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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燕跟大周打了多少年的仗了,又不是现在才打!”她拉着杜云壑进去内室,“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竟然还不能与我说吗?”

    杜云壑左右为难。

    这样残酷的事实他当初多么艰难才接受了它,谢氏是女人,同贺时宪没什么交情,然而她这般聪慧一定会察觉出巨大的危险,她定然会害怕的。

    他怎么能说呢?

    有时候,真相只会带来慌乱。

    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

    他皱眉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你难道不记得了?玄儿自己说不要娶妻的,他的性子你不是不知,还是顺其自然罢,他想娶穆姑娘自然好,不想娶,我们也不要管,至于若若……”他顿一顿,“你看蓉蓉嫁出去了,哪怕有莺莺,家里也冷清多了,而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你倒是舍得?”

    这么一说,谢氏心头就痛。

    她当然不舍得!

    杜云壑又道:“那管夫人听说有些刻薄,我怕若若吃苦,再说,大周屯兵宛城,近期或许就会打起来,万一我被调出去……”

    “什么?”谢氏立刻就把注意力转到丈夫的安危身上去了,“你又要去打仗吗?”

    “说不准的事情,所以我让你再等等。”

    谢氏这时已经不再追问别的了,只管问打仗,杜云壑倒是安慰了她好一会儿才停歇下来。

    杜若沿着小径回去。

    天色已暗,玉竹见她坐到书案前,便拿着油灯过来,放在她手边。

    见自家姑娘不写字也不看书,就在那里出神,玉竹朝鹤兰看了一眼。

    刚才谢氏说起贺玄与穆南风,两个丫环也是听着的,只是她们此前还见过,贺玄专程过来问杜若生辰的事情,还有早前的,她们隐隐约约都是有些知道的,那两人的关系不像以前。

    鹤兰思忖了片刻道:“姑娘的生辰就在两日之后了。”

    杜若就想到贺玄说的话。

    她还一直没有去王府传话呢,因为还没想好,可自己要是不说的话,不知道他会送什么过来,也不知父亲母亲会怎么想。

    过得好一会儿她道:“你让杜仲去一趟罢,就说我要一对会说话的大鹦鹉。”

    鹤兰讶然。

    杜若道:“以前在金陵,你们还没有来伺候我呢,我见过人家养这种鹦鹉,羽毛像画出来一样的鲜艳,嘴是勾起来的,跟八哥似的会说话,但比八哥好看多了。”

    八哥是乌溜溜的,一点不华丽。

    鹤兰倒也想看了,笑道好。

    玉竹却是问:“那在那儿买呢?”

    杜若摇摇头:“我也不知。”

    他只是让她说,至于买不买得到,她可管不着,反正随便说一样的话他要说自己敷衍,她就说鹦鹉,他们王府本来也缺个有生气的东西。

    到时候她养好了,生出小鹦鹉了再还给他。

    星光漫天,映照的天空极其的黑,星星也更亮,贺玄将将练完剑,就见元逢过来了,禀告道:“刚才杜家小厮过来说,二姑娘生辰想讨要对大鹦鹉。”

    贺玄怔了怔,他便算把姑娘能戴的首饰都想了个遍,也不曾想到鹦鹉身上。

    她居然还喜好这个。

    他低头擦拭雪亮的剑身。

    元逢犹豫道:“王爷,只怕这儿买不到呢。”

    贺玄淡淡道:“你派两个人去滇南,那里有种绯胸鹦鹉,个头挺大。”

    元逢还是头一回听说,不过滇南山高水远,便是披星戴月,来回都是要两个月行程的,那么就要错过杜若的生辰了。

    “王爷,这事儿可行,但只怕……”

    贺玄道:“她提的时候便应知道困难了,只要我送予她便是,时间算什么?”

    那么多次的生辰她都过了,他唯一参与的只有一次,然而以后的次数还多得是。

    元逢领命,着手去办。

    到得杜凌回来,已经错过杜若的生辰,不过他心里还是记得的,竟是带了一对雪白的兔子予她,杜若瞧见,惊讶道:“你哪里弄来的,晋县有人养兔子吗?”

    “是啊,他们养了拿去卖的,这兔子啊长大了极为的肥胖,四条腿都要看不见了,可小时候却可爱的紧,我心里想着你定然喜欢的。”杜凌挠挠头,“假使大了你嫌弃不好的话,我再给你弄一对小的。”

    杜若瞪圆了眼睛:“你这话说的,既然养了就要养一辈子的,怎么能因为它们大了就不要了呢。”她把一只兔子抱起来,又嫣然一笑,“这礼物不错。”

    见妹妹高兴,杜凌自然满意,又说:“我给表妹也带了一对。”

    杜若道:“那二姐,四妹的呢?”

    “二姐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养兔子,四妹……”杜凌道,“只有两对小的兔子,她要喜欢,自己来你这儿看就是了。”

    谢月仪正好过来,听说她也有,有几分欢喜有几分退却:“我怕养不好,要不还是放在若若那里罢。”

    她自己都是寄人篱下,还养一对兔子,岂不是给杜家添麻烦吗?

    虽然她也挺喜欢这种小动物的,毛绒绒的惹人怜爱,她朝杜凌瞧一眼,真没想到他除了给杜若带礼物,也没有忘掉她。

    这让她觉得有些暖心。

    杜凌道:“本来就是一人一对,你放她那里做什么?这样的话,还不如说是送给妹妹两对呢,还有你什么事儿?快些抱回去罢。”

    他把兔子抓起来,往她怀里一塞。

    谢月仪的脸就红了,但手摸到那雪白的毛,又是抿嘴一笑。

    杜凌这趟已经与刘管家把良田都看好了,就等着与老夫人商量下便买下来,那些田里早已种上庄稼,到得秋日就能收割的。

    见到儿子,谢氏早就使人去厨房叮嘱,准备些丰盛的菜,这会儿让下人给他添饭,一边说道:”怎么瞧着瘦了一些了,可是那里吃不好饭?”

    才十几天而已,弄得像一整年,杜云壑是有点看不惯妻子太疼儿子的,女儿就算了,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他道:”那里怎么说也是晋县,要是去打仗,更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他总不能连这点苦都不能吃,不能吃就索性一辈子待在家里好了!”

    谢氏恼得斜睨丈夫一眼。

    杜凌生怕父亲不给他谋职,忙道:”吃什么苦,这种小差事我动动小手指都能做好,那是大材小用了。”

    杜若听着扑哧一笑。

    这趟的事情,杜凌是下了功夫,杜云壑打量他一眼,淡淡道:“你明日去趟都督府,见一见马大人。”

    父亲终于松口了,杜凌心花怒放,马大人是左都督,也是杜云壑生死相许的挚友,杜凌心想,父亲同他开了口,他定是要在都督府做事的,但依父亲的脾气,他在马大人手下也绝对讨不了好。

    这是他所期待的,但也是有很大压力的事情。

    他郑重的道:“是,儿子遵命。”

    杜若奇怪的看看他,她原本以为杜凌得到了想得到的定会像孩子一样蹦起来,然而他竟是很镇静,比以前都冷静的接受了。

    好像哥哥一下子长大些似的。

    她笑道:“恭喜哥哥呀。”

    杜凌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以后也可叫我杜大人了。”

    那是不是太早了呀,凭他现在,只能做个小跟班,杜若道:“你可要好好表现!”

