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牢狱之中,吴慕儿带着傅子睿,步履虚浮地走向潮湿阴暗的深处。
阴冷的牢房冲充斥着浓厚的霉味,她的心也随之被沉重与不安填满,最终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傅子睿一只眼睛被蒙着布,脸上的伤痕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剩余裸露在外的眼睛里,透露出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与恐惧。
吴慕儿带着木然的傅子睿坐在傅文渊对面。
“文渊哥哥,我和睿儿来看你了,你受苦了。”吴慕儿眼角噙着泪,“我给你带了饭菜,趁热吃吧。”
她说着将一碟碟冒着热气的菜摆放在乌糟的干稻秆上,几只不知名的褐色小虫仓促逃走,钻进肉眼看不见的稻秆间隙中。
她将筷子递给傅文渊,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坐着。
吴慕儿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气和颓然的男人,眼眶抑制不住流出眼泪。
这一次或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颤抖着放下筷子,转身将带来的厚被褥铺在简陋破旧的木板床上,哽咽起来:“最近天冷,你晚上记得盖好被子,不要着凉。”
“睿儿,”吴慕儿推了一把身边的傅子睿,“这么不叫父亲?”
傅子睿还未从鞭炮爆炸的阴影中走出,他僵硬地喊了一声:“父亲。”
傅文渊缓慢掀起眼皮看向母子二人,他的眼神很复杂。
眼前这个罪臣之女,这个善妒小气的女人,这个差点就害得他粉身碎骨的女人,这个关心他的女人......
“你怎么进来的?”他的嗓子像是一夜之间跨越了几十年的时间,发出鼓风箱一般刺耳沙哑的声音。
吴慕儿抹掉脸上的泪:“使了些银子。”
傅文渊脸上缓缓升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他突然起身抓住吴慕儿手腕将人死死抱在怀中,伸手掐住她的腰。
“你做什么?孩子还在呢!”吴慕儿被抱得呼吸不顺,小幅度挣扎起来。
看管牢房狱卒向他们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鄙夷地笑起来,两人毫不避讳地指点交谈。
“哈哈,临了了做个花下鬼也不错。”
“这有什么奇怪的,放荡的多了去了。”
有些人家会在死刑犯死之前安排人进来留中,免得绝后。
这种事情,他们见得多,但是有孩子,还是当着孩子面来的,还是第一次见。
吴慕儿脸皮烧红:“傅文渊!你先放开我!”
“慕儿挣扎再大点,大声点。”傅文渊附在她耳边郑重地说。
吴慕儿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他。
傅文渊加大手上力道,剧烈的疼痛让吴慕儿没守住牙关。
他扣住吴慕儿的头:“出去之后想办法见到京兆尹,告诉他......,切记,这是能救我的唯一方法!”
言罢,他将怀中人放开,额头青筋暴起:“滚出去!快滚!”
吴慕儿被他吓坏了,五官皱成一团,身子颤抖着往后倾。
傅文渊将桌上的饭菜尽数扫落,滚烫的汤水洒在傅子睿脚上,傅子睿疼得大哭。
吴慕儿赶紧过去护在儿子身前:“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她拉着手上眼睛又开始渗血的儿子赶紧离开,走出牢房是没忍住回望一眼。
傅文渊依旧在打砸东西,宛若疯狗。
牢房内的时间度日如年,行刑之期还是没有一丝偏差的来临。
傅文渊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凝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他的眼睛就这么死死盯着,风打在眼珠子上激出断线的泪。
在他的感知中,每一滴泪落下的时间都被无限拉长,延伸至刑场的绞刑架上。
一阵轻微的响动打破了牢房的死寂,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傅文渊的心跳瞬间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缓缓开启的门缝上,心中的猛兽睁开眼睛,蓄势待发。
京兆尹终于肯见他了吗?
门,缓缓打开,一束刺眼的光线瞬间涌入,直接打在傅文渊的脸庞。
长期沉浸于黑暗的眼被突如其来的光弄得视线模糊,他本能地眯起眼睛。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道红色的瘦长人影。随着人影的走近傅文渊的视线逐渐明朗,模糊的红变成身穿红裙的女子。
纤细的红色身影,如同秋日里最后一片倔强的枫叶,在寒风中摇曳生姿。
“是你?!”傅文渊的整个人都凝固了,很快起一抹阴鸷的笑,“夫人啊,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上下打量一番,接着道:“你甚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
云舒然粲然一笑,眼角的红痣让盛装出现的她更加妖冶。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文渊:“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权当庆祝。”
“我死了你就这么高兴?”
“废话少说,你派梅儿去偷,你是知道吴慕身份的。”
云舒然半抬起张开的手,一个信封被递到她手里,她从里面随意抽出一张纸递过去:“证据这种东西,可不是绝对的独一份。”
原本信封里面装的是吴慕儿以前的书信文书,上面有她的笔迹手印。
经过两天没日没夜地写,字迹方面绝对看不出来,手印更是吴慕儿本人按下的,一整封信看起来与原来无异。
傅文渊拿过那封信,他垂头看信,鼻子都快碰到信纸上了。
阴鸷的眼越来越大,满眼的不可置信,绝望。
他将信纸拿高,让光线穿透纸张,随即撕下一角放在口中咀嚼。
他的下颌骨动作得飞快,似乎要将那点纸在口中研磨成粉,逼仄的牢房中回荡着牙齿碰撞的声音。
须臾,响声骤然停下,傅文渊伸出舌头围着嘴唇舔一圈,笑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云舒然笑,那笑容说不出来的阴森。
他幽幽靠近,就快要踩上云舒然的脚之际停下,扬了扬手中的信纸:“夫人,你好疏忽啊。”
云舒然面色依旧,仰起头:“别做无畏挣扎,要么和离,要么抄家灭门!”
“之前绿萝假孕之时夫人曾说,栋州善用剑麻做布,”傅文渊眼中泛起诡异的光,“那夫人可知,剑麻还能做纸?”
云舒然美眸轻颤,一颗心突突直跳,面上仍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是什么让你变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