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穿着褐色宽袖长袍的人,名叫何尖,是古韵楼何家的管家。见到衙差,何尖不慌不忙的朝焦震行了个礼:“小人参加各位官人。此处是我家少东家的私产,因宅院面积小,平日里很少用到,故一直出租用。”
何尖显然知晓了这宅院中发生的事情,所以未等上官发问,便将宅院的情况说了出来。荆子言撇了一眼何尖,冷声问道:“这宅院是从何时开始出租,又是租给了何人?为何到这个时辰前来收租?”
何尖恭谨的回答道:“回官人,此处是半年前租给了一位叫月娘的小娘子,今日前来是因为这小娘子已经欠租一月,少东家派我上门来催缴。”
他又补充道:“今日来催缴,是因为平日里这位小娘子不经常在家,根本找不到人,今日是上元节,小人想着恰逢佳节,便想来碰碰运气。”
“平日里人不在?”这一点,倒让荆子言有些意外。
何尖从容的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这宅子因为此前是横死过人,是凶宅,我家少东家图便宜便买了来,请了有道行的高人洗了宅,这才往外出租,且租金比市价要便宜,那位小娘子就是看中了这宅子租金便宜。”
唉,京城居,大不易,焦震深有感触。他一个正四品的官员,也只能在东城的元康坊购置一个三进的宅院。而他的师爷,却住上了四进四出的大宅院。
人比人,气死人。谁叫
他每年就那么点俸禄。焦震随声附和着,“这玉京城的租金的确是高。”
见焦震附和,何尖立即奉承道:“大人能体察我们小民的不易,真乃青天大老爷”。接着他又苦笑:“只是谁曾想到,这才刚刚出租了一年,又碰上了死人的事儿,真是晦气!”
眼见着焦震被何尖带跑,荆子言干咳一声,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平日里来这宅院的除了这位月娘,还有谁?”
“哎哟,官人,这您可难为我了,我平时要为我我们少东家盘货进账,这宅子租出去,我也没空盯着究竟住的什么人,更何况人家一个小娘子,我若成日里盯着人家出入,那不就成了登徒子了,这败坏我家少东家名声的事儿,我可不敢做。”何尖说的煞有介事。
“她可有丫鬟仆从?”
何尖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当日租这宅院时,并未见到她有丫鬟何仆从。”
“好了,你一会儿随差役到大理寺画影图形处,将那月娘的样子画出来。”
何尖的回话并无纰漏,这反而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他所有的答案就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墨雨,寒彻,去打听一下这宅院平日里都有那些人往来。”
回到大理寺,焦震一脸的苦相,无可奈何的说道:“师爷,这玉京城着实不太平,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时尚未立春,入夜后依旧寒凉,戌正半刻,突然起了风,刺骨的寒风如同
一把锐利的尖刀,透过厚厚的窗棂,直抵人的骨髓。焦震往火盆中又添了两块儿碳,荆子言看着熊熊燃烧的碳火,好整以暇的说道:“大人, 这林大人之死处处透着诡异,这死法却又与太子殿下死法相似,在下以为,若能破获这林大人的案子,便可窥破太子殿下案子。这可是大人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焦震无奈的笑笑:“本官有几斤几两,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几桩案子多亏了师爷从旁相助,这一案,恐怕还得仰仗师爷。”
说吧,焦震又朝荆子言郑重的拱手作揖。焦震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荆子言,这两年的仕途能如此顺利,多亏了荆子言,如今他想依靠着荆子言,从这波诡云谲的玉京城全身而退。
“大人,主子。”房间外想起了柳静颐的声音。
“主子”柳静颐的语气格外焦急,进入屋内,她拱手行礼,便迫不及待的说出一个惊人的发现:“大人,主子,属下让仵作将林侍郎的头颅抛开,发现林侍郎颅内大量出血。”
焦震有些语无伦次:“静大夫……你……你竟然让人抛开了林大人的头颅,这要是让林夫人知道,可如何是好!”
“事急从权,还望大人见谅”柳静颐急切的说道,“林侍郎并非死于马上风,而是因为颅内出血而亡!”