    谢氏见儿子如愿,心里也欢喜。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却见雷洽神色严肃的走进来,低头在杜云壑耳边说了几句,杜云壑一下就把筷子放了下来。

    其他三人都看向他。

    杜云壑道:“你们吃着吧,我入宫一趟。”

    他站起来,连衣袍都没有抚平一下,便走了出去,在屋檐下问道:“他在哪里受到埋伏?”

    “乾县。”

    介于兰州与长安的中间,再过不了几日,赵蒙原是要到长安了,可在途中却受到重创,难怪赵坚极为的恼火,这时候召见他们。

    杜云壑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奔向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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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蒙立下功劳,赵坚听说他正在回城的途中,已是要准备庆功宴的了。

    他原就极喜欢这个儿子,甚至可以说与赵豫这嫡长子的喜爱是不分高低的,然而后者沾了长幼顺序的光,他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二儿子,想在别的地方补偿,没想到人还没有到家,却差些丢了命,他如何不震惊。

    到底是谁要杀赵蒙?

    大周自顾不暇,恐怕是没有能耐在他大燕的乾县设下埋伏的!

    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在偌大的宫殿里来回踱步。

    赵豫自然是第一个到达的,安慰的话已然说完了,可见父亲还是这般焦灼,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沉声道:“父皇,不若让儿臣亲自去一趟乾县罢,儿臣接阿蒙回来,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他低垂着头,身姿却笔挺。

    深青色的袍服被阳光照耀着,泛出点点金光。

    这个儿子要是穿上太子的冕服,一定更为的俊雅出众。

    事实上,他也已经让礼部着手去办了。

    想到这事儿,赵坚的神色阴晴不定,他淡淡道:“乾县离此地甚远,长安又有诸多事宜靠你操持,怎么能让你离开朕的身边呢?”

    “可儿臣实在担心阿蒙……”

    “朕知晓你与他的情谊,只是阿蒙个性执拗,别说是你这个哥哥,便是朕,他也总是忤逆的。”赵坚顿了顿,“不像伦儿那么听话。”

    作为父母,都很少当面去评价几个子女之间的感情,赵坚也是难得这样说,赵豫突然就觉得浑身有些凉意,明明是夏日,也不知那里像是吹来一阵冷风。

    他忙道:“阿蒙年轻气盛才会如此,想当初儿臣也是一样的,儿臣年幼的时候,与弟弟们还会打架呢,如今却知道亲情弥足珍贵。”

    宫殿里一片寂静,赵坚并没有回应。

    赵豫也不敢抬头。

    一个年少的太监站在殿外道:“皇上,杜大人,马大人求见。”

    只是很短的功夫,几位重臣陆续都到达了。

    齐伍是最后才来的。

    赵坚也最信任他,坐在龙椅上看着他道:“乾县是包荣在管制,朕当初封他为县令,也是看在他父亲的忠勇,结果如此疏忽,几十人埋在县外都不知晓,你说当不当斩?”

    齐伍没有犹豫:“当斩。”

    皇子受伤,这没有任何疑义。

    赵坚气还不能消:“乾县紧挨着华城,朕让廖太守调遣三万兵马巡防周边,却也并不太平,且阿蒙凯旋,这么大的事情他定有所闻,竟不曾谨慎行事,叫人钻了空子,这太守也不要当了!”他传令下去,“给朕去乾县拿了他的乌纱帽!”

    这桩事一下就牵连很多人。

    赵坚又问众位大臣的意见。

    赵豫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也听得更仔细。

    然而就有人不长眼睛,越是敏感的事情越是要提,有位何大人道:“定然不是大周的手笔,先不说如何调兵遣将深入我大燕,乾县这种地方,若不是熟知地形,又知晓二皇子行事作风之人,根本就难以设下埋伏,依臣看,兴许是为私怨。”

    那简直是挑拨离间了!

    赵豫大为恼火,他没有看何大人,可何大人平常与谁走得近,他是知道的。

    赵坚喜怒不露,与杜云壑道:“此事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依爱卿看,派谁去最为合适?”

    其实谁卷入其中都是危险的,这就好像踏入了一个不知深浅的漩涡,若是可以,只怕朝中官员大半都要回避。

    杜云壑沉吟道:“论断案公正,裘大人当之无愧。”

    此人现任大理寺卿,不曾归于大燕时,便已闻名天下。

    赵坚倒也赞成:“便让裘大人前往乾县罢。”

    此事议完,众位官员依次退出正殿。

    酉时末,天色已暗,远处有几朵乌云,竟好像是要下雪了。

    何大人与杜云壑道:“国公爷将裘大人举荐来,倒不怕他给你结下梁子,不过裘大人的脾气只怕是要弄得天翻地覆的,那是唯恐天下不乱。”

    杜云壑淡淡道:“我只凭本心,试问公正严明,谁能与裘大人比肩?”

    何大人笑了笑,转身告辞。

    屋檐下,齐伍就立在杜云壑身侧,他看着渐渐墨黑的天空,一个字都没有说,擦着杜云壑的衣袍消失在了前面。

    若不是他已经知道真相,曾经也把齐伍当作朋友,然而今时今日再面对他,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也许人总是要还债的,杜云壑大踏步的离开了。

    宁封看着他两人的背影,眸色深沉,他早前卜卦便得知大燕会有离乱之祸,他虽不是神通,却也习得师父七八分的本事,就拿卦象来说,十有*是准的,眼下看来,他没有错,就是不知根源在哪里,正想着,耳边听得一声讽笑:“国师大人有预知之能,是否早得知我皇弟有飞来横祸?”

    宁封朝来人行礼:“殿下,是宁某失职。”

    赵豫拉了拉袖子:“既失职,你不如再行卜卦,或可得知是何人设计伤我皇弟!”

    他是气没处发,宁封当了靶子。

    宁封仍旧平平静静:“殿下稍安勿躁,裘大人已去乾县,早晚会抓获凶手。”

    可只怕到时候,他的太子之位就要不保了。

    虽然赵坚没有直说,但他看得出来,父皇已经起了疑心,怀疑此计是他所出,毕竟赵蒙是他的强力对手,他回来是有威胁的。

    那何大人更是口口声声,把矛头指向他,父皇商议完事情,也没有再见他。

    赵豫面色阴沉。

    “殿下失了方寸,恐怕要中别人一箭双雕之策。”宁封突然道,“宁某是相信殿下的清白的,还请殿下有自制之力,莫丢弃皇子的大度。”

    脑中划过一道闪电般,赵豫心头一惊,领悟过来,略是颔首的道:“国师大人果然有大智,刚才是我失礼,还请国师大人大量,莫怪罪。”他一摆手,“为赔罪,国师不如去我那里坐坐罢。”

    宁封拒绝了:“衙门堆积了许多事务,请殿下担待,宁某不得不告辞了。”

    他恭敬的告退。

    赵豫眉头拧了起来,这国师也是奇怪,若说为谋富贵,却只愿居住在八仙观,连官职都不要,可若说他云淡风轻,做了左都御史,却又日理万机,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他摇摇头,负手走了。

    在用饭席间,杜云壑去了宫里,众人都怀疑是有大事,杜若,杜凌陪着谢氏等了又等,却不见杜云壑回来,谢氏瞧见天色暗了,催着两孩子各自回去。

    杜若担心杜云壑,心事重重。

    玉竹提着灯笼走在最面前照着路,将将从一道门进去,猝不及防有个人影立在那里,把她吓得差点掉了灯笼,高声就要叫。

    那人冷声道:“你这样要吓到主子。”

    玉竹一下就闭紧了嘴,她惊魂未定的回头道:“姑,姑娘,是王爷。”

    贺玄吗?

