为接应,一旦开战就先截断这两州官兵的去路,力求速战速决。 骑兵第九营指挥使秦明却竭力求战,王伦想要安抚,只说七、八、九、十这四营都是新建,似这般长途奔袭的任务,还是交给老兵为好。 秦明拱手说:“哥哥,非是小弟胡闹,一则小弟新入伙,不曾立得功劳;二则郑州兵马都监陈翥那厮,与小弟有些仇怨。” “小弟是夔州路开州人氏,数年前朝廷抽调入京为武官,与那陈翥是同僚,那厮就嘲笑小弟的口音,说我乃是蛮子、山夷,我与他起了争执,厮打一番,被人劝过。” “这厮就怀恨在心,一意阻我前程,到处使坏,我也非是自夸,若无这厮阻拦,我早就任着一州都统制了。如今既已经投靠山寨,往事小弟不再提,但这人我是非杀不可的!” 王伦说:“好,你就挑选本营精锐,也来跟着!”似秦明这样的朝廷降将,不用王伦多吩咐,许贯忠就会按照规矩制度对他的过往做一番调查的。 秦明顿时大喜,说:“小弟敢不尽心尽力?” 于是在童贯先锋大军刚出兴仁府时,王伦就已经带着近六千骑兵来到了凤尾坡埋伏。 设伏为的是消灭官兵的有生力量,更重要的是打击官兵的士气。故而听到马麟来报,说官兵先锋就在四十余里外扎营后,朱武就摊开了地图,做出了标记。 王伦看着地图,距离两州兵马最近的,是童贯大军右哨汝州都监马万里、嵩州都监周信两部州兵,大约在西南侧四十里左右。 王伦便一点地图,说:“如此大好机会,正适合夜袭!传令给第一、六营唐斌、关胜二人,子时半仍旧拦截在西侧,此番定要全歼两州兵马!” 王伦对梁山军队最为自信之处,就是能打、善打夜袭,这可是他组建梁山军队以来就视为基础操练的战术,他有自信打夜战遇到眼下的金兵,梁山也不怕! 有许多战术简单但却好用,夜袭就是其中的代表,于是王伦下了决定后,仔细讨论了具体袭击的作战方案与细节,通知了唐斌、关胜两部,就命全军缓缓出发。 前半夜时,王伦就令大军停在了距两州官兵大营十五里左右的地方。十五里不是官兵哨探的范围,而是梁山夜间巡哨的有效范围。 段鹏举与陈翥两将的表现毫无新意,王伦派出的夜不收,甚至摸到了营寨外面,他两人连防备骑兵夜袭的陷马沟都不曾命手下挖掘,戌时左右营中仍旧热闹的很,仿佛不是来出征,而是来郊游的。 第314章 秦明报仇 戌时过半,大营中方才寂静了下来,有个胆大的梁山夜不收,就穿着黑衣,缩在官兵营寨外立栅栏挖掘出来的小土堆后面,甚至能听见夜间巡逻士兵小声的交谈。 他又观察了好一番,这才趁着夜色溜了回去。消息很快就送到王伦面前,王伦听了,不由得嘲笑了起来:“都说州兵不堪用,这二州的禁军,也是一般模样!” 徐宁低声说:“我幼年时曾见过京西路抽调回京的蔡州禁军,何其雄壮!自高俅出任殿前司、掌管东京禁军后,禁军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见好几个头领都很感兴趣,徐宁便继续说:“高俅不懂如何操练禁军,却花费心思,在金明池办个了禁军争标,先是横列十余艘彩舟,以诸禁军官兵为百戏,如舞旗、舞狮豹、舞刀、舞蛮牌、扮神鬼、演杂剧等,又列两大船,挑选教坊司、乐部舞工、女伎,在那里吹吹打打。” “然后又要各禁军选派精壮士卒,比赛划船,一如端午节时的龙舟竞渡,不但要比赛哪支禁军划得快,还要比赛划得好,若能划出旋罗、海眼、交头等花样,就有额外奖赏。” “他这般做,却是为了讨好赵官家,每年都要邀了官家来看。后来官家厌了,这才渐渐不办了。” 王伦这还是第一次听闻,徐宁又说:“若只是这些,也还算好,但高俅那厮贪欲极重,禁军在东京城周边的驻地,都有阔地敞亮之处,高俅就私自占了军营,却将禁军调往他处,修了私宅一二十处,占地极广,大兴土木,楼阁池苑亭台,极尽奢华!” “他又不肯花钱请工匠,就强令禁军出私役,比如指派某个禁军军官做某事,若这军官不会做,没有手艺,那就自己花钱雇佣工匠。” “这厮既要禁军官兵为他营造私宅,却又仍旧严令禁军出操,没奈何,被他派了做工的军士,只得行贿,若给他送足了钱,就可以免于操练;若是没钱或是钱送得不合他意,高俅倒也大方,允许官兵自去寻营生赚钱,再给他送来。” “他在殿前司一坐数年,东京城的禁军就被他败坏了,纪律松弛,军政不修,甚至许多军官不知道自己手下有哪些士兵,士兵也常年见不着上官。” “前两次高俅抽调官兵,此番童贯来攻,为何都不挑选东京城周边驻守的禁军?实在是禁军一样,不堪大用了!” 听徐宁说完,几个头领都不住吸气,秦明闷声说:“教师久在官家身边,却只看到了一面。高俅那厮还卖官哩,只他做得隐蔽,若有人花钱求到他那里,他就给这人安排个职事,只要做得,就录为功劳,然后提拔,教师恐怕也不知晓吧!” 徐宁顿时不住摇头:“我说为何在金枪班时,颇有些同僚升得极快,原来是这般缘故!” 王伦叹了口气:“高俅败坏禁军,童贯败坏西军,归根结底,还是皇宫那个赵官家的纵容!这些事情,难道真能瞒过一个在位二十年的天子么?” 杨志在那里默不作声,他亲身经历、听说过许多事,只是现在却了无兴致当作谈资。 縻貹便说:“早就该将这皇帝老儿拉下马来,老天若是知晓在人间有个这样的儿子,怕是早就叫雷公劈死了!” 几个曾在朝廷为官的头领们都不好接话,山士奇却笑了起来,说:“兄弟这番话说得好!” 王伦便摆摆手,说:“趁着还有些时间,都去小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夜间好厮杀!” 看到头领们各自散去,王伦便靠着卧倒的马儿,挥手驱了驱蚊虫,望着满天星斗,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夏夜里没有一丝凉风,空气闷得仿佛凝滞在了一处,于是偶尔闪烁的星光都似乎变得不真实了起来,只有一钩残月,在浓云中时隐时现。 王伦刚刚小睡了片刻,又被蚊虫咬醒,耳边只听见战马嘶鸣,还有士卒们的轻轻安抚声,拍打蚊虫的声音,便站起身来,活动了手脚,掏出手巾擦了擦细汗。 马麟便凑了过来,低声说:“哥哥,亥时了!” “叫醒众人,准备出发!” 陈翥是半夜热醒的,他光着膀子,只穿一条亵裤,伸手一摸,行军床上的竹席满是汗水,便嘟嘟囔囔地爬了起来,就着水盆洗了洗脸,只觉得什么时候出征不好,偏偏赶上夏日,这般酷暑,简直是煎熬! 但是对童贯来说,他才不管是什么季节,只要道路得通,早一日教他剿灭了梁山贼寇,再立功劳,将来联金抗辽,他童贯就有资格在官家面前争取亲自领兵,也实现太祖、太宗皇帝都没能办到的收复燕云的壮举。 陈翥不敢抱怨童贯,只是在心里抱怨了几句,洗了脸又要喝一杯凉茶解口渴,就听见帐外突然喊杀声四起,跟着火光就隐隐传来。 陈翥顿时大惊,提着腰刀,奔出帐外,几个亲随围了过来,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陈翥便在亲随的帮助下,穿了甲,牵了马,又集合了两三都亲兵,便要去迎战这伙胆敢夜袭的梁山贼寇。 陈翥也不傻,眼下除了梁山有这般胆气,还能有谁敢偷袭官兵? 只是眼看营寨四面起火,半个营地都烧了起来,陈翥却也果决,就要领着亲兵逃走,却见二三百骑在营中来回冲杀,心想这伙贼寇须得杀散了! 不曾想他这里还未动,就有一员贼将打马而至,大吼:“来的可是郑州兵马?” 陈翥一听,这声音很是熟悉,拔马就要逃走,前来问话的秦明,却借着火把和火光看得分明,大叫:“陈翥小儿,哪里走?” 好一个“霹雳火”,秦明冲杀向前,身后的二百余骑纷纷跟上,秦明一棍击飞了一个想要阻拦的亲兵,陈翥一看逃脱不掉,便大骂:“背逆狂徒,天生草寇,安敢来此?” 秦明也不答话,舞起狼牙棍直取陈翥,陈翥使一口大杆刀,就在火光中厮杀在了一处。两人绕着小场地来回斗了二十余合,秦明卖个破绽,陈翥一刀砍空,来不及躲闪,天灵盖就挨了一棍,翻身死于马下。 秦明便跳下马来,将陈翥的首级割了,用他那口大杆刀挑在半空,便命人大呼:“陈翥已死,跪地求饶者免死!” 第315章 再袭右哨 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被押到王伦面前时,王伦大吃一惊,心想我山寨的头领也不曾听闻有好男风的,怎地这厮似是被人给糟蹋了一般? 段鹏举衣衫不整,只挂着披膊,腰间以下胡乱缠着袍肚,挂甲连束甲绊都不曾系,扶着右臂,灰头土脸,满额头都是汗水。 将他擒住的酆泰回报:“哥哥,小弟遇着这厮时,他只带了十多个随从,在那里狼狈逃窜,也不辨方向,径闯入到小弟的厢骑兵中来,被洒家一枪杆扫落马下,却将右臂摔伤了!” 王伦摇摇头,心想这人比陈翥还不如,便令剥了甲,丢进俘虏营中。 段、陈二将修筑的营寨很是粗糙,大约是觉得反正是行营,随便能睡一夜凑合也就得了,故而梁山各头领带兵,按照王伦事先安排好的方位冲进来时,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段、陈二将闻听遭到夜袭,第一时间竟不是集合兵力就地防御,而是打马就跑,这两州的禁军士兵表现同样不堪,乱糟糟地似没头苍蝇一般到处跑,连逃跑都找不到方向,甚至还有一小队禁军逃向东面,恰被王伦这里给遇到捉住的。 这是王伦遇到的最为轻松的一场夜袭战,毫不夸张地说,梁山还没怎么用力,对手就已经倒下了。 等到外围的梁山士兵陆续将逃走的小股禁军捉了押送回来时,黄钺已经忙碌地带着士卒,将营中的大火扑灭了大半。 杨志与袁朗两营骑兵,也已经开始打扫战场,将营中搜归在一处的兵器、铠甲、粮草等陆续装车。 大营中被俘虏了三千余官兵,都押在北面,由骑兵第三营看管。至于混乱中自相践踏、被杀死的千余具官兵尸体,也都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营寨西侧。 王伦与几位头领略一商议,便决定将这些官兵都放了,以这些官兵夜袭时的表现,王伦等人根本看不上,毫无战斗力可言,简直就是一群兵油子,听见梁山士卒大呼,就个个跪地投降。 至于段鹏举,这样的庸将,杀了是污梁山的刀,还不如放回去任他自生自灭,哪怕朝廷再任他为领兵将领,梁山也是不惧。 王伦看了看天色,他实在学不会观星看时辰的本领,便问马麟,马麟抬头看了一眼,便说:“约莫丑、寅时之间了!” 王伦略一估算,便看向唐斌和关胜,又对朱武说:“前次呼延灼领兵前来,精锐尽失,此番汝州兵马必然羸弱。我欲领骑兵第一、六营南下,寻着汝、嵩二州兵马,天明时分发动攻击,此法可行否?” 朱武拈了拈胡须,与钮文忠对视一眼,说:“可行。只是不知第一、六营还能奔袭么?” 唐斌说:“哥哥与军师放心,我与关大哥两营离此处近,夜里休息的好,还能再战!”关胜也点了点头。 王伦便说:“事不宜迟,军师与钮兄弟便带兵徐徐退回山寨,我自领兵南下袭之!”朱武知道王伦一旦有了决断,旁人很难劝说的动,默默看了唐斌一眼,唐斌说:“军师放心,我等必护卫得哥哥周全!” 于是王伦便留朱武继续主持后续事务,他则带着吕方,与唐斌、关胜两营连夜打着火把朝南面奔去。 濮州临濮县东,童贯一觉睡到红日初升,方才从帐中醒来。 暑气难消,童贯昨夜里睡得晚,他却不怕热,因为濮州知州、临濮县令专门给他送了几车从地窖里取出的冰块。 大宋朝制度,凡大军出征、归返途中,不得随意入城,故而童贯将中军大营设在了临濮县东面二十余里处。 他那休息的帐篷,有卧室、客厅、厕所,搭设得极为宽敞,卧室四周提前铺了冰块,童贯又收了许多太监义子,都随他任职军中,于是童贯晚上睡觉时,就有几名义子轮番摇动蒲扇,给他扇风。 人形风扇吹来冰块的清凉,更兼帐内还燃着专供皇室的安神香,童贯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然而很快他的好心情就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先是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狼狈逃回,只说昨夜被梁山贼寇偷袭,陈翥战死,他也被贼将击伤了右臂。 至于有多少贼寇,段鹏举不要脸,只说梁山贼骑约莫有万余,四面八方到处都是贼骑亮起的火把。 童贯久经战阵,这种谎话如何骗得过他?想来是陈翥死战,段鹏举却独自逃回,当即喝令:“左右将此獠拿下,损兵折将,丢失朝廷颜面,要你何用?” 就要吩咐一名将领前往接收清点二州残余官兵时,又有一队骑兵自东南狼狈逃回,回报说天明时分遭受梁山贼寇骑兵偷袭,汝州都监马万里、嵩州都监周信两人都被贼将杀了。 童贯不由得大惊,狐疑地看向段鹏举,心想这厮莫非不曾诓骗于我?那梁山果真有万余骑兵? 若没有万余骑兵,如何能够分兵在一夜之间连破自己的先锋、右哨一万兵马? 然而段鹏举与陈翥两州兵力总共不到五千,汝、嵩二州也只有三千余人马,哪里有一万之数呢? 童贯仔细询问了一番,逃回来的周信部下,其实也不清楚来攻的梁山骑兵究竟有多少,但他可以吹啊,于是便信誓旦旦地说:“至少三千骑兵!” 童贯心里更惊,他固然知道东京周边的禁军战力不如西军,但实在想不到,禁军已经被高俅败坏得连乡兵都不如了。 段鹏举终究还是逃过了一劫,童贯只是命人将他暂时关押,只等战后再来处置,原本的行军计划也被他传令取消,左哨的唐州都监韩天麟、邓州都监王义两部,也接到命令,即刻向南与中军会合。 童贯又想起了高俅的告诫,心中十分懊恼,若自己听进去了高俅所说“不可轻进”的话语,未必会有这样的惨败! 第316章 骄傲的童贯 大宋朝开国以来,农民起义、百姓举事是非常频繁的,但很少能够形成大规模,这是有两大原因。 第一自然是宋太祖制定的国策,一旦逢着凶年饥岁,朝廷就会主动在发生灾荒的地区多招募青壮为士兵,这就属于提前预防了。 第二则是大宋朝的商业、市民经济发达,破产、失去土地的农民,被各行各业吸引着前往谋生,如果能活命,又有多少人愿意冒险造反呢? 而且大宋朝对于农民举事,往往也并非一味地诏安,而是“招剿”相结合,对于小股举事的势力,官府的第一选择从来都是出兵围剿,以期达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若依着本朝的传统,梁山这里早就该派来朝廷诏安的使者了,但偏偏梁山打破了高唐州,杀了高廉一家,得罪了高俅,故而朝廷中有官员提出对梁山诏安时,就惹来高俅的强烈反对。 其实梁山打破青州城后,朝廷诏安的声音就越来越大,蔡京就有意提出诏安,但他最近也开始察觉到了许多苗头,那就是皇帝开始讨厌他了。 蔡京前后三度为相,权势滔天,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孙子都官至大学士,家中的奴仆有做官的,出嫁孙女时连陪嫁的婢女都被封为夫人,前后把持朝廷十五六年,赵官家对他也渐渐不满。 尤其是去年,王黼由通议大夫超晋八阶,升为特进、少宰,蔡京就明白,皇帝已经挑选好了取代自己的人。 在这个关头,蔡京反而将诏安一事放下了,开始全力支持童贯,若童贯能取得大胜,他这个宰相也有功劳,在这个高位也就能多坐一两年了。 就在童贯这里疑神疑鬼、停驻不前时,王伦已经领兵撤回到济州境内,在一处废弃的小村庄里休息了。 临天明时分,王伦领着两营骑兵呼啸而至,许多官兵还未从睡梦中醒来,就被骑兵踏杀,汝州都监马万里匆忙迎战,被关胜三五合就一刀砍死,嵩州都监周信想要逃走,被唐斌追上,一箭射落马下,文仲容赶上前去一刀砍死。 同睢、郑二州官兵一样,王伦对汝、嵩二州投降的官兵,仍旧是剥其铠甲、收缴武器后,就暂押在营中,却将官兵营寨仔细搜缴了一番,然后撤走。 汝、嵩二州官兵战死者约有数百人,表现比睢、郑二州官兵更加不堪,连就地反击的勇气都没有,这战斗力表现让王伦很是鄙夷。 他想起时迁白胜那里刚传回山寨说童贯点检各州八支军马后,许贯忠的反应。 许贯忠当时就认为,八州兵马皆是废物,顺便又将童贯嘲笑了一番,明明也领兵打仗多年,怎么会挑选这八州兵马? 许贯忠的证据很充分,几十年前,小苏学士苏辙在殿试《御试制策》中就曾写到: 而当今自楚之北,至于唐、邓、汝、颍、陈、蔡、许、洛之间,平田万里,农夫逃散,不生五谷,荆棘布野。而地至肥壤,泉源陂泽之迹,迤逦犹在。其民不知水耕之利,而长吏又不以为意,一遇水旱,民乏菜菇。往者因其死丧流亡、废县罢镇者,盖往往是矣。 简单来说,就是自古富庶的中原之地,在本朝却土地兼并极其严重,大量农夫百姓沦为流民,然后被朝廷招募为士兵,本该人口繁茂的地区,百姓却缺衣少食,而且这种情况从本朝立国初期就一直存在。 许贯忠曾任职无为军,他当初从东京城一路南下,路过这些州县,所见所闻,比苏辙文章中的描述更加夸张。 以赵官家的昏聩,以官吏的贪腐,虽然七八年不曾去京西路走动,但想来应该是“每况愈下”的。 王伦却要更为谨慎得多,许贯忠可以表现出对朝廷官兵的鄙夷,是为了给头领们增加信心,若他这个大头领也跟着如此态度,那就难免有些飘了。 但一夜之间,来回奔袭数十里,顺利击破两路四州兵马,王伦觉得这种谨慎也没有多大必要了。 于是王伦返回山寨后,就与众头领们商议,说:“童贯此次领兵,十一路兵马,八州皆不堪战,唯龙卫、神卫两禁军、延安府西军可算敌手,这一次就放童贯到泊子西面,我山寨与他堂堂正正打一场!” 以往梁山打的都是地方乡兵、厢军,或是朝廷派驻地方的禁军,这一次有御林军与西军亲至,若能正面野战取胜,这对于山寨军队士气的鼓舞和提升是巨大的。 而且由于民间对“西军”的神话,颇让一部分头领听到“西军”二字就不敢战,这未必是恐惧,而是出于对一个国家最顶尖战斗力军队团体的敬畏。 若要打消这种敬畏心理,消除西军身上被民间和朝廷宣传有意引导下的那一层光环,还有什么比野战正面取胜更有说服力呢? 且说童贯在临濮县外停驻了两日,复又陆续进军,只是这一次他不敢再将诸军分调了,左哨改为前军,与中军距离不超过二十里,又派出大量的巡哨探马,对梁山的夜袭格外防备。 这一路行来,倒也安静,只是沿途百姓听闻朝廷大军又至,于是纷纷提前逃走。童贯本欲去济州城外驻扎,但一想若去济州城,就得自梁山泊南面通过,干脆在梁山泊西南扎下大营。 济州知州程万里本是童贯府上的私塾先生,但前次董平领兵迎宣赞大军,半路却被梁山击溃,董平也无奈逃走,程万里就一日三惊,生怕梁山贼寇突然出现在城外。 对于郓、济二州这样的囊中之物,王伦也懒得派兵骚扰,只要将朝廷派来围剿的大军击败,惹得朝廷再不敢随意派兵来时,那时候再做计较也不迟。 程万里听闻童贯领大军至,这才带领数百名军汉衙役前来拜见。童贯毕竟还是尊师重道的,便安慰了程万里一番,就做了保证:“先生也不用担心,此次平定了梁山水寇,某为先生另寻个好去处,再做一任州官,就此调回京师!” 程万里感激莫名,便说:“枢相在上,这伙水寇虽是山林狂徒,中间多有智谋勇烈之士,勿以怒气自激,宜以良谋图之!” 童贯听了,又是不喜,但毕竟看在程万里的颜面,笑着说:“某行伍多年,岂能畏刀避枪?先生且看我破此水寇!” 第317章 开局一个王炸 童贯这个人,在太监这个群体中,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了。但身居高位者,在高处坐得久了,大多会产生一个幻觉:那就是天下的一切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童贯知兵,但也仅此而已,就被一众文武官员和下属吹捧,让他心生傲气,只觉得自己也是本朝数得着的名将了。 沙场之上,偶有挫败,那是常有的事情,童贯并不觉得梁山一夜袭破两路四州兵马有多厉害,他见识过西夏党项骑兵,见识过吐蕃骑兵,却并不认为一伙水寇能有多大能耐。 不过是靠着熟悉地形、专一夜里偷袭罢了,他只需要将大军全面压过去,梁山如何能够抵挡? 这就是童贯在攻打青唐吐蕃、西夏时取得一些成就的原因,纯粹是这厮只会靠着国力碾压。 故而童贯点领诸军,向梁山泊西南方向杀去,距水泊尚有二十里左右,从左哨转为先锋前军的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就匆匆来报: “枢相,前方不足十里处,梁山贼寇摆下了阵势!” 童贯顿时自信地笑了起来:“这伙水寇居然敢与官兵野战?迎上去!”便拍马先行,却看到远处腾起尘土,有三十余骑巡哨探马,在那里不远不近地观望。 童贯顿时大怒,心想这水寇果然好胆,便令刘延庆派一队骑兵追赶。 前来巡哨的正是马麟,他也是个有胆色的,见官兵未得军令不敢乱动,直哨到童贯的中军前面,相离不过百余步,仔细看了一番,看到一队骑兵从官兵阵中飞奔而出,这才退回。 负责巡哨的梁山士卒,都是骑兵中的精锐,更兼配了好马,刘延庆派兵追赶了一阵,始终追不上,只得返回。 哪知官兵刚退回本阵,马麟又转了回来,又观察了一番,这才施施然离去,那边童贯指派的追兵还未出列,只得又去追了一阵。 又行了数里,童贯就看到一片平川旷野之地,梁山的军马排列整齐,已经等候在了那里,于是便命就地立起将台,吩咐诸军排成圆阵。 等攒木将台立起,童贯登台远望,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梁山摆出了半弧形的军阵,左右两翼皆是骑兵,旗号鲜明,各色旗帜飘扬,全军鸦雀无声。 凡大军出征,最重旗鼓,比如朝廷的一州兵马,要设将旗、中军大旗,各营、厢、都、队,都有旗帜,方便本部士卒辨认,更有各种颜色的旗帜,设有不同的旗语,比如进攻用什么颜色的旗,就地防守用什么颜色的旗,所以旗帜向来是很繁复的。 同样还有鼓、号、铎等军队乐器,有进军鼓、冲锋号、集结号、收兵的鸣金铎等等。 童贯只以为梁山都是草寇,但看到对面旗帜,便知自己想错了。且对面梁山兵马密密麻麻,怕不是有过万之数,心中就将京东西路的文武官员痛骂了一番,怎能教梁山聚起如此气势的一支贼军来? 不但童贯被惊到了,跟随而来的各州兵马也都被惊到了。实在是童贯这一次抽调的京西两路八州兵马,久不经战阵,偶有战事,也不过是围剿山贼、拦路土匪,只会打治安战。 而王伦组建梁山军队,一开始定下的基调,就是要打集团战、打国战的,这时就显出差距来了。 治安战打得久了,将领的军事才能和思维也就被固化了,最典型的就是西汉那位“难封”的李广。李广的确算是一员猛将,也有成为名将的资质,但他在汉景帝时历任边郡太守,打的都是千人左右的小规模战斗,是对小股匈奴人入侵劫掠的反击战和治安战。 结果到了汉武帝时,要反攻匈奴,要打国战,李广反而不适应了,带的兵越多,仗打得越烂,太史公一支妙笔,也难以掩盖他根本指挥不了大军团作战的“无能”。 童贯原本的打算,是将八州兵马当作消耗,若梁山果真是一群乌合之众,自然也不用御林军出手,但酆美、毕胜二将就刷了资历,西军刘延庆这个心腹也得了资历,那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但梁山骑兵一夜之间连破两路四州兵马,眼前这支梁山军队庄严肃穆,童贯顿时改了主意,既然剩余四州兵马不放心,干脆派御林军和西军迎战。 那边王伦整肃了大军,见到官兵阵前未动,便说:“哪个兄弟前去邀战,先夺了官兵气势?” 一众头领纷纷请战,卢俊义拱手说:“众兄弟,某自上得山寨以来,寸功未立,就由某前去邀战如何?” 他一开口,众人都不好与他争了,实在是校场比试后,众头领们一致认为,卢员外武艺,山寨第一! 卢俊义便领了二百骑兵,出得阵前,来到童贯军前,大呼:“哪个敢来与某一战?” 童贯见卢俊义披挂整齐,铠甲鲜亮,持一杆长枪,相貌端的不俗,心想这贼寇中竟然也有此等人物? 童贯打的多是国战,也知道两国大军相持,常有小股军队邀战厮杀,为的是借以寻找时机,继而投入更多的兵力,左右看了一眼,便下令:“酆将军,你去迎战!” 没办法,他将遭梁山夜袭又被放归的四州官兵仍旧编入后军充当辅兵,而其余四州兵马连队列都还没排得整齐,如何能够集团作战? 酆美便领命而去,也带了二百龙卫军骑兵,远远望见卢俊义,就高喊:“无端草贼,不来投降,更待何时!” 卢俊义本以为他要上前单挑,却见酆美一舞大刀,就领着骑兵冲杀而来,也不答话,带领本部骑兵迎了上去。 他却专迎着酆美,长枪大刀交错之际,酆美只觉得双臂发麻,四百骑交错而过,酆美见身后只有百余骑,折了四五十名官兵,卢俊义那里,却只丢了十余具士卒尸体,顿时大惊。 于是两部骑兵各自调转马头,换了个方向,又对冲了一波,这一回龙卫军人仰马翻,又折了五六十人,酆美吓得转身就逃,再不敢迎战了。 卢俊义就搭起弓来,哪知酆美出战时就已经看见他跨弓背箭,防着这一手的,逃走时伏着身,身后又有龙卫军骑兵跟随,卢俊义一时找不到他的背影,干脆向着落在后面的官兵连射数箭,又有三四个官兵撞倒马下。 第318章 西军出战 酆美狼狈逃回,却见两次对冲中跌落下马、未曾战死的官兵,又有一二十人,从场中逃回,那边卢俊义也带兵来追,却被官兵乱箭射回。 于是卢俊义转身后撤,就在官兵的众目睽睽之下,将战死的梁山士卒尸体并马匹都收殓了,这才缓缓退回本阵。 至于龙卫军遗留在战场中间的马匹,也都被梁山士卒抢回,只留下一地的尸体,以及十多个还没死透、躺在地上惨叫的官兵。 眼看卢俊义骑兵两次对冲就取胜,官军阵前鸦雀无声,梁山军阵却顿时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不少官兵都被吓了一跳。 王伦见童贯军中仍旧在忙碌地整顿阵形,便高喊:“再去夺势!还有哪位兄弟愿往?” 这一次却被“急先锋”索超抢了先,索超也领了二百骑,来到童贯军前耀武扬威,邓州兵马都监王义便主动请战,童贯应允了。 王义情知本州兵马不如龙卫军,心想与贼骑对冲恐不能胜,不如与这贼将斗一斗,若擒杀了,也是功劳一件。 王义便冲出阵来,挺一条长枪,大呼:“那贼头领,快快下马受降,可免一死!”索超却是急性子,挥舞着大斧,拍马就迎了上来。 王义抖擞精神,就欲拿下索超,两人交锋不过数合,索超一斧便砍在王义的脖肩,王义一声不吭,死于马下。 索超鄙夷地说:“这般稀松武艺,也能做一州都监?”啐了一口,愈发为当初自己在大名府感到不值。 他将王义的战马牵了回来,交给一名亲卫,便又大呼:“朝廷走狗,还有哪个敢战?童贯小儿,速来就死!” 官军阵前再次鸦雀无声,童贯在将台上听了,脸色青红,捋着胡须的手不由得一攥,却攥下来几根胡须,顿时叫他心疼不已。 童贯虽然是个太监,但他天赋异禀,去了势阉了后,仍旧有些胡须不曾脱落,故而为保住这一点男性的象征和尊严,童贯对胡须保养得极好,晚上睡觉时都要专门用一个纱囊护住下巴的。 西军阵里,韩世忠热血上涌,心想若是逢着西夏党项人敢如此嚣张,洒家早就纵马赶去,擒杀了此獠。 他有意请战,身子刚动,就被本都的都头看见,那都头知道韩世忠的本事,却慌忙摆手,韩世忠无奈,只得停下身去。 他平素里人缘也不算太差,西军又是个讲实力的军队,似韩世忠这样有本事的人,虽然只是个火长、十将,但本都都头也敬重他。 因为众人都知晓,似韩世忠这样有能耐的,童贯压得了一时,压不住一世,总有他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索超又连喊数声,见官军阵前只是不动,便只得怏怏返回本阵,王伦就命也记下他一功。 这时四州兵马总算各自排列整齐,童贯环顾了一番,看见军容整肃,刚才连败两阵的郁闷又消失了,便举起令旗:“着许州兵马都监李明攻贼寇左翼,龙卫军攻右翼,西军刘延庆部,直取贼寇中军!官兵威武,朝廷必胜!擂鼓!” 他如今虽然先后折损了四员州兵马都监,但各州都有副将,仍旧可以保证指挥序列的通畅,算起来他的兵力还是占据优势的,何惧之有? 小股骑兵对战、斗将,不过是损些士气罢了,与大局并无影响,况且他还有御林军与西军两张王牌,若连梁山贼寇都打不过,他童贯以后在朝廷还怎么混? 酆美的勇气也慢慢恢复了,他领着二千余骑兵冲锋,这可不是二百骑,似这般骑兵规模,难道他还能输给梁山贼寇不成? 眼看官兵主动出击,王伦这里也立刻调兵应对:“骑兵第二营杨志、第八营史文恭右翼出战;骑兵第一营唐斌、第七营卢俊义左翼迎敌。” “步兵第一营鲁智深、第八营孙安出战,中军第四营董澄部随时准备虎蹲炮射击,其余诸营随时听令!” 梁山骑兵虽然设了十个营,但兵力却是不满额的,后四营只是抽调了部分老兵补充,还未完全形成战斗力。 但眼下王伦也只能将第七、八两营派出了,看重的就是卢俊义与史文恭两人的勇武。 大规模的集团战,是需要一名合格的统帅全局指挥的,王伦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本事,那就合众人之力,分工细化。 同样地,冷兵器为主的战争中,猛将、勇将的作用也是巨大的,尤其是对付眼下大宋朝这样缺乏训练和实战经验的州兵、禁军。 眼看到西军出列,气势就与其他州兵、禁军完全不同,一股肃杀之气顿时弥漫,王伦也不敢大意,直接派出了最有战斗力的两个步兵营,以及董澄、沈骥所在的第四虎蹲炮营。 在王伦看来,童贯此次来攻,只有西军的威胁最大,若能扛住西军的进攻,再击败龙卫军骑兵,梁山大军也已经胜券在握了! 大宋朝的西军,本擅长打山地战,王安石变法虽然颇遭到大宋朝官员的反对,但新旧党争、政局变幻频繁时,唯独王安石对西北军事改革的成果,无人敢动。 故而宋哲宗元符元年,也就是二十三年前,大宋西军在泾原大破西夏,战后西夏被迫臣服宋朝,平夏城之战也可谓是西军巅峰一战。 此战过后,西军已经开始规模化列装骑兵,若按照正常的发展,西军本应该从山地作战转为骑兵大兵团作战的。 但是很可惜,端王上台了,童贯被派来了,本来可以创造更大辉煌的西军,骑兵化的进程就此被打断,二十万余西军,又占了河湟、河西部分的养马地,居然只有不足四万骑兵。 也就是说,堂堂大宋朝最能打攻城战、山地战的西军,骑兵比例居然跟内地州县的驻军一样。 韩世忠本可以转为骑兵的,但他买不起一匹好马,故而听到传令兵传达了童贯的命令,韩世忠便紧了紧束甲带,提着刀,取了藤牌在手,对自己这一火官兵大喊:“杀贼!” 第319章 梁山的远程攻击手段 大宋朝的朝廷军队,阵形排列一向是“刀枪在前,弓弩在后”的,以官兵千人为例,则弩兵至少有一半,弓兵则为十分之三,剩余的刀盾、长枪兵只占十分之二。 宋神宗熙宁年间,有个西夏党项羌酋长李定,投奔大宋,献上了自己改进的神臂弓,上箭时需要人力据地而蹬,理论射程可达三百步,百步内可以洞穿重甲,故而大宋军队多有列装。 神臂弓虽然名字带“弓”,但实际上仍旧属于弩,是西汉时期就出现的蹶张弩的一种改进型。 按照大宋朝的制度,凡临战时,拒马在前,枪兵在后,刀盾兵次后,弩兵在其后,弓兵在最后。 若敌军推进百五十步,则神臂弓试射,视距离决定是否齐射;敌军推进到百步之内,则弓兵齐射。一般而言,两军对垒,临阵不过三四矢,就得肉搏作战,故而弓弩手也要佩戴腰刀长剑的。 西军惯于肉搏战,故而士兵根据习惯,多带刀剑、铁鞭、短枪等。 韩世忠作为火长十将,他充任本火的牌手,举着藤牌走在最前列,旁边跟着一名长枪兵,身后则依次是神臂弓手五名,以及最后三名麻背弓手。 牌手要冲锋在最前列,这种阵亡率极高的兵种,许多官兵都不愿意干,韩世忠却无所谓,若换一个统帅,以他多年积累的战功,早就可以独领一军的。 可惜童贯当初认为韩世忠与西军延安府经略司造假,不肯承认他一个大头兵杀了西夏的监军驸马,于是韩世忠再立战功时,也得不到提升,功劳就被上官侵吞,一直厮混到如今,仍旧是宋军中的底层小官。 韩世忠很不满西军这种各兵种混编的形式,认为这样的“花队”已经不适合战争的发展了,而应该设立“纯队”,即以十人为编制,全员单一兵种,但是很可惜,他人微言轻,连想要上书进言都找不到门路。 眼看距离对面的梁山贼军越来越近,韩世忠不由得一惊,因为梁山居然是十人为一个“纯队”的,他顿时羡慕了起来,若这是朝廷的军队,该多好啊! 刘延庆这一次派出了二百个火,留了三分之一为预备队,出得阵来,跟随着鼓点,前进了百步左右,就此立定。 眼看对面梁山步兵也缓缓压上,就有军官大喊,于是后面的几名神臂弓手便张起弩机,抬起手臂,朝半空中抛射了出去。 这只是一次试射,目的是为了确定两军之间的距离,但梁山那边的步兵却潮水一般地向两边分开。 韩世忠顿时一愣,心想梁山骑兵颇有战斗力,怎地这步兵如此不堪?看到对面露出一具具黑洞洞的炮口,韩世忠后背一凉,大吼:“卧倒趴下!” 他就地匍匐,伸手将长枪兵一把拉倒,韩世忠刚将藤牌护在头顶,就看见远处梁山军阵前的炮口,依次发射,喷出无数的白烟,顿时将小半个战场都遮盖了。 然后他艰难地抬起头来,就看到无数黑点密密麻麻地被抛射在了半空,直朝本阵砸来。 韩世忠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就看到不少弓弩手被砸得头破血流、有不少人扶着胳膊和腿,还有些倒霉鬼被击中了脑袋,一声不吭就栽倒在地。 韩世忠快步朝后走了两步,从地上捡起来两块碎石,拿在手中细看,都是天然的鹅卵石,不由得心惊。 大宋朝自然是不缺乏各种火器的,至于梁山是否善用火器,以韩世忠眼下的层次,还接触不到这样的情报。 但实际上蔡京为了给自家女婿隐瞒大名府城被攻占的消息,以及青州城被打破的消息,颇费了不少心思,只有少部分官员知晓,大名府和青州城都是被梁山以火药炸塌的。 民间也多有流传,可惜从关中赶来的西军,对梁山大军几乎没有任何的了解。 韩世忠没有见过虎蹲炮的威力,但大宋朝的火器发展,前期颇走了些弯路,朝着花样繁多而去,却也有工匠们开始试着研制类似火炮的武器,若无王伦的出现,也就一二十年后,南宋就开始使用火炮了。 西军也惯用火器,但主要集中在火药箭方面,韩世忠毕竟从军十余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他看到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第一想法就是:这必然是一种新型火器! 这一轮虎蹲炮将西军直接打懵了,西军将士原本以为,梁山不过是一股实力稍微强悍的水寇,本质上仍旧是匪,自古哪有成气候的匪? 但万万没想到,梁山表现出了如同正规军一般的实力,这种心理预期与实际感受之间的落差,顿时让西军慌乱和骚动了起来。 虎蹲炮若不考虑准头和杀伤力,只考虑火力覆盖范围,最大射程肯定是要超过神臂弓的,于是很快,第二轮虎蹲炮齐射又来了。 这一次西军有了应对,士兵们纷纷躲避,但还是有不少倒霉蛋被砸伤了。战场上这种不致命的伤害,其实是很打击士气的,听到耳边同袍战友们的惨叫哀嚎,看到同伴们浑身是血,偏偏连还击都做不到,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 好在刘延庆派出的指挥军官很有经验,他敏锐地察觉到虎蹲炮的射击间隔,便纵马而出,大呼:“快,全军冲杀上去!” 韩世忠已经查看了本火士兵的伤势情况,还好,只有一个神臂弓手被砸伤了手臂,跟其他伤员们退了回去。 于是他举起了藤牌,大喝一声,便跟随着向梁山出列的步兵阵前冲去。冲了数十步,却迎来了梁山步兵的一轮弩机发射的箭雨。 勉强防御过后,刚奔了十余步,梁山步兵的弓手又开始了齐射,接着又是一轮虎蹲炮射击。 这是韩世忠打得最憋屈的一仗,还没摸到敌军阵前,却先挨了五轮齐射。韩世忠运气很好,或者说十余年的战场厮杀,他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在战场的各种环境下规避伤害。 只是离梁山步兵还有二三十步时,这个距离神臂弓、普通的弓矢已经没有办法齐射了,虎蹲炮也停止了射击。 韩世忠左右看了一眼,与他同样持藤牌冲锋在前的牌手,已经少了近半,他身后九名士兵,也少了四人。 看到迎了上来的梁山步兵,韩世忠看准一个头领模样的“贼寇”,大吼一声就扑了过去。 第320章 屠龙手生擒泼韩五 战场上两军对战,往往有“临阵不过三矢”的说法,这实际说的是骑兵冲锋,步兵据阵而守进行远程射击,在弓弩的有效杀伤射程范围内,也就是大约一百五十米左右的距离,骑兵全力奔袭的话,只需要十多秒钟,也就只够弓弩手发射三轮齐射。 但在实际战场中,这三轮齐射,并不是说所有的弓弩手一起射箭,然后装填,中间有几秒钟的火力空白。 真实的战场上,弓弩手都是分段射击的,即按照前后列站位的顺序,保证来攻的敌人连续不断遭受到远程攻击。 梁山由于多了虎蹲炮,实际上就是将火力覆盖的范围扩大到了二百步左右的距离,而且虎蹲炮同样是分段发射的。 这样梁山远程攻击的一轮齐射,其实就是指同一兵种下,第一段射击开始到最后一段射击结束,而一轮齐射完毕后,即最后一段射击结束时,第一段射击又开始了。 西军指挥军官原本的战术,是逐次前压,靠着强大的远程攻击手段,不断压缩敌军的阵线,迫使敌军不断后退,从而引发敌军的崩溃。 但万万没有想到,西军的远程攻击在梁山面前居然不占优势,那么就只能冲近了贴身肉搏。 西军之所以在大宋朝名闻天下,靠得就是敢打肉搏战,只是指挥军官仍旧小瞧了梁山强大的攻击力,但既然已经发起了冲锋,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了。 韩世忠眼光不错,他选中的对手的确是梁山的头领,可惜他运气很差,因为对手是“屠龙手”孙安。 孙安穿一身并不算显眼的铠甲,他步战时善使两口镔铁剑,但西军在奔袭而来时,弓弩手仍旧抓住一切机会反击,故而他将一口剑背在了身后,也抄着一面藤牌。 韩世忠的藤牌上,插了七八根箭矢,箭杆已经被他挥刀砍断了,孙安的藤牌上也插着三四根被砍断的箭杆,两个人对视一眼,就扑了过来。 韩世忠力大,左臂一挥,用藤牌朝孙安砸去,却被孙安也用藤牌一拦,韩世忠就要使出蛮力,哪曾想孙安竟挡了下来,斜地里就刺来一剑,韩世忠用腰刀拨开,两个人顿时开始较力。 对抗了数息,韩世忠便突然收了力,侧身一闪,想要趁孙安来不及收力前扑的机会出刀,孙安却没有上当,而是顺势侧身又是一剑,韩世忠大惊,连忙格挡。 两人斗了数合,韩世忠又扑了过来,仍旧想要与孙安角力,哪知孙安却突然一伏身,左脚勾绊,举着藤牌一扛,韩世忠顿时站立不稳,被孙安摔倒在地,他右手就挨了孙安一脚,腰刀也被踢飞了出去,就有两三个梁山士卒一拥而上,将他捆绑了起来。 韩世忠的天赋是骑将,步战时面对孙安这样江湖人士打斗的手段,如何遮拦得住?要知道两军接战肉搏厮杀,向来靠的是士兵结阵,或三五人成阵,或十人成阵,有人负责防御有人负责进攻,哪里有像是孙安这样突然下脚摔绊的打法? 韩世忠被灰头土脸地绑了,这时才惊讶地发现,梁山士卒居然反攻了回去,压着西军同袍厮杀,难怪他与孙安斗了快十合,竟没有长枪兵同伴相助! 他想要挣扎,就有一个专门负责收容俘虏的梁山士卒将一口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于是韩世忠顿时老实了,任由士卒将他的头盔毫不客气地摘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就被推搡着押到了后面。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看出,西军败了!因为梁山士卒显然更加注重配合,而且兵种搭配的很简单,只有长枪兵与刀盾手,一个专职攻击,一个专职防守,而且是以五人或者十人结阵不断前进的。 韩世忠颓然地坐在一群俘虏中间,他的铠甲和武器已经被收缴了,他张眼看了看四周,发现看管的梁山士卒都持枪端弩,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一伙水寇的武备,都堪比朝廷禁军了。 一个负责看守俘虏的小头目大喊:“统统蹲下抱头,不得张望!”边喊边将手里的软鞭甩出个响声来,韩世忠无奈地爬起来,按照指示蹲下去,双手抱头。 恰好有一只小蚂蚁慌里慌张地从他脚前爬了过去,韩世忠自嘲地笑了笑,抱着头时,世界似乎一下子清净了,他不去想梁山是会怎么虐杀俘虏的,而是莫名其妙地想:若洒家有梁山贼首这样的上司,能听得劝,是不是西军也早就改为“纯队”,不似今日这般,“花队”被“纯队”吊着打了! 童贯已经从点将台登上了搭设起来的望楼,原本他云淡风轻,只觉得派出西军参战,又有龙卫军骑兵出击,击溃梁山贼寇,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很快他故作轻松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然后变成了惊恐,因为他寄以厚望的西军,居然败了! 这是为什么?明明延安府西军冲杀的凶悍,都已经贴身打肉搏战了,怎么梁山贼寇还不崩溃?这不应该啊! 眼看西军已经支撑不住,童贯便连忙下令:“毕将军,速领神卫军迎战!”左右两翼出动的骑兵还不知战果,若中军被梁山步兵给突破了,他这里如何坚持得住? 毕胜接到命令后,立刻带领本部神卫军投入了战场,童贯心下稍安,却见对面梁山也增派了一支步兵,等这支步兵走得近了,童贯顿时咬牙切齿地大骂:“高廉误我!” 这支梁山派出来迎战的步兵人数不多,只有三百人,但人人皆着步人甲,行动虽然迟缓,但朝廷官兵无人阻拦,故而就这么一路推进而至。 大宋朝正规军队的披甲率其实并不低,若按照朝廷的要求、官方的数据,大约是七成。但由于军队兵源素质参差不齐,军队贪腐成风,军备建设管理混乱,事实上的披甲率,就低得可怜。 因为按照大宋朝的规定,“正带甲”才算披甲,即包含头盔、护膊、护胸护背、缠腰、甲裙、胫甲全套,但这样的全身全套铠甲,平均重量超过五十斤,故而大宋朝的士卒,多穿更加轻便的皮甲,或者类似两汉三国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两当铠。 而皮甲、两当铠这样不能覆盖全身且防御力有限的甲,是不会计入披甲统计的。 第321章 梁山的压迫感 梁山先后打破几个州府后,王伦就发现一个现象:从被俘虏官兵身上剥下的甲,质量远远不如州府武库里的存货。 王伦一开始还以为是官员贪腐,不肯让普通士兵披甲,后来才发现,是因为官兵大多身体素质差,穿不得全甲。 而类似于步人甲这样的重装甲,大宋朝具体生产了多少,王伦也无法探查清楚,但他听说了一个大概数据,朝廷禁军一千人中,大概只能领到五十到一百领步人甲,因为只有百分之七左右的官兵“堪披挂”。 而这个百分之七的数据,则来自部分西军的统计,也就是说强悍如西军,能够穿戴步人甲并且投入战斗的官兵也不算多。 王伦投入三百步人甲,只在眼下这样的战场中,就足以扭转战争的局面了。 故而童贯看到步人甲士卒的出现,顿时踯躅了起来,这时有人替他做了决断。 被童贯派去攻打梁山大军右翼的酆美,再次狼狈地逃了回来,他本以为自己带领二千余骑兵,就无所畏惧了,但王伦却派了唐斌与卢俊义前来迎战。 看到卢俊义,酆美刚刚积攒起来的勇气顿时又消失了。只是酆美又不敢违抗军令,只得领着本队骑兵在右翼逡巡不前,只在阵前来回奔行,始终不敢冲锋。 其实若论兵力,卢俊义的第七营,堪战的骑兵只有三百余,其余都是新兵,从未上过战场的。 但是酆美不知道啊,先前卢俊义带领第七营二百精锐,跟他带领的二百精锐对冲完全占据上风,故而看到卢俊义时,他自然就以为,第七营都是如同这二百精锐一样的精骑。 两支骑兵就在右翼来回试探,偶尔对射一轮弓箭,酆美根本不敢对冲接触,但眼看自己不断被压迫着后退,快要退到本军右翼边缘,酆美一咬牙,领着骑兵发起了一次冲锋。 然后他就再次狼狈地逃了回来,他刻意避着卢俊义,却全然不知,唐斌的第一营,才是梁山最早组建的骑兵营,战斗经验也最为丰富。 酆美逃了回来,便冲上望楼,对童贯说:“枢相,贼寇势大,不如暂退!” 童贯此刻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底气,便顺势说:“传令鸣金收兵!” 急促的鸣金声刚响起不久,又有传令兵飞马来报,说许州兵马都监李明战死,童贯更加心惊。 李明武艺不俗,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于是就被杨志盯上了,两人顿时缠斗在了一处,本来史文恭也盯上了李明,但他距得稍远,干脆领兵杀入进去,恰似虎入羊群一般。 两支兵马来回对冲了三次,第三次时杨志又截住了李明,他使的却是一口大刀,斗了约三十余合,恰听到鸣金声,李明就要撤逃,被杨志抓住机会,大喝一声,一刀杆挑飞了长枪,复又一刀,李明一闪,头盔却被砍飞了出去,杨志接着一刀,正中顶门,李明就此战死。 王伦在阵前听到童贯军中传来鸣金声,当即下令:“吹号!”焦挺便带人吹起了河西牛角制作的大号,苍凉的号角声顿时响彻起来。 不一会儿,从南北两侧就各自传来悠远的号角声,王伦便说:“擂鼓,移旗,进军!”他身后的郁保四便捧着“替天行道”的白底黑字大旗,跟随着王伦前进的脚步,向前而进。 童贯听见骤然响起的牛角号,顿觉得不妙,刚刚将残存的西军与半残的神卫军接回圆阵中,就看到北面烟尘顿起,涌出来数面大旗,童贯瞠目结舌,却听见酆美在身后结结巴巴地喊:“枢相,南…南面亦有贼寇!” 童贯转身南望,果然远处的树林中,也涌出来一支军,荡起了纷纷的尘土,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兵马。 酆美见事不可为,便说:“枢相,小将与毕胜两个,并陈州都监吴秉彝、唐州都监韩天麟四人定护着枢相杀出重围,此时若不走,便再没有机会了!” 童贯自然惜命,当即下了望楼,匆匆上马,就欲先行逃去。 王伦挑选的这一处战场,背靠一片小山坡,虽然空旷,但也铺不下数万人大战的。之所以选定这里,是为了方便南北两支伏兵绕将过去。 他在北面安排了许贯忠领兵,钮文忠为参谋,领骑兵第三营徐宁、第六营关胜,步兵第二营广惠、第三营刘唐,又派了水军陆战一营的欧鹏。 南面则是萧嘉穗领兵,郝思文为参谋,领骑兵第四营袁朗,步兵第六营鲍旭、第七营史进,水军陆战二营单廷圭,以及水军第三营李俊。 梁山骑兵第五营是重骑兵营,但重骑兵实在难练,故而王伦用作了预备队,并未直接投入战场,骑兵第九营秦明部、第十营花荣部,只有少量老兵,多是新兵,也都留在了后方。 于是王伦这边,步兵就只有第九营魏定国部的半个营,以及晁盖的第十营,为此王伦不得不将水军第二营也抽调来了,只留阮小二守家,可以说是全山寨倾巢而出了。 王伦之所以提前分兵,是与众头领们商议后的决定,即便他这里正面不敌,两翼也可以攻打出来骚扰,但若是正面胜了或者占据上风,那两翼包抄之下,王伦就不信吞不下童贯带来的大军。 这就是王伦指挥的一个特点:多留后手,而且关键时刻敢赌。 以梁山与大宋朝廷实力的对比,每一次战斗都是至关重要的,但凡有一丝取胜的机会,就得全员压上,将战果不断扩大。 其实童贯摆出个圆阵来是很正确的,大宋官兵虽不善攻,但至少善守,若他肯全力防守,拖到黄昏时,未必没有缓缓退回大营的可能。 但西军被梁山步兵正面击退,让童贯一下子就丧失了信心,南北两面冲出来的伏兵,他也没有第一时间派探马侦查,反而选择了逃走。 随着王伦的大旗不断前压,随着梁山大军不断正面压进,又看到童贯的帅旗突然后撤,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官兵,顿时崩溃了。 第322章 阻击击溃 许贯忠与萧嘉穗在南北两侧摆出来的兵力并不多,而是各派骑兵,多擎旗帜,马尾拖拽树枝,只在远处不断来回奔跑,荡起了巨大的尘土。 这却是萧嘉穗学来的大唐卫国公李靖的兵法,李靖推崇若战事不利或者战败撤退时,应当交替掩护、层层阻击,只是他一生征战了无败绩,后代人都去研究他如何取胜了,却少有人关注失败了该怎么处理。 萧嘉穗之所以关注李靖的这方面兵法,实在是唐平萧铣之战,李靖打得太顺利、太夸张,萧铣又是梁武帝的玄孙,毕竟都是萧家人,故而他也就多读了些卫国公的兵书。 于是四将各领亲兵,护卫着童贯撤离,刘延庆也引着残部紧随其后。 刚转过一片低矮的土坡,史进便纵兵拦住,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心想:便我战死了,也不能教枢相遇险。便大喊:“枢相快走,下官自来抵挡贼兵!” 他持戟奔史进而来,就将史进拦住,缠斗了三十余合,吴秉彝用戟奔史进心坎上戳将来,史进只一闪,那枝戟从肋窝里放个过。吴秉彝连人和马抢近前来,被史进手起刀落,半边脑袋带着兜鍪就飞了出去,吴秉彝的尸体撞倒在了土坡边。 于是沿路不断有梁山的伏兵杀出,童贯只顾护着头盔没命地逃,那些亲兵也舍命拦截,竟被童贯连冲过了数阵,却又被关胜领兵拦住。 酆美迫不得已,大喊:“小将舍条性命,以报枢相。汝等众官,紧保枢相,夺路望濮州去,我自战住此贼。”便拍马舞刀,直奔关胜而来。 两马相交,斗不到十合,关胜就将酆美的大刀磕飞,一刀背将酆美打下马来,宣赞、酆泰已经领兵与龙卫军残存的骑兵杀在了一处。 童贯逃了一路,半刻不敢停留,又被鲍旭、李逵两人领兵截住,只是天色渐黑,虽撑起了火把,仍旧被童贯逃脱。 又逃了数里,遇着一条小溪,数千官兵又累又渴,纷纷奔至溪边吃水,却又有一营骑兵冲了出来,正是袁朗所部。 童贯本坐在马上,就要接毕胜送来的一头盔清水,听见喊杀声又起,吓得一哆嗦,将头盔丢在地上,干脆伏在马背上就逃。 也该他运气好,此时天色又黑,溪边也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来不及上马的官兵,袁朗等头领在火把下也辨认不得哪个是童贯,又被童贯给逃走了。 童贯一口气又狂奔了十余里,座下马匹宝马跑得口吐白沫,眼见再无追兵,这才松下一口气,略一点检,只逃出来毕胜、刘延庆两将,以及不到三千残兵,个个惊惧不安。 此时他距离大营已经不远,便先撤回营寨,就命抓紧收拾、连夜西逃,不敢在济州境内停留。 袁朗姗姗来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先是在小溪旁被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死命拦截,虽将韩天麟杀死,却又被乱兵阻了一阵,况且是赶夜路,本就比白天走得慢,等他追到童贯大营时,已经空空荡荡,只留了不少来不及拆除的帐篷,官兵已经逃离了。 袁朗不由得大恨,对山士奇说:“可惜走脱了童贯那狗贼!”山士奇也很无奈,他们这第四营,马麟要负责战时巡哨,就带走了三百骑,七百人能击杀一州兵马都监,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可以说萧嘉穗的这个层层阻截的计策还是相当有效的,但童贯执意要逃走,在黑夜里总归也难以将他四面拦住。 袁朗有心追赶,酆泰与縻貹各领本部骑兵赶了过来,三营合兵一处,又追赶了一番,却被童贯逃得快,追寻不上,只得无奈返回,顺手将童贯的营寨占了,就派探马回报。 这一路上仍旧有不少头领们带着兵,围着留下断后、或者被截停下来的官兵厮杀,袁朗派出的探马背着一面角旗,回到主战场时,王伦已经将能派出的预备队全部压上了,身边只有步兵第四营和武松的三个都守在中军。 这原本只是一场击退战,却因为童贯的突然后撤,演变成了梁山的击溃战。 这让战前对童贯格外重视的王伦也不由得鄙夷了起来,童贯就这般本事?竟然也被吹嘘成本朝少有的名将? 