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探案》 第一章 中毒 大宸乾化年间,皇帝宸景帝生性懦弱,优柔寡断,却又多疑。朝政上无法像前两代帝王乾纲独断,导致朝政被文官集团所把持。党争日益严重,宸景帝无力控制党争,导致朝政日益腐败,被大宸压制的外邦势力开始重新抬头,国内各种矛盾不断激化。 国内各地骚乱不断,在不断的压制叛乱的情况下,国库逐渐空虚, 国力日渐衰弱。文官集团为了守护自身的利益,竭尽所能的打压武将。外有外邦虎视眈眈,内忧各地骚乱,看似繁荣昌盛的背后,一些不归之徒开始密谋颠覆朝堂。乾化二十四年,原本隐于地下的阴谋开始浮出水面,正大光明的谋划不轨之事。 柳州府作为大宸的军事和财税重镇,备受朝廷关注。因其特殊的地位,也引发了朝廷内外各方势力在此驻足争夺,给柳州府内的看似祥和的氛围笼罩上一片阴影。 无论大小人物,皆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其中。 在一个小四合院内,正房的花厅里,一位面带白纱的姑娘,正端着药碗,向坐在上首位置的男子,低低的说着什么。只见那公子,面色微白,一身素衣,面色严峻。 “主子,用完这最后一碗药,您体内的毒素就能完全清除了。” 坐在上首的男子,正是荆子言,是这个家的男主人,这位带着面纱的姑娘,是已经12岁的柳静颐。自幼被荆子言买到之后,习得一身医术,几次将荆子言从鬼门关中拉回来,荆子言对她极为信任。 两年前荆子言带着家眷来到这柳州的小田村住下,日子过得也算惬意,可最近却蹊跷的中了毒。 三天前,荆子言在院中教儿子知仁习武,一番招式下来,夫人柴若雪赶忙上前用帕子为其擦汗,就在柴若雪含情脉脉的为荆子言擦拭汗水时,荆子言却如倒插烛般倒了下去。 “来人哪,快来人哪”柴若雪惊慌失措的喊道。瀚文不住的叫着“爹爹,爹爹。” 柴若雪与荆子言二人青梅竹马,是荆子言救命恩人之女,从小以侍女身份长在荆子言身边,但谁都知道,此女长大是要做主子的。荆子言对其用情至深,来到小田村之后,荆子言便将其明媒正娶,已经成为主母的柴若雪,多少有了些主母的样子。但荆子言一直对其偏爱,柴若雪这个当家主母,实在是悠闲,遇事也就格外惊慌。 听到院子里的哭喊声,柳静颐他们急忙赶到院中,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荆子言。 护卫墨雨和寒澈急忙将荆子言抬入卧房,柳静颐上前诊脉,纤细的手指搭上荆子言的手腕,不一会儿柳静颐柳眉紧蹙,居然中毒了。 “中毒了?”幼惜姑姑脸色一变。“姑姑,主子中毒并不深,我一会儿便用针灸法为公子祛毒。”柳静颐欲言又止。幼惜姑姑是荆子言身边的老人,对荆子言有抚育之情,虽为主仆,可荆子言一直敬她如母。 “姑娘,是有什么不妥么?”幼惜见状,急忙问道。 “只是,虽是中毒,却中毒不深,应该说,毒素非常少,要不是公子一直体弱,任何风吹草动,公子的身子都能感应出来,否则这种程度的毒素,寻常健康之人根本感受不到。”柳静颐解释道。 柳静颐细心为荆子言祛除体内毒素,良久,荆子言慢慢醒来。 “我这是怎么了?”荆子言虚弱的问道。 “主子,您中毒了。”柳静颐急忙说道。 荆子言一惊,眼底闪过一丝不容察觉的锐光。“什么?中毒了。你可知道是什么毒?” 柳静颐摇摇头,“公子体内的毒素剂量甚微,如果不是公子身子弱,这种剂量的毒素寻常人根本觉察不出来。” 荆子言让柳静颐扶起,半倚在床榻上,有些虚脱。 “静颐,你能查出这是什么毒么?” “主子,属下已经让幼惜姑姑把公子近日的饮食器具,床榻卧具等等都检查了一遍,但是未曾查出任何毒素。”柳静颐百思不得解,“我们的饮食用度已经格外小心,主子居然还能中毒,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荆子言亦是不解,神色凝重。 “静颐,你先去休息吧,让幼惜过来见我。” 柳静颐向荆子言福身行礼后,便退出了荆子言的卧房。 自从荆子言与柴若雪成亲之后,柳静颐便很少再进入荆子言的卧房,她给荆子言诊脉,一般都在偏厅,偏厅中的气味,与荆子言卧房中的气味,截然不同。婚后荆子言卧房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她觉着很不适应。她素来不爱用香,所以对这种香气格外敏感。 但是夫人柴若雪喜欢用香料,每次荆子言进城,都会给她带回来各种香料。柴若雪说,用香可以安神。 她检查过柴若雪所用的这些香料,都是些寻常香料,并无任何不妥,怎么就中毒了呢。 柳静颐回到自己的房中,一手支着头,在房中来回的踱步。“哪儿出了问题了呢。”柳静颐不断的自言自语着。一旁紫苏看着也甚是着急。“姑娘,您这样走来走去看的我眼晕。您别着急,静静心,您现在心下焦躁,定然是想不出所以然。”说罢上前扶着柳静颐做到一张矮几上,给她端了一杯热茶。 紫苏在柳静颐六岁时就开始陪伴她,比她大两岁,是荆子言专门寻来照顾柳静颐的帮手。 “姑娘,你说咱们公子怎么就这么三灾八难的呢,除了遭人追杀,就是被下毒,话本子里的戏,全让咱们公子赶上了。”紫苏站在柳静颐面前,撅着小嘴不满的嘟囔。 “话本子?什么话本子啊?” “嗯,就是那种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啊,奴婢前两天随幼惜姑姑进城,给姑娘去买医书,顺便还买了一本回来呢。”紫苏继续说道,“说的是里面有个贵公子,因为避难,自小就流落在外,长大之后,也一直遭人追杀。” 听到紫苏的话,柳静颐轻轻的放下茶杯,陷入沉思。“这话本的情节,好熟悉啊,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荆子言这边也陷入迷茫。“姑姑,我们自从来到这小田村,行事一向谨慎,难道说我们的行迹被暴露了?” 荆子言面色凝重。“公子,现在尚不明确,到底是因为什么中毒,公子万不可掉以轻心。"幼惜看着荆子言,深色也异常凝重。 “静颐查出毒素了么?” “静姑娘也是一筹莫展。按理说,姑娘的医术已经炉火纯青,等闲毒素是不可能逃过姑娘的眼睛,可这次,竟然连姑娘也查不出来。”幼惜无不担忧的说道,“如果查不出毒素,保不齐公子还会中毒。” 荆子言不语,可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他慢慢的踱着步,语气冰冷的对着幼惜说道:“姑姑,难道隐居避世就真的那么难?” 幼惜闻言,头低的更甚了,小心翼翼的说道,“公子,您先别急,姑娘那边一直在查,等有了结果,您再考虑何去何从。”幼惜抬头看了看荆子言,又低头说谨慎的说着,“可奴婢还是斗胆说一句,您的命,自从您出生那日起,就已经注定了,” 这些话,荆子言已经听了无数遍,自幼幼惜就不厌其烦的提醒荆子言的身份。幼惜希望,荆子言能找回自己的身份。她没忘记自家小姐临终的嘱托“等他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让他认回自己的生身父亲,为父分忧。” 如今,荆子言已经25岁,生的风光霁月,气质非凡。但因为早产,自幼体弱多病,并带有胎里的弱疾,为了强身健体,还习了一身的武艺,如今武功已是高深莫测,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虽然身一直三灾八难,但有柳静颐这个大夫在身边护着他,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荆子言有些不悦。“姑姑,你可知,我现在回去,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荆子言的语气中,有些许怒气,幼惜听闻,低下头,不敢看向荆子言。她知道,从小到大,荆子言从来不会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可。。。。可是公子,当初夫人也希望您能回去,认回生身父亲。” 荆子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此事,谈何容易。” “可即便再难,公子难道不想查出,到底是谁要暗害您?”幼惜大着胆子道:“我们自从隐居于此,行事一直小心翼翼,饮食用度,静姑娘更是事无巨细的检查,可就是这样,仍然会让公子中毒,这说明,有人知道您的身份,且欲对您不利,如果不查出此人,公子难道要东躲西藏一辈子么?" 荆子言没有说话,只是身子歪到床榻上,一股戾气由心底而生。良久,才缓缓的说道,“有些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柳静颐却因着荆子言的毒,一直辗转反侧。 荆子言的卧室中的香气,让她一直不能释怀。辗转反侧之际,披衣下床掌灯,回忆着荆子言房中的香气,找来一本医术,仔细的读起来。 睡在外面的紫苏,听到里间有动静,便起身查看,看到柳静颐起身,便急忙问道“姑娘怎么起来了?睡不着?” 柳静颐看向一脸睡眼惺忪的紫苏说道“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我有些睡不着,便起来看会儿书。”见紫苏还在不停的打着哈欠,便笑着说道“你去睡吧,我这儿不用伺候,我看一会儿书,困了就去睡了。” 更夫打到五更后,紫苏起床时,看到柳静颐趴在书案边上睡着了,眼中满是心疼,给她轻轻的盖上一件衣服,便退出房间,去为柳静颐准备早膳。 柳静颐从来都是单独用早膳,来到小田村,这个习惯并没变。对柳静颐来说,荆子言是主子,与荆子言成婚后,柴若雪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而她只是荆子言的护卫,是荆子言怜惜她,让紫苏做她的侍女,让她寻医问药时有个帮手。对于自己的身份,她有自知之明。 紫苏端着早膳回来时,柳静颐已经醒了,紫苏服侍她洗漱之后,便坐下与紫苏一同用早膳。幼时形成的习惯,一直未曾改变。 用膳之际,一股弱隐若无的香气传来,让柳静颐的神经紧张了起来。她自己不用香,紫苏见她不用,便也不用。多少年的习惯,紫苏是知道的。 “紫苏,你有没有闻到一阵弱音隐若无的香气?”柳静颐问道。 “香气?没有闻道啊?”紫苏疑惑的问道。 “不对,我们房间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哦,我想起来了。”紫苏一拍脑袋,从针线盒里拿出一个香袋,递给柳静颐说道“姑娘,这个香袋是夫人赏的,那日小公子自己在院子里玩,调皮爬树,一时没有抓紧,从树上摔了下来,奴婢见状,就赶忙跑了过去,垫在了小公子身下,小公子这才没有摔到。夫人知道了此时,就赏了奴婢这个香袋。” 紫苏继续说道“奴婢知道,姑娘不爱用香,所以奴婢便没带在身上。” 第二章 香囊 柳静颐反复的闻着这个香袋,她确定这个香袋中的香气与荆子言房中的香气相同。“是夫人柴若雪的东西。”柳静颐心下说道。 一时也没了吃饭的兴致,柳静颐急忙拿着香袋到书案边上,用剪刀拆开香袋,将香料倒出。她仔细的检查着香袋,香袋里装着白芷、丁香、苍术、佩兰、艾叶、冰片、藿香、薄荷、等药材,都是寻常用来祛风散寒的方子,但在这里面还有一味曼陀罗。曼陀罗有剧毒,所以医家向来都会慎用。曼陀罗仔有止咳镇痛的效用,荆子言一直有咳喘的症状,这味药正好也算是对症下药。 柳静颐望着桌上这些香料,有些狐疑。夫人柴若雪喜欢用香,荆子言为了慎重起见,但凡柴若雪购入新的香囊,都会让柳静颐先验看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会放心使用。 但这次,柳静颐觉着哪儿不对,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柳静颐又朝桌上的摊开的香料看了看,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朝屋子巡视了一圈,房间里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一直让柳静颐放心不下。 猛然间,柳静颐看到紫苏的针线包里放着另一个香囊,她快步走过去,拿起香囊,仔细验看。紫苏见状,说道“姑娘,这个香囊是我自己做的,用的是夫人之前赏赐的香囊中的香料。原来的香囊,我将香料拿出来,做荷包用了。”紫苏说此事时,略有娇羞,但柳静颐此时心思全部放在查出毒源的事儿上,对紫苏的异状并未做他想。 闻言,柳静颐急忙将这个香囊中的香料拿出,仔细检查,这是一个普通的驱蚊避虫的香囊,并无异状。但其中一味药引起了柳静颐的注意,这是一味冰草。产自西域,价格昂贵。普通的驱蚊避虫的香囊,一般配用冰片,而这个香囊,用的却是冰草。 冰草虽然也有驱蚊避虫的效用,但价格昂贵,等闲之人一般用不起。而且与它相克的药物特别多,使用不当,良药也会变成毒药。尤其是,它还是容易诱发其他药物的毒性。比如剧毒的曼陀罗,冰草会诱发它的毒性,使曼陀罗的药性变成毒性。 想到此处,柳静颐大概了解了,为何荆子言体内的毒并不严重的原因。柴若雪的两个香囊,单独使用都没问题,但如果长时间放在一起,肯定会出问题。但是她并不确定。 她急忙跑去见荆子言。 因着中毒,身体虚弱,荆子言并未像往日一样早起。 “主子,主子。”听到柳静颐的声音,荆子言才缓缓睁开眼睛,不紧不慢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幼惜在门外回应称“已经辰时了” 荆子言一听,急忙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身边还在甜甜睡着的柴若雪,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 披衣走到外间,让幼惜进来服侍其更衣。 见到柳静颐着急忙慌的跑进来,慌忙的向其行礼,荆子言温和的说道,“静颐,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儿了” “回主子,我想检查一下夫人所有的香囊。”柳静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哦?”荆子言不急不慢的说道“不着急,静颐,你来给我更衣。” “是”柳静颐接过幼惜手中荆子言的外衫,服侍他穿上衣服,系好腰带。整理完毕之后,荆子言才慢慢走到矮几旁坐定,慢慢端起幼惜早已准备好的茶盏,品了一口。“静颐,这会儿气息顺畅了吧,来,不着急,你慢慢说。” 柳静颐把两个香袋递给荆子言,向他展示了香袋中的香料,详细解释了冰草与曼陀罗的效用,并继续说“公子,曼陀罗不仅有致幻的作用,闻久了,极易让人兴奋,公子和夫人。。嗯。。。嗯。。。”柳静颐抬头看了看荆子言,又看了看幼惜,欲言又止。 荆子言向来自持,看着柳静颐吞吞吐吐的样子,荆子言大概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你说吧。” “这。。。”柳静颐又一次抬头看了一言荆子言,迅速低下头,语速极快的说道“曼陀罗极易让人兴奋,男女欢好时,一旦兴奋,就不容易节制,男女欢好时血液加速,气息扩张,便会加速对毒素的吸收,久而久之,人便会在不知不觉中中毒,加上冰草对于曼陀罗的诱发作用,会使人中毒加速。” 说完柳静颐偷偷看了一言荆子言,发现他面不改色,依然稳如泰山的坐在矮几上。 得知香袋柴若雪赏给紫苏的,荆子言不由得皱了皱眉。荆子言记得,这种香袋,柴若雪已经用了好长时间了。 此时柴若雪已经醒来,慵懒的深了个懒腰,从里间走出。柳静颐和幼惜纷纷向她行礼。 “若雪,你醒了。来,我正好有话要问你。” 荆子言把柴若雪扶到矮几边上落座,向她问香袋的事情。“若雪,你把所有的香袋都拿过来给静颐检查一下。” 柴若雪急忙去内室,将一直使用的几个香囊拿出。 “夫人,这几个香囊可是一直使用?”柳静颐急急的问道。 “是啊”柴若雪指着一个驱蚊避虫的香囊说“白天我挂在身上,晚上就取下来放在床边了。” “那夫人可还在床边挂了其他香囊。” “对,子言身子不好,我还专门给他买了一个祛风散寒的香囊,一直挂在床边。”柴若雪说道。 柳静颐暗暗担心,她怕自己的担忧变成现实。急忙检查了柴若雪所说的几个香囊,果然,她常使用的驱蚊避虫的香囊里都含有冰草。给荆子言的祛风散寒的香囊中含有曼陀罗。 检验完毕,柳静颐向荆子言点点头,说道“公子,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就是这个冰草和曼陀罗惹的祸。因为香囊中的冰草和曼陀罗的量极少,因而诱发出的毒性也极少,加上公子不经常佩戴,所以中毒极轻。” 荆子言脸色一寒。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是针对他的么?”幼惜的脸色也大变。 “若雪,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买这些香囊的。”荆子言沉声问道。 “嗯,我记得是成亲后,没有多长时间,我有一次进城,我经常光顾的那家香料店说他们出了新的香袋,可以祛寒,但是你又素来不爱用香,我就买来挂在床帐上,因着这味道好,这个驱蚊避虫的香包我就一直带在身上。” “哦,对了,那家店的老板说,这种香袋的香料因为有一些需要从西域买进,格外贵重,所以需要定制。”柴若雪补充道。 “定制?”荆子言和幼惜互相对望了一眼,似乎对这个结果已经有所准备。 “静颐,给夫人诊脉。”荆子言沉沉的说道。 “是。” 柳静颐走上前,恭敬的给柴若雪诊脉。搭完脉柳静颐向荆子言点了点头“主子,夫人的确也中毒了。只不过因为夫人身体康健,才没有察觉。” “幼惜,去把瀚文找来,让静颐把脉。” 说话间,柳静颐为柴若雪施针,因为柴若雪一直随身携带香包,但只有晚上是两个香囊一起挂在床边,所以柴若雪所中之毒深浅程度与荆子言相似,因柴若雪一直身体康健,才并未有征兆。 按照荆子言的吩咐,柳静颐又给瀚文把脉,瀚文因为一直跟随乳母,所以瀚文并未中毒。 给柴若雪解完毒,柳静颐来到正厅,发现荆子言正沉着脸吩咐墨雨“去查一查夫人一直购买香袋的那家店。” 柳静颐望着墨雨离去的方向,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墨雨办事素来牢靠,但从小田村到城里,来回需要一个时辰。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焦急的等待墨雨的消息。 柳静颐皱着眉头,不安的望着荆子言“主子,如果真的是定制,那么我们查查是否有其他人也在那家店里定制香囊,如果有,拿到其他人定制的香囊,就能知道,夫人所用的这个香囊,是否真的是特殊准备的。” 柳静颐心底的寒意笼罩了周身,她竭尽全力的控制住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体,她害怕,如果不是荆子言身子不好,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及时反应,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她忘不了多年前自己家的惨案,虽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却也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人残害。 发现柳静颐在颤抖,“静颐,你先回房,等墨雨回来,我命人去叫你。”荆子言吩咐道。 柳静颐有些后怕,她早就把荆子言当成亲人,此番如果不是及早发现,那么她又会跟8年前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 “幼惜,你怎么看这件事儿?”荆子言深色严肃的说道。 幼惜低低的回答“公子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们从沐王府抽身时,途中所遇到的那些刺客,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沐王府雇佣的惜月阁的人。可如今看来,是另有人对公子不利。” 荆子言说道“如今看来,的确如此,沐王的确有心放弃我,除掉我,他有一百种办法,完全可以借刀杀人。可这么明目张胆的雇佣杀手,不是沐王的作风,如果我在边陲半路出事,即便大家不知道我身份,可对沐王的猜疑绝对少不了。他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上身的。”荆子言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倒宁愿相信,在边陲山林里那波人,是沐王借刀杀人的手笔。” “那么这背后刺杀我的人,肯定另有其人。”荆子言肯定的说着。“只是,沐王义子的已死的事情,已经是尽人皆知,又是谁在背后非要置我与死地呢。”荆子言扶了扶额头,陷入沉思。 沉思间,墨雨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向正厅走来。 幼惜赶忙迎上去,给墨雨递了一盏茶。墨雨牛饮似的饮完茶,这才说道“启禀公子,的确如夫人所说,这些香袋的香料由于需要从西域采买,所以价格昂贵,等闲人家并不买,所以定制这种香袋的人家,全城不过四家,分别是城东的刘家,城西的左家,城北的言家,以及还有夫人。” 墨雨继续说道“我想让老板把那几家的定制的香袋给我看看,但老板说他人定制的商品,不能轻易让别人看,否则就失了信誉。” “公子,我们没有官方身份,老板不愿意配合。”墨雨说道。 荆子言不语,端起茶,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淡淡的说道“去把静颐叫过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柳静颐和紫苏便跟随幼惜姑姑来到正厅。正要行礼,荆子言摆摆手,“免了”。“主子,可是事情有进展了?”柳静颐开口问道。 “静颐,你可知曼陀罗和冰草的来历?” “曼陀罗一般医家用来做麻醉之用,因为其毒性,医家用时,慎之又慎,但很少有人用它来做香料。” “哦?”荆子言闻言,略微沉吟,说道:“医家懂得药理,常年懂得制香之人,也要懂得些许药理,香料店的香袋,也需按方配料。香料的店的老板,要么不知情,要么是故意为之,但我素来与香料店的老板无交集,他无理由害我。” 说罢,荆子言起身,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吩咐寒澈,“你去查查,其他几家定制这个香袋的家里,有无异常。” 第三章 言家 寒澈奉命去查,但一会儿荆子言便见到了去而复返的寒澈,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藏青圆领衣衫的男子。 “公子,这位是城北言家的总管,来请静姑娘过府为府上千金诊病。”寒澈说道。 “小人见过荆公子,我是言府的管家周浩,听闻府上有一位神医圣手,我们家老爷想请这位神医为我家小姐诊病”周管家期期艾艾的说道,“几日前我家小姐忽然晕倒,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请了各种大夫都无济于事,也不知道老爷从哪儿听到了府上这位神医的名声,特命小人前来请神医过府诊脉” 一听是言家,荆子言心头一震,言家也是购买香囊的客人之一。柳静颐医术高明,来到小田村之后,也经常为村民诊病,赚取一些诊金。久而久之,这“小神医”的名号便传了出去。但她诊病的范围,仅限于小田村村民,并不出村。 如今要出村诊治,荆子言并不担心她的医术,而是担心她的人身安危。踌躇之际,柳静颐说道“主子,您就让我去看看吧,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 看到出声的是一名女子,周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村民们说的“神医”居然是一名女子。周浩用不信任的眼光打量着柳静颐。 “周管家,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医生,但并非是什么神医,令府千金的病情,我只能到了府上诊脉之后才能定夺。”柳静颐目光坚定的说道。 周浩见状,忙说道“那就劳烦姑娘随小人走一趟了。” 柳静颐更正道“叫我柳大夫就好。” 随后柳静颐带着紫苏跟随周浩来到言府。 言家是官宦之家,家主言学晟官拜户部尚书,如今致士返乡,回青州养老。言梓桐便是言学晟的嫡孙女。 言学晟与夫人见到来着居然是一个面带白纱十几岁的少女,二人对视了一眼,脸上分明写着不信任。 周浩向柳静颐引荐“柳大夫,这是我们老爷,原户部尚书言大人。”“老爷,这位便是外面盛传的神医大夫。” 柳静颐闻言,福身轻轻一礼“静颐见过言大人。”出门在外,柳静颐谨记荆子言的嘱咐,隐去姓氏。 言学晟虽然怀疑,却也不敢怠慢,请了那么多大夫,均不见效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说道“静大夫,我孙女就有劳您了。” 言府的千金言梓桐正昏迷的躺在病榻上。言梓桐是柳州府有名的大美人,生的沉鱼落雁,就连生病,都有一种病态美。 “真是个大美人,只是可惜了”柳静颐心下惋惜道,轻轻摇了摇头。上前为其诊脉,手搭在言梓桐那纤细手腕上,整个人便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场。良久,柳静颐眉头紧蹙,言梓桐的脉象与荆子言、夫人柴若雪的脉象极其相似,但比柴若雪的脉象更为严重。 “是中毒”柳静颐看向言学晟说道。 “哎,不错,是中毒。”言学晟叹了一口气说道,“桐儿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了,最近半年经常发作,大夫都说是中毒,可每次解完毒之后,不久就又中毒,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言学晟继续说道“我们查了桐儿的吃穿用度,皆未查到毒源,请来的大夫也均找不到毒源。所以我们只能看着桐儿一次又一次的中毒。” 言学生已经年过七旬,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孙女,老泪纵横。“言大人不必着急,我先为言大姑娘施针解毒,然后我试着看看,能否找到毒源。”柳静颐安抚道。“小姐中毒已深,施针需要耗费很长时间,还请大人和夫人外间等候。” 言学晟和夫人相互搀扶着走出言梓桐的卧房。一个人时辰之后,柳静颐走了出来,随周管家来到东厅。见到柳静颐出来,言夫人急忙上前问道,“我家桐儿如何了?” “言大人,夫人,近日施针完毕,因为言姑娘中毒已深,尚未苏醒,需要连续几天施针,明日我再来为言姑娘施针。”柳静颐恭谨的说道。言夫人听闻,面色一凛,“你到底会不会医治,我们请的其他大夫,每次很快就能让桐儿醒了,为什么到你这儿,怎么施了针还不醒。” “夫人息怒,此次小姐中毒极深,我也可以用药让言姑娘快速醒来,但此方法对身体伤害极大,这种治疗方法,每用一次,身子会损伤一分,大姑娘如果再中毒,毒就会多深入机理一分。最终姑娘的身子会被这毒所拖垮。用施针之法,可保姑娘身子不受损伤。”柳静颐解释道,“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姑娘不断中毒的毒源。” 听到柳静颐如是说,言夫人不禁用衣袖擦了擦泪水“我可怜的桐儿,你说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让我如何向你死去的父母交代。” “夫人,可否将姑娘的吃穿用品拿一些给我,在下想看看能否从中找到毒源。”柳静颐沉声问道:“言大人,小女有一疑问,想请教大人。” 言学晟一边吩咐丫鬟去拿柳静颐所说的东西,一边说道说道“你说吧,但凡与桐儿的病情相关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人,言大姑娘屡次中毒,大人可有报官?” “哎,”言学晟长叹了一声,“报了,可是查不到毒源,官府也没法立案,官府一度认为是大夫误诊,甚至更认为是我家孙女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闻言,柳静颐有些愠怒,可查不出毒源,官府也无能为力。片刻,丫鬟拿着言梓桐的日常用物来到正厅,其中包括香袋。 柳静颐拿着东西便言告辞。言学晟说道,“静大夫,这几日你就住在言府,也省去来回奔波的舟车劳顿之苦,如果你真的能救了我家梓桐,大恩大德,老夫必当重谢。” 柳静颐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住在府上多有不便,且家人也担心。” “这有何妨,周浩,你去静大夫的家中知会一声,这几日,柳大夫就住在我言府。”言学晟吩咐着“你去将客房收拾一下,让柳大夫住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柳静颐福身一礼,跟随周浩走出正厅,来到客房休息。 她不敢耽搁,急忙与紫苏检查这些香囊。