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夏的日子里,惬意平淡。
或是正是因为谷雨时节,春雨绵绵,雨生百谷。
一连下了好些日子,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要说大事,倒也有一桩热闹的大喜事。
梁王之女兰陵郡主宋意已经抵达长安入住鸿胪寺,择日进宫面圣。
相府的屋檐下,大红灯笼高挂,墙上、窗子上贴着大大的喜字。
作为相府的女主人沈思君,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白天在府上忙着,晚上还要回龙门观看着刘漓。
事事亲力亲为,力求面面俱到。生怕哪里做得不细致,让人家挑出毛病来。
这有关相府的脸面问题,作为大魏的宰相,总不能让人家说婚礼上的问题吧?
况且还是这么多年来相府唯一的大喜事。
她与曹观棋有无子嗣,如今曹徽娶妻添丁,偌大的相府又要热闹几分。
就是不知道这位兰陵郡主品行如何,自己也是第一次当婆婆,心情也是忐忑不安。
曹观棋倒不是不上心,而是少了刘彦章在,他这几日都是入宫教导女帝为君之道。
作为新郎官的曹徽,更是难得地放了几天假。
好好的陪兰陵郡主看看长安的风土人情美食美景,顺带着培养夫妻感情。
今日难得放晴。
养心殿内,曹观棋躺在太师椅上,身旁的宫女摇着扇子。
另一旁,女帝脑袋顶着瓷器,站在烈日底下暴晒。
“想明白了?”
曹观棋悠闲着喝着茶,看向旁边一脸不服的宋婉。
宋婉咬着银牙,看着一旁的打龙鞭,倔强地喊道:“孤没错!”
“那就接着站,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说。”
一旁的宫女看着心疼,纷纷出来劝解。
“陛下,服软吧,再这样下去,您龙体遭不住啊。”
“相爷,是否换个处罚的方式。”
曹观棋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看在她们的面子上,相父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宋婉都要气炸了,什么叫看在她们的面子上?
孤的面子还不如一群宫女吗?
只是她快要热死了,感觉内村都湿透了。面对这个台阶,她还是强忍着愤怒下了。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早上的一封奏折。
徐州知府奏报,变法期间,百姓被煽动,开口辱骂官,官员无法忍受故而互殴,如何裁决?
宋婉主张:严惩官员,轻罚百姓。身居高位不修身养性,反而与人互殴,此乃失责。
曹观棋只是摇摇头不作回答,只是让她在好好思考在给出答案。
可宋婉认为曹观棋的人品有问题,难道还要去严惩百姓?
这不是丢了民心吗?
“陛下,所以说你还年幼。”
曹观棋无奈地摇头,缓缓解释:“遇事要三思而行。”
“若是不严惩百姓,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大魏官员还有何权威?”
“岂不是人人都能凌驾与规则之上?”
“轻罚官员,让他们长一个记性。若是重罚,难免会突生报复心理,到时候又该如何处理?”
几句后下来,宋婉哑口无言。
思索了片刻之后,竟然觉得曹观棋说得很有道理。
一连几天,曹观棋都在养心殿待到深夜,这才回府。
建安二年,农历三月十八。
宜祈福,求嗣,嫁娶。
大魏的婚礼仪式一般是在黄昏时分举行。
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
曹徽忙着批阅了一夜的奏折,迷迷瞪瞪地就被沈思君叫醒。
几个丫鬟手里拿着各种粉底衣料配饰,开始给新郎官梳妆打扮,这一忙活就要两个时辰。
曹观棋则是在招待客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毕竟曹徽是宰相大人的长子,虽然不是亲生,但重视程度完全不输亲生儿子。
文武百官,富豪世家,这不都要上门送礼。
哪怕没有接到邀请,你也得舔着脸往上迎啊。
一直忙到正午,皇家仪仗迎亲的队伍才从鸿胪寺来到相府门口。
听得门外鞭炮响起,礼乐齐鸣,好不热闹。
提线木偶似的曹徽在回过神来。
沈思君亲自给曹徽带上头冠,最后在系上腰间的玉牌,帮他整理好衣领。
左瞧右看,眉眼中止不住的满意。
沈思君笑道:“我儿倒是生得俊俏。”
闻言。
曹徽试着伸开两条胳膊,都感觉有些吃力。这里三层外三层低的新郎服,加起来怕是有十几斤重。
“娘,若是早知道这般繁琐,孩儿宁愿披上铠甲去前线打仗。”
沈思君打着他的手,颇为恼怒:“说什么胡话。”
“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不吉利的话不要说,晦气。”
“娘打听过了,这位兰陵郡主贤惠聪明,过得门来,你要好好待她。”
“人家背井离乡孤身一身来到长安也不易。”
“政治联姻也罢,彼此不熟也好。你身处这个位置,又岂能事事顺心呢?”
沈思君安慰着曹徽,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将穿着喜服的曹徽来到客厅,曹观棋这才有了脱身之法,连忙拽着他过来喝酒。
“新郎官来了。”
“曹侍郎,恭喜恭喜!”