听到探马回报,说袁朗、酆泰与縻貹已经占了童贯的大营,只是并未追到童贯的去处,王伦叹了口气,就叫探马传令兵先去休息。 随着各营头领与士卒陆续归来,这场持续到半夜的阻击、追击战事,总算是结束了,夜空下的济州又恢复了平静。 韩世忠在俘虏人群中又饿又渴地昏昏睡去,第二天天色未亮,他就被饿醒了,身上被蚊虫叮咬得难受,看着远处不断来回巡逻的梁山士卒,已经燃起的数十座篝火堆,韩世忠这才发现,俘虏群体似乎又扩大了。 好容易捱到天明,总算是有热粥、馒头、咸菜送来,韩世忠一人就饮了一罐清水,又眼巴巴地盯着送饭来的梁山士卒,那士卒便说:“快吃饭,等热水烧开了放凉,再给你们分发!” 韩世忠不由得诧异起来,居然还给烧水喝?这梁山待遇还可以的嘛! 他正在吃饭,就听见不远处有人惨叫了起来,便与众俘虏们都张着脖子看,却看到一个梁山小头目拿着马鞭,指着一个官兵骂到:“你这厮是朝廷军官又如何?抢手下的吃食,就是不行!” 一众俘虏们便安下心来,甚至还有个俘虏在远处大喊:“好汉,再抽他一鞭子!俺肚量大,将他的吃食给俺,叫他再饿一顿!” 吃过早饭,又有士卒挑了清水来,似这样的大热天,一两顿不吃饭不算虐待,但若没有水,那可就真的遭罪了。 然后就有一火士卒走来,有个书生模样的人便摆了张桌子,坐在那里,俘虏们便被要求排着队,依次上报姓名、籍贯、所属禁军名号。 又有个大嗓门的士卒在一旁大喊:“不要担心,我梁山从不杀俘虏,到时候自会放尔等归去,宋人不杀宋人!只下次若敢再跟着朝廷来攻俺梁山,被我等发现时,决不轻饶!” 第323章 鲁智深劝降 俘虏的详细名单送到王伦的帐中时,他正在忙碌地看着杀敌俘虏数量,以及梁山的损失情况。 许贯忠要忙着运送伤员、转运缴获、调度往来,萧嘉穗就接手了战场清理的工作,将名单送到了王伦这里。 王伦接过册子,先去挑了西军名单,发现被俘虏的西军只有不到二百人,想到昨日战场上西军肉搏厮杀始终不溃退,暗想也是梁山遇到的难得的对手了。 他随意看了一眼名单,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犹豫了一下,心想莫非是同名?此人现在如何只是个十将? 想了一想,便喊到:“焦挺,鲁大师现在何处?” 焦挺在帐门前回到:“大师押送一批缴获,还未折返。”王伦便说:“去将裴孔目请来!”又吩咐吕方:“按照名单,将这人带来!” 混在俘虏群中的韩世忠,现在心情还挺不错,至少性命无忧了,这梁山似乎当真是不杀俘虏的,只是命他们就地搭设了草棚纳凉,清水供应不断,受了轻伤的俘虏若是喊叫,也有臂膀上带一块红袖套、背着药箱的医士前来查看。 他正在跟几个熟识的西军俘虏在那里闲聊,就看到一个持方天画戟的青年头领,领着五名士卒,出示了令牌,就来到了俘虏营中。 那头领在看管俘虏的士卒带领下,径直走到西军俘虏所在的草棚前,便大喊:“延安府左前营第二都第六火的韩世忠,出列!” 韩世忠便站起身来,吕方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问:“只你便是韩世忠?人称泼韩五的?”韩世忠忍着怒气,点了点头。 吕方便说:“跟我走吧,我家哥哥要见你!” 若是寻常有人敢称呼自己的诨名,韩世忠只怕早就扑上去,请对方吃一顿自己的老拳了,但眼下自己的身份是俘虏,那就只能忍着了。 韩世忠一路上老老实实地跟着,一直进了王伦的大帐,就看见帐内也没什么摆设,就是几张桌子,一排条凳,倒是堆了不少文书册子。 中间坐着个灰袍文士模样的人,旁边坐着个神色肃穆的中年人,还有个将头盔摆放在一旁的贼将,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韩世忠心想:这人约莫就是那梁山贼首王伦了!他不由得眼神左右漂移,却又看到一旁站着个胖汉,心说这两个人须不好对付! 王伦身侧坐着的,自然是裴宣和史文恭,史文恭是来交任务的,王伦就请他坐了喝茶歇息一下。 王伦在一份册子上盖了章,放在一旁,便笑着说:“去搬张条凳来!你便是韩世忠么?” 韩世忠只硬着脖子,盯着王伦,也不答话,倒是裴宣忍不住开口:“韩五,认不得故人了么?” 韩世忠看了一眼裴宣,迟疑地摇了摇头。裴宣便说:“洒家原本在京兆府任孔目官,有一年你自延安府前来为上官送信,事毕后在长安吃酒,被衙役误以为是逃走的士兵,押送到我这里,莫非记不得了?” 韩世忠恍然大悟,连忙拱手说:“洒家眼拙,一时认不出孔目来!孔目怎会在这里?” 实在是裴宣原本在关中任职,却千里迢迢出现在京东路,难道现如今大宋朝在本乡做贼都这么难了么? 裴宣将经历大略讲述了一番,听到王进也被发配沙门岛并被救了出来,韩世忠顿时唏嘘不已。 王伦便问:“韩世忠,你既已经是十将,怎地只带了一火官兵?” 十将,并不是说只带领十名士卒,按照大宋朝的武官制度,应该是可以带百人左右的。 韩世忠却不愿跟一个贼首说话,只是硬着脖子:“你管这些鸟事?” 就有一人掀开帐踏步进去,怒喝:“泼韩五,说的是甚么狗屁话?”韩世忠回头一看,顿时大惊,结结巴巴地说:“鲁…鲁提辖?” 韩世忠初入延安府西军时,他那时的顶头上司还是种师道,也就是驻守延安府的老种经略相公。 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驻守渭州,鲁智深那时还叫鲁达,就在这位小种经略相公名下出任提辖官,经常前往延安府办事,就此听说了韩世忠的勇名并与他结识。 只是后来种师道被调任,却由刘延庆接管了延安府的防务,故而韩世忠的顶头上司就变成了刘延庆。 韩世忠也听闻过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的事情,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位竟然做了和尚。 鲁智深便先向王伦交了令,韩世忠问:“提辖如何做个和尚,落了草?” 鲁智深说:“洒家这些小事,日后有空再提。我哥哥问你,你也是个有本事的,怎地仍旧只是个十将,还只带了一火兵?” 韩世忠便拱手说:“提辖也知晓,老种经略相公调任别处,做了应道军承宣使,洒家的上官就换成了刘延庆。童贯不相信洒家的战功,虽然西军功劳簿记了洒家砍下党项贼首级十余颗,始终不得提拔!” 鲁智深便骂到:“你也是个不争气的!上官如此对你,难道就不能另投他处?童贯压你一时,偏还要跟着与我梁山为敌,也是个糊涂人!” 韩世忠顿时红了脸,说:“洒…洒家平日好酒好赌,欠下同僚许多赌债,毕竟一人做事一人当,洒家如何能投他处?这不是要赖账么?” 鲁智深顿觉得不耐烦:“西军好赌好酒因而败了家的还少了么?如何不引以为戒?你如今既是俘虏,也别回去了,洒家这里有些积蓄,你拿去还了赌债,就跟着我梁山,若是情愿,洒家这营中还缺个副将,给你五百精兵带着,如何?” 韩世忠顿时瞠目结舌,心想你梁山劝降都是这么硬来的么?也不问问洒家同意否? 想起战场上看到梁山士卒的表现,能带五百名这样的精锐,这个诱惑的确很大。 但韩世忠还是摇了摇头:“提辖,洒家不能做贼,辱没了一世清白!” 第324章 韩世忠入伙 鲁智深赶回营中要来交令时,已经得了守在帐门前吕方的交代,知道这是寨主大概是看上这韩世忠的本事了,有意劝降,那这种事他就要先说劝一番了。 鲁智深未出家前,在西军任着提辖官,自然很清楚如何跟西军这一伙粗糙汉子打交道,便故作鄙夷地说:“怎地?舍不得你那进武副尉的不入流小吏,再回去出生入死,砍几颗首级,又被上官贪昧了,当一辈子的火长么?” 韩世忠又变得结结巴巴了起来,实在是鲁智深气场太强,他没来由就气短了三分。 “提…提辖,洒家当初入军,只一心要为朝廷效力,保家乡一方平安,实在不能落草做贼的!” 王伦便笑着说:“韩世忠,你是想为朝廷效力,还是为童贯、赵官家效力呢?童贯今年六十有六,他一日不死,一日不辞官,便放你回去,你也一日升不得官,又该如何位列三公呢?” 韩世忠顿时瞪圆了一双大眼,吃惊地望着王伦。他少年时遇到那位说他将来位至三公的算命相士,这件事他少有对人提起,因为实在算不得一件可以说出口的谈资来。 王伦便问:“童贯先后调了三支西军前来东京城驻扎,为的是何打算,你可知晓么?” 韩世忠摇摇头,这不就是正常的禁军转调嘛! 王伦说:“赵官家已经与金国女真人秘谈,武义大夫马政、右文殿修撰赵良嗣等已经与金国达成了盟约,朝廷调西军,是为了转去河北路,攻打燕云之地的。” “我只问你,以你延安府西军的实力,可能与辽兵相抗否?西军能一鼓作气拿下燕云否?若将来金国反目,西军能挡得住女真铁骑否?” 韩世忠毕竟是将才,如何不清楚,西军打攻城战、山地战还可以,在河北平原若遇到以骑兵为主的辽国,还真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迟疑了一下,便连连摇头。王伦又说:“赵官家已经定下了联金灭辽之策,你以为赵官家会派何人引军北上?是不是童贯?童贯若为帅,刘延庆会不会受重用?” “刘延庆领兵北伐,你认为胜算有几何?不说三十年前,现如今的西军,比十年前战力如何?” “以童贯之骄,刘延庆之庸,西军战力之下滑,朝廷官兵果能击败辽兵否?若金国南下,你又该如何保卫家乡,保卫天下呢?” 王伦一连串的发问,韩世忠只觉得浑身出了一层细汗。 他以前闲暇时,也曾有过诸多的设想,比如某一战若自己是指挥,该怎么布阵排兵;若自己能掌管西军,该如何继续压制西夏党项;若自己做了三公,手握童贯一般的大权,又该如何抵御消灭西夏。 有些人会打仗,这是天生的,属于顶级的天赋,韩世忠就有着这样的天赋。 王伦连串的发问,其实就是将韩世忠的思维做了一番引导,看他表情,王伦就知道韩世忠是真的有认真思考,便说:“童贯一个该早死的太监,只会嫉贤妒能,你在他手下,若出头时也难!” “不如投我梁山,我先给你一千人试试手,这一千人该如何编队、该如何操练,都由你说了算!若你做得好,将来就是万人、数万人兵马,也交你统领!” “辽国覆灭,不过二三年之间,四五年后,金兵必然南下,入侵中原,你跟着我梁山,一起对抗契丹、女真,若有一日,勒石燕然、封禅狼居胥,扫荡漠南漠北,使得天下一统,再现汉唐盛世,如何做不得三公?便赫赫青史,也要秉昭美名!这才是好男儿该做的!” 没有一个热血大好男儿能拒绝这样的诱惑,想一想童贯,一个该死的太监,还心心念念要平夏复辽呢! 王伦不谈待遇,先说权力,最后的饼画得虽大,但有几个男人能够拒绝呢? 韩世忠也不例外,但他仍旧谨慎地说:“你如何断定,金国必然与朝廷反目呢?”连他都开始觉得,西军抽调河北,也未必能顺利收复燕云十六州了。 鲁智深便说到:“去年我山寨头领兄弟,亲自去辽东走了一遭。那女真人现如今昼夜不停,只要攻夺辽国的南京道,不事生产,专一烧杀抢掠,若你家有个这样一心做贼的邻居,偏你又护不住家产,你那邻居难道不动心么?” “我山寨头领百余名,也只有你韩世忠,能得哥哥承诺,只要来投,就能独领一营兵马,如此看重,还犹豫思量个甚?” 韩世忠深吸了一口气,当即下拜:“得寨主如此看重,小人愿降!” 史文恭坐在那里,心想你一个十将,居然得我家哥哥如此看重?莫非真有将帅之才?俺却须得将你看紧了! 一直以来,王伦最叫山寨头领们信服的一点,就是他看人极准,任人唯能,头领们各自职事安排,都能人尽其用。 故而王伦劝降韩世忠,又做了承诺,史文恭虽然心里不爽,却也没有当面直接反对。 王伦顿时大喜,说:“我梁山得韩世忠一人,胜似杀败童贯一支军!” 韩世忠却不好意思了,忙说:“实受不得如此厚赞!”鲁智深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地说:“兄弟,你在山寨且放开了手脚去做事,哥哥须亏待你不得!” 第325章 朝廷决意下招安 且说童贯逃回濮州境内,一日数惊,他带来的延安府西军也是敢打敢拼的一支军,龙卫、神卫两支禁军实力也不弱,在战场上仍旧阻拦不住梁山的突进。 这让童贯担惊受怕了数天,却将京东西路的文武官员都臭骂了一顿,若不是这些地方官员尸位素餐,如何能教一伙水寇坐大至此? 又过了几天,濮州兵马陆续齐至临濮县,防备梁山军队突然杀向西来,却不想就有被俘虏的官兵,分了几个批次,凄凄惨惨地被梁山放了回来。 王伦命收缴了被俘官兵的铠甲、武器、随身财物等,只归还了些水囊,送了他们一些干粮,又命郝思文领两营骑兵,都押到濮州边界,就此放走。 童贯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羞辱,却也无可奈何,只无能狂怒了一番,就又发愁起来。 损兵折将,再去攻打梁山,只怕这些被放归的官兵们早就丧失了胆气,若要调兵,也瞒不过赵官家,该怎么办呢? 于是童贯连忙派人向蔡京求救,文人嘛,心思活泛,总能想到个好办法的。 蔡京也不负所望,果真给他出了个主意,只说“天气暑热,军士不伏水土,权且罢战退兵。”又与高俅商议后,从甲仗库调了一批军械,给童贯送了来。 被关胜生擒的酆美也被王伦放了回来,这人武艺稀松,也没有甚么本事,杀了没有任何作用,劝降留下吧,山寨也不缺这样的人物,故而他也被放走。 童贯便在濮州休整了一番,便上书奏报赵官家,只说天气热,官兵多有疫病,只能暂且退兵。 回到东京城后,就先来拜见蔡京,蔡京与几个奸臣就凑在了一起,商议如何解决梁山事宜。 童贯已经没了胆气,高俅倒是有心继续征剿,但童贯将他想要抽调的八州兵马送了个干净,围剿总得有兵吧,他还得继续想办法,故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蔡京的心腹、右谏议大夫崔靖便拱手说:“恩相、枢相、太尉,下官以为,对这梁山,剿不如抚。似此聚啸山林的亡命之徒,我朝自太祖、太宗皇帝以来,往往是诏安的,宜派出官员,到梁山泊好言抚谕,招安来降,假此以敌辽兵,公私两便!” 蔡京抚须点头,说:“崔亚台是老成谋国之言,甚善!”御史大夫在大宋朝属于虚衔,宋神宗元丰改制后,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就不再是御史大夫,而是御史中丞。 但崔靖官级不够,故而为权知右谏议大夫,掌管御史台事务,所以蔡京称其为“亚台”。 蔡京之所以支持“诏安”,还是因为赵官家对他厌倦了,想要换个替代他的宰相了,蔡京自然是不肯的,他知道赵官家最大的心愿,就是收复燕云,故而他支持童贯,也改了主意,意图对梁山诏安。 梁山若受诏安,京东路就安定了,那么他也就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协助官家谋划辽国方面,毕竟他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从前,不愿被梁山干扰太多。 童贯听了崔靖的话,如何不知道诏安是蔡京的心思?他刚败了一阵,又得了蔡京的恩惠,替他向皇帝隐瞒了自己兵败的事实,自然也不会反对。 高俅仍旧一心想要报仇,但蔡京、童贯都支持诏安,他也无力反驳,也只能随声附和。 于是几日后的朝会上,崔靖就提出了朝廷当派一员大臣,前往梁山诏安,童贯、蔡京等人纷纷支持,赵官家“从善如流”,反正朝廷养的兵够多,也不差梁山这一支。 前往诏安的人选,赵官家就挑选了殿前司的武官、太尉陈宗善。 赵官家是个喜欢折腾的,“太尉”在他这一朝,算不得三公,只是正二品的武臣官阶之首,似陈宗善这样的太尉,赵官家前后就封了二十多个。而且太尉与太尉之间的差距也很大,如高俅这样的,职事官是殿前司都指挥使,那自然就是实权太尉,而陈宗善,只是虚衔太尉而已。 朝会散去,陈宗善去中书省领了诏安的圣旨,去光禄寺领了御酒,回到府中,自去收拾。正忙碌间,太师府派人有请,陈宗善就匆匆去了蔡京的府邸。 蔡京便吩咐地说:“官家差你去梁山泊招安,特请你来说知:到那里不要失了朝廷纲纪,乱了国家法度。你曾闻《论语》有云:‘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使矣。’” 陈宗善道:“下官尽知,承太师指教!” 蔡京又说:“我叫这个干人跟随你去。他多省得法度,怕你见不到处,就与你提拨。你须将这差事做得好了! ”便引了府上一名张干办来相见。 陈宗善得了蔡京的教诲,刚辞别回到家中,门吏就来报:“高殿帅下马!”陈宗善慌忙出去迎接,请到厅上坐定。 高俅便迫不及待地说:“梁山泊这一伙贼寇,累辱朝廷,罪恶滔天。今日朝廷商议招安,更赦宥罪犯,引入京城,必成后患。你前去时,若还寇仍昧良心,怠慢圣旨,太尉早早回京,不才奏过天子,整点大军,亲身到彼,剪草除根,是吾之愿。太尉此去,下官手下有个虞候,能言快语,问一答十,好与太尉提拨事情。” 陈太尉谢道:“感蒙殿帅忧心。” 等到高俅离去后,陈宗善心想:这一桩差事却不好办了!蔡太师要我用心招抚,高太尉却要我故意办错事,他是我顶头上司,实在难办! 于是他这里收拾妥当,就带了亲随五六人,并百名军汉,又有太师府张干办、高太尉府李虞侯两人,各带随从,就此上路,望济州而来。 陈宗善见了济州程知州,说明来意,就请他派个向导,前往梁山泊一行。 听闻朝廷决意招安,程知州也总算安心,心想这一回梁山贼人须闹将不起来了。便设宴招待陈宗善一行人,说:“论某愚意,招安一事最好。只是一件:太尉到那里须是陪些和气,用甜言美语抚恤他众人。好共歹,只要成全大事。太尉留个清名于万古。他数内有几个性如烈火的汉子,倘或一言半语冲撞了他,便坏了大事。” 李虞侯起身说:“放着我两个跟着太尉,定不致差迟。太守,你只管教小心和气,须坏了朝廷纲纪。小辈人常压着不得一半,若放他头起,便做模样。” 第326章 陈太尉上山招安 张干办却反驳地说:“程太守权知本州,对梁山泊最是熟悉,此言也善!”与李虞侯两个,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 陈宗善便借口更衣,程知州也跟了出来,问:“这两个是甚么人?如何跟了太尉前来?” 陈宗善说了二人身份,叹了口气,说:“我来为朝廷办事,却有两个监督的人,不带他两个去时,必然疑心。” 两个回来后,却见张干办与李虞侯两个正在那里争吵,没奈何,两人又好一番劝说,先请到馆驿内安歇。 第二日,程知州就派了个胆大的衙役,前来梁山泊送信,被巡哨的张顺拦住,送到了山寨聚义厅。 这些日子,王伦正忙着为梁山消化攻破青州并童贯来袭后的缴获,山寨后四个骑兵营要操练补充兵员,兵甲也要修补增添,作坊也要跟着扩大规模,样样都要操心。 以王伦与众头领商议后,都觉得两三个月内,山寨不适合再动刀兵了,那就继续操练,锻炼内功。 听到济州居然派了衙役送信,王伦便笑着对郝思文说:“此必是童贯新败,朝廷议论,就要来招安了!” 他与郝思文等头领正在讨论骑兵第五营的建设,虽然得益于呼延灼送来的装备,但第五营这个重骑兵营,单比具装,还是不如女真人的重装铁骑的。 重骑兵不像轻骑兵,对战马、骑兵素质的要求非常高,对铠甲、装备的要求更高,林冲与郝思文、栾廷玉、韩滔四个头领,可以说是完全从头开始训练这一支重骑兵的。 但大宋朝本就没有多少重骑,战术操练的经验,头领们也不曾掌握,也缺乏相应的兵书可以学习,完全是靠四人自己去摸索。 韩滔就有意请王伦再去劝降呼延灼,但他本人就是朝廷降将,若由他来提起,又怕王伦多想,于是就婉转地向林冲与郝思文说来。 王伦也没有将呼延灼与彭玘给忘记了,但奈何呼延灼比杨志还看重家族名声,就将他二人先软禁在那里。 郝思文摇着头:“自当今这位赵官家继位以来,对江湖人士,都是先剿后抚,小弟看这一次朝廷当真是被打疼了!” 王伦便说:“那就先见一见吧。”便命张顺将那衙役带来。 那济州衙役到了聚义厅,看到坐了二三十个头领,心里就慌张起来,慌忙下跪,说明了来意。 王伦看向许贯忠和萧嘉穗,说:“两位军师以为如何?”许贯忠笑了起来:“那御酒倒是可以尝一尝。” 王伦点点头,便吩咐张顺将那衙役送下山去,定好了朝廷使者前来的日期。 过了几日,陈宗善便领着军汉二三百人,与张干办、李虞侯各自骑马,又有济州军官数十骑,在前方引导人马,济州牢城的狱吏、狱卒、牢子也有五六十人,都要去梁山泊内,指望觅个小富贵。 到了距梁山泊二十余里处,就见一彪军马迎在那里,领头的唐斌,骑在马上,远远奔来,便问:“哪个是朝廷派来的陈太尉?” 李虞侯顿时大怒,道:“你不是王伦!你那王伦大似谁?皇帝诏敕到来,如何不亲自来接?甚是欺君!你这伙本是该死的人,怎受得朝廷招安!请太尉回去。” 陈宗善还未说话,唐斌便大笑起来:“我这梁山泊,是尔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便令吹号,就见东西各涌出一支骑兵来,将朝廷一伙人包围在中心。 陈宗善大惊,拍马而出,说:“只我便是朝廷派来宣读圣旨的太尉官,你等既受诏安,便是朝廷官兵,如何能胡作非为?” 唐斌只说:“既然是太尉官,也是天使了,请吧!” 陈宗善以为这是王伦要故意展示梁山的实力,便强忍着被梁山骑兵看押着,到了湖边,依次上了接应的大船。 到了金沙滩码头,也不见有人相迎,李虞侯大怒,抽出马鞭来,骂道:“太尉是朝廷大贵人,大臣来招安你们,非同小可,香花灯烛舞乐何在?接圣旨诏书的香案何在?” 驾船的阮小七斜眼看了他一番,说:“俺等平民百姓,又不曾接过诏书,何曾晓得?”李虞侯大骂:“村驴,无知蠢货,该死的反贼,竟敢怠慢我等!” 他举鞭就要抽打,阮小七如何会惯着他,抓着他的手腕,李虞侯就叫起疼来,阮小七松开了手,哈哈大笑:“这种无能之辈,也能在朝中为官?” 这时徐宁骑马转了过来,他自然认得陈宗善,便高喊:“陈太尉,随我来罢!”陈宗善只是不动,李虞侯不敢再骂阮小七,便又开骂:“贵人至此,大轿何在?” 徐宁是个好脾气,只是随意一笑,说:“轿子没有,若要见我家哥哥,诸位请跟我来。如若不走,还请自回!” 没奈何,陈宗善只得跟着徐宁上了马,向聚义厅而来。李虞侯一路上指指点点,在那里装煞臭幺,阮小七只在身后冷眼看他。 到了聚义厅内,就见近百名头领坐在其中,并无一人起身迎接,陈宗善不由得大怒:“吾乃是朝廷前来招安的官员,汝等竟然如此无视皇恩圣意么?” 武松便在座中大喊:“若要招安,先读了圣旨,不合我意时,一刀砍了你又如何?”一群头领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陈宗善脸都白了,王伦也在首座大笑地说:“陈太尉,既有圣旨,且读来让俺等听上一听,看看朝廷是如何视我等的!” 陈宗善如何肯就这么随便宣读圣旨?就要王伦带人跪了,焚香敬礼,他才肯宣读。 王伦便朝下面使个眼色,李逵跳将出来,一把将他背着诏书匣的背囊夺了过来,就送到王伦面前。 陈宗善大惊失色,就要阻拦,却被“小霸王”周通持了腰刀逼在一旁。 第327章 诏安是最好的教育 王伦看那包裹诏书匣的背囊,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绸,那木匣做工精美,打开来时,看见一卷圣旨,心想:原来我大宋朝的圣旨,是这个样子的! 就问:“哪位兄弟来读一读这圣旨?” 蒋敬拱了拱手,说:“小弟来读吧!”展开圣旨,粗略看了一遍,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但仍旧大声地念到: “制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五帝凭礼乐而有封疆,三皇用杀伐而定天下。事从顺逆,人有贤愚。朕承祖宗之大业,开日月之光辉,普天率土,罔不臣伏。近为王伦等辈,啸聚山林,劫掳郡邑。本欲用彰天讨,诚恐劳我生民。今差太尉陈宗善前来招安。诏书到日,即将应有钱粮、军器,马匹、船只,目下纳官,拆毁巢穴,率领赴京,原免本罪。倘或仍昧良心,违戾诏制,天兵一至,龆龀不留。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座中头领们听了,个个脸色大变,李虞侯见到许多凶神恶煞的头领都朝自己这边怒目瞪来,后背一凉,再也不复来路时的嚣张。 王伦便问:“陈太尉,朝廷既有意招安,试问欲以我等居何官职?我这里有些朝廷军官,可能官复原职否?” 陈宗善本想要开口责骂王伦行事粗鲁、不通礼节,但转念一想,若这人当真熟懂礼仪,又何必落草做贼? 便说:“朝廷如何处置,自然要视天子的心思。官者,朝廷重器,天子亦不能私相授受,你等入京请罪后,朝廷自有安排的!” 王伦却又再度追问,陈宗善只以为他也是个官迷,心中又轻视了一分,便说到:“若诸位好汉果然行忠义之事,为国家效力,朝廷自然是不吝赏赐的!” 他这话一说,座中几个朝廷降将出身的头领,顿时心寒。说白了,朝廷并不打算给梁山一伙头领授予官爵,却要他们去当炮灰,四处征战的。 王伦虽然一向反对诏安,但毕竟头领中朝廷降将也多,最好的说服教育方法,不就是让前来招安的官员现身说法吗? 他顿时笑了起来,说:“陈太尉,我也不难为你,你带人自回去吧!告诉蔡京并赵官家,我梁山永不受诏安,终不做朝廷的鹰犬奴仆!” 陈宗善脸色顿时一白,以往朝廷招安时,哪伙贼寇不是万分踊跃的?怎地就在这梁山吃了闭门羹? 就有十多个头领在那里大呼:“快滚,若走得迟了,休怪俺等不留情面!” 陈宗善无奈,茫然看去时,又看到林冲,眼巴巴地望去,林冲却转过身不去理会,他又看向徐宁,徐宁只说:“太尉,某送你下山!” 陈宗善叹了口气,就要离去,王伦却又说:“殿帅府的李虞侯,你却不能走!”李虞侯结结巴巴地说:“王伦,你不受招安,难道还敢杀朝廷命官不成?” 王伦鄙夷地一笑,说:“高廉我都杀得,你算个甚么人物?你一路行来,对我梁山大呼小叫,百般辱骂,我这人气量小,单看你不顺眼,与我留下!” 阮小七笑呵呵地踏步走出,一把擒住李虞侯,朝着小腿肚一踢,李虞侯便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阮小七就夺了他的马鞭,抽了一鞭,便骂到:“你且说说,哪个是村驴?” 李虞侯挨了一马鞭,顿时哀号地求饶起来,陈宗善看不过去,但想到人毕竟是自己带来的,若被梁山杀了,高俅那里也过不了关。 便拱手对王伦说:“大王,何必与一个小吏一般见识,没来由折辱了门面!” 王伦便问:“小七,出气了吗?再抽他两鞭,教他回去给高俅带个话,我梁山必取他的狗命!” 阮小七又抽了两鞭,顿时心满意足,一脚踢倒,说:“快些滚!”张干办在一旁看了,心惊胆战,心想还好我没开口说话,不然这一顿打也少不了啊! 于是陈宗善一行人趾高气昂地上山来,灰溜溜地下山去,圣旨诏书和御酒,却被王伦扣下了。 阮小七已经尝了御酒,并不曾下毒,王伦就命众头领分而享之,说:“当今这位赵官家好大喜功,偏又是个不自知的人。他以为天下百姓皆认他作君父,他就可以予取予求,随意处置,百姓还不能有怨言!” “孔圣人有云: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此非不孝也!秦末陈王曾振臂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父无道,则谏;君无道,则反。赵官家这位君父无道,我等就尊先贤之志,反了他娘的!” 不少头领们都跟着大喊:“反了他娘的!” 呼延灼和彭玘也被请了来,只在角落里默然不语。王伦请众人分吃了御酒,便令各自散去,操持各自的职事。 呼延灼两个人,便慢悠悠地朝后山走,刚回到小院,就见秦明与韩滔联袂而来,手里捧着两个酒坛,提了一个大食盒。 彭玘顿时笑了起来:“你瞧,梁山也忒心急,这么快就来劝降我两个了!”自去接了食盒,呼延灼只默不作声。 秦明也是都统制,与呼延灼两个在东京城时也彼此熟识,顿时大笑了起来:“还是彭老弟聪明,我两个就是来劝降的!” 他四个酒碗里倒满酒,便说:“方才朝廷派来招安的官员嘴脸,二位也看到了吧?朝廷欲如何处置我等,二位也听到了。若叫我老秦说,诏个鸟安!诏了安,似我等这样的降将,便多了一层罪皮,那些文官什么时候想起了,什么时候就整治我等,这叫什么?这就是一日为贼,一世为贼!” “若要洗脱贼名,诏安何如做个从龙之功臣?二位兄弟,你们说是也不是?” 彭玘却已经想开了,端着酒碗喝了一口,道:“那御酒滋味还不如这梁山的酒。俺在这小院是待够了,若能脱身,便似飞鸟出笼,俺是自然愿意的。呼延兄,你如何打算?” 韩滔就添了一把火:“我梁山亦组建了一支千人重骑,始终难得其中三味,若无精通此道的人来统领,我中原的重骑兵,可就彻底断绝喽!” 第328章 梁山引发的连锁反应 以王伦的名义,山寨各军头领重新做了调整,林冲出任参赞军务头领,兼诸军教头,与郝思文两个负责马军新兵训练工作,同时也有战事指挥之责。 新入伙的头领呼延灼出任第五营指挥使,接手了梁山唯一一支重装骑兵营;彭玘就任第七营卢俊义的副将,担任左厢指挥使。 学习完毕的“小霸王”周通,出任步兵第十营晁盖的副将,雷横转任左厢指挥使,周通则为右厢指挥使。 王伦虽然给了韩世忠很大的权力,但韩世忠很谨慎,建议山寨组建混编营,即骑兵、步兵各按比例组建,王伦同意了,于是公孙胜、李忠暂为他的副手,由着他先去摸索折腾。 梁山不接受朝廷招安,陈宗善灰溜溜地赶回东京城,上报了这个消息后,就引起了一系列的反应。 首先就是蔡京罢相。 从十七年前至今,蔡京已经是三起两落,第三次出任宰相了,若说蔡京无能,却恰恰相反,蔡京是个很有才能的人,继承了宋神宗以来的新法改革,也做了许多实事。 但他与王安石等新法领袖不同,蔡京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地位,为了满足当今赵官家奢侈浮华的要求,在短时间内极限压榨民力,故而大宋朝的腐败,蔡京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此时京西路王庆闹腾得越来越大,已经占据了三州之地,地方官员再也隐瞒不住,无奈上报,故而听闻王庆造反、王伦不肯受诏安,赵官家就有了怒气,便以蔡京年已七十三岁为由,勒令其辞官致仕。 简单来说,赵官家不愿意承认他治下的百姓民不聊生,四处揭竿而起,那么是谁逼得老百姓如此呢?天子必须永远是圣明的,这个黑锅自然得蔡京先来背一背了。 于是蔡京无奈去职,仍旧居于京师,高俅则喜出望外,眼下童贯吃了一场败仗,再也不愿意剿匪,仍旧将心思放回到争取领兵出征辽国上面,那么高俅就此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继续剿灭梁山的任务。 不过高俅来攻的事情,王伦却一点儿不担心了,现如今梁山已经将京东两路敢出战的州兵都打了个遍,京西两路的州兵几乎也都被抽调,同样败在了梁山之手。 高俅再调兵,那就只能如原着一般抽调十节度前来了,眼下已经是夏末,等十节度到了东京城集结,差不多就到秋末了,高俅再傻,也不可能冬季用兵。 所以这一拖,却又拖到明年春夏时分了。 实际情况也果然如王伦等人预料的一样,高俅那里并无动静,赵官家倒是期望王庆、王伦两股贼寇快快剿灭,但现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也只是下诏,要求继续剿匪,过了几天,就被一帮奸臣引导着,转换了注意力。 其次就是,河东田虎也造反了。 田虎是猎户出身,前几年王伦往河东一行薅羊毛时,田虎的江湖名声还不够大,他那时候的行径,与晁盖倒有几分相似,只好打熬身体,苦练武艺,专一结交各路好汉。 但随着王伦在京东路愈发闹将起来,田虎也听了许多传闻,听说王伦打破大名府后,他的心思也跟着再也按耐不住了,于是果断占山为王,立起旗号招兵买马。 等到王伦击败童贯的消息传到河东,田虎立刻起事,短短一个多月就聚起了数万人马,也去攻打县城,在本州闹了起来。 天下州兵不堪用,不唯京东路诸州县,河东路也是一样的,田虎靠着人多,速度攻占了一州四个县城,愈发闹得大了起来。 而河东路的地方官员是如何应对的呢?与京西、京东一样,也选择了先向朝廷隐瞒,于是赵官家再次被“蒙蔽”了圣聪。 听到田虎造反,王伦便将段景住从河东调了回来,心里更是羡慕。河东路的地形实在太好,西、南皆是黄河,东面就是太行山,很容易就形成割据势力,田虎只要稳扎稳打,朝廷就一时难以调集大军前往围剿的。 至于是否与田虎结盟,梁山上下都兴致缺缺,王伦亲自从太行山翻越走过一回,除非田虎向东打,突入河东路,否则二者之间完全形不成任何战略合作与配合的。 但是不用想,田虎也不可能往东打,因为河北两路驻扎着大宋朝的边军,一个朝代的边军总是最能打的,田虎也没有傻到跑去招惹边军。 梁山击溃童贯来犯大军,引发的第三个连锁反应是,方腊那里又派人来了。 这一次派来的仍旧是“宝光如来”邓元觉,自几个月前来梁山泊走了一趟后,邓元觉就成了一个坚定的与梁山结盟派,只可惜方腊觉得梁山都是一伙异教徒,若要合作,他这个摩尼教信徒认定的“光明之子”、“圣公”,就得当仁不让地占据主导权。 故而王伦也就不怎么理会方腊了,你他娘的还没有举事,就先想着当我梁山的大哥,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邓元觉这一次来,仍旧是鲁智深迎接招待,见着王伦时,虽然不好意思,邓元觉还是红着脸将方腊提出的要求说了一番。 第一,方腊要梁山提供一批武器,这个没问题,王伦答应得很是爽快,只要有钱,随时供货。梁山前后几次打破州城和朝廷大军,收缴的各类武器自然是不少的。 第二,方腊希望梁山主动向淮南西路进攻。王伦顿时不屑了起来,这方腊打的主意,明摆着就是先让梁山拉仇恨、吸引火力,却给他在江南起事制造机会,我梁山凭什么这么干? 邓元觉也觉得第二个要求实在过份,看到王伦及一众头领们又气又怒又不屑的态度,他很明智地没有将方腊的第三个要求说出来。 因为方腊要求梁山要要有一部分头领转信摩尼教,这个人数比例是多少呢?至少一半。 也好在邓元觉没有提第三个要求,否则王伦定要不顾情面,将他这几个使者赶出去的。 总之,梁山最近一系列的军事胜利,不但刺激了朝廷,也同样刺激了有野心的江湖人物,大宋朝顿时乱了起来。 第329章 王伦结婚 邓元觉赶到梁山时,却恰逢着山寨的一桩大事,那就是王伦要结婚了。 早在去年时,许贯忠就有意劝解王伦当早日结婚,若有了子嗣,山寨这一班兄弟们的心也就稳了。 对此王伦也很清楚,他造反不是奔着诏安来的,而是奔着替代赵宋王朝、改天换地而来的。 但梁山根基不稳,不断有头领们加入,这些头领们若从阶级分析角度来看,出身就有些五花八门,王伦必须先在山寨内部统一思想,至少要确立一个绝大部分头领们都能够接受并愿意为之奋斗的目标。 其次要不断取得对朝廷的军事胜利,通过武装抗争,有了自我保护的能力,也就有了立足的能力。 先前梁山对外作战,主打的就是一个速战速决,军事力量已经完全建立起来,前次陈宗善又来招安,也让头领们彻底认清了朝廷的真实嘴脸,那就是仍旧视梁山为贼寇,为仇敌。 至此,一切也就水到渠成,王伦也打算结婚了。 王伦对自己上山以后,所做的一切,最为满意的一点,就是扭转了部分山寨头领们,认为好汉就该不近女色的扭曲道德价值观念。 婚姻一事,往小了说,这是人伦的一部分,是一个人来到世间对所有道德秩序、习俗观念的一种体验;往大了说,那就是山寨的未来事业,总得有人能够接班,好将梁山的成果延续下去。 故而在王伦以及几位军师、热心的头领们的组织之下,山寨不少头领都纷纷娶妻生育子女,或是将家眷搬来山寨。 比如徐宁的儿子,得名徐晟,这名字却是得自唐朝时配飨唐德宗庙廷、图形存于凌烟阁的名将、谥号忠武的西平郡王李晟。 因为徐宁曾在河北西路真定府任职,而李晟曾在这里击破造反的魏博节度使田悦,故而徐宁给儿子取了这个名字以作纪念。 阮小二也在入得山寨后结婚生子,儿子的名字却是许贯忠给起的,单字为良。 半年前潘金莲也生了个女儿,王伦还特意前往祝贺,顺便也给武大郎说了一门亲事,女方是个寡妇,乃是这梁山泊周围渔村里的人,结婚一年有余,官吏强行多征鱼税,她丈夫不忿,就要抗争,被抓进监牢,就被活活打死了。 至于林冲夫妇,多年不曾生育,安道全上山后,经过妙手诊治调理,林娘子也有了身孕,让林冲欢喜异常。 大宋朝制度,夫妻若无子嗣,则男子到了四十岁,可以纳妾。但这种规定,向来只针对寻常百姓,对自诩风流的文人士大夫和官宦之家的子弟们自然是无效的。 所以山寨头领,多半都有了家室,就有越来越多的头领们开始暗暗催促王伦,王伦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搞自由恋爱是没有机会的,干脆请许贯忠等人帮忙寻一个良配。 然后安道全就真的给他寻到一个,经许贯忠等人寻访过后,王伦也就同意了。 山寨头领之中,安道全是最无职事压力的一个人,王伦并不要求他必须常驻山寨,似他这样的神医,本就应该四处走动,见识的病例病情多了,经手的病人多了,似中医这样的经验医学,才能够更加精通。 故而安道全时常要下山拜会北地的一些名医,就在郓城乡里结识了一位赵大夫,膝下有一女,年方十九,名叫赵盼儿,就此说给了王伦。 这位赵大夫却是很有来头的一个人,因为他的师祖乃是名医钱乙。钱乙祖籍钱塘,乃是五代时吴越王钱俶的后人,后来举家移籍,搬到了京东西路的郓州。 政和三年,钱乙去世,他的弟子许州人士阎孝忠整理了师父的论稿、医案、验方等,汇编成《小儿药证直决》三卷,去年时在东京城出版。 这部关于儿科的医书,安道全也请时迁买了一部来,山寨印刷作坊已经征得阎孝忠的同意,准备付梓印刷了。 王伦虽然不懂医术,但安道全对钱乙很是推崇,他也难得读了读这三卷医书,粗略翻看了一遍,只记住了一个六味地黄丸的名字。 安道全尊崇钱乙,认为他是儿科圣手,王伦尊重专业人士,干脆让安道全写个序,但安道全不肯,只是写了短短的“跋”,附在医书之后。 这位赵大夫的家庭,很符合王伦的要求,况且听闻这位赵盼儿贤惠温雅,也就没有更多的意见了。 自周朝以来,华夏的宗族就大概历经了三次演变,首先是先秦以来到两汉的宗法宗族制度,由于周朝施行分封,以开拓王土,于是到了汉朝,周礼制度下的大宗、小宗的家族就已经根深蒂固。 简单来说,整个社会,都是以同姓血缘关系为枢纽,以嫡长子为大宗,借以延续家族传承,嫡长子天然就是家族之主,这一时期的宗族,是以宗法、血缘为核心的。 故而两汉多酷吏,因为民间多有这样家族男子众多、人口繁盛的右姓豪强,对于官吏治理地方的阻力很大。 而战国时期商鞅变法,目的就是削弱这种宗法宗族,使得百姓形成原子化的家庭,从而方便王朝的统治。 但到了汉朝,儒家学说开始占据主流,就出现了新的宗族,即以经书传家,某个读书人通过学习,掌握了儒家经典中的某一部,也就拥有了对经典的解释权,在汉朝以来,也就是掌握了做官的权力。 这些大儒们自然是要收弟子的,而且弟子并不局限于本姓本家,于是在两汉察举制的加持下,这些家族就在曹魏时期转变为九品中正制度下的世家门阀。 故而这一时期的宗族,虽然仍旧讲血缘、姻亲,但又多了一层社会关系,那就是师徒关系,通过世家门阀的内部联姻,就始终在整个社会的生态中占据中高层的位置。 黄巢起义、朱温代唐,以及五代十国的乱世,彻底将世家门阀清理干净,而且是从物理意义上的扫除与消灭。 到了大宋朝,由于商业的发达,百姓流通于城市和乡村之间,家庭原子化的现象就愈发明显,科举制的成型,也彻底消除了世家门阀形成的土壤。 但是我大宋朝嘛,文人士大夫喜欢复古,觉得我“士”就是要比你们“农工商”高级,该如何区分呢? 张载、程颐两位理学大师就提出了恢复宗法制度,这样就可以整合社会、醇厚民风,解决社会矛盾、巩固统治根基。 那么具体该如何做呢?两位大师又提出了立宗子、立家庙、立家法。 于是文坛领袖欧阳修、苏洵开始私人修撰族谱,而魏晋以来,族谱都是官方来修的,通过私人修族谱,就能够知道本姓本宗的起源。 范仲淹则早一步开始了立家法,于是家法也在大宋朝的文人士大夫阶层流行开来。 总之,一直存在到现代的中国式宗法宗族制度,就在北宋开始出现并逐渐成型。 王伦不希望找一个宗族旺盛的女子为妻,历朝历代都在防备后宫干政、防备外戚,他这样有想法的人,肯定也是要避免的。 所以似明朝那样,选一个小门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子为妻,也就挺好的。 第330章 方腊举事 王伦本人宗族就不甚昌盛,实际上梁山山寨头领之中,大多数人也都出生自不那么繁茂的小姓之家。 于是王伦又将他当初写的那篇山寨阶级分析论重新读了一遍,愈发感叹,他虽然懂许多道理,但许多事情,却还是仍旧不由自主地按照自身所处的阶级方式去做。 总之,王伦的婚礼举办得很是热闹,安道全、许贯忠作为证婚人,将该有的流程都快速走了一遍,这桩好事也就结束了。 王伦对赵盼儿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个子挺高,五官端正,还带了点儿婴儿肥,至于王伦本人比她大九岁,在这个时代根本不算事儿。 于是至此王伦告别了单身,安道全就送来一张方子,仔细嘱咐要细心调理,万事不可过度,早生贵子,又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让王伦也很无奈。 若按照北宋的制度,女子十五岁就可以出嫁,但大宋朝此时受理学风气影响不那么严重,或者说理学从来影响的都是文人士大夫,对民间还是管不到的。 故而女子往往过了十八岁才出嫁,有些甚至更晚才会结婚,民间议论也很优容。 王伦对大宋朝了解的越多,就越发现,经过一代又一代文人士大夫的努力,阶层或者说阶级分化明显到,似乎文人与百姓们已经是在两个不同社会生活了。 邓元觉参加了王伦的婚礼,便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王伦给方腊提供了一批从青州城武库缴获的武器,不过梁山只负责运送到芒砀山,再往南就得方腊自己想办法了。 结婚没几日,王伦就收到了个消息:宋江一伙人在京东路混不下去,跑到淮南东路的海州,占据了苍梧山,立起了旗号。 得,这一回宋江却是跑到花果山当山大王了! 但这件事还不足以让他上心,拒绝朝廷的招安,糟心的事情就来了。 蔡京罢相,接任的王黼也是个巧言善媚的,于是这位一反蔡京的所作所为,蔡京好歹还延续了王安石变法中清丈土地、整理田赋地籍的制度,王黼却全部罢免。 蔡京提倡建辟雍,也就是国家级别的大学,将医学、算学加入科举之中,王黼一律毁去,又对远郡使、横班官的俸禄减半,茶盐钞法不再执行,对富户的科抑一律蠲除。 总之,蔡京提倡的,王黼就要反对,而且这样的政治主张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只是因为赵官家不愿意花费太多的投入。 为了防备梁山,济州知州程万里被调走,换来了原海州知州张叔夜。王庆闹大,得有个背锅的,于是京西转运使张汝霖遭弹劾并被流放岭南。 总之京东、京西两路的官员,在王黼接任蔡京之后,就开始了走马灯似地调换,郓州则来了位新的兵马都监,是从相州转任而来的“没羽箭”张清,另带两员副将,直接从相州带着兵马就到了郓州驻扎。 王伦看了时迁从东京城送来的情报,心里就多了几分怒气,王黼的诸多人事任免调动,主要都是京东两路,明显就是要防着梁山的嘛! 他娘的,王庆、田虎都闹得那么大了,朝廷不去关注,只一味纠缠梁山,莫不是脑壳生包了? 不过王伦也明白,自己拒绝了朝廷的招安,在赵官家和一众大臣眼里,自己就是顽固的造反分子,而王庆、田虎,朝廷还没派人招安,那么他们就有受诏安的可能,危险性反而低于梁山。 除了“没羽箭”之外,王黼还有其他的动作,一面命京东两路诸州县训练州兵,一面绕远路不断向梁山泊周边调动禁军,这意思就很明显了。 王伦却不再理会,既然选择了拒绝诏安、执意造反这条路,梁山的前路必然就不会好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就是梁山能够做的事情了。 所以他仍命各带兵头领抓紧练兵,将从河东归来的段景住,任命为皇甫端、常顺的副手,负责山寨的马政。 眼看暑气渐消,王伦便与许贯忠等军师商议,准备先攻郓州,将张清领的这一支州兵消灭了。 萧嘉穗说:“兵事不宜急切,西军又有两州兵马调至东京城,近两个月,东京与河东路辎重来往甚多,且听闻金国正在猛攻辽国的中京道,某以为,最多半年,最少两三个月,中京道必失。” “到时朝廷必然派兵北伐,我梁山可趁此机会,出兵东向,占据郓、齐、青、莱、登诸州,必可以先成割据。” “朝廷先后调动而至的禁军,只有张清一支堪战,若我梁山此时出动,万一朝廷将西军、河北边军南调而来,事就不可为了!” 许贯忠也说:“田虎在河东占据二州,方腊那里也有许多动作,打郓州兵可行,但占据郓州尚早,不如再等几个月,就此占领郓州之地!” 王伦拈着胡须,盯着山寨情报人员绘制的地图看了许久,说实话,他也不愿意在大宋朝出兵北伐的时候闹一场,毕竟对于宋人而言,燕云十六州就是一生之痛啊! 但他也很清楚,大宋朝攻打辽国是没戏的,因为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罢兵,竟然不约而同开始一起摆烂了。 只是辽国毕竟还有女真这个敌人,烂的速度没有那么快,而大宋朝简直是一路奔着华夏历史的底线去的,已经是彻底没救了。 思量了许久,王伦便说:“就听二位军师的意见,咱们还是继续修炼内功吧!” 就在梁山以及周边州县官兵们都在忙碌地准备下一场大战时,按耐不住的方腊,终于决定举事起义了。 十月,方腊聚众在睦州漆园起事,正式喊出了“诛朱勔”的口号! 第331章 粥场见闻 金国猛攻辽国的中京道,志在彻底消灭辽国,于是也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 以往宋辽两国边境,都是宋人往北逃,去燕云十六州谋生,如今却反过来,意识到辽国快要完蛋了的南京道百姓,纷纷南逃,向河北两路州县逃去。 而朝廷在河北两路的诸多动作,也让许多河北两路的百姓们意识到,朝廷或许要对辽国动手了,兵戈一起,性命难保,于是纷纷向京东两路逃来。 而京东两路的百姓,日子同样不好过。就不说大宋朝名目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赵宋皇室的宗室成员子弟,大多被安置在南京应天府和京东西路一带,权贵们带头侵占百姓的良田,逼得诸州县百姓已经形成了南逃淮南两路的传统。 而王安石变法时,本意要清丈土地、均分田亩,又改革马政的,但京东西路离东京城太近,故而就被挑选为实验的州县。 历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王安石变法,说白了就是要对身处统治阶级的文人士大夫、大地主、大富商集团动手,于是实际推行新政的地方官员阳奉阴违,新政就变成了新的苛政、恶政。 正如邓元觉第一次来梁山时的所见所闻一样,京东西路诸州县,沦为流民南逃的百姓,已经占据了在册人口的四成。 这也是王伦自创立梁山山寨后,就不大愿意对民间抢劫的原因,京东西路的百姓生活已经够艰难了,自古小民生存不易,再这么干的话,要遭天谴的。 于是梁山泊西北侧,梁山就设立了粥场,沿途南逃的河北路百姓,至少还能有口饭吃,有口热水喝。 柴进就是粥场的负责人,他按照王伦的吩咐,在粥场派了许多士卒,维持秩序的同时,宣扬梁山,意图吸引一部分流民投靠山寨。 柴进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但偏偏这般出身,被赵官家提防,也做不得实务官,故而上得山寨之后,就有心一展身手。 但他生来就是个富贵的人,本由他来负责的事务,他只分派手下,很少亲力亲为。似梁山目前的状况,这就难免有脱离群众和人民的嫌疑,只是王伦不好当面说他,便请了许贯忠出面。 许贯忠可不会惯着柴进,于是一番提拨之后,柴进也大为改观。以他的出身,又肯放下身段时,山寨的百姓、士卒们更加称赞,这让柴进第一次觉得,这些称赞与以往那些场面奉承是完全不同的。 柴进此时就站在一家南逃而来的百姓面前,这家主似是个读书人模样,却是从沧州逃来的,认得柴进,便来千恩万谢。 柴进听闻他也是同乡,就问起了情况。那人感慨地说:“大官人是不知,自贵府被抄家后,何、刘、李几家,也被官府抄了。本州官吏贪了一半,另一半送到边军诸营,州内禁军陆续调动,都向北集结,这一次是真的要与辽国打仗了!” 山寨打探到的辽国的情况,王伦多与众头领们分享讨论,但民间自有自己的消息传播,柴进便问:“可知道辽国那边如何么?” 那人说:“辽国番人多有逃来我朝的,河北官员只知将辽人吸引了来,又不安置,偶尔发一些粮食,还要番人去争。番人为了生存,有卖儿卖女的,有卖身为奴的,还有为妓为妾的!” 他说着朝身后一指:“大官人且看,那一户人家就是番人,也跟着我朝的亲戚南逃来了!” 柴进看去时,这些中原汉人口中的“番人”,其实就是世代生活在燕云十六州的汉人,与中原人物并无二异,衣饰相貌都是一般无二。 柴进便说:“劳烦为某引见!” 听完柴进的身份介绍,那燕云汉人慌忙拜见,说:“俺祖上就是京东路的军官,当年随着太宗皇帝雍熙北伐,陷在了辽人那里,就此在顺州落户,祖上世代相传,只盼王师北伐!” “可惜俺祖上遇着太宗这般无能的皇帝,若是周世宗皇帝时,俺如今还是个堂堂正正的汉人!” 柴进叹了口气,说:“你本就是汉人,向来堂堂正正!若你不愿意南逃,不如投奔我梁山,到时我山寨北伐,便跟随大军,再回家乡,这一次终不教燕云十六州再陷入北虏之手!” 那燕云汉人便说到:“若能照顾家人,俺情愿投军!”他之所以南逃,是因为辽国为了对抗金国,在南京道强行征召百姓,以汉人为签军,也就是炮灰,不经操练就拉到前线送死。 那沧州的读书人便热切地问:“大官人,俺读过些书,山寨想来也缺些记录的人,小人也有些用处的,情愿来投!” 他们已经听过梁山士卒的宣传,如今又看到柴进本人,只要能活命,能护得家人周全,哪怕一时,便是做贼寇也无所谓了。 柴进笑着说:“好,好,山寨对诸位这样的人,向来是来者不拒!”便叫过一个亲随,请二人跟着前往登记,就此留下。 他在粥场里四处走动,与逃难的百姓们攀谈,入夜后就将白日所见所闻详细记了下来,就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河北汉人与燕云汉人虽然是邻居,但分属两国百余年,已经渐渐产生了许多隔阂。 若日后梁山得了天下,如何弥补之间的嫌隙,也是个难做的事情。 梁山接连取得军事上的胜利,带来的最大好处是:梁山泊周边的大地主、大富户,生怕也被梁山大军下山借粮,纷纷搬走,于是就留下了许多有主的土地闲置。 王伦自然不会客气,就将这些土地占了,先命人分给本地百姓,又用来安置投靠山寨的流民,并派山寨士卒前往,将各处村庄修筑寨墙,打造成坞堡,就在梁山泊西岸形成了数十个断断续续的安置村寨。 这也是王伦集合众议后,为应对接下来面对的朝廷大军来攻提前做的防备。 第332章 该活动一下了 关于梁山的未来,山寨头领们都提出了许多脑洞大开的设想。 