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显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
“装什么装?只怕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得意什么?”
说完,他从正午门出来,上了轿子,却直奔八皇子府邸。
拿进去拜帖,很快就有人请他进去。
后花园的小花厅内,八皇子正和一个人对饮呢。
李明显细细一看,这人他认识。
他叫谭正,是大萧国的名士,写的《落花词》堪称绝唱。
“李相来了,坐吧。”
李明显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不由得怔了一下。
“谭先生是本王的谋士,但坐无妨。”
八皇子倒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既是如此,李明显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八皇子都说了是自己人,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也就在八皇子对面坐了下来。
“李相,皇帝可是知道了?”
李相点头。
“一切都按照八皇子的吩咐做的,只是薛朝印……”
他沉吟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怎样?”
“薛朝印这个人只怕是个硬骨头,不太好啃呢。”
“本王说了,薛祁玉必须斩杀,就算不能扳倒他,也能让他伤筋动骨一百天。”
八皇子嘴角冷冽,阴骘异常。
不由得,李相就打了一个哆嗦。
都说九王阴狠,眼下看八皇子竟似比九王还要狠厉些。
“等皇帝千秋之后,本王坐了皇位,你自然是不世之臣。本王答应你,那时不再设左右相,只有一相。”
“谢八王。”
旁边的名士谭正,淡淡然地只管端起酒来喝,似乎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微臣还有一点有些不放心。”
此时,当然是表忠心的时候。
“什么?”
八皇子实在想不出还有那里不妥。
薛家没动作最好,若有动作,正好彻底将薛家拉下水。
不淹死也得灌个水饱。
“微臣听说那个仵作刘一刀没别的嗜好,只是爱喝酒。”
八皇子夹起一粒虾米塞进嘴里,很是漫不经心。
喝酒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只是他喝了酒就爱乱说话。”
八皇子一怔,继而眸子中闪过一丝狠厉。
“派人盯着他,实在不行,当场……”
他没有说出下面的话,但李明显自然明白了。
“微臣明白。”
从大理寺出来,刘一刀哼着小曲儿只晃到了‘客常来’酒家。
平日里,他常来他家喝酒。
店里的小二早和他熟悉了,见了他也是热情地招呼。
“刘师傅,今天闲了啊,快请里面坐。”
刘一刀迈步进来,照常坐了平日常坐的位置。
“刘师傅,您今天还是来半斤竹叶青吗?”
刘一刀连连摇头,嘴巴都要咧到耳根边了。
“今天不喝竹叶青了,来一斤上好的洞庭春色。”
小二一脸诧异。
“刘爷,您今天是发财了啊。”
刘一刀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好酒好肉上来,今天我要开怀畅饮一番。”
小二哪敢怠慢,马上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摆了满满一桌子。
刘一刀也不客气,自斟自饮,倒也痛快。
洞庭春色好喝是好喝,只是后劲很大。
果然,几杯下去后,刘一刀就有了醉意。
“小二,我告诉你吧,今天我得了一笔好买卖,还是一个大人物给的。”
“什么大人物?”
小二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刘一刀,每次喝多了都是这样,话痨一样,拉着你只管说长道短,听来厌烦。
还没等他开口,只听得咣当一声,一把钢刀从天而降,正插在刘一刀的桌上。
一时,刘一刀的酒也醒了。
随即,一个黑衣人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总算小二还清醒,这是要杀人呢。
“刘爷,他是要杀你吗?”
验了一辈子的尸,今天差点被人验了。
“什么人?”
刘一刀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左右查看。
这时,又一个黑衣人轻轻从梁上跳了下来,低声说道:“不想死的跟我来!”
当处斩的批文下来的时候,薛祁言双腿几乎没站稳。
原本指望皇帝不会同意,可奏折上大红朱批就在那里,醒目的有些刺眼。
斩立决!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连秋后处斩都等不及了吗?
此时再见父亲也是无济于事。
难道真的要亲眼见祁玉被斩吗?
一时,薛祁言心里万分悲痛。
可是他也知道,此时已是回天乏术,认了吧。
他命人准备了一些祁玉平常爱吃的菜肴,亲自拎着给他送了过去。
打开牢房的门,忍不住,薛祁言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几日,祁玉瘦了许多。
“二哥!”