果然,这些香囊与柴若雪所使用的香囊相似。驱蚊避虫的香囊里使用的是冰草,而另一种祛风散寒的香囊用的是曼陀罗。 柳静颐急忙拿着两个香囊去见言学晟。“言大人,小女有个疑问,想请教大人。” “言大姑娘是否身子不好,经常咳喘?”柳静颐问道。 “的确如此”言学晟点点头。 “这便是了,大姑娘中毒的源头来自这两个香囊。”柳静颐指着一个香囊说道:“这个香囊中的方子是用来驱蚊避虫的,但普通的香囊里使用的冰片,但这个香囊里使用的是冰草。” 她耐心的解释道:“冰草与冰片的作用相似,但冰草价格昂贵,等闲之人不用,且使用不当,容易引发其他药物的毒性。” “大姑娘使用的另一个香囊是祛风散寒的方子,里面有一味曼陀罗。曼陀罗有阵痛止咳的作用,但同时也有剧毒。医家平时使用它都会多有禁忌,且一定按量使用。”柳静颐详细向言学晟解释这其中的医理,尽可能让言学晟能听懂。 “言大小姐佩戴的这两个香囊,单独佩戴都没有问题,但是两个香囊放在一起,冰草便会诱发曼陀罗的毒性,日积月累,便会中毒。”柳静颐从容的说道。 听柳静颐说完,言学晟一时怒火攻心。 柳静颐急忙喂给他一颗药丸,扶他坐下休息。少时,言学晟缓了过来,痛心的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他想不到,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孙女,居然会在不知不觉中遭到暗害。 言夫人慌忙问道“那柳大夫,我孙女还有救么?” 柳静颐安慰道:“夫人放心,既然已经找到毒源,切断毒源,我连续为言小姐施针几日,悉心调养数日,即可痊愈。” 言夫人听到此处,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只是此时言梓桐尚在昏迷中,尚不知道柳静颐所言真假。 柳静颐在言府逗留了三日,第二天施针的之后,言梓桐便已转醒,但身体尚虚,还需一直躺在床上,第三日施针之后,言梓桐大有好转,已经能够坐在床上,眼里也有了生气,精气神已经大好。 言学晟见到孙女已经好转,激动的热泪横流,不顾耄耋之年,向柳静颐抱拳道行礼:“静大夫,真的是太感谢你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柳静颐急忙扶住言学晟,不敢受礼,谦虚道:“大人,您折煞小女了,治病救人,乃是医家本分。” 言学晟此时更是赞叹道:“说来老夫当初见到柳大夫时,还有所怀疑,如今看来,真的是老朽小看了静大夫。” 说着便看向周浩说“管家,去给静大夫封一笔厚重的诊金。” 言夫人从身后丫鬟端着的托盘中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慈祥的看向柳静颐,真诚的说道:“静大夫,这是我和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这块儿玉佩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所造,还望静大夫不嫌弃,收下这块儿玉佩。” 柳静颐微讶,果断推辞:“夫人,这太贵重了,小女不能收。” 言夫人不容柳静颐推脱,把玉佩塞道柳静颐手中。“桐儿的病情,一直反复,但是看着这几日桐儿的好转,是之前没有过的情形,所以静大夫的医术,我信。”言夫人摸了摸眼泪说道“我家桐儿父母早逝,是我们老两口把她拉扯大的,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法去向她死去的父母交代。” “今次,幸好碰上静大夫,救了我家桐儿一命,如果你不嫌弃,以后你就与梓桐是亲姐妹。”言夫人又和善的说道“这几日,见静大夫一直戴着面纱,可否让我见一下静大夫容颜?” 柳静颐闻言略有迟疑,解释道:“夫人,小女脸上自幼被烫伤,烙下了严重的伤疤,小孩烫伤难以治愈,即便伤好,也容易烙下疤痕。小女戴着这面纱,就是为了遮挡这伤疤的。此时摘下面纱,怕吓到夫人。” 言夫人一听,眼中无限惋惜。“可怜的孩子。” 这种言语,柳静颐已经听过太多,她也早就习惯外人见到她脸上伤疤后,投来的怜悯目光。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沉静的说道:“夫人,明日我再为言小姐施针最后一次,小姐体内的毒素即可被完全清除,彼时我有一些关于香囊的问题,想问一下言小姐,望言大人,夫人恩准。” “好好好,此事我也正想问一下梓桐。关于这事儿,我一定要查清楚。”言学晟说道。 第四章 香料铺 第四日,柳静颐给言梓桐施针完毕之后,言梓桐已经大好,已经可以在丫鬟的搀扶下下地走几步。 言学晟见到孙女变化如此之大,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半年了,我孙女儿已经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了, 如今终于能下床了,老夫在这里谢谢静大夫。”说罢,就要拱手向柳静颐行礼。 柳静颐一个健步上前扶住言学晟,自己不过十三岁,受一个耄耋之年老人的大礼,她怕折寿。“大人,您太客气了,治病救人乃是行医之人的本分。”柳静颐说道。“我想请教言小姐一些问题,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谢意。” “好好好,我也正想查清楚此事。”言学晟说道。 柳静颐温和的向言梓桐问道:“言大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这些香囊是从何处购入?从何时开始佩戴?” 在床上已经躺了大半年的言梓桐,大半年来第一次下床走路,心情万分激动和喜悦。但毕刚刚开始恢复,身体尚虚。言梓桐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自幼体弱多病,这个祛风散寒的香囊,是两年前从城中一家香囊店购入,那家店铺的老板略通医术,这些香囊都是他用中药方子配制而成,因为功效显着,我一直都在他们家购买香囊。 言梓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们家在东市,紧挨着一家衣料店。生意兴隆,城里好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喜欢在他们家购买香囊。” 她指着一个冰蓝色蚕丝香囊说道:“这个是那个老板一年前研制出的新药方,说是有驱蚊避虫的功效,在刚刚研制出来时,那位老板就推荐我佩戴了。这些香囊都是七日更换一次里面的药材” “那言小姐平日都是如何佩戴这两种香囊,总不能两个香囊一起佩戴吧?”柳静颐问道。 “静大夫说笑了。”言梓桐无力的摇了摇头。“我纵然再喜欢用香囊,也不会两个香囊一起佩戴。我一般将这个祛风散寒的香囊随身佩戴,驱蚊避虫的这个挂在床头。晚上睡觉时,我会将两个香囊都挂在床头。” “哦?”柳静颐秀眉一抬,言梓桐的使用方式与柴若雪相似,只不过柴若雪是将驱蚊避虫的香囊随身携带,将祛风散寒的香囊挂在床头。但最终两个香囊会放到一起。 “这种佩戴方式是老板教给您的?”柳静颐问道。 “不是,就是随意佩戴。”言梓桐回答说。“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佩戴方法,就是按喜好随意使用的。” 这就奇怪了,那么言梓桐使用香囊的时间与柴若雪差不多,那为何荆子言与柴若雪中毒轻,而言梓桐却中毒深呢? 柳静颐陷入沉思。 “那香囊店老板有没有告诉你使用禁忌,比如两个香囊不能放在一起,不能同时使用等等?”柳静颐追问了一句。 “没有啊。” “静大夫,这些香囊有什么问题么?”言梓桐看向柳静颐,疑惑的问道。 “是有问题。”柳静颐平静的说道,她将香囊中所含有的冰草和曼陀罗详细告诉了言梓桐。 言梓桐闻言,一阵后怕。“如果一直找不到毒源,我是不是就没救了?”她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不敢相信。 柳静颐走到言梓桐的床边,轻轻拿起她的手腕,又仔细的给她切了一次脉,用一双清澈的双眸看向言梓桐,温柔的说道“言姑娘请放心,既然已经找到毒源,只要切断毒源,待会儿再给你开一剂方子,你按方子服药,待体内毒素清除,不日即可痊愈。” 言梓桐有些动容,小声抽泣的说道:“谢谢你了,静大夫。” 言梓桐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小姑娘,不过十几岁的年纪,面带白纱,一双明亮的双眸似乎会说话,一件浅色齐胸襦裙外套着一件齐地米白色褶子裹着纤细的腰身,言梓桐甚至不能相信,这么一位弱不禁风的少女,居然是一位大夫。 她想,这白色的面纱之下, 遮挡的一定是绝色容颜。 “静大夫,看你年纪应该也不大,我应该虚长你几岁,此次承蒙你相救,要不然我可能就命绝于此了,如果你不嫌弃,你就叫我一声姐姐可好。”言梓桐目光真诚的看着柳静颐。 柳静颐有些迟疑,她不想官员扯上关系。“言姑娘严重了,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所在,姑娘不必挂在心上。” 柳静颐此时,更想赶紧回去,将实情告诉荆子言,她不相信,此事是巧合。两个香囊中的药物不能同时使用,店铺老板如果略通医术,不会不知道,那么他就有责任告诉客人,使用禁忌。这个店铺老板,一定有问题。 她想起,城东的刘家和城西的左家也购买了这种香囊,也许他们也中毒了,但中毒之人并不自知。言梓桐因为与荆子言一样,体弱多病,稍有风吹草动,身体便有反应。 但刘家和左家呢?柳静颐还有一事不明,从使用方式上来说,柴若雪与言梓桐的佩戴使用香囊的时间相同,那为何言梓桐中毒程度会比荆子言和柴若雪深许多? 陷入沉思之际,她听到言学晟吩咐下人,“来人,去查一下那个香囊店老板。” 柳静颐觉着有必要再追问一下言梓桐:“言大小姐,我想问一下, 平日您除了佩戴香囊之外,还有其他用香习惯么?” 在言梓桐的房间,柳静颐还闻到了另一种香气,故有此一问。她有个直觉,此事跟“香”脱不了干系。 言梓桐看着柳静颐说道:“我除了平日喜欢佩戴香囊外,还喜欢焚香,我自幼体弱,经常有胸腹闷胀疼痛之感,焚些香会减轻一些痛苦。所以我的房内一直焚香。” 听闻,柳静颐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那您平日都焚些什么香?” “都是一些上好的沉水香,檀香之类的。” 这就是了,柳静颐心下恍然。沉水香虽然是上好的香料,可也是一味药材,气虚阴亏之人一般慎用。言梓桐自幼体弱,气虚本就亏损,并不适合焚沉水香。 “我喜欢焚香,之前给我治病的大夫说,可以焚一些檀香,檀香性平,比其他香更适合我用。我也喜欢紫檀香的香气” “那言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焚这沉水香的?” “大概一年前吧。这沉水香还是那家香料店的老板推荐我的,那老板见我经常咳嗽气喘,就说可以尝试焚一下这上好的沉水香。有宁神静气,纳气平喘的作用。于是我就把檀香换成了沉水香。” 又是这个香料店老板。 柳静颐觉着这个想聊点老板有问题。事不宜迟,她要赶紧回家,把事情告诉荆子言。于是给言梓桐开完方子之后,便起身告辞:“言大人、言夫人,言大姑娘体内毒素已经彻底清除,按照我开的方子按剂量服药,修养一些时日,即可痊愈。只是。。”柳静颐顿了顿,继续说道,“言姑娘气虚亏损,实在不易焚沉水香。其实宁心静气,贵在自身,姑娘心境开阔,自然会宁心静气,不必用香来辅助。言大姑娘不如先暂时停用一段焚香,也暂时停之佩戴这些香囊,亦会对言姑娘的身体恢复大有益处。” 柳静颐说完,便起身行礼告辞。 “等等。”见柳静颐要走,言梓桐言辞有些急切的说道。 “怎么了?”柳静颐回眸。 “这几日,多写静大夫悉心照料,可我还未见柳大夫的真面目,柳大夫能否摘下面纱让我看一下呢?”言梓桐请求道。 “言姑娘,小女自幼面容尽毁,摘了面纱,恐吓到小姐。”柳静颐诚恳的说道。 “无碍的,你这份相救之恩,我日后定会报答,你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见一下恩人的容颜。” 见言梓桐言辞恳切,柳静颐不再推辞,轻轻从左至右摘下面纱。刚刚露出左脸时,虽未施粉黛,却娇俏动人。言梓桐想,如果右脸没有受伤的话,绝对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待露出右脸时,一片杯盏大的伤疤狰狞的烙在右脸上,令人触目惊心。言梓桐不忍看下去,众人一阵唏嘘。 柳静颐已经习惯了。当她第一次在人前摘下面纱时,初见时惊艳,而后惋惜甚至略带怜悯的神情,她已经领略过太多了。她不想让人怜悯她。 “言大人,夫人,言姑娘,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在下就先回去了。言姑娘修养期间,有任何不适,可随时派人找我。”说完,柳静颐重新戴上面纱,紫苏拎着柳静颐的药箱一起走出言梓桐的闺房。 言学晟命管家周浩将柳静颐护送回去。 在车上,柳静颐忽然对紫苏说:“紫苏,我以后不想穿女装了,以后再出来,就穿男装,带面罩吧。这样显的老气一些,也不至于再被人怜悯。” “姑娘。。。。”紫苏轻轻叫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柳静颐的处境,她看的清楚,她知道柳静颐这么多年的不容易。紫苏从小伴着她,深知自家姑娘只是内心故作坚强,内心却是极其敏感。此次来到言府,一定有所触动。小小年纪,顶着这样一张脸,从小受了多少白眼,如今的地位是如何挣的的,她全看在眼里。 如今的柳静颐只想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第五章 ?香料老板身亡 王城的另一边,很快便出现了大规模的混乱。 在王宫附近决斗的莉哑和瞬司令,本身就是轮回者中数一数二的角色,至少比起黑岩和这个尚且不知名的短裙少女,是要强出不少的。但是一来他们十分清醒,本身就有意识地避免着对周围房子和居民的伤害;二来他们也不是全力战斗,如果他们全力打一场,不止王宫,把这个城市轰平也是有可能的事。所以虽然因为技能附带的大规模的光影效果让周围的居民产生了混乱,但是到最后,都没有造成任何伤亡,混乱的居民在被骑士们安抚后,也逐渐回自己家去了。 然而黑岩这边,情况就不一样了。 虽然不是彻底黑化,黑岩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清醒,只是被狂气影响到了思想而已;但是********想要置对方与死地,也考虑不了那么多的问题了,另一边短裙少女被黑岩吓了一跳,一时间在气势上有些落后,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她也管不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了。一时间,城东地区一片混乱。无数居民往城门方向逃去,然而普通人的速度并不快,在并不开阔的街道中,也就只能挤成一团而已。 短裙少女似乎是远战型角色,并没有和黑岩进行正面战斗。一边利用一个能射出蛛丝的指环,像蜘蛛侠一样在房子之间穿梭着,一边利用狙击枪攻击着黑岩。按理说,这种教科书一样标准的放风筝打法对于现在的黑岩应该十分有效。本身并不是以速度见长的冒险者,又********追着短裙少女,黑岩完全没有追得上的理由。但是实际情况,却完全不一样——追了一路,黑岩完全没有被击中几次,倒是短裙少女频频遇险,有一次还差点被黑岩的恶魔之手一把抓住,用刚刚冷却的瞬移技能才堪堪躲过。 其中的原因,便是战场的地理因素了。 如果是遍地高楼大厦的城市或者巨树参天的森林,就很可能是刚才那种情况了;但是现在的城市,可实在不适合短裙少女放风筝——这片区域里最高的建筑,也就三层楼高的样子。在这种地方做蜘蛛侠,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人的战斗已经引起了周围居民的恐慌,大街上的人乱成一团,这更加增加了短裙少女的战斗难度——一边战斗一边还要防止走光,难度提升可不止是一星半点。为此,她甚至停下了单手使用狙击枪对黑岩的攻击——虽然命中率不高,但是没有了狙击枪的牵制,黑岩追的更快了。 短裙少女一手按着裙边,一手射出一束细丝,钉在了拐弯处的另一个房子上,打算通过突然的转向拉开和黑岩的距离。回头一看,却见黑岩已经追了上来。 二话不说,带着仿佛要将她一刀劈成两半的气势,黑岩的绯红女皇已经杀到了眼前。短裙少女大惊,连忙使用瞬移,又一次险而又险地避过了黑岩的斩击。不过,她倒也没有继续逃跑。闪避到路边一个房顶上之后,少女再次拿出了狙击枪,瞄准了黑岩。 砰! 一声枪响过后,一道炽目的光束命中了黑岩。不同于之前的光束,这道光束单从外表来看可要大了很多。倒不是要比之前的攻击要强很多,而是刻意增大了伤害面积。在发现黑岩拥有很强再生能力之后,短裙少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攻击并不适合对付黑岩——想要一击破防很容易,但是造成的伤害,黑岩转眼间就能痊愈。调大伤害面积虽然会降低对一些防御道具的穿透能力,但是黑岩可明显没有那种道具。 饶是黑岩反应迅速,还是被炸伤了一条胳膊。然而一片血雾之中,黑岩却没有理会受的伤,而是迅速转过身,拿出了自己的武器盒——潘多拉。待到转过身,武器盒已经切换成了镭射炮的形态。在短裙少女熟悉了黑岩的能力之后,同样的,黑岩也对短裙少女的能力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所以在逼出一次瞬移之后,即使是半黑化状态的黑岩也明白,短时间内对方似乎是没有瞬移的能力了。当机立断,面对对方的狙击,黑岩直接一炮炸了回去。 因为之前黑岩并没有使用过恶魔之手和绯红女皇之外的装备,这一下可是让短裙少女有些猝不及防。镭射炮的速度同样很快,虽然还比不上她的狙击枪,但是黑岩可并没有留给她闪避的机会,毕竟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即使是普通炮弹都很难闪避,只见白光一闪,短裙少女就被毫无悬念地击中了。黑岩没有犹豫,收起武器盒,纵身一跃,绯红女皇喷射出鲜红的火焰,向爆炸的火光中斩了过去。 叮! 金铁相交的声音中,火光逐渐散去。黑岩很快便发现,对方不仅没有事,连自己的一剑也稳稳地接住了。脚下的房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拦住黑岩的,是一把半月形的大剑,大剑的主人,似乎便是眼前的短裙少女了。 光鲜的紧身军装,此刻已经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就连本来就短得有些过分的短裙,也被爆炸划了一道缺口。不过自己这一炮的威力,黑岩倒也明白,如果是普通冒险者,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来这么一发,不止是爆衣,恐怕连小命都要没了。能够挡住自己这一炮的原因,似乎便是眼前的这把半月形的大剑了。 这把剑,黑岩并不是没有见过。《鬼泣》世界里,黑岩也曾看到过它——名为‘力量之刃’,也就是魔剑斯巴达。作为一把剑,它可实在算不上好看,原本的剑脊变成了骨架,延伸出了仿佛血肉一样的剑面和半月形的剑刃,看起来臃肿又碍事。但是在那个世界里,这把剑可是当之无愧的最强的武器,甚至要超过黑岩现在的阎魔刀。本身是但丁的父亲——斯巴达的佩剑,在封印魔界的时候被遗留在了魔界,在《鬼泣3》的剧情中,才被但丁所收回。后来,但丁用父亲留给自己和兄长的吊坠彻底解放了魔剑斯巴达,战胜了魔帝,黑岩所见,便是在战胜魔帝后,被翠西拿走,用以哄骗魔剑教团教皇的那把斯巴达之剑。那时的斯巴达之剑已经是最强形态了,虽然到最后还是被但丁给回收了。因为已经有了阎魔刀,对这把剑黑岩也就只是眼馋了一下而已。毕竟一把和自己没什么因果的超S级武器,即使能带出任务世界,难度上恐怕也不是那时候的黑岩能够完成的了,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又看到了一把斯巴达之刃。 这把斯巴达之刃,倒也不是黑岩见过的那一把。如果不是团队任务,每个人进入的一个任务世界都是一个单独的世界,获得的武器自然也不是同一个。不过任务世界这么多,居然能碰到一个和自己相同装备的人倒也实在稀罕。然而,现在黑岩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她发现,对方的力量,居然在自己不相上下。 一直以为对方就是个远程型的冒险者,这让黑岩有些在意。拿着力量之刃的短裙少女,先后挡住了黑岩的炮击和绯红女皇。不过,这倒也彻底激发了黑岩的战意。毕竟刚才的攻击,黑岩并没有来得及使出全力。 轰! 一声巨响中,两人脚下的房子,终于不堪重负塌掉了。虽然房子里的人已经逃出去了,但是在房子外边,却引发了更大的恐慌。无数人挤在狭窄的街道上互相推搡,争相往远处逃去。两人坠入房间之中,开始了短兵相接。不过,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尘土飞扬,短裙少女被黑岩从房间里一剑砸了出来,撞破墙壁,背后一片鲜血淋漓。开战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受了实质性的伤害。她虽然拥有斯巴达魔剑,但是对于力量使用的技巧上却并不如黑岩,加上黑岩将绯红女皇的喷射量越加越大,她很快便坚持不住,被黑岩找了一个破绽,结结实实地砸了一剑——尽管力量尚且能坚持,脚下却无处借力,却被黑岩一剑直接砸飞了起来。背后的石墙仿佛纸一样被撕裂,碎石将她没有防备的后背刺伤了。 黑岩的攻击,并没有结束。完全启动了疯狗模式的黑岩,马上追杀了出来——甚至完全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房子被两人完全破坏后,还没来得及倒塌,就见又是一道火光从房内直射了出来。因为短裙少女似乎拥有挡住一半镭射炮的能力,黑岩这次使用的是正宗的充能大炮——虽然不及《鬼泣》的任务中使用的那发人间大炮那么逆天,但是比起刚才那一下,可要强得多了。短裙少女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一避,倒也避免了被炮击直接击中,黑岩放空的这一炮,在被她躲过后,一炮炸掉了远处的半截城墙。然而才刚刚转身准备溜,就见倒塌的房屋中,几枚爆炸剑已经飞了出来,紧接着,黑岩也挥舞着火焰的巨剑冲了出来。 乒地一声,短裙少女手中的剑被黑岩击飞了出去,她自己也站立不稳,被黑岩再次击退数步,倒在了路边。未来得及起身,就见黑岩挥着剑冲了过来。 要跪了吗? 短裙少女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虽然在这个任务中,死掉也只是回归圣杯而已,但是一方面有着霸占圣杯的野心,另一方面又本能地害怕着死亡,她还是徒劳地举起了手——瞬间移动还有几秒,黑岩却不会等她的技能冷却了再下手的。 居然在任务刚开始,就要莫名其妙地领便当了……这算什么?这个什么都不说,就追着自己玩命的家伙到底是谁? 这么想着,短裙少女却突然愣住了。因为黑岩砍向她脑袋的剑锋突然停住了,让她在一秒之前避免了成为生物学上的学姐。 这家伙,准备饶过我吗?还是…… 很快,短裙少女就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她看到,黑岩的背后,一个流星一样的光球正在急速接近中。黑岩在砍中她之前,硬是扭转了剑锋,砍向了那个光球的方向。一道火红的剑气激射而出,和光球在半空中撞到了一起。 然后,便又是一次爆炸。 黑岩明白,那个光球的威力,可是足以要了自己的小命的。这个不知由谁发出的光球中,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所以,她才在最后一刻放弃了短裙少女,改为攻击半空中的光球。虽然在之前的战斗中,黑岩也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但那到底只是一种战斗方式而已——毕竟现在的黑岩不仅赢了,反而基本没受什么伤,但是这一发光球下来,可真多会要命的。之前的武器化虽然因为力量不足而被动解除了,但是黑岩的青色能量本身对Berserker职介的狂气就有克制作用。所以尽管黑岩在衰弱时期脑子沾染了一些狂气而出现了一些莫名奇妙的想法,但本质上还是拥有智商的,在恢复了之后,也仅仅是保持着那样的状态而已,并没有被狂气进一步支配和侵蚀,感应到这个巨大的威胁之后,也就自然地将保命放到了第一位,发出了一道剑气,在半空中便引爆了那个光球。 然而,光球的威力,却再一次出乎了黑岩的预料。爆炸的光球仿佛第二个太阳一样,在半空中爆炸了开来。就连黑岩所处的位置,也很快便被光球吞没了。 第六章 檀香 兰斯洛特出乎意料地什么话都没说。 也许是感觉到现在的黑岩脾气不大对,又或许是什么都不想说,总之,在兰斯洛特回来后,只是冷冷地瞪了黑岩一眼就自顾回去了。等了大半天的黑岩如负重释,倒也有些纳闷,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完全不在意自己波及平民的事吗?想起那个冷冷的眼神,黑岩也明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原本就准备大不了和他翻脸,毕竟离开了他自己还有莉哑可以投奔,但是这样的情况,又让黑岩有些纠结了。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因此对自己心生提防或者刻意疏远的话,之后的圣杯战争就不好打了。虽说战斗的主力依然是众位英灵,但是圣杯战争的主体,到底还是七位御主。自己的御主放弃了和自己的沟通,只是瞧不起自己的行径,不屑和自己为伍倒也算了,但是如果将不满一直憋在心里,到关键时刻从背后捅刀子的话,又该怎么办? 干脆把那家伙干掉?脑子有问题的黑岩这么想道。毕竟因为身为英灵的技能并不能随便使用,真打起来还是要靠自己原本的力量,所以黑岩倒也不是很缺魔力,有一个御主的话,反而会受制于那三个令咒而束手束脚。这么想着,黑岩打定主意,提着剑就要去砍人。然而才刚站起身来,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了意外的声音, “哼,好大的胆子,不仅害了城东数百平民,现在还要出去行凶?” 这下子,可着实把黑岩吓得不轻。黑岩的感知能力也算敏锐,即使是在一道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也能清楚地分辨出混在人群里一只猫的踪迹。而这个声音明显就在身后,黑岩却在她出声之后才发现。 如果对方偷袭的话,自己可就危险了—— 来不及想太多,黑岩抽刀就向后砍去。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黑岩转身就打,被黑岩一剑逼得狼狈不堪。 “笨蛋,是我啊!” 来人正是莉哑。莫名奇妙被黑岩砍了一剑,连忙后退。然而定睛一看,却见黑岩的状态似乎不是很正常。原本蓝色的眼睛,不知为何正泛着危险的红光。 先前那句话,倒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然而现在看到这样的黑岩,即使莉哑再迟钝,也能察觉到异样了。眼看黑岩一剑之后又是一把抓了过来,莉哑连忙一闪闪过黑岩的一剑。然而,黑岩同样是仓促出剑,加上思维并不清晰,这一剑之后,便露出了破绽。莉哑没有犹豫,一把抓住了黑岩的手臂。绯红女皇本身的推进力极大,被这么一干扰,黑岩手中喷射着火焰的绯红女皇顿时没有握住,脱手飞了出去。黑岩还欲反击,阎魔刀才刚出现在了手中,却见莉哑目光一寒,一把扼住了黑岩的喉咙,将她推到了墙上。 荧光流转,黑岩的目光逐渐恢复了清明。眼中的红光褪去,少女重新恢复了理智。当啷一声,阎魔刀掉到了地上。 “怎么?冷静些了吗?”莉哑松开手,目光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黑岩抬头看了看她,抱着头蹲了下去。 “怎么了?狂气反噬了吗?”莉哑连忙蹲下来,关切地问道,“没想到你居然成为了Berserker,这个职阶……” 黑岩没有回答,倒也不是被什么狂气反噬了。刚刚恢复正常,她马上就想起了刚才自己做的那些事—— 方才的黑岩,倒也并不是完全被狂气所支配。狂气本身源自于Berserker这个职阶,源自英雄人物本身的愤怒、不屈和执着。所以某种意义上,这种原本就来自人心的情绪,并不算是外物。而黑岩拥有祛除狂气的方法,本应该能够轻易地将入侵自己意识的狂气祛除出去,但是因为狂气的入侵,反而觉得离开了狂气变成一件不好的事了。倘若不是莉哑强行帮助黑岩稳定心神,恐怕用不了多久,黑岩就要彻底狂化了。 解除狂气的影响后,黑岩的大脑马上恢复了正常。而回想起这段时间内所做的事,黑岩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下完蛋了。