    杜若有些吃惊,抬起头。

    果见他就在那里,穿着一身的黑衣,在夜色里像鬼魅般,唯有一张脸如玉俊美,把所有目光都吸引上去了,她怔了怔,轻声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你父亲是不是去宫里了?”

    “是。”她答。

    “我在等他回来。”贺玄把身子靠在白墙上。

    那是她住的庭院。

    四周长满了花草,到处都是嫩绿的枝叶与鲜艳的花朵,在月光下都有几分旖旎。

    她瞧着他修长的身影,说道:“你要等父亲,是不是该在大堂等呢?我这里,我是要进去歇息了,刚才已经同母亲等了一阵子。”顿一顿又问,“你知道,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吗?”

    “你想知道,就该好好问我。”贺玄挑眉。

    杜若心想,她已经在好好问了啊。

    贺玄却朝里面走了进去:“听说云志回来送了你一对兔子?”

    她跟在他身后:“是,他在晋县买的。”

    贺玄问:“你到底喜欢兔子,还是喜欢鹦鹉。”

    她没想到他突然停下来,差点撞到他背上,忙往后退了一步道:“都很可爱的。”想到她因为他的追问不得已问他讨要,她又有一点赌气,“兔子毛茸茸的,比鹦鹉更可爱些。”

    他嘴角动了动。

    杜若说了又怕他生气,撇开话题道:“到底皇上为何把父亲叫去呢?”

    他却不答,只道:“你的兔子呢?先给我看看。”

    因为杜凌才拿回来,正经的兔窝是没有的,两只兔子养在一只竹编的簸箕里,正头靠头挨在一起睡觉杜若瞧见了又喜欢的不得了,蹲下来抱起一只道:“好看吧,好像雪一样。”

    那兔毛软软的,怎么摸都摸不够,她把脸贴上去蹭了蹭。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眉眼是那么的温柔,总是满怀着一腔的喜悦,他忽然伸出手碰到她脸颊上。

    她吓一跳,瞪圆了眼睛。

    他指腹在她脸上一捏:“沾了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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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她脸上真的有兔毛一样。

    他眼神很认真,专注的盯着她,她的脸慢慢就红了,哪怕他的手已经收回去,她也控制不了蔓延的热意,别的人不知,可他怎么对过她,她心里清楚。

    那是一种别样的情绪。

    抗拒却又难以抗拒。

    她蹲下来把兔子放回簸箕,低声道:“我要进屋歇息了。”

    不远处就是她的闺房,屋檐下挂着鱼头灯,还是那次上元节他给她取下来的,原来她一直用到现在,想到她念旧的毛病,他眸中有些笑意。

    大概很早前他送给的那支木雕羊,她还留着罢?

    他淡淡道:“二皇子在乾县被刺伤。”

    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杜若吃惊道:“有人要谋害他吗?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不语。

    杜若心想,定是没有查到呢,也不怪他不知,她道:“你原是为这个来见父亲。”此时她已松了口气,因感觉这不会与父亲有关联,她叮嘱他,“也许父亲会很晚才回来,你还是坐在堂屋等着罢,那里点着驱蚊香,不会被咬到的。”

    不像庭院里,蚊虫很多。

    女人就是不一样,此时还惦记这些,贺玄心里好笑,却也答应了。

    他总不能真的一直待在她的院子里。

    见他听话,杜若朝他一颔首便告辞走了。

    门口挂着珠帘,她进去之后,那五颜六色的珠子犹自轻轻摇动着,发出些微悦耳的声响,曾经她年幼时好几次邀请他去闺房,他却并不愿意去,而今却是难求了,得等上一阵子。

    他去往正堂。

    杜若一觉醒来已是卯时,等到她慢条斯理洗漱用膳之后,天色已是大亮,去给母亲请安时,她问起贺玄,谢氏竟然有些惊讶:“我是听说他来了,可老爷却没提起与他商议什么。”

    还有这种事,明明他在等着父亲的。

    谢氏道:“怕是只说得一两句就走了吧。”

    因杜云壑从宫里回来,很快就来内堂了,根本也没有耽搁多久。

    只是为一两句话,他还要亲自过来,杜若有些莫名其妙。

    母女两个去老夫人那里,而今赵蒙的事情已经传出来,皇子受伤,谁都忍不住要猜测一二,她们长辈说话,杜若就同谢月仪说兔子。

    “它们早上起来吃了好些的青草,哥哥这回倒聪明了,随身就带了几大筐,我决定把剩下来的趁着太阳好晒晒干,到时候分一半给你。”

    她又担心冬天:“现在草倒是多,就怕天气凉了就不成了。”

    谢月仪跟着父亲什么地方都去过,笑道:“没事儿的,兔子也吃麦麸豆粉呢,去哪里都买得到。”

    “真的呀?”杜若笑起来,“那可好了。”

    两人亲亲密密的说话。

    杜绣看在眼里,闷闷不乐,杜蓉本就不喜欢她,杜莺又是病恹恹的,且又清高,这府里唯有杜若是最好相处的了,可现在有谢月仪,杜若简直把她当亲姐妹,瞧瞧那兔子,她没有,反而那谢月仪倒是有一对,可见杜凌也是看不起她这个庶女!

    那谢家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是杜家的一份子。

    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都没有搬出去,不知用掉多少的钱财。

    可她面上仍笑眯眯的与谢月仪道:“可羡慕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借给我养养啊?”

    谢月仪自然不会拒绝:“你要喜欢,这会儿就抱走,我把喂得一并给你。”

    因为哥哥做事疏忽,没有每个姑娘都送一对,杜若也有些抱歉,连忙道:“要不你抱我的去,这些兔子好养,我们轮流养着就是了,或者放在二姐那里,我们想看都可以去。”

    这样谁都能欣赏到兔子的可爱,也能有喂养的乐趣。

    反正这小东西就没个饱的时候,谁去拿两把草,它们都能吃个不停。

    杜莺晓得她的意思,轻笑道:“我鼻子好,闻不得一点动物的骚气,这兔子虽然漂亮,可我宁愿离远一点儿。”她看着杜绣,“四妹既然眼馋,便让她借着养几日罢。”

    杜若看她不怪罪,便不说了。

    老夫人又提起农庄,夸赞杜凌:“刘管事说凌儿平日看着松散,可一旦做起事来,却是一点不打马虎眼。他今日可是去都督府了?总算也要当差了。”

    谢氏笑道:“在马大人手下历练。”

    老夫人点点头:“都是这么来的,老爷坐上都督的位置,都四十好几了。”

    旁边谢咏听着,想到贺玄,脱口道:“可是贺大哥好年轻呢,都当王爷了!”

    小孩子乱插话,谢月仪急得脸都红了,忙去拉住他,训斥道:“混说什么,王爷是王爷,都督是都督。”

    谢咏是天真的孩子,眨着眼睛道:“不都是大官吗,王爷比都督好像还要大一点呢。”

    谢月仪脸更是发红,生怕老夫人说弟弟没有规矩,但是老夫人很大度,家里又因谢咏在,连带着二房她内向的小孙子都活泼了起来,她笑道:“王爷是比都督的官大,所以你们的贺大哥是非同常人呢,你们长大了可要学他,把武功练好了,研习兵书,学得精了,自然就能当上大将军封王拜相的。”

    谢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其实像贺玄这样的例子是极为少数的,要不是他父亲匡扶过赵坚却英年早逝,他自己又立下军功,这身份极难得到。

    几人正说着话,有丫环过来禀告道:“章家送帖子来了。”

    老夫人不用看,就道:“定是请我们去做客。”

    自从杜蓉嫁到章家之后,他们还不曾去过,而今终于要请他们了,杜若跃跃欲试,问道:“是明日就请我们吗?”