见到他的时候,薛祁玉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至亲骨肉,眼前才是亲人。
薛祁言收起眼泪,轻叹一口气,将食盒放在地上。
“祁玉,二哥准备了一些你平常爱吃的。你尝尝看。”
等他放开手,薛祁言一个个打开食盒。
可薛祁玉那有心情看那些,迫不及待地辩解说道:“二哥,你可要一定要救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他会死。”
薛祁言沉默不语。
这种压抑让薛祁玉有些明白了。
他脸色煞白,声音都发抖。
“二哥,难道……”
终于他没勇气说出下面的话,毕竟他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皇上批了!”
薛祁玉头低了下来,完全不敢看他的脸。
他叫自己一声二哥,可这个二哥能做什么呢?
薛祁玉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二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你找爹爹,求求皇上。”
他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薛祁言却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走了。
至始至终,他都不敢看薛祁玉的眼睛。
这也是他的命罢。
出了牢狱,薛祁言就遇见了薛绾。
“阿绾,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他也知道,不用问也知道她是为何而来的。
“二哥准备怎么办?”
看见他通红的眼睛,薛绾已经明白了。
只怕祁玉的事情不好。
薛祁言颓然地摇头。
“皇帝的批复已经下来了……”
接下来的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难道父亲依旧无动于衷吗?”
薛祁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绾终究是个女子,哪里知道位越高,责任越大的道理呢?
到了父亲那个位置,很多时候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不能做。
“可是祁玉是我们薛家人,骨肉至亲,怎么能看着他送死呢?”
第一次,薛绾的情绪有些激动。
别的她都可以冷静,可是关系到自家亲人,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坐视不管。
“二哥,就算拼上阿绾的命,阿绾也要救一救。”
薛绾的语气异常坚定。
总要试一试吧。
“阿绾,你可不能胡来。”
薛祁言知道她的性子,心里一动,有些不安。
平日里看似挺淡定冷静,实则感情上来,非常倔强,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才行。
“二哥放心,阿绾自有分寸。”
只要不连累到薛家就好。
听她如此说,薛祁言才算放下心来。
此时,天色已晚,薛祁言又巴巴地送她回别院,然后才回去。
可是,等薛祁言行车刚离开,别院的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薛绾再次出来,身下一匹枣红马。
只听驾的一声,枣红马撒开四蹄,又奔着大理寺监狱来了。
既然批复已经下来了,想必是这几天就要执行的。眼下,只能尽快行事。
最好今晚就行动。
很快,她再次回到大理寺监狱。
此时,监狱大门紧闭。阴影中,仿若一个突兀的野兽,要吞没一切似的。
薛绾下马,将马匹栓好,然后大步走了过去,拍响紧闭的大门。
“谁啊?这深更半夜的做什么呢?”
有人在里面不满地喊了一声。
薛绾也不答应。
不答应或者能赚开门,毕竟这里牵涉一些朝廷机密,常有一些大人物夤夜光临。
果然,脚步声响,却在门前停下。
门闩被拿掉的声音,一个牢头打扮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哪位?”
“巡检司夫人!”
牢头揉着惺忪的眼睛,语气很有些不耐。
巡检司夫人,说来也不是什么多尊贵的人。
“今儿已经晚了,有事明天再来吧。”
说着,牢头就要关门。
薛绾脚伸了出去,恰好就卡住了门框。
“麻烦牢头,我要见一个人。”
薛绾从口袋里拿出一锭银子,交到牢头手里。
见了银子自然就好说话。
牢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夫人要见哪位?”
牢里关押的犯人很多,只要不是特别看管的,看在银子的份上,能通融就通融一下吧。
“薛祁言!”
当薛绾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牢头的脸色一变。
随即,他把手里的银子又塞了回来。
“夫人可有玉牌吗?上面吩咐了,薛祁言可是死刑犯,没有皇上钦赐的玉牌,任何人都不得见。”
薛绾没有接那锭银子,一个手势下来,牢头就瘫软在了地上。
“对不住了。”
那牢头神智依旧清醒,眼睛滴溜溜转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薛绾从他身上取下那一大串钥匙,又把他拖到角落里,然后快步冲了进去。
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救祁玉出去,哪怕是劫狱呢?
之前,薛绾来过几次,所以轻车熟路。
很快,她就到了薛祁玉所在的牢房,直接开了门。
“姐姐?”
听见动静,薛祁玉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宿,怎么能安然入睡呢?
“走,我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