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聪明一些,敏锐一些,早些发现那双眼睛,那道视线,她的轻灵是不是就能少吃很多苦?
从清源镇到平城,再从平城到大昭。而后,从大昭回到清源镇,又从清源镇到京城,这一路,轻灵始终在她身边,始终陪伴着她,保护着她。
可她呢?她没能一直陪着轻灵。
所以,后来无论是从京城到福江谷,还是从福江谷到清源镇,轻灵的路,都走的辛苦而孤独。
其中,有多少她无法想象的艰辛,安红袖不知道。
但她知道,轻灵曾努力地朝她走了九十九步。
因着这九十九步,她该在它重新抵达京城时,便奔跑着去迎接它。
因着这九十九步,往后余生,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在伤它的心。
不然,如何能对得起它的披星戴月、风雨兼程?又怎对得起它的一颗真心,和万分辛苦呢?
—
大殿内。
秦思语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盏热茶。
秦终南坐在书案前头也不抬地批阅奏疏。
秦诣辰坐在秦思语对面,眼观鼻、鼻关心,半晌,放下茶盏,轻咳一声开口:“那个,思语,你不是找皇兄有事吗?”
说话间,秦思语缓缓抬头,秦诣辰见状忙不迭地冲她使眼色,示意她快说。
毕竟,他忙得很,他可没
工夫陪秦思语在这儿耗着,他还要回去跟绣娘学女红!
秦终南抬眸瞧了秦诣辰一眼,视线落在秦思语脸上:“什么事?”
“我……”
光是听声音,秦思语便觉得铺面而来的威压,她吓得手一抖,陶瓷茶盖“啪嗒”盖在茶杯上。
秦诣辰被这脆响声吓了一跳,无可奈何的看着她。
秦思语脸色“唰”地白了下去,手抖着将茶杯放下,慌乱的起身认错。
“皇兄,我……”
“我很吓人?”
秦终南皱眉看她。
秦思语行礼的动作一顿,错愕的抬眸看他。
铺着金黄色桌布的书案前,秦终南一身玄色锦袍,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四爪的龙。
秦思语缩了缩脖子,规矩地低下头行了一礼。
“臣妹有事求皇兄。”
秦终南拧眉,看着她没说话。
秦诣辰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犹豫片刻,打破寂静道:“皇兄,地、地上挺凉的。”
因着自幼不在宫中,秦诣辰跟秦思语并不熟,直到回了宫,才慢慢相熟起来。
昔日秦思语虽然骄纵了些,但本质上并不坏。再加上秦诣辰回宫时,已经是秦终南掌权,又有安红袖操持后宫,没了作妖的宫妃和下人,内宫一片和谐。
再加上两人脸皮厚,时常去安红袖那里蹭吃蹭喝,坐
在一起吃饭说话的时候多了,自然也就有了几分情谊。
虽说相比较之下,安红袖待自己更为真心。
但,秦思语到底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再加上,此事说明了,对谁都好。
是以,在不伤害到安红袖的情况下,秦诣辰是盼着秦思语能好过的。
“嗯。”
秦终南拧着的眉头舒展开,端起茶盏送到唇边。
秦诣辰闻言松了口气,嘴角露出浅浅笑意:“我就知道,皇兄是疼我们的。”
秦终南眸色不明地扫了他一眼,秦诣辰看不懂他情绪,不好再往下说,只僵硬地转移话题看向秦思语:“好了,行了,思语,皇兄让你起来呢。”
然而,秦思语没动。
不光没动,甚至该伏地叩首。
见此,秦诣辰整个儿愣住。
秦终南眸光沉了几分,略皱着眉头看她。
便听她喑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从下头传来:“臣妹请皇兄帮我,帮我——取消先前的赐婚。”
“赐婚?”秦终南皱眉,放下茶盏,“我记得,同安云龙的赐婚,是你自己求来的。”
“我知道。”
饶是御书房生了暖炉,秦思语还是觉得地面冰冷,冰得她想哭。
“是我求来的,是我任性,现在,我知道错了,皇兄,我不喜欢安云龙了,我不喜欢他,我不
要嫁给他了,你帮帮我,帮我跟父皇说一说,帮我取消这婚事,好不好?”
饶是秦诣辰一早就知道了秦思语的打算,此时听她带着哭腔说完这些,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皇兄……”
秦诣辰攥紧了衣裳,但见秦终南压低着眉眼没有说话,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秦终南没吭声,只抬眸看他。
秦诣辰对上他古井般的眼神,忽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别开视线低下头。
“你想好了?”
秦终南的视线落在秦思语身上,看着她微微颤抖,也看着她摁在地面上的双手,因为挣扎而骨节泛白。
“想好了。”
“秦思语,机会只有一次。”
秦终南看着她微微颤动的肩膀,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你若悔婚,以后再想求,可就再也不可能了。”
“哪怕,你是皇家最受宠的公主。”
闻言,秦思语的眼泪“啪嗒”掉在地上。
皇家最受宠的公主?她吗?
她是吗?她算吗?
哦。也许算吧。
毕竟,跟姐姐妹妹们相比,她在父皇那里比较的脸。
后来秦终南掌管朝政,她又是唯一一个凑在安红袖身边的公主。
因着这一点,纵使父皇不再掌权,阖宫上下,也无人敢欺负她。
可,她为什么还是觉得
日子难熬呢?
“我知道。”
她闭上眼睛,咽下心底所有的苦涩。
而后,给出自己的承诺。
“皇兄放心,我绝不后悔,也绝不出尔反尔。我……我只求皇兄这一件事。”
她的确是皇室娇养的公主,金尊玉贵,想要的好东西,都能得一份。
但,那又怎样呢?
她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
但凡她敢一再出尔反尔,将皇室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莫说是同父异母的皇兄,饶是父皇,也不会饶了她……
地面的冰冷顺着掌心的肌肤传过来,似乎冰凉刺骨。
秦思语忍住了眼泪,继续道:“违背赐婚圣旨,本是罪无可恕,但,容我斗胆,请皇兄昭告天下,就说钦天监说我命里带煞,安云龙与我八字不合,而我,需入寺庙代发修行,以摒除自身煞气,也借此机会,为天下祈福。”
圣旨赐婚,素来是不能违背的。
先前,元素曾违背过。
但,因着她去平城打仗,九死一生,有文武百官为她求情,再加上皇上和太后心疼她,此事,便不声不响的了了。
可她不一样,她是皇家的公主,且没有功劳在身。
若毫无缘由的单方面悔婚,不光会让人觉得她欺人太甚,还会减低皇室在百姓间的威信,若将问题推在安云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