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灏,如果你跟成章有解不开的心结,就勇敢的去面对,去找他好好谈谈。若是你错了,便该坦然认错;若是他错了,你作为兄长,本就该对他多多包容。”
程景灏听见程韬的话,缓缓抬头,眼中全是讶异。
他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程韬看见他的表情,不由得摇头失笑,“很难相信我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程景灏反射性的点头。
程韬苦笑一声,“我也有点不信,但这的确是我此时心里真正的想法。”
若换在两个月前,程韬绝对说不出这样一番话。
可如今的他,不自觉的被福泽山里的人影响。
这里的人热情真挚,只要是山里人,他们相互间的团结和信任,简直让他瞠目结舌。
要知道,程韬是官场多年,早已习惯了戴着面具同所有人相交。
有些面具戴得久了,便再难摘下。
所以当他得知墨成章的存在时,最先想到的便是推翻朝廷,拿回属于程家的一切,以保全程家几代人的荣耀。
可在山里这段日子,特别是最近在书院的时间,看着那一双双渴望学到知识,对他崇拜有加信任有加的眼睛时,他忽然醒悟过来——原来,他要的不过是别人的
认可。
和佑帝上位后,程家被打压被排挤,走到现在还跟在他身边的程家人其实已经不多了。
他们如今有一部分在这山里,还有一部分隐在大乾各处。
如果只是为了让这些人体面的活在世上,他大可不必再纠结于过去。
程韬的心理其实不难理解,简而言之便是,他跟自己和解了,不再执着于追名逐利,转而寻求自己的人生价值。
不过他自己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已经下意识的开始这样做了。
“不管你信不信,有些事我已经做了决定,接下来就看你了。”
程韬看见程景灏若有所思,拍拍他的肩,转身往回走。
他还有一堆那些臭小子的策论没看,得赶紧回去看完了,明天好将他们挨个骂一遍呢!
程景灏将程韬的话听进了心里,但却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苦笑。
他爹怎么可能明白他和墨成章之间的事呢?
他们中间隔着的并不是简单的恩怨,而是无数条人命。
前世的郑氏,墨成章自己,还有墨成章的外甥,以及那些因为他的错误决定而丧生的百姓……
这些并不是简单的说几句话,道个歉,认个错就能一笑泯恩仇的。
……
当张之遥来询问郑清
浅,能不能让程景灏也在书院任教时,郑清浅是真的很意外。
“张老您是山长,书院请谁做夫子,不用特地跟我说。”再意外也得先表明态度。
张之遥笑了,“话不能这么说,你是书院的监院,这些事还是应当听一下你的意见。”
郑清浅闻言很是不好意思,“您老可别折煞我了,我这监院不过是挂个名,事情都是书院里的各位管事和夫子在做。”
原本她还管一点书院的事情,但自从她怀孕后,那是彻底将书院的事丢给墨诗诗他们了。
再后来张之遥做了山长,她早就把书院的事抛诸脑后,完全就没记挂过——曾经的太傅给福泽书院做山长,谁敢不服啊?
现在更别提了,程韬这个曾经的右相,曾经的闵州刺史,都在书院教策论。
如此高端的配置,郑清浅不用想也知道,以后如果朝廷开了科举,他们山里绝对能出好几个进士级别的人才。说不定还能奢想一下状元啥的呢。
“我来问你,并不只是问你。”张之遥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不过既然你不反对,以后便由程家小子来教礼仪课吧!”
山里如今的夫子都是外面招来的,除了几个特殊的人之外,要说精通大乾各种礼仪
的人,还真没有。
张之遥让程景灏做礼仪课的夫子,那也不是乱选的。
程景灏顶着盛京四公子的头衔多年,可不止是学识出众,礼仪上也是让人无可挑剔的翩翩公子——除了他之前常年坐着轮椅让人感叹之外,真的挑不出毛病。
郑清浅讶然的看着张之遥,本想追问他是什么意思,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
看来,墨成章和程家人之间的问题,连张之遥都看出来了。
其实郑清浅是身在局中,没能想到这个世界的亲缘关系,所以才忽略了。
张之遥是知道墨成章身世的人,自然也就知道程韬和程景灏跟墨成章的关系。
亲外甥和亲舅舅不亲,还跟陌生人没两样,这中间当然是有问题的。
不过,对张之遥来说,这事跟他没关系,他现在在意的是福泽书院那些学子,既然程景灏主动找上门想在书院谋个差事,他也就顺势成全对方。
至于人家亲戚之间怎么相处,那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了。
郑清浅叹了一声,看来是时候问问墨成章,程家人的事该怎么处理了。
……
墨成章回到家时,就看见郑清浅被云氏从厨房赶出来。
“你可别瞎折腾,那么大个肚子,就算想给小四做
吃的,也等你生了再说,现在还是我来,实在不行你告诉我咋做……”
郑清浅无奈的转身,正对上墨成章带笑的眼。
他大步上前,扶着她进屋,“不是说过吗?你有这份心意便可,不用真的去做什么。”
“其实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天天都让娘做给咱们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郑清浅的肚子的确比普通的孕妇大一些,不过她自己并不觉得现在连饭也做不了。
“不是这样算的,”墨成章扶着她坐下,“你现在有孕在身,娘能照顾你她才高兴,你要不让她这样照顾你了,瞧着吧,她能一整天都在你身后跟着转。”
郑清浅张了张嘴,墨成章伸出食指抵在她唇上,“若你真觉得不好意思,等以后她有需要了,你再好好照顾她便是。”
人生不就是这样有来有往的吗?不管是家里人还是外人,在别人需要帮助时帮助别人,在自己需要帮助时,也会得到别人的帮助。
当然,白眼狼和只知索取不知道感恩不懂回报的除外。
“我知道了。”郑清浅笑着点头,不过很快她又开口道,“今天张老来跟我说,程景灏想在书院里任教。”
听见程景灏的名字,墨成章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