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陆师傅看出了我在工作上的沮丧和不良情绪,我的同学们个个都是一千多,我连人家的一半都不到,难不成我的作用和汗水就不及人家的一半?心里愤愤不平。

    他问我:“小姚,你是不是想去切片车间,啊?”

    我不答,沉默不语,感觉为难。

    “你是不是想去切片车间?”

    陆师傅这么问有点儿恶心,你要么“小姚,我现在安排你,去切片车间”或者“小姚,我们决定你去其他车间。”用一种吩咐的口吻,那么一般情况下我只能听从安排和吩咐。可是,他却采用了协商和沟通,我感觉取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乃至是痛苦的过程!您不知道我上街如果计划买一瓶易拉罐饮料的话,我会为究竟买什么而苦思冥想。直到走到柜子跟前,面对面的近距离看饮料,我仍然难以决断。

    试想,如果我去切片车间,同学们和那些老师傅会不会容我?再者,里面的空气看得见的污浊,对人身体不好。地面上有油渍,里面既然是切片,就说明有锋利的刃口,所以存在可怕的危险。又,如果我加入他们的行列,自己特别之处又怎么体现呢?还有,估计我会切坏。

    这边磨房里的工作,其实相当重要,婆婆怎么会意识不到呢?我们才是重点啊!尤其是我,才是重点。我的思路没有错,一旦重点被发现,前景可观。

    “喂!考虑好了没有?”陆师傅看着我。

    我想的入迷了,可还是没法决定,我索性说道:“还是保持现状吧。”

    其实我又心里想,要是能像同学那样每月拿个千把块钱工资,多么美妙!不排除我会超越老师傅的水平,这样一来就会更多。我还在想着,陆师傅已经走远了。

    最后决定,就待在这磨房车间吧。

    “小姚,快点儿,赶着出货呢!”周姐催道。

    能怎么快?就这样磨呗,没给你磨薄算不错的了。

    急个屁啊!我心里骂道,腿都站麻了。我脑海里只当腿不存在,这样忘记酸痛。可是这辛苦,回避不了。

    旁边有台机器,我对徒弟没多少印象。周姐没办法,于是她也过来磨。于是男女搭配,好像后面一句是“工作不累”,不见得,一样很累的!

    两个人都盯着墙上的那块钟,看着时间,我感觉这简直就是一种羞辱,火气就更大!我随便你们怎么弄,这一筐子片像是自己会涨一样的,磨了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多半底下在涨。我仔细看了看筐子底下的动静,里面的玻璃渣,没有异动,也不可能会涨啊?既然如此,活儿只会越干越少。我又想到了电视剧《西游记》里面的场面,那只鸡儿在啄一堆谷子,结果一堆谷子像是一辈子也不会减少一样的……我又看了看筐子,待磨的片还有那么多。

    终于,一筐子磨完了!啊,空的筐子最可爱了,可还有好几筐子实打实的呢!这一筐子都像是愚公移山,所以根本欢喜不起来。

    我亲耳听到陆夫人叮嘱周姐:“妹!这些活儿今天要干完,啊?”

    “嗯。”这是周姐答应的声音。

    陆夫人刚走,周姐就喊我:“小姚,那些筐子里面的货无论如何今天要干完,啊!”

    我不理她,只好忘记这身肉体,好让自己的灵魂超脱。我的肉体是被劳动给绑住了,为了工资、为了生活、为了攒钱、为了以后……我还有以后吗?我的思想,应遨游四海,所以我头脑里真是全世界……我去了长城、到了大海,来到没有人烟的山顶、又藏在荒无人烟的山凹,四周都是果蔬和桑叶,我在里面感悟人生。

    “小姚!”

    “干嘛!”我不耐烦回答道。

    “快点儿磨!你听见没?”

