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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元年,十一月初八。

    玉剑关隘口的山上建满了营帐,高耸的箭楼随时查看着匈奴大军的动向。

    叶长卿这段时间没有回城,而是在帐篷里处理政务,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对于文人出身的他,刚开始自然是受不了这个苦。

    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身先士卒,那么玉剑关军心动摇。

    届时渝州城的屏障就失去了保障,匈奴大军便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玉剑关直逼大魏的咽喉。

    入夜时分,他不知疲倦地批阅呈上来的各种折子。

    “夫君,喝口茶,休息一会儿吧。”

    夫人张氏从外门走进来满眼心疼,递上一杯茶水,又将食盒缓缓打开。

    叶长卿接过抿了一小口,望着贤惠的夫人说道:“辛苦夫人了。”

    “这么晚了还要从城里过来,真是委屈你了。”

    张氏抬头一笑:“这还不是都怪你。”

    “忙着公事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了。”

    “这还不是前线战事焦灼,实在是脱不开身啊。”

    叶长卿叹了一口气,才发现今晚的夜宵竟然还有肉,不由地问道:“今日可是何节日吗?”

    “不过节就不能吃肉啦?”

    张氏坐在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手:“是红鱼从秦淮回来了。”

    “知道你这位大伯在前线宵衣旰食,心疼得不得了。所以差人杀了几头肥猪,送来前线犒劳军士。”

    “春香已经跟宋伯在外面给军卒分着呢,你就老老实实地吃吧。”

    叶长卿会心一笑,颇为欣慰地点点头:“红鱼侄女倒是有心了。”

    夫人二人聊了一会家常,一顿夜宵也就吃完了。

    张氏还在收拾食盒,叶长卿喝了一口茶:“红鱼也老大不小了。”

    “你这做婶子的可得上点心。”

    “我上什么心呐,人家自有姻缘。”

    “前年不是推荐了几个渝州的公子,她还不是一个没看上。”

    “依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大人,还是少管闲事吧。”

    听着夫人的话,叶长卿觉得总有言外之意,眯起了眸子:“莫非是红鱼已经有了意中人?”

    张氏收拾好了食盒,取出手帕擦拭着:“那倒不知。”

    “不过听小环说,她回来的途中收留了两位难民。”

    “难民?”

    叶长卿重复了一句,不解道:“红鱼自幼古道热肠,可这跟我说的意中人有什么关系?”

    “哎呀,你听我说完。”

    “其中有一个难民,身材纤弱,从谈吐和举止来看,并不像出生难民之人。”

    “听小环说,此人还作得一手好诗,学富五车不敢说,最次也不会太差。”

    叶长卿端着茶盏揣摩,身材纤弱,谈吐不凡?

    又听得夫人继续:“他身边还有一个仆人,长得不老好看,斜眉歪眼的像个小偷一样。”

    哐当!

    张氏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只见丈夫神色慌张,手中的茶盏也打碎在地,衣袍上全是茶渍。

    “哎呀!”

    张氏一声娇呼:“怎么这么不小心呐。”

    “没伤着你吧夫君......”

    夫人的话在耳边回荡,只觉得越来越小声。

    叶长卿猛地想起曹徽传给自己的一封密信。

    曹相私访渝州,切莫泄露,违令者诛!

    他有幸见过曹观棋,还有身旁的贴身护卫赵错。夫人言语中的相貌倒不是曹相,但是歪眉斜眼的仆人,给他的影响太深了。

    只听闻外面的传令兵进来通禀,说是营外有一名自称是他侄女的前来拜见。

    还有两位是她的朋友,其中有一位儒雅男子身旁跟着一个长得难看的老头。

    这就到了?

