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微素来是爱看戏的,特别是进了绣衣使,见识了世间的各种黑暗后。
当然可能跟他的恶趣味有关。
只是,他可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家跟前。
萧疏隐也是个玲珑心思的人,瞬间明白了谢若微的意思,他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冷冷地打量着谢若微。
他抬手拨开谢若微搭上来的手,神色难看,“谢知微,本侯可不知,你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莫非是想辞去绣衣使之职,去青馆瓦舍门口当个迎进送出的公奴。”
谢若微知道他这是生气的,但同时也是明白了自己的深意,他笑了笑,“那到时萧侯爷记得照顾我的生意。”
萧疏隐嗤笑一声,别开视线,没有理会。
不过,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眼沈隽意,又若无其事地转开。
他对沈隽意的印象并不深刻,亦或者说,他本身跟沈隽意并没有任何的接触。
今天算是正正经经地会面。
虽然被谢若微恶趣味地岔开了话题。
但不得而说,他能被讲姜映梨看上,兴许是有其优点所在。
只是……
想到姜映梨,萧疏隐微微垂下了眼眸。
而此刻周羡并没有进帐子,他跟其他男人们都没什么共同话题,或者说强忍着没有动手已是极致。
他双手环胸,略略抬头挺胸,如一棵挺拔的白杨树,护卫在门口。
帐篷内,姜映梨放下了药箱,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周先生坐下来吧!”
周子瑜一怔,疑惑道:“不是要施针吗?是……是要在哪里施展?”
他是身体不舒服,那么一旦涉及到施银针,难免就要脱衣服,露出上半身。
就算是周子瑜,贸然要他在个漂亮姑娘跟前露……也是有点难以接受的。
他试探道:“要么,喊姜大夫的护卫或者是……帮手进来?我记得那位胡大夫……”
姜映梨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不需要脱衣服的。挽起衣袖,露出手臂即可!”
周子瑜松了口气,他动作麻利地挽起衣袖,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
姜映梨边翻药箱,边好笑地问道:“周先生难道害怕被人瞧见什么不成?”
周子瑜腼腆一笑,“我怕唐突了姜大夫。”
“大夫救人时,眼中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姜映梨边宽慰,边拿出一根长长的黑色布条,递到他跟前,“周先生把这个绑在眼睛上。”
周子瑜一愣,不解地接过,“眼睛?这个是姜大夫的独特的治疗办法吗?”
没听说给人治病还要遮眼的。
“算是吧。”姜映梨催促道:“快点吧。”
周子瑜迟疑了下,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巧巧地把布条给绑上,瞬间眼前就不见一丝光亮,全靠耳朵来捕捉讯息了。
他有些不适应地偏了偏头,就听到一阵轻轻地类似瓷器碰撞的声响,很细微。
“姜大夫……”
姜映梨检查了下布条,确定视线被完全遮蔽,她才从空间里拿出相应的药品。
周子瑜的身体素质已经很差了,而且免疫力也很低下,接下来还得一路奔波前往京都,那就需要更多的支撑。
特别是周子瑜自己也不愿意再停留治疗了,那就只能进行营养补充了。
姜映梨取了镇痛的,以及蛋白类相关营养注射液,这都是她空间里最好的东西了。
她取出一次性的注射器,抽取完毕后,弹了弹壁管。
周子瑜的体脂率很低,手臂上的青筋蹦现得很明显,甚至都不需要胶带捆绑。
她拿了一次性的酒精棉花球,擦了擦周子瑜的胳膊。
冰凉的感觉让周子瑜肌肉忍不住条件反射地一缩,鼻尖闻到了淡淡的刺鼻味道。
是从没闻到过的气味。
“姜大夫,这是……”
“消毒用的。”姜映梨拍了拍他紧绷的肌肉,提醒道,“别紧张,放轻松一些,你这样针进不去的。而且很容易断在里面,那时候就麻烦了!”
周子瑜是习武之人,身体的自我防御能力很强,特别是在这种视觉别遮蔽的情况下,就更容易有条件反射。
他虽然很好奇姜映梨要做什么,但也清楚姜映梨不会动什么手脚,就努力地去放松身体。
但收效甚微。
姜映梨转了转眸子,蓦地起了个话题,“周先生有过妻子吗?”
周子瑜一愣,显然没料到姜映梨会提起这么隐私的话题。
“什么?”
“周先生风度翩翩,又文雅俊逸,只是我在山上这么久,还没听说过关于周先生妻子的事,就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以周先生的能力样貌,合该有很多姑娘喜欢才是。”
顿了顿,姜映梨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和:“还是说,周先生心中藏了人。”
谈起这样的话题,总是能让人回忆往昔,然后从身体到精神都容易去放松。
也算是转移注意力的办法。
周子瑜果然被牵引着慢慢放松了,仿似是想起什么人,他的神色变得温柔了下来。
他想抬手摸一摸胸口的位置,只是还没动,就感觉胳膊被姜映梨摁着,不好动弹。
他轻轻道:“算不得藏……”
“那就是光明正大了。周先生很喜欢那位姑娘?那是位怎样的姑娘?”姜映梨边说,边找寻着血管。
然后趁着周子瑜放松之际,一针就扎了进去。
周子瑜感觉胳膊蓦地疼了下,然后是血管有点发麻的疼,似乎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进入了体内。
他这时已经顾不上回答了,而是好奇的问道:“这是……”
“是药。”姜映梨直白道:“能让周先生坚持下去的药。”
“好了,周先生可以继续回答那个问题了。”
周子瑜很好奇姜映梨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又是用的什么药,奈何姜映梨警惕性太强,他也就不做无谓的事情,也就顺她心意的继续原来的话题。
也可能是见到同样热烈明艳的姜映梨,所以容易被带偏。
记忆里那个姑娘仿似还鲜活在眼前,他垂着眉眼,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是个很好的姑娘,她喜着红衣,爱骑马,擅骑射,也很爱帮助旁人,性子有时候很暴烈,像是一匹西风烈马,又有时候很温柔,像是春日的暖风,沁人心脾……”
可能是许久没有跟人将讲起过心中藏着人,他本只是打算随意地说一说,但到了后面,回忆都有些打不住了。
就连当年两人拌嘴时,她的神情变化都还在眼前闪现。
说着说着,周子瑜忍不住沉默了下来。
姜映梨看了眼还在吊水的瓶子,也被他所说的故事吸引了。
“听起来是个真性情的姑娘,为何没有在一起呢?”