虽然在狂气影响的状态下,黑岩觉得那些事并不算什么,但是恢复了理性后,黑岩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倒不是没有直接杀掉那个短裙少女,也不是没有在小黑死亡的地方多调查一下。如果黑岩清醒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贸然去和那个短裙少女战斗。无论结果如何,哪怕是黑岩一口气干掉两三个英灵,结果也只能是会被其他英灵针对——圣杯战争的结果,从来都不是看谁杀的人多,而是谁能活到最后。实力固然重要,该出手的时候肯定是要出手的;但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出手,什么时候该出手。而从一开头,黑岩就深知自己并不算顶尖的冒险者,等到其他人杀起来之后,自己再介入才有机会。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本来只是手贱稍微进行了一些侦察,却阴差阳错被狂气入侵,将之前的计划破坏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黑岩,就是这样一种心情。方才所做的事自然都还记得,然而到了现在,才算是真正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了?我的剑气应该可以保证一段时间内不被狂气所侵蚀,难道还不够吗?” 莉哑说着,就要继续往黑岩的体内灌注着那种莫名的气息。黑岩连忙制止,“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那你这是……” 黑岩抓了抓头,“说来话长。” 城东破坏引起你的恐慌,已经逐渐平息了下来。骑士们忙成一团,纷纷调集各自的卫士和城里的军队参与救灾。然而兰斯洛特的城堡里,却是一片安静。卫兵们讨论着城里突然发生的两起战斗,就连厨房里的厨娘也因为好奇而凑了过来。城堡的主人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而黑岩却和莉哑这个谁都不知道的客人,在后院里接上了头。十分钟后,黑岩终于将发生的那些事都跟莉哑交代了一遍——作为盟友,黑岩倒是用不着对莉哑有什么隐瞒。 “所以说,跑去城东大闹的果然是你咯?”莉哑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脑子抽了吗?” “这么说也差不多……”黑岩咧了咧嘴。 “不过,既然你已经见过小黑了,那么跟你战斗的那个家伙肯定不会是另一个小黑。按照你提供的信息,既然是女的,大腿又很漂亮,那她应该是八代优——就是在进入任务世界之前,我们还见过。” 虽然只是隔了一晚上,但是这么久远的事黑岩怎么记得。不过经过莉哑提醒,黑岩倒也想了起来—— “除了我们和小黑、香草还有瞬司令,还有另外两个冒险者,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还有的那个家伙……”揉着还有些发涨的太阳穴,黑岩疑道,“那个家伙不是男的么?” “哪是男的啊……算了,那时候也是太忙,现在跟你讲一下吧。那家伙看起来是挺可爱的,不过还真不是男孩子。她叫八代优,大概是挺久前的前辈了,据说是和瞬司令同期的家伙。不过在拥有了自我的世界后,就不怎么参加任务了。”莉哑摸着下巴,“我和她只是见过几次,她的能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她应该打不过我,因为她并不是以战斗为专长的冒险者。” 黑岩赞同道,“她会瞬移,还拥有一个能喷射细丝攻击和牵引的戒指。开始她是使用的狙击枪,后来拿出了‘斯巴达之剑’。不过她似乎真的不适应近战,斯巴达之剑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她掌握了的大概只有两三成吧。” 莉哑点了点头,“恩,应该就是这样的。不过你也不要因此就轻视于她,毕竟混了这么久的家伙,可没有一个简单角色。那个突然出现的炸弹,很可能就是她自己召唤过来的。” “没有可能是她的同伴吗?”想起之前自己的猜测,黑岩疑问道。 “应该没有吧……”莉哑若有所思地说道,“瞬司令便当了,小黑被关在你说的那个密室里,香草应该都没见过她;你我自然不必说,剩下那个家伙,大概也不可能了……” “那个黑斗篷的家伙呢?”黑岩问着,又补充道,“不会也是女的吧?” “那家伙……”莉哑扶额,“他叫叶无殇,是男的没错,大概比我早几个世界。不过怎么说呢,那家伙应该算是一个标准的轮回者了吧。就任务能力来说,他也算是轮回者中拔尖的那一类了。他信奉丛林法则,从不和别人深交,凡事都已提高自身实力为第一要务。但是太过追求利益,却又不被大多数人喜欢,加上他曾经得罪过某位前辈,团队任务中经常被排挤,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冒着暴露的危险去救一个仅仅是认识的妹子,更何况八代优还是他的对手——即使他们曾经达成某种互助协议,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特地去救一个素昧平生的妹子的。更何况,八代优还是他的竞争对手。” 听到这个名字,黑岩嘴角咧了咧,“叶无殇……” “没错,是不是听起来就很有主角范?”莉哑接上话头,“怎么说呢,如果是其他的轮回空间里,他也许会成为主人公那样的人物,但是你也知道吧,我们这个轮回空间比较特殊……也就是没什么正形,虽然都是单独的冒险者,但是人与人之间关系却成了更加重要而自由的东西。这样的情况下,愿意与他深交的,大概也就只有伊藤前辈那种老好人了。” 想起进入轮回空间之前,黑岩有关人口基数的那个想法,黑岩这才明白。自己是完全想错了。天朝人口是男性偏多没错,根据概率学,冒险者中的男性比例应该也是这样的,或许还应该更高一些。但是她想漏了一点,虽然冒险者里男女比例应该差不多,但是伊藤诚的熟人,却并不是这样的比例——作为一个好男人,好到了被大多数男人嫉恨的程度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被他请来帮忙任务的朋友里,除了妹子,也就只有叶无殇这种不合群的家伙了。 听完莉哑的话,黑岩这才恍然大悟。而之前发生的事,也就有解释了。 黑岩和八代优大战一场,最后却因为莫名的攻击而被八代优秀逃走了,但是现在看来,那次攻击倒也不见得是八代优的同伙干的了——至少不太可能来自同为英灵的其他冒险者。虽然那个光球来自天上,轮回空间中也不乏一些强大的召唤类攻击技能。 但是在这之外,又有了新的问题—— “那么,小黑被人打得半死囚禁在地下密室里,又是怎么回事呢?” “谁知道。”说到这个问题,莉哑却似乎没什么想法,“待会我们再去调查一次再说吧。” “可是……”黑岩犹豫道。 “可是什么,反正我们都暴露了。与其继续畏畏缩缩,不如多掌握一点信息更有用。能够击败并困住一个英灵的力量,可不能轻视。”莉哑咧了咧嘴,却又突然郑重其事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跟踪着我的气息而来的吗?”黑岩说罢,却又皱起了眉头。自己虽然被狂气影响到了神智,却并没有彻底傻掉,回来的一路上,倒也没有忘记防范跟踪者、屏蔽气息。莉哑并能从王城追踪到兰斯洛特的城堡,显然是有别的手段。而此刻的莉哑,也罕见地严肃了起来。 第七章 冰片 柳静颐拿着香盒仔细的闻了又闻,又用手拨了拨香盒内的檀香,这里面的香被人动过,应该是被人放入过其他香,但拿走了。 “主子,这盒香被人动过,这里面原来放的,不只是檀香,还有其他香。”柳静颐看向荆子言说道。 “你能确定,这里面被放过什么香?”荆子言冷声问道。 “是一种松柏做成的香。此香不像沉水香和檀香那么名贵,松柏材料低廉,但其成长需要数年,因而也不易得。其气味却与檀香相似,如果不仔细分辨,极易混淆。”柳静颐解释道。 “但是孙兴来对香格外精通,怎么会分不清檀香和松柏香。”柳静颐有所不解。 荆子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道:“除非,这个被混入的香,是用檀香和松柏香合成的。” 柳静颐又拿过孙兴来待客用时焚香用的香炉,仔细闻了闻,给出了确定的答案。“主子,这香炉里的确有松柏香的气味。” 此时,站在一旁的丁一不自觉的开始发抖了起来。 荆子言转头看向一旁站立的丁一,心下明白了八九分。“你叫丁一?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你师父学制香的?” “回大人,我是从四年前跟着师父的。”丁一小心翼翼的说道。 “四年前。。。。”荆子言低头沉思,“你师父平时对待你怎么样?” 丁一心虚的说道,“师父待人一向和善,对小人更是恩重如山,师父没有子嗣,所以一向视我如亲子。小人家境贫寒,师父还经常拿出钱财让小人寄回家中贴补家用。” “哦?”荆子言看了一眼丁一,余光嫖过丁一手臂上没有被衣袖遮盖住的一处皮肤:“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丁一闻言,急忙将衣袖拉下,遮盖起伤痕。“我不小心碰到的。” 荆子言走上前,周身气场逼的丁一不住的往后退。荆子言没有给丁一退路,一把上前抓住丁一的胳膊,利落的撩起丁一的衣袖,手臂上布满了鞭痕。 “说说吧,怎么回事?”荆子言皱了皱眉。“香盒里的香是你调换的吧。” 丁一躲闪着荆子言的目光。 “回大人,小人听。。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丁一言辞闪烁。 “哦,那我给你提个醒。”荆子言眼里略过一丝讥讽。“这个香盒的确是你师父所有不假,但这里面除了檀香,还被混入了其他香料,比如松柏香。” “你跟着你师父学香4年,对于一些香料的研制也已在行,将檀香和松柏香混合,再制成檀香的模样,崖柏香香气不如檀香那么厚重,所以少量的松柏香混合在檀香中,不仔细分辨,等闲之人不容易分辨出来。” “这。。是你自己说,还是让我们去你的住处搜一下你制香的用料,虽然你可能已经焚毁用具,但一定会留下痕迹。”荆子言说道。 “大人,我说,今年香囊店的生意不如从前,虽然进账与以往持平,可支出却大增,所以小店的利润越来越薄,已经不足以维持日常,但是师父却仍然要焚这昂贵的檀香,所以,我便想用价格低廉的松柏来代替昂贵的檀香。”丁一小声的说道。 “用松柏做原料制香?你师父常年制香,如何能分辨不出檀香和松柏香的区别?”柳静颐忍不住插嘴。 “其实,我师父这两年嗅觉出现了问题,一些香料已经分辨不出气味了。”丁一说道。 柳静颐听闻,有些唏嘘。制香之人嗅觉出现问题,那就等于与香无缘了。一辈子侍弄香料之人,怎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那你这身上的鞭痕是怎么回事?”荆子言继续追问道。 “我偷换香料用材一事被师父发现了,师父便严惩了我。师父说幸而只是在自己用香上偷工减料,如果在售卖的客人用的制材上偷工减料,那便是坑蒙拐骗。师父说,做人要诚实。”丁一低着头说道。 荆子言面色一缓,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师父罚你没错,做人要诚实,做生意更要童叟无欺。” 但是荆子言不解,如果孙兴来为人如丁一所言,那么这两种香囊中的用材又该怎么说?用冰草换成冰片,价格昂贵不说,效用也不一样。 “价格昂贵。。。”荆子言猛的抬头看向丁一:“你刚刚说,今年你们支出大增。” 丁一不解的点了点头。 “我要看一下你们的账本。”荆子言面色阴沉的说道。 丁一急忙去前厅店铺的柜台后面将账本拿出,双手哆嗦的递给荆子言。荆子言又让丁一把上一年的账本拿过来,他要做对比。柳静颐也上前过来帮忙看账本。 “主子,有发现。”柳静颐将两本账本冰片进货数量做了对比,展示给荆子言。 在今年的账本上,荆子言发现,今年所进的冰片的数量是往年的三倍之多。荆子言皱眉,问向丁一:“你们今年的冰片数量居然是上一年的两倍?今年需要冰片的数量要大的多?” “回大人,小人也不清楚,每年进货多少,都需要进哪些货,都是师父亲自掌管的, 小人并不知情。”丁一说道。 “那你们进完货后是否清点?”荆子言追问道。 “是有清点的。对了大人,今年进货的时候,有一件奇怪的事儿。每次进完货,我都进行清点,只是这次进完之后,我发现冰片的数量跟账本上进货的数量并不相同。”丁一说道。 “你说什么!冰片的数量少了?少了多少?”荆子言蹙眉。 “少了两倍。” 荆子言没再继续往下问,而是看向柳静颐:“你常年侍弄药草,可知冰片和冰草的价格。” “冰草的价格是冰片价格的两倍。” 这就是了。这个账本所记载的冰片的数量是虚假的,多出来的两倍数量,正好是买冰草的价格。 荆子言觉着,这个孙兴来并非如丁一所言,人品高洁。他始终觉着,香囊一事,与孙兴来脱不了干系。 这一趟,所行不虚。被调换的香料制材,多出的冰片数量,种种疑点,都让荆子言觉着,孙兴来的死并不简单。 荆子言看了看柳静颐,见她还在四处找线索。“静颐,你还有什么发现?”柳静颐环顾着一下这个会客厅,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儿,是哪儿不对呢? 柳静颐摇了摇头,这会儿,她觉着奇怪,但又不确定。她还有疑问,虽然查到了孙兴来衣着上的香气是松香,但这并不能证明孙兴来死于中毒。 “静颐,我们需要去言府一趟。”荆子言说道。“走,我们回衙门。” 此时,天色已晚。“主子,静颐理解您查案心切,可如今天色已晚,您还是当心身子,要不然夫人和幼惜姑姑也会担心。” 荆子言收住脚步,看了看柳静颐,叹了口气说道,“也好,先回衙门,把今日的所获告诉焦大人,然后我们就回家。” 回到提刑司衙门,荆子言便将孙兴来香料用材被调换,以及孙兴来账本上那多出的两倍,但实际进货却又少了两倍的冰片数量一一告知焦震。 焦震闻言陷入沉思,他脸色微沉,沉重的说道:“看起来此事不简单啊,尤其是这冰片,看起来是有预谋而为的啊,为今之计,我们还是要去言府再问询一下,毕竟此事涉及言府,事关重大。” “啊,荆寒啊,今天天色已晚,明日你随我一同前往言府。”焦震说道,“今天你们就先回去休息。” 荆子言和柳静颐默默走出提刑司衙门,柳静颐扶荆子言登上回家的马车。一路上,柳静颐仔细回忆着孙兴来会客厅的布局,不住的摇着头。“颐儿,想什么呢?” “主子,我一直觉着,孙兴来的那个会客厅很奇怪,但到底是哪儿奇怪却说不上来。”柳静颐墨色的深眸径直的看向荆子言。 此时在柳静颐面前,荆子言拿紧绷的神经已经放松下来,马车内只有他们两个,荆子言却感觉少有的放松。 他略带微笑的对柳静颐说道:“今天已经很晚了,这些事就先放一放,回家好好休息休息,让紫苏给你做点你喜欢的菜式。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马车急速的行驶在乡间的道路上。虽然荆子言深色坦然,全身心放松,思绪却并没有因此停止。焦震说,此事涉及言府,事关重大。那自己这次中毒,到底是被波及的,还是下毒之人刻意为之呢? 荆子言感觉好疲倦,从沐王府脱身之后,虽然一直隐居,内心却并未十分放松,尤其是中毒之事之后,他更是身体中像是有一个紧绷的弦,格外疲惫。 “主子,有件事我一直想说。整个柳州府内,购买香囊的一共四家,左家和刘家皆是经商巨贾,我们家也算经商之人,只有言家是官宦之家。按照言梓桐的叙述,这件事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布局了,那么整件事有可能就是针对言家的一个阴谋。”柳静颐突然说道。“我们也许应该查一下言家在官场上的来往。” 荆子言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第八章 铃兰 回到小田村的家中,天色已晚,马车在家门口停下,幼惜早已在门口等着望眼欲穿。一整天不归家,幼惜姑姑已经提心吊胆了一整日。 幼惜扶荆子言下车之后,柳静颐随后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公子,夫人已备好晚膳,公子先去用膳吧。”幼惜恭敬的说道。 “不用了,让夫人自己用晚膳吧,幼惜你随我到书房。”荆子言沉着脸说道,又看向柳静颐:“静颐,你先回房用膳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继续查案子。” 幼惜姑姑听闻,心知定是出了不小的事,默默跟在荆子言身后往书房方向走去。 书房内,荆子言坐在书桌旁,一直用手撑着头,似是累极了。“公子今天可是累着了?可让静姑娘过来给您推拿一下?” “不必了。”荆子言蹙眉,把今天的所获告诉了幼惜,沉沉的说道“姑姑,言家的事你怎么看这件事?” “此事确定是针对言家的,可是公子的中毒,奴婢觉着,也是刻意针对的,如果左家和刘家的香囊没有问题的,那么公子的香囊,也是刻意为之的。”幼惜说道。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为什么针对我,目前尚不确定。为今之计,必须先查出下毒之人,才能查出幕后主使。” “姑姑,我想搬到城里去。”荆子言突然说道。“你明天和墨雨、寒澈去城中寻一处宅子,如今我在提刑司衙门做师爷,在住在村子里,往返不方便。” 幼惜姑姑吃了一惊。“公子,怎么突然想跟官府的人打交道了?” “形势使然,要查这个案子,尤其是牵扯到言府,言府是官宦之家,我如果想查案,有个官方身份,行事也方便。”荆子言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姑姑不是一直想让我恢复身份么,此事少不了跟官方打交道。” “公子是想。。。。” “姑姑,即使我有一天恢复了身份,但无根基,你觉着那个位子我能做的长久么?”荆子言语气严肃。 幼惜低下头,恭敬的说道,但凭公子吩咐。“姑姑,我目前没有什么想法,只想先把这个案子查清,到底是谁要害我” 其实荆子言对身份地位毫无兴趣,如果可能,他只想在这个小田村隐居一辈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他却发现,这样的日子,他也许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 “姑姑,你先下去吧,把静颐叫过来。” 回房之后的柳静颐,亦没有用膳的胃口,简单吃了几块点心,心思便又放在了香囊之上。但是又想不出所以然,便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循着香气找去,发现窗台上多了一盆盛开的白色植物。她还尚未见过开的如此美丽的鲜花,便急忙问道:“紫苏,这是什么花呀?” “姑娘,这叫铃兰,是今日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进城置办药材,路过一处卖花的花房,看到这花开的漂亮,花香扑鼻,想着姑娘天天跟药材打交道,还不曾见过什么花,就想着给姑娘买回来。”紫苏笑嘻嘻的说道。 “铃兰?”柳静颐走到花盆前,猛吸一口盛开的花朵散发出来的芳香,沉醉其中。突然,她想起,在孙兴来的会客厅内,也有一盆如此盛开的鲜花,跟这盆花极其相似,但气味却不相同。 想到这儿,柳静颐急切的想再回到孙兴来家中勘验,她怕晚了,那盆花就会被人处理掉。 想到此时,她急忙说道:“紫苏,你再随我去一趟孙兴来家中。” 紫苏为难:“姑娘,今天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正要说下去,门外幼惜姑姑的声音想起:“静姑娘,公子让您去一趟书房。” 正好,可以把这个发现告诉荆子言。 柳静颐带着紫苏来到荆子言的书房,敲门进入,紫苏是丫头,照例是不能随柳静颐一起进入的。柳静颐自己进入书房,发现荆子言正坐在书房的书桌旁,眉头紧蹙。 “属下见过主子。”柳静颐轻轻屈膝行礼。 “免了。”荆子言从书桌旁起身走出来,来到正对房门的矮榻上坐下。“静儿,我有些累,你给我把把脉。” 柳静颐顺从的走到荆子言跟前,轻轻跪到荆子言右侧,拉过荆子言的左臂,用左手托起其手腕,纤细的右手轻轻搭上其手腕,神色凝重。 良久,柳静颐抬起头,秀色的深眸对上荆子言深邃的双眸,“主子今日是累着了,脉象有些紊乱,许是近几日太操心了。待属下给您开一剂静心安神的房子服下,主子早些回房休息吧” 荆子言面带倦色,闭上双眼,有些倦怠的说道:“休息?我何时才能真正得到休息。” 此时的荆子言,卸下了平日冷峻的神色,在柳静颐第二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之后,荆子言对柳静颐已经完全信任,在她面前,亦能卸下防御。“静儿,给我捶捶肩,推拿一下。” “是。” 柳静颐从未见到荆子言如此的疲倦。心下有些心疼,她提了提裙摆,挪了挪身子,轻轻的为荆子言推拿起来,因为是医家,柳静颐对力道拿捏极其有分寸,不一会儿,荆子言的倦色开始舒展。 见着荆子言如此疲倦 ,柳静颐也不忍再拿案子,在柳静颐的推拿之下,荆子言倦色逐渐消退,连日以来从未有过的放松,荆子言竟然坐着睡着了。 柳静颐不忍叫醒他,将紫苏唤入,搬走矮榻上的小方桌,慢慢将荆子言放平,为其盖上被子,随后二人退出书房。 “紫苏,我写一个方子,你去按方子准备药材,明日我为主子煎一剂药,在他出门之前让他服下。” 做完这些,已经过了三更天,柳静颐心里挂念着孙兴来家中的那盆花,毫无睡意。可是荆子言这边他又放心不下,过度劳累之后,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 到底是放心不下,柳静颐在书房外为荆子言守了一夜。深秋的夜里,格外的凉她与紫苏二人,就在书房外的台阶上坐了一宿。 “姑娘,您要是冷的话,我去给您拿个披风。” “无碍的,我不冷。紫苏,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那怎么行,我要在这儿陪着姑娘。” 二人相互偎依着熬到了五更天,幼惜姑姑前来服侍荆子言起身,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柳静颐主仆二人,惊讶的说道:“静姑娘怎么在这儿?” “幼惜姑姑,昨天主子累到了,脉象有些紊乱,好不容易睡着,我怕主子夜里会不安稳,就在外面守着,幸好,主子睡的还算安稳。”柳静颐说道。 幼惜第一次对这个小姑娘生出心疼之感。这个小姑娘对自家公子的忠心,她是看在眼里的。“紫苏,这深秋寒凉,你也不知道去给姑娘拿个披风。”幼惜嗔怒道。 “姑姑,不怪紫苏,是我不让她拿的。”柳静颐为紫苏申辩道。 幼惜刚要说什么,却听到书房内传来荆子言的声音:“是谁在外面?” 荆子言醒了,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从矮榻上起身。他疑惑的看着矮榻,他记得,昨夜静颐给自己推拿了一会儿,自己便睡着了,睡着的时候,他是坐着的。 幼惜推门进入:“公子,静姑娘说昨夜公子累着了,怕夜里公子睡不安慰,在门外守了您一夜。” “什么!”荆子言眼睛一热。“静儿,进来。” 柳静颐依言进入,屈膝一礼:“属下见过主子。主子休息了一夜,是否感觉好点,让静颐给您把把脉。” 说完,柳静颐让荆子言坐好,自己则跪在荆子言身边,柳静颐的手搭上荆子言手腕时,一阵凉意瞬间顺着荆子言的手腕传入荆子言心底,守了一夜,柳静颐的手已经被冻的冰凉。 “静儿,不着急,你先回房去休息一下,暖暖身子,我这会儿感觉还好。”荆子言温和的说道。 “休息了一晚,主子的脉象安稳多了,静颐一会儿给您煎一剂药,主子服下后,能缓解公子的疲惫。” 此时,柳静颐见荆子言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便将昨夜自己的怀疑告诉荆子言:“主子,我想再去勘验孙兴来的香囊店,我记得他的会客厅里有一盆花。我想再去确认一下那盆花。” 荆子言不解的看着柳静颐,她把紫苏买回来的那盆花告诉了荆子言,并说道,“孙兴来家的花与紫苏买的那盆花极其相似,但香气却不同。” “好,今日我让寒澈陪你去勘验孙兴来的香囊店。”荆子言说道“我与焦大人去言府。” 荆子言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再着急,也得先回去暖暖身子,用过早膳之后再去。” 柳静颐依言,她还得给荆子言煎药。 回房后,紫苏赶紧给她拿来一个手炉,抱着手炉,身子逐渐暖和起来,柳静颐便让紫苏准备笔墨,写好方子,让紫苏去抓药,幸好都是家中常备的药材。安全起见,这么多年来,荆子言所用之药均由柳静颐亲自煎好,端到荆子言面前。 这一次也不例外。 第九章 佩心草 柳静颐伺候荆子言用完药之后,便在寒澈的陪护下,再次女扮男装来到香囊店。 孙兴来身亡后,香囊店的一切事物均由丁一来打理。 丁一见柳静颐到来,急忙上前迎接到:“大人,不知这次来小店,有何事?小人已经把该知道的都告诉大人了。” 柳静颐说道:“我昨天来的时候,记得孙老板的会客厅里有一盆盛开的鲜花。那盆花现在何处?” 丁一说道:“那花如今还在师父的会客厅中,那是师父的一个好朋友送给师父,因为香气特别,师父一直特别喜欢,所以那花一直在会客厅中并没动,我这两天都有好好浇水养护,也算是对师父的一个交代。” “你带我去看一下那盆花。” 丁一带柳静颐来到会客厅,果然花还在。柳静颐仔细辨别着这盆花,从花朵到叶子,再到花土,都一一辨别,她确定这盆花与自己房中那盆花是同一种花。两种相同的花,为什么香气却不同。 她仔细的观察的这盆花,她发现这花土有被人动过的迹象,在枝繁叶茂的花枝下面,有一株并不起眼的小植,起初她以为,这是这株花分出的来幼株,但是仔细分辨,却是与花盆里的花完全不同的植物。 柳静颐摆弄着花盆,不动声色的将那株小植移出花盆,从衣袖内拿出手帕,包起这棵小植,又将花土复原。 她向丁一问道:“你可知道柳州府内,哪儿卖这种盆栽?” 丁一答道:“城西有一家姓赵的花商,专门侍弄花草,城里大户人家买花都去他们那儿选。” “你说这盆花是你师父的朋友送的,你可认识这个人?” “我没见过他的真面目,每次来都是带着一个银质面罩,师父好像跟他特别熟悉。” 这是个线索,柳静颐想道。她决定去见一下丁一所说的花商。 走出香囊店,她看了眼身后的寒澈,有些无奈。寒澈就是个闷葫芦,一路上一言不发,与柳静颐保持着绝对的距离。她知道,荆子言希望寒澈跟着,是保护她安全,莫说她自己会一些拳脚,就是不会拳脚,她是医家,平时也带着一定的防身药草,以备不时之需,荆子言的确过虑了。 看着寒澈这张面无表情的脸,柳静颐暗暗叫苦。“寒澈大哥,你觉着我和主子,谁更需要保护?”柳静颐说道。 “这。。。静姑娘,在下奉主子之命保护姑娘,主子说姑娘需要保护,那就一定有道理。”寒澈憨憨的说道。 柳静颐被堵到内伤,打趣道:“寒大哥,你说就我这张脸,谁敢谋害我,吓都吓个半死了。”柳静颐眼珠一转,“不如这样,我们商量一下,你看既然有人谋害主子,那么肯定是有人想对主子不利,既然这样,主子的安慰比我更重要。我觉着,你更需要去保护主子。” 柳静颐边说,边自顾自的点点头。 “。。。。” 见寒澈没有说话,柳静颐继续撺掇。“寒大哥,你看啊,如果主子在查案中,万一有人对主子不利,那岂不是就麻烦大了。寒大哥,你应该赶紧去保护主子,如果主子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几个都担不起,不是么!” 寒澈有些犹豫,明显他被说动了。 就这样,寒澈被柳静颐支到了荆子言那边。她自己则去找那个花店。 来到城西丁一所说的那个花店,的确是好大的一个花房,里面各式奇花琳琅满目。柳静颐一眼就看到了那盆盛开的盆栽,轻轻走上前,闻了闻花香。 “客官想买什么花?”见一个带着面罩的瘦弱男子站在这盆镇店之宝面前,男子虽然瘦弱,却浑身散发出逼人的气质,花店老板赵归怕来者不善,急忙走上前来。这个男子正是女扮男装柳静颐。 “老板,这盆花叫什么花?” “客官,这花叫铃兰,产自西域,产量低,极为名贵,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今年小店一共也就进了三盆。” 柳静颐仔细观察着店里这本铃兰。这盆花枝繁茂,又被修正的整整齐齐,没有旁支末叶,花枝底部,并没有多余的枝叶,干净无虞。 “老板,在下是提刑司衙门办差的。”柳静颐亮明身份,“老板可还记得,这花目前卖出了几盆,都卖给了什么人么?” 听闻柳静颐是衙门办差的,赵归心下一惊,恭谨的说道:“恕小人眼拙,没有看出大人身份,还请大人见谅。” 随后他继续说道:“今年小店就进了三盆此花,到现在已经卖出两盆,一盆是昨日卖出的,一位十几岁的姑娘,那姑娘昨日见到这花特别欣喜,说要买给自家的小姐,让小姐近日心情郁结,买回去讨小姐高兴,让小姐换换心情。” 柳静颐心下了然,这是紫苏。 赵归顿了顿,继续说道:“另一盆是一个月前,一个带着面罩的人过来买过。”赵归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那个人身着一身青衣,整张脸用银质面罩遮挡着,看不清真实面,容身高7尺左右,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别人一般都双手捧着花盆,他却用左手一只手拿花,付钱也是用左手。”