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庄玉玲惊呼道。
庄成双回头,无数丫鬟从她身侧跑过,惊惶失措,脚步匆忙,她僵硬地转身,望着老太君歇息的卧房,忽然感觉到生命在无端地流逝,在某个瞬间,她突然拔腿就朝里面跑去。
大夫人全身痉挛地倒在地上,庄国公在她旁边大声喊着什么,似乎在试图唤回她是神志,但是大夫人毫无反应,她好像根本就什么都听不见。
庄成双跑上去,半跪在大夫人身前,抬手查探她的情况,继而取出袖中银针,精准地刺入她身体上的几个穴道,她的动作快、狠、准,片刻之后,大夫人的身体逐渐安静下来。
“你做了什么?”庄国公沉声质问。
“我在救她。”庄成双面无表情地取回银针,“这种中风之症,倘若我下针稍有迟缓,她就很可能会全身瘫痪,若是不信,自己请太医来问诊。”
她站起身来,冷笑道:“她虽然待我刻薄,并且三番四次想置我于死地,但我却不能见死不救,这几针,算是还你们庄家对我仅有的那点恩情。”
说完话,她转身便走,头也不回,留下泪流满面的庄玉玲和牙关紧咬的庄国忠。
秦墨琰就在门口等她,她环住他的手臂,淡淡笑道:“走吧,此次之后,我与庄家,再无干系,往后,除了殿下,我便是无依无靠之人了,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秦墨琰抚了抚她的发顶,眸光温柔,如同在看撒娇的小孩子。
“其实大姐也挺可悲的。”回程的马车上,庄成双靠在秦墨琰的肩上,讷讷地说。
“从小庄玉容就聪慧机敏,模样比大姐生得更好,所以府里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更疼爱庄玉容,大姐一直生活在被忽视的阴影里,后来嫁给南王
,南王是什么样的人,相信殿下比我清楚,她过得并不幸福,她也不过是庄家巩固地位的牺牲品而已。”
“南王妃呢?也这么认为?”
“大姐持何种看法我就不知道了,她长年生在内院,学的都是管理内宅的本事,虽然擅长待人接物,但对朝堂之事和朝堂之人却知之甚少,在出嫁前,她约摸根本不知道南王是什么样的人,以为嫁给南王成为南王妃是她的荣耀和幸福,听说这桩婚姻是大夫人亲自敲定的,老太君也没有异议,二房的除了二哥稍微出言阻止了几句外,就再无其他动静。”
她口吻平和,却仍旧难掩言语间的失望,秦墨琰静静地听着,缄默不语。
“而我,当时我刚回府,尚未立足脚跟,又遭大夫人和庄玉容三番五次刁难,自保尚且困难,哪有立场去管大姐的婚事。大夫人想将我嫁给徐诚毅,怕老太君不同意,所以与徐夫人联手设计,想让我掉入池塘中让徐诚毅救出,如若事成,我名节已毁,这桩婚事老太君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而大相国寺的事情,就是我对他们的反击。”
沉默良久的秦墨琰终于舍得开口:“果然是你的手笔。”
他早就猜到一点,但事情过于巧合,他不敢确定。
“大夫人野心蓬勃,一心想让庄玉容当上皇后,庄玉容自己对那个位置也深为向往,太子妃缠绵病榻,他们就等着太子妃死后让庄玉容嫁给太子,但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对庄玉容而言,成为王妃或许她尚可接受,但若是只为侧妃,让她日日去给正牌夫人请安还有端茶递水,就如同有人在拿刀捅她那般让她饱受煎熬。”
“而现在,她连成为侧妃的资格都没有了。”庄成双深吸
口气,缓缓坐直身体,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迷离,片刻后,她轻声道:“殿下,我想去趟刑部大牢。”
秦墨琰回应她:“好,我会帮你安排。”
两世为人,这是庄成双第一次来刑部大牢,幽长昏暗的甬道,不知道从哪个地方传来的喊冤声,微凉阴冷的空气,都为这个地方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王妃,这地方阴气重,您何苦受这份罪!那三小姐死有余辜,不值得王妃来看她。”茹梅跟在庄成双身后,嘀嘀咕咕地说道。
庄成双倒是丝毫没有感到害怕,狱典将她们带到女牢,指了方向,守在女牢的入口处等候,庄成双道了谢,领着茹梅和知香往里走。
从入口处往前,到第一个分叉口的时候左转,第二间牢房里就关押着庄玉容,她身上穿着囚服,四肢蜷缩着躺在铺着烂絮的床上,眼睛死死闭着,似乎已经睡沉了。
庄成双站在甬道上,静静地看着她,那睡着的人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突然睁开眼睛朝她望来,确认是她之后,她的身体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快步跑到牢门口。
“庄成双,你还敢来!”庄玉容的指甲几乎要扣进木柱里,咬牙切齿地瞪着庄成双。
庄成双失笑,看着面前满脸脏污的女子,轻轻道:“你和大夫人果真是母女,说的话一模一样,我却是不懂,我为何不能来?又为何不敢来?”
