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敏贵嫔涨红着脸儿,一句“你别得意!”几欲要出口。在对上碧桃居高临下的眼神的那一刻,积蓄起的气势瞬间就被戳破了。
她怀疑就算自己这句话出口,以贵妃的性子,反会问她:本宫凭什么不能得意?
她愤愤地扯了一下丝帕,贵妃就是个会噎人的主儿!
“怎么敏贵嫔还犯上了口吃的毛病。”丽修容掩唇轻笑,“原是生了六皇子之后面容就大不如了,这惯能呛人的嘴儿再不得力,六皇子跟着这样的母妃,能学到些什么?”
敏贵嫔怀孕时多以铅粉覆面,时日一长,毒素暗生。生下的六皇子略有痴傻的病症不说,她那一张如花的脸儿上也生了许多斑点,虽后来她的母亲丞相夫人为其遍访名医,暗斑稍褪,到底还是留下一二处的印子。
这对于一个向来以长相为夸耀资本的女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就丽修容这一下,更是拿了针尖戳到她骨子里去了!
敏贵嫔脸上一阵扭曲,全赖贴身的宫女汝言暗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忍下来。她和丽修容不过差了一等,再加上她素来仗着有太后撑腰,如何会把九嫔放在眼里。
说话自是不客气地很:“丽修容这两日容貌憔悴,恐怕也没少被三公主折腾吧。”她眼睛一瞥被贬的吴婕妤——三公主的生母,扭曲的面容闪过一丝痛快的笑,“要是教不服,不如问问她亲母妃。”
一个“亲”字咬的格外重,暗道再是如何,三公主都不是她丽修容亲生的!
这话说的,连吴婕妤都暗地咬了牙,那扶在椅子上的手泛起青白色,力气之大险要把椅臂掰断。
亲生的女儿被抱到别人宫里,且是她向来看不起的,那个无能无谋的女人!从此女儿再不能软软地唤自己,反要称呼她为母妃!
这是在她的心口上剜肉啊!
围观战局的碧桃闲磕一枚瓜子儿,言笑晏晏地帮衬了丽修容一句:“左不过才长到总角韶年,不记事,再养个一两年,养母生母,哪里还分的清。”
丽修容脸色稍缓,吴婕妤的心却更凉了。
虽然吴婕妤如今在皇上那儿记了禁药那一笔,已经不得用了。皇后总还顾念旧情,给她打了圆场:“好了好了,你们辩的本宫头都疼了。生母也好,养母也好,都是恩德,这品性好的孩子啊,忘不了的。”
“宫里头好久没热闹热闹了,那夏日灯会咱们去不得,本宫今儿就请了庆元杂耍班子,好图个乐,别教你们闷的无聊,成日里想这些。”皇后语带嗔意,唇畔有一抹笑。
“还是皇后娘娘知道体恤咱们。”一直做着隐形人的贤妃(原云妃)难得开了口。
向来帮衬着皇后的吴婕妤下了台,自然是轮到她做第一人了。不过她本是通房出身,人又老实木讷,就是想捧哏,话说的一板一眼的,也实是没法将气氛煽动起来。
且因众人早得了消息,容色不见激动。唯感谢的话早早儿备下了一车,现下更是信手拈来。
皇后心里叹了口气,不禁揉了揉额头。面上却含笑如常,姿态雍容,她先吩咐了汀兰叫人去准备,复瞧了瞧时辰,站起来招呼一众喜悦难掩的妃嫔。
“走罢。”
众妃嫔皆忙不迭起了身,或簇拥着皇后,或簇拥着贵妃,一齐往戏园子里去。
这庆元班子原是南地的杂耍班子,后因建安侯府——也就是贞宝林府上的叔伯子弟听了它大名,再加上南北地域有差异,杂耍内容并不一致,便着人去请了来,好贪个新鲜。这倒便宜了京里的许多达官贵人,想皇后也是慕名派人叫来的。
碧桃想,古代的杂耍不外乎是顶缸飞斧手技头接钢球柔术钻火圈大变活人之类的,从文献里看时不觉得,等坐到戏台下一瞧,比魔术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感觉。
魔术是取了手巧,杂技则是实打实的扛上来,尤其是喷火钻圈那一茬儿,照的宫廷的暗朱壁柱更艳红似火,简直要燃起来一般。
“娘娘可有觉得不适?”芸缕俯身低问。
她想着,主子身怀六甲,而怀孕之人更需静养,对这等惊险的杂耍难免会心跳不齐,难以适应。
她声音压的轻,边上的贤妃却耳尖听见了。她侧过来笑笑,话说的舒缓轻细:“我当年怀二皇子的时候也不习惯吵嚷。你要是不舒服就别撑着,就先回去歇着罢。”
贤妃不若旧日的贤妃那样使人如沐春风,也不是温婉雅致的类型,要说起来,她当婢女时大抵是和奉紫这样精细的人儿相仿佛,惯是谨小慎微,因而碧桃入宫这么久,鲜少有看到她出面的时候。
不过在妃位待的久了,有锦衣玉食滋养着,又没有争宠争的扭曲了心,她比奉紫神采间要多出一抹宁静淡然,对上碧桃时不显得局促。
碧桃抚了抚小腹,笑回道:“这必是个爱闹的,我倒不曾觉得难受。”
贤妃没有再劝,只是吩咐了边柱旁立的宫人,在他将一碗橘黄色的汤端到碧桃跟前时,笑着解释道:“鹅蛋黄连蜂蜜一齐煮的,孕妇吃了可压惊。虽身子没有不适,总是为肚子里的孩子好。”
碧桃细细端详了她的眉眼,并无紧张忐忑,关心之味不浓,只是恰到好处。
再加上“警觉”并没有响起,可见这汤水是没有问题的。虽然摸不透贤妃为什么向她卖好儿,但她向来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因是别人送来的就不去喝它。
“多谢。”
“不敢。”贤妃笑了笑,转回去照旧认真地看起了杂耍。只是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贵妃不是个不容人的。