    老夫人扫一眼帖子,笑容满面:“说是后日,正当休沐,能一起过去。”

    众人都很高兴。

    老夫人便让姑娘们先行离开,只留下刘氏与谢氏。

    刘氏仍惦念童家,想老夫人同意,好让杜莺嫁人,忍不住又提了一次,老夫人这阵子也让人去仔细查过了,童家的家世清白,童夫人的善心也是真的,其实也有几分意动,但她总是想着再等一等,能有更好的。

    她太心疼杜莺。

    刘氏的愿望又落空,走到外面忍不住求谢氏:“大嫂您不若劝劝母亲,童家真的很不错,莺莺的身体又不是很好,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呢?我不是急着要嫁她出去,只是怕越到后面越是不好,那就要后悔莫及的。大嫂,您就帮帮我罢,母亲向来也喜欢听您的话,”她眼泪掉下来,“我也就这一个心愿了。”

    两个女儿都嫁出去,她胸口一块石头就落了地,毕竟杜峥还小呢,她也能喘口气。

    谢氏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杜莺也才十五岁,并不是年纪很大。

    也许是刘氏撑得太辛苦了!

    她拍拍她的胳膊:“你也莫要着急,母亲难道不比你疼莺莺?她总有办法的,你且再等等。”

    刘氏看她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心想到底谁都瞧不起她,她说的话这家里没有谁是在意的,她叹了口气,极为失望的走了。

    章家要请杜家做客,前几日杜蓉就忙碌上了,不止叫下人们没日没夜的打扫,甚至还亲自去检查窗棂这种暗藏污垢的地方,发现一点不好的,都要处罚下人,弄得人心惶惶。

    章凤翼这日回来,又见下人们倒了水在擦拭青石板。

    可那不过是走路的,要这么亮堂做什么呢?他眉头一拧,走到内室,杜蓉在看菜单,杜家难得过来,肯定是要吃饭的,她为此细心写了出来,谁喜欢吃的,谁不爱吃的,都心里有数。

    但也不用看这么多遍罢?

    连他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章凤翼几步走过去,把菜单抢走,不等杜蓉反应过来,就把她抱在了腿上。

    他作风豪迈,丫环们早就习惯了,当下立时走得精光。

    杜蓉却恼火了,手猛地掐在他胳膊上,叫道:“你干什么,没见我在看东西呢?你怎么老是这样莽撞!”她极为的不悦,下手也重。

    章凤翼龇牙咧嘴。

    “你最近可是疯了?”他钳制住她的手,盯着她看,“你是不是在小日子?”

    他原先是不清楚,可娶了杜蓉什么都知道一些,杜蓉在那个时段,脾气就有点暴躁,他是不敢惹她的,可现在,好像比那种时候还要不好。

    杜蓉道:“不是。”她拿过菜单又看起来,“你要是饿便使人上菜罢,我一会儿就来。”

    他不动,把手忽地伸进她腰间一摸,却是没那个东西,就有些着恼了:“那你最近怎么这么对我?不冷不热的不说,就是父亲都怕你了,刚才在衙门遇到我,说你在家里搞得天翻地覆的,哪里有那么多的地方要打扫?你就算嫌弃父亲不干净,也不用把他的卧房打扫两次罢,父亲看得都怕了。”

    杜蓉手一顿,抿着嘴唇。

    她的脸色忽地有些白,章凤翼看着,想到最早前她甚至还让花农种花种树,甚至把格局不好的地方都拆了,就因为要请杜家的人来。

    他一下就有些明白了。

    她是为这件事而焦躁。

    章凤翼重新坐下来轻声道:“你可是后悔嫁给我了?”

    杜蓉心头一震。

    他皱眉道:“假使如此,也不算晚。”

    她回过神:“怎么会!”

    是她当初义无反顾的要嫁给他,而今怎么会后悔。

    “那是因为岳父吗?”章凤翼不屑的笑,“你如今还怕他吗?他不满意我,不满意章家,我是知道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这样的性子,你以为他会过来?”

    “不,他也许就会过来的!”杜蓉甚至可以想象到杜云岩令人厌恶的样子,“他指不定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哪怕是当着章执的面,他也会不管不顾,费尽心机的去羞辱章家,她其实一点不想请杜云岩来,然而他名义上始终是她父亲,她不能在帖子里强调的说,不准他来。

    她的脸颊因为那种气愤变得很红。

    章凤翼看着她,眸光渐渐温和下来,伸手轻抚一下她的头发道:“就算如此,又怎么样呢?我不怕你父亲挑剔,他再说什么我也不会生气的,父亲那里我会好好与他说,让他不要跟你父亲争吵,你们家里人难得过来一趟,总不能闹得不好收拾。”

    “……我们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竟是分外的体贴。

    那张带着七分不羁,三分张狂的脸,此时是那么的温柔,杜蓉眼睛有些红了,半响道:“你到时也不准乱说话,我得让祖母,母亲,姐妹们不要担心我。”

    “是,我等会儿就去寻凤翔他们,叫他们也给你规规矩矩的!”那是他三个弟弟。

    “什么叫给我?”

    “就是给你,你如今就是我们家姑奶奶!”他一把将她整个抱起来,“我刚才说的话都算数,但也不是无偿的……得把这几日的都补回来。”

    也不管她拳头怎么捶,怎么嗔,他力气大,稳当的就把她抱向了内室。

    只见那当隔断的屏风上一会儿就被甩了一套的裙衫上去。

    一会儿又是男人的衣袍。

    五颜六色交织出了凌乱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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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绣养兔子养了一天也觉好玩,想到唐姨娘这阵子一直在偏苑孤苦无依的,便抱了去看看她,顺带说说话。

    唐姨娘见到她来,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的,忙让丫环去沏茶,又端上自己亲手做得绿豆糕,笑着道:“这东西放不住,你吃两块,坐一会儿便走罢。”

    每回都是催着她离开,杜绣心里有气,要不是惦记唐姨娘总是生下她的人,她还懒得来呢,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明亮的阳光下,她秀眉颦着,嘴唇撅起来,很有些少女的娇气,让人忍不住要哄一哄她,唐姨娘心想,她这个女儿越长越漂亮了,只是可惜顶着个庶女的身份,不知将来要嫁到哪里去呢。

    这多数要依仗老夫人的疼爱。

    “这兔子你没去给你祖母看看吗?”唐姨娘柔声道,“我是不觉得新鲜的,往前我们家也养了好几只呢。”只是穷的时候都卖掉了,自己家反而一只都没吃成,那时候恨不得揭不开锅盖,直到她来了杜家。

    杜绣撇撇嘴儿:“三姐早抱去给祖母看过了。”

    要说讨好的本事,她是没有杜若来得好,每回都是晚上一步的,她端起茶水喝,刚刚入口只觉一股涩意苦到了嗓子眼里,扑的一口就吐了出来,嫌弃的叫道:“这是什么茶叶,怎的那么难吃!”

    泡茶的丫环很是委屈的道:“姑娘,姨娘这里也只有这种茶叶了,奴婢也没有办法,莫说茶叶,就是日常的饭菜……”

    唐姨娘一下就打断了她:“你混说什么?还不去把那碧螺春拿来,都伺候我多少年了,竟还分不清茶叶,这些陈旧的拿来做什么?”