鲁莽如李逵,就曾经大声叫嚷,说不如起兵直入东京城,夺了皇帝老儿的鸟位。这个想法其实是很不错的,王伦闲暇时多读史书,他记得唐朝末年黄巢从岭南一路杀向关中,强占了长安,关中许多官员本打算是投降的。 但李逵的想法,依旧遭到了王伦等多数头领们的反对。赵官家虽然昏庸,但大宋朝的忠义之士何其多也,不说东京城一向集结着二三十万的禁军,哪怕吃空饷得严重,假若梁山能够一鼓作气攻入东京城,然后呢? 然后自然就是各路、各州县的官兵,甚至对大宋朝还抱有期望的民兵,都会一波接着一波攻向东京城来,梁山的身躯,终究是会被这些接连的波浪拍打得消散的。 也有人提出渡海去辽东,攻金国之腹背,但前提是京东东路的登州至少要在梁山手中,河北东路沿海的几个州,至少也得是梁山的势力范围,否则这个计策也难。 更有头领们提出,不如攻占高丽,海外建国如何?这个建议更是被萧嘉穗给直接否定了。 梁山发展到现如今这般实力,在京东两路民间已经渐渐有了好口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流寇的。 山寨对高丽内部国情不熟悉,去到高丽国,必然是四面皆敌,人员、兵备的补给该如何来?纵兵抢一回,梁山就再无立足的可能了。 萧嘉穗也是熟读历史的,就用了最近的一个例子,说前唐高宗时,名将苏定方灭百济国,此后纵兵大掠,引发了百济轰轰烈烈的复国运动。 以大唐的国力和兵力,尚且要用数年时间才能平定百济复国的叛乱,梁山对比大唐如何? 王伦却知道苏定方为何要在灭亡了百济国后,放纵官兵抢掠烧杀。原因说起来也有些扯,唐高宗觉得自己的老爹唐太宗功劳足堪封禅泰山,却始终没有成行,就打算弥补一下。 封禅泰山耗费甚巨,怎么办呢?只有从军费里扣。于是苏定方灭百济后,本该由朝廷分派的赏赐就不到位。但士兵千里迢迢灭国,为的不就是发财么?所以名将如苏定方,也不得不放纵了一回。 在王伦看来,若要争霸中原,称霸东亚、东南亚、中亚、东北亚,在高丽那块地盘起家是绝无可能的。 从汉朝就开始形成的事大主义,让半岛的统治者和百姓们根本不敢对中原王朝有半点野心,偶尔趁火打劫,很快就又缩回去了。 土地贫瘠、人种胆小怯懦又自大,梁山若去高丽然后攻打中原,那就是自己将天命丢弃了。只要得了中原,高丽不就是顺势而下的么? 故而王伦难得地在后山学堂,亲自讲课,讲的就是“流寇”与“根据地”的区别。 京东路的确不是一块适合割据的地方,但梁山并无其他选择,一旦舍了京东路的地盘,就只能做流寇了。所以无论如何,也得将京东路变为梁山的根据地,并被梁山实际占据。 以梁山现如今的军事实力,一鼓作气攻下京东两路大部分州县并不是问题,难点在于,如何防守住朝廷不断派遣而来的大军,以及占领后的维稳。 所以拒绝诏安之后,王伦一直做的事情,就是继续统一头领们的思想,稳扎稳打,先形成割据,再慢慢攻打收复天下。 现在王伦也有些难处,他也设想过,梁山仍旧继续低调,一直等到辽国被灭、金国南下、如历史一般重演靖康之耻,这样北方的百姓就对赵宋王朝彻底失望,梁山再顺势而起。 但这么做似乎太无耻了些,以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为代价,只为证明天命不再属于赵氏,百姓何其无辜呢? 但柴进将自己在粥场的所见所闻整理成册,递送到王伦的案前,王伦仔细看过之后,所有的胡思乱想便全部都抛开了。 相比所谓的靖康之耻,南北汉人的弥合才是更为关键的。“安史之乱”后河北三镇半独立,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北方先后历经辽、金、蒙古帝国、大元,最终还得靠朱元璋的屠杀、朱棣的迁都,来完成汉人内部的统合。 眼下燕云十六州的汉人,至少还有一定的民族认同感,华夏并不需要太多的流血,就能弥补双方之间的隔阂,这才是梁山该做的事情。 想明白了这一点,王伦的一切想法顿时变得通畅了起来。 而就在梁山修炼内功、仍旧保持低调的这一段时间,天下又发生了许多大事。 河东路的田虎,已经攻占了两州之地,吸引牵扯了河东路的朝廷主要兵力;京西路的王庆,则在房州自称楚王。 方腊更是在江南发展迅速,他自举事以来,不到十日,就聚了数万人马,先攻打下了青溪县城,不到一个月,就占据睦州全境,并向西攻打歙州。 两浙路的州兵,久不经战阵,疏于操练,武备松弛,比京东两路的州兵还不如,听到方腊义军的金鼓声,还未接战就四散逃走了。 于是方腊起事不到一个半月,就占据两州之地,开始向杭州进发。而在此过程中,方腊仍称“圣公”,却是将原本摩尼教徒对他的尊称,变成了世俗的国公称号,一如西汉末年王莽的“安汉公”,东汉末年曹操的“魏公”。 消息传到梁山时,王伦看着梁山商队和石秀留在江南的情报人员发回的密信,盯着方腊制定的年号“永乐”,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实在不知道,我大明朝的太宗皇帝,用的年号居然是方腊先用过了的。 “王庆、方腊也忒心急了些!”萧嘉穗不住地摇头,许贯忠笑了笑,说:“称王称公,恐怕朝廷也不会招安了。” 王伦便将书信放在一旁,说:“既如此,我梁山也该活动活动了!” 第333章 全军换甲 困扰梁山军队建设的,始终有两大问题。 第一自然是战马缺乏,经过几次大战,梁山目前拥有八万余匹马,但战马只有一万六七之数,故而十营骑兵,还做不到一人双马。 在击退宣赞领兵来袭后,梁山就在水泊的东面,建起了两处马场,场地自然是郓、济两州本就有但却被荒废的群牧监所属的土地。 不过以王伦对未来的规划,中原王朝对马匹的需求一向都是巨大的,强如唐朝,不还是缺马么?因为中原王朝对马的需求,从来不是几百匹几千匹,而是十万数量级别的。 王伦虽然不看好高丽,但觉得耽罗岛还是可以占据下来,当作一处养马场的,那么好的岛屿,让给高丽,实在是暴殄天物,故而他早已经记在了心中。 第二则是甲胄的问题。 自商周以来,发展到唐宋,华夏王朝的制式铠甲已经很丰富齐全了。由于战争规模的不同,战争中奔袭、行进的距离不同,华夏的甲胄发展历程,与西方是截然不同的。 宋朝的甲具,多是在唐甲基础上的改进和改良,且以札甲为主流,即铠甲多是以甲片重叠、以牛皮索革串联在一起的。 即便是梁山缴获的步人甲,也不是西方那种后来才出现的板甲,仍旧是甲片、甲叶札在一起的。 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甲片、甲叶好铸,但串联起来,极费时间。假若一张甲中,有几片甲叶腐朽需要更换,拆解重新组装也耗时耗力。 故而梁山与各地州兵对战时,官兵多穿皮甲,因为脱穿方便,而少有穿叶片札甲的。再加上官兵多缺乏操练,身体羸弱,一副全身甲往往重四十斤以上,官兵不堪披挂,就导致了官府武库明明有甲,但官兵就是不穿的现象。 王伦重视军队后勤,自然不可能出现士卒“不堪披挂”的扯淡现象,但梁山士卒依旧不能满足全员披甲,不考虑皮甲的话,披甲率还不足一半。 这是因为从各州府武库缴获而来的甲,多保存保养不善,腐朽不堪用,拆除甲叶、重新打磨、然后重新组装,也十分耗费人力和时间。 为了解决披甲的问题,王伦与众头领们商议了许久,最后王伦“想”出来了个办法:普及布面甲。 布面甲与夹袄相似,有内外两层布面,中间夹缀铁甲片,这样铁甲片的固定方式,就可以缝补、或者用铆钉固定。 梁山不缺甲片,故而这个任务就交给了侯健,侯健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又逢着自己的专业,就按照王伦的要求,设计了数种布面甲型,并各自试制了几套出来。 布面甲的防御力并不曾减少,说白了就是在寻常的札甲内外两面加一层布套,但却将以皮索串联的连接固定方式改为了缝接或者铆接。 这样一来,布面甲只是多了一层拆解布套的清洗程序,冬天时可以在布套之间塞入棉花保暖,天暖时就拆掉填塞的棉花。 除此之外,有布套的保护,甲片也不用时常打磨锈迹,保养流程也减少了。 布面甲还有好处,就是甲片在暗,不似先前的明甲,逢着白天,还要反射日光,不利于战场上的隐蔽。 当然最大的好处,在王伦看来, 就可以根据布料的颜色,来进行军衔的区分,也更方便士卒们辨认,外观颜色也更方便统一美观。 所以王伦对侯健提出的唯一要求,是布面甲必须在保证防御力的前提下,尽可能地美观、大气、修身,并将侯健设计的数种甲型,由头领们先挑选投票,再征集军队士卒的意见,最后才选定了外型。 由于选定了铆钉固定的方式,甲片串联就方便了许多,所以自童贯被击溃后,梁山这几个月来,主要就忙于士卒操练和布面甲更换的工作。 韩世忠也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却是将西军善于山地作战的经验传授了一番,王伦与众军师看过操练演习之后,顿时满意,于是将他这一营命名为梁山步兵第十一营,以公孙胜为营官,李忠为副,专职山地作战。 王伦则给了韩世忠最大的权限,许他从各营挑选精兵,仍旧以千人为额,不拘兵种,却只有一个要求:下马能步战远射,上马能冲锋。 王伦只以为韩世忠是个统帅之才,但看他练兵也有一套,那就让他练就一支能适应各种地形、战况的真正精锐出来。 韩世忠顿时大喜,从各营中挑选精锐,可比他将一支新兵训练出来,更能快速形成战斗力的。 至于如何从各营官手里讨要精锐部下,王伦也跟众头领们通了气,眼下山寨军队数量已经达到规模上限,只有继续走精兵路线,或者简单地说,学唐朝走职业兵路线,才是正确的。 若韩世忠练兵有成,将他总结的练兵方法传播下去,哪怕梁山只有一万这样的精兵,那也可以横行半个天下了。 于是在忙碌了几个月后,十二月初,沉寂了许久的梁山大军再一次下山,直奔郓州州城所在的须昌县而去。 这一次郓城知县虽得了消息,却既没有第一时间向州城通报,也没有命紧闭城门。 童贯大军败退之后,郓城知县乔用德就知道自己彻底没前途了。他是蔡京派来接替时文彬的,眼下蔡京都被罢了相,也就是他官小,暂时没入童贯的法眼,以着童贯的脾气,他是少不得要丢官罢职的。 但自己在朝廷的靠山蔡京都倒了,想要调动也难,故而乔用德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梁山大军攻打县城时,他也不抵抗,干脆就地投降。 只是梁山偏不来攻打县城,他一个读书人,难道舍了脸面,先去投贼? 于是听到衙役来报,说梁山大军又下山去了,并不是奔着郓城而来的,乔用德失望地摆了摆手,该干嘛就干嘛去,别打扰老爷清修! 第334章 张清出战 郓州新任的兵马都监张清,这一日先收到了一封故人的来信,却是皇甫端寄来的。展信读罢,张清不由得摇头苦笑了起来。 皇甫端是以朋友的身份,劝说张清投降的,张清虽然对朝廷也有一肚子埋怨,但如何肯随意就投降呢? 王黼将张清转调至郓州后,顿时就没有了下文。因为王黼发现,赵官家现如今的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伟业上面。 那么他这个宰相该怎么做呢?自然是要迎合官家的心思了,军事上他不懂,那么就为赵官家捞钱搞军费、顺便也给自己弄点儿辛苦钱吧。 于是王黼便建议仿照苏州应奉局,在天下各路都设立应奉局,各州县官员都得给天子进贡,至于本地没有特产,这也好办,折算成钱财也是可以的。 于是应奉局设立后,一个月时间,各路就送来了大量的钱财货物,王黼也不贪心,只截留了一半,当作自己的辛苦钱,却送了一半给赵官家。 赵官家顿时欢喜不已,他就喜欢这样能做事、会搞钱的宰相,于是王黼的位子一下子就稳了。 只是听闻方腊在睦州举事后,王黼的第一反应与他的前任蔡京一样,也是先隐瞒,毕竟方腊喊的口号是“诛朱勔”,要杀奔苏州,捣毁专职花石纲的苏州应奉局的。 若叫天子知晓了,罢免天下应奉局,他才寻到一个生财的手段,就要丢失了,王黼如何情愿呢? 只是他一专心搞钱,却把调往京东两路的新任官员们都搞得无比失望,本是要来京东路防着梁山的,正要大干一场,上官却突然撒手不管了,要钱没有,还得搜刮了钱财给上官送去,要兵要将,更是送去的奏折、书信如泥沉大海一般。 张清现在就很郁闷,他是直接领着相州兵前来郓州的,这样的整体调防,朝廷本该是送一批物资赏钱的,而且他还要负责重建郓州兵马,责任压力很大。 但他向上官要钱粮,郓州的乌知州也无奈,他还得给王黼送钱好保住官位的,哪里有多余的钱粮给官兵? 要知道就在半个多月前,乌知州向本州管辖的各县索要进贡转运入京,郓城知县乔用德带着一肚子的气,只回到本县别无特产,只盛产梁山贼寇,知州要不要? 把乌知州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若是以往时节,敢有下属这般顶撞,乌知州早就痛下狠手了,但偏偏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被童贯记恨上了,若非他送了重礼给王黼,恐怕现在他已经在去流放岭南的路上了。 故而满怀雄心壮志、要为朝廷扫除贼寇的张清,来到郓州后,第一件事却是考虑该如何安抚部下,根本没有心思主动出征。 他一个月前才去信给几位熟识的同僚,希望能借点儿钱粮送来,眼看就十二月了,总得给州兵们发放些过年的军饷不是? 可惜他没有等到同僚们的回信,却只等来了梁山大军来攻的消息。 这十余年来,北方是一年冷似一年了,但也不是每年都会下雪,比如今年,气温就比去年更暖和一些。 自入冬以来,郓州就不曾下一场雪,故而听闻梁山大军直奔须昌县而来时,张清便急忙求见上官乌知州,商议对策。 几日不见,乌知州却又是衰老了许多,听到张清上报敌情,他无奈地说:“张都监,老夫也不瞒你,童贯要害我,向吏部建议,说我为官本州,颇有作为,要调我去两浙路呢!” 张清闻言大惊,方腊起义的消息传播得很快,他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时候调乌知州前往,不是叫他送死去么? 就要出言安慰,乌知州又说:“我知都监是从相州远道而来,是要护卫本州百姓安危的,但我这知州也不好做,朝廷重臣个个贪污,你只埋怨我不肯多送钱粮,实在是郓州也没有余钱了!” “我这里从官仓调一批粮草来,你那里先支应着,是固守城池还是出城迎敌,都监自作主张。若守不住时,望都监早来相报,你我落入梁山之手,也好过我去两浙路送死!” 他这一番话说得心灰意冷,张清一股锐气也顿时消散,只拱着手说:“下官定护卫太守安全,护卫这一城百姓安全!” 他匆匆去领了粮草,给手下官兵发放,又与两个副将“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商议。 丁得孙说:“将军,梁山贼寇最善攻城,大名府、青州城都是数日皆破,若要驱贼,只有出城野战!” 相州离大名府很近,梁山如何攻破城池,三人却是明白的很。龚旺也说到:“正是如此。郓州兵多不堪用,闻听梁山之名,就吓破了胆,也不能带出城去,只怕他们见了梁山旗帜就要逃窜,却乱了我相州兵的阵型。” 张清叹了口气说:“我部只有三千兵马,梁山却派了近万人,只怕这一次,他们就是奔着占领全州而来的。” 便站起身来,坚定地说:“本州兵马不堪用,我等朝廷所命的军官,却要奋力向前,说甚么也不能叫贼寇打破了城池!再命人向齐、兖二州求救!” 三人商议既定,张清又向乌知州回报,便领了本部人马,出得城去。 出城未及二十余里,就听见前方探马回报,说梁山先锋骑兵已经到了十余里之外了,三人不由得大惊,都没有想到这梁山贼寇来得居然如此之快! 王伦派出的先锋,却是钮文忠领队,第三、十两营骑兵随行,听闻梁山先锋只有两千骑左右,张清便令就地摆出防御阵势,拦在了官道中间。 以大宋朝的交通道路情况和条件,凡大军出征,也就只有官道一条路好走。张清这里刚扎下营寨不久,梁山的一支骑兵就出现了远处。 张清见梁山奔来的数百骑,皆身着红夹袄,赤红一片,仿佛烧起了一堆火焰一般,便带了数都人马,拦在了道路中间。 就见一人快马出得阵来,在那里高喊:“来的可是郓州兵马都监张清张将军么?” 张清持着枪,一手就放在石子袋旁,说:“只我便是!你是梁山哪个头领?”那人却也不回话,只说:“有位故人,将军欲见否?” 第335章 飞石不建功 张清正欲拒绝,就见远处又奔来一队骑兵,当先有人大喊:“张将军,故人求见!” 来的正是皇甫端,张清叹了口气,等皇甫端纵马到了面前,便拱手问:“先生别来无恙?” 皇甫端虽然是着名兽医,会相马、能治病,但在文官眼里,他这样的人才连给人看病的大夫都不如。即便名臣范仲淹曾说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但是文人士大夫依旧视医生为贱业。 蔡京倒是重视医学,难得将医学纳入科举,却被王黼反手给罢撤了,这也是王伦的老丈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山大王的缘故,朝廷断了学医者的上升之阶嘛! 故而皇甫端往来各州县,只有张清这样重视骑兵、重视马匹的将领,才会对他颇为尊敬。 皇甫端拱手回礼,说:“当年将军邀我入军职,我自是不愿,今日我却要劝降将军,似当今这样的昏君和一班奸臣,作弄得天下皆沸、四方皆反,我虽不懂天命,但天命已经不在赵氏了,何必再为昏君奸臣卖命?” 张清嘲弄地一笑:“天命不在赵氏,难道在你家山寨贼首的王伦吗?” 皇甫端却摇摇头:“天命也未必应在我梁山,但民心即天命,赵官家失了民心,我梁山自来争取,天命在谁犹未可知也!” 张清顿时冷笑起来:“你等占山为王,胡作非为,就能代表民心么?” “我等上山之前,哪个不是大宋朝的顺民?难道只有文人官员才算民,我等就不是了吗?梁山泊周边的百姓,难道就不是民了吗?你如今做了官,就要否认我等为民,我竟不知,相识多年,你是这般的人物!” 张清一时语塞,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此前在相州时,一个文官反对朝廷联金抗辽,理由是燕云十六州的百姓都非宋民,凭什么要收复土地?当时他还与这文官辩论了一番。 眼下被皇甫端的一席话反驳,张清突然意识到,自己视梁山为贼寇,岂不是跟这个文官一模一样了? 他便拱手说:“先生无需多言。我是朝廷命官,守土之责,多劝无益,还是战阵上较量了再说吧!” 皇甫端知他性子,叹了口气,也不多言,转身退回。这时又有一支梁山骑兵赶来,陆续汇聚了千余骑,皆身穿红色布面甲,恰似一朵红云聚在一起,仿佛要将这天地都烧起来了。 战国末期齐国的阴阳学家邹衍,根据阴阳五行,提出了朝代的“五德终始说”,即认为自炎黄以来,每一个朝代都对应了一种五行的德行,朝代的更替,就代表了五行相克的原理。 但汉武帝之后,儒家开始昌大,又提出了五德即五行相生的原理,并被光武帝刘秀采纳,自此每一个朝代建立后,都会确定本朝的五德。 大宋朝五德为木,木属东方,其色为青,故而大宋朝军队士兵的服色,多以青色为主。 梁山士卒皆穿红色布面甲,倒不是王伦等人考虑到什么五德之说,而是因为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从中亚带回了红花,就成为布料染红色的主要染料。 民间百姓多爱红色,而梁山打破数个州城,从官仓里缴获的布匹,红色的布料最多。 方才喊话的人正是縻貹,看到皇甫端劝降无果,便纵马而出,喊道:“张清,我家哥哥说你善飞石,难得遇见,且与我斗上一斗!” 张清素闻梁山头领本事高强,又见前锋只来了千余骑,心想若能小胜一场,也折了你这伙贼寇的锐气,便挺了枪,高喊:“斗便斗!” 縻貹斜持大斧,便径直冲了过来,张清从石子袋中摸出一枚鹅卵石,朝着縻貹就丢了过来,縻貹用那斧子一挡,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击打声,斧面竟溅射出一点火花来。 縻貹暗自称赞,心想这人果真好手段,有力气!他纵马继续冲,张清见一击不中,又掷一枚,他手劲儿大,那飞石来得又快,縻貹来不及用大斧格挡,便略略低头,飞石恰击在他的头盔一侧。 张清不由得大惊,他这一手飞石绝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伤人,少有连续两枚都被人躲过的时候。 縻貹只是晃了晃脑袋,第二枚飞石打得他双耳直鸣,心道须与这厮缠斗一处,不可再叫他施展飞石了! 飞石是短距离暗器,縻貹催着快马,奔得近了,大斧直取张清,张清便绰起枪来,与縻貹斗在一处。 只是縻貹每次错马而过,立刻拨转马来,始终不肯拉开距离,张清的飞石一时难以出手,就此缠斗了数个回合。 斗了数合,张清不能支挡,纵马回逃,縻貹追了几步,便将马儿勒住,张清回头看时,暗叫可惜,若这黑汉继续追来,准叫他再吃一枚飞石,定将他打下马来! 縻貹自回本阵,对钮文忠说:“这人果真好手段!”钮文忠也不客气,便令吹号,千余骑就向着张清带领出战的官兵压了过来。 张清也不交战,领着手下官兵就回撤,钮文忠等追到营寨边上,就被乱箭射回,于是也自退了回去。 他们是骑兵,攻营拔寨是步兵的事情,况且又是白日,不方便夜袭。 眼看梁山骑兵来得快,去得更快,张清在营寨门口观望了一回,不由得叹气,这一仗怕是不好打了! 第336章 一丈青生擒花项虎 这一次攻打须昌县,梁山派出了五个营的兵力,依旧由王伦领兵。 王伦与几位军师和参赞军务头领商议了许久,还是决定另换一种方式,那就是尽可能地先将京东西路梁山泊周边州县的州兵消灭。 只要消灭了周边敢出城野战的州兵,梁山的活动和生存空间就变大了许多,接下来高俅领重兵来攻,梁山军队就有了一定的纵深。 而且暂缓占州夺县,也可以麻痹朝廷那一群尸位素餐的高官,至少得让朝廷认为,梁山只是一伙没什么进取心的“贼寇”,不至于四面调动大军前来围剿。 蚂蚁多了尚且能咬死大象,更何况现如今的梁山连大象都算不上。 所以王伦此次领兵,目的就是为了先将张清这一支相州兵消灭了,这样郓、济二州,短时间内再无战兵可用,与高俅决战时,也就不用担心州兵跟着出战、疲于奔波了。 张清营中,“花项虎”龚旺便提议到:“梁山贼寇奔袭而至,末将愿意领兵,去劫了他的后路,烧了他的粮草,则贼寇自退!” 张清想了一想,便同意了。这个计策并不算好,因为梁山重视斥候游骑,所以他这里派出的探马,能够探得的情报消息也有限的很,梁山这一次出动了具体多少兵力,张清这里也只能猜测个大概,对梁山的了解实在不够多。 没办法,他属于客军,土客矛盾一向都是存在的,本州州兵认为知州对客军待遇太好,遇着相州兵时,又被嘲笑连一伙水寇都打不过,两州兵马私下里对立很是严重。 所以张清现在的处境就十分尴尬,向上得不到朝廷的有力支持,向下又与本州官兵有许多龌龊,一身本领难以施展。 龚旺得了张清的许可,便带领本部人马,悄悄从营寨后门出发,却绕了一大圈,向西南方向悄悄摸去。 钮文忠为前军,王伦居中军,后军则由步兵第二营广惠大师看护,顺带着还有千余人的辅兵、勤务兵等,押着粮草辎重,刚刚进入到须昌县境。 龚旺带了八百官兵,就伏在一处枯树林里,看到官道上拖成了一条线的梁山后军,看到这些梁山步兵也全都身穿红夹袄,再看看天色将近黄昏,便发一声喊,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哪知这些押运粮草辎重的士卒,非但不惊恐,反而在指挥下,就地迅速列出了防守阵型,龚旺也是好运,他冲出来的方向,恰好是王伦带来的军医营。 军医营的主官是安道全,另有被招募入山寨的十余名大夫,他们各收学徒,王伦对军医的要求不高,只要会包扎伤口、正骨、用金疮药就可以。 所以军医营只有八百多人,其中五百人由扈三娘带领,负责战时野战医院的护卫。 这一次攻打须昌县,王伦只抽调了一百名军医和学徒、助手,扈三娘则带领三百人跟随。 自上得山寨后,扈三娘少有临阵出战的机会,她老哥扈成生怕沙场上刀剑无眼,伤着自家妹子就坏事了。故而逢着机会,就夸妹妹在军医营做得也好,护卫着大夫也是功劳。 再加上山寨头领多为男子,扈三娘也变得愈发低调了起来。 看到龚旺只朝着军医人群里冲,扈三娘心想这军官倒也是有眼力的,当即拍马舞着日月双刀就迎了上来。 龚旺只见一员贼将冲了过来,听见一声娇叱,暗道果然是贼寇,连女子都派上了沙场。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杆标枪,就向扈三娘掷来。 扈三娘双刀一架,就将那杆标枪拍飞,龚旺手快,第二杆标枪又脱手而出,被扈三娘伏在马背上侧身躲过,他持枪与扈三娘对了一招,顿时放下心来,心道不过如此嘛! 哪知扈三娘早就将红棉套索取在手中,错马而过时,便返身一抛,钩着龚旺的衣甲,龚旺骑在马上,惯性使然,还来不及勒马回转,只觉得后背一紧,心道完蛋! 想要伸手去拉缰绳,早被扈三娘借着马力一拉,便被拉得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摔得头昏脑涨。 早有两个士卒抢出阵来,将龚旺连拖带拽地绑了回去,龚旺灰头土脸地坐在那里,双臂被反绑在一辆四轮马车旁,顿时羞愧难忍,只觉得自己怎么会轻视一个女子,却如此轻易就被擒了? 他是正经官兵出身,与当初被擒的彭玘一样,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不了解大宋朝的江湖。 历来敢在江湖行走的女子,往往都身怀绝技,而且是那种怪异的、少见的绝技。若龚旺了解江湖,就该知道,梁山能任用扈三娘为头领并且带兵,显然是有原因的。 可惜彭玘已经投了梁山,否则的话,说不定还能给龚旺传些经验的。 龚旺双臂被反绑,头盔被摘了,头发被系在车辕上,左腿被一个士卒盘着压在右腿下面,又一个士卒压着他的右腿,就在脚踝处钉了两个木桩,上面系着麻绳,将他的右腿牢牢固定在地面。 然后就再无人看管,龚旺动弹不得,便破口大骂,只是他虽然脖子、后背绣了虎头纹身,看上去凶神恶煞,骂人的本事实在有限,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有个负责搬运箭矢的辅兵听不下去,顺手扯了一块布,就塞进了他的嘴巴。 龚旺便眼睁睁地看着擒了他的那个女将,带着二三百骑,就在官兵阵里冲杀,当真是英姿飒爽,又有一队梁山士卒绕到林后包抄了后路,原本防守的士卒也纷纷起身冲锋,他便只能看见一片红色的背影,心中更加懊恼。 入夜时分,垂头丧气的龚旺被押到了王伦的中军大帐,王伦看了他一眼,便令松绑,客气地请他吃了一碗温酒,便说:“龚将军,回去劝说张都监,就此降了,免遭杀生,你可愿意?” 龚旺叹了口气:“多谢不杀之恩!都监是否肯降,小人也不得知。” 王伦说:“无妨!你自回去劝说一番吧,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还请将军带回!” 第337章 没羽箭投降 夜半时分,张清与丁得孙仍旧在营帐中焦急地等待着龚旺的消息。 听闻龚旺独自一人归营,两人皆是大惊,等到龚旺回到帐内,将发生的一切细细说了一遍,张清面无表情,只是接过了龚旺递来的王伦书信。 历来一支军队,都要分战兵、辅兵的,强盛如唐朝时,一军之中,辅兵、勤务兵等的人数,要占据到四成左右。 大宋朝由于冗兵现象,到了赵官家继位以来,一军之中战兵已经连一半都没有了,寻常州兵,大多是三千兵额,战兵基本也就几百人。 相州是河北西路的大州,张清这一次带到郓州而来的兵力,大致是四千余,战兵比例在一半左右。 也就是说,龚旺虽然只带了八百人,但这已经是张清所部全部兵力的五分之一,可用战兵的三分之一了,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梁山后军全部擒获,一个不曾逃回。 王伦之所以先派皇甫端、又将被俘的龚旺送回,执意要劝降张清,原因有二,其一张清所部是他所遇到朝廷官兵中,少有的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 以往王伦很少吸纳朝廷官兵俘虏加入梁山军队,因为朝廷官兵大多军纪混乱松弛,士兵不堪战,不堪用,难得遇到张清所部,他也有意吸收了扩充梁山兵力。 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张清所部都是相州兵。相州辖六县,其中一座县城,名叫汤阴县。 自韩世忠入伙山寨后,王伦就命山寨情报系统前往汤阴县寻访一人,姓岳名飞字鹏举。 只是他也不知道岳飞的年纪,不知道岳飞具体生活在哪个乡,更不清楚岳飞此时从军了没有,只能让情报人员如大海捞针一般在汤阴县去寻觅。 万一岳飞出现在张清部下呢? 所以无论如何,王伦都是要劝降的。他写给张清的劝降信,内容很简单,一问相州兵能抵抗梁山数万兵马否?二问张清能守得住须昌县城否? 只要张清愿降,他王伦就可以保证,立刻退兵,不再为难郓州城的百姓。 相州离大名府很近,张清自然清楚梁山攻破坚城的手段和能力,他自认为郓州城是守不住的,唯一的区别不过是能够坚守几天的问题。 高俅两次派兵来攻、童贯又亲自领兵,三次大败,张清也不敢说他所领的相州兵就一定能够打得过梁山,连大名鼎鼎的西军都败了,更何况州兵呢? 只是张清不愿投降,看了王伦写的信,就要丢入火盆,丁得孙连忙拦住,说:“将军,那梁山贼首如何说的?” 张清便将信递给丁得孙,看到龚旺满脸羞愧、只低头坐在那里,便安慰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无须懊恼!” 龚旺拱着手说:“将军,俺只是心寒,这般天气,咱们相州兵出城迎敌,却叫本州兵马留在城中,不受冻,不受苦。俺厮杀也不怕,战死也不怕,只是我等如此拼命,本州人如何不敢随着我等出战?” “相州儿郎都是咱们带出来的,却要给郓州人卖命,还得不到好,俺心里憋屈!” 张清也是无奈,他们属于河北西路兵马,却跨路调到了京东西路,原本以为朝廷重视,可以轰轰烈烈打一仗,谁知上官半路突然撒手不管了? 丁得孙将信看完,也说:“不如投降!”他和龚旺两个久为搭档,知道龚旺的本事,带着八百精锐,尽数折去,无一逃回,梁山这般战力已经让他胆战心惊了。 张清少年得志,自然心高气傲,听到龚旺与丁得孙都来劝说投降,傲气顿时上来了,便喝道:“梁山贼寇又不是三头六臂,我等如何畏惧如虎?难道是入了郓州,也被那班废物也似的州兵给染了色么?” 他一向治军甚严,龚旺与丁得孙无奈,再不敢劝说。 第二日清晨,一轮惨日刚刚升空,就有巡哨官前来禀报,只说梁山一队人马,前来搦战。 张清听了大怒,披挂上马,引一支兵就冲出营寨来,看到梁山领头的两个将领,一个正是昨日使大斧的,还有个少年英气十足的小将,心里又怯了一分。 縻貹笑呵呵地问:“张将军,可愿降否?” 张清看着縻貹那一张憨厚的黑脸,愈发觉得此人讨厌,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石子袋。 縻貹身边的花荣却搭起弓来瞄准,说:“张将军,暗器伤人,不是真本事!”张清看花荣虽然年轻,但双臂极稳,只觉得此人更加危险,便握紧了长枪,死死盯着花荣。 花荣笑了起来,放下弓箭,说:“看来将军却是不愿意就此降了!”转过身去,朝后面招了招手,就有几声牛角号呜呜响起。 不一时,营寨北面、西面各传来牛角号声,花荣说:“我梁山大军已经三面围住,相州兵还能逃去哪里?” 张清不由得回头看去,果然看见北面隐隐有旗帜飘扬,涌出来一支兵马,再看西面时,也是旗帜飘扬。 跟随出阵的丁得孙忙说:“都监,降了吧。俺们相州兵孤立无援,何必战死他乡呢?” 张清心内犹豫不决,他已经派人向齐、兖二州求救,然而过了几天都没有回信,想来是不可能有援兵到了。 正如丁得孙所言,他这个郓州兵马都监,就任时间短,上官的支持说断就断,来不及整顿郓州兵马,反而激得两州官兵对立,彼此看不顺眼。 就好比这一次出城迎战,郓州兵马不敢随行,本州的探马斥候至少多派一些吧。哪知张清刚一出城,本州的探马就全部被召回了,乌知州的支持力度也很是有限,让张清一腔热血都冷了许多。 縻貹又说:“将军,朝廷多是贪官污吏,高官只晓得贪贿,你一人便是再有心,能改变这个世道么?不如干脆入伙,清扫了这般污浊的世道,也不枉在世间好好活一回!” 张清脸色变了几变,一咬牙,便说:“好,我等愿降!” 第338章 继续修炼内功 张清既愿投降,王伦顿时松了一口气,当即承诺,就此退兵。 张清所领的相州兵就此归顺后,也就意味着郓、济、齐、兖四州再无敢与梁山野战的州兵,王伦的心情顿时大好。 只唯一可惜的是,岳飞的名字并不曾出现在相州兵的名单上,看来此时岳武穆尚未参军。 这四州里,济州最是悲惨,先是黄安冒冒失失地水路进攻梁山被击败,再是董平练就的新兵被击溃,哪怕接连换了三任知州,似张叔夜这样宋徽宗一朝难得的良臣文官前来主政,王伦也不担心。 至于齐、兖二州,王伦先前打破青州城时,这二州连派兵拦截的勇气都没有。根据山寨情报系统的消息,这二州州兵比此前的郓州还不堪。 当然京东西路最惨的州,当属西面的濮州。高俅两次用兵、童贯带领大军,濮州都要承担部分粮草支给、还要派出州兵协助。 第一次呼延灼来攻,王伦没有怎么理会,第二次宣赞来攻,濮州兵也混编入内,就被梁山顺手打败了,所以到了童贯发兵来时,濮州已经凑不出州兵,只能派出衙役和民夫跟随了。 至于更南面的单州,那里靠近淮南路,百姓南逃最多,况且还有个樊瑞的芒砀山在附近,夹在两股势力中间,单州兵连芒砀山都打不过,更何况梁山呢? 王伦对当今朝廷最大的鄙夷,是明明只存续了一百六十年,还处于一个大一统王朝生命周期的中期,却偏偏处处表现得像是一个垂老帝国一般,朝廷反应极其迟钝。 就好比童贯兵败至今,几个月过去了,张清所部居然是调入京东西路诸州县的唯一一支成建制的军队,朝廷简直是专门留给梁山充足的时间,好消化打破青州城与击破童贯后的诸多缴获。 回到山寨后,老天爷也应景,就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场小雪,眼看近年关,王伦也无意再派兵下山,干脆一切都等年后再说吧。 各地的头领、商队、情报人员们也陆续返回,王伦也知道了更多的详细情报。 王庆已经占据了近四州之地,田虎也在河东初步站稳了脚跟,至于方腊,闹得更是大,他已经攻占了杭州城,并下令全城百姓迁出,要在城中放一把大火! 他放火的原因也很简单,并不是单纯地屠城烧杀,而是要向天下人表明,他这个应验摩尼教义而诞生的“光明之子”,就要在熊熊烈火之中,拯救人间了! 听到这个消息,山寨诸头领个个瞠目结舌,都觉得方腊信教信得着魔了,这不是魔教还是什么? 王伦也了解山寨一部分出身江湖的头领们的心态,在他们所认定的江湖道德体系中,快意恩仇,杀人放火都是需要理由的,比如你要杀仇家,全家杀光、抢光、烧光,都是符合江湖道义的。 但唯独不能虐杀,不能没有任何理由就杀人,江湖从来没有这般规矩。 王伦一直在调整山寨中的这样想法,但方腊的这种行为,连用江湖规矩和道义都没法解释,他只觉得方腊真是少有的宗教疯子! 就在杭州城陷入长达六日的大火中,无数百姓的房屋、家产被一把大火烧毁时,东京城的赵官家正在喜气洋洋地庆祝新年。 在他看来,天下一片祥和,只有京西路王庆闹得欢,京东路王伦仍旧缩在水泊中,这些不过是帝国的癣疥之疾而已,只待明后年金国取得更大的战果,他就可以派出朝廷天兵,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创造太祖、太宗皇帝都没能够完成的伟业! 梁山军队也作出了相应的调整,以相州兵为主力,成立骑兵第十一营,张清为营指挥使,丁得孙为营副。 同时抽调第六营的酆泰为营指挥使,龚旺为营副,成立步兵第十二营,但这却是一支混编营,有骑兵、步兵以及虎蹲炮兵。 这是王伦对梁山军制改革的一种新尝试,他与山寨众头领们商议后,决定效仿唐朝李卫公的军队编制,以三千人为一旅,其中弩手三百人,长弓手三百人,长枪兵、刀盾兵等八百人。 另有具装战骑二百人,专门来回冲锋搏斗;重装陷骑一百人,专职短途踏破敌军之阵型;轻装游骑四百人,负责游走、追击、探哨等。 此外每旅有辅助、勤务、军法、传令、司号、军医等诸兵种九百人。 在王伦看来,大宋朝的官兵,近战格斗兵太少,弓弩兵太多,这是不对的。他更期望梁山也像唐朝军队一样,全员弓弩手,不追求精度,只追求战场上的覆盖率。 同时也要敢于与敌人短兵相接,敢打近身肉搏战,同时骑兵也敢对冲,敢陷阵,总之目的就是要敢于战斗。 只是一时之间,这样改营为旅,仍旧需要具体的战场检验,故而王伦设立的步兵第十二混编营,兵额第一次突破了一千,而是给定了一千五百人。 选酆泰,是因为他曾经出任蕃兵指挥使,经验丰富。 王伦的这一番新任命,顿时让许多头领们热切了起来。自上山以来,山寨头领们的日常,除了操练本部兵马,就是学习。 学习兵法,学习管理,学习本朝及前朝的各种战例,总之在王伦的要求下,每一个头领都在拼命学习着。 因为王伦一直在激励众头领们,要做就做万人将。连一万兵力都统领指挥不得,如何为将? 哪怕现在梁山兵力不过三万,但谁能说梁山就此止步不前呢?故而头领们个个都在私下里较劲儿,都希望自己成为第一个能带兵过三千、五千甚至一万的人。 在这样热火朝天的氛围中,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来到了。 这一回,梁山就要切切实实地有大动作了! 第339章 素有贤名张叔夜 新年过了元宵节,方腊起义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 短短两个半月时间,方腊提前分派在各地的信徒首领等纷纷率众响应,于是一时之间,两浙路、江南东路六个州皆反,大量地方官员被抓捕,并被义军残忍地杀害。 两浙路制置使、廉访使这样的一路高官都被方腊抓了当众行刑,吓得两浙发运使兼制置茶盐事陈亨伯不停上书,得知王黼阻断消息,他也发了狠,宁肯得罪宰相,派心腹携奏章星夜赶往东京城,托一个在中书省的同僚,将奏章呈到了皇帝面前。 赵官家顿时大惊,江南财赋重地,不能有失,不然他还怎么享乐、怎么派兵北伐? 于是赵官家连忙召集百官,商议对策,王黼的一些政敌当即提出,应立刻罢免天下一切应奉局,以安民心。 但赵官家顿觉肉疼,最终只是命童贯拟写诏书,废除了为搜集奇花异石而设的苏州应奉局,又命童贯出任江淮荆浙宣抚使,另外一个大太监常德军节度使谭稹为两浙制置使,领东京城禁军、抽调至东京城的关右西军、河东蕃汉兵南下,围剿方腊。 两个大太监也不敢磨蹭,当即以少有的快速,迅速集结了重兵,便向江南直去。 高俅再次欲哭无泪,前次他好容易笼络了些禁军将领,看中了一些州兵,打算抽调前往围剿梁山,却被童贯夺了统兵权,一发送在梁山泊外了。 童贯攻梁山不利,高俅难得又拿回了围剿梁山的权力,又看好了些禁军,结果钱财送出,人心笼络,方腊一起义,这些禁军就又被童贯给抽调走了。 高俅甚至不敢在心里骂童贯,因为这是赵官家的意思。 消息传到梁山后,看到朝廷居然抽调了河东蕃汉兵南下,王伦就知道,田虎闹事的消息,必然是被隐瞒了。 河东蕃汉兵与酆泰先前担任的熙河路蕃兵指挥使名下的“蕃兵”还略有不同,酆泰部下士兵多为吐蕃归降中原者,河东那边,则多以汉人为主。 之所以带个“蕃”字,却是因为宋太宗、宋真宗两任皇帝时,与辽国多有战事,就有相当一部分中原汉人官兵被俘,无奈变为辽人。 这些原本大宋朝的子民不忘故国,其子女后代若寻着机会,就要南归,但大宋朝就是这么了不起,偏要做一番身份区分,视这些辽国归来的汉人为番人、为蕃人。 就好比此次跟随童贯南下的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知怀德军事、怀德军都总管杨惟忠,其祖父就是宋真宗时的并代二州都总管康保裔,杨惟忠本名康炯,三十年前南归时投军,却被大宋朝认定为西番部族,入选蕃兵。 既然朝廷派了大军南下围剿方腊,梁山自然也不能闲着,哪怕双方没有签订正式的盟约,王伦也是希望方腊能将童贯拖得更久一些的。 在新年期间,王伦就与许贯忠等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先攻济州,将京东西路诸州之中,唯一一个有贤名的知州官员驱逐出去。 所以在元宵节之前,王伦就已经派头领各自带领小股精锐,混进了济州城内。 张叔夜虽然对梁山提防得紧,本有意元宵节时禁止民间花灯游行,但梁山自击溃童贯之后,仍旧缩在水泊之中,唯一一次动静,也是派兵攻打郓州,击败了相州兵后,立刻返回。 这让张叔夜被麻痹,以为梁山果然是毫无进取之心的只为占山据水的贼寇,更兼本州百姓富户商人都来求情,也就在元宵节前后暂时放开了宵禁。 王伦就趁着这个功夫,先后派人混进城中的,已经有二三百名精锐。 童贯、谭稹那里,刚带领重兵过了应天府,梁山大军就抵达济州城下,将这一座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 既然知晓张叔夜的贤名,王伦自然早有防备,朝廷想往济州增兵,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蔡京罢相、王黼接任,又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党争,似张叔夜这样被蔡京忌恨的旧党,自然也不会被朝廷重视。 所以张叔夜得到消息时,梁山大军距离济州城已经不过一日行程了,没奈何,张叔夜只得命衙役上城墙,征召城中青壮协助守城。 他这里刚刚将城门关闭,就有一队梁山骑兵已经冲到了城下,为首一将正是唐斌,策马奔至城下,大喊:“我梁山有书信送给张太守!” 便张弓搭箭,望城楼上射了一箭,恰钉在望楼的木柱上,又喊了两遍,这才折返,城头之上的官兵,竟无一个敢放暗箭。 张叔夜正在四面城墙巡逻,听闻西门那里有贼骑已至,并送了一封书信,忙赶来时,唐斌已经领着骑兵撤走了。 他接过唐斌用重箭射上来的书信,展开一看,顿时长叹一声。跟在身边的长子张伯奋便问:“父亲为何长叹?这梁山贼寇意欲何为?” 张叔夜将信递给儿子,张伯奋看过后,便说:“父亲,贼首王伦欲与父亲城外会谈,万万不可往,贼寇狡猾,不能答应啊!” 张叔夜叹气说:“我与青州城那里有些消息,梁山贼寇最善穴攻破城,我济州城比青州如何?可能守得住么?且去看这王伦如何说辞!” 张伯奋便拱手说:“既如此,儿愿与父亲一同前往!”张叔夜说到:“好,我父子两个同去!” 一夜无事,但第二天张叔夜早早上得城墙巡逻时,却惊愕地发现,四面城墙外,都出现了梁山军队的身影。 如此精锐,怎不为国家和朝廷所用?张叔夜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实在想不明白,梁山是如何练就这样一支军队的,贼首王伦为何又不投降?难道真的志在天下么? 张叔夜匆匆赶到西门,果然见百余步外的城下,已经搭设了一座草棚,插了一面红旗。又有一队梁山骑兵奔至城下大喊:“张太守可愿出城相见否?” 张叔夜便令儿子大喊:“王伦来了么?”听见回话后,看到梁山大军旗帜远在四五百步之外,便喊道:“可以一见!” 就有城内文武官员来劝阻,张叔夜摆摆手,说:“城池难守,某还是去见一见吧。”看到果有一小队人马出得梁山阵来,立于草棚之下,便即下城,从侧门出去。 张伯奋骑马在前,看到草棚下坐着两个人,都是读书人模样,还有五个彪悍的贼寇,不远不近地立在数步之外,只挎着腰刀,这才放下心来,心想这伙贼寇倒也讲规矩! 第340章 忠君壮烈之士 看到张叔夜只带了几个随从,踏步走到草棚之下,王伦便起身拱手说:“梁山王伦,见过张太守!” 靖康元年,金兵南下入侵时,张叔夜是少有的坚持抵抗的宋朝官员,后来宋徽宗、宋钦宗两个废物,执意投降,张叔夜也被俘虏,由金兵押着向北。他一路绝食,过了原本宋辽两国的界河白沟时,就在夜里自缢而死,极其壮烈。 王伦敬重他的气节,故而以礼相待,便请张叔夜落座。张叔夜看看王伦,心想这般读书人模样,竟然也是个黄巢似的人物! 又看向许贯忠,说:“我认得你,政和年间的武状元,为何从贼呢?”许贯忠只是笑而不答。 王伦便说:“我等素闻太守贤名,不忍相逼,太守可领本州官吏,退出州界,绝不为难,太守意下如何?” 张叔夜顿时大笑起来:“某受朝廷钦命,权知济州,身负守土之责,如何能逃走? ”不等王伦两个回话,又先劝说道:“你梁山皆是好男儿,如何不肯为朝廷效力?见今民乱四起,辽人衰败,若能为国家所用,平定辽国,煌煌史书之上,未必留不得姓名,自可以洗脱贼名!” 王伦与许贯忠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摇着头说:“若当今官家圣明,朝廷吏治清明,太守以为我等都是愿生来落草的么?” “你只说民乱四起,自古小民最是坚忍,是谁逼得百姓要造反呢?若能有田种,有生计可以养活自己,再有屋住、有口粮食、有遮身的衣服,天下哪个百姓愿意作乱造反举事起义呢?太守可愿为我等解惑否?” “自是一班贪官污吏,扰乱了朝纲,又有奸臣蒙蔽圣聪,若官家能察,天下自然澄清的!” 王伦从不鄙视这种忠君思想,这是封建社会,是皇权社会,皇帝本人就代表了家国天下,甚至在许多文人士大夫那里,忠君与爱国是可以直接划上等号的。 “太守此言差矣。朱勔主持苏州应奉局已经十五年,若非赵官家贪图享乐,就是十个朱勔也不能成事,两浙路百姓能忍朱勔十五年才造反,小可还觉得百姓心善,若是遇着俺梁山,早就反了去也!” “你只说天子圣明,只是一时被奸臣蒙蔽,为何朝堂之上,满座都是奸臣?所谓人以群分,奸臣也是皇帝提拔的,赵官家就是这群奸臣的头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就是个昏聩无能之辈,似太守这样的贤臣,只能轮转地方,入不得朝堂,这才是天下的遗憾!” “太守只说要平辽,难道不知道金国已经在北方虎视眈眈了么?太守不如与我打个赌,两三年之内,辽国必被金国所灭,五六年之内,金国必然南下,到时候赵官家会如何做呢?” “要么仓皇南逃,要么先将皇位让了,仍旧南逃,却不用承担亡国的罪名,太守可敢与我作赌?” 张叔夜只觉得冷汗都要出来了,他又不是个愚忠的人,只是从小接受的教育,君臣父子的纲常已经成为某种思想钢印,他如何不知晓是皇帝昏聩贪乐,才把大宋朝治理成这般模样? 甚至张叔夜本人都是反对联金灭辽的,但既然皇帝和众大臣们都支持,他也就只得跟进了。 张叔夜也觉得辽国必灭、金国必然南下,甚至觉得王伦说金国南下时赵官家要南逃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但他觉得王伦说的时间点太绝对了,大宋朝如何能轻易就亡国呢? 本想反驳,王伦却继续说:“太守视我梁山为朝廷的贼寇,但我梁山偏视自己为天下的将来!我等终不肯受诏安,为的是北抗女真,再不使中原沦陷,又重现魏晋南北朝的旧事!这天下赵家既然不肯肩负,那就该让给他人!” 张叔夜大惊,指着王伦说:“你果然是个野心之辈,竟私窥神器,当真心怀不轨!” 王伦却又笑了起来:“天命归于谁家,哪个又能说得清?我梁山既然预感将来,自会早做准备,有些事情朝廷不敢做,那就是自绝于百姓,我梁山如何做不得?” “我山寨敬重太守,故而不愿刀兵相见,不忍祸及一城百姓,还请太守思量!” 张叔夜却站起身来,怒声说:“若要我降,绝无可能!国家任某至济州,身土相存,有何惧焉?”既然彼此不认同,那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张叔夜转身就走。 王伦也不阻拦,看到张叔夜远去,对许贯忠笑了笑,说:“此等人物,实在不愿与他厮杀。”便翻身上马,回到阵中,就令擂鼓吹号进军。 王伦并没有对济州城使用挖掘地道爆破城墙的战术,实在是这战术消耗的火药太多了,爆破大名府时,山寨火药作坊的库存就消耗了三个半月的产量,爆破青州城,又用了三个月的库存。 黑火药的威力毕竟有限,即便王伦将火药提纯的技术发展到极致,受时代科技的局限,黑火药的上限几乎就摆在那里了。 相比之下,王伦更重视火炮,这也是黑火药诞生并应用于战争以来的总趋势,那就是冷兵器仍旧是主流,热兵器只是辅助。 梁山的作坊大多已经达到了产量的上限,所以王伦这一次攻打济州,并没有使用这个战术,济州城墙不甚高,刚过元宵节,冬季缺水期,护城河也没水,靠步兵就足够攻城了。 张叔夜刚入城,还在往城楼上走,梁山大军就已经向城下推进了,他不由得大惊,连忙小跑着登上城楼。 看到城下梁山大军军阵肃列、旗帜鲜明、全军几乎没有一点儿嘈杂之声,张叔夜更觉得可惜,似这样的精锐军队,为什么不是朝廷的官兵呢? 第341章 插翅虎为先登 王伦在最开始组建梁山军队时,对大宋朝的官兵还是有一定的敬畏之心的。 因为他总是下意识地认为,总归是国家级别的军队,即便达不到人民解放军的标准,再低个两三个层次,那也是一支像模像样的军队吧。 经过几次大战之后,王伦意识到他错得离谱了。他不应该用现代化的军队当作某种衡量标准,因为“弱宋”之弱当真是名副其实。 反而是他下意识地以人民军队的标准来组建、训练梁山军队,尽管同样低了好几个层次,却在现如今的大宋朝显得独树一帜了。 当西门外,梁山大军展开了进攻的架势后,守城的济州兵不少士兵就开始瑟瑟发抖了起来,连弓箭都拿不稳了。 黄安时代,济州兵就被梁山击溃了一次,等到董平操练了一支新兵,却又再次在梁山泊南被击溃,王伦不愿吸纳这些俘虏,全数放回,也只有少数士兵肯再次入军,为的只是混口饭吃。 而张叔夜履新不久,也就勉强将本州兵马招募齐全,操练不足,兵甲不全,无论是济州兵的战斗力和兵员素质还是武器装备,都远不如梁山。 但张叔夜也无可奈何,他倒是有心整顿,但与郓州那位乌知州一样,又得给王黼主持的应奉局搜刮民间,又得转运本州赋税财货,哪里还有余钱整顿州兵? 只是西门外梁山大军一动,其余三门守将也纷纷来报,都说梁山贼寇要发作了。 这让张叔夜顿时觉得很不对劲,济州城再低矮,那也是城池,哪里有四面一起攻打的? 他可不认为这是梁山不懂如何攻城,只是见梁山并未挖掘地道,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便将大儿子张伯奋派到了南门,那里防守相对薄弱。 眼看梁山派出一支步兵,虽然列成散兵阵型,但步步逼近,随着梁山的擂鼓鼓点,也让许多守城的官兵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眼看距城墙尚且有二百余步,城头的几具床弩开始射击,但这种巨弩目标太明显,城下的梁山步兵在指挥下,很轻易地就躲开了。 甚至有几个官兵,被梁山的鼓点惊得手抖、腿抖,手一撒就将弓箭胡乱射了出来,顿时引来军官的呵斥和鞭打。 张叔夜攀在城头,二儿子张仲熊持盾紧张地护卫在一旁,却看到梁山攻来的步兵,就不远不近地停在了百余步的距离,就纷纷掏出弓弩,先发射了一轮。 张叔夜顿时心惊,因为不少步兵射了一箭后,就又扛起云梯开始冲锋。 梁山的这一轮箭雨,对城头守军本没有多少威胁,但不少官兵还是伏下身子,举起藤牌护在了头顶。 