他又仔细想了想,确定说:“对,就是用左手。” 柳静颐又问道:“这那兰提花可需要在花盆中栽种其他植物辅助,才能涨势旺盛?” 赵归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大人对侍弄花草并不了解,对于这种盆栽植物,最忌讳的就是一个盆栽中栽种多种植物,这是养花的大忌。” 柳静颐听闻,从怀中拿出从孙兴来家中那盆那兰提花中移除的小植,问道:“老板,你可识得此物?” 赵归接过柳静颐手中的小植,仔细观察了其枝叶,又凑到鼻边嗅了嗅,说道,“这是佩心草,不知大人从何处得到的此物?” 柳静颐说道:“是从一盆铃兰的花盆中,此物被铃兰茂盛的枝叶所遮盖,所以此物生长瘦弱,不易被察觉。” 赵归脸色微变。“大人,这佩心草本身无毒,与花植在一起,却能够诱发花植中的一些隐藏的毒素的挥发,日久天长,还能改变花的原本气味。” 柳静颐脸色大变,吃惊的看着赵归,“那这铃兰有可否有毒性。” 赵归点了点头,“铃兰有奇香,却也有微毒,被诱发挥发之后,闻之令人心跳加速,头晕脑胀” 柳静颐语声微变,“铃兰单独栽种可有毒素?” “铃兰毒素较低,如果没有引诱因素的话,即使放在室内,也不容易使人中毒。” 柳静颐记得,松柏香也极易诱发毒物毒性的挥发。柳静颐沉声说道:“如果两种诱发性的东西与铃兰放在一起,人闻之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严重者会让人心脏骤停,心悸而亡。”赵归严肃的说道。“中铃兰之毒之人,一般心悸过速,心脏骤停,但面如常色,极难察觉死因。” “铃兰的花粉,是否遇到什么物质会变色?” “它的花粉的确特别,遇到酸性物质会变成粉色,所以一般染布坊也会将铃兰的花粉用作染色的配料。” “如您所说,铃兰如此昂贵,用作染色配料,得需要多少花粉啊?” “其实说是配料,只是在染料的配方中加一些这种花粉,所需并不多,但铃兰却有染色永久固色的效果,所以一些上好的绫罗绸缎会选择用它染色。当然价格也是十分昂贵的。” 柳静颐狭眸,心下恍然。原来孙兴来是铃兰挥发出的毒素导致的心悸而亡,孙兴来衣领的粉色,原来是沾染了铃兰的花粉染色而成。 “老板,你可知道,这佩心草一般生长在何处?咱们这柳州府可有生长佩心草的地方?”柳静颐继续问道。 “这佩心草喜阴,一般长在山上背光的阴面处。柳州本来靠山,也许在山上能找这种佩心草。养花之人都知道佩心草的作用,因此养花的人一般不会栽种佩心草。”赵归细细说道。 至此,柳静颐已经完全了解孙兴来的死因。事不宜迟,她要赶紧把这个发现告诉荆子言。她向赵归道谢之后,急忙朝提刑司衙门的方向走去。 此时,荆子言已经和焦震回到提刑司衙门。提刑司衙门后堂正厅内,焦震正一脸作难的坐在上首的位置。 柳静颐进入正厅,拱手向焦震行礼:“见过大人,主子。” “大人,主子我知道孙兴来的死亡原因了。”柳静颐随后,将自己的发现详细说了一遍,并把那株佩心草呈给焦震。 “如今看来,孙兴来确实被毒害。”柳静颐说道。“只是,他为什么被害呢?” 荆子言低沉的说道,“也许这个孙兴来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 “我跟焦大人去了一趟言府,已经致仕的言大人告诉我们,言大小姐,已经被指婚给了五皇子,原定于今年四月就完婚的。”荆子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谁知,今年以来,言大小姐的身体就一直时好时坏,半年前,更是直接一病不起,这婚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怪不得上次我去给言小姐诊脉,言大人对我一直千恩万谢,还让我以后跟言大小姐姐妹相称,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如果言大小姐的病一直不好,那这亲事就作罢了,他们这层皇亲就攀不上了。”柳静颐苦笑。 一直没有插话的焦震说道:“哎,言家大小姐,一直名闻京城,琴棋书画扬名京城,多家贵公子都对这位言大小姐有期许。其中不乏皇子啊。” 焦震一个头两个大,叹着气说道,“言大人说,在指婚给五皇子之前,四皇子就之前向他求取过言大小姐。” “言大小姐竟能引得两位皇子争相求取,可见才情不凡。”柳静颐说道。“那为什么言大人没有答应四皇子。” “皇子求亲,言大人哪有不答应。言大人答应了,但是皇子娶亲,必须得有皇帝指婚,四皇子见言大人答应,便去请皇上指婚,结果言大人没有等来指婚给四皇子的旨意,却等来了指婚给五皇子的旨意。” 柳静颐微讶,原来这桩婚事个中还有如此的曲折。“为什么会突兀的被指婚给五皇子?” “五皇子抢先向皇上下旨赐婚了。”焦震说道。 “那。。大人是怀疑。。。”柳静颐轻启朱唇,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 “哎,我可什么都没说,如今言大小姐已经痊愈,礼部可能重新择期让她与五皇子完婚的。”焦震急忙否认。 “这个中曲折知道多了,对我们也没有好处”焦震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目前就是需要找到下毒之人。” 第十章 被跟踪 如今事情已经有显着进展,虽然说孙兴来的死亡,已经能够高度怀疑是被诱发出的铃兰的毒素导致的心悸过速、心脏骤停,但幕后的下毒之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针对言家? 荆子言蹙眉,“大人,看来如今,我们只能在那株佩心草和那个带面罩的人身上上下功夫。” 如今即便知道言大小姐的婚事还有个中曲折,但没有证据,不能轻易下结论。更何况,两个皇子争夺一个女人,为此不惜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这听起来让人觉着匪夷所思。 柳静颐皱了皱眉,有些无奈的说着:“主子,听花房的赵老板说,那佩心草喜阴,一般长在山上,如果下毒之人是从山上采回来的,那么我们也无从查证。” 荆子言点点头,有些无奈。“那位花房的赵老板所描述的购买铃兰花的人,你还记得他的特征么?” 柳静颐说道:“赵老板说的那人,是一位带着银质面罩的人,身高七尺左右,惯用左手。”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记得,孙兴来的徒弟丁一说过,送给孙兴来花的人,就是一个脸上带着银质面罩的人。那个丁一还说,这个人与孙老板是好朋友。” 荆子言抬了抬那深邃的双眸,阴沉的说道:“一个带着面罩的好朋友?这个好朋友也不简单啊。” “假如我们把这两个人看作同一人,你说什么样的人面对好朋友也要带着面罩?”荆子言悠悠的问道。 “要么是隐藏身份,要么是像我一样,脸部被毁容了。”柳静颐说道。 “好,我们假设他与你一样,脸部被毁容了。静颐,你平时是怎么遮挡自己的脸?”荆子言反问道。 柳静颐不解,仔细想了想说道:“属下平时着女装会带一个面纱,如果着男装的话,就带一个像这样的面罩,把受伤的这边的脸遮盖起来,另一边没有受伤的不作遮挡”。 “也就是说你会随时随地地将脸遮起来。”荆子言沉沉的说道。“按照花房老板所言,那个带着面罩的人,并不是像你一样,只遮半张脸,他是整张脸都遮盖起来。如果他因为脸部受伤而带面罩的话,那么他会一直带着面罩。”荆子言说道。“如果他只是为了隐藏身份,那他只有在见这位孙老板时,才会带面罩。” “大人,请您发现悬赏通告,全柳州府内寻找这位脸带面罩的男子。”荆子言向焦震说道。 焦震听完荆子言的分析,赞同的点点头。“荆寒啊,你分析的有道理,我立即命人发下悬赏通告,全城寻找这位男子。” 荆子言似是想到什么,对柳静颐说道:“敬意,你之前去给言大姑娘诊过脉,如今已经过了些时日,你是不是应该去再去探望一下言大姑娘,看看她是否痊愈。” 柳静颐眼神一亮,说道:“哎呀,我怎么把这茬忘记了,我这就去言府。” “哎,慢着。”荆子言叫住了拔腿就走的柳静颐。“此刻天色已晚,你此刻去了,一会儿城门关闭,你就回不了家了,明日再去。” 随后荆子言向焦震告辞:“大人,小人近日就先告辞,明日再来。” 焦震向外看了看已经降临的夜幕,说道:“荆寒啊,我看你以后就在城里置办一处宅子,搬到城里来居住吧,要不然你这来回进城出城也太不方便了。案件要紧,我看你就尽快搬家吧,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向本官开口。”焦震眼神复杂的看着荆子言说道:“如果钱财上有什么困难,也一定告诉本官,本官可先预付你月钱。” 荆子言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瞒大人,小人已有此意,已经安排家人置办宅院,不日即可搬到城中居住。” “好好好,等你安顿妥当,本官去你给你贺乔迁之喜。”焦震不住的点点头。焦震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派人查过这位荆寒,两年前才来到小田村,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位荆寒的来历。可是他多年的为官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 荆子言带着柳静颐回到小田村的家中,寒澈早已在提刑司衙门外备好马车等候。马车内,荆子言青着脸看向柳静颐,将柳静颐看的心里一阵发毛。 柳静颐陪着笑,小声说道:“主子,您怎么这么看着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么?” 荆子言没有搭理她。语调阴沉朝着外面驾车的寒澈说道:“寒澈,回到家中自己去找刘管家那儿领罚。” “是。”寒澈声音清脆的答道。 “主子,寒澈做错什么了,您要罚他?” “他执行任务不利。”荆子言依旧阴沉的说道,“我让他跟着你,是为了护着你,查案不比外出看诊,这实在是太危险。” 柳静颐笑着说道:“主子,属下好歹也跟您学过功夫,能护的住自己,倒是主子,您本就身子弱,必须得有个人跟着您啊。” 荆子言冷声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纯属花拳绣腿,这几个护卫里,就属你的功夫差。你以医见长,也未正经出过任务,但凡有要奔走调查之事,都是墨雨和寒澈来做,你也未见识过外界的险恶。”他顿了顿,又继续训道:“如今我们被牵扯在案子中,谁都不知道这案子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阴谋诡计,跟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是如何的穷凶极恶,你还年少,尚不知人心险恶,万一出现差池,可知道会连累多少人!以后行事需万分小心,即便不让寒澈跟着,也需得让紫苏陪着。紫苏的功夫到底在你之上。” “是,属下知错,以后属下定仅尊主子之命。”柳静颐低头认错。 “对了主子,我现在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柳静颐问道:“言府之前派去找孙兴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主子有没有见到?” “是言府的副管家,叫薛祥。”荆子言说道。“我跟焦震去言府的时候,见过这个薛祥。他是三年前才来到言府,因为精通术算,在言府做账房,同时也帮着管家周浩打理事物。” “三年前?那言大人可知这薛祥的来历?”柳静颐问道。“言大人是哪年致仕的?” “大宸乾化二十一年,就是三年前。”荆子言解释道:“言大人说,当时这个人被饿晕在言府门口,言大人便命人把他抬入府中,于是他便在言府留了下来,此人原本就是一个落魄秀才。” “主子,您说薛祥见完孙兴来,孙兴来就暴毙,您说这是巧合么?”柳静颐抬头问道。 “这世上哪儿来的这么多巧合的事儿。”荆子言神色自若的说道:“不过是有人刻意制造的而已,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这其中的关窍。” 说话间,马车已经回到小田村的家中。幼惜姑姑照例已经在门口迎接。“公子劳累一天,饭菜热水皆已备好,公子还请回房好好歇息。” “姑姑,我吩咐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荆子言问道。 “回公子,我今天和墨雨已经找到一家合适的住宅,就在城东的一条街道上,宅子不大,却也僻静,适合居住。就等公子看后定夺了。”荆子言点点头。 入夜,荆子言歇在了柴若雪的房中。一番云雨之后,荆子言温柔的看着柴若雪,眼神里充满柔情:“雪儿,以后我可能走上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你可愿意在我身后支持我?” 柴若雪不解的看向荆子言,柔声问道:“郎君,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去走一条不归路?” 荆子言叹了口气,“雪儿,你放心,不管我身处何位置,我一定会护住你的。” “郎君我怕,我不想再过原来的日子。”柴若雪低低的哭诉道。 “雪儿,不怕,你放心,一切有我。”荆子言抚摸着柴若雪那乌黑的秀发,把她搂的更紧了一些。“不管何时,我都会护着你。”荆子言轻轻安抚着柴若雪。“我们过两日要搬到城里去住,如今我在提刑司衙门当差, 住在这小田村来回也不方便。” 柴若雪吃惊的看了看荆子言。搬家一事,她从未听他提起过,也是,自从成婚以来,家中大事小事都是荆子言做主,她这个当家主母,做的太悠闲了。她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荆子言决定的了事儿,对她只是通知一下,不过她也乐得省心。 第二日,柳静颐按荆子言交代,带着紫苏去言府探望言梓桐。荆子言先去衙门点卯,悬赏通告发出去了,但没有人来衙门提供线索,案子一时陷入僵局,荆子言便随幼惜去看宅子。 这是一个二进制的宅子,坐落在城西安宁坊,幼惜没有选城东,城东的宅子皆非富即贵,荆子言希望避世,不引人注目,偏僻安静的地方总没错。 荆子言宅内人并不多,来到小田村之后,一直做药材生意,加上柳静颐经常出诊所赚取的诊金,多少也有了些积蓄。虽然可以买一个三进三出的宅院,但荆子言不想引人注目,所以一切从简。 对荆子言而言,这个宅子刚刚好,宅内亭台楼阁,绿树成荫。从正门进入,旁边便是一排倒座房,连着前院。这一排倒座房可以给下人用,前院用来待客,前院与内院通过拱花门相连,穿过拱花们便是内院。内院由东西厢房组成,内院正对着的是正房,正房后还连着东西二房。难得的是,这个宅子虽然是二进制,却有东西跨院。 “您对这个宅子可满意?”幼惜恭敬的问道。 “满意满意。”荆子言不住的点点头。“以后您和夫人住正房。”幼惜姑姑说道,接着想把自己的安排告诉荆子言。 “把东跨院收拾出来,给静颐住。”荆子言打断了幼惜说道。“其余的,你就安排把。哦,对了,静儿那边只有紫苏一人伺候,你再去寻几个与静颐差不多大的丫头,过来与紫苏一起伺候。” 幼惜一怔,便反应过来:“是。” 荆子言看着这个院子,满意的点点头,脚步踏入东跨院,虽然东跨院比正院要小,可也由正房和东西厢房组成,院内清静宜人,几颗垂柳随风摇曳。突然,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荆子言的身后传来。荆子言目光凛冽,寒声道:“阁下已经跟了我一路了,也该现身了吧。” 第十一章 花圃 将时间调回几分钟以前。 黑岩被叶无殇缠住,一时间无暇再顾及莉哑那边的情形了。虽说在召唤出‘乱红莲’之后,莉哑的窘境倒也改善了不少。巨大的灵兽破坏力惊人,很快就逼退了八代优——虽说八代优力量并不大,在招式对拼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优势,但是拥有瞬间移动和那一枚古怪的戒指,她的机动能力还是很强的。庞大的灵兽虽然动作很快,但是想要击中她,同样并不容易。 灵兽追着八代优,冲进了一边的森林中,仿佛杀进东京市的哥斯拉一样,将森林撞得东倒西歪。不过,依靠灵兽扳回的劣势,也仅此而已了。莉哑刚捡回灰烬王锯,才正要冲进森林追杀八代优,就见一道赤色的光芒,突然从森林深处爆发了出来。与此同时,宝剑‘乱红莲’也仿佛感受到了那种痛苦一样,开始鸣颤了起来。 对于专门修习某种武器的冒险者来说,驾驭武器是一门基本的学问。修习剑道,可以凭借自身意志,直接和一把剑进行沟通,这一点和单纯为了打架杀人而练的野把式是不同的,除了人物本身拥有的专属装备,就只能碰运气了,就像黑岩那样,如果无法获得维吉尔的认可,恐怕一辈子都没法获得阎魔刀的承认了。但是如果是修习剑道的高手,只要不是属性不和或者被这把武器排斥,就可以通过提升自己的境界、不断地和武器进行沟通来获得武器的承认了。当初黑岩交给莉哑的黑金王锯,莉哑就曾当场完成了这把武器的绑定。而这把‘乱红莲’来自《食灵零》,是谏山黄泉的佩剑,虽然本身是一把非常强大的武器,评级也有S-级,但是因为获得时间不算太长,莉哑还未能得到它的承认。S-级武器和一般武器还是不同的,从那一次任务到现在,莉哑虽然也有成长,但是想要将一把S级武器通过非常规的方法变成自己的专属武器,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是因为它的品级足够高,黑岩一时间倒也没什么 所以,现在的乱红莲,能发挥的作用也就要打个折扣了。如果是作为专属装备而被使用,乱红莲的力量也会随着莉哑的成长而提升,但是现在尚未结成契约,这只灵兽就只能作为一只普通的召唤生物来使用了。虽然拥有概念防御功能,对付大量杂兵的时候会很有效,但是对于八代优这种攻高防低的角色,也就只是个活靶子而已了。 感受到乱红莲上传来的波动,就连雪亮的刀锋也暗淡了几分,莉哑大惊。一边飞速朝着林子里跑去,一边往刀中灌输着自己的魔力。型月世界的魔力是一种等级很高的力量,虽然并不能用来直接弥补乱红莲受到的损伤,姑且算是一种办法了。她自然知道,只要没有彻底崩坏,任何装备都会在任务结束后自动回复;但是现在正是和乱红莲缔结契约的重要关头,一个伺候不好影响到契约的缔结,损失可要比任务失败大多了——反正魔力是由御主提供的,她自己也没啥损失。 才进入森林,莉哑就看到被一枪打了个对穿的灵兽。一栋小洋楼大小的乱红莲,似乎被八代优冲脸放了个大招。因为是纯粹的灵体,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损伤,但是身体已经变得相当稀薄了。周围几棵大树被爆炸波及,炸得一片狼藉;乱红莲的身下被炸了一个大坑,草屑泥泞到处都是。莉哑看着站在一边的八代优手中枪口上尚未散去青烟,头皮有些发麻——这还算是手枪吗?不考虑外表的话,说是小口径舰载炮都有人信吧。 看着那个巨大的炸坑,莉哑一阵头疼。八代优那把手枪威胁非常大,本以为也只是贯穿能力比较强,眼下表现出的破坏力,却又一次让莉哑眉头紧锁。一般情况下,很多冒险者都有一些威力强大的大招。但是真正一对一的战斗中,却很少有人能够用出来,例如黑岩的充能大炮,虽然威力要比尼禄的‘湛蓝玫瑰’大很多,但是一对一的战斗中,永远无法像湛蓝玫瑰那样一边战斗一边充能。所以除了拳脚无法解决时的大招对拼,也就只能在敌人疏于防范的时候,出其不意的偷袭了——本来压力就很大了,还要提防对方可能的突然发难,接下来怎么打? 连忙将乱红莲收回剑中,还未等莉哑准备好,八代优抬手一枪便射向了莉哑的头部。莉哑没有黑岩那么强大的恢复能力,对八代优的手枪,明显没什么有效的办法。虽然能够凭敏锐的感觉躲过大部分攻击,直觉这种东西可不可靠,但是只要一个失误,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解决掉乱红莲之后,八代优再度攻了上来。莉哑挺剑反击,剑气纵横,开头几剑倒是没什么问题,剑气纵横,莉哑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要比八代优高出很多,但是几招过后,莉哑却是渐渐落了下风。之前因为黑岩曾说过八代优尚且没有她强,莉哑倒有些轻敌,而这份轻敌到了现在,已经完全无影无踪了。 不过,这还真怨不得黑岩。 冒险者们不断通过任务世界强化自己,定位不同,战斗方式也不尽相同。虽说有客观实力这回事,比如瞬司令,如果他认真起来,其他人一起上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对于一些实力相近或者相似的冒险者,这种差距就尤为重要了。 八代优在和黑岩的战斗中并没有使用她擅长的剑枪结合的战术倒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实际上,就算她把枪管子一甩,也未必能打得过黑岩。续航能力对于没有队友的冒险者来说,重要性可谓是不言而喻;而自愈系能力就是其中的典型——虽然不能自动回蓝,但是能够自动回血就是其中的典型了。因为是续航强化,其他方面的增幅肯定要小很多,一般冒险者也只会挑一个自愈能力较高的身份作为自己的血统能力,但是黑岩一口气将本源能力和血统能力全部兑换成了续航系,就是冒险者中的异类了。 八代优的进攻,主要侧重在枪的上面。正常射击中,虽然破坏力不强,但是速度和穿透力均是高得惊人。无论是莉哑还是黑岩,都很难通过反应去避过它的子弹,同样的,枪械类武器在近战中很难打中,对于实力相差不多的冒险者,八代优也很难得手。而剩下的,就是直觉和运气的比拼了。而在这一点上,黑岩和莉哑就不一样。对于黑岩来说,赌运气也不是第一次了;即使被八代优打中,也没什么大碍——除了行动可能会受一点影响,这点小伤几秒钟就能愈合。万一不行,黑岩还可以和她换伤。八代优的枪对黑岩威胁并不是很大,力量也不是黑岩的对手,耐打程度比起黑岩来说就差多了。黑岩豁出去跟她拼命的话,最后黑岩最多受重伤,但是她铁定得完蛋。 但是莉哑就不一样了。 莉哑的剑术,主要基于快速的拔刀术和对敌人的行动的预判,比起黑岩,可要有技术含量多了;但是正巧,八代优也是感知系的高手,在枪斗术中,让敌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开枪显然是十分致命的威胁,而作为一种威慑,即使自己打不中,也不让敌人知道,这也是枪斗术的一种优势了。而后来虽然她想转行做远程攻击系的冒险者,隐蔽自身也同样重要,所以反感知能力对于她来说,一直都是重中之重,为了培养这种能力,她甚至放弃了自身物理防御的培养,相比之下,莉哑的感知能力就有些不够看了——不仅无法察觉到她的气息和行动,反而在这一点上被她所克制。加上莉哑修习的是严谨的剑道,对于随时都有可能击中自己的八代优的攻击,明显没什么有效的应付的办法,所以只能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和八代优进行游斗。 两人的战斗,比起黑岩和叶无殇那边,就不怎么好看了。 上次被八代优缴械,莉哑也学乖了,重新开始战斗后,她很快便放弃了抢攻。一方面忌惮八代优可能的杀招,一方面也对八代优的枪斗术没什么有效的办法。时而亮起的橙黄色的弹道擦身而过,莉哑身形如电,穿梭在八代优的四周。而八代优也没什么有效的应对办法,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起来。看起来风平浪静,然而莉哑明白,这样的局势对于自己依然是不利。 八代优只要不失误被莉哑抓到破绽就不会输,莉哑却危险得多了。八代优的枪威力极大又很难躲避,莉莉娅只能靠感觉提前避开可能的射击轨道。但是这么僵持下去,却总不是办法,一旦八代优灵光一闪突然打中或是成功预判到莉哑的行动路线,莉哑所受的伤可就不止是黑岩那样流几滴血就能继续战斗的程度了。然而对付眼前这个家伙,又始终没什么办法。正琢磨着现在要不要跑去和黑岩换一下对手,莉哑却突然感知到了一股微弱的能量正在不远处悄悄成型。 “这是……不好!” 这股能量的气息,莉哑曾经觉察到过——就在黑岩和八代优战斗的那天。结合黑岩所叙述的经过,似乎便是那日在最后关头救了八代优的那枚能量弹。知道是敌非友,攻击的方向似乎又正是黑岩那边,莉哑来不及多想,一道剑气逼退八代优之后,飞速转身,绕过两棵未被破坏的大树,几步跑出了林外。而她到来的时机,也是刚好。 莉哑视力远超一般人,很快就看到了远处大路边的树荫下,隐匿着的一个黑袍人。黑袍人个子不高,气息也隐匿的非常好,手中虽然正在缓缓凝聚着一枚明亮的魔法弹,那边正在战斗的黑岩和叶无殇却全无察觉。如果不是莉哑感知敏锐,恐怕也无法觉察到他悄悄凝聚的魔法。 八代优还没追上来,莉哑不及多想,拔剑就要给那个人一道剑气——然而就在此时,危险的感觉却再次袭来。 现在的莉哑,正好绕过了两棵树挡住的视线死角,本想绕过八代优的射击视线,但是与此同时,莉哑自己也没办法靠对方的视线、对枪口的大致预判来躲避对方的射击了。事实上,八代优也完全看不到莉哑所在的位置了。想要马上追上去,却又怀疑这是莉哑设计的陷阱。而抱着这样的想法,八代优一边小心地追击着,一边朝树后随便开了一枪。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惊呼。 八代优没有瞄准。本来就看不到目标,只是这么随手一枪而已;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八代优随便打出的这一枪,却正好命中了树后的莉哑。虽然没有被击中要害,却也伤到了莉哑的左肩。莉哑吃痛,手中的刀没有拿稳,差点掉下去。而没有成功发出剑气,远处的黑衣人也很快将手中的能量球凝聚完成了,然后瞄准黑岩的方向,发射了出去。 黑岩反应不及,等到察觉之后,能量弹已经近在咫尺了。莉哑悲鸣一声,那家伙就不知道小心点么? 不过,似乎已经太晚了。饶是黑岩一道剑气砍爆了能量球,却依然被爆炸的火光罩在了中心。 完蛋了吗? 十分钟前,两人还自信满满地想要先发制人,但是转眼间,黑岩就被偷袭了两次,自己也被人给打的满森林乱跑。直到此时,莉哑才感觉到了这次圣杯战争的凶险。黑岩如果便当了,她一个人再强,想要干掉其他人也太难了。不过就在此时,她却意外地看到了两道陌生的身影。 是错觉吗? 第十二章 ?旧事重提 柳静颐意识到事关重大, 她必须赶紧把此事告诉荆子言。她急忙向言梓桐告辞,匆忙的来到提刑司衙门。 “主子,那薛祥有问题。”进了提刑司衙门,还未见到荆子言,她便急忙招呼道。 正在正厅与焦震谈论案情的荆子言,见到匆匆忙忙的柳静颐,急忙问道:“到底何事,如此慌张。” 柳静颐便将言梓桐的婚事曲折,以及薛祥的种种疑点,在言府的花园中发现的铃兰,以及铃兰隐藏的佩心草,向荆子言详细叙述了一番。 荆子言沉沉的说道:“两位被下毒之人,身边都出现了佩心草和铃兰,可以认定,是同一人作案,而薛祥又都在涉案现场出现,此人一定与案件脱不了关系。” “荆寒,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前去缉拿这个薛祥。”焦震看向荆子言,“迟则生变”。 “静颐,你在衙门候着。”荆子言吩咐道。 焦震命令张涛与荆子言带着衙役一起去言府捉拿薛祥,可未曾想,他们去了却铺了个空。 管家周浩说薛祥一天前已经离府。荆子言一惊,“因何事离府?是否还回来?” “回官人,昨日薛祥来我这支月银,他说已经向老爷辞行,说之前在城中的一个戏班子见到一位女子,长的跟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很像,他本想去戏班找她,可没成想那戏班已经离开柳州府,不知道去哪儿了,他要去寻那戏班,去看看那个女子是不是他妹妹,所以他就不回来了”。 “他还有个妹妹?” “我听他说,他的家乡遭大水,好多人流离失所,父母都已经被大水冲走,他跟妹妹逃难出来,结果不慎走失。所以他对他妹妹心怀愧疚,认为是自己弄丢了妹妹,一直想找回妹妹。” 荆子言脸色阴沉,寒若冰霜,显然,薛祥已经逃走了。“带我们去看一下他的房间。”荆子言阴冷的说道。 来到薛祥的房间,荆子言冷冷的下令“搜”。 张涛是捕快的头儿,素来办事效率极高。一声令下, 便带着兄弟们翻箱倒柜起来。 “师爷,有发现。”张涛端着一盆栽种的整整齐齐的陪佩心草来到荆子言面前。 这盆佩心草,被放在朝北的窗台下,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很明显,是被人栽植在这里的。荆子言猛然抬头,对周浩说道:“周管家,麻烦你带着衙役去庭院的花园中找找,看看言府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这种佩心草。” 张涛带着衙役们随周浩出去,留荆子言自己在房中继续搜索。这位薛祥在言府是副管家,地位不低,他的房间简单整洁,却又不失典雅。进门正对着的,是一张用来待客的矮榻,矮榻旁边便是一张博古架,上面错落有致的放着不少书籍,博古架旁边,是平时用来看书写字用的书案,一张蒲团草垫放在书案下方,用来坐着。 荆子言仔细观察这个书案,却发现这个书案的布置,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一般人写字,砚台放置在右则,方便用墨。