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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有关张之遥的传言出现时,远在临北城的吴忧和李小六还以为是朝廷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但前两天他们接到墨成章的消息后,确认了张之遥的确在山里。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翻身下马,对走近的张之遥拱手行礼,“见过张老先生。”

    这位是墨成章在信里重点提醒要好好照顾的人,李小六和吴忧自然不敢不敬。

    张之遥只对二人微微颔首,脸上的神情无喜也无怒。

    福泽山里的人虽然不确定张之遥的身份,但他们对这位老先生都很尊敬,平日里也有人同他说过话,见他来了,纷纷跟他打招呼。

    “张老来了?嗐,这点事哪里用得着您亲自出来?”

    “就是呀,老爷子别怕,有咱们在,外面那群人伤不到您!”

    “外面那群人不要脸,老爷子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让张之遥平静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

    “多谢诸位,”张之遥对着众人轻点了下头,“不过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不必诸位来承担。”

    有关他的传言,张之遥是前些天便听见了,不过当时他并未理会。

    但眼下这些自诩正义的人都聚集道福泽山门口了,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的确,他没有唆使墨成

    章造反,更没有和佑帝布告上写的“怀恨在心,早有预谋”。

    可他在见到墨成章那一瞬,便决定要不遗余力的支持他造反。

    那时他还没确定墨成章的身份,所以说他想造反,他也不否认。

    只是这份骂名不应该整个福泽山的人来替他承担。

    “哎呀,张老爷子您别跟我们客气,这些人就是故意来闹事的,您要是出去了,他们还以为您真的干了啥呢!”

    “咱们做的事咱们自己承担,您老还是……”

    一时间,众人又开始劝上了。

    若说福泽山的人一开始对造反这件事还有点人心惶惶,但在墨成章拿下西南四州后,这股情绪就被打散了。

    反正都造反了,管他的呢!

    张之遥心里暖洋洋的,嘴角的笑越加明显。

    他在朝中这么多年,见惯了勾心斗角和阴谋算计,如今陡然被人这般关心,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也正是这些人纯粹的心,让他看明白了一些事。

    “张之遥出来了!”

    “他果然在福泽山!”

    “肯定是他怂恿福贼造反的!”

    大门外的读书人看见张之遥的刹那,全都瞪大了眼,随即却是沸腾了,纷纷指责张之遥不配做帝师。

    张之遥在大门前站定,任由外面的人横加指责,他都岿然

    不动。

    如此过了一炷香后,外面的人总算发现了不对劲。

    被他们这样骂,张之遥竟然一个字都不说,这是太镇定还是无话可说?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齐齐看着张之遥,等他的反应。

    “诸位说完了?”张之遥看着面前这些人,“那便听老夫说吧!”

    在张之遥身后不远处,郑清浅和李小六吴忧等人站在一起。

    她是听人说张之遥往门口去了,才丢下手头的工作赶过来的。

    “小四嫂,咱不去帮帮张老爷子?”

    “不用,张老肯定比我们应对得好。”郑清浅摇头。

    前面,张之遥缓缓开口,“今临朝当政者,性非和顺,系昔日先帝之庶出长子。其登基以来,朝纲紊乱,外戚当道,于百姓之难毫无作为,此乃其一;

    纵容外戚结党营私,置百姓危难于不顾,此乃其二;

    践忠良于囵圄,陷吾君于浅滩。

    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今有墨氏忠良之后,怜百姓之不易,怒朝纲之不振,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

    张之遥不愧是本朝儒学大家,张口便给

    和佑帝定了罪,顺便将墨成章捧了一番。

    “……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诸公或受顾命于宣室,或起志为百姓谋福祉,言犹在耳,忠岂忘心?

    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

    说到此处,张之遥深吸一口气,“且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李小六吴忧等人:“……”

    张老爷子说的是啥?咋分开听每个字都能听懂,可凑到一起他们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听了张之遥这段堪比檄文的劝谏,郑清浅真是无比汗颜。

    她自认也是有几分古文素养的,可愣是没有完全听懂张之遥方才的话!

    可郑清浅他们听得云山雾绕,却并不妨碍外面那群读书人听懂了呀。

    这些人敢闯到闵州来声讨张之遥,别的暂且不论,肚子里的墨水那肯定是够的。

    比如带头的中年人,听着张之遥的话,眼睛越睁越大。

    张之遥这是真心要反朝廷了啊!

    “他竟敢当众说出一篇檄文?”

    “那不正好,此文一出,张之遥带头造反的事就板上钉钉了!”

    原本程景灏让这些人来福泽山,只是顺着和佑帝

    的要求,意思意思给墨成章他们找点麻烦,也是想借此推动墨成章加快攻进盛京的速度。

    可他万万没想到,张之遥竟然毫不避讳的,当众承认了想造反的事实!

    自古以来,文人都特别爱惜自己的羽毛,除非万不得已,没人愿意自己头上扣着一顶反贼的帽子。

    张之遥曾经是两朝帝王的启蒙恩师,又在朝中身居高位多年,临到老了应该更加看重自己的名声才对。

    但此刻的张之遥让众人跌落了眼珠子,好半天都没能回神。

    “那个……我怎么觉得,咳咳,张老说得挺在理的……”有人小声嘟哝了一句。

    可这会儿没人出声,他这话立刻就引得众人纷纷看向他。

    此人原本站在最后面,猛地被人围观,吓得连连退后,摆着手道:“我,我就是随便说说,没有要跟着造反的意思……”

    众人还是盯着他,直到又有人出声。

    “我也觉得张老说得没错,当今圣上品性不端,我等就算他日高中,必定也会遇上张老说的情况……”

    张之遥没管这些人有何反应,说完想说的话后,便径直往回走。

    没人叫住他,全都看着他的背影默然无语。

    (注:檄文引用自骆宾王《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根据本文需要做了一些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