张叔夜拔出宝剑,拨开了一支力竭的流矢,又探出头看,看到梁山士卒已经奔得近了,连忙大喊:“射箭!” 然而后面推进的梁山大军,已经在弓弩攻击的范围内停下,前排支盾,后排射箭,一轮接着一轮射来。 张叔夜顿时叫苦不迭,他如何看不出来,梁山的箭阵,根本就不追求准头,甚至也不刻意追求有效杀伤距离,就是单纯追求覆盖率,从而对城头官兵进行压制。 这种战术若遇着久经训练的官兵,自然用处不大,但王伦敢排出这样的攻击手段,自然是对济州兵的战力极为了解的。 于是明明城头城下对射,城头反而被压制了,很快就有十数具云梯的搭钩就搭在了城墙之上。古代的攻城梯,大多是前段设有铁质的大弯钩,攻城的士卒只要将弯钩钩在城头,将梯子往后一拉,就固定得死死的。 张叔夜也顾不得许多,挥着宝剑在那里大呼指挥,他看到许多平日里训练过的官兵,此时手忙脚乱,诸多防守器械也派不上用场,心里又气又急。 混乱之中,他脸颊被一支流矢擦破,顿时血流满面,这却更将周围的官兵吓坏了,连知州都受伤了,他们这些小兵岂能幸免? 在张叔夜的指挥下,好容易城头的官兵们掀翻了两三架云梯,却有更多的云梯搭在了城头,这时却有一个军官满脸惶恐地冲上城楼,对着张叔夜大喊:“太守,南门被攻破了!” 张叔夜大惊,一把抓住他,问:“怎么这么快就丢了南门?” 那军官带着哭腔说:“南门那里贼寇攻得急,城头伤亡惨重,又有一伙贼寇从城内杀出,将南门士兵杀散,就此夺了,城门已经大开,大公子陷在那里,只命下官来报!” 张叔夜身子不由得一晃,看到身边不少听闻南门被破的官兵,脸上都显出惧意,握着宝剑大呼:“朝廷养尔等,正为今日,杀贼,杀贼!”又拉过二儿子,说:“你快去调青壮赶去南门!” 他还抱着一丝期望,若能将贼寇驱赶出城,至少还能坚守几日的。 但不远处的城头突然乱了起来,原来是雷横咬着腰刀、举着藤牌,强行冲了上来,很快杀出一小片空地,于是越来越多的梁山士卒攀登跳上了城墙。 那边金鼎也冲上了城头,恰远远看到张叔夜被一群官兵围在中间,便大吼:“活捉张叔夜!”抡着刀就是乱砍,惊得七八个官兵和青壮不住后退,发一声喊,丢了兵器就四散逃走。 薛永也跟着冲上了城头,听见金鼎大喊,就带着三四个士卒冲了过来,他用的是一杆两端裹了铁的木棒,杆头铁皮上有数个拇指粗细的铁疙瘩,恰似一个放大版的铁骨朵。 有个官兵举着盾挡在了面前,被薛永一棒将那盾敲得粉碎,顿时又吓跑了几个官兵和青壮。 眼看左右两侧二三十个“贼人”大呼着朝自己冲杀而来,张叔夜满眼绝望,放眼看去,至少一二十股贼寇已经攀登上城,官兵被打得节节败退,反而被贼军分割成数批,彼此不能聚在一处了。 他是个性格刚烈的人,眼看事不可为,心想我为一州之长官,如何能陷入贼手?举起宝剑,便朝脖子抹去。 第342章 夺下济州城 前来上报南门丢失的那个军官,听见金鼎大喊“活捉张叔夜”时,眼珠子就开始乱转,看到雷横、薛永领着士卒左右冲杀过来,便悄悄退了两步,站在了张叔夜的身侧。 看到张叔夜一言不合就要自杀,那军官一个飞扑,就将张叔夜扑倒在地,劈手抢过宝剑,丢在一旁,说:“太守,怎可如此糊涂?太守若是自杀殉国,这一城百姓如何独活啊?” 他声音很大,于是张叔夜身边五六个军官回过神来,都上前劝阻,张叔夜冷着脸不说话,这些军官是何想法,他如何不清楚呢? 只是被几个军官逼着动弹不得,就有个军官大喊:“好汉且住手,俺家太守愿降,求留性命!” 薛永冲得快,看见围在张叔夜身边的仅存的二十多个军官、士兵,都战战兢兢地放下武器,大呼小叫地投降,便谨慎地带着士卒围了上去,看到那边雷横也冲了过来,顿时放心。 便拱手说:“太守,又见面了!”张叔夜满脸羞愧,方才与王伦城外谈话,薛永就站在身后不远处,那五个“贼将”的面容,他还没那么快就忘记的。 雷横意气风发,这一回他可是立了先登的功劳,只是这个功劳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城头放的乱箭,有一支角度刁钻,恰射在他左臂护膊甲叶的缝隙,虽然有些疼,但不影响他砍人,故而雷横也不去拔,就戴着个箭矢在那里晃悠。 被围在望楼处的军官和士兵们,看到雷横满脸是血,穿着的红色布面甲袄,有半身颜色明显不同,手里提一杆血淋淋的腰刀,胳膊上还插着支箭矢,大踏步走了过来,都被吓得不敢乱动。 雷横毕竟在郓城县做过步兵都头,知道该如何吓唬军汉,随意将腰刀的血一甩,甩了对面一个军官一脸,那军官顿时脚软,一个站不稳,就跪倒在地。 若是金鼎过来,雷横还不敢与他争功,这可是生擒张叔夜的功劳啊!但薛永此人,在头领中一向低调,也又多与鲁智深等人交好,雷横也不愿得罪,便拱了拱手,喊道:“薛兄弟,俺去打开城门!” 于是一个时辰后,济州城内就变得很是安静。 王伦仍旧占据州衙,只是这一次梁山士卒并未搜缴,他再次见着了张叔夜父子三人,张伯奋是在南门被武松擒住的,张仲熊则是领兵半路遇到赶杀进来的孙安,干脆投降的。 “张太守,城外曾说过,我梁山不愿为难太守,欲请太守自离去。此番太守被擒,我却不能放太守走了!” 张伯奋顿时大怒:“王伦,莫非你要出尔反尔么?” 王伦看了他一眼,说:“我请太守早离,是为了彼此不厮杀一番,如今沙场之上被擒,我何处有出尔反尔了?” 他看着张叔夜说:“太守且在我梁山小住,我且与太守打个赌,两年之内,朝廷北伐之军,必败于辽兵。太守可敢与我作赌?若我输了,就此放回尊父子三人,如何?” 张叔夜只怒着脸:“要杀要剐都随意!”他如何听不出来,若王伦赌赢了,他父子三人就要为梁山效命,他如何肯赌? 张仲熊却急了,若不赌时,岂不是父子三个一起被害?他慌忙出口:“父亲!” 张叔夜顿时心软了,他不怕死,但若拖累了两个儿子,实在有愧,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好,我便与你赌这一次!” 王伦便朝薛永招招手:“薛兄弟,你亲自护送太守父子三人上山,请柴大官人悉心照料。”薛永便拱手领命而去。 许贯忠对此并不反对,若王伦当真要一刀将张叔夜父子三人都砍了,他才要反对的。 王伦对卞祥说:“此番占据济州,是要作为我梁山的根据之地,张太守大印皆在此处,这巨野知县,就由卞祥兄弟先任着,如何?” 卞祥拱手说:“必不辱使命!” 济州本有四县,但开国以来行政区划多有反复,故而郓城县就被划入到了郓州,济州却只有巨野、任城、金乡三县,且巨野县就是州治所在。 王伦便下令:“命袁朗、刘唐、鲍旭三营前往取任城县,钮文忠、史进两营攻金乡县,夺下之后,暂为军管!”袁朗等头领各自领命。 诸项事务安排完毕,武松就领了两人前来,拱手说:“哥哥,人已经请到。” 王伦看向这两人,便站起身来,说:“‘圣手书生’萧让,往日多听闻尊驾的大名,今日方得一见。”萧让忙回礼,口称不敢。 王伦又看向萧让身后的那个大汉,说:“‘玉臂匠’金大坚,素闻一双巧手,最善治一应兵符印信,我这里有许多印章,还请先生出力。” 金大坚也是诚惶诚恐,连称不敢。 这二人也是运气好,王伦不曾被林冲火并,晁盖不曾占据梁山,故而他两个在巨野县城依旧潇洒快活,哪怕后来宋江题写反诗,被困江州,晁盖往救时,也不曾来惊扰他二人。 金大坚便先被请了下去,萧让却是仍旧忐忑不安。 萧让写得一手好书法,也做得一手好画,但他的天赋,都用来模仿造假了,专一仿造名人字画,故而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王伦请人看茶,便对萧让说:“听闻先生善写苏、黄、米、蔡四家字体,终究不过是模仿他人,以先生之才能,不如投我梁山,你知晓本县事务,就来协助我这位卞祥兄弟,如何?” 萧让顿时惊讶起来,支支吾吾,只觉得这个跨度实在大了点儿。王伦却又说:“先生与我一样,都是科试屡次不中第的不如意之人,难道先生就从没设想过,若自己中了科,从百里侯做起,将来也登堂拜相么?” 一说到科举,萧让顿时觉得,自己与王伦有了许多共同语言。若他果真能中科举,又何必干些仿造名人字画的勾当呢? 王伦至少还是个秀才,他连秀才都不是,听到王伦此番说辞,心想就是做贼,至少也能在百里侯的位置展一展身手,死也愿了! 当即下拜说:“小生愿投梁山,助诸位共襄大业!” 第343章 治理济州 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迎来了百年和平,大宋朝的战事,就主要集中在了西北,攻打青唐吐蕃以及党项人建立的西夏。 和平太久,于是内地州县的一切都开始松弛起来,且不论驻守州县的官兵武备不全,各州城、县城的城池,官员们也少有修缮维护的。 就好比巨野县城,济州州治所在,因为人口的繁衍、市民经济的繁荣、商业的兴盛、大宋朝严重的土地兼并,就有许多乡村百姓为了讨口饭吃,选择进城务工。 于是县城城墙外,就出现了百姓们自由搭建的窝棚、房屋,乱七八糟,虽然后来被知县、知州等派人整治,仍旧如同贫民窟一般。 王伦之所以攻打巨野县城时选择西门,就是因为东门外已经形成了大片的聚集生活区,反而不如西门这里攻城方便一些。 济州城这里还好,先前王伦去东京城,那里城外百姓的住宅、房屋,延绵十余里,城外热闹一如城内。 袁朗与钮文忠两人各领兵马,前往攻取任城、金乡二县,也并未遇到多大阻力。两县的城墙都不甚高,身手敏捷的头领和士卒们,仗着一杆朴刀,很轻松就能跳上去。 故而两县的衙役、军汉们一看见梁山的旗号,先自胆怯了,被步兵们扛着长梯冲到城下,顺势攀爬,一鼓作气就拿下了两座城池。 等到两县来不及逃走的知县、县尉等官吏都被押送到了巨野县城,济州三县之地就正式被梁山占据并接管了。 这让王伦不住地摇头,也难怪如王庆、田虎、方腊等人,举事之初,往往一两个月就能攻占数个县城,一两个大州,这攻城略地的难度也忒小了。 占城夺地不难,难的是要能守得住。 如何守住其实也不难,无非是法治公正、废除一切苛捐杂税、让治下的百姓们都能有个相对的公平,不强掠、不扰民而已。 自去年拒绝诏安后,王伦在梁山做的主要有两件事:第一自然是仍旧苦练兵;第二就是与诸军师、头领们商议如何治理百姓。 于是卞祥就任巨野县临时知县后,以梁山的名义下达了第一条命令,就是废除了五十多种杂税,似农税田赋、商税、交易税这样的正税,仍旧严格执行,只是这一次百姓不需要交给官府,而是交给梁山了。 孙定和蔺仁被调来,开始接手济州的民事、刑事案件,于是一批被俘虏的济州官吏相继受审,各按大宋律令,或被砍头,或被抄家,或被罚款。 王伦一直觉得,大宋朝处于华夏历史时期的一个重要节点,但可惜我大宋竟然连一个机会都没有抓住,历史赋予的任务,一个都没有完成,一个王朝混到这种地步,实在可笑。 比如大宋朝就处于热兵器的萌芽发展阶段,以时代科技水平,火炮本应该是黑火药最主要的发展方向,但大宋朝追求多而全,不敢肉搏战,就把火药技术全点到了箭矢抛射上面。 结果由于管理不善,朝廷不重视,就出现了各种毫无杀伤力的火箭、火器,在战场上的作用就是制造噪音和烟雾,完全没有任何黑火药该有的辅助功能。 又比如九品中正制以来,官与吏分家,官都是流动任职的流官,吏却变成了以本地人任职的坐地户,导致官的权力被吏分去了相当一部分。 但至少还有可以改进的机会,因为吏这一群体,还没有经过大元朝彻底放权给地方的洗礼,没有形成明朝那样根深蒂固的本地小吏群体,小吏还没有形成世袭制,还是有可以改革的机会的。 又比如宋辽两国长期对峙,导致了南北汉人的分化隔绝,这种统一南北、融合彼此的任务,大宋朝无能为力,辽国无动于衷,就这么把大好机会给浪费了。 再比如大唐临死前,拖着残躯硬生生打残了漠南漠北草原的游牧民族,假设大宋朝靠谱一些,契丹基本没有坐大的机会,但我大宋朝就是能让辽国崛起,顺便让党项人独立建国,还能让已经衰败成为散沙的吐蕃,又建立了一个青唐政权。 现如今的草原,几乎没有一个统一的部族,但大宋朝无能,辽国也好不到哪里去,能放任女真人崛起,转头就去欺压一盘散沙的草原部落,金国灭了辽国成为北方霸主,学辽国学得像模像样。 于是草原部落就硬生生地被逼着彼此混战,养蛊一般养出了蒙古大帝国。 宋、辽、金三国但凡有一个稍微靠谱一些,不敢说蒙古绝对不会出现,至少草原再次出现一个统一的部落,也会推迟个一两百年的。 故而王伦这一次在济州待了一个月,梁山历次大战的伤员和一部分士卒,就地转业,成为各县的吏员。 不知道该怎么做事?梁山别的不缺,唯独有朝廷小吏任职过往的头领和士卒不少,王伦就集合起来,先开个学习班和培训班,然后就匆匆上任。 裴宣部下的军法官,也转业了一批,于是三个县的基层官吏就这么搭建了起来。 王伦并没有第一时间急着均分土地,为了将梁山的势力下沉到乡村基层,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继续招兵,兵员主要从各乡村招募选拔,并在各乡村张贴梁山对士卒的一系列待遇和优惠。 除了正常的按月发放俸禄军饷,不带一丝克扣外,战时立功的赏赐,也列得清楚明白,而且战死、受伤的士卒,抚恤、优待都不少,若是入军满年限后,可以提出归乡,历年赏赐一并带回外,还可以优先出任本地的里正、保长。 第二,则是在各乡村开设小规模的供应铺,专卖盐、酒、醋、酱、针线等以及梁山铁器作坊打造的农具。 商铺下乡,其实就是耳目下乡,这样梁山就可以吸纳一部分游乡走村的小商贩,将情报网布满整个济州。 第344章 郓城投降 王伦并没有着急着去快速占领太多的州县,占据济州,并以三县之地为试验田,先行培养出一批有实践经验的人手,再继续占领州县也不迟。 济州被占领,京东西路的官员顿时慌乱了起来,于是兖州那里最先行动,一支两千余人的州兵壮着胆子向任城县攻来,却被袁朗半路设伏,吃了个败仗,就此狼狈逃回。 京东两路早就被梁山打怕了,于是王伦在巨野县待了一个月,安置好了一切,这才不慌不忙领兵向郓州而来。 当得知梁山大军向郓城县进发而来时,知县乔用德终于松了一口气,彻底死了一条心。 乔知县从去年底就开始跑门路,想要转调他处,哪怕如同他那位前任时文彬一样,调往边地当县令,他也是愿意的。 可惜他原先走的一直是蔡京的门路,蔡京被罢相,两个儿子仍旧任职,但乔用德跟蔡攸、蔡翛都攀扯不上关系,吏部那里没人替他说话,于是被按在郓城无法脱身。 秦朝以来、唐朝及以前,凡一县之地,造册在籍的百姓超过万户的,一县之长官称为县令,不过万户的,则称为县长。 到了大宋朝,县令就成为朝廷特派,即选派遣用的官员,本身属于京官,以“权知某某县事”,掌管一县职务,故而简称为知县。 即理论上,知县属于中央官员派遣地方的,且有可以直接向中央汇报工作的权力,在大宋朝前期,主要只在部分大县设置。 但到了大宋朝中后期,知县开始普遍化,在大宋朝的行政区划中,中央以下,有“路”,但一路长官,只管财赋转运、掌管一小部分的军事调度和民事权,故而这一级的区划,与隋唐之前的“州”是不同的,也不同于唐朝的“道”。 路之下,有府、州、监、军等不同的二级区划,三级区划则到了县。 但同时也有一部分县,在籍的人口少,一县之长官虽然也由中央任命,但本县事务却需要向上级管辖的二级区划长官汇报,不得越级,就称为县令,这就属于切切实实的地方官员了。 乔用德宁肯当县令,都不愿意在郓城县当知县,可惜他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没法实现。请致仕吧,都知道梁山就在身边,没人愿意来接任;弃官逃走吧,乔用德又没这个胆子,于是只好这么浑浑噩噩地继续厮混下去了。 故而王伦领兵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郓城县外,就看见城门大开,他顿时心生疑惑,心想这位知县莫不是要用空城计? 却见两个衙役奔了出来,跪倒在路边,口称愿降,王伦便问:“既愿降时,你家知县为何不出城迎接?” 那衙役支支吾吾,总不好说知县老爷要脸,干不出出城相迎的事情吧?只得说:“将…将军,知县老爷在城门内跪迎的!” 史文恭便纵马先赶入城内,看见城内果然并无伏兵,这才放下心来,请王伦等人入得城内。 只见乔用德在南门内不远处当街摆设了香案,领着一伙本县小吏、乡老跪在那里,萧嘉穗笑了起来:“这知县也是个晓事的人!” 王伦纵马来到跟前,看着一伙人屁股朝天、跪得很是实诚,便喊道:“都起身来吧!”几乎将头埋在地上的乔用德这才起身,心一横,心想:总归是降了,好歹作卖个好价钱! 便弓着身子,拱手高喊:“郓城县喜迎王师入城!” 王伦笑了笑,说:“乔知县,你不用溜须拍马,随我去衙门说话!”如何清洗县衙官吏,这件事他就交给了朱仝、雷横两个去做,以朱仝为主。 王伦相信朱仝的人品,雷横或有些睚眦必报,但二人毕竟对郓城县最是熟悉,也就放手由他两个去做了。 进了县衙,各头领们已经按照王伦命令,各自领兵分占四门,柴进就欢喜地带人张贴安民告示,这郓城知县,自然就是由他来做了。 王伦并未坐在知县的位置,而是在一旁客厅请乔用德坐下。别管这人官声如何,至少他是大宋朝第一个主动投降梁山的知县,为着千金买马骨,王伦都不能随意杀他。 看到乔用德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的诚惶诚恐,王伦心内就有些不喜。他很讨厌这种所谓礼仪上的细枝末节,便安慰地说:“知县不用怕,我王伦须吃不得人,我梁山又不嗜杀,坐稳了说话!” 他一说这话,乔用德更加惶恐了起来,王伦无奈,也不去管他,便问:“乔知县,我听闻你在淮南西路任职时,颇能用事,为何到了郓城,却碌碌无为起来?” 乔用德心想你这不是废话么?有梁山泊在侧,我这知县当得还不如一个保长,只得说:“上官贪腐昏聩,下官自不能为!” 王伦便问:“若你没了掣肘,该当如何治理一县?”乔用德听他语气,是真诚发问,旁边许贯忠、萧嘉穗两人,也聚精会神,暗想我的前程来了! 当即侃侃而谈,言之有物,王伦三人听了,不住点头,心想能做到一县之长,也是有几分学识和本事的。 王伦便笑着说:“听知县一言,原来也是朝廷新党。如此便好,烦请知县将方才所说的治县之策,写成一文,也好叫我梁山头领们都学习一番。”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梁山最缺乏的就是这种能管民事的官,许贯忠、萧嘉穗、卞祥、王寅倒是有此才能,柴进也可以一用,但显然还是不够的。 所以王伦并不觉得向乔用德这样的朝廷官员求教就很丢脸,学习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什么丢脸的。 乔用德慌忙应下,王伦又说:“知县暂且在许军师名下听令,熟悉了我梁山事务,自有大用!” 这句话一出,乔用德顿时就放下心来。 第345章 二州八县之地 郓州,在唐朝、五代以来,属于天平军节度使。宋仁宗庆历二年,初置京东西路安抚使。 到了当今赵官家上台后,他是个不肯安生的皇帝,先是政和四年,移安抚使于南京应天府,为了安慰郓州官员之心,又调整区划,却把济州的郓城县划归到了郓州。 这样郓州就有了须昌、阳谷、中都、寿张、东阿、郓城、平阴七县,原本还设了东平监,政和三年废去,今年年初又复设。 大宋朝的“监”,可以视为某个产业、行业中心或者经济特区,比如青州有主管冶铁的莱芜监,而东平监则属于专职牧马的官办马场。 于是郓州就有了七县一监之地,不但是京东西路数得着的人口大州,放眼天下也是数的着的。 按理说有梁山在侧,朝廷是不应该重设东平监的。但梁山历次打破州县,击败高俅两次来攻、童贯一次来攻,消息就被各种隐瞒。 隐瞒到了最后,朝廷官员只以为,梁山只是一伙实力较强的贼寇,只为占山据水逍遥快活,也不攻占城池,对周边威胁不大,干脆重设东平监,一则为平定梁山,二则为朝廷北伐燕云做准备。 可惜的是,朝廷大员不清楚,地方官员对梁山的势力如何清楚得很,于是东平监虽然设立,却并没有多少官马,只是划了一块地出来,任由权贵去贪占。 接到消息的王伦情绪很是稳定,毕竟是能弄出“靖康之耻”的我大宋,这帮君臣做出更下限和匪夷所思的操作,他都很是能够理解的。 梁山接管郓城,顺利得就仿佛翻了翻手掌一般,于是济州一个月来的各项收到成效的操作依次推行,王伦则继续领兵北上。 寿张、东平、平阴、中都三县一监闻风而降,三个知县和监事相继逃走,跑到了须昌县,那位乌知州无奈,只得带着一群官吏,逃到了东阿县死守。 阳谷、东阿二县在黄河故道以北,王伦也不着急去占领,一个半月夺下了两州八县一监之地,只是因为梁山前期工作做得好,将二州的州兵连番打散,接下来仍旧是先行巩固现有的成果。 于是柴进坐镇郓城县,公孙胜坐镇中都县,王寅坐镇寿张县,至于东平监,王伦根本不承认,仍旧划归原本中都、平阴两县。 又将王观从梁山调来,坐镇平阴县,萧嘉穗则居须昌县,勉强将八县之地给占据了。 这些天王伦、许贯忠、萧嘉穗等人已经根据济州卞祥的诸多经验、结合部分乔用德的官场经验,编写了一份小册子,指导各县的临时知县该做哪些事。 他对各县的要求也不高,稳定为先,不扰民的情况下,步子跨得大一些,也是可以的。 对于京东西路是否还有州兵前来反攻,王伦一点儿也不担心,京东两路州兵不堪用,朝廷那里也是共识,不然高俅两次派兵来攻,为何都要抽调京西北路的官兵呢? 而且时迁又送来另外一个消息,让王伦更加放下心来。 元宵节的当晚,赵官家兴致来了,就扮作一个富商,微服私访,在东京城逛了一大圈,至于那位宰相王黼,则扮作了个乞丐,跟在身后,完事自然赵官家少不了在李师师那里过夜。 这件事过了一个多月才被一个谏臣捅了出来,上奏劝谏,有些官员就请奏,希望赵官家干脆将李师师纳入后宫,不要再这么搞事情了。 赵官家顿时不乐意了,私会娼妓这种刺激感,你们这些文章道德之士如何能懂其中的乐趣? 于是百官群起劝谏,赵官家留中不发,百官自然不愿意,又发起下一轮的劝谏,奏章雪花一般飞往中书省,其中就包含了几封上报郓、济二州贼乱事,就这么被赵官家给无视了。 这个消息王伦是当作乐子一般传往各县头领知晓的,他觉得既然赵官家屡次突然认知下限,梁山的步子不妨迈得更大一些。 但许贯忠却第一个表示反对,如今两州八县之地,官方在籍的百姓户数,就有十三万之多,人口破了四十万,若能多几个乔用德这样愿意投靠的官员,多占城池也无妨。 但眼下梁山没有足够的文官可用,自己培养总得需要时间,而且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解决:那就是梁山名号的问题。 王庆自称楚王,方腊自称圣公,各自改元立年号,固然是心急了些,但至少也让所占州县的百姓知晓,头上的统治者到底是谁。 梁山如今只打个“替天行道”的旗号,仍用山寨之名,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于是王伦将头领们都召至郓城,各县知县、驻军头领除外,就此商议梁山该用何名号。 李逵最是性急,便站起身来,大呼:“那方腊已经称帝,哥哥如何做不得皇帝?不如就此坐了皇位,到时杀进东京城,夺了赵官家的鸟位,俺等兄弟,个个都是将军、大臣,岂不快活?” 鲍旭一时没有拦住,连忙将他按着坐下:“铁牛闭嘴,此时如何可以称帝?” 鲁智深便笑着说:“只据二州,若是称帝,惹天下人笑话,宜更立别的名目。洒家以为,天策上将就好!” 王伦一听,心想你二位还是别说话了,一个说得比一个过分啊! 便看向许贯忠,说:“高筑墙、广积粮、不称王,此乃山寨早就定下的,若立名号,以将军府或都督府行事如何?” 第346章 征东将军 吴用一直在察言观色,他有心进言,说不如称齐王,但王伦一开口,他就乖乖地坐在那里。 都督一词,最早出现在东汉末年,本是战区的划分,以行政区划为名,比如“都督幽州军事”,就是负责幽州战区内一切与军务相关的事务。 后来随着战事的扩大,一般统帅或者将领,就会有“都督数州军事”,或者“都督中外军事”,即掌管国都皇宫内外禁军事务,这样的统帅将领,才会被称为“大都督”。 到了西魏北周军事改革后,都督一职,就变成了总管,并在隋朝变成了总管府。隋朝的总管府,一般包含单个州或者数个州,且主管军事的同时也有一定的民事管辖权,所以在隋朝的行政区划中,就处于一级。 到了唐朝,又变成了单纯的军事防区或者战区的职务,称为都督府或者大都督府,在唐玄宗之后,又继续演变成为了节度使。 宋朝继承了唐朝的相关制度,比如郓州就设有大都督府。 我大宋朝的制度,向来以繁冗复杂而闻名。比如地方的州,因军事职能、地理位置、人口多寡等因素,州格分六等,依次是都督州、节度州、观察州、防御州、团练州、军事州。 似郓州这样有望升格为府的二级行政区划,又分为五等,即京府、陪京府、都督府、次府、余府。 历史上张叔夜平定宋江起义后,郓州升格为东平府,就属于都督州变为都督府。 只不过大宋朝的都督,分为三类,即大、中、小,与节度使一样,往往由宗室、亲王、宰执遥领,属于虚衔,并无实职。这也是为何郓州属于大都督府,却并无对应的都督府兵马。 王伦倒也并非是想要复古,实在是大宋朝的官职制度相当繁复且混乱,当今这位赵官家又喜欢折腾,政和年间才改过一次官名官阶,就好比称知州为太守,这绝非是文官的雅称,而是百姓们也不清楚本朝的官制,只好用一个话本里的古老称呼了事。 王伦对自己具体的头衔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但他要先行割据之事,要名正言顺,就得需要一个百姓们能够接受的官职来下达命令。 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将军府或者都督府,“府”最初的意思,其实是“开府”,东汉时期大将军、车骑将军、三公一共五人有开府的权力,即可以自行征辟幕僚、任命官员,而不需要朝廷的选拔。 权力的演变有一个特征,即某种特权出现之后,总会随着战乱而不断普遍化。到了魏晋南北朝,“开府仪同三司”就成了诸多实权将领的标配,甚至还演变出了没有开府之权的“仪同三司”。 简单来说,王伦或者说梁山目前需要的,就是一个“开府”的实际权力。 许贯忠想了一想,点了点头,说:“寨主可以自号征东将军,就以征东都督府的名义行事。” 本朝并无征东将军的名号,还是那句话,宋徽宗赵官家政和改制,把官阶官名改得一塌糊涂。既然要除旧革新,要么效仿前朝,要么自定制度,再用大宋朝的一应官职,那可就是实在太混乱了。 这个名号还算不错,虽然有些头领更期望名号再响亮一些,但都是务实的人,争一个名号意义不大,于是就此定下了。 王伦于是就请来金大坚,雕刻了官印,正式以征东将军、都督府的名义,任命了各县知县,都督府军队仍旧称梁山军,只是民间因梁山大军多穿红色布面甲,私下称为红袄军、赤甲军。 听闻王伦要自号将军,金大坚也不敢拒绝,干脆私下拜见许贯忠时,请求入伙,许贯忠也就答应了。 但王伦听说之后,还是提金大坚做了头领之位,这样的特殊人才,不给个头领之位才叫吝啬。 高俅听闻王伦只是自称征东将军,顿时嘲笑了起来,心想果然是个不及第的秀才,称王称公都不敢,但一想到梁山的军事实力,嘲笑就又变成了苦笑。 他现在压力很大,王黼替他在皇帝面前隐瞒了梁山攻占州县的消息,却要求他尽快剿灭这一伙水寇,万万不能教他们坐大。 眼下王庆在京西路已经被遏住发展的势头,田虎那里也只占了四州之地,河东兵马在陆续调集,四面围困,基本也能够被限制住了。 唯独京东路,再不能教王伦发展壮大起来了,毕竟离东京城太近,消息隐瞒不了多时的。 但童贯领兵平定方腊,此时正在湖州一带驻扎,却将东京城周边可用的禁军以及抽调而来的西军都带走了,号称十五万大军,高俅实在没有兵力可以用。 虽然方腊闹事的江南是财赋重地,不可丢失,但王伦割据的京东西路,随时可以威胁运河,方腊平定后,若是王伦坐大,江南的财货粮食运送不过来,这件事迟早还是会被官家知晓的。 远在杭州的方腊,他分派在各地的信徒、头领们各自举事,又有一些民间百姓纷纷响应,于是短短三个多月,就占据了两浙路、江南东路的六州之地,拥兵十余万。 方腊随即正式称帝,就想起了远在北方的王伦。先前王伦有意与他结盟,虽然最终并未结定正式盟约,但方腊觉得,王伦还是可以拉拢一下的。 尤其是王伦连续占据两州之地,京东西路为之震动,王黼为保卫东京城,便以童贯带大军南下为由,抽调了淮南两路官兵紧急入京拱卫,让方腊很是满意。 听闻王伦自称将军,方腊好一番嘲笑,于是当即派出使者,给王伦送来印信,准备正式册封他为“大吴国弘武征东将军”! 第347章 芒砀山入伙 方腊派来的使者,仍旧是清悟上人元觉和尚。 “宝光如来”邓元觉去年出使后,就对梁山的一些做法很是推崇,回去后就向方腊建议:宜以民间弓箭社的名义,先派教内信徒,各自操练,秘密训练一支可用的兵力出来,人数也不需要太多,百余人左右就可以。 然后继续派信徒和练就的精锐,前往各州,开枝散叶一般,先用半年时间,练出来一二千人,如此往复。 好消息是,方腊的确照做了,坏消息是,举事之后,这件事就再也推动不下去了。 实在是大宋朝在两浙、江南的州兵弱不堪战,方腊举事以后,攻县占州太过于轻松和迅速,大量官兵投降,大量民众入伍,于是方腊的军队人数,迅速膨胀到了数万人。 梁山扩军一向很是谨慎,若无足够的马匹、武器、衣甲,王伦是无论如何都不肯随意就扩大军队人数的。 似方腊这样短时间内就将兵力倍数式地扩大,带来的唯一后果就是,战斗力并不比朝廷禁军高,也就吓唬一下久不经战事的江南州兵而已。 邓元觉于是再次提议,宜在军中淘汰一批羸弱不能战的士卒,却遭到了许多反对。方腊起义与王伦不同,他本家人足够多,个个身居高位,别的才能或许没有,争权夺势的本领那就是生来就会的。 而兵力迅速膨胀的同时,方腊的心态也莫名膨胀了起来。他打出的旗号是“诛朱勔”,却不攻苏州,反而先把杭州给烧了。 这让两浙路的百姓民心大失,方腊却不以为意。邓元觉数次苦口婆心劝谏,他却不肯听从。好在方腊并未因此怀疑,而是仍旧对邓元觉信任如初。 但邓元觉只被封为“国师元帅”,他这一次出行前,被封为“灵应天师”的包道乙前来送行,却对他说:“世间万事,唯尽力而已!” 这一趟出使,邓元觉本不愿意前来,他见识过梁山一班好汉,对方凭什么要接受大吴国的册封?所以他本来是一直反对的,但是没办法,方腊希望王伦接受自己的册封,从而显示自己取代赵宋王朝的正统,邓元觉是非来不可的。 童贯大军跨过长江,已经将方腊势力的北面拦住,谭稹又以两浙制置使的名义调集州兵,在南面汇集,这种情况下,邓元觉也不得不乔装打扮,绕道而行,一路迤逦向梁山而来。 他到了单州,却发现一路上不见官兵设卡,州城紧闭,风声鹤唳一般,以为是梁山要南下,心中大喜,便餐风露宿向济州赶来。 赶到济州才知道,并非是梁山大军要南下,而是一支人马北上了。 芒砀山的樊瑞、项充、李衮最近很不好过,北面有梁山这样战功显赫的势力,民间有心的百姓青壮,都情愿去投梁山,他那里始终发展不起来。 但好在与梁山攀了关系,可以售卖私盐、私酒,日子也还过得去。但樊瑞聚拢了三四千人,就此发展到了瓶颈。 除非他与梁山翻脸,彼此争斗一番,决出输赢,否则芒砀山势力的前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偏偏前次童贯领大军南下,听闻芒砀山有贼寇,生怕从东京城的粮道被劫,干脆顺手领兵围剿了一番。 于是樊瑞辛辛苦苦聚拢了三千余喽啰,一战就损失、逃亡了过半,没奈何在山间四处躲藏,好在童贯着急平定江南,就此放过,又给了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在现实面前,樊瑞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为着千余手下未来考虑,与项、李二人一商议,干脆领兵来投梁山得了。 他领着芒砀山喽啰一路北上,却吓得单州官员不敢阻拦和迎战,就这么顺利地到达了济州。 樊瑞进了济州,先被郝思文领兵迎着,与他先行派来的项充一起,却向巨野县城而去。 王伦领兵依次平定了两州八县之后,并没有将指挥部放在梁山,而是仍旧回到了济州。梁山泊四面环水,自有天险,但朝廷总归是要派兵来攻的,王伦作为首领,自然不可能躲在水泊之中。 于是樊瑞一行人就在巨野县外的一处大营寨,见到了王伦。 梁山从八县之地一共征召了四千人,王伦在巨野县外,就设立一处新兵训练营寨,济州原本的官办作坊也都被接收,开始运行投产,许多武器装备也陆续从梁山泊运来,分发给被招募的士卒。 新招募了士卒,就是扩了军,各营也是要调整的,于是王伦便命吕方、焦挺组建亲卫营,各领五百骑兵和五百步兵,同时又将步兵第十二营的混编营兵额提高到了两千。 总之王伦与许贯忠、萧嘉穗等军师商议的对策,就是每占领一处州县,就要消化稳固一段时间,至少要先将郓、济二州变为梁山踏实的根据地。 樊瑞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王伦,看到单一个新兵营里,就有两千左右的新兵在操练,樊瑞的心气彻底消了,自己数年间苦心经营,不过聚拢了三四千人,梁山随随便便就占领两个大州,这还怎么比? 故而樊瑞真心实意地向王伦下跪拜倒,说:“小人穷困无途,来投已晚,望将军收纳!”王伦将他扶起,觉得这位也算是顺应大势了,说:“樊兄弟快快请起。” 便命三人为头领,组建步兵第十三营,芒砀山带来的喽啰,全部接受训练,兵员重新调整,但仍旧以芒砀山喽啰为主。 樊瑞自无不可,只看梁山士卒,个个彪悍精锐,带这样的一支千人队,胜似三千人,他又如何不情愿呢? 而就在芒砀山势力刚刚投靠梁山不久,邓元觉一行人就风尘仆仆地赶来。 第348章 智多星自请入江南 听闻方腊又派使者前来,而且还是个熟人,王伦便请了鲁智深前往迎接。 看到邓元觉,鲁智深便哈哈大笑:“江南和尚,所来贵干?”邓元觉也不客气,回到:“关中贼秃,好久不见!” 就如同美利坚国的黑人,彼此称呼“尼哥”一样,两个大和尚口中彼此称呼也带着调侃,却都不以为意。 鲁智深拉着邓元觉,说:“一路风尘,且随洒家清洗了,去吃酒!”看到鲁智深,邓元觉也觉得浑身舒畅,便说:“好,我便陪大和尚醉一场!” 两人对坐,酒至数巡,鲁智深又问:“这一次前来,是你家方腊又来求什么事?” 邓元觉叹了口气,说:“圣公欲封王寨主为大吴国弘武征东将军,贵军头领,皆有封赏。大和尚,你愿意接么?” 鲁智深听了,心中就有几分怒气,但听到邓元觉的语气,知他未必同意这件事,便笑着说:“你家方腊须管不到我梁山!” 邓元觉却离席下拜,说:“我知圣公这件事办得不地道,但我却不得不来。大吴国虽然眼下占据六州之地,已成割据,但根基不稳,圣公又火烧杭州,民心不定。” “如今童贯、谭稹两路大军合围,稍有不慎,大吴国坚持不了许久的。还请大和尚在王将军面前,多多美言。贵我两家,合则两利,恳请梁山能够出兵向西,截断运河,稍稍逼近南京应天府,则童贯必回师来救,也让我方能够多几月喘息!” 鲁智深却不住摇头:“便是我能做主,我梁山也做不来,因高俅那厮,已经召集了十节度兵马,要来攻打我梁山了!” 邓元觉不由得大惊:“我等江南举事,朝廷已派重兵,怎地还要两地作战,如此不智?” 鲁智深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梁山占据两州,这消息本被朝廷大员隐瞒。但郓、济二州每年须向东京城入贡绢布、阿胶。” “说起来也可笑,大半个月前,郑皇后心烦不得眠,太医开了阿胶,内藏库却拿不出货来,一问才知,两州已经三个月不曾入贡阿胶了,这事情被赵官家知晓,就强令高俅前来攻打!” 邓元觉顿时颓然,赵官家也就是仗着大宋朝的冗兵,敢同时对王庆、方腊、王伦三股势力出兵,若是他知晓河东田虎已成规模,不知又会是如何打算? 正如他第一次来梁山出使时想的一样,这梁山泊所在的京东两路,就不是一块能割据的地方,离东京城实在太近,官兵抬脚就至,梁山要竭力阻挡不断来攻的朝廷大军,如何能够为方腊助力呢? 想明白了的邓元觉,干脆也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就此与鲁智深大醉了一场。 鲁智深却来向王伦禀报,听闻方腊居然要册封梁山,许贯忠心中满是鄙夷,摇着头说:“本以为方腊可称英雄,却也是一个没有器量的人!” 王伦笑了笑说:“不去管他!只可惜江南众英雄好汉,却遇到这个一个头领!” 方腊过早称帝,王伦也能理解,但你一个领头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能飘啊!方腊现如今就是飘了,他却不知道,方腊飘得比他想象中更夸张,因为方腊同时还派了另外一队人,前往京西要册封王庆。 方腊的想法也很简单,他现在已经建国改元,你们这些人,只敢称王称将军,既然不敢为天下先,那我这个皇帝,自然是要取代赵宋的,我就要接过天命! 吴用在一旁听了,暗想我自上得梁山以来,寸功未立,既然江南好汉受将军哥哥爱惜,俺便去江南走一遭,若能从方腊那里赚来几人,也是大功! 当即拱手说:“哥哥若可惜江南好汉,小弟愿往江南一行!” 王伦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不要乱搞事情啊!似方腊这般作为,显然是撑不了多久的,但王伦也希望他能坚持得更久一些,多拖住童贯大军一个月,他在京东路的根据地就能更加稳固。 许贯忠却说:“我看可行!”吴用给他当了这么一段时间的副手,许贯忠也将此人看得明白。 吴用是个聪明的人,有急智,眼光也不差,很能够审时度势,但大约是在乡间底层厮混惯了,做事就不择手段,不够光明正大。 若是梁山起步阶段,以吴用为军师,倒也能派上许多用场。但如今梁山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在跟朝廷正面硬刚了,一切阴谋诡计都没有了意义,不能在正面战场取胜,靠军事实力证明自己,其他都是徒劳。 所以将吴用留在身边,也发挥不出他的长处,不如派去江南,说不定还真能叫他搞点儿事情出来的。 梁山三位军师,朱武偏重军事,而是且偏重军队建设、军阵演练方面,是个合格的参谋人士,却不适合指挥大兵团作战,但这个能力已经相当不错了,一个会练兵的人才,在任何时代都能够身居高位的。 萧嘉穗是个全才,而且大约是家族从商的经历,他也是个实用主义者,但与吴用那种做事毫无底线、只认结果的手段不同,萧嘉穗还是有底线的。 许贯忠同样是个全才,与萧嘉穗一样,他们俩的学习能力极强,理论联系实践,实践反馈理论,但许贯忠走得却是堂堂正正的路子。 在许贯忠看来,梁山是要取代赵宋的,那么就必须行得端正,不能走半点儿歪路,这样将来得国才正。 但光明正大,不代表万事都要妥协,方腊自以为对梁山给予施舍就是大度,梁山却忍不下这口气,把吴用派过去,搞点儿事情,很合理嘛! 王伦略一思索,也就同意了。 若按着王伦本来的性子,他是宁肯轰轰烈烈大闹一场的,似方腊这般做派,爷爷我不翻脸就姓王! 但既然选择了从山大王做起,要成功,王伦就得学习着努力朝这个方向走。历来成功者的性格大多类似,要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要虚怀若谷、虚心纳谏,于是王伦逼着自己不断改变,性格就变得越来越缺乏特性了。 王伦便问:“加亮先生若去江南,欲与何人同往?” 吴用说:“愿请石秀兄弟同去。” 王伦顿时犯了难,实在是石秀这样的人才,谁用谁知道。 第349章 水军头领们的心事 梁山占据两州八县之地,部分山寨头领的职事也相应地做出了调整,燕青作为情报头领,主管民事,朱贵与韩伯龙两个,则主要负责将梁山的情报机构下沉到乡村一级,也就是负责搭建一整条供应铺的网络。 石秀则转为军情头领,负责收集军事情报,本来王伦是属意杨林的,但石秀表现得太出色,许贯忠和萧嘉穗都来推荐,朱武更是夸赞,于是王伦也只得继续让杨林在二龙山负责京东东路的情报事务。 许贯忠便说:“不如将杨林兄弟调回,请石秀兄弟前往。” 王伦思考了一番,心想童贯平定方腊,最快也得一年左右的时间,这一年之内,只要击败了高俅领兵,朝廷是不可能再派出更多的官兵前来攻打的,除非调河北边军。 但从梁山发展至今来看,河北边军是轻易不可能调动的,毕竟不像是西军,西夏和青唐吐蕃都已经服软,辽国可仍旧是大宋朝最大的敌人。 也就是说,吴用去江南搞事情,若果真能帮些忙,对梁山在京东路的发展帮助就越大。 王伦便同意了吴用的要求,吴用顿时大喜,心想俺终于可以任意施展一番了! 邓元觉也最终见到了王伦,他自知方腊的册封,梁山不可能答应的,故而先对鲁智深说了,就是希望大家都走了过场,也不要为难我这个本就不愿意前来的使者了。 王伦也没有为难邓元觉,只是委婉地拒绝了方腊的册封,便请邓元觉小住几日。邓元觉如何住得下,他一心要赶快赶回去,当即告辞,王伦也不挽留。 鲁智深将邓元觉送了一路,送到十里开外,饮了送别酒,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这秃驴,若江南事果真不济,万万不要想着送死,洒家在梁山等着你。我两个在这红尘之间大闹一场,岂不快活?” 邓元觉一时说不出话来,难得整理了僧袍,却用的俗世之礼,郑重下拜,良久方才起身,爽朗地大笑着说:“和尚,佛爷派我入世,却不是教我送死的,你不用担心!” 说罢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带着几名手下,一路向南方奔去。鲁智深立在那里,看到烟尘滚滚,再也看不见,这才返身回营。 那边吴用与石秀两个,也不带更多的人,只有十多个扮作护卫的士卒,也在王伦送别下,向江南而去。 王伦回到营寨,却见到水军头领齐至,就请坐下,阮小二等人却都不说话,王伦便笑着问:“众兄弟这是为何?” 阮小七向来快人快语,便说:“哥哥,小弟等人也知哥哥爱护,只咱们梁山三军,唯水军整日只是操练,做些送来接往的粗活,似欧鹏兄弟、单将军,还能领陆战两营出战,我等只在水泊里,实在难受!” 王伦眉头一皱:“是有人说水军的不是了?” 阮小二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只是小弟几人凑在一起商议,愿将水军转为陆战,也为山寨出力,也好厮杀一番。” 王伦便叫焦挺挂上一幅地图来,说:“山寨有些头领不清楚状况,或许说一些怪话,兄弟们何须在意?先前许军师就曾说过,我梁山将来要西取齐州济南府,将青、潍、莱、登诸州连在一处,先后占据了。” “只要此次高俅大军被击败,京东两路我梁山自无对手,正好一路向东攻打,占据了登州,水军就移师蓬莱,北可以骚扰金国占领的辽东地,东北可以攻高丽的耽罗岛,南可以与江南取得联系。” “水军将来就是我梁山的水师,将来我梁山若攻淮南时,陆路压进,水路分兵,攻州夺县,岂不是易如反掌?” “故而我命众兄弟勤加操练,为的就是不久的将来。难道几个月的时间,兄弟们都等不及了么?” 阮小七顿时笑呵呵起来,说:“俺便说哥哥从不肯忘了咱们水军的。”阮小二就要道歉,王伦却摆了摆手,说:“今日难得有机会,小五,你去寻几尾鲜鱼来,正好与众兄弟们畅饮一番!” 北方不似江南,水系不发达,故而山寨中,对于梁山任命了这么多水军头领、给了这么多兵额,是颇有些异议的。 王伦虽然不止一次对山寨头领们谈论过未来的规划,但随着骑兵、步兵战功愈多,水军往往就被轻视,没有用武之地,也难怪这些水军头领们想法多的。 欧鹏和单廷圭也在人群之中,他们两营陆战营,出战的机会也不多,都觉得王伦怕是将他们给遗忘了,但听到王伦再次重申了梁山未来的作战规划,也就都将一颗心重新放回了肚子中。 阮小五去寻了几条大鱼,王伦便叫焦挺去命后厨整治了一大桌酒菜,又将许贯忠、朱武请来,就陪着水军头领们聊天。 王伦又说:“先前叶大师和小七前往辽东,试验了火炮上船,凌振兄弟那里,也造了一种新型的火炮,专为海船定制的。最多半年,众兄弟就要扎营蓬莱,只等孟、叶两位大师造了新海船,就此纵横大海!” “要将在梁山泊练就的水战用于大海,众兄弟还需多出力。设想将来我梁山能造一种一发射程数里的大火炮,数十、数百艘大船,一字排在外海,对着陆上先轰数轮,继而陆战营冲岸,这天下还有什么骑兵步兵能够抵挡?” 他这一说,水军头领们个个眼睛亮了起来,开始畅想王伦描述中的场景,许贯忠只是微笑,因为山寨的确研制了一种有别于虎蹲炮的新型火炮。 是基于虎蹲炮的原理,研发的一种专门发射铁丸的火炮,凌振先后试验了数十次,才铸造成功了数门,炮身比虎蹲炮更粗更大,内以铜为胎,外覆铁箍,射程比虎蹲炮更远,缺点是射速极低,且发射之后硝烟弥漫,需要用猪鬃毛刷清理炮膛,再用蘸水的布拖把冷却,然后用干布刷擦干净。 而且一门火炮的使用寿命有限,有发射十余发就炸膛的,有发射五十余发才炸膛的,故而王伦只命凌振继续研究,从来没有投入实战。 第350章 十节度来攻 王伦之所以有闲心与水军头领们吃酒,是因为听闻高俅果然调动十个节度使领兵来攻,且他亲自为统帅,心里就有了底气。 大宋朝的节度使,与唐朝、五代时不同,属于一种武官的虚衔。大宋朝的官,主要有两大类,即职事官与寄禄官。 职事官是有实权的,执掌特定部门或者具体的职务;寄禄官,则只有官名而不任事,可以领取一份俸禄。 假设某个官职有空缺,那么寄禄官就有可能在吏部那里叙迁时,当作一种做官的资历使用。 而且职事官也可以兼寄禄官,比如大宋朝就在武官中设有节度使、观察使,二者都是虚衔,无职掌,无定员,不驻本州,仅仅是武官升迁、转任之阶,到了赵官家政和七年,就将这两使统一改为承宣使。 还是那句话,大宋朝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复杂,而且赵官家又是个爱改名、喜欢折腾的,所以十节度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十承宣使,但民间百姓还是多以节度使相称。 高俅调动的十节度中,就有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 这里的琅琊,就是琅琊郡,也就是京东东路的沂州。大宋朝的二级行政区划,大多数州都会有一个郡名,而且是官方规定的,比如沧州横海郡,又比如郓州东平郡、济州济阴郡。 大宋朝为何要给州多设一个郡名呢?因为唐朝时唐玄宗曾经改州为郡,但很快他儿子唐肃宗又改了回来,所以为了表明我大宋朝继承了唐朝的天命和法统,唐朝的一切都要学。 故而大宋朝的州有郡名,主要是为了方便封爵使用,比如继承王安石的遗志、继续推动变法的名臣章惇,受封豫章郡开国公,这个豫章郡就是江南西路的洪州。又比如韩世忠因功封咸安郡王,这个咸安郡就是利州路的蓬州。 项元镇驻守沂州琅琊郡,他的寄禄官就是彭城节度使,职事官则是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候、京东东路钤辖、沂州本路分都监。 都监,往往是大宋朝一路负责卫戍训练的武官,若具体到某一州,就称州兵马都监,负责本州卫戍和州兵操练等军务。但大宋朝出于防备武将的心理,还会根据情况再设“州兵马总管”一军职,只负责州兵操练事务。 所以项元镇的实际地位,是高于张清这样的一州兵马都监的。 项元镇年轻时,也是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杀人放火受得诏安,然后眼看着江湖风起云涌,一代新人换旧人。 现如今江湖上闻名的,如王伦、王庆、田虎、方腊等,干得事情可比他当年更加出格,故而项元镇待在沂州,听闻了许多关于梁山泊的故事,又接到高俅的调令,只得领兵前来。 没办法,沂州离济州不远,或从兖州,或从徐州过单州,而项元镇选择的后面一条路。 他可以调动的兵力,并不是一州三四千人,而是小半个京东东路,当初王伦攻青州时,项元镇的驻地在沂州东南,领兵往救时,梁山已经撤军了,故而他也未曾追赶。 项元镇这一次调动了沂、密两州的兵力,并淮阳军的一部,在承县会合后,便向梁山泊而来。 七千余兵马,项元镇对外号称一万,一路行进到鱼台县境内,就令扎下营寨,心想我可不做第一个攻入济州的。 但是从他开始调兵到集结于承县,这一路上何处进军、何处驻扎,早就被马麟的探马哨探得清清楚楚。 故而王伦与众头领商议后,就决定先打掉项元镇这一路人马,于是仍旧是王伦亲自领兵,带骑兵第二营杨志、第七营卢俊义、第十一营张清,并步兵第四营董澄、第八营孙安、第九营武松,共六营兵马,提前两日就躲在了鱼台县北。 这里有一座独山,四周多泉水、沼泽,还要再过二百多年,才会形成一片独山湖。也因为地形原因,鱼台县的人口,多聚集在东北以及西面。 沼泽浅水多蚊虫,故而骑兵多藏身在附近的树林中,而项元镇挑选的驻地,就在鱼台县城东面,距离王伦的藏匿地大约不到二十里。 他也算是久经战阵的老手,挑选的营地,恰在一条河与一道满是柳树的土沟之间,地势高,取水方便,还不容易被敌人偷袭。 王伦与杨志二人亲自去附近观察了一番,发现项元镇营寨扎得结实,四面巡哨不断,因着地形,将营寨排成了较为狭长形状,只有南北两条路,若从东面渡河,仍需仰攻,若从西面,那一条土沟堪比一道护城河,宽五六十步,深四五丈。 若是遇着旁的军队,的确难攻,但梁山有虎蹲炮,只要将这一道柳树沟占了,一字排开,轰将过去,至少能覆盖小半边营寨。 于是王伦与几名头领商议既定,仍旧定下夜袭佯攻之策,却命第四、第九两营抢占西面,只要虎蹲炮能站稳,就可以攀援越过土沟,将项元镇的营寨从中间切断。 王伦便命全军休整,只待入夜,就此突袭,必要一战破敌! 第351章 先打项元镇 项元镇作为江湖上受朝廷诏安的老前辈,他领的京东东路官兵,军士一路上逢着村庄,就要去纵横掳掠一番,抢鸡赶猪,入户索要钱财,对村中妇人动手动脚,言语调戏,惊扰得百姓苦不堪言。 实际上像项元镇这样被诏安的将领,从江湖草寇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军官,行事反而低调,对朝廷格外忠心,军纪在官兵之中,已经算相当不错的了。 而且项元镇军中也有监军的太监,大宋朝的太监出任监军时,只负责管理兵员编制、物资后勤交接供应、军容军纪等事务。 朝廷对于这样的前江湖反贼,虽然已经受诏安,仍旧十分防备。故而王伦也听说过,京东东路官兵军纪还不错。 但亲眼见过后,才知道这个“不错”的底线竟然这么低。 这一次十节度受命前来攻打梁山,并非是先到东京集结,而是接令后就各自从驻地出发,向济州杀奔而去。 这样分兵而行、添油加醋一般的打法,自然是兵家之大忌,但高俅也无可奈何。赵官家为着能吃上一口阿胶,就要强令出兵“剿匪”。在童贯将朝廷精锐军队几乎都抽调南下的现实面前,高俅是很不情愿打这一仗的。 他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但惯会察言观色、明哲保身,实际上高俅害民远不如蔡京、朱勔之辈,梁山许多好汉,高俅也多借用他人之手,甚少有亲自抄刀的时候。 他对梁山泊固然深恨不已,只欲先除之而后快,但两次派兵前来、童贯征剿又失利,让高俅也谨慎了起来,因为高俅很清楚,他一共就只有三次机会。 这一次高俅抽调十节度,又从禁军中挑选了一万五千人,对外号称十三万,心想这一局总该稳了吧。 