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优优手里拿着羊鞭子,不紧不慢的跟在几只老弱瘸的羊后面。
她表面上是在专心放羊,实际上却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这破旧落后的村子。蜿蜒的小路两旁长着苜蓿草。
这种草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农村山沟遍地都是,但却是羊最爱吃的,几只老弱瘸的羊就走不动道了,拱在那吃的正欢。
许优优干脆原地停下来,心里盼着几只羊吃饱,最好就不用再去山那边放羊了。
“那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在那放羊的?”隔着大老远就有个人骂骂咧咧的小跑过来,许优优皱眉。
“你没长眼啊?没看见旁边是俺家的地?这里面种的地瓜秧,你瞎啊?要是被你家这几只死羊吃了咋办?”
跑过来的是个农妇,目测年龄在四五十岁左右,她身上穿着上世纪的蓝布衫,脚上还穿着尖头的小布鞋。
什么也不问,上来就劈头盖脸的臭骂。
“怎么了?又没在这放羊。”许优优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有些嫌弃的看着对面说话喷唾沫星子的女人。
农妇听到这话火气更大了,她指着许优优的鼻子臭骂道,“你瞎啊?这不是你家的羊在啃我家的地瓜秧?”
许优优很想告诉她,羊是在啃路边的苜蓿草,根本不稀罕啃她家的地瓜秧。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挥着手里的羊鞭驱赶羊群。
“俺识得你。”农妇不依不饶的挡住去路,“你是村头老许家的女娃。”
她边说着边上下打量许优优,“你爹娘前两天还托媒人给你说亲。就你长的这丑样谁家能看上你。”
许优优握紧手里的羊鞭,咬着后槽牙不搭理她。
农妇吃了瘪,心里有气,但无论她怎么挑衅,这老许家的女娃子根本不理会自己。
几头羊终于也吃的差不多了,路边的苜蓿草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视野都开阔了不少,至于那农妇说的地瓜秧,羊连看都不看一眼。
许优优驱赶着羊群继续往前走,农妇被落在身后气的跳脚,咬牙切齿的咒骂道,“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放羊的路上许优优就大概摸清了这个村子里的情况了,这里的男人下地时都光着膀子,肆无忌惮的说着一些荤话。
甚至有些男人都为人父了,还光着身子在地里劳作,全然没有羞耻一说。
这一生的原主年仅二十二就去世,她早早被迫辍学,初中都还没读完就被家里的爹娘领回家。
原主排行老五,上面一个大姐三个哥哥,下面
还一个弟弟。
家里的女娃都是读书的料,但爹娘都不让继续读下去,早早的辍学回家干活,年龄一到就用天价彩礼嫁出去。
原主的大姐就是例子,大姐小学都没读完就要操持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把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
周边的村子都知道老许家的大丫是个会持家的,所以媒人们都踏破了门槛,许家大姐刚满二十岁就被无良爹娘用高价彩礼嫁出去了。
他们这边地势偏僻,落后思想浓重,重男轻女尤为严重,女性的地位过低。
这里流传着一句俗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长此以往,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他们这地方地理位置偏僻,更别提外地的女生愿意嫁进来。
所以家里有儿子的都拼命干活挣钱,要攒下足够多的彩礼钱才能娶到媳妇。他们这虽然落后贫穷,但彩礼却被炒到天价。
一时间,家里有女儿的腰杆都挺直了不少,毕竟这可是摇钱树。
任务者许优优眯缝眼睛,田地里放眼望去都是赤裸身子的男人,他们丝毫不顾埋头在地里拔草的女人们,毫不客气的开着荤话。
“你那家伙站起来了。”
“比你趴着的好。”