“凤翥鸾翔,山遥水长。”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谢诸位,招呼不周,多多担待。”
“曹侍郎见外了。”
“争取明年生个大胖小子。”
宾客们难免要说一些漂亮话,结个善缘。
府上热闹非凡,光收到的随礼,就足以堆满整整五间库房。
可沈思君不喜欢太贵重的礼物,多数都退回了,只留下少许的绸缎和喜钱。
一直喝到后半夜,微醺的曹徽在侍女们的搀扶下来到了婚房。
“行了,你们去领赏钱吧。”
岳云笑着打发走几个丫鬟,接下来的事,就是他们哥几个的事了。
她们还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呢,但是受不了岳云的催促,说了几句漂亮话后也离开了。
“大虎,进去啊。”
“愣着干嘛。”
曹徽一脸为难地看着众人:“诸位叔伯,真要闹洞房啊?”
“不闹洞房我们不白来了?”
“必须要闹,为了你小子的大婚,叔叔们可是从驻地快马加鞭赶来,连夜还得回去呢!”
“大虎,你不会让叔叔们白来一趟吧!”
“可是,万一人家不乐意呢?”
曹徽看着诸位叔伯五大三粗的模样,生怕吓着人家新娘子。
听着外面的谈话,蒙着红盖头的宋意不禁绷紧了身子。
“吵什么!”
曹观棋被小棉袄搀扶着走了过来,兄妹俩递过一个默契的眼神。
“相爷!”
“父亲。”
曹观棋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你们这群莽夫,一个个相貌雷堆,虎背熊腰的,不怕吓着人家?”
“就喜欢作弄小辈,一个个皮痒了是不是?”
岳云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指了指旁边的老赵:“相爷这都是老赵的主意。”
“你要罚就罚他!”
言罢,岳云这小子就脚步抹油溜了。
“没错,相爷,我们原本在后院喝酒喝得好好的,都是老赵提出的馊主意。”
杨四郎落井下石,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行了,行了。”
曹观棋懒得跟他们扯皮:“小夫妻有小夫妻的想法。”
“我们这群老古董凑什么热闹。”
“你们要真闲着,来后院咱们喝几杯。”
“行啊。相爷,自晋阳起兵之后,咱们就再也没有好好地喝过一场酒了。”
“对对对,相爷,你的那壶陈酿老酒....”
声音越来越小,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曹徽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几分,又整理了一下衣袍,这才鼓起勇气走到婚房外。
“有人吗?”
沉默了片刻,没人回答。
估计是害羞吧,曹徽暗暗想道。
房里的宋意掩嘴一笑,这个傻子,哪有这样问的呀。
“相爷,您这儿子,脑子没病吧?”
岳云躲在暗处,扬起脑袋,看向头顶压着自己的曹观棋。
“相爷,这小子真是读书读傻了。”
“这时候问什么有人啊,直接推门进去啊。”
原来这群人根本没走,而是躲在阁楼的转角处,偷偷地打量着婚房的动静。
“你们这群泼才,还好意思叫。”
“上次岳云成亲,不也是这个德行。”
“嘘!快看,大哥进去了。”
“哎哎哎,别挤我啊,让我也瞧瞧。”
“小虎你来作甚,老赵赶紧把她拉走。”
随着大门被缓缓推开,耳边的脚步越来越近。
宋意身穿喜服端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还伴随着轻微的颤抖。
不难看出,少女现在十分紧张。
毕竟人家现在才十六岁。
随着曹徽揭开盖头,露出粉雕玉琢的容颜,宋意立马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红晕也肉眼可见。
婚房的烛光摇曳,少女脸上满是害羞。
微醺的曹徽相信了义父的那句话,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娘子。”
曹徽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毕竟这位少女以后就是陪着自己白头到老的人了。
自己成家了。
“夫君。”
宋意也鼓起勇气回应,不过她是低着脑袋,根本不敢看向曹徽。
话音刚落,咕噜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曹徽好奇地打量着少女的肚子。
这可没把宋意臊死,连忙将头埋得更低了。
其实她早就饿了,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跟着女官学习照顾丈夫的知识。
尽管从藩地来之前,母亲也教导多次,可按照流程,她现在是公主,还是要遵循皇家礼仪。
还是趁着女官不在偷偷的吃了一小块糕点,然后就来到了相府。
一直坐在这里等啊等。
一直等到天黑,夜深人静。
她现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肚子疼。
坏了,女官告诫过我,千万不要让夫君听到奇怪的声音......
这样他会不会觉得我不好啊.....
少女心里五味杂陈。
听得曹徽起身离开,出了婚房,宋意心里慌得不行。
又不敢上前去阻拦,心里都快委屈地哭出声了。
你这个肚子,早不叫晚不叫,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叫。
现在好了,你让我的大婚之夜,怎么见人?
“哎?”
“这小子这么快?”
“这就完事了?”
曹观棋满头黑线,自己都认识了一群什么鬼才。
“这就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就看到曹徽跟做贼似的拿着一盘烧鸡回来。
“他这是饿?”
“他是真饿了!”
“她才是真饿了!”
面对诸位叔伯的谜语,曹婴一脸纳闷,看向了老父亲。
“爹,结婚这么容易饿肚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