碧桃轻觑芸缕,渡去一个眼色,继而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尝了几口。芸缕会意,在接下去的功夫里,把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贤妃身上。
总该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杂技不是戏曲,被吸引住了紧瞅着不放的人有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的人更多。
“呀,这么大的缸子得多重啊,竟然扔的上去。”
“可别失手丢到台下来。”有个听了更是害怕,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胆小如鼠——”敏贵嫔斜她一眼,语气充满了轻视,接着偏过头,对贞宝林笑着道,“多亏了你家的人,不然咱们从哪里看这精彩的表演。”同是有着雄厚的家世背景,她对着贞宝林,倒比当初对着碧桃要和善许多。
当然,更多的恐怕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因六皇子与五皇子年龄相差不大,皇上的厚此薄彼宫里的议论纷纷,都让她难以忍受。纵然她不去挑衅,贵妃是懒得着手压制的,但这只会让她更加愤怒。难不成她连个当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贞宝林有些心不在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刹那收拾了表情,语笑嫣然地道:“不过给大家图个乐趣,便不是我家的叔伯去请,总还会有其他慕名的人去。”
“那也不是谁都请的来的。”敏贵嫔勾了唇笑,“家里底子薄,就是爬的再高,做不到的事儿还不是多的去了。”
分明是指桑骂槐,说碧桃是暴发户呢。
“哎呦,瞧咱们敏贵嫔这话酸的。”不用碧桃出马,就又马前卒替其清路,丽修容自打记名养了三公主,可算是彻彻底底站在碧桃身边了,她斜眼觑了觑那杂耍班,“不过就是几个伎人,也值得敏贵嫔这么如珠似玉的稀罕着?”
以往多是当街表演杂技,比讨饭的多了一项手艺,却也差不离。后来慢慢地过年过节图热闹,请入了门户,演变至今才好些,就是世家名门也会去请。只是依旧是看不起的,比戏子还要不如些。
敏贵嫔嘴角的弧度落下来,眼睛里有些阴沉。她狠狠瞪了丽修容一眼,她不过就是只哈巴狗!德妃在的时候冲德妃谄媚献好,德妃一死,立马就跟了贵妃。狗还比她忠诚呢!
早晚先将她收拾了!
不等敏婕妤反唇相讥,边上看戏的宓婕妤不知怎么插了句嘴:“说到如珠似玉,倒是好久没见宜贵人了。妾身记得,她身边的两个宫女名字就是叫如珠似玉。”
吴心怡那贱人被贬到婕妤位,且比她差了一个封号后,她心里痛快,为此,这等口舌之事她倒会帮贵妃一把,只是明面上还是皇后的人罢了。
丧子之痛,复出后地各种受辱,她都想让吴心怡也统统尝一遍。
碧桃素手支颐,听的津津有味,直到汤水下肚有了些反应之后,她才向后扬手唤来芸缕:“扶本宫去更衣。”
孕妇尿频,她怀承景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扶了扶梳钗,右髻缀的一溜儿流苏轻晃,折射了日光,更显得晶莹剔透。一众位置靠后的妃嫔眯了眯眼,似有些难挡这样的光华,皆往里躲了躲。
直到走过曹选侍,手臂陡然一麻,“警觉”骤起。她感到背后隐有暗风扑袭而来,疾如风骤。碧桃立即反身,瞳孔一缩,只见素日安静腼腆的曹选侍竟整个人向她扑来,满脸狰狞。
电光石火间,她护着小腹极力往边上靠去,但曹选侍来势之凶猛,险些就要撞上她的肚子。
“噗”
荣才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以肩撞将向曹选侍,直接将其撞飞了出去。
“啧,一看就是没吃饱饭。”荣才人拂了拂肩,鄙视道,“贵妃走到你身边就手颤,盯你很久了。”
芸缕将因躲闪而脚步踉跄的主子扶稳,急切地问:“主子可有碍?奴婢让人去宣太医。”
碧桃沉着脸点了点头,眼光如利剑射向倒在地上的曹选侍,见她挣扎着要起身,淡而威严的下令:“按住她。”
众侍卫立时听命,上前将其手脚死死按住。
皇后像是才反应过来,欲要主持大局:“来人呐,将这个冲撞贵妃,妄图谋害皇嗣的女人压到长春宫,本宫要亲自审问!”
“按住她。”侍卫正要听令,缓步走过去的碧桃面色淡淡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侍卫不知听谁的,脑子混乱了一刹,手上力道不免一重。曹选侍自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地呼疼,那双仇怨如鬼魅森然的眼依旧直直地盯着碧桃。
若不是被侍卫制服,仿佛就要再次扑上来,饮其血,噬其肉。
“我哪里得罪了你?”碧桃鞋尖儿一踢,踢起她下颚,仔细端详。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推荐我们家小宴的新文——《本宫要造反》
唔-v-今天发的比较早哟……!
啊啦荣荣的谜底快揭晓了,嗯……曹选侍也是。-v-你们真的没有发现我一直形容她的眼睛“暗沉沉地”嘛。
会咬人的狗不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