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做不到,也不能那么做。
安云龙只是不喜欢她,安云龙什么错都没有。
她不能害他。
将罪行归在自己身上,再入寺庙代发修行,这是她这蠢脑子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秦诣辰满眼心疼的看着她,差点儿就冲过去一把将人拽起来,在告诉她“不就是个男人么?至于这么难过?你可是大秦地位最高的公主!何必这般?”
但,他不敢。
也不能。
毕竟,秦终南尚未开口。
御书房内寂静如斯,错金螭兽香炉里飘出灰白色的烟雾,暖炉里的炭火时而发出噼啪的声响。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秦终南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秦诣辰摸不清他的心思,焦急忐忑地攥紧了衣裳。
半晌,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开口时,秦终南总算说了话。
“如果这是你所求。”
秦诣辰紧张地朝他看过去。
便见秦终南没什么情绪道:“我成全你。”
闻言,秦思语霎时间热泪盈眶,她闭上眼睛,额头触碰到冰凉的地面,滚热晶莹的眼泪掉落在地面上,润出一小片的水渍。
可,眼泪终究是太渺小。
饶是滚热,也暖不热冰冷的地面。
“多谢皇兄成全。”
—
从御书房出来时,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鹅
毛大雪。
秦思语站在金碧琉璃的屋檐下,仰头看着漫天如柳絮般飘落的雪白。
刺骨的寒风趁此机会灌入脖颈,刺得她猛地打了个寒战。
“殿下……”贴身宫女撑伞过来,瞧见她殷红的眼眶,心疼道:“咱们回去吧。”
秦思语点了点头,却没立刻收回视线,反而眯着眼睛去看刺眼的日光。
“你说,这日光明明这般明亮,明明刺得人眼睛疼,可我怎么就一点儿都不觉得暖和呢?是我的错吗?”
她嗓音沙哑,神情茫然而困惑,眼尾的红,在明媚的光照下,显得清冷又伤情。
宫女红了眼,看着她道:“殿下糊涂了不是?这冬日里,向来是冷的,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的,这日光,怎么会暖和呢?”
“也是。”秦思语笑了,可笑着笑着,眼眶却变得越发红了。
她收回视线,抬脚往外走。
“是我糊涂了。”
这冰天雪地里的太阳,本就该是冷的。
饶是明媚,可又如何能是暖的呢?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就连下台阶的速度也越发快,撑着伞的小宫女心惊胆战,一边快步跟,一边担心地劝:“公主,您慢些,雪天路滑,您走慢一些,免得摔着。”
可秦思语不答话,依旧走得飞快
。
左埕站在御书房门槛,眼看着秦思语走得飞快,眉头皱了皱,紧接着便有近卫上来回禀。
左埕收回视线,接过近卫呈上来的东西,然而尚未打开,便听见宫女急促的呼喊声:“殿下!”
他猛地偏过头,就看见秦思语从台阶上滚下,小宫女丢了伞,慌乱地去追。
好在,御书房前的台阶并不高,秦思语滚落下去后,小宫女便追到她身边,伸手去搀扶她。
左埕眉头紧锁,冲着近卫摆了摆手,抬脚朝秦思语走了过去。
“公主,您没事儿吧?有没有摔到哪里啊?您哪里疼,您跟奴婢说,您别吓奴婢啊……”
小宫女跪坐在秦思语跟前,哭得泪流满面。
“哭什么啊?”秦思语满脸的笑,眼睛却红得厉害。
她伸手给小宫女擦了一把眼泪,笑着道:“我好着呢,我没事儿,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摔跤呢!”
“哎,真的,一点儿也不疼。”
左埕刚走近便听见这话,眉头猛地拧起。
可秦思语在笑,笑的胸腔都在颤动,像是遇见了天大的好事一般。
“我跟你说,我真的不疼,我啊,就是太顺了,太顺了,你知道吗?我就该摔一跤,尝一尝,摔跤的滋味儿来着,哎呀,真好啊……”
她说着真好啊,笑着给小
宫女擦眼泪。
小宫女就那么看着她,眼泪断线似的落下来。
左埕没在往前,就那么站着看着。
而后多年,他回想起这一幕,都会觉得感慨。
那一年的寒冬,大雪纷飞里,那一哭一笑的少女。
活像是一个人,一个是,大秦尊贵的六公主,一个是暗夜里偷偷哭泣的秦思语。
只不过,六公主是皇家的体面,是皇家的尊贵。
她总不好在众人面前哭得那么狼狈,所以,陪着她长大的小宫女在替她哭。
哭她的悲伤和难过。
哭她的心酸和无奈。
明明,这是大秦最受宠、最尊贵的六公主啊……
这该是人人羡艳的,怎么能狼狈?又怎么能哭呢?
左埕想,那大概是他没能读懂的骄傲和自尊,所以,他未能上前,默默看了片刻后,转身走上了台阶。
后来,秦思语怎么回去的,他不知道,因为,他再没有回头看。
因为,这是皇室六公主最后的骄傲和自尊。
—
回宫后,秦思语便卸了钗鬟,拒绝了小丫鬟为自己请御医的建议,并交代她不许把此事说出去,而后便让宫人都退下,将自己关在了大殿里。
伺候她的掌事姑姑哪里见过这场面,找了跟她回来的小宫女问了情况后,脸色变了几变,却是来
回踱步,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犹豫纠结半晌后,最终忙差人去了琅月宫。
安红袖收到消息时,正在大殿内吃穆沂辰剥的干果,见小宫女进来后便跪着哭求她去看一看秦思语时,整个人都愣了一愣。
“发生什么事了?”
小宫女哭着摇头:“奴婢不知,就……就今天,殿下同九殿下一起去了御书房,后来是红着眼睛回来的,那之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不许奴婢们进去。”
安红袖蹙起眉,抿着唇没说话。
小宫女继续道:“奴婢们是跟着公主长大的,从未见她这样过……”
穆沂辰闻言担心的皱眉,扭头看向安红袖:“姐姐……”
“我过去瞧瞧。”
她掀开身上的毛毯,阿箬忙过来搀扶她,穆沂辰忙放下手里剥了一半儿的干果,拿桌子上的软布擦了擦手,快步走过去拿了狐狸皮毛做的大氅过来给安红袖穿上。
毕竟,安红袖身子不好,又怕冷。
如今外头飘着鹅毛大雪。
阿箬不放心道:“王妃,咱们做轿撵过去吧。”
安红袖摇了摇头,“还是走过去吧。”
雪大路滑,轿辇也未必稳妥。她如今怀着身孕,也清楚自己身子不好,自是不敢冒险。
况且,她在屋子里闷久了,也该出来走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