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车间,回到寝室,心想人生真苦!我都不知道做大人有什么意思?17岁了,等到明年我都可以被枪毙了,到了18岁就意味着不会得到法律的特别照顾,很是惆怅。
当初完小毕业后,感觉我的童年就此完结,如今也是这种感觉。
20块钱能坚持多久呢?不久后,晚上又去找婆婆借钱。晚上我上楼去,她的卧室不在我们那边寝室,就在这栋二楼。在边上,我看见了她。
这间很宽敞,婆婆正在里面玩扑克呢,原来婆婆也玩电脑游戏。我透过门缝看到了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门,“婆婆?”
她一侧过头,看见是我,站起身走到门口,问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给我借20块钱,有钱了保证还您。”
她从兜里掏出20块钱给我,对我说道:“拿好,啊?听话。别上网了,每月发工资把钱留着,攒好,等款下来就发工资。”
“哦,好!”我点点头。
这20块钱就真的要省着点儿了,不然熬不到再发工资的时候了。我有时候一想,婆婆对我本来也不差,或者说很好,我不该骂她乌龟。陆师傅两口子也辛苦,人也和气,一看陆师傅就知道是顾家有责任心的那种。周姐她们就更不必说了,纯粹是我不懂事儿。
“周姐,如果我踏踏实实做满一个月,会不会拿到800块钱工资?”
“肯定会的,那还用说?”她肯定的告诉我。
“好!周姐,我信了。我一定任劳任怨做一个月,绝不给你添麻烦!”我说道。
“小姚,你真好!这么说就对了,好好工作。”周姐听了我的话很高兴,他鼓励我。
从那天,我就再也不闹腾了,扎扎实实的做。如果确实做不完,我也没办法,顶多也就剩一两筐而已。就这样熬着过,我没钱了,开始计划狠狠的吃一顿,后来决定恢复“练功”,说不定能成为“能人异士”……轰动科学界!
幻象简直太美妙了……报纸争相报道,有一名青年,他每个星期只吃一顿,不,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滴米未进。可是,他依然有模有样的干活。是的,争相报道……科学界引起高度重视!
哎!我病在心,而不在身。
我听见外面同学议论道:“姚哥几天没吃饭了……”
瞧别人说的,没几天,才三天而已。我不照样做事么?不照样动来动去的么?我照样在思考,我快乐的想象!这就够了。
有一回,那位下棋很厉害的大叔看见我,就是文员的父亲,他亲切的对我说:“弟儿,是不没钱哒?我咧里有,咧。”
他还真手上拿出一点钱来,朝我递过来。
“不。”我摇摇头,我拒绝了。
也就是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中午,我听见厨房的阿姨喊我:“姚焕霓,姚弟儿!我几天没看到你哒……”
她不是问:“你是不是几天没吃饭了?”
而是“几天没看到你哒?”
可见,人家虽无学历文凭的光环,可人家的涵养,我比之若何?
我担心她会接着喊,走过来就不妙了。于是我应了一声,接着走出来。
我对她说道:“我在外面吃了。”
“来来来,你进来!你滴个钵没看斗哒?我咧里有碗,用我滴碗吃。”
我没进食堂就闻到了菜香,听到她要给我拿碗,我忙说道:“我个人有碗。”于是转身去拿钵。
“你哒转身搞么嘚?来,你只来!”她后面喊我。
“我拿碗啼。”我说道。
于是转身从寝室拿了钵就出来,进厨房。
她给我的钵盛满了饭,堆满菜,我闻着饭菜的香味,食欲大增,欢喜的都快昏过去了!
她从里面走出来,碰了碰我臂膀,我起身,跟着她到了里面,她小声的对我说道:“焕霓,你没钱哒,就在我这里吃,你只管打饭,我用本本给你记在账上,咧要么嘚紧呢?”
真的很小声,其实大声也无所谓,姚焕霓对他人的看法几乎是随便他们好了。我点点头,说道:“好,一发工资我就马上还你。”
就这样,我没有练功了,科学界也没机会报道我成功实验的可能性了。我曾经想过,如果一个人坚持不上厕所,连续好几天,或许能引起重视。可是这比几天不吃饭要困难的多,可以说坚持不下去,一定会去上厕所的。我的出色之路如何能实现?这样平庸的生活真是艰难!
