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五百三十三章 君向潇湘(十一)

    小冬瓜是第一个发现的。

    今天白天的时候天气好,他等太阳出来后便照常开窗通风,一边替殿下捏胳膊捏腿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近来发生的事儿。

    “殿下,陛下都醒了,您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您还不知道吧,将您害成这副模样的就是那户部侍郎檀沐庭,那小子不是个老实人,别看他人模人样,走路都撒着钱,实际上呢,却是个卖臭鱼的!陛下是受他蛊惑迷了心眼儿,大事儿小事儿都愿意交给他,他利用平昌公主插手内阁事,将多少人当皮影戏里的皮人使…”

    “对了,小阁老没死!也是叫檀沐庭给害的!还是当初荣王殿下发现有人老跟着他,觉得这么不行,俩人一合计,不如就诈死吧,您猜怎么着,小阁老假扮另一个人来了,那叫个心狠,郡主怎么求他就是装作不认识…哦,还带了个神神叨叨的女子扮假夫妻。小阁老在檀沐庭身边呆了一年,跟檀沐庭好得都能穿一条裤了,就连当初带的那女子也送进宫供陛下双修,檀沐庭这信了他,就这么让小阁老钻了空子…”

    “您还不知道吧,郡主好悬差点儿嫁给檀沐庭,临拜庙被小阁老抢回来了,留下太傅和弄儿哥他们收拾剩下的人。现在郡主和小阁老商议要封太傅个什么公呢…”

    “唉,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大家都吃尽了苦头,尤其是郡主,您不在,小阁老也不在,她一个人甭提多难受了,半宿半宿地睡不着,之前清清还从她头顶剪下来一根头发,从根上白了一截,吓得她都没敢说…”

    “其实,那檀沐庭也着实有些可怜,不,他不叫檀沐庭,他叫阿九,檀沐庭是另有其人,这可说来话长了:先帝还在的时候,瞧上白龙珠城的南珠了嘛,他造的那支金爵钗就非白龙珠城所产南珠不用。那会儿白龙珠城要家家户户交南珠,不交就得拿人来抵,您那会儿已经入朝了,该是知道这件事儿的…您说,好好的人家谁愿意去做奴做婢呢?阿九跟他姐姐都逃了出来,来了咱们大魏。姐弟俩原想着能好好过下去,谁成想阿九他姐姐遭檀沐庭那些人凌辱,最后大了肚子,生了个丫头后就投河死了。檀家有钱打点官员,欺负了人也没人管,阿九恨呐,连带着也恨上先帝了,知道先帝疼咱郡主,一路来了兰陵,那会儿咱郡主还小,他还给郡主当了几年书伴儿呢,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再后来,就是赤乌二十三年,先帝去兰陵为郡主庆生辰那年,蓝氏带着蓝梦生也去了,不知道怎么的,说是金爵钗没了,蓝氏那娘俩儿和阿九都跑了…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郡主没说,咱也不知道。不过从那之后,阿九就回了济南。那一年济南暴雨连天,考生都转去了东昌府,阿九在路上杀了檀沐庭,剥了他的脸贴在自己脸上,从那之后他就成了檀沐庭了…”

    “…好在呀咱们郡主提前有准备,为了逮檀沐庭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借着和南齐打起来的由头让太傅集结兵马在城外埋伏,虽有凶险,可最后也成事了。檀沐庭最后死在姚玉环手里…殿下不知道姚玉环吧,她就是阁老大人的小妾,也是当年阿九的姐姐阿七诞下的那女婴…经过这遭,我终于明白什么叫造化弄人了。”

    小冬瓜嘴巴碎,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他伺候摄政王伺候习惯了,说再多的话也没人应,嘴上渐渐便没个把门的了。

    “殿下如今也不用担心,现在咱们郡主可是能耐了,外能用人铲齐患,内能设计除奸臣,大家都听她的,跟您在的那会儿一样。内阁有您之前留下的人,也有她重新安排进去的,现在大家都听她一个人的了。我小冬瓜说句僭越的话——虽然还不及您在的时候稳当,但现在咱们郡主也像个女皇帝了!”

    “好在小阁老现在回来了,俩人现在好着呐,您也不用担心她了。如今她跟小阁老没事儿就下下棋什么的…”

    “下的什么棋咱不知道,俩人都是关起门来下,不让人看,不过我听着他们下得挺带劲的。小阁老说自己身怀奇兵利刃,叫郡主小心些;郡主骂小阁老净用些下流法子杀她,还怨怪小阁老精兵太多,她要兜不住了…殿下您见多识广,您说他俩这下的是什么棋呀,怎么听着这么好玩儿呢?”

    久在混沌中的老父亲终于感知到重大危机,怒火烧来三丈高,猛地一睁眼,醒了。

    小冬瓜正乐呵呵地说着郡主的闺房秘事,殊不知自己却早已将主人连同小阁老一起卖掉。

    正准备替殿下翻个身,忽然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嘴唇一张一合,极轻声地说:“水。”

    “水?”小冬瓜乐呵呵地点头,随后又站起身来,“好嘞,奴这就去——哎?!”

    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摄政王,小冬瓜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摄政王果真眨了下眼睛,于是丢下想喝水的摄政王,跳着脚跑了出去。

    “醒啦!醒啦!快来人啊!殿下醒啦——”

    萧扶光得了信儿后便同司马廷玉一起赶回来,此时定合街一片灯火通明,众人纷纷奔走相告,人人面上嘴巴咧到风池穴,都为摄政王苏醒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

    萧扶光没有像今天跑得这样快过,下了马车便直奔银象苑而来。

    小冬瓜大老远地抬头挺胸在门前朝她邀功:“殿下醒了,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奴,那眼神儿里满是感激,我说伺候您都是我应该做的,然后殿下就皱眉,料是想谢谢我。真是的,殿下也忒客气了…”

    萧扶光没搭理他,跑进房中,见景王果真睁着眼睛仰面躺在床上,虽瞧着还有些虚弱,但望向她眼神依旧清澈温和。

    多少委屈难过一齐涌上心头,让她感觉就像是迎面遭人打了一拳,又酸又疼的不止是鼻子,还是一颗高高悬在深渊崖边的心。

    萧扶光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埋在父亲胸前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