    那丫环磨蹭着走了。

    杜绣却听出了一点端倪,她朝唐姨娘仔细看一眼,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人也瘦了,又看看这屋子,就算是夏日,也透着一股霉气,沿着壁脚,还长了绿色的青苔出来,那可是在家里面啊,又不是外面。

    看来唐姨娘是受到了苛待。

    她眼睛瞪圆了:“小舅本来就是被冤枉的,你受牵连被送到这里,但也不是犯了错,这些人竟然这么对你吗?”

    那虽是姨娘,可往前哪样没有用好的呢?再说,唐姨娘可是她的生母,就算看在她的面子,府里的下人也该给几分面子的,现在竟然如此嚣张,那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见她生气,唐姨娘道:“好了,好了,你发什么火,只不过是那丫环愚钝沏错茶而已,能有什么大事儿。”

    她这姨娘倒是一位的忍让,杜绣低头瞧瞧绿豆糕,暗想莫不也是什么陈旧的豆子做的,她也不知吃了可会不舒服,当下没坐会儿就走了。

    唐姨娘狠狠训斥了那丫环一顿,那丫环叫桃仁,以前跟在唐姨娘身边吃香喝辣的,没有受过苦,而今被发配到这里,很有些不习惯,她抽泣道:“姨娘您过的日子怎么也得让四姑娘知道啊,他们实在太欺负人了,夏天的料子没说送几匹来,就是厨房那里的菜,有些都是馊的,隔夜的了,奴婢也是看不过去……”

    最近是越发的过分,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呢。

    瞧着灰暗不透风的四壁,唐姨娘微微闭起眼睛。

    刘氏这般懦弱的人绝不会想到要对付她,而老夫人这种出身,是不屑于此的,杜蓉已经嫁出去,便是不嫁出去,她火爆的性子,哪里能有什么龌蹉手段,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她呼出一口气,端起那苦涩的茶水喝了起来。

    杜绣抱着兔子直往前走,杜云岩正当从衙门回来,瞧见往常见到他就甜蜜蜜喊着爹爹的女儿竟然都没有发现他,委实有点奇怪,便叫住了他。

    见是父亲,杜绣又换了笑脸:“爹爹呀,您忙完了吗?可累吗?”

    有时候她会给杜云岩捶捶肩。

    还是一贯的孝顺,杜云岩揽住她肩膀:“不累,你爹爹可是做大事的,又不是底下那些小吏要东奔西走的。”他伸手摸摸她怀里的兔子,“这谁给你弄来的?我还喜欢小兔儿吗?”

    说到这个杜绣就委屈:“是大哥从晋县买来送给三姐跟表姐的,我问表姐借了玩几日,很快就要还回去的。”

    杜云岩听了就有点不高兴,杜凌这小子既然买了兔子,怎的也不给他女儿捎一对?他冷笑道:“不过是个兔子,不是稀奇玩意儿,你要喜欢,我明天给你买两对来,好不好?比这还好看,这什么破落兔子。”

    他拎起兔子耳朵就要扔下去。

    杜绣看见了,连忙拦住:“哎呀,这不行,您把兔子弄疼了,表姐会怪我的!”她顿一顿,“而今我可不敢得罪她!”

    吓得跟什么似的,杜云岩挑起眉毛:“她不过是寄居在这里的,你怕她干什么,你是杜家正经的千金小姐,她什么东西!”

    “反正我不想惹她。”杜绣轻声道,“她爹爹也是官呢。”

    谢彰是户部主事,比杜云岩是小了一个品阶的,杜云岩不屑的呸了一声:“你等着,我给你买好的兔子。”

    他拔脚走了。

    第二日正是休沐日,众人一大早就起来了,都聚集在老夫人的正房,老夫人瞧一眼杜云岩,心里想着原以为这儿子不去,她也松口气,谁料他非得来了,倒是担心起来,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几句:“你往前跟章家不对付,这回去,别给我闹事!”

    杜云岩被老夫人压制的厉害,不得不服软,笑嘻嘻道:“我能怎么闹事,我就是去看看蓉蓉的。”

    他是要去看看这大女儿在章家过得怎么样。

    老夫人眉头皱了皱,没有再说,临走时与杜云壑说要他好好盯着。

    众人陆续往外面停着的马车走去。

    谢月仪跟谢彰,谢咏走在一起,他们的母亲早逝,谢彰又当爹又当娘的,那姐弟两个与父亲十分的亲密,一家子说说笑笑。

    杜云岩瞧见,看到那三口都穿着华丽的衣裳,一点不像当初来时的落魄,那谢月仪头上戴着的金簪玉簪都很漂亮,价值不菲,可见他们从杜家拿了多少东西,而他呢,身为杜家的二老爷,取个几十两银子,都要同老夫人禀告。

    这样下去,杜家的家业都要落到外人手里了!

    他慢悠悠从后面上来,朝着谢彰道:“谢老弟在我们杜家住的可习惯?”

    谢彰晓得他是什么人,并没有好感,但面上还是过得去的笑道:“多谢您关心,一开始气候是有些不惯,现倒是觉得长安很好了。”

    杜云岩一下就来气了:“什么长安,你是住在我们家里,不过看起来你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吧,只怕比你以前在家里还要习惯呢!”说着看向谢月仪,“你头上戴的四季花金簪是哪家铺子打的,打了多少钱?不想谢大人俸禄竟那么丰厚,手头那么阔绰,这东西我而今都买不起送予我女儿呢!”

    这其实是谢氏送给谢月仪的,谢月仪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一下子白了脸。

    杜云岩又嘻嘻一笑:“我们杜家厢房是多,整个长安城都晓得,你们要住多久就住多久吧,到时候谢姑娘嫁人,谢少爷娶妻都可在这里办的。”

    他扬长而去。

    谢咏年纪小,尚有点迷糊,谢月仪的脸从白又变红,她拉住谢彰的胳膊,差点啜泣起来。

    谢彰脸色自然也不太好,他本来也不想常住,只是谢氏挽留多住了一会儿,想着慢慢寻找住处的,可杜云岩竟然如此羞辱他。

    只他是个云淡风轻的人物,到底没怎么动气,低声与两个孩子道:“这事儿莫告诉你们姑母,月仪,知道吗?”

    谢月仪点点头。

    只她走到马车里时,头上的四季花金簪已经不见了,杜若初时没觉察,只等到车行了一半,目光扫过谢月仪的头时,才发现,奇怪道:“你早上不是戴了那支簪子出来的,跟你衣服很是相配呢,怎么没了?”