只是十节度也不傻,他们已经做到了武官的顶端,再进一步,靠得就不是军功,而是其他因素,故而像项元镇这样,领兵缓缓而行的大有人在。 这对梁山而言就是机会,王伦与许贯忠等人商议后,定下的应对之策,就是尽量御敌于两州之外,哪一路兵马来得快,就先打哪一路。 所以对项元镇所部,就得速战速决,能一战破敌,就绝不拖拖拉拉。 入夜时分,项元镇的大营仍旧热闹非凡,不少官兵凑在一起聚赌,也无人管,因为项元镇本人也在赌。 项元镇混江湖时就十分好赌,受了诏安之后,一心想做个有文化的朝廷军官,就请了教书先生来学习。教书先生问他有何志向,项元镇就说大话,愿为国家效力,灭党项平契丹,使胡虏垂首。 教书先生知他好赌,就给他举了个例子,乃是东晋十六国时期前凉名将谢艾的故事。说后赵天王石虎派大将麻秋攻金城,一度攻破黄河渡口,威胁前凉都城姑臧。谢艾临危受命,领步、骑五千人,前往收复金城郡。 入夜时,有两只猫头鹰在营寨的牙门上鸣叫,众军皆心惊,以为不吉。谢艾为安抚军心,便说:“六博得枭者胜。今枭鸣牙中,克敌之兆也!”于是进军攻打后赵,果然大胜,谢艾也因功封伯。 项元镇听了这个故事,只觉得太合自己的口味了,故而每逢战事,就要在军中聚赌,玩的还是大宋朝已经快要失传的六博戏,而且专门作弊,只为掷出枭棋,然后就将谢艾的原话再宣扬一番。 他历任数州,专一剿匪,从未失败,故而愈发地信这个了。但教书先生的本意并非如此,却被他硬生生地做了这般解读,也算是难得的人才了。 这一夜,项元镇仍旧如此做派,赌到最后,就命人拿出六博棋盘,与手下将官赌了一场,仍旧作弊,得了枭棋,便大笑地说:“六博得枭者胜,今吾得枭博,克敌之兆也!” 众将官连忙吹捧了一番,知道将军兴尽了,于是各自散去。 就在项元镇大营渐渐归于安静时,王伦已经领着各营,向他这里趁夜摸来。卢俊义、张清两营自北,杨志、孙安两营自南,他则与董澄、武松两营自西,三面逼来。 项元镇却在大营西侧柳树沟左面,也扎了一处小营。约莫子时前后,王伦与卢俊义、杨志那里各自取得联系,都已到位,也不多等,就命先将那处小营寨夺了。 武松便带了本营三个都的精锐,就在夜不收的指引下,悄悄杀向了那处小寨。 先前梁山缴获了高廉三百具步人甲,王伦都交给武松统领,他这一营多是力大能战的精锐,且梁山多演练夜间作战,于是王伦只是耐心等候了两刻钟左右,就有夜不收来报,小寨已经被夺。 等王伦进了小寨,项元镇安排在这里的二百官兵,已经被武松带领部下杀得干干净净,也不多言,就命董澄、沈骥沿着柳树沟边,将携带来的一百余具虎蹲炮依次排开。 除了炮手之外,两营步兵全员张弓举弩,各用火箭,就朝着项元镇的大营乱射而去。火箭先射了一轮,又射了一轮毒烟箭,继而才是虎蹲炮乱射。 毒烟箭大宋朝官兵也常用,不过梁山的毒烟箭却是稍微改良了的,是以山葵、芥菜的种子、毒藤、钩藤等的果实晒干后研磨,掺杂火药粉末,制成筒状,加以引线。 梁山先后有马灵、徐瑾、公孙胜、樊瑞四名道士出身的头领,而赵官家崇信道教,江湖上就多了许多冒充道士的骗子。这些人被凌振吸纳了一部分,充为工匠,毕竟火药就是搞炼丹术的道士们发明出来的。 而梁山的毒烟箭,就是道士工匠们的改良产物。王伦见过凌振用官兵俘虏们做过试验,这种箭矢虽然带个“毒”字,却弄不死人,只会产生白色的辛辣烟雾气体,沾着眼睛或者吸入口鼻中,就双眼流泪不止,咳嗽不停,需要不时饮用清水,并以清水洗脸才能去除。 初夏时节,夜晚风轻,于是在火箭和大量毒烟箭的攻击下,项元镇所部官兵就遭了殃。 第352章 先破一节度 夜间本没有风的,且项元镇大营西侧,离那条柳树沟还有些距离,但王伦在西面不断发射火箭,先引燃了些帐篷、草料等,又不断放毒烟箭,火起而风生,就夹杂着白烟席卷了小半个营地。 那边杨志在南面也放起火箭毒烟箭,白烟就在南风下渐渐弥漫开来。 有惊醒的官兵赶出来救火,却被毒烟熏得泪流不止、咳嗽不停,又有官兵勉强聚在一处,赶到西侧柳树沟旁,与已经点燃火把的梁山军对射,却被第四营的一轮虎蹲炮,打得头破血流、臂折腿损,顿时狼狈不堪。 项元镇被惊醒后,慌忙披挂上马,聚了一伙亲卫骑兵,先守在中军大帐附近,命广燃火把,依次派出传令兵,要各处军官齐聚大帐周围,不得慌乱。 但西面已经乱了起来,南面杨志与孙安也命士兵以湿水的布包了脸,就此冲杀而进。他们却跟着风势,一面砍杀,一面仍旧点火、乱射毒烟箭,于是南营处一大团白烟就缓缓向北逼近而来。 不少官兵被呛得口鼻火辣,仓惶间向东面逃去,那里有一条小河,于是整个营地更加乱糟糟的了。 眼看营寨西面火光四起,官兵乱逃,魏定国就引了本部士卒,绑了绳索,先坠下柳树沟中,再攀援而上,仍旧乱射火箭、毒烟箭,制造出了更大的混乱。 项元镇本欲领着集合在一处的数百骑兵向南冲杀,却遇到毒烟缓缓飘来,只觉口鼻有辣意,顿时大惊,连忙又向北面杀去。 北面卢俊义、张清两人,只顾到处放火,张清在火光下觑得一个将领模样的,就来阻拦,先丢了一枚石子。 项元镇夜色中一时不察,恰被张清一石子打中鼻梁,顿时鲜血满面,捂着鼻子伏身便走。眼下整个大营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只有北面可以逃走,他便死命冲杀而去。 刚赶到营寨北门附近,又逢着卢俊义领骑兵冲杀而至,就此拦住。项元镇也发了狠,大骂:“直娘贼!梁山鼠辈,敢战吾么?” 他这一句骂,却惹得卢俊义大怒,当即挺枪直取项元镇而来。 “直娘贼”是一句极脏的脏话,“贼”本就是很侮辱人的,一个人看到亲娘,身体的某个部位都硬直起来,可以说又脏又侮辱人。 卢俊义一怒,项元镇与他斗了十余合,却霍地勒回马,拖枪就往营门那边冲去,卢俊义拨转马来就去追赶,项元镇却将枪带住,反手抽出弓箭,左脚踏定,左手搭弦,猛地回转马儿,后仰抬脚,对着卢俊义就射了一箭。 卢俊义举起枪杆只一挡,那箭就稳稳地射中在杆木上,卢俊义顺手一劈,将箭羽折断,又纵马冲来。 若是正常交手,项元镇多斗几十个回合也不成问题的,但他先是被张清打了一石子,又激怒了卢俊义,鼻子酸痛,不住流泪,顿时失了方寸。 又斗了十余合,项元镇的枪法逐渐散乱,被卢俊义大喝一声,一枪挑落马下,挣扎了两下,头一歪,就此气绝。 此时大营之内,梁山军队已经不再乱放毒烟箭,杨志、杨雄两个,只在南面四处冲杀驱赶,却将官兵都朝着东面赶来。 慌乱中也有官兵不择路,朝西面奔来的,又被魏定国领着数百士卒乱砍乱杀,于是毒烟渐渐散去后,大部分官兵都被驱赶着聚在了东面。 及天明时,营寨已经归于平静。大批官兵俘虏们在梁山士卒的看管、指挥下,已经将大火扑灭,将战死者的尸体归拢在一处。 夜里被杀死、跳河逃走淹死、自相践踏而死的官兵,约有千人,王伦点检俘虏人数,发现又逃走了二千余人,便命打扫战场,先紧着粮草、铠甲收缴,依次装车,然后将官兵俘虏全部赶到柳树沟中。 不少官兵只以为梁山要将他们活埋了,大哭小叫,乞求不止,被邓飞带着士卒抡着马鞭抽打了一番后方才消停。 王伦却是将这柳树沟暂时充当天然的监牢,将俘虏密密麻麻赶了进去,两侧丢入拒马、乱木、碎石,胡乱填住,然后大军就此撤走。 这柳树沟自然是困不住俘虏的,但王伦又不能杀俘,只拖延些时间罢了。 退回到济州境内,王伦就命在金乡县外休息,钮文忠便送来了许贯忠传来的最新消息,只说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领本部兵马,距济州只有六七十里了。 王伦摊开地图仔细一看,又在先前夜袭童贯大军的凤尾坡处不远,歇了半日,就领兵返回巨野县城。 京北就是秦凤路京兆府长安,弘农郡是陕州的古称,大宋朝官方给定的郡名,却是陕郡。 见到王伦时,许贯忠也不废话,简单介绍了其余九个节度使的行程和大概距离,便说:“这王文德厮混江湖时,有个诨名‘夜游神’,最擅夜战,须不好夜间偷袭的。” 王伦便说:“夜袭不成,那就正面拦截。”许贯忠说:“既如此,哥哥且在城中休息,我自领兵往攻之!” 王伦也不反对,说:“好,就由军师领兵前去迎敌。”这十节度若是各自领兵围在郓、济二州周围,约定时间,一起进攻,梁山还真不好抵挡。 但可惜大宋朝从来不肯放权给武将,高俅虽然下令十节度陆续前来,却要在济州西面的濮州合兵一处,这就给了梁山大军逐个击破的机会。 王文德从关中出发,却被高俅派来当作先锋,先行欲与项元镇合兵一处,显然高俅对西军还是足够信任的。 但王文德到了濮州凤尾坡附近,就在凤尾坡那里扎下营寨。童贯在这附近被夜袭,他王文德却不怕。 第353章 白日白刃战 王文德在凤尾坡驻了两日,夜夜防备得紧,果然不见梁山贼军来夜袭骚扰,心想童贯不过如此,梁山也不过如此嘛! 哪知到了第三日,王文德刚探得沂州项元镇身死兵败的消息,就要回报高俅,却接到探马回报:“前方出现一支兵马,打着梁山旗号!” 王文德就此披挂整齐,将兵马列在营寨前,静静地等候。 他派到外面的探马陆续回来,还有几个带着箭伤,副将略一点检,就苦着脸来汇报:“将军,派出去三四十个探马,只回到不到一半,其余大约都折损在外面了!” 王文德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却起了惊涛骇浪。 前次童贯领刘延庆的延安府西军来攻,结果惨败,但童贯军事指挥能力一般,刘延庆一个废物,王文德对这个结果只是稍感惊讶,却毫不意外。 但他只觉得所领的本部精锐西军,尤其是探马,那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竟然连梁山的游骑都打不过么? 就见不远处的东面,迎着一轮红日,从林子外面绕出来几骑,皆穿灰袄,身上挂着网绳藤蔓,仿佛是东京城中的乞丐一般,就在那里指指点点。 有一个逃回来的探马脸色苍白,被副将叫到跟前,便解释地说:“洒…下吏与一个同伴,哨探到五里之外,就在一处小林子旁遇到一个梁山的游骑,就是这般打扮,突然从林子里冒出,一箭射翻了我那同伴。下吏拍马过去,与他缠斗不能,只能逃回,若非躲得快,只怕也要被他射杀了!” 王文德身边一群西军将领官员,个个惊讶不已。王文德皱着眉,只盯着那几个梁山“夜不收”的身上看,似乎想从他们身上的网绳看出些端倪来。 渐渐地又多了几骑,凑了十二三个人在一起,就有一人纵马奔来,奔到阵前一二百步的距离,来回哨探观看。 王文德大怒,取下弓箭来,拈弓搭箭瞄准,一气呵成,一支快箭迅雷一般朝那个胆大的梁山“夜不收”射去。 那“夜不收”却不慌不忙,只是调转了马头,侧身一躲,就躲过了王文德一箭,回头又看了一看,这才奔了回去,打了个呼哨,一群人就此退走。 王文德再不敢对梁山有任何轻视了,朝部将看了一眼,便问:“我军中可有这样的人物?” 一众军官都不住摇头,他们自认有这样的胆量,但谁也不敢说,就一定能轻易躲过王文德的这一箭。 王文德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初夏时节的上午,他的营寨又在西面,却要迎着东面来的梁山军队,升在半空的太阳如此刺眼,他不由得想,莫非这梁山贼首,连这一点优势都要抢占么? 他耐心地骑在马上等待,只盯着坡下远处的官道土路,只见远处朦胧,似乎蒸腾了些热气,就在一瞬间,热气被冲破,一队红袄骑兵,突兀地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越来越多的骑兵涌了出来,红色的布面甲聚在一起,仿佛一团移动的火把,又像是不断延绵的大火一般,从王文德视线的尽头,一直延伸到了二三百步之外。 这个时候,王文德才猛地惊醒,不住懊恼,自己应该趁着梁山贼寇进军时,先行冲杀一阵的。 但梁山军队那如火一般的气势,让他一时失神,反应过来时,对面的骑兵已经排成了阵列,再出手已经没有机会了。 王文德这时才注意,许多部将仍旧痴痴呆呆地张望,显然与他一样,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京东西路官员无能,朝廷大臣无能,竟能教梁山练出这样一支军队来,文官果然个个该杀!”王文德心中愤恨,这他娘的朝廷怎么就放任出梁山泊这样的怪胎来的啊! 许贯忠这一次带来的,是梁山骑兵第五营呼延灼、第七营卢俊义、第九营秦明以及步兵第五营金鼎部,一共四千人马。 没办法,梁山的兵力虽说已经突破三万,但若从战斗力方面来看,只有七成左右可用,还有大量受训不到半年的新兵,甚至这一次骑兵中也有不少新兵,但骑兵新兵至少接受了一年左右的训练,唯一不足的只是战场的厮杀经验。 所以王伦得调数营兵力,交给坐镇郓州的萧嘉穗,毕竟十节度里面,有五人都是从河北西路、河东路调来的,万一从大名府方向攻入郓州,总得需要兵力防守的。 许贯忠之所以带四千兵马前来,是因为王文德的兵力也没有号称的一万那么多,大约就只有五六千之数,而且由于王文德就驻守在京兆府,他的本部兵马,在西军中都算弱的,毕竟要守卫长安,哪里有太多前往边地作战的机会? 看到王文德军中毫无反应,许贯忠就命秦明前往邀战,梁山军队的特点就是追求速战,眼下高俅领大兵压境,他可没有功夫在这里与王文德玩瞪眼的游戏。 秦明拍马而出,在阵前大吼:“来的是哪里的兵马?不早早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王文德一听口音,就有几分亲切,便兜住马,呵呵大笑道:“瓶儿罐儿,也有两个耳朵。你须曾闻我等十节度使,累建大功,名扬天下,上将王文德么?” 秦明大笑,喝道:“只你便是杀晚爷的大顽!”王文德听了大怒,骂道:“反国草寇,怎敢辱吾!”拍马挺枪,直取秦明。 原来这王文德是成都府路的出身,父亲早亡,母亲改嫁,他就随了继父。渐年长时,因误会失手错杀了继父,无颜面对母亲,就此逃亡,后来落草,等到受了诏安时,母亲已经去世,故而王文德终身引为遗憾。 宋朝方言中称“继父”为晚爷,“大顽”是说顽梗不化。 秦明一上来就揭了王文德的短处,他如何不羞恼?只将一条枪舞得团团转,誓要杀了秦明。 第354章 重骑踏破夜游神 秦明仗着狼牙棍,便与王文德斗在了一处。两个人的招式都是大开大合,只是王文德毕竟比秦明年长,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王文德便气力渐渐不支,将铁枪架住秦明一棍,转马就回,喝到:“少歇再战!” 秦明回头一看,见许贯忠身边有人挥舞了一面小旗,也不追赶,自回本阵,他与王文德一番厮斗,却给呼延灼那里争取了时间,人马皆已具装,就列在阵后等候。 许贯忠见各营士卒已经就位,也不客气,就令擂鼓进军。王文德刚回到阵中,还来不及喝一口水,就听见梁山那边响起了进军鼓声,不由大怒,心想现如今的年轻人,是愈发不讲武德了! 也顾不得许多,就令部将依令行事,也带了一支骑兵,缓缓迎了上来。他看得很明白,梁山这一次来的军队,以骑兵为主,那就只有用本部骑兵先迎战一场了。 王文德果然不愧是老江湖,先与秦明斗了几十个回合,这一次稍稍歇了口气,又再次领兵冲在了最前面。 可惜冲在最前面的秦明,带领着本营骑兵,却没有立刻提速,而是缓缓冲了一阵,突然转向,向王文德所部的右翼冲杀而去,却将身后露了出来。 王文德顿时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呼延灼、栾廷玉、韩滔三将,已经带领着一千具装骑兵,将马速提了起来,直朝自己这里冲杀而来。 在大宋朝的历史上,曾经出现了一支赫赫有名的重装骑兵,也就是宋太宗组建的静塞军,满员只有三千人,一人五马,最是悍勇。 但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长久的和平,这支大宋朝的铁骑也就渐渐消失,呼延灼曾经所领的三千铁骑,虽是按照静塞军的方式重新组建的,但铠甲、装备、士卒的马匹已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了。 大宋朝的西军常年与西夏党项人作战,由于西夏在立国中受辽国助力很大,而辽国有一支铁骑,隶属“左右铁鹞子军详稳司”,西夏人便以铁鹞子军命名自己的重甲骑兵,也组建了一支铁骑。 为了针对西夏的铁鹞子军,西军就演化出了一支部队骁勇军,在步兵之中,挑选魁健材力之卒,皆用斩马刀,以一勇将统之。斩马刀,刀长丈二尺以上,毡皮裹之。 简单来说,骁勇军是西军中的一个兵种,可以视为宋朝版的大唐陌刀队。 很可惜的是,与大唐的陌刀手一样,斩马刀手对士兵的素质要求实在太高,所以人数也不多,王文德部下,根本就没有斩马刀队。 而梁山接收了汝州重骑的遗产后,呼延灼归顺,又重新按照他个人的见解,不再受朝廷文官的指导,对梁山的这一千具装骑兵重新做了调整。 呼延灼并不要求十匹马或者三匹马连在一起形成拐子马,而是效仿西夏铁骑,只是将骑士的铠甲与马匹的马甲用皮索连在一起,马甲的两侧,也就是马腹的薄弱处,又多挂了两面藤牌作为防护。 士卒用的武器,都是长柄铁骨朵,只用钝器,右手持铁骨朵,左手持一面小圆盾,至于副武器,呼延灼并未强行规定。 此时栾廷玉就冲杀在最前面,他手持一条两端包裹铁皮、镶了铁疙瘩的长棒,看到对面王文德脸上的惊恐,心中顿时畅快,冲得近了,一条铁棒抡圆了就朝王文德的脑门砸去。 错马而过,栾廷玉也不管砸中了几个人,又调转马头,这一次却是呼延灼冲在了最前,一条铁鞭又与王文德对拼了一记。 两轮冲锋过后,王文德一看身后,根本不敢调转马头再次对冲,心里早已经将高俅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这他娘的为什么不提前通报,梁山贼寇居然养了一支千人的具装重骑? 那边卢俊义在右翼、秦明在左翼,栾廷玉大吼一声,扬起铁棒一指,就朝着王文德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栾廷玉的心情当真是无比地畅快,自呼延灼兵败以来,他在骑兵第五营少有建功,没办法,梁山总得需要有自己的重骑兵吧。 但可惜的是,山寨头领们对重骑兵,或者说具装骑兵的运用经验有限,这兵种大宋朝本来就是稀缺的,王伦倒是让时迁搜罗了一些相关的兵书,却发现写的都是垃圾。 大宋朝的兵书,多是文人整理写就的,他们自然不可能向武夫请教,于是就根据传言做一些想当然的推断,比如呼延灼第一次领兵来攻梁山,居然将十匹马连在一起,这却不是呼延灼的本意,而是上面的文官就是这么要求的。 王伦就得了一本据说是孙沔编写的兵书,孙沔是宋仁宗时协助狄青平定侬智高之乱的功臣,号称文臣中少有的知兵之士。 这兵书里,信誓旦旦地称,辽国契丹的拐子马,是以三十匹马连在一起的,成排杀将过去,天下难当。 王伦只看到这里就将书扔了,觉得必然是有人假冒孙沔的名义胡写的一本书,当初遇到呼延灼领兵,十匹马相连,他都大受震撼,还以为呼延灼也是个名不副实的人呢。 故而第五营在呼延灼投顺之后,才算是真正形成了战斗力,王伦向来舍得放权,呼延灼没有了上官的限制,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想法,果然将第五营打造了出来。 于是战场之上,迅速就形成了锋矢阵,栾廷玉冲杀在最前面,左翼卢俊义,右翼秦明,只觉得若是座下的马儿不会累,他就敢一直杀到东京城去。 看到梁山具装骑兵的勇猛表现,许多王文德部下的西军官兵顿时崩溃了,又回想起了被西夏铁鹞子军支配的恐惧。 栾廷玉冲杀了数里,渐渐发现跟不上了,卢俊义与秦明却分成了两个箭头,继续朝着王文德的残部追杀而去。 第355章 十师丧其二 王文德也没有想到,明明是遭遇阻击战,怎么就被梁山一波冲锋,给打成击溃战了?而且“溃”的还是自己。 不过这也怨不得王文德,因为大宋朝巅峰时,才有重装骑兵三千人,西夏的铁鹞子军兵力也是三千,而辽国最精锐的皮室军,其中具装骑兵也不过万。寻常官兵,一辈子都难得与重骑兵打上一次。 梁山骑兵第五营,若算起来,应该属于中型具装骑兵,与真正的重骑兵还是有些差距的,但放在黄河以南,还当真就可以称霸了。 具装骑兵最擅长破阵,可以说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坦克”,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引入山林狭窄之处、或者沼泽泥泞之地,只要冲不起来,威胁力甚至不如轻骑兵。 但是很可惜,呼延灼兵败之后,梁山第五营几乎少有出动作战的机会,高俅根本不知道梁山有这么一支军队,于是王文德就成为了第一个受伤的人。 第五营冲散了王文德大军的阵营,引发了官兵的大溃逃,却给了梁山轻骑兵们一个好机会,尾随其后,就像狼群盯上了猎物一般,死死追在身后。 卢俊义很清楚许贯忠点他前来迎战的目的,不就是专门对付朝廷官兵中那些棘手的猛将吗?这个他在行啊! 故而王文德在前面逃,卢俊义就在后面追,又追了数里,王文德见身边只剩下三四十骑,回头看时,却看到卢俊义身边只有十余骑,心里一发狠,想:若遇到那个使狼牙棍的贼将,我须斗不过他,这个白脸汉子,我怕什么? 当即打了个唿哨,勒住马儿,调转回身,指着卢俊义大喊:“你这厮追了一路,你尚且年轻,偏要来送命么?” 卢俊义也不答话,心想似你这般人物,多杀几个,也好就此扬名。 王文德却听过河北玉麒麟的名号,只是从未见过卢俊义本人,一时也忘记了盘问姓名,便绰着长枪,大喊一声,带领亲卫就反冲了过来。 只交手一合,王文德就知道这玉面贼将是个有本事的,但错马而过后,却发现身边又少了七八骑,转回头看时,卢俊义身边的亲卫一个不少。 王文德此时才想起来问姓名,高喊:“似你这般身手,江湖上想必也是有名号的,报上名来!” “河北卢俊义!” 王文德大吃一惊,只觉得自己是官做得久了,竟视天下英雄为无物了。可惜他的退路已经被卢俊义截住,当即一咬牙,又朝卢俊义冲了过来。 卢俊义却看出他想逃走,交手时却用长枪一缠,快速调转马头,就此将王文德拦了下来。 王伦与许贯忠都不曾交代要活捉,故而卢俊义下手也不留情,其实以前在大名府做着富翁时,卢俊义出手并不狠毒,但经历了李固一事,他也跟史文恭一样,出手稳、准、狠,招招致命。 王文德苦不堪言,后悔得想要吐血,自己怎么就上了头,要来惹这个河北玉麒麟? 斗了二十合,卢俊义觑着破绽,一枪刺入,王文德躲闪不及,正中咽喉,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卢俊义,庞大的身躯轰然跌落马下。 卢俊义看了一眼,便冲进人群,将残存的还在顽抗的王文德亲随全部杀死,就命收拢了马匹,担着王文德的尸体,向本阵奔回。 许贯忠此时正在王文德的营寨中点检,第五营已经返回,在辅兵和同伴的帮助下,解开皮索,卸下铠甲,又卸下马甲,韩滔来回大呼,要士兵们当心卸甲风。 对于王文德这一支军,许贯忠最开始的对策就是击溃,意在抢夺粮草马匹铠甲武器等,似赵官家这样不管不顾,在童贯领大军下江南的同时还要再派高俅来攻梁山,朝廷粮草物资调度供应必然紧张。 所以高俅必然是追求速战速决的,而梁山这里同样拖不起,时间拖得越久,二州八县之地就愈是不稳。 因此王伦与众头领议定的战术,就是尽可能消灭高俅大军的机动力量,将对手拖入到梁山熟悉的战斗节奏中去。 只是这一次许贯忠所部俘虏的官兵,并未放回,不足千人的官兵俘虏都被押往后方,毕竟也算是广义上的西军,若放归回去,仍旧跟随高俅出战,多少也算是麻烦。 许贯忠击溃了王文德部,也并未逗留,而是将营寨搜了一番后,就此迅速退走,只将王文德并战死官兵的尸体都留在了大营之中。 那边王文德的部下四处逃散,又被卢俊义、秦明领兵追杀了一番,建制就此被打散,却有一支数十人的官兵聚在一处,仓惶西逃,半路上遇到了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 江夏郡,就是荆湖北路鄂州的官方郡名,零陵郡则是荆湖南路的永州。 杨温绰号“拦路虎”,是天波府杨老令公的重孙,与杨志是同宗,却低了杨志一辈。以杨家的家势,政治经济资源有限,故而只能选择向一人倾斜,杨温就是杨家重点培养的对象,官职也做得最高。 十节度都是各自从驻地领兵陆续前来,行程不一,但杨温来得却快,没办法,现如今杨家早已经不复当年,若能够巴结上了高俅,也算是在朝廷多寻了条门路。 故而高俅派王文德为先锋,杨温为合后,两部军马次第而行,至于高俅本人,他才刚刚出了东京城,一路官员迎送,他那里也快不起来。 杨温将王文德的残部收拢了一部分,听闻王文德已经战死,项元镇似也已经战死,不由得大吃一惊,再不敢前进,心内不安,又回撤了二十余里,这才安下营寨。 一面继续收拢王文德所部的溃兵,一面飞马向高俅来报,同时广派探马,加固营寨,生怕梁山再度偷袭。 第356章 黄河故道拦张开 许贯忠领兵回到巨野县,却看到萧嘉穗从郓州赶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便来相问。 萧嘉穗说:“军师,我那里探得信报,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与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本是结伴而来的,但不知为何,未到大名府,两人便分兵,荆忠先行,朝濮州范县那边去了,却留张开在阳谷县北。” “二将分兵,就有了机会,故而我自须昌县来,就是欲与哥哥和军师商议,可以先破中山兵马,再击退一路!” 中山府就是河北西路的定州,政和三年赵官家将定州升格为府。至于安平郡,则是河北西路的冀州古称,大宋朝给冀州的官方郡名是信都郡。 至于张开为什么用“安平节度使”而不是“信都节度使”,是因为大宋朝的文官们觉得“安平”二字美且嘉,含义好。但为什么不直接将冀州的信都郡改为安平郡呢?文官们自然要遵守传统,毕竟祖宗之法不可轻变么! 许贯忠看了一眼地图,十节度的行军驻扎位置,每天都在更新,梁山的探马、夜不收撒了出去,最远哨探有到近百里的。 实际上单看侦察兵这一极其重要的兵种,就能看出大宋朝军队的不专业来。似辽国就有专门的探马,即只负责情报收集、敌情侦查的工作,而大宋朝的探马,往往是将领军官身边派出的亲信临时充当。 许贯忠便解释地说:“那荆忠必然是迎候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去了。这二人有旧,李从吉大概也快到了。” 大宋朝的陇西郡就是渭州,汉武帝时设天水郡,东汉时改名为汉阳郡,曹丕受禅后,又改回了天水郡,现如今大宋朝的秦凤路秦州,就是古天水郡的一部分,官方给定的郡名仍旧是天水郡。 由于历史上天水、汉阳两郡的辖区不尽相同,故而荆忠被大宋朝封为天水节度使,李从吉被封为汉阳节度使,尽管是虚衔,实际上指代的也略有不同。 萧嘉穗并不清楚荆忠与李从吉的关系和过往,但听了许贯忠的解释,就在地图上看了一番,说:“若是如此,则荆忠必然经濮州范县以西,南下鄄城县。若与杨温先会合了,却也不好打!” 许贯忠点了点地图:“高俅还在兴仁府境内,他先前下了行文,要这十路军马如期都到济州,迟慢者,则依军令处置,他自己却坠在后面不紧不慢。高俅不到,这三节度必不敢随意用兵,正好先攻张开!” 王伦只是盯着地图看,思考了许久,大手一挥:“萧先生,若我调五千精骑,五日之内,你可以破张开这一路兵马否?” 张开这一支军,行进的路线,却是经大名府绕道阳谷县,稍落后于荆忠部,毕竟中山府更靠北面,他已经算是广义上的河北边军了。 梁山已经与西军交过手,还未打过河北边军,但萧嘉穗毕竟曾去边地游历了几个月的,知晓那里的军情,便说:“五日之内,必破张开!” 王伦抽调五千精骑,就意味着除了第五营,梁山在济州境内的精锐骑兵都被抽调向北,要知道还有几营骑兵是驻扎在郓州的。 于是王伦便写了调令,用了印,萧嘉穗就去调动骑兵,向北面而去。 也就一两日的功夫,杨温那里,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却先领兵到了。颍州即京西北路的顺昌府,政和六年由州改府,汝南郡即京西北路的蔡州。 然后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才领兵缓缓而至,河南即河南府,也就是西京洛阳之所在,河北即河间府。 此时荆忠却与李从吉在鄄城县合兵一处,就停驻在杨温三节度的营寨以北三十余里处。 而张开则领兵刚刚过了阳谷县城,就要越过黄河故道。 宋仁宗庆历八年,黄河在澶州改道北流,十二年后,又在大名府的南乐县决口,冲刷出一道新河,沿着京东、河北四路之间入海,被称为“东流”,但不到四十年就断流。 张开这一次要越过的,就是黄河的这一条东流故道,而在范县以南,还有一条黄河更早的故道。 东流故道早已经干枯,河道两岸满是芦苇、柳树,郁郁葱葱,偶尔有几处积水的池塘留在河道中。 大宋朝为防备辽国骑兵南下,皇帝和文臣们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在河北两路广挖沟渠、池塘,在河流附近多形成沼泽、滩涂,妄图人为创造出限制骑兵的地形来。 至于百姓能否种地,大宋朝自然是不管的,于是宋仁宗年间黄河一次改道、一次分道,就将几十近百年来的朝廷“水利工程”给冲刷得干干净净。 而黄河改道、分道,又导致大量河北百姓无奈南下逃往两淮,似东流故道两侧,多是被黄河淤泥淹没的土地,也种不得田,就这么被大片荒废了。 所以张开也不用刻意找寻越过故道的路,顺着官道以及南来北往旅客行人商队踩踏出来的土路走就完事了。 萧嘉穗此时,就领兵躲藏在河道中的芦苇丛里,要等候张开大军到来也不难,以本朝的交通道路条件,张开领数千大军,也就只能走官道而已。 所以他领着数千骑兵,黎明时分就已经藏在了这里。 同王文德一样,张开也曾是江湖上有名的强徒贼寇,诨名“独行虎”,但被朝廷诏安后,常年的优渥生活,没有太多的战事经历,让他也警惕心也大大降低了。 前军刚刚走到河道中间,远处两侧的芦苇丛中,就涌出了大量的骑兵,牛角号呜呜吹响,有更多的骑兵从更远处的林中冲了出来。 第357章 七节度盛迎高太尉 张开不由得大吃一惊,看到涌出现的梁山数千骑,心中震惊不已。 他也听说过梁山打破大名府、打破青州的故事,对梁山的实力有些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至少五六千骑分批次向拖成长蛇的本部官兵杀来,他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张开便大声疾呼,叫亲随传令兵来往下令就地防御,然而官兵还来不及将防守阵型排开,只匆忙乱射了一番,梁山骑兵就已经冲近了。 张开看见一员贼将冲得最快,便领着本部骑兵迎了上去,无论如何,他都得给部下争取时间,若叫贼骑冲了过来,搅扰一番,官兵必然溃败。 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梁山骑兵第八营的史文恭,听闻师兄卢俊义先后干掉了项元镇、王文德,史文恭自是不肯落后的,他也听说过张开的江湖名声,这人颇有手段,杀之更能够扬名。 张开领骑兵拦住后就此缠杀,只要拼命阻拦,他武艺高强,下手也狠,接连挑了五六个梁山骑兵士卒,就被史文恭从一侧追来。 实在是张开这厮格外狡猾,不像项元镇、王文德那样,喜欢穿一身明光铠甲,颇有辨识度。张开只穿了一身大宋朝官兵寻常的铠甲样式,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史文恭只见到一员朝廷军官模样的颇为悍勇,便策马来迎,与张开斗了数合,便厉声问:“你是何人?可是那张开么?” 张开大笑:“不意贼军中竟有你这般武艺的人物,想来是个有名的贼将,报与我听!” 史文恭也不答话,在他心中,张开是必死的,跟一个死人费什么口舌呢?只将一杆枪追着张开刺来,又斗到了三十合以上,史文恭见张开枪法凌厉,心想这厮倒也厉害。 又斗了数合,史文恭觑着机会,从马鞍前掏出一支飞锤,恰击在来不及转身的张开后背,张开“哇”地一声,喷出血来,不敢再战,就要逃走。 史文恭却已经取了弓箭在手,连珠箭射出,张开躲闪不及,被两箭射中后心,再也坚持不住,翻身跌落马下。 他这一手飞锤功夫,却是向栾廷玉学来的,苦练许久,这还是第一次在沙场上建功。 史文恭这个人,就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而且缺乏身为天下顶尖高手的觉悟,他不像卢俊义那样招式光明正大,只以纯粹的武力值压服别人。对于史文恭而言,只要能战胜对手的招式,就是好招、妙招。 故而见到张开翻身落马,史文恭也取了腰刀,跳下马来,一刀枭了首级,滴着鲜血顺手插在张开遗落的长枪之上,复又翻身上马,举起长枪便高喊:“中山府安平节度使张开首级在此!” 此时朱仝已经领着本部骑兵突入中山府官兵的阵中,又有唐斌、杨志、关胜、花荣各自领兵来回冲杀,很快便将战场各自分割开来。 几个时辰后,天地再次归于平静,有些被拦在东流故道南面的商队,壮着胆子向北而来,顿时吓得不敢停留。 只见沿着河道和穿过的官道旁,两侧摆满了官兵尸体,大多被剥去了铠甲,只留了一地的断箭残兵,鲜血泼洒了一路,被扬起的尘土覆盖了一小半,整个战场似乎都变成了黑褐色。 还在兴仁府境内的高俅,再次得到消息,说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战死,部下一万兵力,损失过半,顿时大惊。 这还没有去梁山正式大战,就先自折损了三个节度使人马,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叫贼寇逐个击破? 高俅再不敢耽搁,连忙向东赶来,又传令诸部靠近,得知杨温那里三个节度使兵马俱在,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也领兵前来会合,荆忠与李从吉在北侧不远,顿时放下心来。 若再有一节度使兵马被梁山先行击破,这仗也就没法打了,士气大跌之下,官兵如何敢战呢? 听闻高俅进入濮州,荆忠与李从吉这才移营到了杨温大营附近,七个节度使纷纷前来迎接高俅。 见到高俅时,却见他戎装披挂,骑一匹金鞍战马,前面摆着五匹玉辔雕鞍从马,左右两边,排着党世英、党世雄弟兄两个,背后许多殿帅统制官、统军提辖、兵马防御、团练等官,参随在后。 这般气象,倒也有几分指挥数万大军的统帅模样,但偏偏就在高俅身后不远,几十辆香车跟随,其中不少教坊司歌舞女伎,满头花簪,珠翠点缀,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好奇地观看。 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是前仪国公、谥号“文定”的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韩忠彦的侄子,韩忠彦则是魏郡王韩琦的长子。 韩琦那可是大宋朝着名的高富帅,宋仁宗时的进士,历经仁、英、神三位皇帝,河间韩氏从唐朝就世代为官宦,后来韩琦的曾祖父迁葬相州,他这一支就被称为相州韩氏。 可以说韩家是大宋朝少有的世家遗类,说是五百年不倒有些夸张,延续三百年也是足够的。 只韩存保的官职就能看出他的家世,河东路代州也称雁门郡,云中郡就是云州,是被后晋石敬瑭割让的燕云十六州之一,现在还在辽国境内,属于辽国西京道大同府,是辽国的四京之一。 韩存保上任没多久,而且是当今赵官家亲自任命的,他也是十节度使中唯一一个有实权的,因为他的驻地就在代州。没办法,韩琦的魏郡王就是赵官家亲自追封的。 至于韩存保是武将还是文官?就凭他的家世,朝廷上下公认为,韩节度就是天下少有知兵敢战的文官,以文官充任武将,有何不可? 所以韩存保并不需要巴结高俅,他也是十节度到来最晚的,刚好踩着高俅给出的时间线到的濮州。 故而看到高俅出征还带了女乐,韩存保顿时鄙夷,对着身旁的杨温低声说:“太尉这不是剿匪,而是踏青来了!” 杨温又没有韩存保这般家世,哪里敢接话?只在那里尴尬地笑了起来。 第358章 高太尉进兵 高俅看到七个节度使都来迎接,虽然其中少了三人,却也不以为意,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嘛,我大宋朝就是兵多,少了三万兵力,剩下的十万大军,也足够推平梁山了。 他对兵事只能说十窍通了九窍,只看到各部兵马整齐,又不可能一一清点,如何知道,十节度个个带兵前来,都号称一万,实际兵力也就在六七千,还包括一部分辅兵? 至于民夫,那是不算在总兵力范围内的。 高俅于是留在雷泽县内住下,将指挥部也设在了雷泽县城,却令七节度移营向东面,只待再有一路兵马到来,就此进发。 七路兵马一起下寨,要立木栅、安设拒马,所用木材极多,于是纷纷前往各处山坡林间,砍伐树木,又各派官兵,前往城外百姓居处、以及乡野村寨中,拆屋扒梁,搬门掳窗,抢夺百姓铺盖,自然也少不了抢劫奸淫,杀鸡牵猪的,却扰得雷泽百姓苦不堪言,十分害民。 这七节度使中,除了韩存保和杨温,个个都是受朝廷诏安的前江湖贼寇,眼看高俅也不管,顿时就放纵了起来。 高俅却在雷泽县中,考虑起了征讨水寇的进兵人马。在他看来,这一次大军重兵集结,天兵到处,梁山泊必然灰飞烟灭,这般剿灭巨寇的功劳,七节度使若要有心上进,如何定夺功劳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于是很快雷泽县里就传出一个小道消息:此次出征梁山泊,若有银钱使用,就可以留在中军,不用杀敌,自可以虚功滥报;若无银钱时,就都充头哨出阵交锋。 七节度以及高俅带来的禁军将领军官们一听,只要交钱,不用打仗也有功劳?那肯定是好事啊,于是纷纷来向高俅的亲信、家奴贿赂,高俅还未动一兵一卒,就先大赚了一笔。 高俅如此做派,是因为前两次派兵来征讨梁山都惨败,为了脱罪,他要贿赂蔡京,要通过高衙内在宫中请太监、妃子、宫女在赵官家面前为自己说好话,故而钱财花得就如同流水一般。 他高太尉自然要找补回来的,于是朝廷官兵之中,就出现了这样荒唐的一幕。 韩存保也捏着鼻子给高俅的一个亲信送了一笔钱,他固然不怕高俅,但现如今他的身份就是高俅的下属,总不至于去得罪上官吧? 就在高俅如此荒唐之时,却又传来一个坏消息,顿时让高俅六神无主了起来:牛邦喜在濮州与广济军的交界处兵败! 高俅此次出兵,幻想着要攻入梁山泊,那么自然是需要调用朝廷水师前来的。他本意是调金陵建康府水军都统制刘梦龙前来,但童贯说什么也不放人,眼下他正在攻打方腊,也需要水师,如何能够北调? 没奈何,高俅就派了一个心腹之人,步军校尉牛邦喜,前往梁山泊周边的一应河道内,拘刷船只,都要来济州调用。 牛邦喜得了令,就在广济河、汶水等与梁山泊相连的水系河道上下,搜刮民船,又征用民夫百姓,将船只都运到广济河来,然后顺流直下梁山泊。 唐朝时,为打通黄河与泗水的交通,开凿了湛渠与白沟,因其阔五丈,故而也称五丈河,算是汴水的一条人工河道。 宋太祖时,对五丈河重新疏浚,就此改名为广济河,并割京东西路四州之地,设置了广济转运司,后来几度废立,变为了广济军。 但到了本朝赵官家,广济河再度淤积,导致京东两路的贡赋,就得走梁山泊入南清河,转泗水入淮河,再转入汴水,才能运至东京城。随着梁山的崛起,这一条水路也断绝了。 故而这几年地方官员又小规模地疏通了广济河,虽然仍旧通不得大船,但载人的小船还是能够通行的。 高俅就是打算让牛邦喜借助这一条淤积严重的人工河道,搜集船只闯入梁山泊内,王伦怎么会叫他如愿呢? 探得消息后,王伦就命关胜领兵,水军李俊的第三营并陆战两营,绕道单州,就在广济河沿岸埋伏,击破了毫无防备的牛邦喜部,牛邦喜被李俊杀了,一应征来的船只,全部被烧毁。 高俅顿时惊慌了起来,赵官家要他尽快剿灭梁山水寇,现如今没了船只,若梁山水寇缩躲回水泊之中,该怎么办? 高俅现在才意识到,梁山是如此地难以对付,短短半个月之内,连续攻破三个节度使所领大军,这一次消灭牛邦喜,又恰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没奈何,高俅只得召集众将官商议对策,王焕便说:“太尉先教马步军去探路,引贼出战,若胜得贼军时,就此占据水泊一隅,再搜集水泊民船,一面征召船工民夫,仍旧造船,则贼寇必破!” 这实在算不得一个好计策,因为高俅突然心里就没有底气,却也只好这么做了。 于是高俅下令,全军整束,三日后高俅看阅了诸路军马,就遣王焕、荆忠、李从吉三部,各自领兵,先行出发。 李从吉顿时恼怒,他送了许多钱给高俅的家奴,本以为可以就此停留中军,哪知高俅收了钱却不办事,仍旧将他派为前军,如何不气愤? 高俅却也无奈,他一向是拿钱办事的人,但这一次却不得不不要脸了一回,实在是水军组建不得,只能靠陆战先拼一场。 第359章 梁山的骚扰战 高俅之所以迫不得已出兵,除了预想中的水军被歼灭之外,还因为自杨温进驻凤尾坡附近后,七节度的大军就一直被梁山的小股部队骚扰着。 韩世忠自上得梁山后,就一直在练兵,先练了一支山地作战营,又集合各营精锐士卒,继续操练。 这一次十节度来攻,韩世忠也坐不住了,就向王伦请战,说:“小弟那一营兵马,操练得可以上阵了,愿往领兵袭杀之。” 那时萧嘉穗还未领兵北拦张开,王伦也不愿意十节度集结得太顺利,就想要派兵不断骚扰,恰好发挥梁山骑兵的长处。 于是就与韩世忠、郝思文等骑兵头领略一商议,王伦就定了个骚扰的战术:将韩世忠这一营兵马以半都为基础,撒豆一般撒出去,就在濮州一带沿途骚扰,先将朝廷官兵的探马尽数消灭了。 主动解散建制,也就只有从全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可以试一试,王伦的本意,就是通过消灭官兵的耳目,来检验一下韩世忠练兵的成色。 韩世忠于是与马麟合作,马麟那里派出探马负责侦察,他这里就相机调动指派,只挑着官兵派出的斥候、探马来打。 这个战术果然奏效,原本官兵的探马还敢巡哨到三十里开外,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被压到只敢巡哨到十余里左右了。 韩世忠这边,胆子也越来越大,王伦给了他足够自由的指挥权,他就时而分兵,时而聚集,先打官兵探马,后来就开始打出营砍柴、汲水的小股官兵。 王伦见这战术果然奏效,就传令留在济州的各营头领,都带本部精锐,散成小股,只在高俅大营外游荡,日夜骚扰不停。 这其中收获最大的是孙安,他只带了十五六个亲随,一路向西闯到了高俅的后方,夜间偷袭了一小队官兵,就此得知了牛邦喜在广济河搜刮收拢船只的消息。 这也是牛邦喜所部被王伦派兵歼灭、高俅却根本不知道梁山派出一支军自南面偷袭的原因,官兵探马巡哨的范围,已经被梁山游骑压到了十里范围以内,十里之外就完全是瞎子、聋子一般了。 高俅这一次集结重兵,将七节度的营寨半圆形排在雷泽县城东面,西面却留的是从东京城禁军中选拔的精兵一万五千人,怕的就是梁山偷袭后方的粮道。 但已经打顺手了的韩世忠就总结了一套经验,以两到三什兵马,也就是二三十人为一股,小股向西渗透,只在黄昏、近夜与黎明时分出手,杀一个也是杀,哪怕一个官兵都杀不到,骚扰一番引起混乱就跑。 下手的对象,主要是小股官兵巡哨的探马、看押民夫来往运送、砍柴、汲水、采买的官兵,先借助马力狂奔而近,乱射一番,就此退走,绝不恋战。 这种丝毫不考虑是否能取得战果的战术,着实恶心到了高俅。就好比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他那营寨靠南,被骚扰得受不了了,就派了千余人追杀,却被梁山游骑勾引着多追了数里。 早有士卒发射了烟花信号弹,于是一场追击战就被赶来的韩世忠变为埋伏战,韩世忠只集结了附近的二百余骑,就对着千余官兵发动了反冲锋,手刃三人,杀得千余官兵胆寒,转身就逃。 韩世忠也是个胆子大的,一路追杀,不断有分成小股的梁山士卒从附近赶来,汇集一处,于是三百余骑就杀得千余官兵只逃回去了不到一半。 至于高俅本人,他手下诸将官派出充当探马的亲随,已经折了近半,高俅不得不下令,诸军外出砍柴、汲水时,护卫的官兵不得少于千人。 于是梁山那边,果然消停了两日,高俅还没来得及高兴,韩世忠却与郝思文商议后,就集结了数个头领带出来的千余人,偷袭了一支砍柴队。 不但杀散了近两千的护卫官兵,还顺手将高俅一路征来的民夫都放走了。 于是从王文德兵败,再到高俅派三节度为先锋,大军次第推进,半个多月的时间,高俅召集来的大军,官兵伤亡就超过了两千。 高俅再不知兵,也清楚这么下去官兵是坚持不住的,日拱一卒、积少成多,更关键是,各部都有伤残的士兵,每日在营中惨叫,这是很消耗士气的。 七节度并禁军的几个将领,只觉得平生没打过这样的仗,还没有大打接触战,怎么兵力就越来越少呢? 也有肯动脑的将领在思考,比如韩存保就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因为梁山多了专职的斥候探马,耳目就比官兵更广更亮。 韩存保的意识不错,韩世忠能取得这样的战果,靠得就是梁山最精锐的一支小部队,总人数还不到六十人的“夜不收”。 这支“夜不收”,是王伦下令、各营头领推荐,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能骑马、善射箭、格斗技巧高明,又善隐匿、埋伏、攀爬、挖洞,一切待遇视为小头目。 “夜不收”小队编制上属于王伦的亲卫营,但指挥权却在马麟手中。 王伦最初用他时,是因为宋江版的梁山,马麟就职司马军小彪将兼远探出哨头领。 一用了才发现,宋江和吴用还是有识人的眼光的,马麟胆大心细,头脑灵活,搞侦察工作相当有一套,也难怪当初他去黄门山时,马麟带着一伙喽啰,悄无声息就摸到了跟前拦住。 故而王伦觉得,他最得意的手笔,就是收了黄门山四杰,这四位简直就是最优秀的辅助性人才啊! 正是在“夜不收”的配合之下,韩世忠与一众头领,往来高俅大营附近,视若无物一般。 第360章 郝思文定计 王伦要求韩世忠练兵,韩世忠就以西夏党项人为假想敌,练就了一支骑兵为主的特种兵出来。 “夜不收”更偏重于轻武器格斗,对士卒素质的要求,最看重侦察能力。韩世忠也参考了“夜不收”的练兵方法,练的这一支兵,更偏重于全能战斗。 骑马作战时,仍旧属于轻骑兵,但更擅长骑射功夫,冲阵时多以长柄小锤为武器;若下马步战时,则持麻扎刀、大斧,结阵拦截敌方的骑兵。 韩世忠还专门演练了攻城战、丛林战,甚至将一众士卒提到水军的船上,专请水军士卒不断晃动船只,训练手下的下盘功夫。 为此王伦专门将凌振和汤隆请来,说明了想法,就打造出了梁山版的“三眼铳”,管长一尺,整体长度与这个时代常见的铁骨朵相仿,出战前事先填好火药,以铅子为弹,可以用火折子依次点燃发射。 根据测试后的结果,三眼铳的最佳射程是三十步以内,可以击穿锁子甲,对重甲的杀伤力有限。 但三十步内,连发三次,这可就比弓弩强太多了。马战对冲时,三十步的距离,大部分的骑兵就该换近战武器了,所以三眼铳就弥补了骑兵骑射时中近程远程攻击的不足。 简单来说,梁山版的三眼铳,就是将虎蹲炮比例缩小到手持的程度,三发射击完毕后,还可以充当铁骨朵。 三眼铳并不需要精钢,而是用熟铁锻打,目前梁山的铁器作坊也只造出了一百余具,全部列装韩世忠部。 王伦让韩世忠训练一支特种兵,让酆泰训练混编营,目的仍旧是为了“改营为旅”。因为随着梁山的势力不断扩大,面临的战争规模也越来越大,单纯以千人一营为基础调兵,就不适合战场情况了。 王伦的设想,仍旧是参照大唐卫国公李靖的军队编制进行改革,即多个兵种混编,一旅兵力在三千左右。 这样将来梁山的地盘,一州之地就可以驻屯一旅,与大宋朝在各州驻兵情况相仿。 当得知高俅派了三节度为前锋,大军陆续开拔,向济州境内杀来时,郝思文便主动向王伦与许贯忠献上了破敌之策。 为了应对高俅来攻,王伦在济州任城、金乡两县,只留了钮文忠一营兵力以及千余新兵,郓州则交给了萧嘉穗,也只放了三个营。 郝思文便说道:“高俅大军前锋为三节度,南北两面各两节度,他自领禁军为中军,恰似锋矢阵一般。他一心要灭我梁山,必然来夺水路。” 王伦的营帐中已经摆出了一个巨大的沙盘,正是梁山泊西南一片的地形图,郝思文便以长杆指着沙盘上已经用各色小旗子标记好了的高俅诸军行进路线,说:“故而我梁山可以层层阻拦,隔数里就冲出一支人马厮杀一阵。这里地形都非平地,高俅往来救援必不及时。” “如此将高俅大军引到水泊边,他要占据的,无非是广济河入水泊口,以及周围几个渔村,眼下水泊中芦苇正盛,敌军到了水泊处,水军出击,四面人马合围,高俅必败!” “高俅若败时,先前派出的各路人马,就此层层堵截,拦住厮杀,叫他有来无回!” 许贯忠不由得拍手大笑:“此计甚妙!可以为之!” 现如今梁山军队已经打出信心了,许贯忠又说:“可惜高俅不曾学那慕容评,否则我梁山一战就可以破之矣!” 王伦也大笑了起来,许贯忠说的,却是十六国时期,前秦王猛灭前燕的故事。王猛领重兵先破洛阳,再攻晋阳,就在壶关与前燕大军对垒。 此时慕容恪已经病死,但还有名将慕容垂。但皇帝偏偏却派出了贪财的慕容评,慕容评引前燕大军号称四十万,却严禁营寨官兵出外砍柴汲水,只命本部人马将木柴、清水运到营地,专门卖给各营将领官兵。 高俅的做派与慕容评如出一辙,大战在即,却只想着如何生财,而不是如何破敌。 计策既定,王伦就商议定了如何出兵、如何后撤、如何埋伏水军,然后传令各营,依计行事。 那边王焕三节度领兵缓缓而行,连探马都不敢派出。自踏入济州境内以来,梁山的游骑就更加活跃起来,三节度派出的数波探马,全部折在了外面。 无奈之下,三节度只能派亲卫外出哨探,高俅为了敛财,却实实在在地把军心给搅混乱了。 本来大军出战剿匪,官兵们并不曾想着投机取巧,都想着立许多功劳。高俅这么一搞,军心顿时乱了,都拼命给上官送钱,只求留在后面,不用出战也能立功。 巡哨本就是个辛苦和危险的活儿,再加上梁山以小股骑兵不断骚扰阻击,就更加没有官兵愿意出哨了。 未战先怯,高俅无疑给梁山帮了个大忙,故而三节度派出的探马,大多在两三里之外就被梁山的游骑给劫杀了。 哪怕三节度派出亲卫,梁山游骑照杀不误,杀到最后,三节度部下再无人敢出阵巡哨,彻底成了瞎子。 所以王伦在那里来回调度各营,梁山军队究竟在哪里,王焕根本不知道,只能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在一处小土坡后面,一员梁山头领细细观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从土坡爬了下去,翻身上马,对身边人说:“且去冲杀一阵!” 第361章 艰难的行军 三节度的兵马刚刚转过小土坡,王焕就察觉不对劲,举起手来,大吼:“全军暂停!”就令一个亲随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探听。 