“导致颅内出血的伤口,便是林侍郎右额间的淤青。”柳静颐一股脑儿的说出结论:“这淤青
看似是普通的撞伤,但这淤青的皮下出血颜色呈鲜红,应是今日所致,属下仔细研究过这淤青,发现这淤青四周,有反复敲打的痕迹。应是利用面宽极小的物体,反复击敲击,造成颅内创伤性出血,但从外观来看,却无任何实质伤口。”
“反复击打?”焦震听的有些糊涂,“林侍郎又不傻,怎么可能任由人反复敲击自己自己的伤口?”
“若林侍郎是昏迷状态呢?”荆子言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昏迷状态下,无法反抗。”
柳静颐的这个结论,证实了荆子言的一个判断,他沉声道:“那宅院,并非第一现场,是有人将尸体搬到了此处。”
他们未在这宅院中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主子,属下怀疑太子的死……”
焦震像是意识到的什么,急忙出口反对:“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不可剖!你把林大人剖了也就罢了,回头我补一个解剖文书,但是那可是太子爷……”
焦震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心有余悸。“静大夫,师爷说的没错,破获林大人死因,或许就能找到太子殿下的真正死因。”
“时辰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怕柳静颐一心想着解剖轩辕修翳,焦震下了逐客令。
荆子言理解焦震的苦衷,不再执着此事,拉着柳静颐行礼后便带着柳静颐上了回宅的马车。这辆马车是他到了京城后重新置办的,为了不引起注意,他特意让
元谨寻了一辆无论外观还是内饰皆极为普通的车子。
荆子言斜靠在马车中准备软枕上,一脸的疲惫。窗外的寒风将不断的将车窗的窗帘掀起,寒风入侵,袭在人身上,让人不住的打折扣寒战。柳静颐从车上备着的箱子中拿出狐裘大氅,盖在荆子言身上,又为他斟了一杯热茶,递给荆子言,这才试探的开口:“主子,那太子殿下的尸体……”
荆子言叹了口气,皱了皱眉:“静颐,焦大人说的没错,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尸身不可亵渎,如今大人能让步解剖林侍郎的尸体,已实属不易,不能再让大人为难。”
“更何况,林大人的死状与太子极为相似,找到杀害林大人的凶手,或许就能揭开太子的死因。更何况,如今已经确定林大人死于颅内出血,按照你的验尸所得,林大人的死因一定存在一位凶手,找到这位凶手, 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更何况,林侍郎死的外宅,并非第一凶案现场,我们必须找到第一凶案现场。”荆子言淡淡的说道。
“主子,月娘身上的印记究竟代表了什么呢?九天神女、文婉悦、窦媛的胳膊上都有这一印记。”她仔细的会想着,突然想起北地之行,眼前一亮:“主子,昭明公主之子,周文轩的身上也有相同的印记,他在北地的青楼包了当时的花魁明月,明月有个小丫鬟,经常受其搓磨,属下去北地时
恰巧遇到,于心不忍便将那小丫鬟旧了下来。属下记得,那小丫鬟胳膊上也有这印记。”
柳静颐一股脑的将北地之行所遇之事,简明扼要的说了出来。荆子言顿时有了精神:“那小丫鬟现在何处?”
“属下让紫苏将她安置在了豫州。”
“明日让紫苏去豫州将她带回。”荆子言沉声吩咐道,悠悠的说着:“当年昭明公主的驸马意图谋逆,看来这位周公子还是贼心不死啊。”
柳静颐从衣袖中拿出周文轩的画像递给荆子言:“主子,这是属下所画的在北地碰到之人,宣和堂掌事安百草确认,此人就是昭明公主之子。”
有了画像便好办。荆子言朝窗外低声吩咐了一声,把画像递出窗外,片刻,风翊便拿着画像飞身而去。他要去查这周文轩在玉京城的动向。
车子稳稳的停在荆宅门口,下车后,柳静颐朝荆子言行礼,便回到自己的小院,而荆子言则回到了二堂正厅,墨雨和寒彻已经等候在那里。
“主子,属下二人已经探查过,那宅子的确是一切叫月娘的小娘子所租,这位小娘子平日里深居简出,平日里不与任何人交往。至于林侍郎更是没见过他出入这套宅院。”
“更为诡异的是林侍郎的仆从小厮,均无所踪。属下去林府打探过,平日里侍奉林侍郎上下朝的,是一个叫福乐的长随,但自从上元节跟着林侍郎出来后,就再未回林府。”
“哦?有意思了!”荆子言勾了勾唇,深邃的双眸紧紧的盯着黑漆漆的窗外。“明日去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