但是这个书案,砚台被放在了左侧,用过的毛笔还放置在砚台上,如果是左侧,用右手写字该是多么的不方便。且这个书案并不小,右侧还闲置不少空间。 记账需要用算盘,对于管账的管家来说,算盘是必备之物,可这必备之物,也放置在了左手边。 “难道说这个薛祥是左撇子?”荆子言有了猜测。此时,张涛带着衙役们回来,“师爷,只在花园中的那株铃兰下面,发现了两株佩心草,我已经带过来了。” 周浩见状,解释说:“这株铃兰是五皇子所赠,专门送给言大人的。言大人感念五皇子好意,且言大小姐又与五皇子有婚约,便命人种在了言大小姐经常在花圃中停留的地方,言大小姐经常看到花,也就能够想到五皇子的心意,也就能接受与五皇子的婚约。” 荆子言点头,突兀的问了一句:“周管家,这位薛副管家平时写字记账,是用哪只手?” “薛副管家一直是用左手习字记账,就连打算盘也是用左手,我们当时还觉着不可思议,觉着这位薛副管家还真是位能人。”周浩不急不慢的说道“后来我有一次问他,他说自己右手受过伤,没有左手灵活,所以就改用左手,说自己因为左手开始不方便,自己练了好长时间呢” 荆子言瞬间,将这个薛祥与孙兴来的那位带着银质面罩的好友联系在一起。 一番盘问之后,收获不少。见没有更多线索,荆子言便带着张涛回到提刑司衙门。 “大人,薛祥跑了。”荆子言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你说什么?”焦震大惊。“大人,我怀疑孙兴来的那位好友,就是薛祥。” “哦?”焦震疑惑“怎么说?” 荆子言将自己在言府得到的线索告诉焦震,焦震点点头。“可如今他已出逃,我们再去找他,就像是大海捞针。” “大人,我想他并没有出柳州府,而是藏起来了。”荆子言阴冷的说道:“之前,我们发的悬赏公告里面,是一位带着银质面罩的男子,而如今,我们可以直接用薛祥的画像发下海捕文书。” “对对对,”焦震急忙命张涛去发海捕文书。 此时,在苦苦央求下,终于被允许去文书库看文书的柳静颐,拿着一卷文书来到正厅,见荆子言与焦震都在,抱拳行了个礼,“大人,主子,我有发现。” “这儿有记载说,乾化二十年,彼时在柳州任通判的言大人的家中,出过一件事,言大人的儿子言越威有一名极其宠爱的小妾死在府上,为此言越威还报了官,官府经过勘察后,发现这名小妾是病死,并无外伤,所以就以病死结案了。”柳静颐静静的说道。“案件文书上记载,这名小妾,名叫许筱婉,案卷上还记载,当时许筱婉还有个10岁的弟弟,名叫许祥。” “许祥。。薛祥。。”荆子言喃喃的说,“也许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同时,他在焦震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焦震闻言,一脸的不可思议。“荆寒,一切就按你说的去安排吧。” 柳静颐不解的看向荆子言。荆子言看着她,神色莫测的说道:“静儿,你现在回去,去跟幼惜姑姑收拾东西,我们择日要搬家了。”说完,又对张涛说道:“张铺头,麻烦你随我再去一趟言府。” 再一次来到言府,管家周浩上前迎上来:“小人见过大人。” “周管家,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听说之前,言大人的儿子,言公子有一爱妾,无故而亡。”荆子言直接开门见山。 “哎。”周浩叹了口气:“是啊,她叫许筱婉,一直受公子的爱重,想娶她做侧夫人,可是公子夫人一直不同意,为此两人一直吵吵闹闹的。” “言大人和言夫人对此事有什么意见?“ 周浩迟疑了一下,“公子纳妾,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这位许姑娘,原本是青楼女子,言大人和夫人也不允许这么一个青楼女子进门,无奈公子坚持,甚至绝食,二老无奈,便允许许筱婉进门,但只能做妾。” 周浩继续说道:“许筱婉进门后,一直受公子爱重,公子几乎一直歇在她的房中,这让公子夫人特别愤怒,便三天两头寻衅,言夫人也不满公子这种行为,便对公子夫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子夫人多次吵闹,渐渐失了公子的心,后来公子夫人有心修复与公子的关系,就想讨好许筱婉,知道许筱婉特别喜欢养花,就送了她一盆很名贵的花,叫什么。。”周浩仔细想了想:“哦,我想起来了,叫铃兰,对,就是五皇子送来的那盆花。” “你说公子夫人送了许筱婉一盆铃兰?”荆子言吃惊的说道。 “对。”周浩肯定的说道。“夫人送给许筱婉的那盆花,跟五皇子送的那盆一模一样。” 荆子言心底隐约升起一些不详的预感:“那之后,许筱婉有什么变化?” “变化?”周浩回忆道:“没什么变化,自此之后夫人对许筱婉没那么敌视了,半年之后,许筱婉怀孕了,但是自从怀孕之后,许筱婉就各种不舒服,请了多少大夫,喝了多少药都没有任何起色,因为身体越来越差,孩子也没保住,没多久许筱婉就消香玉陨了。” “哦,许筱婉是病死的?”荆子言疑惑:“那为什么言公子会去官府报案?” 周浩叹了口气:“哎,公子对许筱婉情深义重,一直不相信许筱婉是病死的,公子怀疑是许筱婉是被公子夫人害死的,非要去报官。言大人也拦不住。” “公子报官后,官府的人来查,还验了尸,但是仵作得出的结论,就是病死的。”周浩说道:“后来,言大人和言夫人为了安慰言公子,按照侧夫人的葬礼规格,给许筱婉风光下葬的,当时许筱婉还有一个弟弟,叫许祥,哭的悲痛欲绝。” “那言公子和公子夫人是怎么死的?”荆子言问道。 周浩动了动唇,抬头发现言学晟朝这边走来,没有说话。 “荆师爷,不知师爷来访,有失远迎,大人为了桐儿的事儿,劳心尽力,老夫在这里谢过了。”言学晟向荆子言抱了抱拳,悲痛的说道:“造孽啊,我这个儿子,被那个许筱婉迷得神魂颠倒的。许筱婉死后,我儿一直不相信她是病死的,非要拉着我儿媳妇儿为她抵命,一个雨夜,两个人又吵起来,我儿非要拉着儿媳妇儿去祭拜许筱婉,结果双双坠下悬崖。” 第十三章 埋伏 御主毕竟是人类。虽然这两位要比一般人类强得多,但是比起英灵就要逊色一筹了。所以哪怕拥有阿瓦隆,两人还是没有让亚瑟王和兰斯洛特打头阵。黑岩血厚耐打,一马当先走在了先头,莉哑和两位御主紧随其后,一行人顺着黑岩炸开的路径,往山上走去。 黑岩那一炮威力虽强,但是功用倒也不至于有什么期待——魔法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瓷器,即使使用蛮力,想要将这座山上的魔法全部破坏的话,黑岩这一炮也远远不够。即使刚才打碎了防御的结界,也只是短时间内令那个防御魔法结界失去作用了而已。毕竟,对面可是一位传奇魔法使。 没错,不是魔术师,是真正的魔法使。冒险者通常把元素系的战职者称作魔法师,但是在型月世界里,魔法和魔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魔术代表超脱常识的现象——常识下可以做到的事,用另一种非自然的方式使其发生,拥有这样的能力的人,就是魔术师。魔术和科学在某种层面上相似,虽然方法不同,但为了达成目标而必须有所付出这点上是一样的。虽然魔术可以让事情像是瞬间发生,但其实事前需要很多准备。照魔术师的观点,魔术只是将现今科技可以做到的事情,以个人的力量,花费许多时间精力使其变为可能。因此,魔术不包含[人类无法达成的事],能做到这类事情的能力,称为[魔法]。 虽然时代在进步,这个时代的魔法使到了千年后,未必算的了魔法使,但是能够拥有魔法使的称号,足以说明梅林的强大。就是圣杯也不过是千年之后魔法的一种——也就是‘灵魂物质化’。哪怕现在的英灵实际上都是冒险者,比一般意义上的英灵强了很多,而且有亚瑟王在,也不大可能打得起来,却依然不能轻视梅林这位土生土长的魔法使,尤其是在他的魔术工房内部。然而一路走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是刚在自己的一炮,恰巧毁坏了梅林魔术工房的中枢或者能源装置?又或者,那个防御结界以内,就没有其他攻击性魔法了吗?这两个猜测,连黑岩自己都不信,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里的魔法阵并没有开启。 是梅林根本不在这里,还是他并没有和亚瑟王为敌的打算?这么猜测着,梅林的城堡很快就到眼前了。 作为一个魔法师,梅林喜欢独居,所以虽然有城堡,却并没有什么侍卫。平时虽然亚瑟王等人也经常过来,倒是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而现在,这座静悄悄的城堡却是阴森森的,处处透着诡异。就在几人走到门口时,城堡的大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这自然是魔法的效果了,但是这样故弄玄虚的手段,就连兰斯洛特也皱起了眉头。只有亚瑟王没有在意,在城堡外拴好了马,当先走了进去。其余几人也连忙跟了上去。走过一段阴沉的走廊,视线豁然开阔。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壮丽的大厅,梦幻般的光芒闪耀在四壁,却一点都不像其他城堡阴沉而古典的风格了。不用说,这显然也是魔法的作用了。大厅的中央,是一个高大的椅子。然而椅子上的,却不是预料中的梅林,而是一个披着黑袍的少女。 “梅……林?”亚瑟王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会遇到其他人,却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沉声问道,“你就是梅林的英灵吗?” “没错。” 座位上的黑袍人,正是魔女香草,黑岩和莉哑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不过饶是如此,两人依旧是有些意外,由于之前的遭遇战,本以为梅林的英灵可能是八代优或者叶无殇,哪知却是这家伙。虽然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梅林是魔法使,从者的职介被伊藤诚黑幕成Caster并不奇怪,而魔女香草也并不像黑岩和叶无殇那样任何职介都能胜任,成为Caster的几率也就相当大了——现在一想,倒也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过,对于这无关紧要的失算,两人倒也没有在意。既然不是叶无殇或者八代优,也就不用担心同时应对两个敌人的可能性了。看到这个战五渣,黑岩心下有些轻蔑,当场就想开打,却被莉哑拦下来了。毕竟御主似乎有话要说,就姑且等一下好了——反正对方也逃不掉,姑且就等她们说完再动手好了。于此同时,黑岩倒也越发疑惑了,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是在拖延时间等救援吗?从接近这个城堡以来,黑岩和莉哑就十二分小心地警戒着城堡这边的动静,如果魔女香草想要通过魔法或者其他道具联系城堡外的人,即使黑岩不能察觉,莉哑也绝对能感觉到。然而一直到现在为止,除了开门和变出椅子以外,香草都没有任何使用魔法的迹象。是有人埋伏吗?如果是埋伏的话,从几人进入城堡开始,就已经可以动手了吧?想到这里,黑岩愈发有些搞不懂了,姑且看看她在玩什么花样吧。 而就在这时,阿尔托莉亚也继续问了起来。 “梅林呢?他不在吗?” 魔女香草靠在巨大的椅子上面,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嗯,他不在。” 骗小孩呢?敢问他是出去买菜了还是上班了啊?黑岩忍不住默默吐槽着,倒是没有发作。而问话的亚瑟王,却似乎毫无障碍地接受了,点了点头,“真是少见,梅林一般很少出门的。” 所以说你点头是什么意思啊?! 于是,在亚瑟王说完之后,气氛似乎又要回到刚开始剑拔弩张了。看着面色不善的莉哑和跃跃欲试的黑岩,香草却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左臂拄着椅子的扶手,撑着雪白的下巴,兜帽下的眉毛微微耸了耸,“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客人们姑且等一会儿吧,请坐。” 说着,她微微招了招手,仿佛无中生有一样,几个华丽的坐席出现在了四人身边。然后微微示意,做出了一个请众人就坐的手势。黑岩大怒,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不过即使这样想着,黑岩倒也没有贸然动手,随着御主,在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而就在这时,香草又释放了一个魔法。 四个明显是幻术形成的女仆用托盘端着高脚酒杯,从侧门走了进来。看到这四个妹抖,黑岩暗叫一声赞。当先一个绿瞳、酒红色长发,袖口稍长,裙撑似乎是改小了一些,却是多了一些OL的味道;气质典雅娴静又不失得体,一看就是那种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快的完美女仆。一个褐色短发和瞳孔,元气十足,女仆裙要比其他三人短一点;看起来就是笨笨的样子,出门的时候左顾右盼,却没小心手中的托盘在门框上磕了一下,差点将酒撒掉。第三个还没出来,黑岩就看到了她的欧派;不过看到刘海下面笑眯眯的大眼睛和长长的马尾,绝对是个邻家系的治愈系贴心妹抖。最后一金发的少女,身高要比另外几个矮一些,看起来年龄虽然不大,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丝媚态,可以算是个十足的小美人了;除了全套的女仆装,她的金色小波浪长发后绑着大大的黑色的蝴蝶结,一副老大不情愿的表情,捕捉到黑岩的目光后,还气鼓鼓地瞪了黑岩一眼。 这四个妹抖造型各异,气质却实在是正;随便拉出一个都是主角脸,实在难以想象她们只是幻术的产物而已。来到四人眼前之后,四个女仆依次将托盘上的酒呈给了四人。然而黑岩最为中意的第一个女仆却站到了亚瑟王身边,这让黑岩略微有些遗憾。从那个看起来有些傲娇的小女仆手中接过酒杯,只见酒杯里的酒清澈又透着碧绿,仿佛翡翠一样,分外诱人。虽然温度并不高,酒杯中却一直有气泡浮起。 “请喝酒。” 依然是那一脸虎式微笑,坐在对面的香草继续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主从四人。看到她欠揍的笑容,黑岩额角猛跳。虽然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但是一看就有问题的东西,这个傻瓜才会喝吧?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给我们我们就会喝吗? 不过等等…… 黑岩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理所当然的话语后面,却总有一种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的感觉。话说回来……我为啥要跟这家伙瞎扯淡啊? 一开始莉哑阻止自己,也只是让自己等亚瑟王问完问题再动手而已,实际上黑岩正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之后,却为什么理所当然地进入了等主人回来的剧情,然后顺势开始欣赏香草的女仆装发布会了? 想到这点,黑岩猛然醒悟,睁开眼睛,正看到了手中泛着绿光的酒杯。醇厚的酒香中,掺杂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而酒杯中的翠绿液体,也如同不明的化学试剂一样冒着气泡。这杯酒,只要有点常识的人就能看出有问题吧?更诡异的是,自己向来都是不喜欢喝酒的;然而就在刚才,却在一瞬间有了这杯酒看起来很好喝的想法。 抬头看到香草若有若无的目光,黑岩不由得有些悚然。这个就是幻术吗?拥有十万三千本魔道书的知识,黑岩自然知道幻术催眠的原理,一些专精此道的魔法师,往往不需要什么繁琐的魔法,就能让人产生幻觉,或者对目标的想法进行干涉。刚才黑岩自己,显然就是被香草的‘魔法’所影响了;虽然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影响,但是骗一般人喝一杯酒,还是很容易的。而香草的魔法虽然没有让黑岩产生任何感官上的偏差,却是成功地转移了黑岩的注意力,并让黑岩产生了‘酒很好喝’的错觉。 而抬起头一看,黑岩才算是恍然大悟。墙壁上的魔法荧光作为背景并没有什么存在感,黑岩一直以来也没有注意过这些魔法照明设施。然而现在一看,才发现那些灯似乎正在缓缓地变换着颜色。看似乱七八糟的颜色互相组合、照映,却让盯着墙壁的黑岩有些发晕,看样子,这些家伙就是香草催眠的工具了。因为那些照明工具是直接被香草控制的,功率也是最小的那种,所以黑岩和莉哑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些看似莫名其妙的东西。而女仆和座位,倒是并没有什么玄机。 莉哑的精神强度要比黑岩高很多,那些光线压根就没有影响到她,现在也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女仆手中的酒杯,甚至没有接过。兰斯洛特似乎是因为湖之妖精的祝福,也并不吃这一套。只有亚瑟王看到女仆送酒来,没有犹豫,接过杯子就喝了一口。 第十四章 坦白 黑岩吓了一跳。 亚瑟王虽然贵为国王,在拥有阿瓦隆的时候,实力更是直逼英灵,但是脱线程度,却是和千年之后没什么差别。拿到这杯看起来就有问题的饮料后,亚瑟王想都没有想,一口就喝了下去。 单纯的幻术如果没有应对措施的话,一般是没法破解的,但是幻术催眠就不一样了。这种取巧的法术,严格来说都不算是魔法,而除了当前人物状态,是否容易中招的关键就是人物的意志是否坚韧了,简而言之,就是精神属性高不高了。 黑岩精神本来就是弱项,被幻术催眠影响,差点着了道。不过,虽然作为一个冒险者黑岩不太合格,但是在人类中间,黑岩就算是个不折不扣的超人了——52点精神属性,比一般人高出一倍还要多。 莉哑是武者,修武先修心,这种程度的催眠对她而言是基本没什么用的。而两个御主,虽然是人类,不过一方面是心性坚韧的骑士,一方面又有宝具、祝福和主角光环护体,实际上也要比黑岩好多了。而幻术催眠有个特性,即使并无法催眠成功,也不会让法术目标察觉到。所以除了差点中招的黑岩以外,其他三人都没有察觉到古怪。不过即使如此,这杯看起来就有问题的酒水也没有去喝。 不过亚瑟王显然是例外了。 以黑岩来自21世纪的目光来看,这杯酒的气味除了有点药草也是很不错的。而拿到这个时代,就是君王也喝不到的美酒了。亚瑟王阿尔托莉亚本来就是个吃货,闻到不错的酒,没多想就要尝尝。 “等等……” 然而已经晚了。哪怕就在她身边的兰斯洛特,想要阻止她也来不及了。看到她突然喝酒,旁边三人当时就惊呆了。这家伙是笨蛋吗?然而喝下酒的亚瑟王却面不改色,一点事都没有。难道真的是我们误会了吗?难道香草这杯酒其实是没问题的吗?黑岩不由得低下头,看向了杯中的液体。然而就在此时,亚瑟王突然抬起了头,眉头微蹙。 “有毒。” 这不是废话么?这么明显的事你就不要用自己试验过了再告诉我们啊。 “幸好我有阿瓦隆保护,这些毒药才没有产生作用。” “……” 阿瓦隆作为亚瑟王最重要的宝具,性质上要比黑岩的自愈能力强多了,除了让亚瑟王停止老化、自动回血,还可以驱散Debuff(负面状态)。而这杯毒酒,显然就是因为阿瓦隆的阶位压制,被它的保护效果直接祛除了。刚才的事,显然就是虚惊一场了。 果然不愧是主角光环么…… 在发觉亚瑟王完全没事之后,黑岩撇了撇嘴,这才把视线转回了魔女香草那边。 “所以你绕了大半天,就是为了给我们喝这个?” 黑岩已经没有耐心了。这么说着,拿出绯红女皇。跟一个战五渣纠缠这么久,还差点被算计,而这次,即使是莉哑也并没有阻止,看来,她也不想再拖下去了。而哪怕这里是对方的主场,黑岩却也并不怕她。一来,自己在任务前可是有过打败她的战绩;二来,己方人多势众,有了下毒这回事后御主也一定不会阻拦。即使有什么变数,对方也是在劫难逃了。 看着逐渐接近的黑岩,坐在长椅上的香草依然没有动,也没有回答。然而她的魔法,却是自发地开始运作了。 十数道飞针突然从大厅的各个方向激射而来。黑岩心中了然,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往前一闪避开了大部分飞针的轨迹,后面的几根也没有在意,毕竟匡威斗篷的防护效果还在,挡住这几根针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然而随着噗噗噗三声轻响,背后传来了撕裂般的剧痛。轻视之下,似乎是那几根针刺中了。 细针的攻击力不强,况且现在是英灵状态,也不可能产生什么要害伤害,然而不把针拔出来的话,也是没办法愈合的。 大意了。 原本以为依靠匡威斗篷B级的的概念防御能力,应该可以毫无疑问地挡下这次攻击的;这种其貌不扬的飞针,却似乎是神秘等级超过B级评价的攻击。黑岩一咬牙,正要将手背过去,却见迎面一枚火弹飞了过来。 “危险,回来!” 看到黑岩屡屡受袭,莉哑也也有些坐不住了。拔出灰烬王锯,就冲了上来。不过,黑岩的情况并不是很妙,刚刚用鬼步闪过激射而来的火球,却发现新的落脚点下的地板上,居然有几颗藤蔓正在蔓延而出。长着一看就杀伤力十足的倒刺,仿佛某种非常糟糕的软体动物一样向黑岩蔓延了过来。与此同时,又是数十根飞针向着黑岩激射了过来。 情况似乎非常危急,不过,黑岩却突然灵机一动,没有躲避,而是伸出恶魔之手,向脚下的藤蔓抓去。 恶魔之手力大无穷,一把便扯断了地下的藤蔓。不过与此同时,黑岩虽然及时开启了魔化,那十几根诡异的飞针还是毫无悬念地突破了蓝烟,刺入了黑岩体内。 噗噗噗…… 飞针体积并不大,然而数量很多;有的在黑岩身上擦出了伤口,有的直接刺入了黑岩体内,顿时,黑岩身边扬起了一阵血雾。不说普通人,就算是奥特曼,被这么扎一遍恐怕都得完蛋。 “你这家伙……” 围观的几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莉哑没来得及救援,怒喝一声,一道剑气向香草刺了过去,同时和两位御主一起,打算上前去,姑且先把黑岩救下来。 香草一挥手,身前出现了一个隐约的浅紫色魔法阵,挡住了莉哑的剑气。莉哑真的有些生气了,收回灰烬王锯,将手放到了那把金色机装刀上,似乎是打算直接开大了。不过就在这时,黑岩阻止了她。 “不要着急,这家伙让我来解决吧。”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满身是针的黑岩丢掉了手中的那一截藤蔓,挥了挥手阻止了莉哑与想要上来帮忙的兰斯洛特。随即活动了一下关节,提着剑,继续向香草的方向走去。 “你这家伙,明明受伤了就不要逞……” 莉哑知道黑岩拥有痛觉屏蔽的能力,还当是黑岩逞强,然而,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了,这一段话,也就只说了一半——无孔不入的飞针,几乎扎满了黑岩全身,而黑岩的咽喉处,显然也炸了一根。莉哑十分清楚,哪怕是英灵,也是不可能在被扎破了喉管后还能谈笑自若的。如果真的受了伤,恐怕黑岩现在连说话都不能了。 那么…… 只见血从黑岩全身流了出来,顺着黑岩的脚步,染出了一条血路。随着黑岩的前进,更多的飞针向着黑岩刺了过来。黑岩抬起手臂,抵挡着刺向眼睛的飞针。不过飞针角度极其刁钻,很快黑岩也放弃了对眼睛的保护,硬是睁着眼睛,任由飞针刺来。脚步也越来越快,在铺天盖地的飞针与血雾,和莉哑三人吃惊的目光中,驾驭着火焰的长剑一跃而起,向着香草斩了下去。 轰隆! 黑岩的一剑,毫无悬念地斩破了香草的防御魔法。而从香草也不得不做出闪避的动作,只见红光一闪,下一刻,她便闪到了五米外的地方,不过从几人进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从那个座位上起身。而那把椅子,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黑岩的绯红女皇力量极大,那把椅子瞬间就被劈得四分五裂了。 “哎呀,真是不简单。”香草被逼得闪避,看起来却并不狼狈。黑色的兜帽下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问道,“你是怎么看穿的呢?我还以为还能拖几分钟呢。” 黑岩站定,和香草相对而立。因为飞针的刺伤,浑身血流如注,然而看起来,却完全不是那回事——不仅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就连动作也看起来完全不受影响。 “所以何不把你的这些小把戏去了呢?你的魔法的意义就是替别人做万圣节的化妆么?” 香草微微一笑,没有拒绝,下一刻,黑岩身上的伤口、飞针,乃至地上的血迹和被扯掉的藤蔓,都一起消失了。看起来,刚才那些诡异的飞针与触手,似乎只是幻术而已。 “那么,你能说一下,你是怎么识破我的幻术的呢?” 黑岩撇了撇嘴,冷笑道,“我有一个能力,是对植物系触手无视阶别直接抹杀。虽然那些针我无法判断,但是你的触手并没有触发我的被动技能。所以呢,你还有什么花样?” “果然没错,虽然我的幻术可以混淆人的五官乃至直觉,制造出完全以假乱真的幻想,然而在对敌人情报收集不全的情况下,还是很容易被人找到破绽的呀。”香草却完全没有处于下风的自觉,自顾说着,转头问起了下方的亚瑟王,“那么,年轻的王者,你又是怎么识破我的幻想的呢?” 香草这么一说,几人才想起来。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到了后来,亚瑟王并没有急着上前去救援黑岩。而阿尔托莉亚也很快揭晓了谜底,“你的那个火球,并没有爆炸。” 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香草向着黑岩发射的那枚火球,虽然没有之前两次搅局时候发射的那两枚能量弹那么大的破坏力,然而根据魔力的波动情况,却也不像是一朵毫无破坏力的烟花。被黑岩闪过后,其他人也没有注意过那枚火球,在碰到墙壁后,就直接消失了。 “嘛,这个啊……”香草为难地抓了抓头,若有所思地说着,“果然还是失误了,一直把幻觉的中心当成了黑岩君你,这枚视野之外的火球,倒还真是忘了……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幻术,到底还是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啊。” 看着香草自顾自地说着,黑岩算是彻底没法忍了。 “那么,咱们还是回到正题吧。”黑岩面色不善地举起绯红女皇,“搞了半天,你是在把我们当猴耍么?!” 还没说完,黑岩就闪电般地出剑了。然而剑击的方向,却也不是五米前的香草,而是在身后不远处的一处空地。绯红女皇闪电般地挥了过去,然而空无一人的地上,却响起了一声惊呼。 第十五章 凶手自尽 固有结界的威力,几人是明白的。 型月世界一直都十分受冒险者们青睐,一个原因是号称最强大的辅助属性的直死魔眼,还有一个就是固有结界了。固有结界是一种用自己的心像来侵蚀现实世界的魔术,拥有固有结界的人,无一不是万中无一的大魔术师,甚至是死徒。虽说冒险者哪怕是获得那个世界的盖亚或者全盛期的朱月的全部力量,真正决定其战斗力的依然是对于所拥有力量的理解和开发程度;不过固有结界的作用,依然是任何技能都无法取代的。即使不论强如‘无限剑制’、‘水晶溪谷’以及‘永久机关·少女帝国’这种本身就强大到足以改变战局的逆天固有结界,就算是卫宫切嗣的半吊子固有结界‘固有时御制’在轮回者中也是十分吃香,伊藤诚前辈的‘开会结界’就是以‘固有时御制’融合其他世界的技能形成的新技能,虽然失去了对一般战斗的辅助能力,却一跃升级成了真正的战略型能力。 而英雄们在成为英灵之后,会被世界意志赋予一些强大的能力,其中就有固有结界。大帝的固有结界‘王之军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还有一些,便是一些本身并不存在的传说人物,因为传说而被具现化成了英灵,例如‘童谣’以及‘开膛手杰克’,都是此类英灵的典型。所以固有结界虽然并不常见,但是出现在任何英灵身上都并不奇怪。而根据黑岩对资料的理解,这个名为‘魔女之夜’的固有结界,显然并没有在Type-moon的正作里出现过。 四周奇怪的魔术灯光突然暗了下来,色彩斑斓的光线和caster的身影,溶入了夜色之中。一瞬间,大厅重新回到了黑暗中。虽然在月光下倒不至于目不视物,但是在明知现在的时间还是正午的时候,黑岩只觉得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隐约的杀意,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御主,请您退后!” 即使彼此不怎么对付,在这种情况下,黑岩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旁边的御主。