那亲随还未听得明白,王焕又大吼:“贼骑自南来!” 南面的一片小树林后,已经奔出来千骑,而且速度越来越快,王焕脸色大变:“是具装骑兵!快,长枪、大斧兵拦住,弓弩手抛射!” 来的正是呼延灼的骑兵第五营,王焕三将不熟悉地形地势,呼延灼却熟悉,他选的位置也不错,从树林后转出来,战马逐渐提速,这距离简直是再适合冲锋不过了。 三节度的兵马乱糟糟地刚放出一轮乱射,阵型还来不及布列整齐,第五营的具装骑兵就已经冲到了眼前,仍旧是栾廷玉为先锋,舞着铁棒就是乱砸乱敲。 战马冲锋,自然用的是锋矢阵,于是三节度官兵,逢着铁骑冲来,就纷纷躲避,恰如波开浪裂一般。 荆忠所领兵马在北,看到呼延灼领兵自南冲来,如入无人之境,顿时大怒,当即领着本部精锐就要拦截。 他使一杆大刀,便要将左翼的呼延灼拦住,呼延灼与他对了一招,也不停留,仍旧埋头前冲,荆忠当即拍马追赶,呼延灼回头见了,心道你若求死,我便依你! 勒转马来,大吼:“再冲一阵!”身后栾廷玉、韩滔二将,也纷纷调转马头,再来冲锋。 荆忠截住呼延灼,绕着圈儿厮杀,斗不到二十合,呼延灼卖个破绽,侧身隔过大刀,一钢鞭打了过去,荆忠头盔凹陷,脑浆迸裂,眼珠突出,一头撞于马下。 呼延灼也不停留,又自北向南冲了一阵,将三节度兵马冲得七零八落,却不折返,而是向南撤走。 王焕听到折了荆忠,不由得心惊,连忙命荆忠的副将接过本部指挥,好容易收拢兵马,聚在一处,却从北面又闯过来一支骑兵。 为首的正是骑兵第九营,秦明舞着狼牙棍,带着数百精骑,又在荆忠军中冲杀一阵,然后扬长而去。 原来秦明本被安排到第二轮阻击,但他等了许久,不见官兵到来,派出哨探,才知道被呼延灼领兵冲突两次后,官兵正在收拢人马,干脆提前冲了过来,也杀了一阵。 若说直接杀伤,呼延灼和秦明两营也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但梁山骑兵行动迅捷,来去如风,这种视官兵为无物的做派,是非常打击士气的。 这一次王焕更加谨慎了,李从吉心中愤恨,一心想为好哥们儿荆忠报仇,便对王焕说:“梁山贼寇只会骚扰,不敢接战,想必是兵力有限,不如催促左右两侧大军,快速行进,只要占了一处水泊边,贼寇必败!” 王焕摇着头:“须急不得!梁山所依托者,无非骑兵而已,只要我三部兵马彼此相连,多加防备,也不怕他!” 他也不继续进兵,而是派传令兵前往北侧韩存保、徐京两节度、南面杨温、梅展两节度处,请求彼此靠拢,不要脱节,再不给梁山骚扰的机会。 四节度那里,同样进军缓慢,还未到达梁山预设的阻击地,就先接到王焕的请求,于是各自向中间靠拢。 消息传回王伦大帐,许贯忠便说:“可派骑兵第二营绕道后方,截断高俅的粮道。” 此前高俅将七节度大军半圆形铺开,将后方补给粮道护卫得周全,现如今王、韩、杨三部都向中间靠拢,却与高俅的中军形成了一道直线,两翼缺乏保护,正好开业借助梁山骑兵的机动性前去后方骚扰。 王伦点了点头,就命传令给杨志。 从濮、济二州交界,到梁山泊这里,正常大军行进,也不过一天半左右就能抵达。但王焕遭了呼延灼、秦明两次冲阵,荆忠被杀,他就变得极其稳了起来。 王焕年纪大,若算起来,也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将了,七节度都对高俅看不顺眼,自然就隐隐以他为主脑了。 王焕的这一番应对,郝思文层层阻击的战术就不好使了,但阻击不能用,夜间骚扰那就是必须的。 于是梁山再次发扬了长处,各营开始夜袭,既然王焕等六个节度使、七州府的兵力聚在一处,那就骚扰。 从济州交界到梁山泊,王焕等六个节度使,足足用了三天半的时间,一直推进到水泊旁边,始终不曾见梁山大军出现。 尽管梁山占据了济、郓二州,但高俅就认定了梁山泊,他觉得这里是梁山的巢穴所在,只要攻占了水泊,何愁贼焰不灭? 王焕等人,终于占领了水泊边的两个小渔村,只是村中百姓早早就被梁山指引着撤离,只留下两座空荡荡的小渔村,官兵搜了个遍,只搜得七八条破船。 无奈之下,王焕只得就地扎营,又向高俅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夜色降临时,一艘接着一艘的大小船只,就从水泊里密布的成片成片的芦苇荡中钻了出来。 阮小二三兄弟,带着百余名精干的水兵,口中咬着短刃,远远地从小船悄无声息地跳下水,就开始朝着岸边游去。 其余水军头领,都在船上摩拳擦掌,似这般大战,难得有水军出战的机会,故而自头领以下,个个踊跃,只要一展本事,也叫梁山上下知晓,水军也是能打仗的。 第362章 水军袭击陆军拦截 这一次水军出战,王伦并没有选定后半夜时分,而是夜色刚至,水军就已经出动了。 阮小二游得很快,也没有拍出水花来,看到岸边柳树下的小码头边,有一小队巡逻的士兵,便踩着水稳住了身影,只将眼、鼻露出水面,警惕地不住张望。 等那队巡逻官兵走了过去,他这才快速游上岸边,灵活地爬上了那棵大柳树。官兵巡逻的路线是固定的,又有七八个水军士卒上了岸,躲在房屋的阴影下。 过了约莫一刻钟,那队巡逻官兵又走了回来,阮小二便纵身一跳,将最后的那个士兵扑倒在地,伸手按住嘴巴,一刀就划破了脖子。 其他巡逻官兵来不及发喊,就被从阴影里冲出来的士卒扑倒,掩口就用短刃乱捅,然后将衣甲剥了,将尸体推入到水中。 于是阮小二等人摇身一变,就混作了巡逻官兵,便朝着村里走去。 王焕等节度使见渔村是空的,也就毫不客气,分令官兵,各自占物住院,竟然丝毫不曾防备水面可能有的攻击。 实在是梁山少有水战,多是靠骑、步向外攻打州县,仅有的几次水军配合,黄安已经被发配,呼延灼已经投降,再无人提醒梁山其实是有一支专门的水军的。 而高俅和六节度使们也想当然地以为,梁山是据水占山的贼寇,连日来陆战的表现,也让他们下意识地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欧鹏正站在船头,不住地张望,他这条船就在一处小芦苇荡的旁边,看到远处渔村突然起火,顿时大喜,就令举起三盏灯笼,又命放起了孔明灯,便朝岸边攻去。 李从吉听闻村中起火,便引兵先朝岸边奔来,却不防水中钻出了不少水军士卒,都伸着搭钩,就朝官兵胡乱钩来。 李从吉却也倒霉,恰被阮小五一搭钩拉住,就着官兵的火把一看,铠甲鲜明,心想这还是个大官,当即一用力,就将李从吉拉下水来。 李从吉不识水性,慌乱之中,却被阮小五拖着潜入水中,厮打之间,又有一个士卒前来帮忙,夺了他手中的腰刀,阮小五便握着短刃连刺数下,看李从吉再不挣扎,又浮出水面,揪着李从吉的头发,拉上岸来。 此时欧鹏已经领着陆战营士卒冲杀了上来,许多水军士卒也早已经杀进村子,阮小五借着火光再一看,李从吉口中不断喷涌鲜血,想来也是活不久了,干脆一刀了断。 可怜李从吉,一心想要为好兄弟荆忠报仇,就这么狼狈死去。 王伦这一次听从郝思文的计策,将梁山水军全员调出,就连王定六的水军第四营,本来只负责转运,也加入了战斗。 而岸上东南面,看见远处火光四起,烟花充作的信号弹半空亮起,已经运动到数里之外的梁山骑兵,也在林冲的指挥下冲杀而来。 先前梁山层层阻击之策,实施了一半,但众头领还有任务,那就是层层阻拦。步兵第一营就拦截在水泊岸边西北侧,鲁智深拦住了一伙官兵,就在那里厮杀,与其配合的正是骑兵第十一营张清部。 张清看到二三十骑掩护着一个朝廷将领,想要趁慌乱中逃走,拍马迎了上去,一石子就将他将领打伤,却被那将领的亲卫死命拦住。 等杀散了这些亲卫,那将领却不知逃到何处了,张清也不去追赶,反身又拦住了一波从渔村逃出来的官兵。 梅展伏在马背上,只顾逃命,他刚才挨了张清一石子,半边脸颊肿胀,头盔都被击飞了,惊得慌忙向西逃窜。 不时有一队又一队的官兵被梁山士卒冲出来拦住劫杀,梅展不管不顾,却不防被薛永拦了下来,薛永见他骑一匹马,知道此人必是个朝廷军官,便挺枪来斗。 梅展一心想要逃走,舞着三尖两刃刀斗了数合,觑着机会纵马就逃,薛永如何肯放过他,就追在身后。 梅展匆忙间胡乱辨了个方向,逃了一二里,黑夜里却又迎上来一堆火把,却是步兵第十一营的公孙胜与李忠两个赶了过来。 薛永知道是自己人,便大呼:“洒家是第一营的薛永,前面的兄弟,拦住这厮!是条大鱼!” 公孙胜与李忠两个就此拦住,梅展气喘吁吁,心想我不能死在这里,抖擞精神,舞着刀,就与三人斗在了一处。 若是单对单,梅展的本事还是有的,但他受了伤,又被三人夹击,一个不防,背后就被薛永刺了一枪,手上顿时慢了下来,被公孙胜以剑格住了武器,李忠一棒便将他打落马下。 公孙胜便问:“你是何人?”梅展心想我堂堂节度使,王伦未必杀我,便报上名号。 一听是个节度使,三人都是大喜,公孙胜便问:“薛兄弟,这厮带回去如何?”薛永摇摇头:“这是两位兄弟所擒,洒家如何能做主张?” 李忠便说:“不如杀了,留之无用!”他是江湖卖艺出身,一贯走南闯北,也曾去过颍州,听闻过梅展的名声,一个受诏安的草寇,也不是什么好人。 梅展听了,顿时大惊,跳将起来就要逃走,却被薛永以枪杆为棒,一杆击在脚踝,顿时扑倒在地。 李忠便踏步走过去,揪住头发,一刀砍了,却将首级挂在了公孙胜的马鞍前。 这时有一队官兵骑着马从远处狂奔逃了过来,李忠便说:“营头,不如杀过去,就此立功!”公孙胜也顾不得谦让,举着长剑一指,便迎了上去。 第363章 不可能退却的高俅 依着郝思文的计策,是任由朝廷大军一路向水泊方向推进,却派各营兵马层层阻击,不断消减官兵的锐气。 但王焕经验老道,七节度的兵马迅速抱团,那么这个计策的下一步,就是等到官兵杀到水泊边,以水军为先,趁着官兵立足未稳,就此反推回去。 就如拉弓时,梁山大军蓄力为弓弦,再全力反击,因此计策中夜袭并不是必须的。只是六节度进军缓慢,始终不肯与高俅的中军脱离太远,就把反击的时间拖到了入夜时分。 而且几个节度使逃跑的经验丰富,兼之又是夜晚,梁山大军彼此联络没有那么及时,两翼包围圈还没有来得及合拢,于是一番混战之下,却被王焕、徐京、韩存保、杨温四节度逃了出来。 混战到了半夜,官兵逃走了多半,几千名官兵俘虏,都被王伦下令,由水军运到了水泊中几个无人定居的小岛,这一次他可不打算再将人放回去了。 此前梁山地盘不曾外扩,官兵俘虏也没处安置,至于项元镇部,实在是距离稍远,梁山的目的在于击溃而不是歼灭,故而也就没有将俘虏带回。 后半夜时分,高俅被手下小心翼翼地叫醒后,得知七节度兵败,如今只剩下四节度,兵马折损过半,顿时大惊。 还没开场,他就提前开了香槟庆祝,结果十节度如此靠不住,高俅面子顿时挂不住了,大骂了一番,心想我这里还有一万五千的禁军,再加上逃回来的官兵,也有四五万的兵力,还可以一战! 哪怕根本打不过,高俅也得给自己建立一个必胜的虚假信念,因为他也没有退路了! 高俅很清楚赵官家的脾性,看似念旧,实际上自古帝王从来无情,自己前两次派兵围剿失败,还可以推脱选用的领兵大将名不副实,不堪重用。 但所谓事不过三,高俅这一次必须亲自领兵出征,而且不能有失。若是败了,在赵官家那里,也就彻底失了圣恩,那可比杀了高俅还难受! 王伦当初正是预判了这一点,所以十节度次第领兵前来,他就利用时间差和地形距离,借助骑兵的高机动性,抓住一切可用的机会,在局部迅速形成兵力平衡和优势,先消灭了三部节度使的兵力。 然后就是不断骚扰,为的就是不给高俅任何整顿大军的机会。十节度来自天南海北,刚到京东西路就被迫应战,又不熟悉地理环境,彼此又不能配合,又被高俅的骚操作扰乱了军心,这样的官兵,虽然兵力远超梁山,也已经不是梁山对手了。 高俅被打搅了清梦,便命四节度北面扎营,不得扰了中军大营,这才回到帐内,搂着个教坊司的女伎昏昏沉沉睡去。 天明时分,杨温领着亲兵,刚刚收拢了数百残兵,就朝临时营寨归去。 他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回到营寨,看着四面胡乱用木栅、树枝、石块垒砌起来的营墙,心中长叹一声。 他们四节度使已经对高俅不抱任何指望,这高太尉不知兵,只一味贪贿,继续跟着他,小命难保,故而四人凑在一起略一商议,就以韩存保为首,再不去理会高俅。 韩存保就令王焕与徐京两个守在营寨,他则与杨温领兵到处去接应被杀散的溃兵,这个时候,多一个官兵也能多一分安稳。 只是他二人也不敢出去得太远,只在三五里左右巡逻,遇着从水泊逃回来的官兵,问明所属部队,就此带回。 也收拢了千余官兵,二人就此休息,杨温刚躺下不久,就被叫醒,原来是高俅相召,他红着一双眼睛,心里就有气,却也无可奈何,匆匆洗了脸,就此出帐。 与韩存保、王焕、徐京三人遇着,四个节度使齐到高俅帐下,高俅却并未出现。韩存保便问殿帅府一个熟识的军官:“太尉这里何事相召?” 那军官低声说:“昨夜里后军被梁山贼寇偷袭,粮草被烧了些。” 韩存保脸色顿时更加不好看,这他娘的梁山究竟有多少人马,怎么还能分出一支兵偷袭后方?昨天夜里他领兵突围时,可是遇着一层又一层的梁山兵马拦住厮杀,若非他主动向王焕部靠拢,几个节度使合兵一处,还真未必能够逃得出来。 王焕三人也听到韩存保的问答,心想粮草被烧,以眼下的情况,也只有暂且退兵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高俅才匆匆来到帐中,身后跟着两员将领,韩存保却认得这两个,一个是左义卫亲军指挥使丘岳,一个是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兼右义卫亲军指挥使周昂。 原来高俅为了一次建功,有意调动禁军上四军前来围剿,就走了王黼的门路,抽调了龙猛、虎翼、捧日、忠义四营各五百精兵,都是具装骑兵,另有一千步兵,分为两队,由丘岳、周昂统领,向济州方向赶来。 昨夜里绕道后方的杨志偷袭了高俅后军辎重粮草所在,烧了大约四分之一的营帐,后军上报高俅时,却说粮草过半被烧毁,这其中的差价,自然就被管理后军的禁军将领给赚走了。 但恰逢着丘岳、周昂领兵护卫一支粮草队伍来到,高俅顿时又有了底气。 第364章 韩对呼延杨对杨 现如今高俅手中,还有一万五千禁军,以及增援而来的三千精兵,胆气又壮,便说道:“昨夜损兵折将,众将军当立功赎罪,此番必剿灭梁山然后回师!” 王焕便忍不住劝谏地说:“太尉,梁山连胜数阵,贼焰正嚣,我等新败,官兵士气不足,恳求暂退,整顿一番后,再来围剿!” 高俅心中就有了怒气,心想你这个老匹夫出了进军的主意,偏又败了,折了朝廷天兵的威名,前番要进,此番要退,到底哪个是一军之统帅? 这时一名军官快步奔入帐中,大喊:“报!太尉,梁山贼寇一支兵马,正在营外叫阵!” 高俅瞪了王焕一眼,便出营前来观望。只见营外梁山大军旗帜众多,马、步两军排列整肃,有一员骑兵将领正在营前叫骂。 昨夜战事完毕后,王伦先命诸军休息,清晨时分就向高俅的中军营寨而来。 梁山现在经不起持久战,二州八县初定,民心尚且不稳,所以只能尽快击退高俅,并且昨夜胜了一场,正要乘胜追击,寻求与高俅决战的机会。 高俅虽然不愿意退兵,却也清楚,数路大军集结而至,他得了解一下各节度使的兵力战力情况,大宋朝的兵员素质,他本人的军事才能,可不足以引着一群新凑在一处的官兵迎战。 因为连番的失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最高统帅高俅对各部军情了解得都不够,各部之间也几乎没有什么配合的默契,高俅还需要些时间来掌控这一支拼凑起来的军队。 只是看到叫阵的梁山将领,高俅顿时面皮发红,大怒道:“谁与我出阵,擒了林冲此贼?”眼睛却看向了王焕等四个节度使。 王焕无奈,他年纪大,资历高,但背景不够深厚,知道自己恶了高俅,但没办法,梁山表现出的战斗力已经吓到了他,但看到高俅说完话就向自己看来,一咬牙,便拍马出列,说:“末将愿往!” 高俅便说:“好胆气!为王将军擂鼓助威!” 王焕纵马出营,便厉声大喝:“无端草寇,敢死村夫,认得大将王焕么?”林冲看他须发带着斑白,便说:“你年纪大了,不堪出力,你回去罢,另教年纪小的出战。若高俅那厮有胆,出来见我!” 王焕挺枪便刺,林冲不慌不忙接着,两人都是使枪的高手,就此缠斗在一处,斗了七八十合,王焕枪法渐乱,韩存保见了,就来求见高俅:“太尉,王节度年事高,恐有闪失,暂请鸣金!” 韩存保的面子,高俅不能不给,又一想这王焕是哲宗皇帝时受的招安,也算是上一任皇帝在位期间仅存的一个受招安的大将,若当真有失,可就是损了军心,便同意了。 听到鸣金,林冲也不去追赶,任由王焕撤回本阵,似王焕这般手段,他也轻易拦不住的。 王焕奔回本阵,早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韩存保看高俅脸色,便拱手说:“太尉,小将愿去邀战!”王焕与林冲打个平手,高俅如何心甘?听到韩存保自荐,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那边林冲也撤回阵来,韩存保纵马奔到阵前,高呼:“呼延灼何在?出来受死!” 呼延灼一听韩存保专一邀战,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是大宋朝武将世家子弟,与韩存保也算是“发小”,两个人知根知底,只是当着两军面前,为着武将的脸面,他也不可能避让的。 当即拍马而出,高俅见了,更加生怒:“这厮便是统领连环马,背反朝廷的贼!” 呼延灼拱手问好:“韩兄别来无恙?”韩存保却不答话,只舞着一杆方天画戟,就朝呼延灼当头砸来,呼延灼只得使枪遮拦。 若论武艺,两人相差无几,但两家关系一向不错,韩存保却会一手以戟克枪,故而两人私下里在东京城时常切磋时,呼延灼总难取胜。 韩存保一上来就用了真本事,呼延灼心中不敢丝毫怠慢,只以铁枪招架还击,两人座下都是良驹,撒着蹄儿在阵中来回奔走厮杀,斗到四五十合时,已经渐渐偏离了阵中。 呼延灼眼看一杆枪胜不得韩存保,卖个破绽,闪过身去,就要换了双鞭,韩存保却死缠不放,没奈何,呼延灼只得且战且退,竟渐渐退出阵外去了。 眼看两人越打越远,高俅顿时就看向了杨温,因为他猛地想起来,那“青面兽”杨志可是还在梁山的。 杨温也不傻,如何不清楚高俅心里的打算?他也清楚韩存保为何专一要挑呼延灼搦战,不就是表明立场,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投名状,意在告诉天下人,彼此断义割裂么? 当即一拱手:“太尉,末将愿前往出战!”看到高俅满意地点点头,拍马而出,就在阵前来回观看,只要找出杨志的身影来。 他可不敢像韩存保那样对杨志大呼小叫,杨志昨晚上才领兵偷袭了高俅后军的粮草营地,就此返回与王伦大军会合,看到杨温在阵前来回巡视,便知道是来寻自己的,向着王伦一拱手:“这是寻洒家的,小弟去会一会他!” 出得阵来,杨志看向杨温,笑了笑,迟疑了片刻,问:“汝父可好?”杨温看着这位小叔父,心中就多了几分怒气。 天波府杨家百余年的清誉,都随着杨志从贼毁于一旦,便提枪怒声喝问:“国家待我杨家不薄,你如何能做贼?若就此身死,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若是以前,杨志怕仍旧一张苦脸,痛诉命运对他的不公。但此时他却只是笑了起来:“我杨家为赵家卖命几代人,也算还了皇帝对祖父的恩情。你且来,让我看看你将家传枪法练得如何了?” 第365章 徐京被擒 看到杨温与杨志两个叙旧完毕,各自挺枪战在了一处,徐京听着王焕仍旧如老牛一般的喘息声,暗暗叹了一口气,便主动向高俅请战。 高俅召集十节度使,半路上先后折了项元镇、王文德和张开,七个节度使前来拜见,高俅还不曾熟悉众人,就被梁山骚扰着不得不仓促来战。 后来王焕两次被袭扰,第一时间通知诸节度使,众人就纷纷领兵向王焕处靠拢,他们的本意是,既然梁山骑兵如此迅猛,干脆抱团。 但是在高俅看来,你们这么做,就是不尊重我高太尉这个领兵的统帅,是自作主张,不按照我的命令和规划行军,若依着本朝的军法,砍尔等狗头都是可以的。 况且六节度又在梁山泊边被梁山以水军为箭头,反攻了一波,又送了两个节度使的性命,让高俅更加失望,只觉得都是一伙徒有虚名的人物。 但剩余的四节度使却对高俅心生许多不满,他娘的你以朝廷的命令调我等前来剿匪,却连梁山贼寇的具体情况都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兵力,也是一问三不知。 这是剿得哪门子匪?所以他们就将水泊旁边失败的原因归到高俅头上,若非你对敌情一无所知,又大肆贪婪索要贿赂,搞得军心不稳,我等何至于此? 四节度对高俅不满,高俅对四节度也不满,互相怀疑之下,高俅正好趁着梁山叫阵邀战的机会,偏要命四节度出阵迎敌,就是为了显示自己对下属的权威,展示对这一支官兵的绝对指挥权。 故而徐京也不傻,看到韩存保和杨温都是主动请战,想来高俅也不会忘记自己,干脆也主动请战。 高俅心中顿时得意了起来,心想还以为你四个多么桀骜不驯,原来也是肯听话的么! 徐京出得阵来,就在阵前大喊:“无端狂贼,哪个敢出来与我一战?”袁朗听了,拍马便出:“我来战你!” 他原本是驻守任城县的,但这一次高俅大军压境,王伦也只得将他抽调回来,只在任城留步兵第三营的徐瑾领五百人守城,金乡钮文忠领五百骑兵,又给了一千新兵,都由钮文忠统领。 王伦对钮文忠只有一个要求:守不住时,就此撤离。万一单州兵马接高俅命令来袭,能打就打,能守就守,一切都由钮文忠视具体情况而定。 实际上高俅还真的要求单州兵北上的,但王伦先前在鱼台县伏击项元镇,却吓得单州兵不敢进,又缩回到鱼台县南去了。 那边杨志与杨温已经斗了四十余合,都是一般的杨家枪法,都是家传的武学,同一个师傅,根本破不了招。 杨温却越打越心惊,他在杨家这一代人中的功夫不差,原本以为自己的小叔父杨志本事也就那样,但看杨志的神色,却是轻松的很,仿佛真的是在指点自己。 杨志的本事本来就不俗,枪法、刀法、马战、步战能力都很不错,但正是因为比较全面,就显得没有那么特色和突出了。 况且杨志也是梁山喜欢无事切磋的头领团体中的一个,与梁山这么多高手切磋,他的武艺也愈发纯熟精进了起来。 又斗了二十余合,杨志已经寻到了七八次机会,可以下手将杨温拿下,却始终不忍,错马而过后,他回头一枪,杨温慌忙招架,杨志却打马飞奔而去,杨温顿时大怒,心想我何须要你手下留情? 当即拍马追去,两个人也似韩存保与呼延灼一般,追出了阵外。高俅一看,就命心腹统制官党世英、党世雄两个,各自领一队骑兵追出去察看。 那边王伦见了,也命縻貹与山士奇各自前往跟随察看。 阵中徐京与袁朗也斗了三十余合,徐京与梁山的李忠颇为类似,都是使枪卖药为生,后来因杀人落草,再被朝廷诏安。 但他武艺可比李忠强多了,一杆枪神出鬼没,刚出手时十余合,竟能压着袁朗打。但袁朗很快就熟悉了他的枪法,却是将江湖上常见的花枪与军中战阵的枪法糅合,也算是独到了。 一旦枪法被看破,对手也就好打了,袁朗用的一对水磨炼钢挝,融合的是枪矛、斧类的战法,可以算是长柄重械的一种变形。 于是斗到近四十合,袁朗就瞅到机会,侧身一躲,将徐京一条枪躲在左侧,左右手钢挝顺势一架,大吼一声:“脱手!”徐京就再也抓不住一条长枪,被袁朗打得武器飞了出去。 袁朗复又一钢挝,打在徐京的腰眼,就将徐京扫落马下,勒转马来,弯腰将徐京束甲带一抓,带在马上,纵马回来,抛在地上,就有两个梁山士卒将徐京给绑了。 那边马麟却早已经拍马赶出,将徐京那一匹好马牵回阵来,眼看徐京被生擒,梁山军阵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高俅的脸色都白了,他看得出来,王焕等四节度使都是有武艺的,但偏偏遇着的对手,没有一个能轻松取胜,反而折了徐京,教他如何不惊? 且说韩存保与呼延灼两个,越斗越向西,竟渐渐脱离了两军阵前数里,呼延灼总算寻到机会,将长枪挂了,取双鞭在手,又与韩存保来战。 斗了十余合,呼延灼将双鞭架住韩存保的一条画戟,韩存保便大笑:“老弟,你那枪又胜不得我,鞭又近不得我,你是我手下败将,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两个人又没有深仇大恨,韩存保又说:“你一时迷了心窍,兵败投贼,不如就此下马,随我面见高俅,以你呼延家和我韩家作保,高俅也不敢动你!到时候再回朝廷,仍旧任职,不辱没家声,如何?” 呼延灼叹了口气,说:“我引你出来,也是念着旧情。我倒要劝降与你,不要跟着高俅,平白辱了魏郡王的高名!” “我知你欲为国家立功,以报效朝廷厚待你韩家数代之恩!我只问你,赵官家任你为云中雁门节度使,云中现在哪里?” 第366章 一擒一放 云中现在自然是辽国的地盘,而且还是辽国西京道的大同府所在,韩存保只是不答,手上却多使了几分力气。 呼延灼双鞭将方天画戟格开,喘了口气,又继续说:“赵官家一心想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但张开、荆忠两部,连我梁山都打不赢,你以为他们这样的河北边军,就可以夺取燕云了么?” “河北边军用不得,朝廷唯有调用西军,童贯却将西军败坏了,王文德与李从吉所部,简直丢尽了西军的脸面,西军与河北边军一般模样,果能胜过辽国么?” “若胜不过时,燕云如何收复?辽国、金国觑得朝廷官兵的实力,居然如此不堪,难道不会拼死抵抗,难道不会趁机南下么?” “我家祖籍并州,我祖上心心念念收复旧山河,指望当今这位赵官家,还不如指望我梁山!” 韩存保也在那里喘息,听了更加大怒:“所以你就要投靠贼寇,与国家为敌?”又举着画戟劈头盖脸砸来。 呼延灼只用铁鞭来架画戟的小枝,两个人就从路上殴斗,却斗到了一条小溪边,眼看双鞭也不能取胜,呼延灼又趁着错马的功夫,取了铁枪在手,又斗了三十余合。 两人已经斗到了百余合上下,都是累得气喘吁吁,声如喘牛,休息了片刻,韩存保又望呼延灼肋下搠来,呼延灼也朝韩存保前心刺去,这般不要命就是要以命换命的打法,却将韩存保一惊,手下的力气就少了几分。 两人各自侧身躲过,抓住戟杆枪杆,就在马上角力了起来,坐下的马儿乱转,就走到了小溪中,韩存保座下马儿踩踏到一枚光滑的鹅卵石,顿时站立不稳,后蹄先跪倒下去了。 韩存保狼狈地跌落水中,顺势将呼延灼也从马上拽了下来,两人撇了武器,就此扭打在一处。 韩存保按住呼延灼的手臂,一拳打落他的头盔,大吼:“呼延灼,为何做贼?”呼延灼也不答话,脚下一绊,却用出了焦挺的摔跤功夫,将韩存保按在水中,两个武将已经打出了真火,丝毫不讲究章法,就是抡起王八拳互殴。 这时党世英领着一小队骑兵追寻了过来,看到两人仍旧在小溪中揪打,便高喊:“韩将军,某来助你!”就要策马绕下大路,后面縻貹也已经追来,看到呼延灼打得惨烈,顿时放下心来,高呼:“呼延将军,我来也!” 没奈何,党世英只得拍马来迎,就与縻貹又斗在了一处。但党世英带来的这一队骑兵,显然不是梁山骑兵的对手,很快就被杀散。 便有士卒跳下马儿,冲进小溪,将呼延灼与韩存保两个分开,两人都已经打得没有力气,韩存保挣扎了几番,却被士卒取了绳索绑缚起来。 又有士卒牵回了两匹马,从溪中捞起了武器,归还给了呼延灼。呼延灼浑身破烂,鼻青脸肿,韩存保却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韩存保的模样,呼延灼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韩存保却不理会,只是怒视。 那边党世英与縻貹斗到二十余合,眼看带来的骑兵亲卫都被杀死,心下惊慌,架过縻貹一斧,转身就逃,縻貹正要追赶,呼延灼已经从小溪里爬上大路,便高喊:“縻兄弟,那厮不是好轻与的,勿追!” 縻貹便不去追赶,党世英回头看了呼延灼一眼,恶狠狠地呸了一口,他已经取了流星锤在手,只要那黑汉子贼将敢追,必将性命收了。 縻貹便护着呼延灼,并被擒住的韩存保,向本阵归去。 另外一边,杨志将杨温引出了二三里,就此停下,长叹一声,说:“你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吧!” 杨温大怒:“我不要你来私放,你既然投贼,何必还要顾念这些?” 杨志却看到党世雄追了过来,当即催促:“快走,若能逃得性命,就赶快离开!”杨温始终不肯领情,那么党世雄却已经追上,用枪指着杨志:“背反之人,快快下马受降!” 后面山士奇已经奔来,他带的骑兵更多,却将党世雄与杨温围在了中间,杨志神色复杂地看了杨温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于是又一场小规模的混战开始了,这一次杨志出手再不留情,十余合就将杨温打落马下,又与山士奇夹攻党世雄。 单对单党世雄都未必是山士奇的对手,更何况杨志的加入。于是十余合后,党世雄被杨志一条枪缠住,山士奇背后一枪刺来,顿时刺了个通透。 杨志看着杨温,只觉得我杨家怎么都是这样倔脾气犟种?但山士奇已经到了,他犹豫了一下,就拱手说:“兄弟,商量个事情如何?” 山士奇猜到杨志的打算,却笑着说:“哥哥未必会杀人,杨营头何必在此时违抗军令?” 杨志脸色有些发红,说:“我这侄儿毕竟是一州节度使,便是哥哥不杀他,就此放回,难免背个落入敌手被擒的罪名,兄弟,我自去向哥哥请罪,看洒家颜面,放他如何?” 山士奇笑了笑,只拱了拱手,将党世雄的尸体放在马上,便领着本部骑兵先行。 杨志便去给杨温松了绑,说:“快些回去,我放你一时,救不得你一世。回去后若看到时机不对,就此逃走!” 杨温神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你这个官迷,若放走了我,梁山王伦该如何处置你?” 杨志洒脱一笑:“我立了许多功劳,大不了功过相抵,便是从士卒做起,洒家也能混到千人、万人将!” 在杨温马儿的屁股使劲一拍,看到杨温远去,杨志这才翻身上马。 第367章 大举压上 听闻韩存保被擒,高俅反而不吃惊了,因为他已经迅速地想到了四节度使被梁山杀死或者被擒后自己得到的好处,岂不是意味着可以借此机会掌握至少两个节度使的兵力? 故而高俅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又期盼着最好杨温也被擒了,这样三节度兵力都归他掌控,区区一个老王焕,还跳得起来吗? 可是看到杨温狼狈地逃了回来,山士奇却耀武扬威一般,将党世雄的首级在两军阵前炫耀,党世英顿时放声大哭,然后跪倒在高俅面前:“太尉,我那兄弟有万夫不当之勇,奉太尉之命,前往相助杨节度,为何只逃回一人,却害了我兄弟性命?” “杨温,你且说一说是怎么回事?”高俅顿时大怒,心里却高兴得很,党世英给他找到了一个处置杨温的绝好的机会,他高俅怎会让机会白白浪费? 杨温脸色顿时一变,瞪着党世英:“你这厮如此污蔑我,是何居心?我与杨志斗了一场,就此逃回,又不曾遇见你兄弟,关我何事?” 这他娘的党世英竟然想给自己扣一顶通匪的帽子,这帽子杨温无论如何都不敢戴上的,哪怕说谎,他也不能承认。 高俅上下打量了杨温一眼:“你果真不曾遇见党世雄么?” “太尉明鉴,末将的确不曾遇见党世雄!”杨温也狠了心,拱手下拜地说。 高俅顿时拈须沉吟了起来,这时对面梁山阵上,却传来咚咚的擂鼓声,高俅不由得一惊,这他娘的梁山贼寇果然能找进攻时机,自己这边派出四人迎战,一平三负,其中还有两将被擒,官兵士气不振,他那里却要主动进攻了! 且说杨志回到本阵,就向王伦请罪。王伦听了,心里就有几分生气。 梁山自成军以来,王伦就一直非常重视军纪的问题,为此将裴宣主管的军法司位置提得很高,实在是华夏历史上,因为军纪败坏而导致一支强军堕落的例子太多。 远的不说,就说唐朝,唐太宗时期那支打遍亚洲的无敌强军,为何到了唐高宗,由名将薛仁贵领兵,在大非川惨败?不就是皇帝不愿掏赏赐、将领不得不纵兵掠夺、导致国家军队整体纪律下滑而引发的后果么? 大宋朝为何称“弱宋”,还不就是军队兵员素质良莠不齐、军队几乎成了土匪的代名词么? 经过广惠大师、孙定、裴宣前后三人的努力,王伦不敢说梁山军队就是一支有信仰的军队,但单就军纪而言,放眼大宋朝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王伦生气在于,杨志押送生辰纲,就专断独行,只凭自己意愿行事,这一次仍旧犯了老毛病,唯一好的在于,他至少知道自己错了。 许贯忠在一旁见了,便来打圆场:“一个节度使而已,便是放他回去,也须影响不到战局。杨志头领先前颇立战功,此次就由他跟随左翼,只要破了高俅大军,旧功相抵,新功仍记,如何?” 大战在前,先罚大将也不好看,王伦便顺势说:“就依军师所言。”看向杨志,沉默了片刻,方才说到:“且看你此战表现!” 杨志顿时松了一口气,拱手退回。裴宣在一旁看了,不住摇头,他与关中一众头领们的关系都不差,只觉得此战回去后,私下里少不得要再说道杨志一番。 斗将邀战,不过是大战的前戏,韩存保被送到后军看押,呼延灼那里也换了衣甲,栾廷玉和韩滔已经将第五营士卒整列完毕。 骑兵第一营唐斌留在郓州防备仍占两县的乌知府,与步兵第五营金鼎、第十二混编营酆泰一起协助萧嘉穗守卫郓州,故而并未参战。 而王伦与众头领商议后,正面只有骑兵第二营杨志、第三营徐宁、縻貹各领二百余骑共半个营、第四营袁朗以及第五营呼延灼部。 仍旧以第五营具装骑兵为锋矢箭头,杨志、袁朗两营各带第三营一员头领为两翼,发起对高俅大军的冲击,后面则是步兵跟上。 至于其余骑、步,则由郝思文在南,孙安在北,各自领兵,只等牛角号响起,就此杀奔而出。 郝思文出身时就背负着神圣的使命,上得梁山之后,也是极为用心刻苦。王伦有意培养,他也争气,不管指派给他什么军务,都办得井井有条。 郝思文不是那种一点就通的天才,而是需要亲身实践过了、将理论联系实践后才能成长起来的人才,这一点很合王伦的口味,所以也愈发得到重用。 至于孙安,对于王伦而言,则完完全全是意外之喜了。 王伦一直有心在山寨头领中培养几位统帅之才,经过数次战事后,大多数头领都有了进步和成长,毕竟战争是最快的学习方式。 先前王伦喜欢用孙安混入城池里应外合,但慢慢发现,这位也是肯动脑、会思考的,再加上本就胆大心细,做事有分寸,于是这一次也以他独领一军。 看到梁山步兵先行出阵,随着鼓点踏步前行,每行进三十步左右,就停下来重新列队,然后继续前行,不断推进而来,高俅感觉脖子上都出汗了。 实在是数千士卒,列着整齐的队伍,穿着同色的衣甲,持着林立的武器,仿佛一团移动的火焰一般,这样的气势,谁人不惊? 高俅当即下令:“江夏军迎战!禁军居后,排射过去!” 杨温见高俅虽未处置自己,却仍令带队出战,心中长叹,只觉得这高太尉果然是个小器的人!那边党世英仍旧恨恨地瞪着他,他也不去理会,自回本军,就整顿了兵马来战。 第368章 具装对具装 数次大战,又与高俅大军交手过数合,梁山上下,早已经打出了信心,故而兵力虽然远少于高俅,王伦仍旧敢于主动发起进攻。 仍旧是步兵第四营董澄、沈骥两人所领的虎蹲炮首先发威,一字排开,先以两段射击建功。 经过战场的实战经验后,现如今梁山全军已经大致形成了共识:虎蹲炮的作用,首在火力覆盖,即依靠比弩更远的射程,不追求精准度,先轰两轮再说。 而且也不再使用石丸、铁丸,仍以麻绳编织的粗网袋装了鹅卵石,虽然敌人只要用盾牌护住头部,基本很难直接造成死亡,但伤残率相当不错,对步兵冲锋的压制要更甚于弓弩。 而且虎蹲炮在六十步左右,对冲锋的骑兵也有很不错的杀伤力,或者说致伤、致残力更强。 在战场之上,被弓箭直接射死,还是被鹅卵石砸得伤了手脚、躺在地上痛苦哀嚎,显然后者更能够打击士气。 在战场另一侧,一处较高的土坡上,凌振与阮小五在那里忙碌着,他们的身前,摆放着二十具黑乎乎的长管火炮。 这些自然是王伦为海战准备的船装火炮,都是以铜铸造,外裹熟铁成箍。因为铸造成型时,铜显金黄色、赤红色,故而被匠人们命名红衣炮。 王伦先前一直以为,他能够用知识引领这个时代的科技,然而深入接触了解之后才发现,他想得太多了。 就好比王伦最开始想要在梁山造玻璃,毕竟能烧制全世界最优秀的瓷器,华夏工匠们早就掌握了提高炉窑温度的技术和方法,小规模烧制玻璃也并非不可能,但由于民族审美的问题,反而是琉璃大行其道。 又比如王伦觉得大宋朝的火器很一般,也就是花样多而已,但是与凌振等专业人士一沟通,才发现华夏工匠的创造力是无穷的。 高可立就曾说过,江南那边有工匠伐竹为筒,凿通关节,以火药发射石子,能至百步以上,王伦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真正的“突火枪”么? 甚至王伦提出的虎蹲炮、红衣炮,凌振也听说过前辈匠人有过类似的发明,只是大宋朝官方不重视,对工匠的管理又极其粗糙,许多新奇的、本可以引领时代的发明就此消失。 王伦记得,南宋孝宗曾发起北伐,那时南宋军队中就出现了火炮,若算着时间,大概也就是四五十年后,火炮就开始列装国家军队了。 因此哪怕梁山军队此时不发展火炮的技术,以宋朝自有的技术能力,大致也会朝着这个方向摸索而去的。 王伦所做的,不过是加快了一下这个进程,而不是做的从无到有,这让他多少有些挫败感。 船装的红衣炮,是以石丸、铁丸为弹,水军中精挑细选了一批士卒,操作还不大熟练,故而一轮发射完毕后,忙碌地清洗炮膛、重新装填,还要重新瞄准,阮小五顿时不满地大吼:“快一些,再快一些!” 这一次王伦为了毕其功于一役,不愿像原着那样,打个高俅还要打三次,现如今的梁山可实在耽误不起,故而将能调动的军队全部调了出来,包括水军。 难得能够打陆战,阮小五自然立功心切,他的任务是继续检验红衣炮的实战性能,故而一轮红衣炮射击完毕后,就逐一检查,凌振身边则有几个书吏,在那里记录着相关的数据。 两军阵前,步兵第四营推进得最快,逼的高俅不得不据营寨而守,哪知梁山步兵推进到弓弩射程范围内,却全员换上了弓箭,开始抛射火箭,千余辅兵忙碌地搬运着箭矢箭袋,送上前线。 梁山用的却是打破州府时缴获的朝廷武库里的火箭,这种装了火药的火箭,最大的作用就是制造烟雾,迷惑视线,并没有直接的杀伤力。 数千支火箭抛射了出去,高俅阵前顿时腾起了团团白烟,然而烟雾未曾被风吹散,梁山那里就以三段击的方式,不管不顾地猛射了数轮。 于是整个官兵阵地都被白烟弥漫着笼罩了起来,高俅身边的丘岳护着,突然神色一凝,便大声说:“太尉,贼寇派出骑兵了!” 高俅便匆匆登上了望楼,远远望了一眼,果然烟雾飘散之间,看到远处呼延灼的具装骑兵已经缓缓越过了步兵方阵,朝着己方大营而来。 三千余骑兵正面冲锋,随着白烟逐渐散去,战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梁山军阵的大鼓也越擂越响,高俅只觉得心脏和整个大地都一起开始颤抖了起来。 丘岳不由得大急:“太尉,贼寇派出具装骑兵,末将愿领兵往阻!”他和周昂这一次就带出了两千具装骑兵,都是护卫皇帝的御林亲军,如何不知晓具装骑兵的威力? 高俅顿时犹豫了起来,他可是想要将丘岳、周昂留在身边护卫的。但这厮好歹还有个优点,肯听人劝,那边周昂也拱手请战,高俅就同意了,却只派了丘岳领本部骑兵往迎。 呼延灼所领的汝州具装骑兵,号称大宋朝内地州县唯一一支重骑兵是有道理的。似丘岳、周昂两人所领的御林军具装骑兵,虽然装备精良,士兵精锐,但缺乏足够的实战经验。 一支军队的强弱,又不单单是看武器装备的,于是呼延灼的第五营,就迎头与丘岳的一千铁骑撞在了一起。 丘岳的具装骑兵,官兵仍旧按照宋太宗时的静塞军编制,用的武器是钩连长枪,与徐宁家传的“钩镰枪”是一个祖宗,只是形制略有些差异,主要用于马上钩人。 而梁山骑兵第五营的主武器,是长柄小锤,或者说是长柄铁骨朵,主要用途是砸。 一个要靠技巧钩,一个只靠蛮力砸,一轮对冲之后,胜负已分,力量取胜。 对冲而过的丘岳,来不及点检手下还有多少人马,就要调转马头,再来一轮冲锋,却看到梁山步兵阵前,已经出列了一队士卒,脸色顿时发白。 因为武松已经领着步人甲重装步兵,迎了上来。 第369章 神通大将再世 大宋朝由于烂到底子的马政,故而朝廷军队极度缺乏战马,虽说的确是大宋朝失了东亚最重要的几处养马地,但这并不是宋朝国弱的根本原因。 于是被逼无奈的武将们,不得不依靠步兵对抗骑兵,而文官中的大聪明,一拍脑袋,就发明出了“以步制骑”的所谓办法:即以重步兵对抗骑兵。 得益于大宋朝人力的丰富,在千人战的规模上,尤其是早期的河北边军、西军,依靠重步兵,手持大斧,与契丹骑兵、党项骑兵对抗,的确是不落下风。 尤其是大宋朝与西夏的战争中,两方总兵力不过数千甚至千余时,大宋朝的重步兵确实打得西夏铁骑哀叹不已。 但决定战争胜利的,从来不是单一的兵种,重步兵对抗西夏的具装骑兵,确实有一定的优势,但若是遇到轻骑,顿时就无可奈何了。 丘岳如何不知道,具装骑兵是要来回冲锋的,被密集的重装步兵一拦截,战马的速度受到限制,发挥不出应有的冲击作用,威力顿时就要大减。 但他已经没法就此转头,因为不断推进的梁山步兵,已经将两军之间的距离不断压缩,重装步兵移动再缓慢,这些距离也足够压制具装骑兵无法转向了。 看到三百具明晃晃的步人甲,看到梁山士卒个个手持大斧、斩马刀,丘岳无奈,只得将刚刚放缓的马速再度提起来,就向武松这里奔至。 武松的副将魏定国善用火器,就带着本部士卒,先放了一轮火箭,这却不是方才那种制造白烟的火箭,而是会爆炸、制造声响的响箭。 于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不少官兵的战马受惊,不受骑士控制,整个冲击阵型顿时混乱了起来。 魏定国却又继续添乱,抄起大宋版的“轰天雷”就是乱丢,于是丘岳这里的骑兵,变得更加混乱了。 沈骥那里,也调转了虎蹲炮的方向,朝着丘岳这里发射了一轮。如此近的距离,以虎蹲炮的密集覆盖率,于是又有数十匹战马被击伤,奔跑途中折断了腿,跪倒在地哀鸣。 武松穿着步人甲,手持一柄斩马刀,这可是宋朝版本的大唐陌刀,看到对面狂奔而来的一名官兵,他将斩马刀斜着刀尖向下,反手向上一斩,那骑士本想借着马势,用钩连长枪将武松的头颅斩下,却突然发现浑身一痛。 然后他就开始惨叫了起来,他座下那匹马儿半个马头被武松一刀斩落,连带着他的右腿和右臂,也一同被斩断,右手握着的长枪滑落,连人带马,四分五裂,颓然倒在了尘埃中。 武松却不去管身后那骑士的死活,他半边身子被马首飞溅的鲜血染红,满脸是血,只有一双眼睛仍旧明亮,仿佛是从血海里钻出来的战神一般。 第二个冲过来的官兵骑士满脸惊恐,只是紧紧地勒住战马,那马儿顿时生疼,前蹄儿腾空,就此停在了武松面前。 武松大吼一声,又是一刀,那骑兵就被一刀拦腰斩断,连带着大半个马身也被斩落,他的半截身子重重地跌落,仍旧没有死透,顿时痛苦地惨叫了起来。 武松一人站在队前,浑身都被马血泼满,丘岳也已经死死勒住了战马,数百具装骑兵都勒住马儿,再也不敢冲锋,死寂一般盯着武松。 丘岳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想起了一件事。 多年以前,他曾经遇到一位西军老兵,那老兵自称善用斩马大刀,就说起了大唐武威郡王、神通大将李嗣业的故事。 那老兵说,李嗣业在“安史之乱”时,香积寺一战,脱衣露袒,持陌刀而立,在阵前大呼邀战,有贼骑奔来,被神通大将挥舞陌刀,连杀十数人,人马俱碎,贼军为之胆裂。 丘岳也是读过些史书的,就来争辩,说欧阳文忠公编修《新唐书》,他也读过李嗣业传,哪里有“人马俱碎”的记载? 那老兵就耻笑地说,文人不知兵,以为世间无人有此本领,就要篡改,岂能轻信? 那时候丘岳只以为,一个老兵吹牛而已,欧阳文忠公难道会错吗?但此刻见到了武松的神勇,他满脑子顿时就只有四个字:人马俱碎! 战场上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着那个被斩作两截的骑兵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哀嚎声消失,武松将斩马大刀上的鲜血甩去,刚踏前一步,丘岳和部下不约而同地调转马头,转身就逃! 不逃怎么办?这他娘的梁山有神通大将再世,这样的杀神,哪个敢面对? 丘岳逃走的方向,却不是本阵,而是转道向南,因为林冲已经领着三千余骑兵,以第五营为锋矢,向高俅大营的方向冲杀了过去。 看到正面战场上,步兵也已经压近,王伦便命焦挺:“吹号!”焦挺便带人吹起了牛角号,吕方则带人放起了烟花信号弹。 高俅在望楼上只看见丘岳率部逃走,来不及生气,却听见苍凉的牛角号响彻了战场,南北两面也传来回应,又有硕大的绿色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出一大团烟雾,就听见营寨三面都传来了喊杀声。 营寨南面、北面,各涌出一彪军马来,舞着旗,朝大营方向杀奔而来。 高俅顿时脸色惨白! 第370章 内讧、撤退、报仇 若要说高俅这一次带领而来的各路官兵都是废物,也实在有些侮辱和贬低。但是再强的军队,遇着一个不靠谱不着调的统帅,也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 大军初次集结,高俅为了敛财,搞出了给钱送礼就不派出交锋的噱头来,先搞得军心不稳;继而又因连续遭受梁山的袭击骚扰,不得不派兵迎战,相当于诸将的钱都白送了,该出战还是得出战,又惹得全军生了许多怨气。 本来这些事情,若是高俅肯犒赏一番,稳定了军心,消减了怨气,起码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但高俅为了显示统帅的权威,故意逼迫四个节度使充当斗将,结果害得两个节度使被生擒,他却派了心腹军官前往接收两军的指挥权。 临阵换将,历来都是兵家之大忌,高俅这么搞,却是故意派手下将领去送命,然后夺权,于是两节度使的部下更加怨恨。 这也怪不得高俅,从他进入端王府之后,朝廷政局,就是新旧两党互相争斗,哪怕当今这位赵官家上台,朝堂之上仍旧是内斗不止。 高俅又不知兵,他天然地自以为,世间的一切都是需要争权夺利、要内斗的,这种思维可以说跟宋江一模一样,只是两个人一个身居庙堂之高,一个身处江湖之远而已。 于是原本还有三四万愿意听他指挥的兵力,到了现下,也就只有一万五千人的东京城禁军,以及周昂所领的一千具装骑兵和一千步兵了。 王焕与林冲斗了一场,眼看因为徐京、韩存保相继被俘,杨温逃回,党世雄被杀,高俅暂时忘记了自己,转身就回到本处军中,只收缩了兵力,又眼看着杨温无奈领兵出战。 等到高俅想起他时,命传令兵前往要求王焕往北面拦截梁山来袭的兵力,王焕却关闭了营门,说什么也不接令。 他之所以敢如此做,因为临近的韩存保部已经乱起来了,韩存保依仗的是韩家的势力,与高俅的殿帅府并无统辖的关系,韩存保虽然被俘,但仍旧有副将、诸多将官勒管本部人马。 高俅派人来接管,这些人顿时不爽了起来,但不爽归不爽,总归还是先得将自家将军救出来吧,只好暂时听令。 但高俅派来接管的军官,不了解韩存保部的情况,就要先将部分心腹、亲信安插到各营,顿时激起了更多的不满。 他娘的没见过夺权夺得这么狠的,于是两拨人就在营中对峙了起来。韩存保领的代州兵,那也是河东边军,如何肯向东京城派来的少爷兵屈服? 于是高俅派来的军官想要讲道理,河东边军却要讲拳头,一言不合之间,一群军官就扭打在了一起,大敌当前,先自己内讧了。 王焕一听韩存保部内讧,第一时间紧闭营门,他知道自己背景远不如韩存保,虽然不满高俅,却也不敢明着造反,干脆寻了借口,只说怕官兵内乱延到本营,就此闭门,拒不接令。 听到韩存保所部内讧,王焕所部不接令,高俅又气又急,抽出宝剑在望楼上乱砍了一通,周昂连忙来劝:“太尉,不如由我等禁军护着,暂且缓缓退离!” 韩存保部乱了,王焕不听指挥,谁知道徐京部的情况会变得如何,好在杨温部已经被勒令出营迎战,否则周昂真的不敢设想会发生什么。 党世英只一心要为弟弟报仇,如何肯退?便跪倒在地,抱着高俅的腿,哀求地说:“太尉,咱们还有近两万兵力,如何怕了梁山?只将我大营处死守,还有机会的!” 他这却是提了个“弃卒保车”的计策,放弃四节度使的小营寨,只将中军大营守好。 若依着党世英的意见,这个计策虽然不能说好,但起码也能稳上一手。 但是很可惜,拿主意的人是高俅。临行前高俅曾经发出豪言壮语:“不剿灭梁山贼寇,誓不归来!”但眼下他却突然惜命了起来,对着周昂说:“速去整顿兵马,就此撤回濮州!” 周昂看了一眼党世英,一把将他抓了起来,说:“末将领命!”将党世英拖着下了望楼,这才转身而去。 党世英顿足,瞪着周昂的背影,却发了狠,转身提枪上马,大吼:“太尉,小将为太尉阻敌,也报我兄弟之仇!” 高俅在望楼见了,死死抓住栏杆,党世英可是他辛苦培养出来的心腹得力之人,他如何不想继续笼络一番? 但高俅很清楚,自己一旦退兵,就再无进兵的可能,更别提为党世雄报仇了。他想要出言阻拦,但看到党世英纵马而去,长叹一声,也不去理会,在望楼上又看了一眼,便匆匆下来。 杨温此时在大军左翼,正与梁山步兵第六营鲍旭、第十三营樊瑞两部厮杀。樊瑞指挥,鲍旭、李逵、项充、李衮四个为箭头,杀得杨温本部兵马节节败退。 项充、李衮两个,各执藤牌在手,一个用飞刀、一个用标枪,只冲杀在前,鲍旭用丧门剑、李逵用双铁斧,只是乱砍乱杀。 有项、李二人防御格挡带查漏补缺,鲍旭、李逵全力攻击,再加上第六营改良了的“鸳鸯阵”,杨温从来没想到,居然能遇到这么难缠的敌人! 这时党世英带了几骑,纵马奔来,厉声高喝:“杨温,你只告诉我,杀我兄弟的,是不是那个贼将?” 杨温无暇他顾,只是点了点头,党世英便一拱手:“我且信了你这一回!”他本以为杨温是与杨志私下里串通了,被杨志放回,就要背叛的,但是看到杨温带领部下与梁山厮杀缠斗,不是要背叛的模样,就要去杀山士奇。 那边林冲已经领着骑兵冲到高俅中军大营外面,却被守卫的官兵排箭射退,便勒马转回,绕行他处继续攻击。 骑兵不攻营,这件事自然是要交给步兵来做的。于是山士奇就与袁朗一起,分兵向北,又冲杀了一阵。 党世英也发了狠,就在乱军中厮杀了好一番,终于寻到山士奇的身影,策马狂奔而来,大吼:“那贼人,还我兄弟命来!” 第371章 混乱的厮杀 北面这里,徐京的副将却指挥着上党兵在那里据阵而守,第二营的广惠正领兵猛攻,袁朗这里就分出了山士奇一部,前往相助。 看到远处有一员朝廷军将,浑身是血,骑马杀来,山士奇顿时大怒,不用想这厮手上就有着梁山士卒的性命,当即挺枪迎了上来。 两人交手一合,错马而过时,山士奇看他与那党世雄相貌有几分相似,顿时醒悟,各自勒马回转,党世英便厉声高喝:“贼将留名,杀你者党世英是也!为我兄弟报仇!” “河东山士奇!” 两人又是错马一合,党世英只要报仇,状如疯虎一般,只把一条枪缠住山士奇。山士奇在山寨与一众头领们切磋惯了,也浑然不惧,两人斗了二十余合,山士奇大笑:“你这本领也稀松,既想送死,就此成全!” 党世英大怒,嘶吼一声,挺枪斜刺,被山士奇躲过,党世英却迎面投来一发流星锤,山士奇骑术高超,身体往后一躺,后背贴在了马背上,堪堪躲过流星锤,却快速立起,反手一枪,恰中肋下,顿时落马,山士奇回马又是一枪,党世英就此战死。 