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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妖女醉酒,书生惶恐

    得,这事儿就又给进死胡同了。玉天凰很是不悦地蹲坐在椅子上为难道:“狗作者心思够歹毒的……难道我真的要为了男人下山?那岂不是又要跑远路!”

    广闼也神色为难,想了半天,终究还是从腰侧取下她的葫芦,给宫主满上一杯递去:“想那么多做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吗。来,咱们一醉解千愁。”

    玉天凰接过酒杯:“一醉解千愁,喝完醒了还不是得烦心?”

    “宫主放心,我一定给您找到办法。来来来,先干一杯。”广闼看着她仰头一饮而尽,甘醇流入喉中,随即又给她满上一杯。玉天凰酒量一般,不过三杯,已是面颊绯红,憨然醉态。广护法看她杯中酒水已尽,忙要给她倒上下一杯,却看一把白蛇纹的刀鞘远远飞来,砸在了她手腕上,好好的酒水瞬间洒落一地:“作孽哦!这可是齐大师酿的杜康酒!糟蹋了!”

    “你该庆幸洒在地上的是酒不是你!”随着一阵风浪,林铛一个箭步飞身而来,将已呈醉态的玉宫主揽入怀中,打横抱起,“大白天,谁让你给宫主喝酒的?自己去我罚堂领鞭子吧!”

    “不是……这也要揍我?宫主!我好冤呐,您可得替我做主啊!”

    “不不不,林护法,本宫不准你罚她。是我自己要喝的。林姐姐,我好愁!怎么连个男人我都找不到?”

    林铛没好气又瞪了一眼广闼,接着柔声道:“宫主,您要我找的男人我找来了。”

    玉天凰却委屈:“要了有什么用?一个个与我都是有缘无分,只开花不结果!真是废物!”

    “他不是什么废物。”林铛抱着玉天凰便直接飞上屋顶,她二人一红一黑两色衣袂在风中翩飞,“他是个大夫。”

    庸弋在轻飏阁的大殿里斜躺着窝了好久,窝到他又快睡一觉时,终于听见环佩玎珰,一阵清幽的艾草香慢慢萦绕过来,其中还杂着些微酒气。

    “是林护法吗?你们宫主回来没有?且先替我把这眼罩取了吧?”

    谁料回应他的是一阵疼痛——他被人揪着后颈往前一拽。漆黑中,男人什么都看不见,对方伸

    手扣住他下巴,强迫着他抬起头来,以能好生端详。

    那只手的主人指甲很长,用力掐住他下巴时像有把小刀按在皮肤上。庸弋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听见这女人身上的珠宝首饰碰撞发出声响,女人身上的酒味与艾草香暗暗浮动。

    须臾,听得她一句:“你们都出去吧,我看看这小大夫有什么能耐。”

    一柱香后——

    “宫主,您要不再说说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事情不对的吧。”

    “我说了,就是‘夸嚓’那一个惊天雷!老娘突然一下就发现这个世界就不大对。我、你,都不过是书里被创造出来的角色。”

    玉天凰此刻盘腿坐在罗汉塌上,长发、阔衣,简单利落,手边放着把只有两指粗的长剑,剑鞘上缠着一条红龙,一双眼嵌得宝珠,即便光线昏暗也能看出两个宝石价值不菲。

    玉天凰说得眉飞色舞,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疯狂,但坐她对面的男人却神情困惑,眉头紧缩。看庸弋没有反应,玉宫主便立即变了脸:“你没懂。”

    庸弋看着她伸手要取剑来忙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听得更详细一点。”

    她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抓着剑柄逼近过来:“你觉得我疯了?”

    “您一宫之主,忽然有惊天奇想的事怎么能叫疯了呢?”庸弋笑得两颊都酸了,二人在这罗汉塌上僵持半晌,玉天凰把出鞘半寸的剑又往外拔出半寸:“你们山下的人做事颠三倒四。要疯也是你们疯,轮不到本宫疯。”

    “……何为颠三倒四?我们恪守礼法、安居乐业,没有半分逾越之举。”

    “不逾越才是逾越。恪守的才是违背。你们觉得我们丹霞宫是邪魔歪道,我看山下的才是恶贯满盈。”

    庸弋看着她长剑出鞘挽了个剑花的动作不敢有半点异议,再者闻她一身酒味,不过醉鬼罢了,何必与她争是非呢?便连连点头,附和着这女魔头道:“说的是,山下礼法都是为虎作伥的玩意儿。”

    玉天凰看这白衣小大夫一双眼睛在她剑上始终没有挪开过目光,心里清楚他不是诚心认同,只是心生惧意不得不从

    ,便把剑收回鞘内,兴致缺缺往回一倒。

    她从手边的茶几上抬起铜烟杆,抽了一口慢慢悠悠吐出一口烟来懒懒道:“算了,你还是不信。老娘不说了。你想浑浑噩噩的活,我凭什么要把你从书里头叫醒。这荣誉和突破只有我这样了不得的女人才能干。”

    庸弋对这言论怎敢轻易苟同?若是认下,岂不承认自己这个人也是荒诞一纸书罢了?可是眼前女人阴晴不定,性情乖张,若是自己一昧否认,谁知道她那把剑会不会再次出鞘,一剑穿过他胸膛。

    庸弋便劝:“我没有不信。只是你现在说的还不够多,可以说得再具体一些。”

    “还要怎么具体?比如说‘世界’,你以前听过‘世界’这个词吗?”