而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吓了莉哑一跳。倒是亚瑟王反应及时,举起剑,挡下了射向自己的一颗铅丸。循声望去,正是那个女仆长一样的红长直的女仆手中拿着一把西洋火枪,枪口还冒着青烟。 对于冒险者来说,除了八代优那种明显超越了一般热武器的手枪,徒手拦个枪子儿什么的还真不算什么。不过对于没有见过火器的兰斯洛特,倒还真是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这里是‘固有结界’。”黑岩懒得和他细说,一边谨慎观察着周围,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着,“固有结界,是由施法者的心象侵蚀世界的魔术,这个固有结界,或许是一个大型的幻术结界,虽然具体功效尚不可知,但是根据它的名字‘魔女之夜’,很可能是和历史上有名的魔女有关。” 两人说着,几个女仆已经各自拿着武器,开始了进攻。除了那个拿着火枪的红长直妹抖,元气系的短发女仆拿着一对双剑便冒冒失失地冲了上来,却因为光线太暗脚下一滑,在台阶上跌了一跤,疼的哇哇大叫;邻家系的单马尾拿着一根法杖,本来似乎是在搓一根寒冰箭,看到短发妹抖摔跤,连忙停下手头的魔法,释放了一个照明的魔法,帮自己的队友找起了跌在地上的双剑;而给黑岩端酒的那个傲娇系的小个子女仆没有管自己乱成一团的队友们,拖着一把不知道是怎么藏在裙子中的一人高的巨剑,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不过她个子矮,力气显然也不大。比她自己还要高的巨剑,别说用来战斗,就是拿着也似乎有些吃力。才刚勉强挥出,就被莉哑用灰烬王锯挑飞了。 这几个家伙是来搞笑的么? 毫无疑问,这四个妹抖应该只是幻象而已,黑岩也懒得跟她们计较,屏息凝神,捕捉着失去踪迹的香草的踪迹。不过在隐匿去身形之后,香草像是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一样,就连她刚才所在的位置,也找不到一丝存在过的气息了。 要知道,伊藤诚的‘开会结界’是结合了其他世界的技能才形成的,一般固有结界自然不能像那样随意开关或者使用了,作为独立于世界的一段时空来使用。固有结界本身就是以自身干涉世界的一种魔术,在固有结界中感觉不到施法者的话,只可能是对方隐蔽了自己的气息。 那么,既然感觉不到的话,就逼她现形吧。不过在这之前,首先还是要确认这个固有结界的具体作用。几根飞针突然向着几人的方向刺了过来,几人连忙躲避。就在此时,那个女仆长突然一开了一枪。 火枪的威力,自然算不上多强,不过她开这一枪的时机,倒还算是不错。亚瑟王身手固然不错,但是正忙着躲避飞针,匆忙间哪里顾得上防备枪击。然而,她的偷袭也就仅此而已了。莉哑早就注意到了她,看到她开枪,便用剑轻巧地挡住了铅丸。 不过看到这一幕,黑岩倒是突然灵机一动。没有理会乱成一团的三个近战女仆,鬼步一闪,黑岩来到了正准备装填火药的红长直女仆长身前。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伸出手扼住了女仆长的喉咙。 没有像三个手下一样手忙脚乱,女仆长拿出了一把小刀,向黑岩刺来。黑岩没有理会。右手随手一挥,将小刀打落到了地上。 真是好逼真啊。要不要摸摸欧派看看? 打落的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扼着女仆长喉咙的左手,指尖传来细腻的少女皮肤的触感,连脉搏的跳动,都和真的一模一样。一直毫不失礼的女仆长被扼着喉咙,似乎有些难受了,双手抓住了黑岩的左手,微微有些急促的鼻吸吹在黑岩手上,有些痒痒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 这四个女仆,如果不是因为在这之前就已经确认是幻想的话,黑岩百分之百会把她们当成人类。之前只能从她们身上感觉到稀薄的魔力波动,现在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们身上的人类气息。 难道是强化幻术对人的迷惑效果的固有结界?黑岩暗自思索着,松开左手,一脚将女仆长直接踹到了一边,同时自己也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一排从天花板激射而来的飞针。而终于找回自己的武器的元气系小女仆看到女仆长被黑岩攻击,也远远地抄着家伙,娇喝一声冲了过来。黑岩一脚将女仆长丢在地上的火枪踢了过去,火枪飞过元气女仆的耳边,撞在了城堡的石壁上,散了一地零件。元气小女仆被吓了一跳,看黑岩面色不善,缩了缩头,识趣地转过身,往另一边杀了过去。而那个使用魔法的邻家系的女仆也终于腾出了手来,法杖一挥,一道火光向黑岩卷了过来。这道火光看起来声势浩大,不过黑岩自然看得出来,即使以魔法的角度,这火焰也最多是一道热浪的程度,即使是烧到一般人类,最多也就是轻微烫伤的攻击力,这种攻击,对于冒险者来说也就只是毛毛雨的程度了。不过黑岩想了想,还是伸出恶魔之手,一个由恶魔之力组成的大手便凭空出现在了黑岩的眼前。 就如同黑岩预料中的那样,那段火焰径直穿过了半实体的恶魔之手,继续向黑岩卷了过来。黑岩的恶魔之手,按理说是拥有一定的元素防御能力的,但是这道古怪的火焰,却直接穿了过去。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幻术了——几个女仆都是幻象形成的幻影,她们的魔法和攻击,自然也是幻象了。幻象的原理各不相同,香草的幻术应该是那种通过魔法,使幻术能够对目标的感官造成进一步干涉的高等级幻术。而之前的情景,也就可以解释了,就和刚才的飞针与藤蔓一样——本身并不是攻击的形态,甚至可能并不存在,所以无论是恶魔之手还是匡威斗篷,抑或是魔化的防御,都无法防御这种本身并不存在,或者只是一道光影的攻击。倒是黑岩使用Berserker的狂气,成功地将这道火浪挡了下来。看起来,都属于圣杯提供的魔力,自己的狂气拥有防御幻术的效果——虽然似乎没什么实际效果就是了。 果然,只是单纯的幻术吗? 一般的幻术,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一阵风都有可能吹散。在正面战斗中,最多只是起一些辅助作用而已;这类幻术不用说香草,就连黑岩也可以使用出来。来自茵蒂克丝的魔道书的记忆,让黑岩拥有了大部分魔法的知识。高等级的幻术,除了幻象,甚至可以让人产生如同真实存在一般的触感、味道和声音,香草的幻术就属于这个范畴,若不是黑岩的特殊能力与她第一次使用这种技能的生疏,她差点成功骗到了所有人——单从这一点来看,她的四个A级卡片可花的不冤。幻术说到底,也就只是一种诈术而已。 实际上,高等级的幻术虽然看起来厉害,除了利用幻术扭曲彼此的形象让敌人窝里斗,也就没什么有效的杀伤手段了。而那种飞针,也就是障眼法罢了。就如同方才和黑岩的战斗中一样,一旦黑岩发现这是幻术并置之不理,幻术的效果也就没那么明显了。若是黑岩她们小心一点,就完全不会被幻术伤到。不过,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结界中,黑岩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虽然之前就证明了无论是女仆还是飞针都是毫无疑问的幻想,黑岩还是谨慎地继续防御着这些攻击——在这个结界中,似乎哪里不太对。 看向莉哑几人的方向,那边似乎同样没什么进展。几个战五渣的女仆已经被打跑了,而莉哑似乎同样发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魔力对于这些幻象的防御能力,原地做了一个临时的阵地,张开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将那些诡异的飞针挡在了外边。又是一阵飞针激射而过,黑岩举起绯红女皇,将飞针一一挡开。正想要过去问问莉哑那边有什么进展,却突然灵机一动,回头看向了身后——城堡入口的方向。 像是感应到了黑岩的想法一样,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震动,城堡的地板突然裂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在天崩地裂般的巨大响声中,那道缝隙迅速裂成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将城堡整个撕成了两半,并迅速扩大。被撕成两半的城堡开始崩塌,无数砖石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赤红的火仿佛是来自地狱,从裂缝中升腾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是巧合吗? 眼前的这一幕,毫无疑问也是幻术,利用魔道书中的知识,黑岩自信自己也可以构建出这样一个幻术——没有这么逼真就是了。滚滚的热浪挡住了黑岩前进的路,而想起刚才的灵光一闪,黑岩突然产生了一个看似不太靠谱的想法——这道裂缝,难道就是为了阻拦自己吗? 没错了,刚才想到的线索。黑岩纵身一跃,向裂缝的对面跳了过去。热浪与碎石扑面而来,黑岩却也没有犹豫,挥动着绯红女皇击碎迎面而来的碎石,硬是直接冲过了裂缝。顾不上熄灭战裙上的火苗,向身后喊去,“莉哑,抓一个女仆,要活的!” 第十六章 搬家 来到轮回空间的冒险者,在拥有了强大的个体武力之后,彼此间的战斗也就不能像接头混混打架那样了。就如同个体武力升级为群体武力的战争一样,对信息掌握的要求尤其重要——一般任务中冒险者往往能够以弱胜强,很大程度上就与信息的掌握有关。熟知敌人的全部资料、乃至未来的剧情发展走向,都决定了冒险者相对剧情人物的天然优势。但是冒险者彼此间的战斗,就不是这回事了。除非双方掌握的武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在信息不对等的战斗中,占有情报的优势的一方往往能够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战斗力。而另一方就只能受制于人,不仅会完全落入对方的节奏里,自己的实力恐怕连五成都发挥不出来。 在这种不利情况下,哪怕自身实力占优,胡乱瞎猜或者一根筋地顺着对方的节奏蛮干,往往都是阴沟里翻船最直接的Flag。而黑岩几人,就处于这种情况下。从这个任务一开始,香草在盟友跪了的情况下,巧妙地制衡黑岩一方和八代优一方的势力让两方火拼,而虽然黑岩几人并没有受什么伤,香草却轻易地清楚了两人的底细。而她的身份,却是黑岩几人并不知道的。不过,就在这个固有结界中,黑岩找到了最关键的钥匙。所以哪怕是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还是坚持要做个实验看看。而实验对象,就是那个傲娇小女仆了。 “你你你们想干什么……啊……呜……” 傲娇小女仆被端着毒酒的兰斯洛特吓得连连后退,却冷不防被黑岩从身后架住了双臂。不过亚瑟王忙活了大半天,威逼利诱都用了过来,小女仆却是死不张嘴。 “她不张嘴,怎么让她喝啊?”亚瑟王抱怨道。 “不能撬开吗?”莉哑摸了摸下巴,“黑……Berserker,你有没有口塞或者大号针管之类的物品?” “正常人谁会随身带着那种东西啊……” 说话间,外边的攻击也变强了不少。本身并不精通魔法的莉哑做的简易阵地很快就被攻破了,黑岩连忙去维持阵地的防御。而另一边,小女仆一副打死不喝的样子,一时间好像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亚瑟王和兰斯洛特都不是专业人士,如果不是知道小女仆是幻象的话,身为骑士的兰斯洛特和亚瑟王甚至不可能同意这么做。 “快点,这个魔法阵地最多支持五分钟了。” 在黑岩的催促声中,最后还是莉哑看不过,从御主手中接过了毒酒杯,另一只手一把捏住了小女仆的小嘴。小女仆死咬着牙不肯张口,却被莉哑当场来了一头槌。小女仆被撞得七荤八素,莉哑趁机拿出毒酒,往小女仆口中灌去。小女仆被呛得神魂颠倒,好在毒酒她是喝下去了,众人转过头,看向了黑岩的方向。 “所以呢,让她喝毒酒有什么意义呢?”亚瑟王皱眉问道,小女仆一脸被玩坏的表情让她有些负罪感。 黑岩一边忙着调整着阵地魔法阵的结构,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等等你们就知道了。” 黑岩说着,喝下毒酒的小女仆已经有了反应。在四人的视线中,只见她的脸越来越红,嫣红的颜色从脖颈往下蔓去,就连她的双手和小腿都变成了这样的颜色,一脸糟糕的表情。就在黑岩正怀疑那杯毒酒里是不是加了电脑配件的时候,她突然变成了一只羊。 没错,就是变成了羊。没有任何征兆,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突然间,小女仆就变成了羊,女仆装备被撑破,衣服的碎片兀地炸开,有的还挂在羊毛上。这一下可是吓了几人一跳。一般毒药大都有个生效的过程,突然间就变成了羊,先不论科学与否,实在是有点太突然了。不过,对于魔术师来说,又是另一回事了——轮回空间中,就有很多能将敌人或者自己变成动物的道具和技能,有些甚至连药都不用喝。如果只是为了验证这种毒药的药效的话,似乎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 黑岩没有直接回答几人的疑惑。 “你们没有发现吗?这个固有结界的古怪……” 莉哑点了点头,“没错,这个固有结界表现出来的实力太小了——似乎完全没有其他效果的样子。” “这只是一种表现形式而已……”黑岩摇了摇头,“你们没有发现吗,这个固有结界中的幻象,实在是太过真实了。” “幻象真实不对吗?”莉哑吐槽道,“只能说人家的幻术水平比较高吧?” 黑岩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作为幻术,当然是越真实越好。不过幻术的真实,是构建在它的用途上的。这么说吧,说到幻术,我用非魔术的方法出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影像,那算是幻术吗?” “那也算是吧,毕竟幻术也并不是仅限于魔术的……”莉哑答道。 “那如果我用魔术重新制造出另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身体,这个身体有血有肉,用来迷惑敌人的话绝对没有任何破绽,那还算是幻术吗?” 莉哑摸了摸下巴,“应该不算了吧,那种实实在在的东西,怎么都不算是幻术了啊……” “对咯,幻术的作用虽然是骗人,但是并不是所有用于欺诈的法术就都是骗人的。虽说幻术的作用,是用幻觉误导敌人,制造虚假的信息;但是它的原理是作用于敌人的感官,而不是创造出一个完全真实的‘幻象’,让敌人完全分不清真假。” “然后?”莉哑摸了摸小女仆的羊毛,“说了这么多,和这个小女仆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是我跟你们讲这些的原因了。所谓幻术,都是作用于‘现象’的产物,比如我是施术者,要产生这么一个小女仆的幻象,要做的并不是创造一个生命,让她变成一个女仆;而是设定一个尽可能真实的小女仆的形象,为了尽可能地真实地让她契合一个女仆的形象,我会为她添加一些有用的设定,会说话,会走路,触摸会有触感,受伤会流血,甚至还会卖萌,但是这一切的目的,也只是‘看起来’更加像一个真的,幻术师需要做的不是‘让幻影和自己预期的形象一模一样’,而是‘让幻影和自己预期的形象看起来一模一样’,想要用幻想欺诈目标,细节上的处理虽然必不可少,但是完全不相干的信息,谁都不会费神去做的。打个比方,如果是你要幻化一个自己的幻影在战斗中迷惑敌人,你会特地去在那个幻影的背上加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胎记么?” “你怎么知道我背后有胎记?”莉哑大惊。 “我瞎蒙的!”黑岩咧了咧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瞎扯。继续说道,“所以,幻术中的幻象一般有个原则,是不会添加多余的属性的,有太多特征的幻象不仅会消耗太多魔力而失去幻术本身的意义,如果将一个幻象做到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难度是不亚于直接创造一个复制体的。这些女仆从一开始,就丝毫不遮掩她们是幻象的产物这一点,甚至在刚才的战斗中,使用幻术的攻击也只是故意在诱导我们轻视,但是无论如何真实,她们也只是魔术而已。当魔术遇到魔术,是不可能像人类那样产生正常的中毒反应的。而即使香草预料到了我们会让女仆喝毒酒,也更加可能设定成‘喝了毒酒会毫发无伤’而不是‘喝了毒酒后正常地产生药效’以便骗我们喝酒。”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你的意思应该是,这个小女仆实际上并不是个幻象吗?”亚瑟王若有所思地说着,看了一眼已经变成了羊的小女仆,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女仆本来就是一只羊,被魔法变成了人的样子,因为喝了毒药,所以回归了原本的姿态?” “恰恰相反,实际上她就是幻象,这一点我可以确定。”黑岩神秘一笑,“它们是幻象,但是并不是一般幻象。在我想起那些毒酒的问题的时候,她似乎是发觉了我的企图,而这些毒酒也的确是她法术的疏忽所在,但是如果这几个小女仆只是幻象,如果她想阻止我,完全可以在我们之前解除几个小女仆的术式,这样的话我们想要实验,也就只能委屈陛下您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幻象可能是在这个固有结界中产生了某种变异。” “变异?” “没错。”黑岩一挥手,用魔力将一枚正在轰击阵地防御的飞针卷了进来,“仔细想想,从我们进入城堡开始,这里就透着种种古怪。一开始,她请我们喝那种一看就是毒酒的东西,然后我们果然没有喝……哦对了,陛下您喝了……” 亚瑟王一愣,“诶?一看就是毒药么?” 黑岩嘴角抽了抽,手中不小心稍一用力,刚刚到手的飞针被掰成了两截。看了看已经巍巍可及的阵地防御,倒是没有废话,继续说道,“接下来她使用幻术攻击了我,实际上也很快被我发现了——她的幻术虽然精妙,但是既然是幻术,就必然会被人破解。然后,她就若无其事地开启了固有结界——那么从她的角度来想一想,如果我们没有发现那些魔法是幻术,会怎么样?” “会被幻术所困扰,寸步难进?”亚瑟王眉头紧蹙。 “不,她的幻术虽然很精妙,但是它毕竟是幻术,就在那一轮的幻术中,就有我和陛下您发现了那些攻击的真面目。而即使依靠那些幻术伤到我们,实际上也完全没有作用的——与其说那个Caster是想用那些幻术逼退我们,不如说那些幻术都是为了炫耀她精湛的幻术而施展出来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亚瑟王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却是抓不到最关键的问题,苦恼地抓了抓头。而兰斯洛特和莉哑却是瞬间就明白了,迅速护住了亚瑟王的背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黑岩微笑着看向亚瑟王,“还不明白吗陛下?她在外边使用幻术,只是个障眼法而已。您看到的那个没有爆炸的火球,实际上倒还真不是她幻术不精,而是幻术本身并没有破坏力。我受到了那么多的幻术的攻击却没有受伤,急速这个原理了。而她一直在向我们传递的,也就是这样一个信息了。试想一下,她在接下来张开结界之后,继续使用那些我们明知道是幻觉的攻击,我们会做出怎样的应对呢?” “我们……会认定了那些看起来不痛不痒的攻击都是幻觉而不去防备?” “对,所以我才叫你们小心防备这些幻术攻击。而她的目的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我推测,在这个固有结界中,幻术虽然会保留它们作为幻术的一些特性,例如会无视一些非魔术的防御,但是它们很可能拥有了干涉现实和被现实所干涉的能力,所以如果我们在这里受到幻术攻击的伤害,很可能就会受到如同真正攻击一样的效果——” 第十七章 仁心医馆 随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香草,无数女仆也纷纷从黑暗中现出身形。女仆的数量很多,围在阵地四周,就差喊一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这些女仆的战斗力普遍不强,众人倒是什么压力。不过她们相貌身材各异,不能说都在水准之上,也算得上是各有萌点了;就如同前面那四个一样。虽然长着一副主角脸,从人设上看至少也是个主角的后/宫,谁又能想到这才三章不到就给发便当了。要知道幻术的消耗虽然不高,但是幻术的内容可是需要施法者一点一点去想的——尤其是擅自杜撰的形象。看到这一大堆幻术女仆,黑岩和莉哑的第一反应便倒不是这家伙的幻术好厉害,而是这家伙怎么净整些没用的东西。联系之前那四个女仆,两人不由得想道,这家伙难道是个女仆控吗? 不过想归想,眼下虽然道破了她的身份,倒还真是大意不得。魔女瑟西,也就是希腊神话中的喀耳刻,是希腊神话中着名的女巫。拥有纯粹的神明血统,是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女儿。从这一点来看,她的神性必然不低。要知道,神性可不是给专门给天之锁刷的debuff。除了提供对一些蕴含神力的攻击——如大帝的‘遥远的蹂躏制霸’的防御力,还能被动地提升自身的防御力,是一种看不到明显好处却很实用的属性。 传说中,瑟西擅长下毒、使用幻象,虽然这两个能力在正面战斗中看起来没什么作用,但是在这个结界中,就又不一样了。幻术中虚拟攻击的判定,和寻常攻击是不一样的。除非使用和这种幻术同源的魔力或比这种魔力的神秘度高出一阶以上其他力量来防御,寻常的防御技能再强大,也无法对幻术的内容产生干涉。一般情况下,这种属性当然是鸡肋。只要是幻术,没人会想要在它们上面浪费魔力;但是现在又不一样了——在这个固有结界中,她的幻术拥有了攻击判定。之前那些飞针攻击力小只是为了让几人产生轻视、看不出所以然来,一旦她使用高强度的攻击魔法,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一般的防御道具,对这些幻术攻击是没有效果的。虽说从传说中不难看出,在这个固有结界中,瑟西也会被自己的幻术所影响;但是这个信息似乎并不怎么有用。一般的战斗魔法,搓一个火球扔到自己头上也会头破血流,而香草作为这个结界的掌握者,只要不使用大规模无差别杀伤性魔术,也不见得会伤到自己。 不过在想到这个之后,黑岩倒也突然灵光一闪。不过就在这时,香草的话讲她拉回了现实。 “那么,几位现在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先扁你一顿再说。香草的固有结界虽然强大,但是对于黑岩和莉哑来说,却并不是不能打。香草占着主场优势,但是就算不计两个御主,黑岩这边也是两个打一个。当真要打的话,黑岩还真不怕他。 “咱的这个固有结界,可不是知道了原理就能破解的解谜型魔术。即使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也必须从正面打败我,才能击破这个固有结界哦。” 莉哑撇了撇嘴,“所以你啰嗦这么半天,到底想要说什么?” 香草微笑,“尼禄陛下,佐佐木小次郎小姐,能不能跟你们谈谈?” 香草的要求,让几人有些意外。 按理说,虽然被识破,但是香草也算是差点把几个人直接坑死。开启和维持固有结界是需要魔力的,哪怕香草御主是梅林,也禁不起这样的挥霍吧。不过她想扯淡,黑岩几人自然也没有意见。没有应声,却见香草看了看两位御主,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大敌当前,谁又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和御主分开这种事,黑岩和莉哑自然不会同意。两人一边暗自戒备,一边装傻,“什么事?说吧。” 香草眨了眨眼,没有在意两人的无视,却是挥手释放了另一个魔法,顿时,她的声音从黑岩和莉哑的耳边响起,而两位御主则是一脸迷茫,似乎完全听不到三人的谈话了。 “是关于这次圣杯战争的事……两位是势在必得咯?” 听了香草的问题,黑岩一愣,撇了撇嘴。这家伙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还以为要说什么呢——要说对圣杯战争的把握,当然是有的,但是要说势在必得,还真没想过。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没有这种想法,也不能弱了声势。“你以为呢?” 香草没有回应,继续用密语说道,“根据我的感应,这次圣杯战争的英灵已经陨落了两位了,但是其他五个人都已经现身,应该是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就被某个家伙干掉了吧。”香草说着,看着两人的目光,自顾叹了口气,却又说起了别的话题,“按照你们的计划……让我猜猜看,对方一个人受了重伤,只要你们趁机解决掉我,接下来只要不犯大错,你们就能稳稳地占据主动吧。说实话,真要和你们打,即使在这个结界里,我也没有把握。不过,我这里有个消息——” “什么消息?” “那两个已经败逃的英灵,好像察觉了这边的战斗,似乎是想要过来掺一脚。”香草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而且我已经派出使魔去和她们联系了。” 听到她的话,黑岩顿时一惊。 大战之后,之所以马上来找香草,一方面是觉得对方好欺负,另一方面也是有些大意的意味了——本来觉得叶无殇被重创,香草又是个战五渣,就算三人凑到一起,黑岩和莉哑两人联手,也不会有多大压力。但是现在一看,就有些欠妥了。一来没想到香草会选择这么个人物,幻术在正面战斗中并不强大,虽然在固有结界中火力全开,不见得能够伤到黑岩和莉哑,然而在牵制和游击战上,却是一把好手。二来,则是没料到香草的御主正是几人要找的梅林。兰斯洛特和亚瑟王有主角光环是没错,但是魔力肯定比不上梅林这个传奇大魔法师。对于英灵来说,御主的魔力是一项很重要的属性。比如两人身边的亚瑟王,在由基本没有魔力的卫宫士郎作为御主的时候连个人民教师都打不过;但是在以黑樱作为御主的时候,单属性上就足以和作为Berserker的赫拉克勒斯相媲美了。而在她的固有结界中,一旦八代优和叶无殇赶到,四人恐怕就要陷入苦战了。 这家伙是在拖时间?黑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莉哑转头望了望黑岩,却见黑岩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另一边,香草似乎也看出了几人的犹豫,徐徐说道,“我们商量一下,我主动退出,把圣杯战争的胜利让给你们怎么样?” “诶?” 听到这话,黑岩和莉哑都愣住了,抬头看向了前方黑暗中的紫色少女。香草却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不疾不徐地从旁边女仆拿来的托盘中端起一杯红茶,轻抿了一口,“我已经和那两个笨蛋联系妥了,他们以为我正在和你们交战。如果我退出的话,你们只需埋伏在这里,然后等他们自投罗网就行了。如果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帮你们布置几个幻术法阵,协助你们打败他们。” 说到这里,两人算是有点明白了。香草的意思,很可能就是要和两人做一笔交易。莉哑来了兴趣,问道,“平白无故送我们一个圣杯?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无论谁都不会相信吧。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解决掉他们两个后,我们三个人再重新争夺圣杯吗?” 香草笑了,“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们会相信我吗?说实话,和他们联盟的好处,要比你们好得多。你们比他们要强一点,如果我打得是渔翁得利的念头,我会加入他们那一方。另外,即使我帮你们干掉那两个家伙,下一刻你们肯定会合起来对付我吧?这种协议,也只有笨蛋才提得出来吧。” “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你应该不会只是想借这个借口来拖延时间吧?”莉哑问道。 “嘛,这么说吧。”