    “我放起来了,总觉得太重。”谢月仪笑一笑,“下回再戴。”

    她来长安得时候惴惴不安,生怕与几位姑娘合不来,可后来消除了这种心思,然而现在她才知道,她总是不一样的,杜云岩觉得他们沾了杜家的便宜,别的人兴许也是这么想的,她低垂下头,很有些难受。

    杜若当然不知道,她正很期待的去与杜蓉会面,谁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有那么一瞬的安静,很快整个街道都响起了洪亮的脚步声,还有马匹的嘶叫声。

    那像是一支军队。

    她拉开帘子问外面的丫环。

    “是要出城的。”玉竹道,“我听几个人说,要去乾县。”

    赵蒙是在乾县被刺伤的,那定是为那桩事了。

    淡青色的帘子里,露出小姑娘半张脸,远远看去,粉白的像三月的桃花,宋澄骑在马背上,心里好像被刺刺了一下。

    母亲自从被赵坚训斥之后,便一直没有出过门,只是破天荒的竟然准许他参与政事了,这次赵蒙受伤,皇上雷霆大怒,派了廖大人去,他便主动提出随行去接赵蒙,也跟廖大人学一学断案。

    赵坚向来很喜欢他这个外甥,二话不说便封为他大理寺左寺丞。他这就要去乾县了,可却在临走的那一刻遇到杜家的马车,看到她。

    就跟那日在杜家,把蹴鞠落入内院时碰见她一样,猝不及防。

    从此她就刻在自己心里了,不是那么深,却是忘不掉,哪怕母亲做了那样的事情……

    他一夹马腹,直奔了过来,像箭一样追到了她的马车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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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势汹汹,玉竹没有提防,吓得惊叫一声。

    杜凌就在不远处,策马过来发现是宋澄,脸色猛的就沉了。他们原是朋友,可是上回赵宁实在做得太过,导致杜凌对长公主府的人就很厌恶,拦在前面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宋澄笑一笑:“还没有恭喜你呢!”

    杜凌已经在都督府当差,少年意气风发,心里是高兴的,可脸上半丝笑容没有,冷冷道:“你怎么不去陪着你娘呢?”

    那日任由赵宁胡来,他对宋澄失望,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

    依他的意思,他该阻止赵宁。

    然而他是阻止了,可是母亲不听,杜若又主动要跟赵宁去游舫,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总不能对母亲动手罢?他轻叹口气:“我只是想与三姑娘赔个礼。”

    当然不是这个理由,道歉的话那日就已经说了,再找这个借口,他脸色有些发红,掩饰性的道:“我就要去乾县了,月余才归,也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你当真这般绝情?”

    杜凌挑眉:“是你们公主府挥剑在先,倒来埋怨我吗?”

    “我不曾埋怨你,只是……”

    “哥哥。”杜若坐在马车里听着,轻声道,“这与宋公子无关,你莫要再为难他了。”

    那件事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赵宁无法无天,没个规矩,敢上门强求她走,可见嚣张到何种程度,又怎么会听宋澄的呢?要不是赵坚出面,谁都不好对付她的,而今她只庆幸,赵坚算是个明理的皇帝。

    小姑娘的声音温柔又和善,像是一缕春风飘入耳朵。

    虽然一早就知道杜若的好性子,宋澄还是有些欢喜,听起来,她是真的没有怪他,反而杜凌小鸡肚肠,不晓得体谅。

    毕竟亲生母亲不是他自己能挑选的!

    他策马往前走了几步,清楚的看到了杜若,她穿着件嫩黄色缠枝海棠的襦衣,乌黑的头发上戴着一支玉长簪,脸色白里透红,一双眼睛看着他,哪怕没有说话,就已经让人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一时到喉头的话竟也说不出。

    在这时候,他对赵宁的气又深了几分,假使她不曾那么任性,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同杜若说什么呢?

    他们本来就已经很亲近了!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杜若有点不自在,微微侧了一下身子道:“宋公子,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所以也没什么好赔礼的了,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她笑了笑,“既然是去乾县,你好好保重罢。”

    那是再见的话。

    宋澄轻语道:“三姑娘……”

    只是三个字,可他眸中透露的情绪却太多,像网一样笼罩过来,杜若忽地想到那个梦,在梦里他被贺玄所杀,也不知与自己到底有无关系。

    她避开他的目光,将车帘拉了下来。

    宋澄眼睁睁看着她的脸消失在眼前,却也莫可奈何。

    他身后的兵马已经陆续出了城门,他不得不走了,虽然有很多的话没有说,也没有机会,但是他还有将来的时间,他朝杜凌一颔首,调转马头告辞而去。

    章家的宅院不小,出乎意料的,还十分雅致,绿树红花,随处可见,楼台亭榭一步一景,杜云岩瞧见眼里,颇不是滋味。

    早先前听说章执极为的邋遢,没有妻子,到处都是一塌糊涂的,可谁想,杜蓉嫁到这里,竟是操持的那么好,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女儿的泼辣能干,只是恨她不听话,总是跟自己作对,让他下不来台面!

    他啧啧两声:“破落户也有新颜呢。”

    这话当然不讨喜,老夫人恨得就想将他嘴捂住。

    眼见几道不善的目光都射过来,杜云岩脑袋缩了缩,暂时闭了嘴。

    杜蓉老远就听见了,气得咬住了牙,章凤翼握住她的手,调侃道:“哟,岳父大人今儿嘴下留情呢,我只当要说我们是杀人土匪,破落户真算轻的。”

    拿这个开玩笑,杜蓉倒被他逗得笑了,戳戳他胸膛:“你心眼大了么。”

    “娶了你不大不行,你给我好好的,别自己先忍不住,扫了你们家人的兴。”章凤翼道,“心里再气,等回头我们关上门,我给你出气。”

    想到以前他莽撞的性子,而今越发沉稳,杜蓉哼一声:“我也懒得同他计较了!”

    她就当做没看见他!

    一行人迎到门口。

    只见杜蓉穿着套绯红金绣牡丹的裙衫,头上戴着同款的牡丹花簪子,艳丽照人,脸也是比原先丰盈的多,老夫人心里就欢喜,又看看章凤翼,身材笔挺,英气勃勃,目光落在身边妻子身上,那是极为的宠爱,她就笑道:“总是不请我们来,我原先还担心,现才知你们这是堪比桃花源呢,一家子躲着和和美美的。”

    杜蓉嗔道:“什么躲着,祖母,我这是精心准备欢迎您来着!”

    “哦,是吗?”老夫人道,“那我今儿也有口福了?”

    “祖母,蓉蓉那菜单都写了好几天呢,也请了专门的厨子来。”章凤翼笑道,“包您满意。”

    那头章执也跟杜云壑说起话来。

    虽然儿子提前打过招呼,可章执也是直性子,要他讨杜云岩的好那是做不到的,他最多也就同他打个照面,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另外三个儿子跟在他后面,也很规矩。

    杜若打量一眼最小的章凤劲,穿着水蓝色小袍,脸孔白白净净的,瞧见她看过来,抬起小脸就甜滋滋叫了声三姐姐。

    她就笑了,叫玉竹送他一个荷包,里面放着两个小金元宝。

    章凤劲连忙道谢。

    杜莺道:“倒像是书香门第的孩子了,你没少花功夫罢?”

    杜蓉斜睨一眼章凤翼:“我是好好教来着,可那一个,谁不听我的,他恨不得就把马鞭拿出来,能教不好吗?”

    可见章凤翼对她的袒护。

    杜莺晓得她为父亲受了很多的委屈,一时又觉得欣慰,便是章家家世差了些,现在也是无关紧要的了,她笑着挽起杜蓉的胳膊:“走,再带我们去别处看看!”