四节度的营寨,都在高俅中军大营的东北方向,徐京的营寨最靠外,故而除了广惠领兵攻打外,孙安那里也派了步兵第八营的史进前来自北面攻打。 梁山大军来攻得太快,四节度营寨都是匆匆搭下,而且众多物资都陷在了水泊旁边,只有高俅命人送来了些帐篷,连木栅栏都没有铺设,如何经得住气势如虹的梁山攻打? 于是第二营的石勇带领士卒强行冲破了侧面,山士奇就令本部骑兵冲入营内,徐京大营顿时乱了起来。 高俅刚回到营帐,命人收拾准备后撤,就听见一个亲信来报:“太尉,徐京营寨已经被贼寇拿下了!” 高俅便催促地说:“快,快些收拾了,就此撤离!”周昂说是与禁军将领们一起护送高俅后撤,但高俅很清楚,若不派兵拦住梁山的攻势,他是没办法撤得安心的。 故而下令一万五千禁军死守,却派了个心腹,前往告诉周昂,只领本部一千具装骑兵并一千步兵,护着自己先行撤退。 大营南面,郝思文分派各营来攻,史文恭领骑兵第八营自西南攻来时,却恰好遇到从两军阵上逃走的丘岳。 史文恭顿时大喜,这不是送上门的功劳么?当即拍马迎上,哪知丘岳等不足千骑早被武松吓破了胆,任谁见到一个杀神,一刀一下,就连人带马砍作两段,都生不起一丝战斗的勇气的。 看到突然出现的一支骑兵,丘岳领兵转身就向西面逃去,史文恭如何肯放过到手的功劳?就与苏定、朱仝三个拦将过去。 史文恭一条枪缠住了丘岳,没奈何,丘岳只得使出浑身解数,拼命遮拦,斗到二三十合上下,史文恭大喝一声,一枪将丘岳挑落马下。 丘岳本事本不差,但一则战心已失,二则遇到了史文恭,就此殒命。 且说梁山军队自东、南、北三个方向杀奔而出时,由于高俅的无脑操作,三四万官兵,反而被迫分成数个部分独自作战,中军大营的一万余禁军遭到了梁山最猛烈的进攻,王焕、韩存保两部却根本不在北侧呼应。 听到东营门外隐约传来喊杀声,高俅再也顾不得收拾行囊,只是简单收拾了几车财货,就令赶快撤走。 周昂领兵护送着向中军大营的西面撤走,于是西营门附近守卫的禁军,也乱糟糟地跟着逃走,高俅身边便聚了四五千人。 刚退出西营门数里,路边就涌出两支兵马来,为首的正是骑兵第七营卢俊义与第十一营张清。 卢俊义望见高俅的旗牌,便大呼:“高俅,速速下马来降!”高俅胆气皆丧,就令周昂连忙拦住。 周昂舞着大斧,便冲将上来,卢俊义接着,二人斗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败。那边彭玘、邓飞、丁得孙各自领兵只顾着截杀,张清冲了一阵,便要来相助卢俊义。 周昂见情况不妙,借势就要逃走,张清一石子飞出,正中周昂的脸颊,几颗门牙顿时脱落,满嘴是血,人中和嘴角也肿了起来。 张清这一手飞石的暗器,准是相当的准,唯独缺了足够的杀伤力,周昂忍着痛,与张清斗了数合,卢俊义复又追来,张清知自己枪法不是对手,就此退让,卢俊义与周昂又斗在了一处。 周昂拼死抵抗,又斗了数合,再次逃走。此时场面上已经是乱哄哄的,官兵被两支骑兵轮番冲击,被分割成数股,周昂扯脱了披风,只埋着头逃命,卢俊义追了一阵,如何寻得见? 周昂追上了高俅,又遇到王焕领着不足千人的精锐追了上来,原来王焕一直密切注视了中军大营,听闻高俅果然逃走,也便领兵突围而出。 行了不到数里,关胜、宣赞又领骑兵第六营杀出,晁盖的步兵第十营也从北面包抄而来,周昂无奈,只得接住关胜,王焕也领兵迎了上去。 哪知身后卢俊义寻了一圈,找不见高俅,当即领两都骑兵继续追来,这一回周昂再也逃脱不掉,前面是关胜,后面是卢俊义,他与关胜斗了三五合,又要拨马逃走,却被周通在人群中领一什士卒乱箭射来。 周昂拼命遮挡,座下的宝马却中了一箭,顿时轰然落地,刚顺势滚了一滚,还未站起身来,就被赶来的雷横一个飞扑,压在身下,雷横一刀砍下,周昂躲闪不及,就被砍了首级。 那边王焕只顾跟在高俅身后逃跑,眼看梁山的小股军队不断将官兵切割下一块来,就此包围,他现在只有一门心思:那就是先保住一条性命! 至于高俅性命?关我王焕何事? 第372章 浪里白条陆上建功 王伦与许贯忠等人商议的计策,是三面围攻,打一场击退战。 尽管先前连续阻截了三节度使的兵力,但梁山每次都大致能够形成兵力碾压,在水泊边击破六节度的大军,也不过是趁着对方立足未稳,而且还是夜袭。 虽然知道高俅带领的大军不能打,但作为首领,王伦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的,因为从先前的战斗过程来看,官兵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但是他和梁山一众头领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高俅会有各种骚操作,敢在大敌当前丢下大军独自逃走。 毕竟梁山收集到的关于高俅的诸多信息情报,这厮十多年前也是被赵官家派往西北,与青唐吐蕃和西夏都交过手的,哪怕皇帝只不过是让他去镀金,最起码的战争素养应该还是有吧? 然而王伦等人还是高看了高俅,这厮根本没有任何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若是他将指挥权交给七节度中的任何一人,或者交给他带来的一帮武将心腹,或许还不至于落得如此惨败。 故而高俅逃走,这件事根本不在梁山对战事发展的各种推演和预料之中, 好在王伦此前就调度了几个营的兵力,向西面运动,意在击退高俅大军后沿路阻击一番,却恰好就此将高俅拦住。 关胜的骑兵第六营、晁盖的步兵第十营,却是郝思文与孙安得知探马来报,紧急就近派来阻拦的,高俅眼看梁山派了兵马来追杀,赶忙丢了一应表明身份的旗盖鼓号,只顾着向西逃走。 此时梁山骑、步两军二十多个营全部压上,与高俅中军大营那里的禁军、三节度的残余兵力混战在一处,战场铺开了数里,王伦眼看机会不错,就连吕方都被派了出去,带领亲卫营的骑兵参战,他身边只留了焦挺的两个都的兵力。 除此之外,陶宗旺的工程营也被抽调来了,负责接管俘虏等。 高俅又逃了一二里,一看身后,却只剩下数百骑、不到二千步兵,周昂也不知所终,倒是王焕被拦着厮杀了一番,又幸运逃脱,身边只有五六百人,无奈只得向高俅这里靠拢。 高俅此时哪里还会管先前王焕抗命的事情,就令王焕前面开路。 又行了一二里,路边却又冲出来一支军,唬得高俅魂飞魄散。来的却是水军陆战一营的欧鹏,以及水军第二营、第四营的张顺、王定六,一共只有不到一千五百人。 工程营都被抽调,水军自然也不例外,欧鹏、张顺、王定六三个,就此拦住厮杀,后面卢俊义和关胜也领兵继续追来。 卢俊义的任务很简单,只要对付高俅身边的高手,故而王伦给了他很大的自由权,所以抓住些官兵俘虏,略一询问,得知高俅在逃后,卢俊义便与关胜一商量,各自领骑兵数百,就此追杀而至。 王焕那里接着欧鹏,却先搭起弓来,朝着欧鹏射了一箭。但很可惜,他不曾听闻“摩云金翅”的名号,第一支箭竟被欧鹏赤手接住,顿时被吓住了。 于是欧鹏纵马挺着一杆刀,与王焕斗了十余合,王焕一颗心总算是安稳,心想我须斗得过此贼将! 这时卢俊义与关胜两个领骑兵冲了过来,关胜见过高俅,就在乱军中四处找寻,卢俊义却直奔王焕而来。 王焕已是胆气全无,卢俊义接过,欧鹏主动退去,他与卢俊义交手数合,枪法就先自乱了,被卢俊义一枪杆扫落马下,王焕倒也光棍,立刻弃了武器大喊:“愿降!” 卢俊义一杆枪已经点到了他的喉咙,听闻一声喊,立马将枪收回,看了他一眼,那边就有几个水军士卒奔了过来,将王焕绑住。 也是卢俊义自重身份,若是他师弟史文恭来,才不会管你愿不愿投降。这一次王伦又没有专门下达要生擒的命令,是死是俘,功劳都是一般,毕竟梁山兵少,专门抓俘虏太耽误事了。 关胜只在乱兵中找寻高俅的身影,他却不知,高俅一看情况不对,立刻跳下马来,脱了官服,就与七八个心腹朝不远处的山坡那边钻去,想要逃进树林中。 张顺也领着本部水军,在乱军中厮杀,他和部下都举一面藤牌,提着腰刀,只顾着乱砍,却看到一伙官兵,已经脱离了战场,当即领兵追了过去。 张顺追的这一伙人,其中正有高俅,高俅刚翻上土坡,看到一群梁山士卒就追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就要逃跑。 但他养尊处优惯了,逃跑了数十步,顿时气喘吁吁,于是两个亲卫干脆架起来逃走。 张顺的水军,陆战或许不行,那也是接受了长期的军事训练的,很快就追了上来,顿时就将高俅一伙人围在最中间。 张顺便喝道:“弃械投降!”高俅便朝亲卫们使了个脸色,他这里人少,但个个精锐,尚有一搏的机会。 张顺看到这些人只顾看向高俅,盯着高俅仔细看了一眼,看到他露出一双乌皮六合官靴,又看他一张脸生得白净,颇有几分贵人模样,便大喝:“高俅?” 他只是试探性地一喊,高俅只以为身份被识破,身边亲卫大喊大叫地就冲杀了过来。 能在乱军中护着高俅逃出这一段路,这些亲卫身手自然不差。但梁山水军虽然不熟步战,却也操练过合战之法的,就有水军士卒们举着藤牌,架住迎面来的刀剑,只用腰刀乱砍。 张顺也是胆子大,瞅准机会,一个飞扑,却将高俅身边一个亲卫扑倒,不管不顾腰刀乱戳,先将那亲卫杀死,就地一滚,站起身来,就扯住了高俅的后衣,一柄刀就横在了脖子下。 高俅顿时汗如雨下,大喊:“好汉留我性命!” 这时关胜部下的十余骑也奔了过来,帮助水军将高俅的亲卫杀散,张顺便笑着高喊:“高俅这厮被我擒了!” 第373章 战事略定 于是一众梁山头领、士卒,都拥着张顺,押着高俅,收容了俘虏,便向东面而来。 沿途又遇见数股大大小小的逃走的官兵,张顺便喝令高俅劝降,一路又收了数百个官兵俘虏,就此来到了西面中军大营处。 此时战场已经铺开了方圆近十里,到处都是乱哄哄逃走的官兵,以及跟在身后追杀的梁山士卒。 从上午厮杀到近黄昏时,战事方才停歇。 高俅领兵号称十三万,但禁军、十节度的总兵力,加上征用的民夫等,也不过七八万,白日作战时,又只剩下四节度,总兵力实际只有四五万左右。 战后点检,俘虏官兵前后一万余,逃走的官兵不计民夫,大概又有万余,杀死的官兵也破了万人之数。 梁山这里,伤亡三千余,也就是说三个半营的兵力报销了,王伦心疼得要死,即便战损比达到了一比三,他还是气得大骂。 许贯忠就来劝说:“毕竟高俅那厮带来了禁军中的精锐,此番大战过后,京东两路再无敌手,实在是可庆的事情,哥哥何必如此苛责?” 王伦便收敛了情绪,先去医疗营中探视了一番。安道全和梁山十多个大夫以及他那位老丈人正在营中忙碌,王伦看了一圈,恰看到几个官兵伤员被送来。 有个军官模样的,包扎了手臂,倚在帐门外,盯着远处负责守卫的扈三娘以及她身边的十多个健妇亲卫不住贪看。 若是单看一眼也就罢了,他嘴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来,恰被王伦听到,就从焦挺手里接过马鞭,一鞭子抽了过去,那军官惊愕地转过头来,就要破口大骂,看到王伦等人,顿时闭上了嘴。 “焦挺,掌他的嘴!”王伦此时正是心情不爽的时候,因为各营又陆续有伤残的士卒送来,梁山士卒伤残人数又增加了几十个,他自知手劲儿不够大,就让焦挺动手。 焦挺也不客气,上去就是几个耳光,扇得那军官头晕眼花,焦挺便怒骂:“你这厮受了俺梁山的恩惠,救你一条狗命,还敢把一双贼眼乱看?” 那军官顿时慌了,不住讨饶,王伦也懒得再与他计较,就此匆匆离开。 回到中军大帐,这却是高俅那厮留下来的,许贯忠和朱武正在忙碌,王伦又细看了一番伤亡名单,心中更气。 一直到了后半夜,中军大帐中仍旧灯火明亮,参战的头领们都聚在帐中,王伦已经恢复了心态,便笑着说:“此次张顺兄弟擒得高俅,当立首功!高俅这厮如何处置,却要与众兄弟们议一议!” 李逵当即站起身来:“哥哥,要俺说,还议个甚,就此一斧头砍杀了,便一了百了!” 白日里他这一营和樊瑞一营截住杨温的江夏兵厮杀,杀到最后,杨温宁死不降,还在那里抵抗,李逵杀得性起,就要排排砍去,好在鲍旭拦住,合力将杨温生擒了,就关在营中。 不少头领都纷纷站起身来,表示高俅当杀。王伦笑着摆了摆手:“杀是肯定要杀的,只是留在这里杀,还是带回梁山杀,林教头,你来说话!” 林冲只觉得胸中无比的畅快,拱手说:“若依着俺的意见,不如押去二州八县,先叫百姓们看了,我梁山生擒了祸害天下的一个大贼,再一刀砍了,如此方才痛快!” 徐宁拍手叫好:“林教头这个主意好!” 那边山士奇却不满意了,说:“一刀砍了,却叫高俅那厮死得痛快,就该千刀万剐,也叫他知晓,他是如何盘剥百姓,百姓是何种痛苦的!” 山士奇本可以在河东路沁州安心做一个富户,虽称不上大富大贵,至少也能平安一生。但他莫名其妙地就破了产,被逼着无奈落了草,现如今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 山士奇到了梁山后,就向山寨的许多头领们请教解惑,后来听了王伦一些关于阶级分析的言论,顿时恍然大悟。 似他这样的一个王朝的中产阶级,本该是最拥护朝廷的那一批人。但我大宋朝的朝政国策,却偏偏演变向了只对大官僚、大地主、大富豪有利,站在权力金字塔最顶尖的少数一批人,却将剥削的对象无限扩大。 在山士奇看来,高俅就是赵官家养的一条专为剥削天下的好狗,只是这条狗剥削天下的同时,也在自己得利,这样的人如何能教他只挨一刀,就舒舒服服死去? 史进听了,高喊:“说得好!哥哥若不忍心时,我史进愿意动手,只我不曾学得手艺,还请哥哥派安神医助我,割一片肉时,就给高俅那厮上药,只护得他一条狗命,受洒家一千刀!” 几十个头领都轰然大笑,只有十多个前朝廷军官出身的头领不作声,他们更愿意支持林冲的做法,不管怎么说,高俅之罪不止于此。 王伦也笑了起来,说:“史进兄弟,你将来是要做将军的,何必干行刑人的事务?我便做个决定,就依林教头的主意,先游街示众,再砍头!” 山士奇还欲再言,袁朗却在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这天下似高俅一般的高官,还少了么?为天下除此大害,就是大善,何须在意细节?” 山士奇便不再多言,仍旧觉得,就这么让高俅死了,实在是对他的一种宽容。 第374章 战后的处置 此时营中的另一侧,高俅独自一人,住在一顶帐篷,外面却有四个士卒把守。这厮被捉了之后,只觉得以他的身份,梁山未必敢杀自己。 杀了他高俅,那就是打了赵官家的脸,触碰了朝廷的威严,故而短暂的慌乱之后,高俅就开始摆起了架子。 被丢进这一顶还算大的帐篷里,高俅就要酒要肉,看守士卒报到王伦这里,王伦也都同意了,反正高俅总归是要死的,朝廷的死刑犯受刑前还要给一顿断头饭,高俅现在多高调,临死时就得有多狼狈。 于是高俅用过酒肉饭菜,沐浴了一番,更换了衣服,眼看梁山事事照做,他心里更加安了下来,只觉得自己死不了了。 哪知一连两日,高俅只被困在帐中,吃喝拉撒都有人送饭、送马桶,唯独不见梁山首领来见他。 到了第三日,高俅却被提了出来,押到了中军大营外的空地前,这里已经搭了一座高台,四面围满了梁山士卒,王伦已经命人将周边乡村庄寨的一些百姓请来,又挑选了些官兵俘虏,都来观看高俅受审。 高俅被押上了高台,他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即看着高台上坐着的一群人,厉声骂道:“我乃是天子亲封的殿前司都指挥使,朝廷钦命的太尉官,王伦,你敢杀我么?” 王伦心想就是赵官家被我擒了,也照杀不误,你高俅算个什么东西?并不去理会。山士奇却看不过去了,拱手说:“哥哥,这厮如此嚣张,小弟请命去治他!” 王伦便同意了,山士奇踏步而来,在高俅小腿肚上踢了一脚,高俅顿时站立不稳,跪倒在地,山士奇揪住他的头发,却将准备好的两个以麻绳相连的核桃塞进口中,叫高俅再不能发声。 他却持刀立在身侧,高俅顿时老实了起来。 王伦便站起身来,众梁山士卒顿时安静了下来,原本有些吵闹的百姓们也都跟着闭了嘴,王伦高喊:“此次高俅领兵来袭,被我征东将军府的大军击败,高俅也被生擒,众人都知晓此贼的名号,就由我梁山宣读他的罪名,也叫百姓们知晓,这厮是如何祸害天下的!” 高俅就在那里挣扎不已,又被山士奇抽了一耳光,再次老实了起来。 张顺就出列,站在王伦身侧,开始宣读高俅的罪名。他生擒高俅有功,这样荣耀的事情,自然就由他来做。 第一条罪名,自然是“巧佞事君”。高俅顿时满腹委屈,他只是个街头的泼皮混混,也只踢得一脚好蹴鞠,靠着本事在端王和赵官家面前混口饭吃,如何算是“巧佞”? 第二条罪名,是“陷害忠良”。看到林冲、徐宁等头领怒目视来,高俅顿时心虚地将头低下,这个罪名他没办法否认,因为的确是他干的。 第三条罪名,是“祸乱朝纲”,高俅私下里搞卖官鬻爵那一套,可不就是祸乱了朝廷秩序么? 第四条罪名,是“侵夺军权”。高俅顿时再次挣扎了起来,他私吞军营、广建宅第不假,以禁军官兵充作力役也不假,但朝廷高官,但凡有权有势的,哪个不曾这么干过? 而且他导致了禁军纪律松弛、军政不修,关你梁山这个朝廷的死对头何事? 张顺却不理会高俅在那里乱拱乱动,只一条条罪名念下去。这罪名是王伦与许贯忠等人商议的,既不给高俅强加罪名,也不污蔑,完全实事求是,于是十多条罪名念过,数十个事例举出,高俅再无话可说。 他自己干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罪名既定,押着高俅二州八县游街的事情,就交给了韩世忠。韩世忠营在大战中出力甚多,连番踏破了王焕的营寨以及高俅中军大营的北侧,而且他这营比较特殊,并不需要添补新兵。 至于被俘虏的官兵,王伦决定按照梁山的选拔标准,从中挑选一部分愿意投降的,补充到军队之中。 其余官兵,则分到郓、济两州,先把官道修缮一番,顺便将二州的驿站也梳理一下,这件事就交给了许贯忠去安排处理。 至于俘虏的王焕、徐京、杨温三个节度使,杨温交给杨志处理,另外两位,王伦也不想劝降,就告知他们,可以挑个同样被俘的信得过的亲信,自回本家,拿钱赎人。 王焕听了,却执意要降,似他这样的老将,本就是江湖草寇受了诏安,此番又被俘虏,回去还能干什么?随意一个文官都能拿捏,故而只要投降。 王伦听了,却颇有些犹豫,似王焕此人,也能打仗,但明显不会打大仗,长期搞治安战,军事素养已经跟不上梁山的要求了。 但许贯忠却表示,总归是要千金买马骨的,留一个老王焕,充当守城将领,也可以一用,王伦便也同意了。 王焕一投降,徐京顿时踯躅了起来,他跟王焕的情况一样,梁山肯定是要杀高俅的,回去之后,高俅丧师的罪名,万一落在他的头上,他徐京十个脑袋也不够朝廷砍啊! 干脆也来投降,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就向王伦推荐了一人,说他精通兵法谋略,是个天下少有的良才。 王伦顿时来了兴趣,知道徐京说的是谁,便请他写信邀来。徐京陪着笑:“将军,那人也被小人请了随军,本欲向高俅那厮举荐的,现如今就在俘虏营中!” 王伦顿时一惊,连忙派吕方随着徐京,去俘虏营中将人请来见面。 第375章 闻焕章 梁山的俘虏营,只是将官兵按照各自所属军队名号简单分了一下,负责看守的是步兵第二营的广惠以及第七营的史进。 吕方带着徐京,拿着王伦的令牌,到了上党兵所在的俘虏营里,却寻不见徐京说的那人。徐京不由得心慌,暗道莫非先生也陷在乱军中了么? 吕方却不慌不忙,自去寻广惠大师。广惠大师正在重新辨别俘虏身份,听到吕方说了此事,便说:“昨日史家大郎在俘虏中寻了几个书吏,你再去他那里问问。” 吕方又去史进那边,就看见史进、陈达、杨春三人正在指挥着官兵俘虏排队,挨个登记身份信息,正要说话,徐京在身后惊喜地说:“那位先生原来在这里!” 吕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个草棚下,一张书桌后,坐着位四十来岁的先生,正在那里提笔记录,旁边几个梁山士卒细心照料着。 吕方就与徐京望那边走,史进见了,便迎上来,笑着问:“吕温侯,来此营中何事?”他与吕方年纪相仿,又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便跟吕方开起了玩笑。 吕方说明了来意,史进便说:“这先生写得一笔好字,办事也妥当,若是旁人来寻他,洒家自是不肯放人的,我给你请来!” 便将那先生请了过来,徐京说明了来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欲在高…朝廷那里举荐先生,却害得先生如此,是我的罪过。见如今我意已投降梁山,归顺王将军,先生可有意同来否?” 那先生倒也洒脱,笑着说:“似我这般,还有脱身的可能么?想来你已经在那位王将军面前说了我的好话,我便随你走一趟罢!” 吕方在一旁见了,心中暗自称奇。 于是三人到了中军大帐,王伦正在看刚刚统计出来的粮草缴获,这一次高俅将后勤补给都放在了雷泽县,故而许贯忠已经领兵前往那里夺取了。 每一次大战,就是对后勤的一次考验,现如今王伦对“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 看到吕方、徐京以及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到了帐内,王伦便起身相迎,先请三人坐下,便笑着说:“这位想必就是闻焕章闻先生了!” 闻焕章便拱手行礼,上下打量了一番王伦,见这赫赫有名的贼首,全不似强徒模样,倒像是个孔武有力的书生。 他与徐京结识,要从十余年前说起了。徐京是河北真定府人士,以江湖卖艺为生,结识了一位同样江湖卖艺的女子,结为夫妻,就在河东路泽州做了教师,一如后来栾廷玉、史文恭、苏定等人。 本州官员看他妻子生得美貌,就起了歹意,威逼不成,徐京的妻子自尽,为怕徐京报复,官员就构陷,将徐京下狱,欲将他害死。 当时闻焕章出任主簿,这时个从九品的小官,主管一县之财务,从中斡旋,判徐京了个流放的罪名。徐京就此流落江湖落草,后来受诏安,一路积功做到了上党太原节度使。 但闻焕章仕途坎坷,屡次不得升迁,干脆辞官归家,回到东京城外安仁村居住。与他同届的科举进士多已升迁,都知道他的贤名,故而闻焕章也算是东京城的一个名人了。 只是他因徐京一事,得罪的上官正是蔡京的一个心腹,故而蔡京执政,他始终不得出仕。现在蔡京已经被罢相,徐京又想起了这位恩公,就欲提携,派人将他请到军中,打算向高俅举荐。 但是很可惜,高俅也不是肯提拔贤才的人物,闻焕章就此随军,还来不及发挥出任何作用,就被梁山俘虏了。 梁山现在不缺乏军政型的人才,许贯忠、萧嘉穗都是文武双全的人物,但萧嘉穗武更重于文,王伦现在迫切需求一个内政型的人才。 故而徐京一说,他就想起了这位闻焕章,闲聊了几句,王伦就问:“先生以为,若我梁山要成就大事,将来当如何发展?” 闻焕章心想:这一番考验就来了!他半生蹉跎,既然肯跟着徐京前来,还是想要一展抱负,不愿就此埋没一生的。 当即拱手说:“梁山若要成就大事,须先割据一地,若要雄据京东两路,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以兵力为盾,击朝廷大军于外。” “京东两路不足成基业,唯攻占河北,夺取河东,一如北齐旧事,则霸业可成也!” 王伦顿时大笑了起来,他与许贯忠等人商议探讨过多次,都认为单靠着京东两路,是没有办法与大宋朝相抗衡的。 但梁山若要继续扩张,肯定要面临着朝廷无休止的进攻,哪怕依靠军事实力与朝廷形成均势,还是得占据另外一块地盘。 萧嘉穗的建议是向南,夺取淮南两路,因为在萧嘉穗看来,河北边军不堪用,赵官家心心念念收复燕云十六州,肯定还是打不过辽国的。 若是向北攻打河北两路,等于直接树立了两个敌人,北面辽国以及后续的金国,南面是大宋朝,以赵官家的德行,肯定还要再搞个“联金灭梁”出来,那时候梁山如何抵挡的住? 王伦也很犹豫,他也曾设想过,就安安心心占据了京东两路死守,任由“靖康之耻”发生,梁山就可以接过天命的大旗,北抗金国,恢复华夏之荣光。 但那样一来,受金国女真兵铁蹄蹂躏的百姓何辜?况且以京东两路之地,对抗金国,以及仍旧尊崇赵宋的地方武装势力,难度同样是巨大的。 故而王伦还是打算,先占据京东两路,发展一段时间后,就此北向,哪怕为此做了赵官家的打手,去阻止女真南下,他也认了。 便对闻焕章说:“先生独不提中原,赵官家该如何对付呢?” 闻焕章回道:“赵官家贪图享乐,任用群奸,天下民怨鼎沸,已显亡国之相。只要梁山阻挡了辽、金,派大军南下,赵官家必然南逃,中原入手,实不难也!” 王伦心生感叹,只觉得这位闻焕章看东京城那位赵官家,实在看得太准了! 第376章 想通了的王伦 与闻焕章的一席话,有些事情,王伦突然就想通了。 此前王伦一直觉得,北宋遭遇“靖康之耻”,接着又有南宋坚持了一百五十余年,到了元朝末年,红巾军还打着赵宋的名义起事,可见若没有外敌入侵,大宋朝不曾分为两段,此刻应该是处于一个王朝的中年期的。 在一个王朝的中年期搞造反,难度实在太大,但闻焕章说如今的大宋朝已显“亡国之相”,王伦突然就想明白了。 北宋根本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大一统王朝,所以王朝周期律对于北宋而言,并不完全适用。假设辽、金皆非异族政权,那么宋辽两国相争对抗百余年,本该是金国来完成历史赋予宋、辽,但两国却没有完成的大一统任务。 但偏偏辽、金皆是异族政权,所以阶级矛盾就被更为剧烈、冲突的民族矛盾所掩盖,所以南宋与金、南宋与蒙古,都是民族矛盾持续爆发的产物。 那么他王伦现在领导的梁山势力,与北宋的对抗,就是内部矛盾,百姓民众的反抗心理并不是那么强烈的。 所以管他娘的什么“靖康之耻”,管他娘的皇帝还姓赵,他王伦要做的大事,就是完成华夏民族内部的一次重新洗牌和整合,再现汉唐的无上荣光! 因为梁山势力自崛起以来,就在不停地对外作战,这导致王伦、许贯忠、萧嘉穗三人,对梁山未来的考虑与规划,就不由自主地从军事角度出发,却不是说许、萧二人的战略眼光就不如闻焕章,只是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而且此前王伦等一众头领都知晓,梁山要崛起,朝廷肯定是不可能不管不问的,实在是京东两路距离东京城太近了。 但如今的天下形势,是童贯领重兵攻方腊,梁山又击破了高俅,那么在方腊被平定之前,朝廷不可能再有余力继续攻打梁山,王伦需要考虑的事情,就从对付朝廷的军事攻击,变为如何占据两路、先成割据之势了。 关注的重点一变,想法自然也有所改变。 王伦便又急切地问:“若我梁山占据京东两路,当如何治理以安民?” “不过是整顿吏治、减免赋税而已!” “若我给先生一县之地,先生会如何治理?” “更换小吏、加强监管、刑罚公正、限制富户、打击豪强、实民以惠!” 王伦忍不住击节叫好:“闻先生若有意,可愿入我梁山军中,暂为一县之百里侯么?” 闻焕章欣然领命,他已经年过四十,生平担任的最高官职,也不过是从九品的主簿,一生才华无处施展,他心中很是焦急,否则也不会在东京城外隐居住下了。 不就是想寻个终南捷径,也施展一身抱负么?既然朝廷不用他,王伦却赏识他,他如何会拒绝? 于是闻焕章就被派往金乡县担任县令,徐京则暂时充任新兵营教官,与王焕一样,三人都列为头领,享受同等待遇。 给许贯忠做秘书的乔用德,在一旁听了,羡慕不已。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秘书”,不过是还在考察期而已,只要通过考察,他也能放一地为官了。 王伦可以立刻提拔闻焕章,是因为他上次做官已经是十年前了,与朝廷的瓜葛不大,故而先让他做一任县令,只要做得好,证明自己不是个夸夸其谈之辈,王伦肯定会继续提拔他的。 这样的流程,不用明说,闻焕章也是心知肚明,故而并不抱怨。 且说许贯忠领了六千兵马,直奔雷泽县而来。先前大战时,梁山兵力有限,没办法对高俅所部形成包围,连水军都派上了战场充当步兵,将高俅兵马三停去了两停,却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官兵逃走了。 连带着近万民夫,漫山遍野都是,梁山各营肯定是优先本营的作战任务,故而就有几千溃兵逃进了雷泽县内。 这些溃兵为了吃喝,就冲进高俅设在县内的后勤基地抢夺,本县知县以及濮州兵马都监领着新兵来弹压,反而在县城内引发了一场大混战。 故而许贯忠领兵冲到城下,大军一摆,就有守城官兵打开城门,于是州兵、衙役、溃兵们听闻梁山大军又至,纷纷逃走,也顾不得内斗了。 仍旧一如往常梁山占据城池时的做派,许贯忠先令将后勤补给的十多个仓库给占据了,守住四门,将城内来不及逃走的溃兵镇压,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始运输缴获。 按照战后王伦与许贯忠的估计,这一战至少能给梁山争取半年左右的和平期。 若赵官家拼着派兵继续围剿,大宋朝从来不缺官兵,但问题是,现如今的朝廷已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领兵人选了。 赵官家肯定不可能将兵权再交给文官,从他提拔、信任童贯和高俅就不难看出,这位也是不愿意文官势力继续坐大的。 那么交给武将领兵呢?这可是大宋朝,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所以赵官家就得从宦官里面挑选,不过很可惜,大宋朝的宦官始终未能够形成一股稳定的政治力量,哪怕有童贯、谭稹,也只是矮子里面挑将军而已。 许贯忠虽然轻易占了雷泽县,却不准备长期占据,就此将高俅的后勤辎重一并打包带走,又抓了千余溃兵,然后缓缓撤出。 这一次,却有不少雷泽县的百姓情愿跟随,实在是高俅这一次领兵前来,官兵将雷泽县荼毒残害得不轻,而许贯忠处事公正,张贴了安民告示,有百姓来告状的,只要能寻着祸害百姓的官兵,就此拉到街头一刀砍了。 对于百姓而言,哪怕梁山披着贼寇的罪名,也胜过朝廷贪官污吏、官兵祸害。 第377章 梁山的制度改革(一) 朝廷大军惨败,高俅被生擒,消息一传出,天下震动! 最受鼓舞的就是方腊,他原本是领兵猛攻秀州,打算继续攻入苏州,捉拿朱勔的。但秀州统制官王子武据城而守,拼命抵抗,方腊始终不能攻破。 继而童贯领兵自润州渡江,经常、苏二州入秀州支援,方腊不能敌,就打算退守杭州。 手下众将纷纷劝阻,因为若向杭州退却,就是白白将湖州也让给朝廷了,本就没有天险地利,如何守得住? 恰好高俅战败被擒的消息,经梁山情报人员的传递,到了他这里,方腊顿受鼓舞,只觉得你王伦能生擒高俅,难道我方腊就不能击退童贯吗? 于是方腊也集结重兵,死守湖州,靠着太湖的水军不断骚扰童贯的后方,断绝粮道,童贯一时也再进不能。 其实童贯手下,是有不少名将的,比如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知怀德军事、怀德军都总管杨惟忠,比如婺州观察使、统制官王禀。 但偏偏童贯仍旧信任有勇无谋的刘延庆,以及心腹忠州防御使辛兴忠。尤其是辛兴忠此人,虽然作战勇猛,但就喜欢凭借着童贯的信任,抢夺他人的战功。 其实若依着童贯以前的性格和军事指挥风格,有大宋朝的西军跟随,有诸多名将,只要一路推进,就可以轻松扫平方腊的。 但先前童贯败给梁山一场,却让童贯的自信心大减,用兵也变得保守起来。更兼朝廷两面开战,高俅送了一波人头,顺手又送了一批物资,这些本该用于江南战场的物资,现如今都落在了梁山手中。 朝廷南下的统帅用兵保守、且后勤补给紧张,方腊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就此占据了太湖的水军优势,竟比原本历史上又多坚持了几个月。 济州内的战事已经完结,战场也打扫完毕,官兵俘虏们被各自押往诸县,开始修缮官道、驿站,王伦就将萧嘉穗从郓州须昌县召来,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此次大战过后,京东两路再无敢与梁山交战的官兵,各州驻守的官兵皆不堪战,故而按照原定的计划,梁山只要派出大军,一路向东,就可以将两路数州收入囊中。 但在这件事之前,王伦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推行梁山自己的一系列制度。 大宋朝的官职制度本就繁琐复杂而且混乱,当今这位赵官家数年前政和改制,官职经历了一次大改,许多官名都变了,故而王伦打算重新调整一番,意在简单明了。 于是经过商议后,王伦势力的军队仍称梁山军,以征东将军府的名义行使民政事务,而以征东大都督府的名义行使军政事务,军、民事务分开。 王伦自称征东将军、征东大都督,许贯忠则为征东将军府左长史,兼任军师;萧嘉穗为征东大都督府左长史,朱武为征东大都督府右长史。 至于征东将军府右长史,王伦是打算留给闻焕章的,只要他在金乡县表现得不错,就此提拔起来。 将军府下设六曹,对应的正是大宋朝的六部。 吏曹主管人事升迁、考核、组织形式、官吏培养等,暂由王伦兼着,自古人事都是大事,不可能交给其他人的。 礼曹专管一应对外事务往来,以及祭祀、典礼、天文、漏刻、国忌、庙讳、僧尼等事宜,王伦又将教育这个在他心里极为重要的职责安排其下,由柴进担任主事。 户曹主要负责辖地户口统计、逃匿人民搜寻、土地牧场统计、钱财度支、百姓民生事宜,如医疗、卫生、赡养孤寡、客死掩埋等,由王寅出任主事。 工曹负责营造、矿场、城池修缮、道路、桥梁、水渠堤堰修建、驿站维护、山林水泽的保护等,由凌振出任主事。 刑曹则负责法律审判,下设提刑署和巡检署。提刑署相当于后世的检察院,负责检刑诉讼;巡检署相当于警察局,负责出警、巡查刑事案件,两署互相配合,所查案件,证据收集和审讯等完成后,由刑曹进行最终审判。 刑曹主事自然是孙定,提刑署司署为蔺仁,巡检署司署,王伦考虑了许久,暂由雷横出任,他心里有个更合适的人选,那就是朱富的师父、现为沂水县都头的“青眼虎”李云。 故而战事一完,王伦就已经派朱富送信给李云,他不来也不怕,因为王伦只要将官职制度理顺了,总归是要攻打占领沂州的。 考虑到雷横这个人心思偏激,王伦特意给他说明,先将济州三县的巡检署结构搭建起来,将来仍旧由他领兵。 兵曹则负责征兵和预备役的建设,在各地建立民兵制度。这件事王伦就交给了卞祥。 人口和军队,与之相关的户、兵两曹,王伦让王寅与卞祥负责,仍旧是要锻炼二人,在他看来,二人转为文职,必然是会有一番成就的。 第378章 梁山的制度改革(二) 征东大都督府下,则设八司,分别是: 参谋司,负责整理军事情报,并以此为根据,进行分析推演,并给出意见和建议。 军法司,是军队内部的理法裁决机构,负责对在职军人违法违纪事件的裁定,若是现役军人在请假期间违反了地方法律,也是要先交由军法司处置的。 军令司,负责大都督府所有命令文书及时下派送达,并负责保障军令正确顺利进行。王伦交给了这个部门另一个任务,就是养信鸽。 军务司,负责各部队、各兵种武器装备的采买和品质检查监督。 军训司,负责各部队日常军事技能操练,并对训练成果进行考核评判。 后勤司,负责军队武器、被服、衣甲、粮草、车辆等的运输保养,以及火头军也就是炊事兵的驻派等。 军情司,负责对天下各地地形的测绘、各地天文地理水文道路情况、民风民俗等的收集调查,以及各地军事情报的收集等。 侦骑司,只对王伦本人负责,职责只有一项,监视内部动向。 除了二府六曹八司之外,王伦又设置了三司,即监察司,专门负责对各曹和各项事务的开支审计以及对官员的督察等。 他特意设了另两个部门,安民司,类似于后世的民警,组建了一支 “民警”队伍,负责巡逻街道,处理民间的民事纠纷;城管司,安排人员的守夜、打更、街道清扫、市容维护等。 王伦的这一番制度改革,其实就是将大宋朝本就有的许多职司重新厘定,又将一些并无法定、但地方上已经通用的制度规范化。 先前梁山的“头领、头目、小头目、喽啰”的这一套职级,已经不适合了,王伦也重新做出了调整,改为“将、校、尉、士”,仍旧四级,属于暂用条例,以后还是会继续修改的。 制度既然已经确定,就得进行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这就意味着有一些领兵的头领,会转为文职军官,王伦少不了又要继续与众头领们逐一谈话,以安抚人心。 王伦之所以要迫不及待地进行制度改革,是因为他必须得给梁山历次战争中伤残的士卒寻找一个更好的出路。 以前梁山历次出兵,伤残人员都发放了抚恤金,而且王伦也尽可能地将他们都安置到各作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但毕竟工坊的许多工作,还是需要双脚齐全的人来做的,为了安置这些伤残士卒,王伦就设了诸多部门,至少培养培训一番,勉强也能够任用的。 他现在并不着急着打算就此搞土地改革,步子迈得太大,很容易适得其反。 二府诸曹、司既定,王伦梳理清楚了一切,就此发兵,一路向东! 首先要拿下的,自然是齐、兖二州,于是林冲领兵攻齐,郝思文领兵攻兖,大军浩荡向东而去。 从梁山开始主动对外进攻以来,京东西路诸州兵,几乎都与梁山交过手,没交过手的,也是因为州兵实在不堪大用。 而在两路大军分进之前,就在郓城县,高俅被当众斩首,行刑官是主动请求的史进。 高俅被韩世忠押着,二州八县之地逛了个遍,王伦不要他死,他自己寻死也不能,就这么被游街示众了一番。 看到高俅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般,跪倒在高台上,下面围了许多百姓,兴奋地看着,史进又宣读了高俅的罪状,一刀狠狠站下,那颗罪恶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了一边。 没有百姓来沾人血馒头,一个奸臣的血,想来只会带来霉运,却治不了病的。 看到高俅身死,林冲恍惚间觉得不那么真实,愣了许久,方才畅快地大笑了起来。高俅就仿佛是他的心魔一般,如今心魔已除,他林冲就再无任何负担,誓要在这大好山河纵横一番了! 王伦便下令,将高俅的尸体随意用一口薄棺埋了,那颗脑袋却用石灰仔细腌了,准备攻占一地,就示众一地,也叫百姓们都知晓,一个奸佞误国之臣的下场。 王伦已经将二龙山人马全部撤回,宋万负责后勤司,曹正就转到他名下任副职,至于杨林,王伦实在难以取舍。 此前梁山搞情报的,主要是朱贵、时迁,但朱贵能力不在此,所以就被转入将军府户曹下面,仍旧与韩伯龙负责民生事务。 后来山寨多了杨林、石秀和燕青,这三人都很是优秀,但许贯忠却建议燕青转为军职,或者其他事务。 因此许贯忠已经算是梁山势力王伦之下的第二人,文武军民两政通抓,燕青作为他的好友,再搞情报工作,那就是逼着王伦提防着他了。 王伦便将燕青转为骑兵第七营,接了邓飞的班,邓飞则转为军法司,做了裴宣的副手,同时兼任第十一营副将。 石秀已经陪着吴用去了江南,王伦询问了杨林的意见后,就由他充任侦骑司主事。 这几年杨林在京东东路干得很不错,除了最南面的淮阳军,其他各州都被他安插了密探,情报收集的相关工作做得很是顺利。 所以王伦派林冲与郝思文分别攻打两州,实在是山寨的情报头领们将事先的准备工作都做到了极致。 按照王伦的设想,郓、济二州已经占领,再占齐、兖,然后就是淄、青、潍、莱、登五州之地,至于南面的密、沂二州,倒是可以暂缓一缓的。 第379章 一路向东 王伦与几位军师商议后,准备将梁山的军队分为两部分:野战军和守城军。 其实梁山军队与朝廷官兵的兵源差不多,都是挑选流民、贫苦百姓,只是不用泼皮、无赖、混混,而且梁山比朝廷强的一点在于:不克扣军饷,不贪昧军功。 一支吃饱、穿暖、足饷的华夏军队,能够发挥出多么强悍的战斗力,这一点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如果再能够注入信仰,那就是人类的巅峰。 尽管现如今的梁山军队,并没有什么信仰,但为此花费了大量心血来打造的王伦,已经很是自豪了。 而随着梁山的根据地不断扩大并稳定下来,就需要组建一支与地方衙役、安民司“民警”配套的治安军队。 王伦的意思,就是以梁山军队中退伍的伤残士卒、以及部分未通过军队挑选的投降官兵、落选的报名参军的百姓为骨干,组建一支负责治安、守城的二线军队。 在不能大搞均田制度之前,王伦要尽力为士卒们寻找一条合适的后路,万一在战场受伤致残,至少他们还可以通过其他途径继续靠着能力养家糊口。 高俅兵败后,还占据着郓州阳谷、东阿两县的乌知州,二话不说转身就逃,他很清楚,逃跑最多也就是丢官,大宋朝优待士大夫,丢官总比丢了性命强百倍不是? 于是郓州全境就顺利被梁山占领,林冲领兵攻打京东东路的齐州,也基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齐州在政和六年升为济南府,还是那句话,当今这位赵官家喜欢改地名,故而百姓们仍旧习惯性地称呼为齐州。 齐州济南府是京东东路治所,但是很可惜,州兵不堪用,先前梁山攻打青州时,齐州就没有任何动静,对于过路的梁山大军根本不敢阻拦,更何况如今高俅都被杀了? 本路、本州官员听闻梁山大军入境,第一件事就是向北面逃走,逃到了河北路去寻求庇护。 郝思文攻打京东西路的兖州,却多多少少遇到了点儿麻烦。政和八年,兖州升格为袭庆府,在唐朝末年可是赫赫有名的泰宁军节度使的地盘,大宋朝也将其升为大都督州,下辖七县一监,莱芜监主管冶铁。 兖州袭庆府的官员自然是不愿意轻易投降的,还是想要放手搏一搏。 但郝思文并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自北面绕过奉符县,直冲莱芜监,先将莱芜给占据了。 再从莱芜监兵分两路,一路调头向西,一路转向西南,将州官打算死守的龚县团团围住,只坚守了四五日,州官、县官就开城门投降了。 不投降也没办法,实在是梁山骑兵行动太过于迅速,分割、包抄的战术用的纯熟,根本不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机会。 两个州府顺利拿下,将军府的刑曹最先派出官吏,先将各州府县监的朝廷官吏梳理了一遍,有命案在身的官吏,审讯后直接在本地一刀杀了,其余人等,都被押到郓州,先去劳动改造一番。 乔用德就被派去了泗水县,出任县令。梁山虽然缺乏有经验的县官,但王伦宁肯对占领的州县实行军管,也不愿随意将投靠的朝廷官员快速任命。 乔用德勉强算是通过了考验,但还需要做一任县官,表现得好,再说提拔也不迟。 倒是有一个人的投靠,让王伦很是意外,那就是张叔夜的次子张仲熊。 张叔夜父子三人被软禁在梁山泊中,王伦也不苛待,一如先前的呼延灼两人的待遇。张叔夜是个倔脾气,先闹着绝食,被两个儿子苦苦劝住,每日里就在大骂梁山,骂着骂着就变成了对朝廷政策的批判。 王伦也不去理会,只是命人将高俅的首级送去教他看了一看。出乎意料的是,张叔夜并没有放声痛哭或者悲哀,反而又将高俅骂了一顿,觉得就是他这样的奸佞之臣,害得国家如此,以致于似梁山这样的大贼横生。 王伦听了汇报,只觉得这人更加杀不得了,因为张叔夜还是期盼着国家和朝廷更好的,只是家天下的历史现状之下,他热爱国家,忠诚君主,只是效忠了一个昏聩的天子而已。 见过高俅的头颅后,张叔夜便不再辱骂梁山,而是天天在小院子里痛骂奸臣误国。王伦干脆将梁山收集的关于高俅、童贯等奸臣的诸多情报,都给他送去,顺便将自己写的阶级分析论也给他送了一份。 高俅既死,童贯又在江南,短时间内朝廷无力再攻打梁山,这件事不但王伦等人看得明白,张氏父子也看得明白,于是一向机灵的张仲熊,便向梁山投降。 他还年轻,父兄愿意为赵官家守节,他却不肯。听闻张仲熊愿降,王伦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与他交谈了一番后,梁山新任的莱芜县令就此上任。 政治上有一个原则:一旦某个特例一开,很快就会普遍化。就好比“府”在唐朝仅限于皇帝龙兴之地、驻跸所在,到了大宋朝,“府”就变得更加普遍,到了大明朝,就彻底变“州”为“府”了。 所以王伦也打算更改大宋朝的许多制度,就好比州县的行政划分,王伦觉得“监”这一区划实在没有必要,干脆将莱芜监改为了莱芜县。 将四州之地占据后,王伦在济州又忙碌了大半个月,这才动身前往济南府,这一次他准备亲自领兵,一路向东,直达登州。 于是萧嘉穗主管郓、济二州,许贯忠接手齐、兖二州,诸般事务都安排妥当,王伦领着亲卫营,便向济南府的历城而去。 第380章 兴办教育的名人 王伦的老家,就在齐州济南府。只是他父母早亡,学业无成,又没有什么亲戚,为了混口饭吃,也因为屡试无果,干脆投了沧州柴进处,本打算做个门客,又被派到了梁山。 自秦国商鞅变法以来,大一统的王朝,总是期望于将百姓以一对夫妻为基本单位,在民间推行家庭原子化的。 随着唐末五代十国的乱世,世家门阀被彻底终结,大宋朝的市民经济发达,商品经济发达,城市化的进程加快,也在某种意义上导致了民间家庭、家族的原子化进程加快。 整个梁山一百多个头领,大多数家庭情况都与王伦相似,亲属不多,宗族聚不成势力。 但统治阶级期望着宗族的原子化,自己却又大搞特殊,比如一众文人士大夫推崇私人编修族谱,宗族势力在北宋中期以来,又逐渐开始抬头。 所以大宋朝的别扭之处就出现了,既要防备民间以血缘关系抱团,又大力推崇宗族,在王安石推动保甲法之后,像祝家庄、曾头市这样半宗族化、地方民团化的现象,就此普遍出现。 王伦到了历城,就有当年不少的同学前来拜见。 说起来王伦的授业恩师的师父,那也算是一位名人,乃是号称“元丰九先生”之一的周行己,周行己又求学于程颐,故而细算起来,王伦也算是“程周洛学”的门徒。 当今赵官家崇宁年间,周行己出任齐州教授,但三年后就被罢官。政和七年被提任乐清县令,不久就辞官。去年时,温州道人林灵素在赵官家面前推荐这位同乡,于是周行己出为秘书省正字。 但他偏偏写了一封《上宰相书》,劝谏蔡京,被蔡京所恶,又被迫辞官。本欲回乡,但听闻方腊起义,就留在东京城,又被济南知府王靓聘为司隶。 哪知刚到了齐州,王伦却又闹将起来,林冲领兵来攻时,王靓无奈逃走河北路,周行己却再也跑不动了,他这一辈子仕途坎坷,顿感心灰意冷,干脆留在历城,哪里也不去。 王伦这一次前来历城,就是要拜见周行己的。 只是他递上的名刺,周行己收都不收就丢了出来,既然软的不行,王伦只好来硬的了。 于是在周行己的小院中,看到梁山士卒毫不客气地闯入进来,周行己坐在客厅前,怒目而视。 王伦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只有两个曾经的同学,便朝着周行己拱手行礼:“学生见过浮沚先生!” 周行己也不理会,王伦便说:“学生曾跟随任介夫先生学习,特来拜见!” 周行己顿时记起来了,冷哼一声:“原来是任石的学生,却把你教成了一个祸国的大盗!”任石就是王伦的授业恩师,现在京西北路做着小官。 王伦只是笑了笑,却毫不在意,似周行己这样在文坛士林中有威望的人,还善于搞教育,他总是得虚心拜见一番,这点儿“唾面自干”的事,他还是能做到的。 “江南方腊举事起义,战事正酣。某听闻先生归家被阻,故而前来一见。先生若愿出山时,我征东将军府有心广兴教育,还请先生助力!” 周行己却将头扭到一旁去,王伦便说:“听说先生着作颇丰,有意为先生出版,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周行己却说:“吾已年老,见不得贵客,还请回去!”王伦心想:老人家不要这么倔好不好?拍了拍手,焦挺就领着几个士卒,抬过来几箱书。 王伦说:“这是我梁山巨野山阴堂出版的书卷,雕板精美。先生写就数十万字之言,总该结集成册,出版流传,以遗后人,先生难道还要拒绝吗?” 周行己看了一眼,顿时就转不开眼睛了。但凡读书人,哪个是不爱书的?这般投其所好,王伦继续说:“我虽然起义造反,但这巨野山阴堂的书籍出版,向来是清清白白的,愿为先生出版文集,如何?” 周行己已经不好意思拒绝了,以他的财力,想要出版自己的着作诗词文集,难度却是太大了,若非如此,他又何必五十多岁了还要走道士的门路,四处求官,不就是为了多存点钱财么? 王伦看他久久不语,便知道这事成了,笑着说:“我这里两位同学,也是任介夫先生的学生,就留在这里,先生但有事,只叫他们来做便是了。” 不等周行己拒绝,便站起身来,拱手说:“多有打扰,先生勿怪。小子这里尚有许多杂务,日后再来拜见!” 王伦想要在根据地推动教育,这位曾在温州自办浮沚书院的周行己,他肯定是要尽量笼络一番的。 暂时不能为梁山所用也没关系,王伦很有耐心,他可以慢慢等,就像张叔夜那样,慢慢等到对方看清了这个世道,总有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周行己看着潮水一般迅速退走的王伦和梁山士卒,看着几大箱子的新书,再看着朝自己陪笑的两个书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徒孙居然成为一方巨寇,而且还有心文教,这让他有些头蒙,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实。 没听说过朝廷认定的贼寇,重文教,兴教育的,这不是奔着取代大宋朝而去的么? 沉默了许久,周行己方才开口:“你二人这位同窗王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王伦的两位同窗也很尴尬,实在是多年不曾见过,只听说王伦投身江湖落了草,若非他俩学业无成,也实在不愿意前来投奔的。 好在有个同窗机灵,笑着说:“先生,既然我俩那位王师兄愿意为先生结文集出版,事不宜迟,俺两个就此为助手,先生说什么,俺就怎么做!” 第381章 到处都是名人 京东东路一府七州一军,其中淄州是军事州,除济南府外,潍州是团练州,其余州皆为防御州。 大宋朝为了防止唐朝五代十国以来的藩镇割据,对地方上极尽分权之能。理论上的一级行政区划“路”,其军事指挥权、政务处理权、财赋税收权、监察监督权,各自分散,并没有一个可以统辖一路四个权力的职官。 故而大宋朝的行政区划级别,不是完整的三级,只能算作2.5级。 大宋朝的每一路,大致有四个平行的长官,分别是负责路一级财政的转运使司的转运使,负责路一级刑狱的刑狱司的提刑官,负责仓储的提举常平司的常平使,负责军事的经略安抚司的安抚使。 除了安抚使,京东东路其余三使的办公地点都在齐州济南府,因为安抚使设在青州。 先前王伦领兵攻打青州,就把京东东路安抚使驱赶了出去,等到梁山撤兵,安抚使没了去处,无奈转到淄州。 这一次听闻梁山击败高俅后又来攻打,安抚使与其余三使一样,选择了向河北路逃走,不逃不行啊,他对梁山军队的实力可是太清楚不过了。 于是王伦一路高歌猛进,从淄州推进到青州,也再次拜见了李清照夫妇二人。 对于王伦一年后再临,李清照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大笑着说:“王叙彝,我那部《赌经》尚未结稿,如今须给不得你!” 