周子瑜回神,表情有些苦涩,“小姑娘,这世上并非是有情人就能成眷属的。有些事情,有些人是强求不得的。”
“如今只要她能过得好好的,我就已是心满意足的。”
他抬起另外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摸了摸胸口放置的东西,“我看你跟你相公感情很好,那就好生珍惜缘分吧。”
只是可惜了阿羡。
他此生的遗憾太多,现在最放心不下的也不过是阿羡了。
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何况还是心有所属的神女。
姜映梨:“会的。”
之后,周子瑜没再多言,他好像是突然就失去了再沟通的兴趣了。
他微微靠在椅背上,虽然被遮住了眼脸,但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悠远。
周子瑜长得很英俊,只是一脸病容以及眉眼间的柔和温润,容易让人忽略他的真实样貌。
但当他脸上没了表情时,精湛的五官也就凸显出来了。
他的样貌是冷峻的类型,不笑时就给人一种冷冽的感觉。
姜映梨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本身只是想转移注意力,眼看着点滴打得差不多了,她起身拔掉了针头,摁住伤口。
“好了。周先生摁个几息再松开。 ”
周子瑜从善如流。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姜映梨似乎在收拾东西,礼貌问道:“我可以摘下了吗?”
姜映梨正在配路上的药,闻言,三两下装到瓷瓶里,“可以了。”
周子瑜扯落布条,眼睛被刺激得有些睁不大开,缓和了好一会儿,他低头看,就看到手臂上和手臂上几个仿似被蚊子叮咬过的痕迹。
他若有所思,面上却温和道:“多谢姜大夫。”
姜映梨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子瑜顿了顿,蓦地发现本来一直在疼的身体,突然就变得轻松了。
他迟疑了下,“没那么疼了。”
“镇痛药和消炎药起作用了。”姜映梨点了点头,将几个瓶子分别递给他,“这是药。疼的时候吃这个,不舒服就吃这个……”
她分别用了不同颜色不同花纹的小药瓶装,很是一目了然。
她也不多言药效,只告诉他如何服用。
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周子瑜也没多问,一一记住,末了,他道:“多谢姜大夫,只是如今我恐怕没有钱付了……”
“这个不需要你付钱,我自会找萧侯爷。”姜映梨回道。
周子瑜本身就是戏言,闻言,他抬眼望来,神色一肃,“姜大夫给寨民们送药的事,阿羡都跟我说过了。”
“姜大夫是不拘小节,宽厚仁善之人,从前是我冒犯了,还请姜大夫受我一拜。今后,愿姜大夫万事顺遂,称心如意。”
他深深地一俯身,拱手给姜映梨作了个揖,行了个大礼。
姜映梨没想到他突然有此举动,连忙去扶他,“周先生不必如此。虽然我是被掳上山的,但也是跟大家相处过,阿贵婶待我如亲女,我亦是感激。”
“我也明白,周先生的难处,当初关押我亦非所愿。不过是彼此立场问题罢了。”
“事情都过去了,今后唯愿大家都各自安好。”
周子瑜直起身,闻言,悄然打量了她一眼,低低叹了声气。
“姜大夫所言极是,乃是敞亮之人。”
是阿羡没有福气。
眼看时间不早,姜映梨就提着药箱告辞,刚掀起门帘,就看到门口站着一对门神。
周羡笔直地站在门口,斜眼觑着站在几步远的沈隽意。
其他人早已各自散了,只余下他们两个还在此等候。
周羡站了会儿,就有点忍不住话头,“喂,你跟姜映梨是怎么认识的?”
沈隽意挑眉觑着他,淡淡道:“青梅竹马。”
周羡一噎:“……那就是一个村子的了。”
沈隽意没有否认。
他跟姜映梨本身是同村同根,自是算得上竹马绕青梅。
周羡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成亲的?”
沈隽意这回抬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半天,慢慢道:“周壮士问这些做什么?”
“无聊。”周羡梗着脖子道。
沈隽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耐心很好地回道:“去年八月。”
周羡一听,心情就越发不好了。
“哦。”
他别开脸,视线落在不远处来来往往的士兵身上,“那你们怎么还没生孩子?”
沈隽意:“……”
他自然不会说跟姜映梨不曾圆房。
他也看出来,周羡心里显然是存了点小心思的,这些并不稀奇。
姜映梨从小就长得好看,是十里八乡的美人儿,满村没有哪个少年郎没有暗暗喜欢过她的。
更何况如今的姜映梨就像是蒙尘的明珠,终于洗净尘埃,变得璀璨夺目起来。
虽然有些不高兴周羡问这些,但沈隽意依旧很是有耐心地回道:“我还未曾有得中,阿梨也更愿意专注于学医救人,孩子之事就随缘了。”
“且,我们还年轻,自然更不急了。”
周羡:“……”
他别别扭扭道,“姜映梨是个好姑娘,以后,你要好好儿地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