“你婆娘的像个球。我婆娘不行。”
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就那样进了许优优的耳朵里,她闭上眼睛原主前生的记忆如浪潮一样涌来。
——
“大福他爹,咱家大田该娶媳妇了,我看他经常抹黑往隔壁村寡妇家钻。这样可不行,传出去会惹人笑话的。”
餐桌上只有原主和她爹娘三个人,她埋头吃着饭,胆战心惊的听着父母毫不避讳的议论着自己哥哥的丑事。
“这有啥怕头,那吴寡妇自己不检点往屋里招揽男人,老子许无义的种是被她勾引的。再说了,别的男人都去得,大田怎么就去不得了。”
许无义就是原主的爹,也是这孟桥屯有名的老不正经。
“老子要是年轻个几岁也去钻寡妇的屋。”许无义边洋洋得意的说着,边小酌一口白酒。
这酒原主认识,是许家大姐走娘家的时候带来的,大姐还给自己割了两米的花布让娘给做身新衣服。
她开心的一夜没睡好,搂着花布入睡。
但次日清晨花布就被娘拿到集市上换了两块豆腐一块猪肉,她永远忘不了娘在厨房里给许老爹说的那句话,“小女娃都是赔钱货,倒不如换点肉给儿子们补补身子。”
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吗?为什么只拿布,爹却能喝上白
酒,哥哥们也能吃上猪肉,只有自己什么也不配。
许优优把头埋得更低了,生怕下一刻眼泪就能掉出来。
许老爹喝酒喝上头了,说了些颠三倒四不堪入耳的荤话,惹得娘在一旁频频瞪他。
“大田都快二十五六了,这个年龄再不结婚就是大龄光棍了。你不想想办法啊?大田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呢。”
许无义不耐烦的摆摆手,“那大福当时结婚成家的时候不是用的大丫的彩礼前,咱们的二丫年龄也到了,正好换个彩礼钱给老二娶媳妇用。”
原主大哥叫大福,二哥叫大田,三哥叫大望,小弟叫小生。
大姐叫大丫,自己叫二丫。
爹娘毫不避讳的当着自己的面商议,他们当初把年幼的大姐嫁出去,问大姐婆家要了一大笔彩礼。
后来这钱给大哥盖新房娶媳妇。
现在二哥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自己也要步入大姐后尘了。
原主的心一点点的变冷,她才二十岁啊。
这个年龄应该像课本上说的那样,坐在窗明几净的宽敞教室里大声的读书学习。
而不是像个物件一样被父母商议要买卖多少价格,牺牲她换来的彩礼钱是给二哥娶媳妇用的。
“你说的轻巧,二丫今年才二十岁,这年龄咋办事?”
许无义嘿嘿一笑,下流的说,“你嫁给我的时候也才这么大,那事不也做了?”
他这话一说,原主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村子里的男人不管老少都口无遮拦,衣不蔽体。
所以她要比同龄人更加早熟。
爹娘说的显然不是一件事,娘白了爹一眼,“我说的是扯证,扯结婚证,你个老没正经的。”
“那咋了?先把事办了,那还怕我们二丫跑了啊。”
“那不是没有证,彩礼就给的不高啊。”娘用胳膊碰了碰爹,生怕他听不懂是害怕钱少了。
许无义砰的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涨红的脸扯着嗓子喊,“这些鸡贼的狗东西,自己没本事生不出丫头,又想给他们儿子娶媳妇。就找理由压低彩礼。这彩礼一分钱都不能少。”
自始至终,原主就佝偻着身子默默的往嘴里扒饭,玉米糊糊的粥喝进嘴里都是咸的,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碗里。
为什么自己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村子里这些男人都说难听的话,为什么结婚会变成买卖,为什么要在读书的年龄被人议价。
任务者许优优皱着眉头继续读取原主的记忆,画面一转,原主被无良爹娘带着去
了村口的一户人家。
一进门,就有条疯狗扑上来。
原主被吓的尖叫后退,一个凶狠的农妇拿着铁铲当头给了那狗一下,狗立马就老实了,呜咽着回到狗窝。
可是当那妇人转过身的时候,读取记忆的任务者许优优却猛地一惊。
打狗的女人不就是刚才在小路上说着恶毒的话咒骂自己的人吗?怎么会是她?难道原主的死和她有关系?
