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茹梅当即表示反对,“各房的小姐都费尽了心思在为老太君准备寿礼,就为讨老太君欢心,小姐要是什么都不准备,岂不会被别人议论小姐不孝?”
庄成双见她眉头皱成了川字,知道她是真的着急,怕自己在寿礼的事情上无动于衷,给人诟病,心头微暖,就笑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哪会真的不准备。”
茹梅闻言就松了口气:“小姐现在倒是会拿奴婢消遣了!”
庄成双不置可否,顿了顿问她:“你在祖母身边那么久,可知道祖母曾经收到过什么比较满意的礼物?”
茹梅眼睛一亮,只觉得庄成双这个主意着实好,有了往年的对比,或许就能尽快猜出老太君的喜好,有时候礼物不在贵重,而在是否送到了收礼人的心尖上。
茹梅就细数起以往老太君收到的颇为满意的礼物来:“大小姐亲手给老太君绣的澜边,大少爷亲手雕的檀紫色的寿星翁,二少爷临摹的王羲之的字,三小姐亲手画的百鸟贺寿……还有国公爷从边关缴械的敌国太子的银枪和二老爷……”
茹梅滔滔不绝,所说之礼十之八九都出自府中之人亲手所制,慢慢地茹梅似乎也觉察到这点,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少了最初的那份底气。
老太君身于国公府中,乃是一人独大,上至国公爷下至丫鬟小厮,皆对她毕恭毕敬,她老人家想要什么没有,金银财宝、地位荣华,样样齐全,可谓什么都不缺。
子孙们送礼便也是送自己的那份心意,所以多出自亲手制作,可庄成双一不会刺绣,二不会作画,三不会下厨,她能送什么给老太君表达自己的孝心呢?
一时间,茹梅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
好办法。
庄成双似乎看出她的苦恼,淡淡笑道:“距离祖母的寿辰到底还有月余,还有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思量,如果实在想不到,看看库房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寥表心意便是。”
茹梅不禁皱起眉头,暗忖,小姐对老太君的寿辰所持态度是真的敷衍。
代眉前脚刚踏进百福院,后脚就被代妈妈叫到了西梢间,老太君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灵芝纹的紫檀方桌上摆着白瓷浮纹的茶盏,室内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老太君微微闭着眼睛,似乎昨夜没有睡好,此刻正在养神,听到动静,苍老的眼皮微微睁开,凝着代眉问:“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代眉摇头:“我探了探茹梅的口风,并没有探出什么,后来二小姐从二楼上下来,收到您的赏赐十分感动,其他的看不出什么来。”
代眉说的是实话,她的确看不出庄成双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老太君慢悠悠地挥了挥手:“知道了。”
代眉退了下去,老太君就问站在一旁的代妈妈:“依你看,这成双丫头到底怎么想?”
“奴婢不敢妄言。”代妈妈笑着给老太君添满茶,“不过奴婢觉着,二小姐既然不再追究这件事的原委和始末,想来是个识大体又聪慧的,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老太君眼眸深了深:“你对她的评价倒是高。”
“可能是因为二小姐是奴婢从水月庵接回来的吧,奴婢看着二小姐这一路过来,总觉得二小姐性情敦厚,机敏过人,心中自有权衡。”代妈妈笑道。
心中自有权衡吗?