    “要你快点磨!”有个阿姨帮腔。

    人生命苦啊,快乐是别人的事,空气都像是别人吸过了之后才给我吸的。但是没人能够阻止我的思想,没人能约束我的思考,我的反抗精神举世无双,我为此自豪。

    “小姚!我刚刚说的你听到没?”周姐走出来,对我严肃的说道。

    “听到了!”我嚷道。

    “今天磨不完就别下班!”她撂下这么一句,转身回自己干净的作业台面。

    脚底下又冷,腿又酸痛,机器发出来的噪音真难听!磨不完的片,永远干不完的活儿,发那么一点。我就不信今天磨不完,能让我干通宵24小时?就那样磨,我已经麻木了,痴呆了。我要留意时间,两分钟过后……究竟几分钟了呢,是多了一分钟还是少了一分钟?要么停机测,要么赌一把,磨下去,磨薄了就赌输了。

    已经干到很晚了,加班都快11点了。我旁边的大姐其实磨的跟我没多大区别,我留意旁边的动静,我注意力集中的时候速度并不比她慢,可是硬是比她慢了一个节奏。回想起来,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思想上天马行空,对工作上的浪漫主义;一个是送沙水的时候,沙子的送入没有掌握手感诀窍,这也是精力不集中导致的。

    对班的阿姨跟我说过:“要多灌点沙子。”

    我当然知道要多灌点沙子,所以也留意了沙子和水的配兑与手感的适应,往孔里送沙子也注意此项的重要性。应该是始终精力无法集中、三心二意导致送沙子这一环节在作业过程中没有充分发挥效力,从而直接、间接的影响了效率和质量。

    早上,陆夫人和老陆来车间,一再叮嘱:“这批货一定要在上午磨完!”

    于是周姐又催我:“快点磨,小姚!”

    我还能怎么办?看着一筐筐的……

    戴眼镜的干女儿也走进来催,她催的是周姐,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中午刚好磨完,还要经过两道检测的工序,这就意味着很难今天出货。要急出尿来!我心想,如何快点磨?把对班那大姐叫起床白天接着干。

    到了下午,我也不记得了。

    记得的是后来听周姐说道:“那批货不能如期交付,客户罚款了,老板亏了!”

    这是我首次耳朵里听见“亏了”,不用说,我是有责任的。因为我只要和对班的大姐同样速度和效率,就不会积留几筐子货物。

    我上夜班,有天晚上,那个自动磨的机器出问题了,拆了也搞不好,下半夜什么时候去找老陆。老陆的租房住处我是知道的,听他说是500块钱一个月租金,一家人住在一起。

    我在门外叫道:“陆师傅?”

    我的声音不大,但只喊了一声他就听见了,可见睡的不深。他答应了,我说机器见鬼了,我没办法了,才叫的您。

    一会儿后,他起来,开了门,随我到车间里。

    所以两个人又朝机器修理了一会儿。等到能磨片,正常运行,时间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陆师傅转身回去了。

    我心想,老陆这样任劳任怨,拖家带口,一个男人,听他老婆说快50了,三个字——“不容易”啊!换成是我,我能这样顶天立地么?

    第二天,听他老婆说道:“老陆昨晚起来三次……”

    我问道:“我只叫了一次,还有谁?”

    陆夫人说道:“还有你同学,也是半夜,前半夜叫了一次,然后后半夜又叫了一次,之后就是你叫陆师傅起床。”

    这样不分白天黑夜的进行是非常辛苦的!

    我昨天晚上心想,索性让老陆来处理就行了。出门走走,外面冷清,车间里面机器的轰鸣声吵死了,所以就去找他了。唉,以后能不找就不找了。

    有一回,老陆和他同乡说道:“哪儿挣不到这钱啊?”

    先是他同乡问他:“你咋辞工不干了呢?这一个月挣三千块钱不是挺好的吗?”

    我在旁边听到了,现场也就我们三人。老陆仿佛累极了,他有种身心俱疲的疲惫感,他当时坐在椅子上,背靠后面,两腿前伸。

    我看着他,我心里做了对比,如果是我,是我带着老婆孩子,又该怎么办?我又是否能这样跋山涉水的去安顿好自己的家人?光想想就觉得累,心里不禁对老陆有种敬佩之意!

    也许是这种敬佩,使我收住了贪玩爱闹的心,我也像个几十岁的中年人,任劳任怨的去车间。像只麻木了的牛,每天就那样干,真是生有何乐,死又何苦?天底下大多数人凡是没有很多钱、没有很多资产的,一辈子就像个必须耕作的牛,为了生存,还要履行责任,保存着牵挂,这样的人生幸好发生在别人身上。

    我的言行举止又恢复了正常,这个外貌善男好女的少年,颇引人喜爱。十字路口那里有个老板我每次购买一瓶桔瓣只收我2块钱,婆婆即便是亏了本也还是看见我面带笑容。同事也爱和我玩,有次他飙摩托车带上我,我差点魂飞魄散!我死死的牵住魂魄,很有可能会被风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