    叶长卿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惊,又想起曹徽的嘱托,不可泄露曹相的踪迹。

    这才勉强地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摆摆手示意他们进来。

    随后,一袭青袍仙鹤与一身衣着朴素的身影重叠。

    掀开营帐缓缓走入其中,犹如当年意气纵横地走进金殿。

    叶长卿立马地站了起来,还没等叶红鱼开口诉说来意呢。

    “哎呀,兄长你怎么来了。”

    顿时,除了老赵之外,其他人都愣住了。

    曹观棋何等机敏,看了一眼坏笑的老赵,就马上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怪不得说他之前说,少爷知道我们没有地方落脚,刻意给我们找了一户人家。

    感情这户人家就是叶红鱼的大伯。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义弟,好久不见了。”

    曹观棋缓缓扶起行礼的叶长卿,镇定自若的开口解释,毕竟对于他这个老狐狸而言,谎言是信手拈来的事。

    “我与叶义弟曾一同进京赶考,从贼人手中救下了他。”

    “没想此地还能遇故知。”

    叶长卿老实读书人,不会撒谎,幸亏曹相把谎话圆了,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话了。

    .....

    相府后院,人影匆匆。

    皇太后刘漓手上捏着半块玉佩,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愁与焦急,边走嘴里边念叨着:

    “你个王八蛋。”

    “你死我死了我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刚进宫不到一天的宫女蜡梅,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太后,生怕磕着碰着。

    耳旁传来刘漓的自言自语,她是一个字都不敢听啊。

    上一个乱说话的,已经被割了舌头沉井。

    不过她实在是好奇,听说先帝不近女色,皇太后又怎么会怀孕呢?

    今晚步入相府,她才明白了....

    “娘娘,您慢点,慢点……”

    “快点!”

    “废话这么多。”

    主仆二人刚走到梅园之外,迎面一道俏影挡在身前。

    “曹婴,你给本宫让开!”

    身披铠甲的曹婴无视了刘漓的命令,只是冷眼看着带路的仆人。

    “我说过,相府不欢迎刘家的人。”

    “你这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仆人如临大敌,跪在地上,身子战栗个不停。

    “不是的小姐.....”

    “是皇太后拿着相爷的半块玉佩,我们.......”

    曹婴眯起了凤眸,打量着刘漓,一字一句道:“你怎会有我爹爹的玉佩?”

    “那你别管。”

    “本宫此次前来是找曹观棋的,赶紧让他滚出来见本宫。”

    “我就不信他这个王八蛋真的死了。”

    刘漓叉着腰扯着一副嗓门泼妇模样。

    “父亲已经入土为安了。”

    “皇太后若是执意要见,可能见不到了.....”

    曹婴低下眼眸装着一副悲伤的神色,她是真不敢抬头啊,刘漓是何等的聪明,若是被她察觉到了猫腻,那爹爹不就白摆了这么一场大戏。

    还好借着昏暗的灯光,刘漓没有察觉到异常。

    闻听此言,刘漓只觉得身子一软,还好腊梅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点点梨花洒落。

    她是一万个不敢相信,可这句话唯独是他女儿说出来的。

    京城谁人不知的曹观棋最疼爱的便是这位,一点委屈也不能让自己的闺女受。

    “曹观棋你这个王八蛋。”

    “你让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啊!”

    “哪有你这么没良心的王八蛋。”

    惊!

    曹婴被震惊得花容失色。

    仔细的打量一番,宽大的凤袍也掩盖不住,肚子确实有了一丝隆起的模样。

    怪不得有着父亲的半块玉佩。

    爹爹,您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

    曹婴立马挥手招来了一批暗卫,围住了几个下人,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人知道。

    而此时,梅园内的沈思君,也听到外界的吵闹。

    踱步来止门外,听见了刘漓的一席话。

    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眼眸红肿地盯着刘漓,伸手欲抚摸她的肚子。

    “你怀了夫君的孩子?”

    曹婴没眼看了,这要打起来,自己该帮谁啊!

    一个是自小疼爱自己的娘亲。

    一个是怀了父亲骨肉的二娘?

    爹啊,您老可真是有本事,皇太后都敢睡。

    只能不断向着手下传递眼神:你们几个愣着干嘛,上前帮忙啊。

    手下:老大,我们应该帮谁啊?

    曹婴:你们自己看着办啊,不然我要你们何用。

    手下:.....

    可话本里的修罗场并没有发生。

    “姐姐!”

    刘漓一把拉住了沈思君的手,扑到了她的怀里,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原本她是想大发雷霆争一个名分的,可看到沈思君憔悴的模样之后,她心软了。

    都是苦命的女人,何必彼此为难对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