    见大夫迷茫了,玉天凰又吐出一口烟来,手指沾了茶水在身侧写下这两个字:“生生世世的世,楚河之界的界,世界。”

    “哦,一个代表着人生老病死,一个代表着天地尺寸。所以‘世界’就是天地万物,对吗?”这面如冠玉的小公子提起毛笔在册子上写下一二,“还有呢,还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的?”

    看庸弋从头到尾都颇为耐心,没有半点忤逆,玉公主终于稍稍又有了点兴趣,复又坐起了身来:“我们身上,有个东西,叫‘设定’。我的设定,是‘风流成性、阅人无数’。”

    “这……岂不是荡妇?”

    “荡妇,你们男人就是喜欢用这些词来骂,明明是真心真情,到你们嘴里就成了这样子。”

    玉天凰一个冷笑,看的庸弋赶忙补救一句:“不不不,我绝不是说宫主您不好……”

    “不用说,荡妇就荡妇吧!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女魔头,一个荡妇的名号就怕了不成?真是可笑,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男人怕的就是荡妇,毕竟是谁都控制不住的女人,永远不可能属于谁的女人!你们一面巴不得漂亮女人做荡妇,一面又希望自己的老婆是白玉无暇。”

    “那怎么样,贞洁对女子而言也甚为重要不是吗?”

    “我呸。贞洁二字在你们男人嘴里都说臭说烂了!这不就是

    你们拿来哄骗女子的枷锁吗?了不得的,还拿这个当作骂人、杀人的手段,若是觉得女子不受自己所控了,便用‘荡妇’两个字对女子极尽羞辱,杀其生欲!谁下贱?谁恶心?谁恶毒?你们山下的人杀了多少‘荡妇’,还把这当作是功勋一件呢!”

    小大夫闻言涨红了脸,竟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她。

    玉天凰说得来劲了,步步紧逼,一脚踩在了他胸膛上将他压下,一剑出鞘,冰冷的铁器就贴在他脸上:“就说我是荡妇吧,倒也无所谓,既然你们山下人要把‘荡妇’都杀了,那我就是从地府里爬上来的孤魂野鬼。我就是所有你们杀死的那些‘荡妇’的冤魂。不对,我不是野鬼,本宫如此,是个艳鬼。”

    庸弋被她这一番话噎得一时间仁义礼智廉什么都想不出来,一滴汗顺着他额头留下,半晌只能从唇间挤出一句:“请……请宫主接着说世界不对这件事吧。”

    “我得先讲明白我浪荡成性之事才能继续往下。”

    “比如说……”

    “我的设定,刚刚提了。”

    “我尚未问,何为设定?”

    “就是作者写下的‘我’。我,玉天凰。”

    “那么玉宫主,您的设定如何了呢?”

    玉天凰往后一屁股坐下,那柄贴着庸弋面颊的铁器就又收回到剑鞘里去了。

    “我的设定是自相矛盾的,以前我以为是我倒霉,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狗娘养的‘作者’给老娘使得绊子。”

    “此话何讲?”

    “我一个如此风情万种的风流美人——”

    “这,风流……”

    “本姑奶奶爱说什么说什么,你再打断我就叫人打断你的骨头扔出去喂狗!”

    “您请。”

    “姑奶奶身为一个远近闻名的妖女,如今年过二十,偏偏手里的男人一个个都是负心郎,一个与我长相厮守的都没有,你不觉得这事儿听着奇怪吗!”

    庸弋试图说点什么,但是关于贞洁、关于浪荡,这些刚刚玉天凰的一番话像一把重锤把他曾经深信不疑的东西狠狠砸了一遍。他只能委婉道:“宫主尚未出嫁,也尚未有心仪之人,如此其实也正

    常不过。毕竟男女有别,未婚未嫁自然也没有所谓长相厮守。”

    “可我我这样的身段,这样的模样,哪个男人看了会不心动呢?为何他们一个两个都离我而去?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我就是远近闻命的大美人。我可以不爱别人,但不能别人一个都不爱我吧?”

    庸弋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闭嘴。这宫主一张嘴噼里啪啦像串爆竹,轻轻一点,能炸出一连串的话来。小大夫挤出笑容,示意她继续,心里头早就先扇了自己一巴掌,时时刻刻告诫自己,千万别再多嘴!人家爱说什么说什么!瞎反驳什么呢?

    “所以我说这个世界有问题!老娘居然是作者写出来给‘男主角’做配的性感尤物?我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堂堂丹霞宫一宫之主竟然得始终保有处子之身等着献给男主角!他配吗?”

    “请问这个‘男主角’是不是就是您所说书里最为重要一角色?”

    “就是那个龟孙子。”女人气冲冲一拍桌,“就因为他,因为这狗娘养的作者给老娘写的设定,老娘这把年纪都没试过和人浓情蜜意的滋味儿。过去我以为自己有问题,为何我总不心动。”

    玉天凰那些个“前任们”,广闼先前已经数过一遍,她又不是尼姑,这丹霞宫也不是约束她的庙宇,当初她下山行走江湖,还是见了不少青年才俊的。

    可惜,这些人当时不论如何诚心诚意一心追求于她,玉宫主都毫不心动,甚至觉得男人不如自己手里头的刀剑、九节鞭有吸引力。

    也不是没有试过与人交往,然而这些男人稍稍对她有非分之想,不是遇上意外,就是遇上仇敌。断手断脚、受伤流血都成了常态,玉天凰江湖中的妖女恶名传得就更邪乎了!

    玉天凰回忆起往昔,愈发愤恨:“这么多年,来来去去那么多男人,可一个能让我倾心于他的人都没有,原来不是我心冷,也不是他们不好,是这作者坏老娘好事!我就不信了,我非得给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做附庸?他是男主角?男主角有什么了不起!本宫可是女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