王伦也笑了起来,先行了一礼,对赵明诚说:“德甫先生果然不曾去莱州,我这里也好办了。” 赵明诚心想你梁山击败童贯,我哪里还敢出仕?只是略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王伦便说:“我知二位家风严谨,若我出言请德甫先生出山,总归是强人所难,便劳烦先生暂候一二年,如何?” 赵明诚一颗心顿时落地,他怕的就是王伦要来强迫他做官,要知道他两个兄长还在朝廷任职呢,他好歹也是前宰相的儿子,怎么能委身于“贼”呢? 王伦只是将梁山要在根据地推行的一些政务解释了一番,这也算是通过赵明诚之口,安稳一下民心了。或者说,安稳一下青州读书人阶层的心思了。 王伦这一路大军推进,若是本州县的官员不合作,想要逃走,他也不阻拦,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抓住官了,就学方腊那样大肆屠杀一番。 梁山杀的,都是向来名声不好、贪污严重、滥用职权、有着人命在手的官吏,他负责抓人,裴宣负责审问,一切都按照流程,该杀的就杀,该劳动改造的就去参加劳动,绝不留情。 赵明诚本想劝王伦不要杀戮过重的,但还没开口,就被李清照察觉,在后面踢了他一下,赵明诚顿时闭嘴。 王伦在赵明诚、李清照家里也不曾久留,很快就离去,李清照便对丈夫说:“王叙彝杀人,都是些该杀的,你何必因为往日一些情谊,就把自己陷进去!” 赵明诚无奈地说:“那些官员家人求到我这里,总不好拒绝的!”李清照怒其不争地摇着头:“先前汝父被蔡京陷害,汝丢官归来,那些人在何处?若我在王叙彝的位子,我也要大杀一番的!” 赵明诚便不多言,他喜欢李清照的,不正是这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豪爽气概么? 王伦在青州待了两日,就继续向东而去,潍州同样毫无抵抗,只是到了莱州,却遭遇了抵抗。 莱州四县,只有即墨县城拒不投降,因为莱州知州退守到了这里,号召百姓以安平君田单为榜样,誓死抵抗贼军。 王伦本意是要直下登州的,但是看了军情司送来的情报后,却来了兴趣,领大军直奔即墨县而去。 因为接替赵明诚出任莱州知州的官员,名叫苏携,他的父亲更有名气,是大科学家苏颂。 即墨知县赵不群,宋太宗的六世孙,是去年刚刚从济南府章丘县转任而来的,赵不群有个幕僚,名叫张择端。 王伦看到张择端这个名字,顿时就愣住了,这位密州东武县的大画家,出现在即墨县,无论如何也得见一见的。 于是五千大军兵临城下,王伦也不着急攻城,而是先命跟随前来的高可立望城中射了一封书信,只要面见苏知州,如若不允,城池攻破时,片甲不留。 苏携本是刑部侍郎,但他父亲苏颂与欧阳修的关系不错,欧阳修在王安石变法时属于守旧派,苏颂、苏携也因为被划归为了旧党,蔡京作为支持新党变法的宰相,自然是要打压旧党成员的。 但王黼接替蔡京出任宰相,旧党又被提拔了一批。似赵明诚、苏携这样,本没有鲜明的新旧党立场,只是偏向于旧党一些,就被王黼认为是自己人。 于是王黼欲用赵明诚,被拒绝后就将苏携派到了莱州。只是他到莱州不足一年,梁山大军就一鼓作气,从济州推进而来。 收到梁山的书信,即墨知县赵不群便出言说:“太守,恐是贼人有诈,不可轻易出城啊!” 苏携皱着眉,说:“这梁山王伦一向不曾胡乱杀人,但毕竟是国家的大贼,万一城破,岂不是害了一城的百姓?吾须出城与他一见!” 赵不群又来劝阻,苏携摇着头说:“我身为知州,不能为国家守此土,已是罪责深重,不能再害百姓了!” 便换了官袍,答应出城与王伦一见。 王伦得到答复,就令大军后撤数里,请苏携放心出城。 第382章 攻打即墨 苏携是在城北一里处的一片柳林外,与王伦相见的。 王伦只派了几十骑在外游走,身边也只跟了吕方带来的三十名亲卫,看到苏携只带了一名随从,骑着马到来,便在草棚下拱手示意。 苏携毫不畏惧,就在草棚坐下,便问:“只你就是梁山贼首王伦么?欲见老夫何事?” 王伦先请亲卫奉茶,便说:“闻听太守令先尊赵郡公有《新仪象法要》、《本草图经》两书,敢求太守相馈赠!”当今这位赵官家宋徽宗即位后,就封苏颂为赵郡公,只是苏颂去世也差不多二十年了。 苏携顿时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组织了语言,问道:“你…你要家君的着作,是为何故?” “赵郡公学识渊博,经史百家无有不精。只他老人家两部着作,实在难得,故而相求!” 苏携再次语塞,他本意以为,王伦要么劝降,要么威逼利诱,他已经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就要正色大骂一番的,哪知王伦却先扯到了他父亲苏颂的着作上去了,一时转不过来。 “赵郡公于天文、历法、器械、算法、地志、山经、本草、律吕无所不通,与本朝沈梦溪先生可称双绝。小子欲求得二书,精心出版,以传天下,使我华夏的读书人,都知道二位先生的才学,所以还需劳烦太守了!” 苏颂的着作,毕竟事关天文学,所以王伦虽然命时迁等人仔细收集,却也求不到,难得遇到苏颂的幼子,王伦肯定是要想一想办法求来的。 苏携盯着王伦,眼神很是奇怪,只觉得你一个造反的山大王,为什么要关心这些与科举无关的东西?难怪你科举无望,只做了个秀才,就要来造反呢! 便语重心长地说:“你既求书,就是好学!你现在因一时误入歧途,尚且还有迷途知返的机会!不如就此受朝廷之招安,为国家效力,也好过做一世的贼寇!” 他却反倒劝起了王伦,王伦顿时笑了起来,也不争辩,只说:“太守,我敬重赵郡公,你的劝言,我多有感谢!若你不愿意为我梁山所用,我可以放开一条生路,任太守自去,绝不阻拦!” 苏携顿时大怒:“你既一心为贼,我是朝廷命官,如何肯降?要我逃走,却也是难!” 王伦叹了口气,说:“令先尊的两部书?” “绝不送贼!” 王伦便站起身来,苏携已经做好了被捉的准备,却听见王伦说:“太守既然不愿,就请自回,咱们战场上相见吧!” 苏颂有六个儿子,他就不怕求不到苏颂的着作。苏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王伦笑着说:“太守宜早回,我这里就发兵攻城!” 苏携不由得大惊,连忙上马,望城里奔去,被赵不群迎着,细说了一番,都觉得王伦是个怪人。 张择端却说:“俺这里却有些耳闻,说那巨野山阴堂是梁山的产业,太守,说不得那王伦贼首,果然是向你求书来的!” 苏携更是一惊,巨野山阴堂已经是京东两路有名的书坊,印刷极其精良,价格也亲民,他顿时有些后悔,若这王伦不是个贼,他还真心想将父亲的遗作交付给巨野山阴堂印刷的。 当真是可惜了!苏携叹了口气,就听见城外鼓声阵阵,有个军官急切地跑来:“太守、知县,贼寇大军攻来了!” 苏携连忙与赵不群往北门城楼奔去,到了城头,果然看见梁山数千大军,排列整齐,就在城外列阵。 阵阵不紧不慢的鼓声,仿佛敲击在人的心脏上似的,几人不由得心惊。 有一骑奔到城下大喊:“苏太守、赵知县,若早降时,可免灾祸!”赵不群脸色惨白,他这里只仓促之间,聚了不到两千百姓青壮,项元镇在单州大败,却害得京东东路诸州缺兵少将,也不知能不能敌。 苏携大喊:“放箭!”城头稀稀拉拉射了几十支箭,策马而来的苏定转身就走。 王伦就令攻城,似即墨县这样低矮的城墙,并不宽敞的护城河,也用不到挖掘地道爆破,梁山军队也需要熟悉一下这种攻城战。 苏携又大喊:“当年五国攻齐,危亡之际,安平君坚守即墨,以火牛阵大破燕军,收复七十二城,使齐国转危为安,而今贼寇兵临,我即墨百姓,当追思先祖之壮举,誓要守卫城池!” 很可惜,精神鼓励并不能阻止梁山大军的推进。梁山步兵们扛着长梯,以散兵阵型向城墙呼喊着冲杀而来,其余步兵、骑兵则逐步推进,就在射程范围内,以弓弩对城头压制。 苏携狼狈地被赵不群拉到了一旁,看着飞来的箭矢,苏携心中长叹,为何国家如此多难,生起这许多巨寇大贼来呢? 然而战况的发展已经不容他多想了,城墙上已经搭了十余具长梯,即墨县多年不曾有战事,城头诸般防御工事早就不堪用,这跟赵不群这个一心做个好官的知县没有任何关系。 谁能想到有一天,即墨县这样的内地县城也会遭受到攻击呢? 若要修缮城池、打造器械防御,钱财从何处来?别看赵不群是宋太宗的后裔,他也没办法从上官那里讨到更多可以支配的钱财。 至于苏携,他上任之后还得给王黼送礼,给朝廷征集赋税,要花心思从淮南路送到东京城,他连莱州州治都守不住,更何况一个即墨县呢?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城墙上就已经跳进来四五十个梁山步兵士卒,而且越来越多的长梯搭在了城头,越来越多的士卒正在攀援而至。 苏携与赵不群被一群士卒包围在中间,身边只有七八个战战兢兢的衙役、军汉,有人大喊:“苏太守,为一城百姓计,降了吧!” 苏携长叹一声,看了赵不群一眼,“仓朗”一声,将手中的文士长剑丢在了地上。 第383章 君子不器 占据一座城池后该如何做,王伦现在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就各自吩咐下去,仍旧张贴了安民告示,接管了城内巡逻治安。 苏携与一众被俘虏的官员,都被押到了王伦面前。王伦笑着朝他一拱手:“老太守,又见面了!”苏携顿时尴尬万分。 王伦又看向即墨知县赵不群,这位宋太宗的六世孙正盯着自己,双眼似是喷出火来。这位年纪与自己相仿,官声还不错。 大宋朝对宗室子弟的管理很是严格,爵位分为十二等,亲王、嗣王这样的第一、二等爵位,承袭十分难得,而且宗室还要随着世代降爵而袭,即便能够从政,也没有任何领兵的机会,大多出任虚职。 想来这位赵不群应该算是血脉疏离的一支,杀之也毫无意义,暂且留着吧。 赵不群却不知道,短短几息之间,他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王伦最后看向了站在队尾的张择端,这位着名的大画家看上去很是彷徨和无助,眼神似乎放空,王伦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位是个近视眼。 于是又对着苏携说:“老太守,先前我曾请你离去,你须不愿走,既然如此,就留在我梁山吧!带他们下去,好生照看,不得辱骂!” 却将张择端留了下来,拱手说:“正道先生,我听闻你供职朝廷的翰林图画院,曾作《清明上河图》,如何到了即墨县?” 张择端见王伦不曾为难众人,心下稍安,苦笑地说:“赵官家喜新厌旧,翰林、待诏为博官家欢心,争来抢去,俺实不耐烦,干脆辞官。” 他在哲宗皇帝时就已经入图画院,当今这位赵官家继位第一年,张择端就献上了《清明上河图》,颇得皇帝欢心。 但赵官家更喜欢年轻的画师,觉得他们更有想象力,更有艺术表达的强烈渲染力,似张择端这样当时已经二十六七岁的画师,赵官家认为他们的艺术风格已经定型,再难以突破,自然就不怎么待见了。 王伦便问:“那位作出《千里江山图》的王希孟何在?” 张择端长叹道:“王希孟受官家亲自指点,被视为天子门生,有人觉得他年不及弱冠,就以旁门小道迷惑天子,竟把他害死了!” 王伦追问:“是何人所为?”张择端摇着头:“俺也不知!王希孟一死,图画院的待诏就散了小半,我那时就辞了官,仍旧四处卖画为生,从此远离朝堂了。” 王伦不由得扼腕叹息,突然就对赵官家产生了一丝同情,自己用心栽培的一个徒弟,就这么被人因嫉妒而害死,也不知道他为王希孟报仇了没有。 又问:“即墨知县赵不群邀先生为幕僚,不知先生在县衙是做何事的?” “拟写一些往来的文书,也管着些水利、市桥。” 王伦顿时瞪大了眼睛:“先生也懂得水利和城池建设布局么?” “俺平生最嗜好图画舟车、市桥郭径,故而略懂一些的。”大约是说到了自己的得意处,张择端不由自主地抬了抬手,像极了要推眼镜儿的动作。 “若我要修一处海港码头,先生可能设计出布局来么?” “本处的赵知县欲在田横镇那里修一处码头,俺作了些图画,只不知将军要在何处修建?” “这些图画现在何处?可否让某一观?” 张择端点了点头,王伦便派了两名亲卫,随他去取了回来,张择端抱着数卷图画,先摊开一幅,却从腰间的布囊里掏出个叆叇来,正是古代的眼镜儿,黄铜的材质,还有个摩得光亮的铜质把手。 他举着叆叇先看了一眼,便说:“这是俺图画的一处码头,大…将军请看!”王伦的注意力,倒有多半放在了那叆叇上面。 张择端却讲得兴致勃勃,大约是难得遇到一个人,主动询问建筑布局,正瘙到痒处,于是谈资不绝。 王伦听他讲完,又将那几卷图画仔细看了一番,便郑重地说:“正道先生大才!我这征东将军府的工曹,尚缺一个副主事,先生就去那里做事吧!” “啊?”张择端吃了一惊,王伦连苏携、赵不群这样的朝廷命官都不曾笼络,故而他只以为王伦是看重自己在画坛的名气,随意聊一聊天的。 这突然之间转变有些大,张择端愣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啊,这个…这个…” 王伦知他心有顾虑,便说:“这事情就定下了,先生可以换个化名,就跟着我去登州走一趟,那里恰要借助先生的才能!” 他一直以为,张择端只是个画家,但显然,张择端的才能并不仅仅局限于绘画。 他对这个时代的文人可太了解了,如果有做官的机会,哪个人不愿意尝试一下?未必都是官迷,只是想要证明自己也有安邦定国的才能。 就好比大唐诗仙李白,一生都在想做官,并不是执意要高人一等,而是为了实现心目中的一份理想。 子曰:君子不器。华夏的文人们,从来不愿像器具一样,将自己的才能和作用仅仅局限在某一方面。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才是君子该做的事情。 张择端想要拒绝,但话始终说不出口。他在朝廷图画院待过几年,也认识了些官员,虽说他顶着个“待诏”的名头,但内心何尝不羡慕那些科举中士的官员呢? 于是王伦就以强硬的态度,强行征辟张择端为官,就命郝思文领兵镇守即墨县,先实行军管,就此复又领兵,浩浩荡荡向登州杀去。 第384章 邹渊巧骗孙提辖 登州前任知州,正是大名鼎鼎的宗泽。就在王伦第一次到登州,收了邹氏叔侄两个的那一年,宗泽年满六十,就被朝廷挂名主管南京应天府的鸿庆宫,也就是宋太祖修建的宗族家庙。 若是宗泽仍旧在任,就是给王伦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登州搞事情的。 宗泽之所以被调离,是因为他反对赵官家一意推动的宋金结盟。继任的登州知州王师中,祖上是河阴人,政和年间由辽国投奔大宋,因为政见与赵良嗣一致,就被举荐,并接替了宗泽的职位。 王师中只想要覆灭辽国,且随着宋金两国互派使者往来频繁,结盟一事已成定局,赵官家为了筹集军费,就听从蔡京的建议,在大宋朝诸路提高了官方售卖酒榷价格。 王师中在登州自然要跟进,为了财政开源,为了筹集更多的军费,王师中可谓是想尽了办法。 这个时候孙立等一帮本土武将军官们献了一条计策,那就是打击辽盐。王师中一听,那自然就是凡是对辽国不利的事情,他都要支持。 只是大宋朝毕竟盐铁专卖,王师中胆子大,就想出了一个办法:要了邹氏兄弟提供的“晒盐法”,就在登州进行推广,至于邹氏兄弟的盐场,也借机套上了一层官办的皮。 不能走官营的销售渠道,每年该交的好处费还是要交的。 简单来说,王师中对梁山的盐场,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名义上是官办,实际上仍旧是私盐。 似邹氏兄弟经营的这种私盐场,登州沿海还有不少,不但登州,淮南、江南那边的产盐地,私盐同样多的是。 可以说王伦让邹氏兄弟将近半的私盐收成都送出去行贿,就在登州形成了一个利益小团体,以本土的官吏为主。 登州多收了税,京东两路百姓吃盐的价格也被打下来了,至于官营盐的收入减少,与登州何干? 发展到现在,登州已经形成了一条私盐产业链,邹氏兄弟负责在本地收,官府那里的关节已经打通,一路畅通无阻运送到梁山泊,通过梁山的商队,彻底将京东两路的市场打开了。 王伦从即墨县回到莱阳县后,立刻领兵继续向东,先将登州东南的牟平、文登两县占据了,继而大军北上,又强占黄县,只留下了个蓬莱县。 蓬莱县是登州州治所在,事实上高俅战败被杀的消息传播开来后,王师中就很是防备。 但梁山的骑兵来得太快,连下数州,齐州济南府一失,大宋朝在京东东路的四个路一级别的高官纷纷逃走,王师中就是想要上奏请求调兵都来不及了。 听得王伦领兵已经攻占了黄县,邹渊、邹润就将孙新、顾大嫂请了来,邹渊便说道:“二哥,大嫂,俺叔侄两个也不相瞒,这登州我梁山势必要夺下的,肯不肯与我两个动手,就看二位如何办了!” 顾大嫂一拍桌子:“怎地?若俺夫妻两个不允,你叔侄还要火并不成?”她气场足,邹渊尴尬一笑:“大嫂说哪里话?都是兄弟,哪敢与令夫妇动手?” 他嘴上说着不敢,手却一直放在腰刀柄上。孙新便说:“梁山势大,反了这朝廷也不怕。你且说一说,要我夫妻两个如何做?” “令兄如今任着本州兵马提辖官,蓬莱县里多少官吏,受咱们的好处,如今也该给我梁山表示表示了!” 邹渊便将腰刀往桌子上一拍:“大嫂,你只说二哥生了恶疾,想念他兄长,将孙提辖哄来,逼着他在城中为内应,他若不敢时,哼,我梁山就将他受了许多贿赂的好事宣扬出去!” 邹润也在一旁说:“俺梁山的手段,这登州城是守不住的,早晚是我梁山的地盘。咱们共事多年,颇有交情,俺两个在山寨颇受重用,实在不忍心二哥与嫂嫂受苦,就此立个功劳,同去梁山做一番大事,岂不痛快?” 孙新顿时意动,就把眼去看顾大嫂。顾大嫂也是个女中豪杰,略一沉吟,心想这梁山一路攻州打县,已经成了势,就与他作一伙又何妨? 便说道:“既如此,俺就去城内寻孙提辖。我这里有些人手,你那里也多准备些人,就此混入城中,早晚发作!” 邹渊见顾大嫂同意了,心中大喜,又说:“解氏兄弟也同去。我知大嫂照看两个弟弟,但此时是立功的机会,总好过一世只做个看场子的!” 顾大嫂心细,便问:“我等若是城中发作,你那梁山可有接应?”邹渊笑着说:“嫂嫂放心,前日里我这小侄就前去见了王伦哥哥。咱们在城中发作,也好过我梁山大举攻城,祸及了一城百姓不是?” 几个人商议既定,顾大嫂就去了城中,找到孙立,只说孙新感了恶疾,虽寻了大夫来看,仍躺在床上昏迷,口中只喊兄长的名字。 孙立听了一惊,他是个官迷,自做了本州提辖官后,就觉得自家那个同母的亲兄弟,也不行好事,只与一班无赖厮混,须讨不到好,便少有来往。 若非邹氏兄弟要办晒盐场,请孙新去给孙立行贿,兄弟俩实在不似一对亲人。 孙立便收拾了一番,去上官那里请假,就与顾大嫂出城来看望兄弟,又问孙新得的什么病,顾大嫂只哭哭啼啼,说话颠三倒四,孙立便不再问,只觉得一个村妇,连自家丈夫都照料不好。 到了孙新家里,不闻汤药味道,孙立便有了几分狐疑,等到进了屋,却看见孙新坐在一满桌饭菜前,便问:“兄弟,你那家里人说你生了恶疾,怎地还能吃酒?” 邹渊、邹润却从屋外闯了进来,提着腰刀,孙立更吃一惊,就要伸手取腰间的一条虎眼竹节钢鞭,却被孙新一把抱住,顾大嫂伸手扯着衣袖,就按坐在了桌子旁。 邹渊便拱手说:“提辖,实不相瞒,我叔侄两个,就是梁山的好汉。如今梁山大军就在黄县奔州城而来,此番请提辖到此,为的是送提辖一桩大好的功劳!” 第385章 攻打蓬莱县 邹渊将事情说了,孙立顿时踯躅了起来,邹渊看他甚不爽利,便说:“孙提辖,我家哥哥此番提领一万二千兵马,实打实的数,你以为登州兵马可阻挡否?俺梁山先后攻破大名府、青州城,前后不过数日,登州城可守得住?” 顾大嫂也在一旁说:“为着一城百姓生计,伯伯须早下决心!” “兄长,似你这般好本事,只做个提辖官多年,上头压着许多文官,不能得意。不如干脆与兄弟我几人一同投奔梁山,也领一支精兵,方展一身抱负!” “王太守于我有提携之恩,我若反了他,岂是大丈夫所为?” 邹润顿时笑了起来:“提辖,那济州太守张叔夜、莱州太守苏携都被我梁山捉了,也不曾打杀,也不曾虐待,王太守是个好官,俺梁山又舍不得杀他。将来若俺梁山得了这天下,怕是王太守还要感激你今日之所为哩!” 孙立只觉得心中愁苦,他这亲兄弟到底还是跟贼寇厮混到一处去了,却要把自己也拉下水去。一咬牙,便说:“好,我就与你们一起干了!” 邹渊哈哈大笑,便收了刀,与侄子邹润坐下,为孙立倒了一杯水酒,说:“好,有提辖一言,此番功劳就是咱们的了!” 一群人商议既定,孙新夫妇便随着孙立先回城中,邹氏叔侄、解氏兄弟也各自领着一伙手下,先后混入城中。 此时王伦刚刚领兵从黄县出境,先前他派骑兵第六营关胜、步兵第十三营樊瑞领兵往攻黄县,黄县知县守城拒不投降。 王伦懒得在县城耽误太多功夫,直接领兵五千杀了过去,一看到梁山直接派了七千人马,权衡再三的黄县知县还是做了一个违背朝廷的决定:开城门,迎王师! 此时黄县知县张柬就跟在王伦身侧,这位文科进士出身的知县,竟然会练兵,而且说起兵法来,头头是道,言之有物,不是那种只会说空话的人。 王伦顿时来了兴趣,只觉得大宋朝能人辈出,但多少人都因为科举,将一身才华浪费了。故而王伦决定继续观察一下此人,若果真有能力,就派去给卞祥当个副手。 张柬正与王伦讨论对付辽国骑兵的问题,辽国给大宋朝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自然就是具装骑兵,故而张柬以为,大宋朝没有必要非得也组建一支具装骑兵出来,完全可以利用轻骑的速度优势,进行迂回、包抄、分割。 正面则以重步兵对抗,而且应该使用车兵,同时发挥大宋朝火器的作用,目的不在于杀伤,而是烟雾遮盖视线、爆炸声惊吓马匹,主要反击手段,应当放在破甲的弓弩上面。 王伦还真没有想过用火器惊吓马匹,毕竟梁山遇到的敌人,都是朝廷官兵。再不济,官兵也是多用火器的,故而朝廷的战马,比较能够适应战场。 他觉得张柬的这个对策,理论上是有可实施性的,便记在心中,若以后遇到辽国或者金国的骑兵,倒是可以一试的。 当梁山大军出现在了蓬莱县境内时,登州官员很快就收到了情报。知州王师中早已经从各地抽调兵马回防,又征用民夫青壮,便紧闭了城门,说什么也要守上一守的。 梁山大军兵临城下,王伦还是按照惯例先派人劝降,这样的内战能不打尽量不打,但王师中却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只在城头命人乱箭将劝降的梁山士卒逼退。 既然不愿意降,那就打吧,于是王伦就在城下摆开了阵势,却不攻城,而是命“夏外公”开始挖掘地道。 看到城外堆起了两三座小土堆,却把登州城内一众官员都吓坏了。去年青州城是如何被梁山打破的,他们清楚得很,眼看自己这里也要挨一遭,顿时慌了神。 有说不如派兵出城交战的,又说不如退往海边从水师那里撤退的,还有说不如干脆假降的,王师中被一众官员吵得脑仁都疼,盯着城下,愁眉苦脸。 又有一队梁山骑兵冲到城下,大喊:“城内早降!若不降时,天威震怒,管叫你等玉石俱焚!为着满城百姓生计,早日投降!” 王师中又气又怒,他祖上数代都生活在辽国,始终不敢忘记灭辽回中原的祖训,眼下大业未成,却害得贼寇来袭,想到怕是再也难以见到大宋与金国联手消灭辽国,王师中只觉得天旋地转。 耳边听到有人急切地呼喊:“太守,太守!”王师中这才悠悠醒悟,当即大呼:“岂有投降的朝官?乱箭射去,誓杀贼寇!” 王伦见恐吓无果,也不再装了,仍令步兵集合,打算佯攻一波。他让“夏外公”挖掘地道,不过是装装样子,连番的大战,将梁山库存的火药消耗得太多,用来爆破登州城池,他带来的火药大约是不够的。 于是一队又一队的梁山步兵,就在城下摆出了要攻城的架势,王师中不由得心惊,连忙指挥守好城墙,不可教贼寇攻了上来。 但梁山军马却在城下只顾着向城头排射弓弩,现如今梁山的弓弩普及率相当高,已经占到全员士卒的八成,不追求精准,只追求覆盖率。 梁山的这一番操作,顿时让城头更加紧张了起来,王师中不得不紧急从城中抽调了一批藤牌、立牌、门板、水缸盖来,发放给守城的官兵与青壮人等。 他也自搭了一张硬弓,朝着城下射去,毕竟出生在辽国,似他这样的北地汉人,都是自幼习武的。 孙立作为兵马提辖,自请来往巡视城内与四门,这是个辛苦活儿,王师中也就同意了。 城上城下对射了数轮,眼看梁山几乎全员射手,前排的步兵们扛着长梯跃跃欲试,王师中只感觉西门这里守卫的压力越来越大,就抽调了部分军汉、衙役转到西门。 这时梁山阵前突然放了三朵烟花,绿色的烟雾成团,过了许久才被海风吹散。王师中心道:莫非贼寇势要大举蚁附而来么? 不多时,却听见城南那边传来嘈杂的喊杀声,王师中心里不安,就令人前往察看。 就有两骑慌乱地奔来,一个传令兵跳下马儿,慌张地奔上了城楼,对王师中说:“报太守!那兵马提辖孙立,领着一伙贼男女,夺了南门,将贼寇迎入城来了!” 王师中身体一晃,只觉得头晕目眩。 第386章 占领登州 里应外合、夺取城门,这个计策虽然简单,但却着实有效,更何况这一次梁山找的内应,竟然是登州兵马提辖。 孙立、邹渊、邹润、孙新、顾大嫂、解珍、解宝各带亲信心腹,聚了二三百人,看到西门外信号起,就此一起发作,强行杀散南门守卫官兵,夺了此门。 这里面还混了个年轻人,容貌俊俏,却是孙立妻子的弟弟,登州城监狱的小牢子乐和。 亲兄弟要造反,孙立也不得不反,却把他的小舅子找来做了帮手,反正都是要投靠梁山,多一个人也不算什么。 看到登州南门的吊桥吱呀呀放了下来,城门洞开,有人在城门下不停招手,杨志一马当先,就冲了进来,看到是邹渊,顿时放下心来。 后面韩世忠、史文恭等骑兵将领,也陆续领兵冲进城内,于是孙立、邹渊等人各自引导一队人马,就向城内杀去。 王师中也是个干脆利索的,听闻孙立做了梁山的内应,他便转身向北门逃去,准备从那里逃往海边,先去投靠本州的水师。 但作为一支已经习惯了攻夺、占领城池的军队,梁山有情报人员已经绘制了详细的登州城地图,又有邹氏叔侄等人引路,负责攻打北门的韩世忠,就与邹润两人一路猛冲而来,在他们身后,则跟着步兵第一营的鲁智深。 王师中刚刚跑到北门附近,那边梁山士卒已经与官兵杀作一团,无奈之下,王师中又向东门逃走,跑到半路,却遇着一队溃散的官兵,都在嚷嚷东门也被梁山大军给夺了。 王师中骑在马上,只觉得老天如此不公,便提了剑,大吼:“随本官去杀贼!”攻入城内夺取东门的,却是孙安、张清两部,孙安已经领兵杀上城头,又在内门一侧摆设好了防御工事,就看见街道那边,二三十骑以及五六十个官兵,喊杀着朝东门而来,身后不远处,还畏畏缩缩地跟了百余名官兵。 他在城头打了个呼哨,城下的张清便点了点头,领兵迎了过去。 王师中一个文官,如何是张清等人的对手。张清也不放飞石,只仗着一杆长枪,一合就挑飞了王师中的长剑。 王师中空着手,愣愣地策马冲了几步,就被两个梁山骑兵拦住,一个骑兵伸手扯住缰绳,另外一个举枪就要刺去,慌得后面的孙新不住大喊:“且住手!这位是王太守!” 王师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生擒,瞪着一双红眼,口中不住大骂。孙新怕他骂得惹恼了士卒,忙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塞进他的口中,说:“太守何必发怒?稍安!” 王师中无可奈何,看着梁山士卒开始收容俘虏,又有士卒骑马在城中大喊,要求百姓不要慌乱,宣告梁山法纪,顿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城内安静了下来,已经过了午后,孙新特意给王师中送了饭菜酒肉来,王师中不肯食贼食,孙新便劝解地说:“太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用过酒菜,我家将军自然来见你的!” 王师中怒视了他好一番,孙新只是笑呵呵的,便给他解了绑缚,松了口,又说道:“太守也不必寻死觅活,见了我家将军时,一切好说!” 王伦却在州衙那里坐下,这一次萧嘉穗、许贯忠都不曾跟来,好在他带着蒋敬,于是一切盘点都交给了他。 忙碌到半下午时,孙新寻着邹渊,这才将王师中带来见面。 王师中也不曾受虐待苛责,看到王伦就在这里的衙门客厅里与自己相见,顿时更加气愤。 王伦请他入座,奉上清茶,便笑着说:“素闻太守雅名,今日方得一见。”王师中只是不理会,盯着茶杯,似乎想要将那一杯热水泼在王伦的脸上。 王伦先饮了一口茶,说道:“太守自蔚州归宋,心念故国,只要灭辽,此心难得。太守既在北地出生,可知金国女真人的习性?” 王师中仍旧不答,王伦继续说:“辽国似病虎,大宋似绵羊,金国却是一群饿狼。羊欲与饿狼联手吃了病虎,可知道虎死饿狼仍旧不饱,总是要盯上绵羊的么?” 王师中终于开口:“我祖上雍熙北伐时陷在辽地,世代不敢忘记故国。我只知道,灭辽乃是先祖之遗志,终不敢忘也!” 王伦示意他饮茶,又说:“如今金国正在攻打辽国的中京道,自女真人建立金国,不过六年时间,辽国已经失去一半国土。太守或许以为,辽国已经衰弱不堪,若宋金两国南北合击,想来辽国也坚持不久的!” “以我观之,辽国三四年间必亡,但赵官家派出的官兵,仍旧胜不得衰弱的辽兵。若大宋不派兵攻打辽国,金国未必有胆量继续南下;一旦参战,叫金国看得大宋之虚实,女真人会不继续南侵么?” “故而太守也不要再寻死觅活,就安心在我征东将军府的地界内住下,只要稍等最多一二年,太守就知道我说的话,绝非虚言了!” 王师中急切地说:“你既知朝廷兵马不堪用,为何不一心报效朝廷,反来做贼?你将兵马练就如此,不去攻辽,实在可惜!” 王伦笑了起来:“我梁山兵马,自然是天下数得着的强兵。但若是投靠了朝廷,十成战力,能发挥出三成就不错了。天子昏聩无能,百官碌碌无为,就该换了个人,来领导天下,来灭辽灭金,恢复汉唐荣光的!” 他站起身来,说:“某还要去招降平海军,太守且好好休息吧。” 看到王伦就要往外走,王师中大喊:“平海军节度使呼延庆乃是国家忠良之后,如何肯降你这样的大贼?” 王伦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那么太守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第387章 大宋朝的登州水军 大宋朝因为“冗兵”问题,在哲宗皇帝即位之初,枢密院名单上的数据,天下厢军就有近二十三万人之多,仅指挥使就设了近九百个。 哲宗即位后,改革制度,在京东两路划定五万一千二百人的禁军兵额,厢军兵额与禁军同等,同时又下诏,允许天下州县,根据本地的实际情况,招募设置壮城兵。 壮城兵即只负责城池巡逻、防务的士兵,每州县兵额数量不定。 而在神宗皇帝时,王安石变法,诸路的厢军,各给名号,比如京东两路的厢军,都以“奉化”开头,根据各州大小高下为顺序,从“第一”排下去,分了十多个指挥,每指挥有五百士兵。 但实际情况却是,王安石变法之后,哲宗皇帝以及当今赵官家相继上台,京东两路诸州厢军的兵力,平均仍旧有三千人左右。 赵官家继位后,崇宁四年,先下诏诸路厢军不以等样选少壮人招刺,即不再按照此前挑选厢军的标准,从民间百姓中招募年轻力壮之人并刺字。 不久又下诏,厢军工匠除上京修造外,其余路所差,并放还休息之。 也就是说,赵官家完全将厢军官兵当作工程队来使用了,他也清楚厢军的“冗兵”,干脆每路诸州厢军,除了部分轮流入京师负责修造营建工作外,其余士兵,全部解去兵籍,放还为民。 这本来算是好事,但赵官家嘛,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到了政和年间,他大搞花石纲,额外招募两千厢军负责在运河当纤夫,又大兴土木、广建池苑,导致朝廷增派给地方的工役越来越多,各路诸州只得重新招募厢军为劳役。 政策反复,而且将厢军当作劳役施工队用,就导致厢军士兵大量逃亡,当然导致的最大恶果,就是各路诸州的厢军,名义上仍旧是朝廷官兵,但实际上缺乏训练,武备不齐,毫无战斗力可言。 这就是王庆、王伦、田虎、方腊等势力,攻城掠地如此之快的原因,因为禁军被高俅祸害了,厢军已经沦为工程队,说他们是朝廷官兵都是一种夸赞。 宋太祖开宝七年,开国名将曹彬领大军讨伐南唐,在建康府白鹭洲就爆发了五代十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水战。 随着大宋朝疆域略定,朝廷对水师的建设也很重视,数十个州皆设水军,并给出了十八个水师营号,除了沿海水师外,还包括内河水军。 但重视归重视,这些都只体现在纸面上,实际上的水军,仍旧属于厢军的一支。就好比登州,朝廷设了登州水军,给了平海军的名号,同时还有安海营、澄海水军弩手。 平海军只有两指挥,宋仁宗时期才从厢军提为禁军,隶属于侍卫步军司,即平海军只有两营一千人的水军,其中一个营还特别赐了安海的营号。 澄海水军弩手,也只有两指挥,其中五百水兵,五百弓弩手,也隶属于侍卫步军司。 需要说明一点,这里的“澄海”,并不特指驻守在登州的这一支禁军部队,因为大宋朝南北三十多个州,包括内河水军,都共用这一名号。 因此大宋朝在登州这么重要的一个北方海港州,居然一共就只放了两军四指挥两千人的水军兵力,虽然顶着禁军的名号,但对于梁山而言,实在不够看。 澶渊之盟后,出于对辽国的防备,大宋朝在登州推行了有限的海禁,即不允许海船向北前往辽东、河北等地与辽国贸易,却允许海船向南到江南、岭南之地。 假设登州水军巡逻严密,或许还有点儿作用,但一共两千人的兵力,其中五百还是步兵弓弩手,靠一千五百人的水军,就想巡视海疆,简直是儿戏一般。 所以大宋朝民间的海商,从登州海港出了海,随意南北往来,根本无人管。 因为兵少,所以平海军、登州澄海水军弩手两部,就只能固守在蓬莱水港以及刀鱼寨内,平日里的操练,也主要是为了防备辽国水师从海上攻来,完全是一支凭借水寨、港口自守的防御部队。 当初邹氏叔侄将探听到关于两支禁军的情报,送到杨林那里,再传回梁山时,王伦觉得颇为不可思议,这他娘的算哪门子水军啊? 故而此时呼延灼只领了本营骑兵,以及步兵第五营金鼎部,就将平海军的水寨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水寨之外,呼延灼坐在一顶小帐篷下,旁边韩存保翘着腿,看着呼延灼,说:“让我帮你劝降呼延庆,也亏着你梁山想得出来!” 呼延灼瞪了他一眼:“若你想早日被放回去,就用点儿心思,不然我这营还缺个副将,你就留下来吧!” 韩存保被俘虏后,根本就不害怕梁山敢杀他,他平生又没干过坏事,况且家世显赫,相州韩家的家风、名声都不错,除非梁山是一群只会杀人的草寇,否则断没有任何理由杀人的。 实际上听闻韩存保被捉后,王伦也感觉很是棘手,已经杀了高俅,若是再杀韩存保,就相当于给了朝廷一个耳光后又吐了一口浓痰,虽然实际上都已经得罪了赵官家,但王伦也不想杀他。 实在是韩琦的名声太大,杀了韩存保,就是跟大宋朝的文人地主阶级作对,梁山此时还没有足够的实力翻脸,那就只有忍一忍了。 对面平海军的水寨终于打开了一条门缝,从里面奔出来数骑,来到了帐篷外,领头的那人却不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呼延灼。 韩存保哈哈大笑了起来,因为平海军节度使呼延庆,若算起来,正是呼延灼的叔祖父,偏偏年纪比呼延灼还小几岁。 他把眼不住地盯着呼延庆和呼延灼,呼延灼面子上挂不住了,对着韩存保使劲咳嗽了一声,韩存保看够了,这才起身高喊:“呼庆,识得故人否?” 呼延庆可以在呼延灼面前摆谱,因为他辈分高,但看到韩存保,只得无奈下马,拱手问:“韩节度,别来无恙么?你怎么也被梁山擒了?” 韩存保顿时变了脸色。 第388章 呼延庆 这一次轮到呼延灼哈哈大笑了起来,但是呼延庆双眼一瞪,他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呼延灼便只得起身下拜:“孙儿见过叔祖父!”随即起身,正色说:“今日我代表梁山,特来劝降平海军!” 呼延庆也不怕他,大踏步走到帐篷内坐了下来,便问:“你做了贼寇,倒也尽心尽力!” 呼延灼脸色微变:“各为其主罢了!我这里领了两营二千精锐,何不早降?” 韩存保只想赶快完成工作好被放回去,也跟着说:“呼延庆,降了吧,你这点儿微末的兵力,实在抵挡不住。降了就随我回东京城去!” 呼延庆看了他一眼:“王伦那厮肯放你回去?” “不放又能如何?杀我何益?留我在梁山,怕不是我要做个朝廷的内应!听闻你去年出使金国,被女真人扣留了半年,朝廷既已与金国达成盟约,你出使有功,不如投降,随我回京,总归是能保住官位的!” 呼延庆一张黑脸变得更黑,他任平海军节度使已经三年,但大部分时间都被朝廷当做使者,从政和八年就开始出海前往辽东与女真人接触,也清楚平海军的实力。 其实平海军若要逃到海上,梁山还真不能拿他怎么办,但逃到海上,船队补给从哪里来?该逃向何处?这些都是问题。 但平海军最扯的地方在于,此前本部水军官兵,都是朝廷从秦凤路调来的,绝大多数都不习水战。还是王安石变法后,朝廷才从淮南、江南抽调了部分官兵北上。 可以说现如今平海军的水军,一半是关中人,一半是江淮人,还有部分本地人,蓬莱水寨西北面的刀鱼寨,那支澄海水军弩手的情况也差不多。 呼延庆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黄钺,心想你韩存保既然敢说,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叹了口气,说:“我前后三次北上辽东,若依着我的意,女真人不可为盟友,这算什么功劳呢?” 韩存保顿时大奇:“此话怎讲?你受了朝廷的差遣,将事务做得妥当,如何不算功劳?” 呼延庆伸出手来,却见他一双手指的骨节处,都泛着白,留着冻疮的痕迹:“我去年十二月自金国回来,日夜奔驰,丝毫不敢停留,从行之人,多有受冻裂肤堕指者。女真之地苦寒无比,我只担心,朝廷与金国结了盟,灭了辽国,那女真人怕是要继续南下了!” 黄钺顿时笑了起来:“呼延节度,我梁山也曾派了头领前往辽东,只说那里酷寒,非常人能够居住的。故而我家将军时常说,女真人必然南下入侵大宋。你却是第一个与我家将军所见一致的朝廷官员,实在难得啊!” 呼延庆顿时盯着黄钺看了许久:“王伦果然有此见识么?” 呼延灼叹了口气,说:“王将军的确曾经如此说过,我一直以为他是出些危言耸听之言的。听了叔…节度一席话,朝廷此番果真要引狼入室了!” 呼延庆便急切地说:“王伦既然知晓女真人不可靠,如何不为国家效力,反而占据州县,做个反贼呢?” 呼延灼只是盯着自己这位小叔祖父不吭声,韩存保也没了言语,黄钺口舌伶俐,就反问:“既然呼延节度知晓女真人的德行,为何不向朝廷禀报,要朝廷早日提防呢?” 他这话一出,两个呼延一个韩,三人一起长叹了起来,还能因为什么?与金国结盟,这件事朝廷已经争论了数年,但最终不还是得听从赵官家的一意孤行? 呼延灼便说:“降了吧,叔祖父。我家将军说了,你若降时,仍旧独领一支水军,我征东将军府要在登州增设船场,广造海船,扩水军至少八千。俺呼延家自开国以来,世代为国家效力,现如今独你做着个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水军节度使,也该为家族、天下考虑了!” 呼延庆只将一双手攥得骨节发白,作为一个宋人,他是无比期盼着大宋朝能够消灭百余年的世仇辽国的;作为一个朝廷军官,他为着家族的荣光,也只能尽心尽力,按照朝廷的指示去做事。 他作为一个使者,这三年来,在金国待的时间比在大宋还要长,呼延庆比绝大多数宋人都更了解女真人,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野蛮的族群,势必成为大宋朝的心腹大患。 但一个副使,能够干预到朝政吗?能够影响到国策吗? 韩存保却被呼延庆一番话说得有些自闭了,因为他是真的觉得,大宋朝有足够的实力灭辽,收复燕云十六州后,消化休养生息一番,就此与金国相抗衡的。 黄钺也没想到韩存保如此表现,心想这人也是个不顶事的,便问:“呼延节度,以你的预料,辽国何时可灭?女真人何时南下?” “五年之内,辽国必灭;辽国中京道覆灭在即,撑不了多久的。假设我朝与金人均分辽国,以金人的脾性,三五年休养之后,必会南下!” “若是登州能有一支水军,或攻燕云,或攻辽东,虽是偏师,节度以为可行否?” “自然是可行的!辽国水师只有一支,由耶律云所领,未必是我登州水军的敌手。耶律云一去,辽国再无水师,金人又不重视,渤海就任我水师遨游!” 呼延庆说着说着就兴奋了起来,但很快就丧了气,他这里说得再多又有何用,朝廷根本不重视啊! 黄钺便笑着说:“若是节度来我梁山,训练水军,能否与辽、金的水师一战?” 呼延庆此时如何听不出来,黄钺也是劝降的,便问:“若按照我的心意,王伦肯要船给船、要人给人否?” 黄钺便伸手示意呼延灼,呼延灼说:“那是自然,梁山泊一处小水洼,我家将军尚且建了五千水军,寻了两位造船大师,各种船只都试造了的。” 呼延庆又问:“你在梁山,可有掣肘?” 呼延灼说:“虽然只领一千具装骑兵,胜似在汝州时领兵三千!” “好,我就降了!”呼延庆便干脆利落地说。 第389章 建设水师 韩存保怅然若失,一个朝廷的副使、任着一军节度使的人物,仅仅是因为朝廷对水师的不重视,就此投降,他也无可奈何。 不过韩存保也很清楚,似呼延这样的开国武将世家,在大宋朝“重文抑武”的国策下,呼延灼能做到都统制、呼延庆能做到节度使,大约也就到顶了,朝廷的文官们不会再让呼延家更进一步的。 他韩存保能够领兵,那是因为韩琦的面子,让文官们只觉得他是个知兵事的文人,是一伙的,即便如此,韩存保仍然能够感受到文官们对他的歧视。 听到呼延庆要投降,韩存保五味杂陈,站起身来,朝后面走去,这一次参与劝降呼延庆,大约他也该被放回去了,但他心里一点儿兴奋之意都没有。 “所以,你这平海军,就只有二千料大船两艘、千料大船四艘,其余都是二百料的小船?” 接收了蓬莱水寨,呼延灼看着港口内停泊的船只,只觉得寒酸无比,与他预料中完全不同,忍不住问。 “这须怪不到我!我自上任以来,前后数次上奏请求拨款修建新船,全无下文。若非赵良嗣、马政等人出使,见我这水军寒酸,拨了两艘大船来,便连去辽东,都只能用千料船的!” 呼延庆面皮涨红,分辩地说。 呼延灼不住摇头,说道:“最多半个月,我梁山水军要前来至少三营兵力,船场那边也会接手,你这里多用心吧!” 呼延庆撇了撇嘴,心里只期望呼延灼和黄钺没有欺骗自己,期望王伦果真是重视水军的。 距离蓬莱水寨数十里的西北方向,就是登州澄海水军弩手驻扎的“刀鱼寨”,这寨子是宋仁宗时期修建的,范仲淹推动的“庆历新政”,使得这里成为了新设立水军的驻地。 之所以叫“刀鱼寨”,是因为大宋朝有一种普及相当高的船型,与刀鱼相似,故而得名。 攻打刀鱼寨的是卢俊义和晁盖两营骑、步军,这里却是打了一仗,似登州澄海水军弩手这样,长年不曾遇到战事的防御型禁军,如何是梁山的对手? 此时战事已歇,官兵俘虏们被缴了械,正举着手依次押到后方。卢俊义的心情,与远处的呼延灼几乎一模一样,他盯着寨中停泊的二十多艘大小船只,忍不住问:“怎地这么小?” 燕青在一旁解释地说:“主人,这些都是四百料、二百料的刀鱼船,本就不大的。” 宋朝船只,以“料”为单位,一料就表示载重一石,一般的一千料大船,一百多人就能操纵航行。 卢俊义便皱起了眉头:“俘虏的军官可曾审问?为何只有小船?” 周通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说道:“寨子的军官,被俺等杀了多半,小弟问过了,都说哲宗皇帝时,这寨子还有二千料的大船六艘,但赵官家做了天子,就此不管不问,船只失修,就只剩下这些四百料的小船了!” 卢俊义忍不住抱怨地说:“哲宗皇帝怎么会挑选了赵官家继承皇位,这般昏聩耽于享乐的天子,却把天下祸害成甚么样子了!” 他这一路跟随王伦进兵,当然是肉眼可见的腐败横生,也就是梁山一直不曾再登州有所突破,若是将梁山泊那些六百料的船只、以及七八艘试验型的千料大船开来,这刀鱼寨能防守的住? 所谓没有对比就显不着好,现如今民间普遍怀念哲宗皇帝在位时期,就连梁山一众好汉们,也都愈发觉得,哲宗当真是本朝难得一个有作为的天子了! 蓬莱水寨既投降,刀鱼寨被击破,跟随前来停留在莱州休整的梁山水军,也迅速地来到了登州,接管了登州的各个码头。 王伦也并不食言,忙碌完了登州城内事务,就来蓬莱水寨与一众水军头领们相见。 他将呼延庆任命为梁山水军第四营指挥使,驻扎刀鱼寨,负责操练水军;第一营的阮小七和第三营的李俊驻守蓬莱水寨,第二营则驻守蓬莱造船场,负责保卫孟康、叶春两位大师的安全。 至于梁山泊,则由阮小二与王定六留守,陆战营的两个营官,也在登州东南新寻了一处水寨当作驻地。 “水军的主要任务,就是训练。船只不用担心,孟康、叶春两位大师,已经定好了海船型号,呼延将军,到时候你去船场与两位大师商讨。” “我的要求,半年之内,练就八千水军,能出海,能水战,尤其是火炮上船,要演练相关战术战法。你们彼此之间多沟通,多学习!” “李俊兄弟,你的任务最是艰巨,你这一营不但要练兵,还要南下,打通与江南、岭南甚至南海的航路,可有信心?” 李俊拍打着胸膛:“哥哥,我等水军在梁山泊里歇了这么些年,早就想来这大海中肆意一回了。将军请放心!” 王伦便笑着说:“正要借助众兄弟们的这股锐气,赵官家不重视水军,某却以为,水军不可或缺,将来朝廷不行事,咱们梁山却可以北攻河北、辽东,击金国之侧翼,将来东去高丽、倭国,也教那帮蛮夷知晓,我天朝水师的厉害!” 又看向了阮小七,说:“小七任务也重,你那里要找寻前往高丽的航路,多辛苦一番吧!” 他对水军头领们很是信任,知道这是一群在梁山泊水洼里快要憋疯了的,此番占领登州,正要龙入大海,一展身手! 对着欧鹏和单廷圭说:“陆战两营,各自扩军五百,熟悉了海战,日后北上东去南下,都要仰仗二位了!” 一众水军头领们齐声说:“请哥哥放心!” 呼延庆在一旁,心下稍安,至少王伦是真的看重水师,也不枉他就此投降一回了! 第390章 要站稳首先要开源 王伦要在登州待一段时间,在他心中,登州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 故而萧嘉穗就留在郓州,主持郓、济、齐、兖四州一切事务,王伦又调林冲、孙安回去,负责四州防务。 许贯忠则驻守青州,负责淄、青、潍、莱四州事务,钮文忠、郝思文负责防务。 如此一来,梁山的兵力就不得不分散,但郓、济二州以及青州就留了重兵,前两州要直面东京城以及河北、淮南两路的夹击,青州则是京东东路的路治衙门所在,是军事意义最为重大的三州。 王伦就命韩世忠负责登州守城军的组建、训练工作,这样的名将,就得早日将他锻炼磨练出来的。 于是孙立就成为韩世忠的副手,孙新调入户曹,王伦力排众议,将顾大嫂也安排到了户曹,至于解珍、解宝两兄弟,则暂调到步兵第十一营,也就是梁山唯一一支山地作战营。 公孙胜大约是有几分领兵为将的心思,但他自己也发现,相较于领兵作战,他的能力更偏重于参谋、后勤方面,故而王伦与他商议后,打算调公孙胜接任征东大都督府参谋司主事。 公孙胜也同意了,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引导解氏兄弟熟悉军务一番。 邹渊被调任登州守城军领军,负责蓬莱县的城防,邹润仍旧负责盐场,只是这一次,王伦打算将登州原有的官办盐场、盐丁,全部收归到征东将军府的户曹名下。 乐和也被调到了刑曹,跟随孙定、蔺仁继续学习。 前朝廷黄县知县张柬,则暂充为蓬莱县令,至于王师中、赵不群等朝廷官员,又不肯就此投降梁山,王伦就将他们暂时软禁了起来。 这些天王伦一直在忙碌,他请张择端前往与孟康、叶春配合,将登州本就有的官办船场接收了,然后就此扩充一番。 总之,征东将军府、大都督府的班子已经搭建了起来,充满了草台班子的意味。王伦也很清楚,许多头领们的能力有限,未必能胜任本职工作,但总得给机会和平台,让他们不断学习和成长的。 理论上一县之地的官吏,就可以管理起一个国家,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天才少,但人才总归是能够培养出来的。 王伦在忙碌的,是另外一件事。 大宋朝不抑兼并,这就导致了流民遍生,若按照过去朝代的经验,大宋朝应该是有海量的百姓,因为失去土地,转化为佃户和流民的。 但我大宋朝就是不一样,因为商品经济发达,朝廷又要划分土地实施养马政策,就导致了一个怪现象:京东两路不少大地主,家里的土地缺乏佃户耕作,就此荒废。许多百姓宁肯去城里务工经商,也不愿给地主们当佃户。 所以梁山肯定是要推行土地改革的,但王伦也很清楚,土地改革并不总是意味着要拿大地主阶层开刀,在农耕时代,土地就是资产,土地就是一切,即便他以暴力的手段强行推动土地改革,均分田亩,再过个几十上百年,土地还是会集中在少数大地主手中的。 所以必须得先寻找一个开源的办法,引导大地主们将资产投入到其他方向去,这个方向甚至不需要王伦过多考虑,因为南宋到大明朝,这个方向就已经出现了:那就是海贸。 所以王伦这些日子将梁山已经占领州县的产出情况都做了一个粗略的统计,又命邹润、李俊、张顺收集本地海商的情况,就是要与这些人谈一谈。 王伦的设想,是掌握了到高丽、倭国的航路,由征东将军府牵头,由梁山水师护卫,组织大规模的海船商队,东可以去高丽、倭国,顺便收集两国情报;南可以去江南、岭南。 总之,先把蛋糕做大,而且切蛋糕、分蛋糕的手,必须掌握在自己这里。 只要海路畅通,贸易做大,就可以在已经占据的州县内,推广作坊、鼓励大地主、大富商投资手工业、农产品加工业、种植业等,这样引导着这些人不至于总是将眼光放在土地上。 这个设想是理想化的,王伦也做了其他的打算,若是这些富裕阶层不肯合作,那他就只有通过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然后自己扶持起一批人来当作榜样了。 故而这一段时间,王伦一直与许贯忠、萧嘉穗等人写信沟通,他的意思,是先以登州为模板,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发展方式出来,继续推广下去。 大宋朝不能说重商,本质上仍旧是守旧的农业王朝,只是局限于历史现状,不得不放开了对商业的管制而已。 王伦同样也不重商,在工业化出现之前,重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王伦明白得很。 但若要快速稳定梁山已经占领的州县,快速与富裕阶层达成和解,同时尽可能地减少对底层百姓农民的压迫,王伦苦思了许久,发现他别无选择。 所以王伦打算仿照大明朝,先在登州设立市舶司,由征东将军府统一管理出海贸易的商船,在梁山的武力优势下,寻求更多的、相对而言更温和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