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清弦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她一早就为兰氏的以后做准备,就是不想劫难来临之时,兰氏只能被动挨打。
就在郦眉笙得知军中生变的第八日,有襄城卫副将上奏弹劾兰大统领滥用职权、为非作歹……仅仅是弹劾不算什么,是因将兰大统领推到众人面前,便由此令背后隐藏的见不得人的秘密都暴露出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世家似乎倒下一批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再生出一批。
莫说军中事,就连乡里乡亲殴斗的事情都算在世家放纵庄子里的管事肆意妄为……一时间,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成日要把百姓送上的状子审上一遍。
而在真雅殿的兰清弦,似乎并不在意外面的风风雨雨,偌大宫殿,仅剩她一人。
就在这死寂中,却有一人打破了平静,她急吼吼,完全不像个在皇宫的贵人。
“娘娘!出事了!”
兰清弦抬手往对面杯盏中斟了一杯茶,“惠妃,本宫有日子未见你了!”
惠妃大概没有料到兰清弦八风不动,“娘娘,你们兰氏出事了!”
“这是本宫叫采买往江南买的茶,惠妃来尝一尝。”
“娘娘,朝上似乎是针对兰氏,针对你,更有甚者称兰氏为又一个祸乱朝纲的家族。
你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兰氏全族死于非命?”
兰清弦看眼前人没有喝茶的意思,也不再劝。
“惠妃啊,假若要你来做这个大襄的皇后你看如何?”
“你在胡说什么!皇后之位只能是你的,你这样说分明试探我!”
兰清弦似有苦涩显露,“我没有试探你,我只是希望我离开之后,能有一个人令这后宫不至于掀起风浪!”
“兰慎,你疯了吗?”
终于不在乎那该死的规矩,也难得叫了兰清弦的号。
“苏怡人,我没有疯,我只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日。
帝姬还小,姜贤妃性子又软,或有你能守在帝姬身边,我也能安心不少!”
苏怡人没撑住后退了半步,她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你为何要离开?”
兰清弦顿了顿,“要想保住兰氏,保住所有亲族的性命,我便只能牺牲掉自己……其实离开也未必是件坏事,哪怕让我得了清静也是好的。”
苏怡人唯余叹息,“我懂了,我会和贤妃照顾好帝姬,不让你忧心……”
朝中因为军
中生乱一事闹得不可开交,那千余人的队伍都已经出京,最后被六康追了回来。
既是回来追责不为先,而是要他们说清楚缘故,于是从他们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成了兰氏罪过的佐证。
郦眉笙没有因为兰氏与兰清弦有关就按下不发,而是开了三堂会审,要把这其中每一桩罪过都算得清清楚楚。
一日下了朝会,郦眉笙仍在正殿没有离开,正要唤孙成摆驾崇晖殿时,见兰清弦从旁侧走出。
不过是将近十日未见,郦眉笙看兰清弦的眼神就好像多了陌生,甚至多了猜疑。
“皇后不在自己殿中,到正殿是为何?”
兰清弦连半分迟疑都没有,单刀直入。
“我开了私库。”
私库,兰氏族人世世代代都守护的地方,兰清弦想当年差点死掉的地方——郦眉笙偏移了目光,甚至都没有与兰清弦对视的意思。
“私库里面有你想要的一切,我用那一切换兰氏从此安稳!”
郦眉笙眉梢动了动,大约他也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把话吞了回去,只等兰清弦接下去的言语。
“建亭侯卸甲归田,兰氏武将再不参与国事,而京中兰氏也会搬
离,自请流放。
有兰氏为引,那些还手握权力不肯放弃的,你尽管除之而后快。
今日我所言都作数,或有不愿被安排者,我不会叫他一人坏了整个兰氏的规矩。
你应该明白,我的承诺没有半个字假话。你既能将兰氏多年套在你们殷氏家族脖子上的枷锁解开,又能收回皇权,何乐而不为。”
郦眉笙似有难掩的畅意和痛快,然他一时得意之后却有说不出的憋闷。
“所以,你连向我请求的意思都没有?你软下心来,叫我看在你的份上不要对兰氏出手,你难道做不到吗?”
兰清弦容色淡淡,仅仅反问一句。
“所以我请求你就会答应我吗?
眉笙,你想要的东西有很多,你的野心我已渐渐承受不住……
我拱手将私库中的所有奉上,不正是合了你的心意?你将我一人瞒着,逼迫我族中人渐渐走上一条绝路不是你的手笔?”
郦眉笙猛的梗直了脖子,“他们犯错你难不成还要怪到我头上!”
世人都只会低估郦眉笙,但兰清弦不会。世家们私下动的手脚,每一桩都可用大手笔来形容,郦眉笙不可能不知晓。于是就只剩下
一种结果,是郦眉笙眼睁睁看着世家们走上他亲手设计好的绝路。
便是有人看穿郦眉笙的手段,大约也是不敢点明的,然兰清弦从来不在乎,她只说自己想说的。
“你将我的周围包裹成一个茧,你隔绝了我向外看的机会,你以为只要我不知晓,就天下太平!
可是眉笙,我的生机也是断绝在你手中,我甚至想问你一句,你是否还爱我?”
郦眉笙眼眶都染了殷红,他反复咀嚼,更像是一个哑巴开了口。
“我是否还爱你?
兰清弦,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是你不肯接受,是你将我看成你亲手制造出来的怪物!
我倒想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对我的承诺,那你此时的诘问,有没有问过我心中会否哀恸?
世家之罪,罪无可恕,倘或在我手中终结他们的使命有何不可?江山与我,孰是孰非,你本应该站在我这一边,做我郦眉笙永永远远的皇后!”
兰清弦的心似是被狠狠击中,这是她许久以来想听到的真相,着实很痛。
“眉笙啊,是我强求,是我忘记你终究是一个皇帝,是我渴望太多,到今时才明白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