我的工作态度开始转好,下午我们在切片门口旁边的三叉路口那里劳动。快收场,我蹲下去把掉进缝儿里面的片捡起来,这种片很小,只有一点点大。不小心被陆师傅表扬了,好久了,其实这也是陆师傅的期望,希望我能保持这样的工作心态和精神状态。
周姐像是生怕我回转似的,在车间里遇见了我又是鼓励、又是安慰。
“小姚,累了吧?坐会儿!”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把这筐磨完。”我说道。
于是就这样就有节奏的干了一个多月之久。
“你这个月的工资肯定有八百。”周姐说道。
“有就好了。”
这该死的工资终于发下来了,我们欢喜的了不得,像是吃了蜜糖一般,这比任何人的宽慰都管用。
周姐也欢喜的像个孩子,她对我说道:“小姚,你的工资肯定有八百,不信,我和你一起去银行。”
“好!”我说道。
我心里挺忐忑的,万一没有呢?不过我确确实实扎扎实实干了这么久,把先前的时间不算,扎扎实实的一个多月时间也有了。八百的话,我要买……
上午,我和周姐一起去了银行,我们都有存折,就是纸质的老式那种。
“我们只刷下,别花,得省着点儿。”她叮嘱道。
她先刷,我看清楚了:800!
我来刷,兴致勃勃的,结果……也看清楚了:居然是600?!
我肚子里面的火气不打一处来,气的说不出话,脑袋也麻了,空气都感觉凝固了,我感觉身处汪洋大海!我没有任何发作的迹象,只是垂头丧气。
周姐看我,她蛮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姚,肯定是财务那里什么地方弄错了,回去查一查,你别担心,啊?”
“这不关你的事。”我说道。我根本不愿多话,气在喉咙里哽住了。
我们走向银行门外。刚进来,兴致勃勃;这要出去,我垂头丧气。
“小姚,你不会打我吧?”她反倒一脸难受,停下来问我。
“怎么可能呢?”我双手张开,敞开胸怀,如是郑重的说道。我还是不愿多话,朝门外走去。
一阵风吹来,使我确信空气还是流动的,呼吸也能进行,没有窒息。
我下了楼梯,回头对周姐说道:“周姐,你一个人回厂里吧,我去玩了。”
“小姚,你别在心里,啊?”
我还哪儿有兴趣听她的声音,这声音越远越好。
我径直去了网吧,路上买一瓶易拉罐的水,究竟是雪碧还是可乐?这是很让人纠结的事情,这比思考一个问题更让人难以取舍,我会想好久。
这个过程我头脑里会反复的回忆雪碧与可乐的味道,一会儿雪碧、一会儿可乐的,纠结很长时间。到最后终于下决定,雪碧或可乐。然后端到网吧里,玩游戏,看《圣斗士》,熬了这么久的悲苦,该享受人生了。
还了婆婆和厨房的钱,所以厨房也就肯给我赊饭吃了,只是婆婆的脸色不太好。
天气很冷了,真希望放假。
这么冷,也要上班,会不会把机器给冻坏了?说不定这种下雨之后的冷空气能给工厂的运作带来不良影响,这样就会放假。要集体放假才好,我站在车间门口,朝着路面一个人自顾自的想着。
老陆要我给他帮会儿忙,我就跟着去了。我们从这间像是大敞篷的车间里进去,然后去了另外车间。让我好不惊讶!这里边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在作业?奇怪了,食堂里平时吃饭没有这么多人的。而且这里很安静,从他们的作业内容来看是很高级的那种。
一个中年男子像是在秤着什么?一些像是药粉的东西,被他小心翼翼的非常仔细的调兑着。这里的人工作颇为仔细,但工艺的具体内容我却看不懂。我猜应该是配料,然后外面的那间像是机电房的高科技设备应该是成形,就是站在路上可以看见年轻人操作的那种。这一环节过后,然后再到切片车间里切片,切好的片就到我们磨房里进一步加工。然后就是品质部那里做最后检测和包装打包了。
这里的工艺总流程样式为:配料→成形→切片→磨片→品检。
我看着周围,看看他们,我心想:“嗨!你们光高级有什么用?到了我那里做最后的加工,咱那边出问题了,你们还不是白费?关键还得看我那里!”