原主的记忆还在继续被读取……
农妇热情的招呼他们三人进屋,房子里黑漆漆的,屋子里还有一股难闻的草药味。
“坐,坐坐。”
许无义两口子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拉着原主随便找了个长板凳坐下。
“听王媒婆说,你家二丫懂事又聪明,俺家有个儿子,比二丫大些。”农妇脸上挂着腻人的笑,和在小路上咒骂任务者的时候两幅嘴脸。
“大些会疼人啊。”农妇很快的给自己儿子找补,“俺家儿子会一门手艺,跟着镇上的曹木匠学手艺的。”
她很是骄傲的介绍自己宝贝儿子,丝毫不提这家徒四壁的家。
“情况俺们两口子大致也都了解了,既然两家人见面了,就想问问这彩礼给多少。”开口的是原主她娘,个头不小但是心眼子却多得很。
三两句话就直奔主题,对于原主以后要嫁的人丝毫不在意,哪怕就是个瘸子废人,只要彩礼给的起。
许家无良爹娘也会二话不说的把原主给卖了。
果然,农妇听到这话后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她清了清嗓子下定决心的说,“俺家的男人常年多病,现在还在里屋躺着。半死不活的,家里就俺一个下地干活的,儿子在镇上学活,现在也没钱。”
“彩礼给的不多,但尽量满足你家的要求。毕竟省吃俭用了一辈子也就是为了孩子这点人生大事了。”农妇说的很痛快,马上表示满足原主家的彩礼。
许无义两口子交换了个眼神,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意。
“九万,外加一头猪,两只羊,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一块洋行手表。”许无义耐不住性子,直接亮出底牌。
这些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光是九万块钱就已经是当地最高的彩礼了。
前两年镇上开布料店的给残疾儿子娶媳妇才花了九万,许无义开口就是九万外加四大件。
农妇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先不提这九万天价彩礼,光是他说的那些东西,自家院子里的猪圈里一共就养了两只猪,
羊圈里一共养了四只羊,他这老东西是直接要了一半家底。
原主清楚的看见爹娘紧张的攥紧拳头,他们在赌,拿着自己赌一个好的价格。
“彩礼是不是有点高?咱们当地的彩礼价格最高也才八万,普遍七万。这九万……”农妇咬着牙讨价还价,毕竟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没一口回绝,而是用商量的语气和原主父母讨价还价,说明这九万虽然高但不至于拿不出来。
“就刚才说的那些,我家二丫会干活能吃苦会出力,家里的活都是她来干。她大姐当年出嫁的时候也是最高的彩礼,她婆家不也拿出来了吗?一过门就给婆家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我家二丫虽然瘦瘦的,但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过门后生了孩子还怕什么?”
许无义说的每一句话都拿捏住农妇的心,会干活会生儿子。
农妇死死的打量原主,像是要把她看穿,最终咬咬牙,狠狠心,“我就算是挨家挨户的借,也把这彩礼拿出来。你们带着丫头回去准备准备。开春以后我就带着彩礼四大件登门。”
他们一拍即合,这婚事就定下来了。
原主甚至都没见到自己以后要嫁的男人是谁,甚至不清楚这家人的秉性。
她就这样被自己爹娘用一个高价卖出去了。
来年开春,不过就是过年后,还有两个月。
记忆还在继续,无良爹娘谈妥彩礼之后乐的合不拢嘴,回家的路上,娘还在沾沾自喜的邀功,“俺说的没错吧?那孙婆娘虽然精明,但她儿子都快三十了。她再不着急张罗自己儿子的婚事,留着那些钱带进棺材里?”
“她儿子三十了?那不比咱家二丫大上整整一轮?”许无义吃惊的瞪圆眼睛
“谁让孙婆娘扣死了,前两年彩礼还没这么高的时候不愿意拿钱娶媳妇,现在遇上咱家二丫肯定不舍得再放弃了。”
两个人走在前面说的正欢,丝毫不在意跟在身后的女儿。
原主苦涩的笑了笑,来年开春自己才二十岁,就要嫁给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还从没有见过他的面。
自始至终,他们就没问过自己愿不愿意,两个人的对话顺着风飘进了原主的耳朵里。
“来年开春拿到彩礼快给大田张罗媳妇。早知道当时就多生个女儿了。”
“那孙婆娘牵来的猪和羊正好在大田娶媳妇的时候宰了。”
“婆娘,咱们要不再生个女儿,这样赚钱生的越多越好。”
“去你的,老东西没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