“我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你害的,庄成双我告诉你,就算我化作厉鬼我也不会饶过你,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她发丝凌乱,衣衫脏污,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浑浊之气,让靠近她的人都觉得难受。
“可惜了,我不信鬼神,”庄成双后
退几步,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嘲讽之气。
“你还不知道吧?庄玉浩已经在去前往流放之地的路上了,路途颠簸,劳役苦楚,你以为他能坚持多久?或许不到一年,他的死讯就会传回金陵,而你,你从这里逃出过一次,赔上了萧庆祥的仕途,庄国公的兵权,难道你以为你还能逃过第二次?”
庄玉容面上露出几分得意,斩钉截铁道:“我当然能,哈哈哈,我当然能!”
茹梅和知香看着庄玉容如此疯魔的模样,不约而同后退几步,茹梅小声道:“王妃,这三小姐该不会是魔怔了吧?竟然还异想天开地以为能从这里出去!”
庄成双眯起眼睛,除非庄玉容已经疯了,否则她不该如此肯定,但听她刚刚的话,她的神志显然还很清醒。
一定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庄成双凝着庄玉容的双眸黑沉黑沉的,带着深深的审度,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庄玉容托着自己的小腹的手上。
这个时候,她难道不应该处于身体本能地双手紧紧握住木柱吗?
为什么一只手会从始至终都抚着她的小腹?
她朝知香使了个眼色,知香领命,身影飞快地掠出双手钳制住庄玉容的双手,并趁庄玉容想大喊之际将手帕塞进庄玉容的嘴里防止她惊叫出声,从外将庄玉容完全控制住。
而庄成双则捏住庄玉容的手腕,食指和中指放在她的脉搏处,稍许后,庄成双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似乎不敢相信,她再三诊断,而后猛地将庄玉容的手丢开。
知香拿回手帕,也松开庄玉容,站到庄成双身后。
“王妃,怎么了?”茹梅担忧地问道,“是不是三小姐得绝症命不久矣了?这是好事呀!”
庄成双失笑,茹梅和灵书不愧是
她的贴身侍女,天天盼着庄玉容死。
而庄玉容则惊恐地后退,好像庄成双是随时随地都会伤害她的怪物,她抚着自己的小腹蜷到床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惶恐地望着庄成双:“你想干什么?你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茹梅和知香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孩子是谁的?”庄成双沉沉地问,“庄玉容,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就凭你死刑犯的身份,就算你怀有身孕,你也根本保不住他,他只能陪你一起去死。”
庄玉容眼中露出几分得意:“你就是巴不得我死,可是我告诉你庄成双,这个孩子身份特殊,只要我见到陛下,我就可以把他平安地生下来。”
庄成双心思电转,不用她说,她也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这个庄玉容,简直是自掘坟墓。
沉了沉气,庄成双徐徐道:“庄玉容,虽然你死有余辜,但孩子无辜,我为医者,实在不忍心让一个无辜的生命陪你去死,我愿意求父皇开恩,放你出去,只要你实话告诉我,这孩子是不是皇家的子嗣?如果不是,你根本保不住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你无路可走,你除了相信我,你还能做什么?只有我去向父皇求情,他才会饶恕你,让你从这里出去,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庄成双苦笑,天意弄人,孩子何其无辜。
庄玉容咬了咬牙:“我姑且信你一回,这个孩子是皇家的骨血,希望你能兑现你的话。”
庄成双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吩咐身旁的茹梅:“你去告诉殿下,三小姐有孕,请他请一位太医过来为三小姐看诊,跟殿下说,如若属实,我想带三小姐去面见父皇。”
茹梅低低地应道:“是。”
庄成双叮嘱:“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