    谢月仪为杜云岩的事情仍有些落寞,在后面走着,杜绣不得杜蓉喜欢,自觉也没上前,她朝前者走过去道:“我回头就把兔儿还给你了,我爹爹也给我买了一对兔子,黑白色的呢,我一起抱给你看看。”

    她的父亲面目可憎,可杜绣却不一样,谢月仪也不能把气乱撒,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姑娘们走累了,歇息的时候,刘氏找机会与杜蓉说话。

    “那童家是真的合适莺莺,莺莺嫁过去,一点不会受苦的,我看了多久才发现这么一户人家,童夫人又和善,前几日还送药材过来,他们晓得莺莺身体不好,甚至说他们家认识一位神医……”

    她喋喋不休的,杜蓉也担心杜莺,就道:“那下回我打听下,要是真的好,我便与祖母说一说。”

    刘氏总算找到了一点安慰,喜笑颜开。

    这一整个时间杜蓉都没有去搭理杜云岩,也不在他旁边,果然就没有那么生气了,可见人不在一个屋檐下总是好的,就是可怜她母亲与妹妹弟弟,还在杜家生活着。

    她送他们走的时候,恋恋不舍,看着杜家的马车完全走远了才走回去。

    虽然乾县离得远,赵蒙又受伤,赵豫原以为怎么也得等到数月之后,然而到得六月底,他尚在殿内看书,就听说赵蒙到了宫内。

    御医正在医治。

    他急匆匆赶到,眼见赵蒙面如土色,不由急切道:“伤得那么重,你何必如此着急?这不是让父皇母后担心吗?”

    “我是怕见不到我人,你们更担心。”赵蒙喘了口气,“再说我也念着你们呢,我怕我到时候……”

    秦氏见他说得那么不激烈,忍不住哭起来:“别说晦气的话,你已经在我们身边了,还会有什么?金大夫是圣手,肯定能把你治好的,你莫要再说话了,又伤了精神!”

    赵蒙微微笑了笑:“是,母后。”

    目光却又掠过赵豫,神色是莫测的,似笑非笑。

    赵豫心头一凉。

    他问起廖大人。

    赵坚道:“与澄儿仍在乾县呢,听说抓到了两个嫌犯,只是死不开口。”他冷笑一声,“也不知谁训出来的死士,朕就不信把他们的皮一寸寸扒下来,他们仍不交代!”

    赵蒙气若游丝:“父皇莫气,许是大周的细作,所以不能泄露机密。”

    “大周的细作岂会去乾县?那里能查到什么?怎么也该在长安,或者周边的府城,乾县可是连兵马都没有几个的。”赵坚安慰赵蒙,“不管如何,你在这里总是安全的,朕不信还有人敢在皇宫里谋害你,你好好养病。”

    他一连点了六位护卫,专程保护赵蒙。

    那是他们的家,可赵坚竟然这么做,这到底是在防着谁呢?

    赵豫像被人用锤子狠狠敲了一下,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关切的道:“阿蒙,你要是觉得闷,大可使人来寻我,我陪你说说话。”

    赵蒙笑道:“听说你帮了父皇很大的忙,我还是不要打搅你了,省得父皇说我耽误你的事情呢!”

    赵坚道:“好了,你们兄弟有的是时间说话,阿蒙你现在快去歇着罢。”

    赵蒙不太能动,还是躺在竹榻上被人抬走的。

    原先那么神勇的儿子,伤得如此之重,赵坚怎么会不难过,也不知道痊愈了可会影响他的身体,他伸手捏捏眉心,想到廖大人派人送的话,脸色又阴沉起来。

    赵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是胆战心惊。

    赵坚挥挥手让他退下。

    走在路上,他心神不定。

    路过的宫人见到,一个个行礼,也不曾注意,只管往前走着。

    行到一处粉墙时,他停下来,说不出的愤懑,也说不出的委屈。

    这桩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那么傻,会派人去行刺赵蒙,毕竟父亲是聪明人,他们两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到底是逃不过赵坚的眼睛的。

    然而,赵坚却开始怀疑他了!

    他要如何自保?

    想到赵蒙刚才的装腔作势,像是要死了一般,赚尽了父亲母亲的心疼,他脸色越来越冷,一直以为是五大三粗的弟弟,原来却也不是。

    到底没有到头,谁也没有不肯把最锋利的武器亮出来罢。

    日子从端午节之后,便一日日的炎热起来,到得今日,更是热的厉害了。

    杜若坐在竹垫子上,手边一只冰碗,已经吃得七七八八。

    鹤兰见她高兴,笑道:“那卖冰碗的好几种呢,明儿买个荸荠的给姑娘吃。”

    “好啊。”杜若点点头,叮嘱道,“你记得给她们都买一个,泳儿那里也不要漏了。”

    鹤兰就有些犹豫,说道:“奴婢听说谢大人要搬走了呢。”

    “什么?”杜若惊讶,“你听谁说的?”

    她可不舍得,不说舅父人和善,弹得一手好琴,讨人喜欢,就是谢月仪跟谢咏,都是与她极好的,而今不过住得数月就要走了,她心想,他们家那么大,母亲又只生了他们兄妹两个,就算舅舅住一辈子又怎么样呢。

    她就喜欢这份家人间的热闹。

    鹤兰道:“奴婢是遇到谢大人身边的小厮,他们说在收拾东西呢,好像谢大人已经找到合适的地方了,这几日就要同夫人说的。”

    杜若眉头拧了起来,舅父找房子事先一句没提,怎么就找好了,她站起来搭了双凉爽的木屐朝谢月仪那里走。

    不料路上遇到杜仲,他手里提着一个笼子,看到她,忙不及的走上来道:“三姑娘,小的正要找您呢!”

    杜仲是外院的,不太遇见,杜若看到他发现他比以前高了很多,一双眼睛黑黝黝很是漂亮,她停下来笑着问;“你算盘学得怎么样了,可能算账了?”

    “能,几百两之内的师傅都让我自己算了。”杜仲瞧她一眼,又有些腼腆,略红着脸把笼子递过来,“姑娘,是雍王府送过来的,百般的叮嘱找个会养鸟的,小的在公主府待过一阵子,认识个养鸟的,小的那是也,也踢不来蹴鞠,就跟着学了些,这鹦鹉,公主府也是有好几只的。”

    公主府那是无比的富贵,几是要什么有什么。

    杜若听他说完,就知道是贺玄使人去买的,她好奇的朝笼子里打量,只见里面两只鹦鹉嘴巴是鹅黄色的,勾勾的,背上披着深浅不一绿色的羽毛,而胸前却是一大块的绯色,极为的漂亮。

    “这叫绯胸鹦鹉。”杜仲说。

    杜若只知道大鹦鹉,并不知名字,她跟着念了一句,拿手指朝笼边上点了一点道:“你们可会说话呀?”

    里头一只鹦鹉听见声音,将头歪过来,忽地叫道:“若若。”

    那声音竟是极其的温柔,她岂会不明白是谁教的,想到他这样的人竟有耐心教鹦鹉说话,莫名的脸上就烫了下。

    鹤兰跟玉竹都抿嘴一笑。

    杜若轻咳声,叫鹤兰拿着走,又与杜仲道:“你等会儿来教教她们怎么养。”

    杜仲点了点头。

    杜若往前走了。

    谁知那鹦鹉开了口,竟是“若若,若若”的一路叫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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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东西天真活泼,没有节制,却害苦了杜若。

    到时候去谢月仪那里,它还在这么叫可如何是好!

    杜若犯愁。

    玉竹眼睛一转:“是不是饿了?”

