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杏眸中微微闪过几许错愕,眼看着祁宿一袭白色中衣,在月光下纤尘不染,恍若谪仙,脚步翩跹的朝着砚心走过去。
这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反悔了不成?
砚心虽然是感觉到极度的不适,但是知道这是他们主仆二人故意在整自己,祁宿不就想看她的笑话,想要嘲笑她,想要让她卑躬屈膝的求他吗?做梦!
心中一份傲骨使然,她便越发的将自己的脊背挺直了几分,目光恬静而无谓,直直地望着前方。
祁宿临水而站,长身玉立,漆黑如墨地眸子凉凉地凝落在砚心的脸上,神情中透着几分倨傲,呵,她在他的面前,永远都要做出一副刀枪不入,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在司徒毅的面前却能够暴露所有的软肋和无助。
“香杏!”祁宿背对着香杏,厉声喝出。
香杏看不到祁宿脸上的表情,怔了怔,兀自琢磨着祁宿又折回来打算做什么,乍然听到祁宿唤她的声音。
不敢怠慢,当即回过神来,一手攥着祁宿的外袍,一手轻提着裙摆,小跑着朝这边过来。
“殿下。”
香杏走过来,轻应了一声。
祁宿伸手指了指砚心,“这丫头刚来太子府,不是不懂规矩吗?明日你去严管家那里取一本太子府礼则来,好好地把规矩给她教一下。”
太子府礼则?
香杏一愣,这个是什么东西?太子府有这种东西吗?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不过,香杏听的满脑子的郁闷,不过郁闷归郁闷,听到祁宿把砚心交给她处置,她还是特别开心的。
砚心一旦落到她的手上,她想怎么惩罚,那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太子果然还是心向着她的,只是刚才太子将衣服给砚心盖上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真的是像太子所说的那样,只是怕这个思春生病了耽误干活?
是她多心了吗?
应该是的吧,不然太子怎么会是现在这般反应呢?
不但眼睁睁的看着思春跪在水中受罚,而且还把思春交到她的手中学规矩。
肯定是她想多了吧,想想也对,祁宿身为乾国的太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召陵的堂堂六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喜欢一个身份卑贱,相貌普通的下人呢?
这样想着,香杏便对着祁宿曲了曲膝,“奴婢一定谨遵殿下的吩咐。对了,殿下,这件外袍等明日奴婢洗过之后再给您送去吧。”
香杏说着,双手捧住怀中抱着的祁宿的外袍。
祁宿眼波闪了闪,忽然伸手,将外袍从香杏的手中接了过来。
袍袖蓦地一扬,月白色的外袍在夜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丝毫不差地的落在砚心的肩上,将砚心的身子裹住。
砚心的心口微震。
祁宿冰冷嘲弄的声音就裹着夜风缓缓传来。
“不过是一件被卑贱的人穿过的脏衣服,本宫恶心。”祁宿眸光凌厉,低沉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刮骨之痛。
香杏和秋荷不知道这其中详细,只当祁宿是嫌弃衣服被砚心穿过,所以不肯再要了,可是这些字眼落在砚心的耳中,祁宿分明就是故意的意有所指,说给她听罢了。
心中一片冰凉,砚心阖上眼睛,直挺挺地跪在水中。
后来,祁宿离开,砚心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到底有多久,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眼前一黑,便扑通一声栽倒在水中。
祁宿上早朝回来的时候,香杏正带领着几个宫女在院子里洒扫,但然,秋荷也在其中。
看见祁宿走过来,香杏当即放下手中的活儿,带头对着祁宿微微一鞠。
今日的祁宿,除去了平日里常穿的一袭月白,换上了正红色朝服,虽然朝服古板而又老气,但是穿在祁
宿的身上,却偏偏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配合着祁宿那俊美绝伦的容颜,再加上祁宿天生特有的清冷倨傲的气质,越发衬托的祁宿器宇非凡,恍若降落人间的神只。
“叩见殿下。”
一路上不停的有婢女和仆人向祁宿请安行礼,祁宿始终是目不斜视,一路向前。
在经过香杏身边的时候,香杏还以为祁宿会回头看她一眼,就算不看她,也应该眼波动一动吧,毕竟昨夜祁宿承诺了让砚心跟着她学规矩的。
可是砚心在半夜的时候就昏倒了,到现在都没有清醒,她当时就赶紧禀报给了祁宿,可祁宿却什么吩咐都没有。
搞得她揣测不透祁宿的心思,既不敢对砚心完全不管不顾,也不敢擅自去请大夫,只能暂时给砚心熬了一些姜汤灌下去。
纵然祁宿不关心砚心,但也应该还记得这件事情吧。
然而,没有,祁宿在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和经过其他的那些婢女旁边并没有什么差异,始终是眉目淡淡,脸色如常,连微末的变化都没有。
衣风轻拂,祁宿错身而过。
香杏想问,可又怕因为这一点点的小事,使得祁宿不悦,只能低垂着眉目,待祁宿离开,才又带着丫鬟们继续打扫庭院。
书房,祁宿脱了朝服,换上便装,拾步走到书桌前坐下,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本折子,垂眸看了起来。
他现在虽然还不是皇帝,但也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他的父皇为了锻炼他的能力,时常派人将一些折子送过来,让他看看。
虽都是写鸡零狗碎的小事,但是他此去别国,又领着祁溪在召陵耽搁了一些日子,他书桌上的折子都快堆成小山了。
不过看了两眼,他的心头就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抬手捏了捏隐痛的眉心,他不悦地将手中的折子往书桌上一扔,
重重地往椅子上一靠。
祁宿在砚心的厢房门前的走廊上徘徊了好久,才最终在砚心的厢房门口顿住步子,凝神屏息,确定没有听里面有任何的动静,这才伸出手去,轻轻地推开了厢房的门。
“咿呀!”
