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小店歇息片刻,待看外面风雪势头小了,这才继续出发。
“老爷,您以前在西凉的时候,也是这个时间就开始下雪吗?”
牵着马的老赵闲着无聊没话找话,毕竟旅途实在无聊得紧。
“倒也不是。”
曹观棋望着白茫茫的一片思绪纷飞,想起自己刚刚穿越来的时候,就不禁一阵苦涩。
“当初的时候,可比如今还要冷。”
“渝州的冬天一般九十月份就来临了,有时候六月份都开始下雪。”
“这贼老天,根本不想给人活路。”
赵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您不好好待在长安,跑到这鬼地方来受什么罪。”
“夫人知道您死了的消息,都昏过去了。”
“还有您那些个红颜知己......”
曹观棋听得脸都黑了,连忙打断:“什么叫我的那些个红颜知己?”
“不是吗?”
老赵歪着脑袋,腋下夹着缰绳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皇太后刘漓,教坊司的公孙四娘,还有之前那个赵国的公主叫什么来着......”
“除了刘漓,其他的都是泛泛之交。”
曹观棋又害怕他说些什么胡话,只能全盘托出:“此渝州之行,一来是拜访寒山寺的老友,二来则是看看西凉的战事。”
“我若是身在长安,无论如何藏身,他们也不会放弃寻找我的下落。”
“唯有找不到一丝踪迹,才会死了这条心,”
“那倒不如直接离开长安,让他们安安心心的斗几天。”
想起离别时沈思君的憔悴的模样,曹观棋也于心不忍。
可是没有办法,他的路还要走下去。
“待此间事了,再向夫人请罪吧。”
听得话语中曹观棋有些悲伤之意,赵错又立马岔开了话题。
“那您寒山寺的那位老朋友,知道如何祛除毒素的法子吗?”
曹观棋摇了摇头:“不清楚。”
“只是顺路拜访,顺便祭奠一位故人。”
“我体内的毒,连你这位千面神偷替我奔波了数日,都毫无下落,那可能真的药石无医了。”
“也不能这么说。”
“诸国的藏书阁我都翻遍了,都没找出一点线索。”
“若是能找到九指神医李固,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他?”
“都在江湖销声匿迹四十年了。”
“再看吧。”
雪越下越大。
老赵望着远处有一个小亭子。
亭中有着不少避雪的人,有几人还携带着兵器,有点眼熟。
这不是清荷衣坊的护卫队吗?
刚才从驿站分别,没想到又在这里碰上了。
“老爷,前面有一个凉亭,要不要过去歇会儿?”
曹观棋实在是冻得受不了,零下的气温加上身体的毒素在身体里打转,整个人都快要走不动道儿了,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是老赵前一只脚刚踏进亭子,一把寒光烈烈的大刀在挡在了他的身前。
一个护卫打量着二人。
男子倒是长得清秀,可是头发乱糟糟的,冻得哆嗦。
再看看赵错,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恶臭,一双鞋子都露出脚趾头。
想来是落难的百姓,这冷天的也不容易,心生恻隐,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职责,他还是语气冷声道:“我家小姐不喜欢被外人打扰,二位还是去前面的驿站歇脚吧。”
旁边一个年轻模样的麻子脸,抱着手臂,看了曹观棋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插话道:
“跟这两个乞丐废什么话。”
“赶紧滚!”
推搡之间,曹观棋和老赵被推出了几米之外。
曹观棋倒是没放在心上,这些年的磨炼,他的心态早就超然平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也无关紧要,拉着老赵准备离开。
“两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当什么乞丐!”
可老赵不想就此作罢,你觉得我们是乞丐就罢了,还敢当面说?
相府的脸面往哪隔。
当即便嚷道:“这亭子建来就是供人歇脚用的,你们坐得?怎么我们就坐不得?”
“死老头,你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
麻子脸依旧不依不饶,身旁的几个护院甚至拔出了兵器。
老赵冷着眼盯着他,沉声道:“年轻人嘴下积德。”
高手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麻子脸一时间竟然冷汗都下来了,他还从未感受到这么浓郁的杀意。仿佛只要他只要再说一句,那老头就能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这边的动静太大,戴着面纱的叶红也蹙眉想了一会,跟身旁的丫鬟低语了一阵。丫鬟连连颔首,向着曹观棋这边悄步走了过来。
护院看到是小姐身边的亲信,自觉地让开了一条小道。
“小环姐,他们....”
麻子脸还想恶人先告状,不料那小丫鬟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小姐说他们也不容易,让他们进去吧。”
想来自家小姐本就是心地善良,见这两个乞丐也是可怜罢了。
麻子脸这才收起了大刀,仰着脑袋用鼻孔看着曹观棋二人:“我家小姐心善不跟你们计较,休息一会儿赶紧走,别想着赖着我们。”
狗仗人势的见多了,曹观棋也懒得跟他计较,轻声跟小丫鬟道了声谢谢。
老赵走在前面开路,那些护院也没人敢阻拦,给曹观棋清理了一些沾着雪花的石凳,又从行囊里拿出一块冻得发硬的蒸饼递给了他。
曹观棋自顾自地喝了口桃花酿,就和着蒸饼咽了下去。
有意无意地打量了一眼坐在面前不远处的女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胸脯壮观,发育得极好。
由于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不过那双眼倒是出卖了她。
想来也是生得漂亮,要不然也不会戴着面纱了。
曹观棋在打量她,她也在观察着曹观棋。
接收到曹观棋的眼神正打量着她的胸前时,她不禁紧了紧襦裙,又把身子转过一边去,暗暗啐了一口登徒子。
曹观棋老脸一红自觉尴尬,也不好意思在看。
坐了约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也没有什么交集的话语,亭子里显得格外的安静。
只是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照着架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
张老道在身后给他捶着背,一边谄媚地问着力道如何。
“你们是西凉来的难民吧?”
正闭着眼享受着按摩的曹观棋突然听到那小丫鬟问了一句。
睁开眼看了那戴面纱的姑娘一眼,两人目光在空中接触,她心虚地扭过一边去了。
“小姑娘可真是长了一双慧眼。”
回答小丫鬟问题的是老赵。
他跟曹观棋这么多年生活,早就养成了非同一般的默契。
正愁着没什么理由隐瞒真实身份,这下倒是解决了。
这姑娘来历不凡,能让他们进来躲避风雪,证明了心地善良。骗取她的同情心,假装成难民混进渝州城,倒不失一条妙计。
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秒,老赵便心领神会。
曹观棋动一下身子,他就知道相爷是想拉屎还是撒尿。
小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此行来渝州可是来投奔亲戚的?”
“我们的亲人都被乱军冲散了。”
“我和老爷运气好,捡了一条命逃了出来。”
“从西凉到渝州,这一路可没少受苦。”
“我风餐露宿不要紧,少吃一点也没关系。就是想起老夫人临死前,紧紧握住我的手.......”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小姑娘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一路上啊....”
老赵说得那叫一个真真切切,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语气之间还夹杂着一些许的悲伤。
时不时还挤出两行泪水,像极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要不是他俩知根知底,曹观棋都差点信了。
这些年,他不知道对外人说过多少个版本的谎话。
什么曹观棋得病了、残疾了、脑子坏了....
几乎在老赵的故事里,他身上就没有一块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