    有这可能,杜若扬起眉毛道:“快,快去寻些谷子给它们吃。”

    作为丫环,时刻是要讨主子的欢喜的,玉竹一溜烟的就往厨房去了,杜若将将走到谢月仪住的院落门口,她又追了过来。

    手里一把的瓜子小米。

    瓜子平日里是炒熟了给姑娘们当零嘴的,至于小米那是熬粥的。

    玉竹往笼子里食盆一放,两只鹦鹉就跟小鸡啄米似的吃了起来,果然不吵了。

    杜若笑道:“鹦鹉原来饿了会一直叫,也挺狡猾呢,不给吃的都不行。”

    非得把耳朵吵得要塞起来。

    她站在那里仔细的看,两只鹦鹉吃完了,翅膀伸展了下,互相打理起毛来,你给我弄,我给你弄,十分的相亲相爱,果然是一对。

    看门的婆子发现杜若,高声叫道:“哎呀,表小姐,三姑娘来了!”

    谢月仪应声出来,惊讶道:“若若,这么热的天,你还过来呀?”

    屋里有冰,极为的凉爽,她都不愿出门,别说娇生惯养的杜若了。

    烈日高照,地面已经发烫,杜若踩着木屐都觉得脚背上的热气,可她也不能走快,生怕摔着了,扶着玉竹的手走入屋内。

    桌上摊着宣纸,画着寥寥几笔,看起来像是远山,杜若道:“画画倒也静心,这天气合适。”她坐下来,“我是有话跟你说才过来的。”

    谢月仪这会儿看到鹦鹉,好奇道:“这是谁送你的?也是表哥吗?”

    她贴近了看,毕竟这种鸟很少。

    杜若犹豫了会儿,心想这鹦鹉养在家里,任谁看了都会问的,她还能不说么,她笑一笑道:“是玄哥哥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他是不知道多少年没送了。”

    谢月仪想起贺玄冷冷的样子,没料到会送鹦鹉。

    这种小动物是很讨姑娘喜欢的。

    有客人来,丫环们很快就上了凉茶。

    杜若吃了几口解掉点暑气问:“舅父是不是在找院子,你们要搬出去?”

    那天杜云岩的话,肯定会让谢彰不高兴,也碰触了他男人的底线,他自然是不愿意再待在杜家的,谢月仪知道瞒不过去,点点头道:“是啊,毕竟我们也不好常住在这儿,所以爹有空的时候,就会去到处看看,听说也离得不远……”

    “怎么这样。”杜若皱眉道,“这么快就走?还是这么热的天,你们就不能等到明年吗,我们在一起过个年。”

    谢月仪心想她倒是想,可是不知道杜云岩还会不会再讽刺他们,她微微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们住在外面,也能一起过年的,难道还能不来往了吗。”

    杜若劝不了,只好无奈的走了。

    路上她与两个丫环道:“谁会在大夏天折腾着搬家呢,我就不明白舅舅怎么那么着急。”

    鹤兰没有说话,倒是玉竹道:“是不是怕打搅我们国公府,谢大人看着很是为人着想的。”

    那也用不着这样,杜若拧了下眉,直觉有什么不对头,她顺着路就去见谢氏,谢氏可不比杜若,一来她是宋国公府的大夫人,老夫人不管事,她便是主母,二来,她对谢彰再熟悉不过,知道他要搬走,哪怕他已经装得十分自然,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再一审问下人,一清二楚。

    现在又见杜若对谢彰一家搬走很不舍得,谢氏越想越气。

    杜云壑回来时,谢氏坐在内堂没有出来迎接,他有些奇怪,换掉沾了泥的靴子走进去,只见妻子在做鞋底,他笑道:“是给文显做的吧。”

    那是谢彰的字。

    谢氏道:“我没嫁给你时,他的鞋子总是我做的,后来这期间十来年了也没有给他做过,便趁着这时将四季的都做了一并送给他带走。”

    “带走?”杜云壑道,“他要去哪里?办公差吗?”

    “是要搬出去!”

    杜云壑惊讶:“搬什么,这才住了多久啊?我们家不缺他住的地方,做什么费这种劲!你们姐弟又是好不容易聚一聚……”他坐到谢氏身边,“岳父岳母已经不在,你们相依为命的,你跟文显说,不要这样想,就住在这儿,若是觉得不方便,不若将东边一套院子隔开来让他们住,镶个门匾,何必要去别处呢!”

    她这丈夫大度,胸襟广阔,可是杜云岩呢。

    谢氏实在是很难过,因为杜云岩,弟弟一家平白遭受了羞辱,谢彰别看是那么温和的人,实则他自尊心很强,哪怕是不计较,却也不会再住的。

    可凭什么要让杜云岩这么说呢,他们杜家成为国公府,难道是杜云岩的功劳不成?他不过是沾了他大哥的光,他有何脸面说这些?

    而今她弟弟才住得两个月,就受到这种埋汰!

    她红了眼睛。

    杜云壑看这情况不对,因谢氏是从来不会这般的,他揽住她肩膀:“到底怎么了?”

    “也没什么。”谢氏叹口气,“老爷您的心意我领了,可阿彰还是要搬出去的,他已经寻了地方……”

    “这么急?”杜云壑果然也觉得太快了,他原是聪明人,前后一想突然道,“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们?我记得前阵子我还跟文显每日一同喝酒畅谈的,后来他就好像不太来了,最近也很少见到他,他这么忙就是为搬出去吗?他可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

    他脸沉了下来:“难道是怀石做的好事?”

    怀石的是杜云岩的字。

    谢氏没有说话。

    原先她为顾全大局,总是一句不说杜云岩的坏话的,可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竟然欺负到她弟弟头上来了,她也不是一退再退的人。

    杜云壑已经知道答案,猛的就站起来。

    看他气势汹汹的,谢氏又有点担心,拉住他胳膊:“算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第一日知晓。”

    这个不着调的弟弟,他是忍了很多年了,只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没有发作,可现在他却要赶他的小舅子走,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沉声道:“你去跟文显说,就在这里住下来。”

    他大踏步出去了。

    已经是晚上,杜云岩正在香云那里喝着小酒作乐,香云是被刘家送来的,身为奴婢并无自由,可扪心自问,这杜云岩她是不大喜欢的,可也耐着性子给他倒酒。

    油灯下,她肤色很白,比起刘氏是漂亮的多了,杜云岩醉眼看美人越看越欢喜,伸手去捏她的脸蛋,正是要扑上去时,只听外面一阵嘈杂,紧接着他的门就被人强行推开了。

    他回头一看,酒立时醒了。

    他的大哥好像天神一般站在外面,眼睛里含着碎冰般的冷。

    “大哥,”他连忙站起来,那是下意识的害怕,可站起来时,他又感觉到了一种愤怒,明明是杜云壑不对,硬闯他的宅院,他为何要慌张呢?

    得轮到他质问才是。

    “大哥,你怎么闯进来了?”他又慢条斯理坐下,强做镇定的道,“这么晚了,就算有话也该留到明天再说吧?”

    他衣袍前面沾了酒渍,面色白中透青,眼睛也是不清澈的,想到以前就听闻他在衙门里也常找空隙喝酒,外头多少人说闲话,尸位素餐,杜云壑那火气就更旺了,但他也不是来吵架的,他沉声道:“你如今可真是派头了,在杜家占个二爷的身份,以为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的!”

    杜云岩直觉杜云壑是来算账的,他心头一惊,手摸到酒盅上道:“我不知大哥你在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杜云壑看着他,缓缓道,“你大嫂自从嫁入杜家,矜矜业业的操持家务,弟妹柔弱不主理事情,她又是全部都承担了下来,小到厨房买办芝麻般大的事务,大到蓉蓉出嫁,又是与众家红白喜事礼尚往来,哪样不是她出面?而今文显来住一住,错了吗?”

    杜云岩才知道是因为谢彰,他有些恼怒,没想到谢彰这东西竟然会去告状,而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