香草又抿了一口红茶,将茶杯放回了托盘中,“我和你们不同,如果小黑她还在的话,我们两个联手,大概还有点机会,但是当我发现小黑她已经被干掉之后,对圣杯就没什么奢望了。之所以要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只是要为这个身份卖个好价钱而已。” “待价而沽的本事不错啊。”莉哑哂笑,“那你想要什么?卡片?装备?” “不,我不要任何东西。实际上,这也是我要和你们单独谈谈的理由了。”香草说着,看向了黑岩的方向,“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化解恩怨。” “嗯?” 黑岩扬了扬眉,迎上了香草的目光。却见她眼中并无开玩笑的意思,只是带着一丝无奈,看着黑岩,有些干巴巴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过节,如果是因为你刚刚回来时我那几句冒犯的话,我向你道歉。我打不过你,也不想连累朋友,只要你保证回去后不再和我们为敌,我愿意帮你们拿到圣杯。” 第十八章 为苦主找真相 柳静颐带着紫苏跟随白夫人上楼,荆子言在楼下等候。 来到楼上,见到白小姐,柳静颐被吓了一跳。白小姐一袭白衣,秀发散乱的垂在头前,不停的撞击着白色的墙面,几滴鲜血顺着头发流了下来,如果晚上出来,一定会被认作鬼。一个身材粗壮的婆子在一旁死死的按着她,防止她继续自残。 白夫人上前同婆子一起费力的把白小姐绑到床上。 “紫苏,快把金针给我。” 柳静颐接过针包,在火上烧了烧,在白小姐的头顶的穴位迅速扎了一针。处于癫狂状态的白小姐,在被施针之后,瞬间停止了下来,接着便昏死过去。 白夫人心下着急:“这,这是怎么了?” 柳静颐说道:“白夫人不必担心,这一针,是为了让白小姐昏迷的。按照白小姐的状态,清醒状态是不可能好好配合诊脉的,所以在下只能出此下策。” 柳静颐将一个白色的帕子搭在白小姐的手腕上,仔细的为其诊治起来。她发现,白小姐的脉象极其紊乱,像是受过惊吓或者刺激。 “夫人,小姐可受过什么惊吓,以至于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惊恐万分?”白夫人点点头。 良久柳静颐舒展的眉头开始紧皱:“夫人,小姐可婚配过?” 白夫人微讶:“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在下姓柳,夫人叫我柳大夫即可。不瞒夫人,小姐的脉象,像是生产过,且落下了病根。” 白夫人大惊,示意婆子把门关上“我家霜儿可怜啊。她今年才14岁。三年前,有一次和我去庙里上香,碰到了富商石家的公子,石公子见我女儿美貌,便想要前来求取,可是那位石公子已经娶妻,我们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正经人家,不愁吃穿,怎么忍心女儿去别人家做妾,更何况,当时我女儿才11岁。” 白夫人叹了口气“后来,我们家便开始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儿,两年前,相公入狱,我们全家走投无路,此时,石公子又来骚扰,石公子说,只要霜儿嫁给他,便帮我们救出相公,于是霜儿就答应了嫁给石公子做妾。” “石家那位正妻,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天天逼着霜儿站规矩,动辄就对我女儿非打即骂。” “石公子不管么?”柳静颐问道。 白夫人摇摇头“石公子对我女儿说,她只要听他的话,不惹事,就能把我家相公救出来。于是霜儿对正妻一直忍让。”她抽泣了几下,继续说道“后来我家相公在狱中自尽,霜儿知道后,才明白上了石公子的当,受了刺激,就变的疯疯癫癫的,腹中的孩儿也没有保住。石家不愿意养一个疯子,便把霜儿给送了回来。” 白夫人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无奈的擦了擦眼泪。 “夫人,今日在下先给白小姐施针,施完针后再为她开一剂药方,您按药方煎药,可稳定白小姐的心神,这个病,并非一日之功,夫人可要做好准备。”柳静颐说道。 “谢谢柳大夫了。”虽然嘴上说着谢字,可白夫人并未相信。毕竟,看过那么多名医,也无济于事。“楼下那位公子想盘下这家店,想必是给柳大夫使用吧。” “柳大夫年纪轻轻,这医馆不易,柳大夫年纪轻轻,就开堂坐诊,怕是难上加难啊。”白夫人一脸担忧的说道。 柳静颐心知白夫人并不相信自己的医术,自然也知道白夫人这话的意思,但柳静颐并未生气。“白夫人如果诚意转让医馆,在下与我家公子皆愿找出真相,如果白大夫真的是冤枉的,我家公子定会为白大夫洗刷冤屈。” “你们真的愿意为我家相公伸冤?”白夫人激动的说道。 柳静颐点点头。看着床上昏迷的女儿,白夫人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有人愿意重新查当年的案子,她就谢天谢地了。“如果你们真能帮我相公洗清冤屈,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安息,我情愿把这医馆送给您。”说罢,白夫人就要跪下去。 柳静颐赶忙上前扶住“夫人快快起来,在下可受不起如此的大礼,您随我下去,把案情的详细经过向我家公子诉说一下可好?” 白夫人点点头。跟随柳静颐来到楼下。 柳静颐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坐下,写好方子交给白夫人。白夫人把方子交给吴海生:“去,按照这个药方抓药。” 吴海生是白炳炎的徒弟,跟着白炳炎做了三年学徒,再加上自己努力,如今也开始坐堂看诊。吴海生看着这方子挠了挠头,有些犹豫“这。。。” 白夫人问道“怎么了?” “师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药方,应该说,医书里也没有记载过类似的药方。” 柳静颐闻言说道“你按方子抓药就是了。” 白夫人点点头。吴海生不再说话,照方子去抓药了。 白夫人看向荆子言,直直的跪了下去:“听这位柳大夫说,您愿意帮我家相公洗刷冤屈,如果公子真的能帮我家相公洗刷冤屈,妾身愿意将这医馆赠给公子,以作酬谢。” 荆子言急忙失意柳静颐把白夫人扶起来。“白夫人,我是衙门的新任的刑名师爷,专管刑律案件。您相公如果真有冤屈,您尽管跟我说。”荆子言说道“至于医馆,您如果诚意转让,我们随行就市,找官府开了买卖凭证,再找讶行的人主持转让事宜。” “您先说说,白大夫去为左家公子看诊的事儿吧。” “原来是官家的人,失敬失敬”白夫人又向荆子言福了福身子。 “当年,我家相公去给左公子看诊,是带着二徒弟赵岳浦去的,他应该还记得当时的情形。”白夫人回身看向正在切药材的二徒弟岳浦:“岳浦,你来给这位大人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是”岳浦向荆子言拱手行礼。“这位官爷,我记得是两年的夏天,应该是夏至前后,天气酷热难耐,左家庄派人来请我师父去为左公子诊病,左公子腹痛难忍。” 岳浦不断回忆着“那天我随师父到了左家庄,见那左公子腹痛难忍的躺在床上,一直在痛苦的呻 吟,师父给他诊脉之后,说他并不妨碍,只不过是喝多了酒,加上服用了很多病,造成体内湿热,师父用了金针给他施针,在头顶的百会穴扎了一针,在肩隅、手三里、足三里的位置分别施针,胳膊和胸前的几处穴位也用了针。” “我记得,用完针之后,左公子的疼痛减轻了,师父给开了药方,我们就回来了,谁知道第二天就暴毙了。” “你可还记得开的是什么方子?” “主要是清热祛火的方子。双黄连三钱、藿香二钱、姜黄一钱、杏仁一钱” “静颐,这方子可有什么问题?” 柳静颐摇摇头,“方子都是清热去火的,互相之间也并未相克。是常用的比较温和的方子。” 白夫人疑惑的看向柳静颐,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这位柳大夫,竟然是位女子。 “如此,我们先去衙门看看当年的卷宗。”荆子言说道“夫人可想好,确定要转让这医馆?” 白夫人郑重的点点头“我愿转让这医馆,如今我相公已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无力支撑这医馆,只求官爷为我家相公洗冤。” “那好,我会派人来与夫人商谈转让事宜的。静颐,我先去衙门看卷宗,具体的转让事宜,一会儿我让墨雨把官府的转让凭证拿来,让幼惜陪你和白夫人去讶行把转让文书签了,你并非良籍,无法将落在你名下,房契和地契归我所有,经营权归你。” “至于银两,你自己有多少就拿多少,剩余的,我让幼惜从总账上拿给你。”荆子言看向柳静颐,沉静的说道。 闻言柳静颐有些喜出望外,急忙下跪行礼:“谢主子。” 出了医馆,荆子言带着墨雨和寒澈去了衙门,柳静颐带着紫苏回到宅中。买卖房屋,需要官府出具的允许买卖的凭证,才能进行买卖。此事属于知府衙门事务,因着荆子言如今在提刑司衙门,焦震便派张涛陪荆子言去知府衙门办理凭证。 因为有焦震的面子,知府韩大人并未为难,很快便出具了凭证。 柳静颐回到荆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寒澈便带着凭证回到了荆宅。“静姑娘,这是买卖凭证。此事宜早不宜迟,公子让您尽快去跟白夫人敲定,我已经告诉了幼惜姑姑,她会陪您一同前去。” “好,我这就去。”柳静颐点点头“紫苏,戴上银两,我们走。” 幼惜陪着柳静颐来到仁心医馆。岳浦看到柳静颐到来,迎上前来。“柳大夫请稍作,我去请师母。” 白夫人正在楼上照顾转醒的白小姐——白傲霜,白傲霜的癫狂之状已经被压制住,虽然转醒,却也不认识任何人,眼神呆滞。白夫人用帕子擦擦泪,只要她不再癫狂的自伤,哪怕谁都不认识,她也无妨。 听到门外婆子敲门,知道柳静颐来了,她整理了下衣衫,来到楼下,向柳静颐福了福身子,“柳大夫我有个请求,不知您可否答应?” 柳静颐柔声道:“夫人有话尽管说。” “我家相公之前收了三个徒弟,如今只有大徒弟能坐堂开诊,却只能医治小病,大病和疑难杂症皆看不了,剩余的两个徒弟,跟着我相公学医才一年,我相公就出事了,如今这医馆要转让了,他们也无路可去,您能否开恩,让他们继续在这医馆里,哪怕当个帮工都可以。” 柳静颐点点头。“夫人和白小姐可有去处?” 白夫人摇摇头。“如今霜儿这样,我不知道还可以去哪里。” “那不如白夫人先在这儿住下,等白小姐病情有所缓解,再做打算可好?” “如此,柳大夫的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这医馆后面还有个小院,小院的有一处厢房,原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我收拾一下,以后就和霜儿住在那儿。” 第十九章 国公别院救人 香草的意思,似乎是想议和。 渐渐摸清了她的底细之后,黑岩和莉哑对她莫名奇妙的行为总算是有些恍然了。八代优和叶无殇,看样子马上就要赶过来了,如果让他们三人重新联手,情况将不堪设想。这也是两人没有料到香草居然有这么不科学的战斗力,如果有这个固有结界牵制,加上八代优的强大攻击能力,玩死几个冒险者根本不在话下辅助系冒险者大都偏科严重,在没有人配合的情况下往往非常不实用。但是若有队友弥补他们在弱势方面的不足,他们往往能够发挥出几倍的战斗力。就如八代优和香草一样,八代优在射手状态下虽然攻击爆表,但是对输出环境的要求很高;香草堪称全能,但是在敌人洞悉了她的固有结界的属性之后,又没什么能够有效杀敌的手段。倘若她们配合起来,发挥出的战斗力光想想就可怕。 而这,也就成了香草如今的筹码。之前并没有崭露实力,仅仅是插手平衡双方的势力而不至于黑岩一方取得太大优势,显然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不过她又何尝不知道,仅凭自己,取得圣杯战争的胜利何其渺茫。干掉小黑的,很可能就是八代优和叶无殇其中的一人。自以为能以渔翁自居的话,她的斤两显然还不够。任务之前,小黑就曾找过黑岩;同样的目的,由当事人的自己去找黑岩议和显然是痴人说梦。现在小黑挂了,她自然明白自己的现状。要不要放过她,掌握在黑岩的手上,作为弱势的一方,不割地赔款的话,只能说是太过自大了。而她的打算,便是以自己的这一重身份,作为来消弭和黑岩之间恩怨的契机。 她的想法当然是没问题的。如果她不放水,八代优两人赶到之后,黑岩和莉哑可真的就难打了虽然不至于完全没法打,但是能将这种毫无把握的战斗变成稳胜的转机,任谁都不会放过吧。两人倒是并不是没想过香草会骗人,这种任务的属性,实际上也就相当于一个副本而已。虽然冒险者们在任务中各凭本事,倒也不至于像亚瑟王宫殿中的那次决斗那样一板一眼地单挑比斗,但是毕竟都是队友,至少都有个底线。为了目的唯利是图坑蒙拐骗,到后来就会像叶无殇那样被孤立毕竟,没人愿意和一个随时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捅自己一刀子队友并肩作战。而香草虽然和黑岩已经是死敌了,但是怎奈何黑岩要比她厉害。只要稍微聪明一点,都能分得清和黑岩和解与打着和解幌子去为八代优与叶无殇做嫁衣孰优孰劣。 而实际上,莉哑就是这么想的。略略一沉吟,她便理清了其中关键。然而她虽然有心答应,却听刚刚一直在沉默的黑岩突然回话了。 “议和的事嘛,回去再说。不过我比较喜欢把胜利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寄托在一个没头没脑的交易上。”黑岩浑然没有理会香草的建议,“莉哑,动手吧。” 莉哑嘴角抽了抽,这家伙是个笨蛋吗?正要提醒,却见黑岩正朝着她眨眼,虽然不清楚黑岩打的什么主意,莉哑姑且没有反驳。黑岩拿出[潘多拉],朝着香草的方向,一炮便是炸了过去。莉哑也没有犹豫,拔剑便冲了出去。两位御主看到英灵之间嘀嘀咕咕了一阵,虽然因为魔术效果没有听到声音,也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拔出剑,准备一起杀出去。却见黑岩正色挡在了几人面前,道:“这个家伙打算归顺我们,但是她并不可信,两位御主阁下请镇守魔术阵地,不要被她花言巧语所骗。” 这么一说,双方也算是彻底撕破脸了。本以为对方绝对不会拒绝的条件,却被黑岩想都没想就驳回了。香草有些恼羞成怒,哼了一声,退入了黑暗中。 刚才那一炮,自然是没有击中目标。对于重武器射击,黑岩也算是个行家,如此近的距离,倒也不至于会打偏;然而射出的镭射炮,却在空中莫名其妙地拐了个弯,连香草的衣角都没碰到,轰到后方墙壁上,炸开了一个大洞。 黑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道是远程攻击没用,随着莉哑杀出了阵地。刚刚踏出魔术屏障,迎面便是一面石板撞了过来,墙面上钉着巨大的铁钉,看起来,就算是一头大象,被拍中也会被拍成肉酱吧。不过,两人都很明白,现在并不是闪避的时候。这面墙壁,只是幻象而已。虽说因为固有结界的原因,被拍到后也真的会被拍成肉酱,但是它的本质,依然是幻象。相比普通的幻象,它只是能够对幻象外的事物产生干涉而已。只用少量魔力,黑岩就将这个幻象驱散了。毕竟幻象本身就只是用尽量少的魔力进行感官欺诈的魔术,要驱散它的话,实际上所需的魔力也并不多。 不过,这显然不是全部了。石板之后,香草的攻击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了。四面八方的飞针,不知从何而来的长着恐怖巨口的怪兽,从黑暗中激射而来的弩箭,还有端着长矛冲上来的战斗女仆,光是阵势,就厉害的不行。虽说用魔术驱散幻术的攻击并不难,连对魔法并不怎么精通的莉哑也可以随意使用;但是前提是能够施展出对应幻术的驱散法术。就如同游戏厅中的打地鼠一样破解一道幻术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同时面对多个幻术,应对起来就麻烦多了。更糟糕的,还是那些完全无法防御的大型幻术,比如大厅中突然响起的女妖之嚎和不时从地下升腾起来的烈焰,虽然也可以破解,但是在破解之前,它们就已经对黑岩造成伤害了。 香草的战斗方式,让黑岩想起了《魔法禁书目录》中的奥雷欧斯伊萨德。奥雷欧斯的‘黄金大衍术’不同于香草的幻术,是直接生成物质的法术,而且并不依赖固有结界,法术性质上要比香草的幻术高级很多;但是相对的,‘黄金大衍术’并不具有幻术的判定性质,可以被防御道具防御,而香草也并不是奥雷欧斯那样的神经病,攻击要比他有条理得多。两人算的上是各有优势,作为团队任务的剧情Boss,奥雷欧斯总体上自然要比香草强一些,不过这样铺天盖地的攻势,仅凭黑岩和莉哑两人想要挡住显然是有些吃力。一通猛攻之下,黑岩和莉哑纷纷挂彩。 不过,这点伤对于冒险者来说,也就算不了什么了。闪电一样,莉哑和黑岩突破了一道荆棘墙,距离香草,只有不到十米了。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黑岩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待到稳住身形,却发现自己已经转过身,面朝的方向,正是泛着红光的魔术阵地和两位莫名其妙的御主。挥手抹掉一块巨大的滚石幻象,黑岩转过头,看到了同样转过了身,一脸莫名其妙的莉哑。回头看去,香草依然站在身后不远处。 两人相顾骇然。莫名其妙地转了个身,这是闻所未闻的怪事,非要解释的话,就是空间扭曲魔法了空间扭曲比空间破坏难得多,很难想象两人只是转了个身,而身上的防御道具甚至完全没有生效。黑岩心念一动,转身一道刀气挥了过去。果然,刀气如同刚才的炮击一样,诡异地扭曲之后,竟也凭空拐了个弯,在刚刚炮击炸开的缺口上,径直飞了出去。 黑岩心中有了计较,倒是没有再冲上去。就在这时,黑岩突然捕捉到了一股剧烈的魔力波动。一堆乱七八糟的混杂幻术攻击中,黑岩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这个火球黑岩认识好几次差点栽在它头上,不熟的话就见鬼了。 幻术之中,藏一道真正的杀招,这是幻术的正统用法,掺杂在这些八分像真的幻术里,更加难以分辨了。好在似乎是怕波及到自己,这枚火球的威力似乎有些缩水,不过饶是如此黑岩在第一时间就击碎了混在幻象中的火球的本体,这次攻击还是差点要了黑岩的小命。鬼步闪出爆炸范围之后,黑岩身上又是几道伤痕。然而,就在黑岩尚且自顾不暇,却并没有向莉哑求救,而是喊道, “莉哑,快攻击你右手第四个女仆!” “你说什么?”莉哑一愣,“怎么攻击?” “剑气大炮随你便!” 莉哑没有迟疑,剑芒一闪,便是一道巨大的剑气挥了过去。果然,剑气如同刚才黑岩的大炮一样,凭空扭转之后,朝着城堡的黑暗处激射而去。然而,视力远胜常人的黑岩自然看到了,莉哑的剑气带起了一蓬细小的血花。 中了! 一开始,黑岩看到大炮的弹道扭曲,并没有想太多,只道是某种防御魔法,毕竟能够将敌人的攻击扭曲的法术或者道具,在轮回空间里并不少见。但是在发现剑气也会被扭转之后,就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种防御道具,使用起来往往有着鲜明的特征的。镭射炮和剑气相比起来,镭射炮无论是攻击力度还是能量排布都要优于黑岩的半吊子剑气;倘若真是这类道具,对镭射炮的干涉必然会比剑气的小得多。但是黑岩朝同一方向的攻击,却最终打在了同一个方向,再结合刚才自己和莉哑被莫名其妙转了个身的事实,答案就很明显了并不是攻击被扭曲了,而是这种扭曲,本身就是幻象的一种:不是黑岩的攻击打偏了,而是黑岩看到的剑气抑或是镭射炮歪了。这种让视觉发生错位的幻术,是融合了幻术催眠的高阶魔术,一般情况下,也只是会混淆视听而已;但是在‘魔女之夜’中,这种幻术被赋予了‘干涉现实’的能力,这段空间,便拥有了空间扭曲的部分属性。这也算是香草固有结界的一重矛盾了,若是以固有结界为参考点,黑岩的剑气并没有发生扭转,若是以黑岩为参考点,这道剑气就确确实实发生了方向上的偏转。 这在外边的世界里,哪怕是有这种魔术,也会马上被世界法则矫正。但是固有结界本身就是扭曲法则的逆天魔术,若是想击破这一层空间扭曲带,要么破坏这个固有结界,要么解除魔术的根源,也就是杀掉香草,或是毁掉幻术作用的源头自己的眼睛。换句话说,想要破坏这个魔术再慢慢进攻香草的话,肯定是行不通的。 不过就在这时,香草自己也露出了破绽。 大概是进入扭曲带后,黑岩和莉哑都是空门大开,香草随手搓了个火球丢了过去。不过,却被黑岩捕捉到了她本体的方向。丢出去的火球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在极短的距离内,很容易被敌人察觉到施术者的位置。而空间扭曲也不是万能的,黑岩来不及解释,根据自己攻击的偏转角度,在简单的推算后,将大致的角度告诉了莉哑,莉哑依言一剑,伤到了香草。只可惜黑岩自己智商太低,仓促之间的计算并不精准。若是稍微准确一点,以莉哑剑气巨大的覆盖范围,直接把香草秒掉也不是不可能。看到血花,黑岩一喜,不过固有结界和周遭的幻术并没有受到影响,黑岩不由得有些遗憾,看起来香草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倘若香草的火球威力大一点,或是黑岩算的稍微准确一点,抑或是莉哑的剑气威力再大一点,都不会是这个结果了。但是一回合交锋后,三人之间却刚好打了个旗鼓相当的态势。 一击不成,香草明显谨慎了许多。在这个幻术结界中,香草有可能无法击败黑岩和莉哑,但是只要她不失误,就绝对不会被发现无法找到她的本体,又谈何击败她。若是平时,黑岩和莉哑大可拖到她的魔力耗尽,毕竟维持固有结界所需的能量也绝不会少,哪怕御主是魔法使也撑不住。但是对方还有援军,也就不怕这一点了。 莉哑有些焦急,数度抢攻,却没有一点效果。两人退入阵地后,黑岩却道,“不要着急,拖下去对我们有利。具体来不及细说,姑且先打着吧。” 莉哑一头雾水,本以为黑岩打的是要在援军到来之前干掉香草的打算,但是现在黑岩一脸神秘,又叫她尽量拖延时间。难道是她说通了对面某个人当内鬼?这么想着,莉哑更是疑惑,不过今天黑岩的表现倒是挺靠谱,说不定真的有她的道理呢?这么想着,莉哑倒是没有再多说,专心应付起了香草的攻势。 话分两头。 香草说是和八代优与叶无殇接头,还真不是信口胡说的。叶无殇和八代优败退后不久,便接到了香草的传讯。 “刚才那个黑衣的Caster发来讯息,说是那两个家伙去进攻她所在的城堡了,希望我们能过去支援一下。” 八代优找到了正在运功疗伤的叶无殇,这么说道。叶无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看?” “我觉得是真的。”八代优面无表情。 “万一是她们三个合起来骗人的呢?” “不太可能。任务前你也看到了,Caster与另外一人,和那两个家伙的关系明显很差,如果想利用我们对付那两个家伙,之前的战斗里就不会无动于衷了。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趁她们打的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加入进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直接干掉三个。” “话虽这么说,我们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和Caster一起的那位冒险者已经陨落了。”叶无殇皱起眉头,“我之前就跟你讲过,那种判定英灵生死的魔法并不靠谱,她很可能是抛弃了她英灵的身份,退居幕后以便更好地协助Caster。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可能仅凭Caster一句空口白话就相信他。” 叶无殇受了伤,虽说冒险者一般都有类似黑岩的魔瓶和橙汁的那种道具,但是方才的战斗,叶无殇几乎是损失了近半的本命精血才得以逃亡。想要恢复的话,至少需要好几个活人的鲜血外加静养,才能缓得过来。而现在的他,倒也不是不能打,实际上除了部分血族技能,他的能力几乎没有受到影响。但是若现在就去支援那个来路不明的Caster,却又有另一番计较。 且不说那个Caster的传讯到底是真是假,即使事情全部朝最好的方向发展,他和八代优能够趁着对方两败俱伤将其全歼,但是然后呢?圣杯战争的胜利者只能有一个人,倘若其他人都死掉了,自己又凭什么去和八代优拼命? 虽然自己也有其他底牌,但是对于八代优这个队友,他实际上并不了解。全盛时期尚且没有赢过她的把握,自己受伤之后,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她?趁乱偷袭倒不是不能指望,实际上这种事叶无殇从前也做过。不过这种临时的盟友关系,合作双方的关系是远远达不到信任的地步的。而自己劣迹斑斑,八代优只要不傻,就不可能安心地把后背交给自己捅。 因为这样的心思,叶无殇胡乱编造着理由,硬是把有些缺根筋的八代优唬得一愣一愣的。八代优虽然有些缺心眼,但是也隐隐感觉到了其中的缘由,“你不是在骗我吧?” “怎么可能,谨慎一点总不是坏事。” “可是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可就不好办了。”八代优有些犹豫,“上次是占了他们不知道我底细的便宜,才能勉强打得过他们的。倘若Caster被他们干掉了,下次对上她们两个……” 叶无殇摸着下巴,“那好吧。” “诶?” “快走吧,不然等我们到了地方,她们已经打完了。” 本以为叶无殇会坚决反对的,但是就这么轻飘飘地答应了,让八代优有些意外。不过她也没想太多。两人离梅林的城堡虽然不近,但是对于轮回者而言就没什么问题了。叶无殇有一卷来自《魔笛MAGI》中的魔毯,对战斗没什么用,不过用来赶路显然再合适不过了。两人驾着魔毯,很快就赶到了梅林的城堡门前。远远地,两人就感觉到了城堡内铺天盖地的魔力感应,看样子,里面似乎还在交战。 “快,战斗还没有结束!”叶无殇一边手忙脚乱地卷着魔毯,一边呼喝道,“咱们一起冲进去!”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还在收拾魔毯,当然不能一起冲进去了。不过八代优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既然叶无殇都这么说,她也没有原地干站着等叶无殇把魔毯卷完。华光一闪,斯巴达大剑和手枪出现在了她的手中,没有等叶无殇跟上,便自顾冲进了大开着的城堡大门内。 叶无殇不紧不慢地卷好魔毯,将其收入了轮回之书中。来到城堡门前,却并没有跟进去。若无其事地摸了摸下巴,一挥手,一滴精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紧接着,血滴迅速凝结成了一个诡异的扭曲符文,光华大作,并缓缓凝结成了一道原型的半透明的光幕,覆盖在城堡四周,将城堡完全笼罩在了光幕里面。这是他特有的一种本命法术,使用自己的一滴精血,凝结出一堵防御力极强的光壁。因为代价太大,还需要持续施法,遭遇战中很难用到,不过用来封住城堡的出口,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想打,就让她们一次打个够把。等她们打够了,自己再进去收拾残局。叶无殇一只手中翻腾着闪烁红光,一只手敲了敲实质般的光壁,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虽然并不害怕战斗,能在不战斗的情况下取得更大优势的话他更愿意多动点脑筋。用更少的代价去取得更多的利益,这才是他的处世哲学。不过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谁!” 叶无殇如临大敌,十字剑顷刻间便出现在了手中。循着声音抬头一看,却见身后的半空中,一个蓝衣白发的男子正漂浮在城堡大门的正上方,冷冷地看着自己。 第二十章 丫鬟禾儿 紫光褪去,叶无殇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漆黑的空间之中了。四面八方都是望不到头的黑色,却意外地没有一点暗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依然清晰可见,呼吸也并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脚下接触地面的感觉也和刚才无异。但是,无论是中世纪的城堡,还是明显来自其他作品的维吉尔,此刻都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是障眼法?什么障眼法,能把自己和那些召唤物的联系完全切断?在这里,他完全感觉不到他召唤的那些不死生物了。那些召唤物虽然近乎不死不灭,但是也可以用一些办法将它们禁锢或封印住。不过,想要完全消灭它们,却是绝无可能的,对方如果有那种能力的话,也足够一巴掌拍死自己了。但是现在,它就发生了——就如同自己已经完全离开那个世界了。