房门被祁宿推响,祁宿一惊,连忙扭头朝里面的床榻上看去。
床榻上女子仰面躺着,双眸紧闭,并没有因为门的响动而惊醒。
祁宿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用更加轻的动作将房门关上。
捡了步子,祁宿悄无声息地朝着砚心走去。
在床榻边站定,垂眸望着床榻上躺着的女子,透过人皮面具,他还能看得出她的两颊泛着微微地红晕。
轻拧了眉心,他弯腰,伸出白净修长的大手,落在砚心的额头上。
滚烫的温度渗入掌心,祁宿的眉心拧的越发的紧,这个女人果然是发烧了,那两个臭丫鬟竟然也不知道给她请个大夫瞧一瞧,抓点药。
心中不安着,他又伸手探向她的脉搏,她的心疾未好,身子又弱,经常容易犯病。
微砺的指腹落在她温润的手腕上,祁宿忍不住眼帘一颤,静静地探了一会儿,确定她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祁宿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直提着的心也好像放下来了一般。
单单是着凉发烧,倒还好治一点。
袍袖轻动,他伸手从自己的袖袋中掏出一枚治疗风寒发热的药丸,抬眸掠了一眼四周,他拾步走到桌旁,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水,试了一下水温,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他才一手捏着药丸,一手端着茶杯再度走在床榻边。
在床榻边坐下,他先将茶杯放在床头柜上,一手捏开砚心的嘴,将药丸塞进去,怕呛着砚心,他抬臂揽着砚心的肩膀,大手托着砚心的脑袋,使砚心半坐在靠在他的胳膊上,这才伸手端了茶杯
,凑到砚心的唇边。
将茶水一点点地送入砚心的口中,可是,砚心却根本咽不下去。
倒进去的茶水全部顺着砚心的嘴角又流了出来,那枚药丸也被砚心一直含在口中,这就让祁宿又无奈又着急了。
“你这个笨蛋,快点把药吃下去啊!”祁宿愤愤地说了一句。
砚心却根本就听不到。
那枚药丸仍旧含在砚心的口中,混合着茶水,散发出浓郁的苦涩味道。
祁宿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俊朗的眉心拧成一团,他蓦地撤回放在砚心唇边的茶杯,往自己嘴边一松,仰头喝了一大口。
将空了的茶杯往床头一放,他烦闷地将砚心平放在床上,倾身,薄薄的唇瓣凑到砚心的唇边,大手捏着砚心的下巴,迫使砚心将嘴张开。
他将口中的茶水一点一点地哺给砚心。
混合着苦涩的药丸的茶水入喉,在祁宿的气息逼迫之下,砚心喉口微张,药丸就吞了下去,可是因为躺着的缘故,她也被茶水呛住,砚心陡然惊醒,睁开了眼睛,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一睁眼,就看到男人阖着眼眸的俊颜贴在自己的脸上,砚心一惊,咳得更加厉害了。
祁宿呼吸一抖,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撤回,慌乱的转眸,不敢去看砚心。
砚心一边捂着自己的心口坐起来,一边震惊的看着祁宿,咳嗽不止。
许是感受到砚心的目光,祁宿的脸色极不自然,坐了一会儿,他忽然起身站起来,从自己的袍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擦了擦自己的唇,之后又擦了一下自己的手。
声音冷冷地从两片薄唇之间溢出:“你别想太多,本宫对别人穿过的破鞋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只是不想让你病死,刚才纯粹是为了救你而已。”
说着,他将那方擦过唇和手的锦帕随手往地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