这样一想,心里就平衡了。
陆师傅和老板哪里知道,这个少年头脑里是这样想的。
我这种心态正还是不正确?答案是肯定的,不正确!不过从当时我的目光来看,那间我工作的小平房,也就是规模还不如一个厕所体面的车间,确实是决定了整个工厂产品质量的最后环节!我在后来总结的时候,我也是承认,我是负疚的,即便是对婆婆经营的最后结果不负太多责任,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日后笔者的着作被人知晓,我向婆婆您说道:“我对不起您!”
但愿婆婆能知道这个曾经坑她的少年内心的负疚。
自从被工资打击之后,我又吊儿郎当了。做事三心二意,心不在焉,垂头丧气,一心要上网,满脑子奇思妙想。对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充耳不闻。
世道不公,只有资本家和那些占尽便宜的人才会觉得好日子。于我等劳动者而言,像是地狱。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是为有钱人准备的。穷人有这心,可没那购买力。想到这里,灵感一萌发,是啊,穷人?如果让穷人们都有钱,就能更广泛更快速的流通商品,这样不会给富人们的利益造成不利;相反,这有利于大家共同富裕和共同利益。
那么,穷人们富裕起来了,使更多的人获得更多收入的工作机会,不仅不会给富人和权力者造成威胁,而且有利于社会的合拍(那时候我大概没想到“和谐”二字)。
可是让富人努力帮助穷人致富,这会让富人担忧,会挑战他们的优越感。我又摇摇头,这很困难啊!让掌握权力的人去帮助穷人改善自己的处境,这会让官僚们心理上不适应。他们不耐烦,会牢骚满腹,甚至会大骂穷人:“你们教都教不会是不是!”他们会像从前还是学生的时候,羞辱我们。
我既希望着,又愤怒着,精神上好不折腾?可我又乐在其中!我感叹自己每天在这里做苦工,自己的想法会被富人和官僚讥笑,会被他们张牙舞爪、声色俱厉的恐吓和怒骂。
我看着地面,垂头丧气,我唱起了歌,唱道:“……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辛勤把活干,一天搞到晚,还是没得钱!月儿圆呀月儿圆……”
周姐在里面听到了,她走出来,站在磨机对面,朝我问道:“怎么没给你钱了,这不才发工资没多久吗?”
我不理她,自顾自的唱。
品质部一开始在保安室旁边,里面有个年轻的母老虎,戴着眼镜,用这边品质阿姨的话来讲就是:“那是个能把人骂死的!”
也是,我用“经常”这个词不知道恰不恰当?但至少在后来,她是时常骂死人!有个女的也很漂亮,被她骂的……我怀疑被骂者的眼泪都能和沙泥了。
她有次来我们车间,进里面,朝我看了两眼,我正边磨边唱呢!她看我,你看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怕,不过她也貌美,听说是婆婆的干女儿。
后来品质部搬到切片车间的二楼,她声音……乖乖!我试图把她的吼声和奶奶的骂声做对比,可以一比,不过比起奶奶来,还是逊色。她的骂声让人担忧,奶奶的骂声简直让人心内俱焚。
我在底下磨片,楼顶上扯着嗓子在喊!
我怀疑那女的耳朵都被惊聋了,同学xx的女友在上面测片,她高高的个子,俊美的容貌。xx的个子不高,他女友要是保持直立,xx就只能吻她下巴。我想,楼上那位干女儿干嘛那么凶?xx的女友有没有被骂惨?万一受不了,xx会不会从切片车间冲上去帮忙?我想到此处,哈哈的自个儿笑起来!
同是女的,何故对自己同胞如此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