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清弦也不是逼着皇帝做什么决定,只是他们明明知晓董思韵在幕后操纵一切还不制止,将来说不准会酿成大祸。
皇帝看着兰清弦,总觉着这姑娘多智非凡,心中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了担忧。
“既是如此,那便召董姜桓进宫吧。”
在等待董尚书令进宫的这段时间,书房鸦雀无声,皇帝倒是不让建亭侯和兰清弦跪着了,但立在一旁面对君王也痛快不了。
不多时,外边传信尚书令已等候在殿外,宋大监看皇帝点头了,才把尚书令放了进来。
一进书房,见素日政敌建亭侯正站在旁边,尚书令明显就不自在了,但面对皇帝,又不能太过露了情绪,便尽力舒展着脸色给皇帝行了礼。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还未及尚书令抬头,宋大监就手捧着一个放满了册子的盘子走到了他身边。
皇帝也不让尚书令起身,只是用下巴往盘子上点了点。
“这些册子你都看看,看明白之后,给朕讲讲。”
尚书令下意识看了建亭侯一眼,不想这老匹夫面无表情,连一丝嘲讽都没有显露出来。
皇帝有些被气乐了,“你看他做什么?看你手
中的册子,你是当朕跟你开玩笑吗?”
见皇帝没有好气,尚书令收敛心神,总算看起了手中的册子。
尚书令原是户部出身,又在大理寺待过一段时日,看账本没有问题,掂量违背律法者该是个什么结局也没有问题。
兰清弦不仅准备了董思韵一手主导的假账,更是将董思韵这些日子所作所为都编辑成册附在其中。
尚书令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后脊梁都冒了冷汗,唤云公主之事便是全天下都已经知晓,都不应该是他们董家能插手的,董思韵这是将董家架到火上去烤,便至今日令他这个当父亲的在皇帝面前受审。
皇帝大略瞧瞧尚书令的脸色,也知尚书令是看明白了。
“姜桓啊,你觉着这事朕该如何处理?你家姑娘真是好不一般的胆色呀!”
尚书令连忙伏在地上,“陛下,是臣教子无方,令她做出这般错事。
请陛下放心,臣回去后一定好生管教,绝不再让她出任何岔子。”
皇帝也没有多满意,只觉着尚书令这话有些敷衍。
“你家姑娘污蔑朝廷大员,甚至一手炮制了冤假错案,这事原应该提到大理寺去审理,不过
当事者就在此处,不若你问问兰侯,或是他能原谅你们董家,朕也可将此事就此按下。”
莫说尚书令,就是董家都未曾在兰家人面前低过头,可皇帝都说到了这一步,尚书令还撑着脸子那可就是等于当面打皇帝的脸。
尚书令缓缓起身,给皇帝又是拱手。
“臣多谢陛下,臣愿意当着陛下的面向侯爷讨一个谅解。”
皇帝抬手往建亭侯那边摆了摆,意思便是叫尚书令不要耽误。
只见尚书令转身就要给建亭侯跪下,建亭侯还没有反应过来,兰清弦已经手脚麻利地扶住了尚书令。
尚书令见手的主人是个小姑娘,这才发现自己进门时仅注意到皇帝和兰侯了,还未分神看看兰侯身边站的这一个陌生女子。
尚书令半弓着腰,建亭侯从另一边就着他的手臂大力托了起来。
“董大人大可不必行此大礼,我们兰家乃是武将,少了许多文绉绉的说法,既是陛下作保,我们便当今日之事过去就好。
董姑娘到底是董家的孩子,她不愿做的事你们如此逼迫她,倒叫她生了反骨,以至遗害他人。
说句董大人不愿听的话,她既是有心一辈子不
出嫁,你就是遂了她的愿又能如何?难不成董家就连一口饭都不想给自己的孩子留了吗?”
尚书令笑得难看,却还是要说出一个谢字。
“兰侯说得有理,倒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着相了。
请兰侯放心,我回去之后会好好教导女儿,改日上门求兰家主一个谅解。”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但至少面对面时都已经说开了,皇帝很是欣慰,连连点头。
“这事骇得朕以为大襄的柱石都染了污泥,原来竟是小孩子家赌气所为,姜桓,你日后可要多多注意呀。”
皇帝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尚书令诚惶诚恐腰都不敢挺直了。
“臣谢陛下。”
皇帝真是将变脸用到了极致,仿佛方才阴阳怪气的人不是他。
“好了,事情也解决了,姜桓你就先退下吧,朕同兰侯还有事要讲。”
尚书令莫名其妙地来,又满腔怒火地被皇帝赶出去,见兰侯还被留下了,竟是偷偷翻了一个白眼儿才走。
皇帝虽是将建亭侯同兰清弦留下了,但一时没有开口,似是在思量什么。
兰清弦也不等着,先是朝着皇帝福了福身。
“陛下,这事民女叔祖父已经开口了
,便必然不会再提,请陛下放心,一应账簿都会被销毁,不会再有人知晓其中内情。”
皇帝斟酌良久都没有开口,就是不希望再提到唤云公主的名字,既是兰清弦品出其意,那就顺着往下说。
“哈哈哈,你这小姑娘很不错,很不错!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朕也乏了,正好明日是休沐日,兰侯也可在家好生休息。”
谢恩过后,祖孙二人走在宫道上,天都已经泛白了。
建亭侯看兰清弦没什么笑意,还以为是小姑娘总算知道怕了。
“你可是心有余悸?倒不用多上心,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们能查到的,今上焉能不知?不过是提点兰家罢了。”
兰清弦浅笑浮面,“并非一个怕字,只是生出些伴君如伴虎的感慨,叔祖父,您实乃兰家顶梁,盼着我们兰家出事的,可不止董家一户。”
建亭侯同兰清弦进宫一趟,真是喜爱愈增,比起性子温善的十姑娘,仿佛兰清弦身上更带着兰家的铁血。
“如今有你在我那老嫂子身边,我可是一百二十个放心。”
两人相谈间竟有了些莫逆的味道,兰清弦还要再回话时,却突然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