老太君回想着庄成双这些时日的变化和对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不置可否。
洛王府,垂纶水榭四周轻悄悄的,
偶有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皆轻手轻脚,似乎生怕打扰到坐在长廊上的那人。
他闭着眼睛,稀薄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脸色在熹微的光晕下透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眉心轻轻地拧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三和南四沉默地立在他的身旁,知明端着喜鹊登枝薄胎官窑青瓷茶具上前,轻手将茶具放到旁边的黑漆带雕花六角桌上,动作娴熟地在杯里添上茶。
茶水颜色翠绿,香气浓郁,是上好的龙井。
“殿下,茶好了。”知明浅声说。
他淡淡地“嗯”了声,声音很轻很轻,若有似无。
不远处知香正朝这方走来,知明眼眸一亮,低声说:“殿下,知香姐姐回来了。”
很快,知香就已走近,屈膝给洛王行礼:“殿下,奴婢刚从国公府回来,见到了二小姐。”
洛王的眼睫轻轻动了动。却并未睁开眼睛,徐徐道:“继续说。”
“二小姐住在国公府的扶双院,扶双院是府中比较僻静的一个偏角位置,有两层,二小姐住在第二层,奴婢到扶双院时二小姐并不在,接待奴婢的是她院里的几个丫鬟,据二小姐的贴身婢女灵书说二小姐去给老太君请安了,所以奴婢就在扶双院接待来客的客厅里等。”
“扶双院的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冬青树,冬青树旁边有石桌和石凳,旁边还有花坛,花坛里种着些时下的鲜花,客厅的布置十分简单,正上方一张红漆方桌,红漆方桌左右各一把太师椅,靠门两边左右各四把太师椅,每两把太师椅配一张红漆小几,客厅的门口摆着两个花几,丫鬟们招待奴婢用的茶是大红袍,水果是苹果、梨还有葡萄,点心是刚做好的桂花糕。”
“奴婢和丫
鬟们闲聊,问起二小姐的日常习惯,她的婢女灵书说二小姐只喜欢练练字或者研究医术,日常作息十分规律,对院里的丫鬟态度十分和善,都是些称赞的话。”
“奴婢等了二小姐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她才回来,听到殿下安然醒来的消息时二小姐脸上并无吃惊的表情,奴婢要告辞,二小姐并不留奴婢,只嘱咐奴婢别再大意让殿下您受凉。”
知香说到此处顿了顿,继续道:“是二小姐的丫鬟凝心送的奴婢,凝心是刚到扶双院当差的丫鬟,奴婢与她闲聊时了解到她与珠云和碧桃这两个丫鬟都是不久前才到扶双院当差的,而在这之前的一个多月里,扶双院只有灵书、茹梅、沁竹这三个丫鬟和一个妈妈。”
“奴婢出府的时候遇到了一件事,觉得很奇怪。”知香琢磨着说道,“奴婢遇到了永平侯和他的夫人,大清早的,他们从国公府出来,急匆匆地往自己的府里赶,好像有什么急事。”
知香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也暗暗观测着洛王的神色,他始终缄默地听着,苍白的脸孔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好像已经睡着了。
四下寂静,偶尔有鸟鸣之声从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很快又散去。
不知道多久过去,他们听到洛王低沉的声音:“南三,你告诉南二,让他查查昨晚国公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永平侯和他的夫人大清早出现在国公府与庄家二小姐有没有关系。”
南三领命而去。
洛王淡淡地想,庄成双住在国公府偏角的院子里,院里陈设简单,能拿出来招待外客的东西也十分寻常,知香去见她,却没有丫鬟提前给她通风报信……
看来庄成双在国公府的几位小姐中算得上是
过得举步维艰的。
她并不受宠,这很符合他的猜测。
因为不受宠,所以没有依傍,因为没有依傍,所以只能绞尽脑汁地为自己筹谋。
“让南二派人时刻注意庄家二小姐的动向,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洛王淡淡地补充道。
“属下遵命。”南四恭顺地回答。
五月下旬,国公府内外院都逐渐忙碌起来,丫鬟们彼此间走动得也越发频繁,五月二十八,几辆马车从国公府浩浩汤汤地出发,前往大相国寺。
大夫人和二夫人带庄玉倩坐一辆马车,庄玉浩和庄玉旌坐第二辆马车,庄玉容和庄玉玲坐第三辆马车,庄成双和庄语嫣坐第四辆马车,后面跟着数名丫鬟婆子还有护卫。
平顶马车轱辘前行,庄语嫣坐在庄成双的对面,单手小心地撩开车帘,一双漆黑的眸子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此时尚早,天色还未大亮,街道上却已经可见摆摊的商贩,传来远远近近的叫卖声,庄语嫣兴奋地问庄成双:“二姐,您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啊?”
和上一世一样,都是在今天前往大相国寺为老太君祈福,也是在今天,她的命运陡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庄成双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听到有人叫她,才恍然回神,看向一脸懵懂的庄语嫣,心不在焉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二姐你今天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庄语嫣放下车帘,琢磨着庄成双的脸色,“二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这些天她照例每日下午去扶双院,跟庄成双学习读书写字,可是自从几日前母亲提到今日要去大相国寺给祖母祈福,这些天里,庄成双就总是走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