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此时在干什么?”
看上去像是郦眉笙在询问贺铸,实则郦眉笙全心都在墙的另一边,根本没有注意到贺铸的回话。
直到贺铸第三次呼唤郦眉笙,他恍然回神。
“你说什么?”
贺铸不仅露出几分担忧,“陛下,这是您等在真雅殿外的第十日。假若……假若娘娘真的愿意见陛下,她一早就会命人开门,但是她没有!
陛下,恕臣失言,娘娘根本就不属于这高墙环绕的皇宫,她自来爱自由,却甘愿被困在此处……可今时,她已经失去了被困住的理由。”
贺铸早就预料到自己所言会令郦眉笙愤怒,果然,郦眉笙眸中都染了如墨一般的黑。
“你这是在指点朕应该如何去做吗?你想要朕把自由还给她……在朕的身边她难道不够自由吗?就算她不再是皇后,仍是朕的妻,是要百年后与朕同葬的妻!
江山与权势朕与她共享,情爱与亲情朕也只愿给予她一人!
贺铸,朕警告你,你再有这种不该有的心思,莫要怪朕对你不客气……”
便是将门关上,兰清弦绝非全然不知,小汤就像个勤谨的小蜜蜂一般事无巨细同她讲述
。然她甚是平静,似是当门外的世界真的与自己再不相干。
在兰清弦看来,郦眉笙只是受挫不够,坚持了十日那就再晾他十日,总有他厌倦的时候……不过兰清弦大约还是低估了郦眉笙的恒心,莫说十日又十日,郦眉笙在真雅殿门口当站桩整整持续了一个月,风雪都不能令他停止这无休的等待。
而小汤以为夫妻情深,再有什么说开就好。
“殿下,圣上今日又来了,听贺统领说圣上还生着病,却不肯放弃……”
一说郦眉笙生病,兰清弦眸光微闪,然并未如小汤所想,她只是浅淡说了一句。
“他身边有整个御医局,不会叫他一直病着。
你方才说你做了好吃的给我,是什么?”
小汤最愿意将自己的厨艺展现出来,听兰清弦夸奖,更是高兴,连忙出门外将一个食盒拿了进来。
“虽说冬日是应该养生,可偶尔吃些冰冰凉凉的东西,也实在令人高兴。
殿下你看,这在我们家乡叫冰糕,是用冬日最干净的雪和生乳做的,殿下尝尝!”
小汤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冰糕模样漂亮,还泛着果香气,能在冬日闻到这样的味道着
实下了功夫。
兰清弦欣然吃了一口,入口的冰凉与清甜充斥了整个口腔,令人有愉悦之感。果真如同小汤所言,冬日凉食是难得的美味。
然就在兰清弦吃下第五口的时候,她的手忽然顿了一下,脸色倏的就变了,紧接着有剧痛在胸腔爆开,令她始料未及。这并非可以忍耐的疼痛,冰糕失手落地,而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咯一声,一口血被吐了出来。
小汤怔住了,似是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待她回神,这就要往外跑。
可兰清弦即便在这般艰难之下,仍是叫停了小汤的去路。
“回……来……”
小汤脚步粘滞,又不愿违抗兰清弦的命令,最终返回将兰清弦靠在自己身上。
“殿下,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们去叫御医……”
兰清弦的脸色透着如冰一般的冷光,就如同她三魂七魄已经丢失了一半。
“不要从前面走……绕小路……找乔御医……记住,不要被任何人看到……记住……”
说完兰清弦就彻底晕了过去,小汤再不敢耽误,依着兰清弦的嘱咐就去找乔御医。
乔御医跟在兰清弦身边多年,最是知晓贵人脾气,便是瞥
见小汤偷偷摸摸探头探脑时,立时就知不妥。
“如何?”
“殿下吐了血晕过去了……叫奴婢来找大人……”
都是宫中老人,乔御医和小汤一路潜行,还真是避过了所有目光进了真雅殿。
乔御医一见兰清弦已经人事不省,吓得半条命都去了,连忙跪地切脉——
兰清弦的脉象乱作一团,身上又发冷,简直就是一副无可挽回的样子,叫乔御医吊着一口气给她施针。
都快将兰清弦扎成个筛子的时候,乔御医最后下了一剂猛药,那就是把白大夫离开京城前留给他的留魂丹给兰清弦喂了一颗。
那药劲儿可用迅猛二字来形容,原本没有什么动静的兰清弦,因着清醒与昏迷之间的不断反复,而有了些微的血色。
乔御医赶紧又下了一批针,小汤摸着兰清弦的手心温温热时,异常欣喜。
“乔御医,殿下似是缓过来了!”
乔御医已是满头大汗,却不敢有半分放松,施针整整一个时辰,再切脉,兰清弦的脉象终于像个活人了。
又是等待,见外间天都现了阴沉时,兰清弦缓缓醒来。
一睁眼看乔御医就跪在面前,她还有些惊讶。
“乔御医……”
乔御医欲言又止,似是不知该如何把真相告知兰清弦。
而兰清弦足够敏锐,起身拍了拍乔御医的肩头。
“你我之间已相识多年,你亦知我的性情,所以,不用瞒我……”
乔御医那长长叹息想来已昭示了兰清弦的宿命,“殿下,臣……回天乏术……”
小汤虽然出身贫寒,但在宫中这些年也能听懂些文人之词。
“乔御医这是何意?殿下怎的就回天乏术了?殿下明明很健康……”
兰清弦倒不若小汤那般激动,她甚至觉着这是自己的归途。
“所以,我的寿数还剩几何?”
乔御医喏喏,实不知如何斟酌回答。
“或许,来年春日……”
兰清弦霍然明了,她身上一切好转的迹象不过都是虚妄,从她被断言活不过十年开始,她就渐渐在触碰忘川的水面。
“乔御医,用在我身上的那些灵药,到底能支撑多久?”
“诚如殿下所言,内里虚空不可救,仅靠灵药,只能维持虚假的繁盛。
这些年殿下忧心忡忡,愁思不断,郁结在心,始终未能得到疏解的机会,与身上伤病缠绕,互为因果,越陷越深,直至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