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就算是固有结界,最多也是通过施术者的心象侵蚀现有世界,归根结底,只是对原有世界的侵蚀,按理说,应该是影响不到自己的那些‘使魔’的。不过这样的念头,也仅仅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已,而在眼下,也不怎么重要了。他更加在意的,是出现在眼前的几个家伙—— 八代优,黑岩,莉哑,还有偷袭了他的两个御主,也如同他自己一般,出现在了这个无尽的虚空中。从对方眼中的意外神情,可以看出对面似乎同样意外。只有黑岩抱着胳膊,脸上满满都是阴谋得逞的笑容,“没想到吧。” 黑岩的话,自然不是说给叶无殇和八代优听的。她身边的莉哑十分配合地摆出了一脸迷茫的表情,“哇,这是哪里?” “你猜呢?” 事情发生的太过意外,无论是叶无殇,还是八代优,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叶无殇是直接被一个明显来自别的任务世界的剧情人物一刀砍到了这里,一时间,他甚至产生了自己是死了的猜测——这样的情形,似乎只能用死后被圣杯回收来解释了。他自己也知道,且不说来到圣杯中之后没有见到瞬司令以及小黑,亚瑟王和兰斯洛特就算是死了,也应该去英灵殿,而不是圣杯里。八代优同样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被叶无殇卖掉之后,进去后才想起自己是被他给骗了,不过,她倒也没有折返回去找叶无殇的麻烦,而是继续往城堡中赶了过去。虽然Caster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她,不过紫光一闪,她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了。如果黑岩不说,她还以为是被Caster给阴了呢。 “难道是你的那个‘招荡的黄金剧场’?固有结界之间互相侵蚀,就变成这样了么?” “不对,我的那个招式并不是真正的固有结界,现在也用不了。毕竟在别人的魔术上构建自己的魔术可没那么简单,这个地方,算是个亚空间吧。我们可以在这里干掉这两个家伙,再回去跟Caster慢慢耗。” 丝毫没有把八代优和叶无殇放在眼里的样子,黑岩旁若无人地向莉哑解释完,这才笑吟吟地看向了八代优和叶无殇。 莫名其妙被传送到这个地方,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否定了Caster以和解为条件的认输,黑岩也不是纯粹为了一时之气,而是对于这样的局面,她完全有能力应付。因为黑岩手中,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一张王牌—— 那就是维吉尔。 主神空间中,维吉尔因为主神和UP主的威慑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在任务世界中,就没什么顾忌了。维吉尔的强大毫无疑问,甚至在大部分情况下,要比黑岩都能打得多。之所以迟迟没有请动他,一来没有大事黑岩也不敢麻烦这位大爷,二来就是作为制胜的底牌,在真正需要的关头才会打出来。树林里的战斗,在被偷袭的一刹那,黑岩就召唤出了维吉尔,但是哪知道自己走运,居然依靠叶无殇的轻敌与两位御主的突然插手,仅凭自己就把这一战给打赢了。不过,维吉尔却并没有回去,看到最后叶无殇成功逃走之后,他倒也没有坐视不理或者随手补一刀,而是潜藏在亚空间中,偷偷跟上了化作蝙蝠逃生的叶无殇。 本来维吉尔是打算直接出手干掉叶无殇的,不过黑岩却没有同意他的计划。维吉尔固然很强,虽然死过一次,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恢复到作为一个剧情boss的水平了,对于一般冒险者,直接秒杀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哪个冒险者又不是推着boss长大的?对方都是资深者,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欺负的鱼腩,一旦没有做到一击必杀,被他们发现了维吉尔的身份,就能利用冒险者面对剧情人物的情报优势进行反击了。到时候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黑岩自己死了没关系,维吉尔死了的话,可是没办法复活的。万一叶无殇一个想不开要拖维吉尔同归于尽的话,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维吉尔固然讨厌用什么阴谋诡计,面对敌人,他更倾向于‘直接a过去’,用绝对实力碾压对面。虽然人家的确有那个实力,但是黑岩却总有些不放心,好说歹说,维吉尔才算是勉强同意了她的计划。刚好赶上八代优与叶无殇联络香草,勉强和黑岩达成共识维吉尔倒也不介意配合黑岩顺势阴他们一把。维吉尔手中的阎魔刀拥有操纵空间的能力,他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撑开一个‘空间裂隙’,然后将别人丢进去。因为阎魔刀可以在黑岩的U盘和本体间随时转换,他在开辟了这一片空间裂隙之后,另一边的黑岩使用阎魔刀将刚刚赶来,还没来得及和香草配合起来的八代优传送进来之后,他自己也将没有进入城堡的叶无殇丢了进来。 由于阎魔刀极高的神秘度,加上维吉尔并没有直接把他们丢进世界外的空间混沌中,空间裂隙本身并不具备杀伤力,所以八代优和叶无殇即使一身的防御道具,也还是中招了。但是香草就不一样了,黑岩固然没有找到她的真身,但是将她留在外边,而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之所以要将叶无殇和八代优丢进这个地方,就是为了等到黑岩和莉哑解决掉这两个家伙之后,再回去慢慢收拾香草。而开着固有结界的香草,也就只能在原地打空气了,等到黑岩和莉哑解决掉八代优和叶无殇,她自己的魔力恐怕也被固有结界耗费的差不多了。就算她及时收起固有结界,对于黑岩和莉哑的威胁也会小很多。毕竟固有结界不是冰箱,不是想开就开想关就关的。就算维吉尔的力量无法持续维持空间裂隙太久,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黑岩她们并不缺少优势,只是缺少一个把优势转换成战果的机会。现在有自己和莉哑,有两个御主,有随时可以加入战局的维吉尔,caster还不会来搅局,这样的情况下还赢不了,就说不过去了。 “两位,好久不见?” 八代优和叶无殇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也看出来了,眼下敌众我寡,黑岩和莉哑毫无疑问是来者不善。一小时前还见过,两人自然懒得和黑岩扯淡,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出手了。 八代优直接一枪,向莉哑射去,叶无殇则是召唤出那群亡灵,手头也没闲着,突然拿出了一把长弓,拈弓搭箭,却没有攻击黑岩,而是向着两位御主,一箭射了过去。 御主的地位,在这次圣杯战争中,是非常微妙的。 对于骑士来说,圣杯战争在他们印象中,还停留在莉哑和瞬司令那样,一对一的骑士决斗上。作为英灵的冒险者们,也懒得大费口舌让骑士们明白世界的残酷,毕竟对于冒险者来说,即使御主被干掉了,对于他们来说也并不是致命问题,拥有其他力量源泉的冒险者,即使没有御主的支持,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继续生存很久,比起Archer的‘单独行动’,可要强很多了。不过即使如此,一旦御主挂了,英灵还要受一定影响的。所以,叶无殇并没有直接攻击黑岩,而是向黑岩的御主,一箭射了过去。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黑岩还没动,就见莉哑侧身一闪避过了八代优的射击,一剑绞碎了叶无殇的一箭。叶无殇作为英灵的身份是帕里斯,也就是一箭射死阿格硫斯的特洛伊王子。他因此而获得的是名为‘英雄之刺’的宝具弓箭,效果是只要能够射中并让敌人受伤,就绝对能毒死敌人,是一个绝对概念型宝具。这样的属性毫无疑问是非常强大的,但是撇开它的毒性,实际上这一箭并不难防御,说到底,也就只是个特殊用途的技能了。 “帮我挡一下八代优,我先解决叶无殇……” 莉哑说着,便提着剑攻向了叶无殇的方向。黑岩不敢怠慢,拿出武器盒[潘多拉],转换成格林机枪的形态,二话不说便对着八代优的方向开始开火了。 第二十一章 禾儿表哥 从白夫人处得到的线索并不多,柳静颐轻轻叹了口气。几日的功夫,医馆和荆宅院墙处,已经打通,建造了一处月拱门,加上一些雕刻,显得格外有意境。 柳静颐便直接穿过月拱门,回到东跨院。 这几日,柳静颐也没闲着,连着几日去安国公别院给晏婉茗换药,又顺带着给禾儿诊脉。趁着给禾儿诊脉的功夫,她从禾儿处得知,她的表哥叫罗月白。是白炳炎大夫的徒弟。 但是白炳炎有三位徒弟,没有一位叫罗月白。柳静颐把自己得到的线索,告诉了荆子言。 “寒澈,去查一下那三个徒弟的户籍。”荆子言吩咐道。 连日来,荆子言为此事所奔波,虽然已经提请焦震重启这个案子,但是目前尚未有新的进展,衙门里事物繁多,焦震明显不希望荆子言将过多的精力放在此案上。 “颐儿,我手里目前还有其他案子,白炳炎的案子,你就多多费心,有什么新的线索及时告诉我。”荆子言说道。 “是。” 又过了几日,在柳静颐的精心治疗下,晏婉茗的伤口已经痊愈,禾儿的身子也已经大好。 这一日,柳静颐照例过来给晏婉茗请脉。请完脉之后,柳静颐说道“夫人,我有事想问一下禾儿姑娘。” “柳大夫,你救了我们母子,以后就别跟我客气了,你叫梓桐一声姐姐,那以后也叫我一声姐姐吧,我呢,也不叫你柳大夫,以后就叫你妹妹,你我就姐妹相称。”晏婉茗温和的说道。 “夫人,这如何使得,夫人身份贵重,我只不过一个民间医女,怎敢与夫人姐妹相称。”柳静颐答道。 “我一直觉着,大夫治病救人,惠泽四方,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行当。身份再高贵,生病了也需要大夫诊治,所以妹妹无需自轻自贱。”晏婉茗拉着柳静颐的手,轻轻的说着。 晏婉茗很美,美而不妖,始终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就是没有妹妹,以后你就做我妹妹可好?” 话已至此,柳静颐不好再推辞,。“晏姐姐。”柳静颐轻轻唤了一声。 “哎。”晏婉茗笑道。 “晏姐姐,你身边的禾儿前几日有病了,是我给她诊治的,如今她已大好,我想问她几句话。” “你有什么话想问便问就是了。”晏婉茗说道。 柳静颐看向立在晏婉茗身边的禾儿。“禾儿姑娘,那天你坚决不让我给你施针,可现在你已经大好了,是不是该相信我了。” 禾儿不情愿的点点头,但是眼底的那种恐惧之色,没有逃过柳静颐的眼睛。 “姐姐,不早了,你先好好歇着,我这边还有点事情,就先告辞了,可否让禾儿随我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问完就走。” 晏婉茗微笑的点点头,示意禾儿跟着柳静颐去。 紫苏向来机灵,拎着药箱上前跨住禾儿的胳膊“禾儿姑娘,我叫紫苏。” 禾儿下意识的躲了躲。 出了晏婉茗的卧房,禾儿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柳大夫要问我什么?” “禾儿,你之前说,不让别人给你施针,怕遭报应。我想问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柳静颐正色问道。 禾儿摇摇头“柳大夫,我也不知道,是我表哥这么嘱咐我的。” “你之前说你表哥是白炳炎的徒弟,但是我查过,白炳炎并没有一个叫罗月白的徒弟。” 禾儿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请柳大夫不要再问了。” 柳静颐看着抗拒的禾儿,知道这里面绝对不简单。“禾儿,你什么时候见过你表哥,你表哥又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不能让别人给你施针的?” “我已经四五年没有见过表哥了,这期间,我们一直依靠通信来往。大概两年前吧,有一次表哥写信告诉我说,不要轻易相信针灸大夫,说什么会遭报应。” “禾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与你表哥应该私定终身了吧?” 禾儿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不不,我与表哥是自幼定亲,我与表哥都是京城的郊外人士,家境贫寒,为了活命,表哥说要南下寻生计。” “后来表哥来信说,自己在柳州拜了一位叫白炳炎的大夫学医,说等自己学有所成时,就回来娶我,以后在京城郊外开一家医馆。 “你来柳州之后,见过你表哥么?” 禾儿摇摇头,“我给表哥写过信,说自己来了柳州,但是因为一直要照顾夫人待产,所以也不得空出去见他。” 柳静颐蹙眉,疑惑的问道“如今你们两人人都在柳州,居然没有空闲相见?” “一来安国公府治下森严,不允许丫鬟与外男私会,一旦被人发现,我就没命了;二来要照顾夫人待产,实在顾不上别的。” 柳静颐点点头。“你表哥的信,能否给我看一下呢?” 禾儿摇摇头:“这。。。。这是私人信件啊。。。”她迟疑了一下:“柳大夫问了这么多,是表哥出了什么事儿么?” “你”柳静颐顿了顿,“不知道白炳炎大夫的事?” “啊?什么事?” “你表哥没在信中跟你提起过?” 禾儿一脸困惑的摇摇头:“什。。什么事?表哥说,白炳炎大夫一直待他很好,说他学医颇有天赋,白大夫也愿意倾囊相授。” “你跟你表哥最后一次通信是什么时候,他可有提起过白大夫的事情?” 禾儿仰起头,仔细想了一下“大概三个月以前吧,表哥说,他现在都已经能够开堂坐诊了,白大夫已经放心让他独自诊病了。” “你说什么?”柳静颐脸色大变。 “怎。。怎么了?”禾儿被柳静颐的变化吓到了。 “禾儿,你赶紧把那封信拿来给我看一下。” 看到柳静颐的几乎失态的变化,禾儿知道是有要事发生,便回了自己房间,拿了那封信给柳静颐。 柳静颐仔细看了信中的内容,“禾儿,这封信可否先让我拿回去?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白炳炎大夫在两年前,因为涉及为人诊病只认死亡,在狱中自尽,白大夫的家眷,一直认为白大夫有可能是被冤枉的,所以我们在查此案。” 禾儿脸色大变。 “好。。好。。你尽管拿去。” 柳静颐将信收好,出了安国公别院,直奔医馆而去。她要去找吴海生留下的脉案,对一下笔迹。白炳炎的徒弟中,只有吴海生自己能够开堂坐诊。 但是在医馆里,除了白炳炎留下的脉案之外,没有其他人的脉案记录。她从林邂那儿得知,吴海生怕医术外传,就把自己的开诊以来所有脉案都带走了。 她急匆匆的回到荆宅,去找荆子言。但是荆子言这几日都在提刑司衙门,忙于各种案件,并未在家。“罢了,紫苏,你去查一下吴海生的下落,不要惊动他,万事小心。” 虽然紫苏也会一些拳脚功夫,但柳静颐从未让紫苏单独出去办过事。“奴婢知道了,您就等我消息吧,包在我身上。”紫苏拍着胸脯保证。 柳静颐又回到医馆,医馆的修葺已经接近尾声,不日即可开张,她在医馆中仔细搜索,试图找到吴海生留下的痕迹。 但却没有找到。“这更可疑了”。 柳静颐坐在正堂的八方桌上,手肘支撑在桌面上,一手扶着额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大夫,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白夫人从后院走出来。 “白夫人,您怎么出来了?可是白小姐有什么事儿?” 白夫人摇摇头。“霜儿无事,在您的治疗下,霜儿的疯症已经被压制住,虽然还不认识人,也忘记了许多事,但我在教她,如今她知道唤我娘亲了。”白夫人显的格外激动“这几日开始刺绣了。” “柳大夫,这都是你的功劳,想不到您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白夫人您过奖了,我只是暂时把她的疯症压制住了,却无法让她根治,我不敢保证,如果她再受到刺激,会怎样,我在想,让她远离伤心地,尽可能避免她受刺激,是否会对她有帮助?” 白夫人像是受了什么启发,“柳大夫,您说的在理,我原先也是想,把医馆盘出去,带着霜儿远离这个地方,可是亡夫的冤屈还没有洗清,就这么离开,我不甘心。” 柳静颐紧紧握住白夫人的手,安抚道:“夫人,您放心,如今已经有一些线索,如果白大夫真的是被人冤枉的,我们一定会为他洗刷冤屈的。” 柳静颐安慰着白夫人,又与她说了好一顿话。说话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这几日一直在医馆盘点药材的林邂,急忙上前去开门,原来是牌匾已经做好。原木色的底色,用青色的墨迹镶嵌着“知子药炉”四个大字。 白夫人知道,这医馆是要改名了。“柳大夫不但医术高明,还才华横溢,知子药炉,有意境啊。”白夫人由衷的赞叹道。 暮色降临,紫苏从外面回来。柳静颐向白夫人告辞,穿过月拱门回到东跨院。“姑娘,全城的药铺医馆我都找了个遍,那个二徒弟岳浦,现在在城东的一家药铺里做工,但是那个吴海生,全城大大小小的药铺我都找遍了,就是没有这个人。” 柳静颐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第二十二章 女尸 荆子言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荆宅。 “幼惜,这几日,我都在看衙门里的卷宗,这个焦震,还算勤勉,上任一年来,致力于将这些挤压的案件审理完,算得上是一个亲政爱民的好官。”荆子言沉沉的说道。 “公子的意思是,此人是个可用之才。”幼惜小心翼翼的回答。 荆子言摇摇头,“如今,先把眼前的事情查清楚,我在提刑司的衙门的卷宗里,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银质面具的记载。这银面具,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公子无需着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幼惜轻轻安慰。 “静颐那边怎么样了?”荆子言缓了缓语气。 “公子您先用膳吧,夫人已经备下晚膳了,奴婢一会去请静姑娘来给您请安。” 荆子言点点头,继续问道“这几日的药材生意如何?” “回公子,一切正常,奴婢一会儿把这个月的账簿拿来给您过目。” 荆子言摇摇头“姑姑,以后药材生意就由您来打理,我如今也是分身乏术。雪儿一向对这些事情不上心,这药材生意,就依赖您了。” “以后,静颐那边的医馆,还是按原来的规矩,让她每个月往账上交三分之一的利润就行。这个医馆,也算是我给她准备的一份财产,这孩子自幼容貌尽毁,只能多给她备一份财产傍身。” “是”幼惜说道“奴婢记下了。” 幼惜退出正厅,“一会儿,你让静颐去书房等我。” 荆子言穿过屏风,来到东花厅,夫人柴若雪早已等候在此。荆子言急忙走上前:“让雪儿久等了,我自罚三杯,这几日衙门事务繁多,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哎,静姑娘说了,你不能饮酒,你就以茶代酒吧。”柴若雪阻拦。 “子言,我。。有件事我憋在心里,一直想问你。”柴若雪眼神分外担忧。 荆子言疑惑,扶她坐在凳子上,为她斟了一杯酒,戏谑道:“夫人有事尽管问,为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荆子言那有些戏谑,甚至是玩世不恭的样子,柴若雪又急又气:“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荆子言放下酒杯,一把拉过柴若雪,让其坐在自己腿上,用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入柴若雪的口中。 “夫人,我们眼下,最大的正事就是再生一个孩子,我们如今就这一个孩子,太少了,瀚文太孤单了。”荆子言宠溺的说道:“我们赶紧吃,吃完就去办正事儿。” 柴若雪一把推开荆子言,又气又羞,“我。。我想问的是,我一直觉着,你跟幼惜姑姑在密谋什么事,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我这心里就是一直不踏实。子言。。我想问,你。。你的身世到底是什么?” 荆子言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将柴若雪拥入怀中,“雪儿,此事说来话长,你只要知道,无论何时,我都会保护你,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也是,如果有必要,你会知道,只是,我更希望,你永远不知道,我们就在这柳州生活一辈子。” 一时动容,荆子言将柴若雪打横抱起,向着卧房走去。 而此时,柳静颐按照幼惜所说,已经侯在书房。百无聊赖的,拿起一本书坐在案几上看了起来。 紫苏焦急的向门外张望,不停的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但始终没有人。“姑娘,这么晚了,公子不会不来书房了吧。” “再等等,反正我也不困。可能公子要问案情的事。”柳静颐倒是比紫苏沉得住气。 “可是,姑娘,都已经子时了。。”紫苏撅着小嘴,不满的嘟囔着。“好啦,你如果困了, 就先回去睡吧,我在这儿等着。你也知道,吴海生此人有问题,此时必须让公子尽早知道。” “可是。。。”紫苏不满的嘟囔着,一屁股坐在案几的脚踏上,望着自家主子“可是都这么晚了,公子到底来不来,给个准话啊。” 早已迷失在春宵帐暖中的荆子言,把这茬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就这样,柳静颐与紫苏二人,在荆子言的书房中等了一宿。 翌日,柳静颐在案几上坐了一宿,看着坐在脚踏边上的紫苏,微微有些心疼。“紫苏,醒啦醒啦,我们回自己的小院吧,洗漱一下去给公子请安。” 一觉到天明的荆子言,睁开眼睛,才想起,自己吩咐过柳静颐去书房回话。急忙披衣起床,侍候的丫鬟见他出来,服侍他穿好衣衫。荆子言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卧房。 “公子如此急匆匆的去做什么?”已经等候在外面幼惜,见荆子言如此急匆匆的急忙问道。 荆子言来不及回答,径自朝着书房走去。半路上,便碰到了提刑司的捕头张涛。“师爷,西郊发现一名女尸,焦大人让我前来接您去西郊现场。” 荆子言面色一寒。“幼惜,去唤静颐,让她随我一同前去。” 听到有女尸,柳静颐急忙换上男装,跟随荆子言前往西郊。在马车上,荆子言看着柳静颐,稍微有些内疚,轻轻咳嗽了一声:“昨夜在书房侯了一夜?” 柳静颐点点头:“昨晚公子应该有重要的事,所以没有去书房,不过公子找我应该是为了案子的事儿,我这就把案子进展再给您梳理一遍。” 柳静颐大方的将昨晚的事儿一笔带过。她知道,自己在荆子言这里,就是一个下属,她有清晰的认知。她把吴海生的事的,详细告诉了荆子言。 这是一具被水浸泡过的女尸。柳静颐走上前,见到女尸的第一眼,惊讶的喊到:“禾儿。” 荆子言微讶,“你认识?” 柳静颐点点头:“这就是我跟您说的禾儿。” “你的意思是说,禾儿的表哥,就是白炳炎的大徒弟吴海生?”柳静颐点点头。“昨日,属下已经让紫苏去查那个吴海生的下落,但是紫苏跑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医馆药铺,都没有发现吴海生的人。” “墨雨,你再去查查,这些医馆药铺,有哪家新招了学徒或者伙计。”荆子言吩咐墨雨道。 “静颐,你再好好检查一下尸体,确认一下死因。” 柳静颐仔细检查着尸体,尸体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主子,初步查验,应该是被人勒死的。具体的,还需待仵作验尸。不过,我在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微微的甘草的味道。” “甘草?”荆子言不解。 “主子,这个禾儿,原本是安国公公子陆丞华的夫人的贴身丫鬟,前几日这个禾儿生病,还是我给她诊治的,但是她所服用的药里,并没有甘草。她身上的甘草味道,像是衣服上沾上的。” “沾上的?”荆子言神情严峻。这附近并没有药草生长,更没有甘草种植,她身上的甘草味道,是哪儿来的? 此时,站在一旁的焦震听到她是安国公府的,脸上显出一丝不悦:“今岁这日子不好过啊,总跟这些这些权贵过不去?” “师爷,你跟我去安国公府走一趟吧。” 荆子言点点头,看向柳静颐,“静颐,你也随我一起去吧。” 几人来到安国公府,听闻是提刑司使大人到访,陆丞华亲自迎接:“在下见过焦大人。” 荆子言和柳静颐对着陆丞华拱手行礼。陆丞华抬头,见到跟在荆子言身后的柳静颐,不解的问道:“这是。。柳大夫?您怎么会在这儿?” 柳静颐向陆丞华介绍:“此乃我家公子,如今在提刑司使任刑名师爷,此番我是来随公子查案的。” “查案?”陆丞华不解,看向焦震。 焦震干咳了一下,说道:“不瞒陆公子,在西郊出现了一具女尸,经柳姑娘辨认,此女是贵夫人的贴身丫鬟,禾儿,所以我们想来府上问一下,禾儿的近况。” 陆丞华面色稍缓,吩咐下人:“去将夫人请过来。” 不一会儿,晏婉茗来到花厅,相互见过礼之后,柳静颐便将禾儿的死讯告诉了她。 “你说什么?禾儿死了?”晏婉茗吃惊。 “陆夫人,在下想问一下,禾儿是何时开始服侍您的?最近她可有异常?”荆子言问道。 晏婉茗回忆,徐徐说道:“大概七八年前吧,禾儿入了我的府上,成了我的贴身丫鬟,一直乖巧伶俐,做事也认真,梳的一手的好头发,所以我一直让她给我梳头。” “那您知不知道,她有过什么亲戚?” “听说她有个表哥,在外地学医,两人自幼定亲,就等着禾儿到了岁数,放出去两人就成亲了。” “那禾儿来到柳州后,可有什么异常?或者有什么仇人?”荆子言继续问道。 “这个我不是特别清楚,或者您问问我的另一个丫鬟墨儿。”晏婉茗摇摇头。 突然,晏婉茗看向柳静颐,“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上次静大夫你跟她问完话之后,她显的有些心不在焉,晚上奉茶的时候,还打碎了一个茶盏。” 柳静颐蹙眉。“上次,禾儿没有跟我说实话。” 第二十三章 沉致堂 一行人从安国公别院出来,已经接近中午。听到有案子就急忙出来的荆子言,并没有用早膳,此时已经接近中午,荆子言尚无用午膳的意思,柳静颐怕荆子言身子撑不住。 “主子,已经接近中午,您先回宅里用午膳吧,案子再急,也得先把身体顾好了。”柳静颐看向荆子言,恭敬的劝说。 荆子言看了一眼恭谨的柳静颐,抬头看了看日头,沉沉的说道:“也好,现下的确有些饿了,不过也不必会宅里了,方便起见,去找个食肆吧。”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焦震:“大人,不如一起用午膳吧。” 焦震已过不惑,向来沉稳,他不急不慢的抚了抚美髯,略微沉思了一下,“上次言家案子的告破,多亏了荆寒,给自己的功绩簿上增添了浓重的一笔,必须得好好谢谢他,这个人不简单,必须想办法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想到这儿,焦震微笑道:“也好,本官就随你们一同前去,我们也好梳理一下案情。”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西市新开了一家风满楼,菜式奇特诱人,去过的人都对那儿的菜赞口不绝。今天本官做东,我们去饱餐一顿。” 随行的张涛一听焦震做东,顿时来了精神,“师爷,您的面子可真不小,咱们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小气,向来都是大人跟我们在我们这儿打秋风,何时我们打过大人的秋风啊。这次沾师爷的光,我们一定捡贵的点。” “好你个张涛,你跟了本官这么多年,本官何时亏待过你们,竟敢调侃起本官来了。”焦震用手指了指张涛,佯做愤怒。“你们这群小厮,都是本官平时对你们太纵容了。” 张涛调皮的对着焦震做了个鬼脸,一溜烟朝着风满楼的方向跑去了。焦震无奈的笑了笑:“让师爷见笑了,这个张涛,是我幼时捡到的,自幼跟在我身边,跟我亲近一些,所以也就无法无天了。” 荆子言看着张涛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笑,“大人您客气了,也难得看到张铺头如此模样。”不觉又看了看身边的柳静颐,叹了口气,同样的身世,为什么柳静颐就整天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张涛就可以无拘无束的释放天性。 张涛也就刚过双十的年龄,平日办差素来沉稳,很少露出近日的模样,想来焦震在他心中是即为敬重和仰赖之人,在自己仰仗之人面前,偶尔释放一下天性,也无伤大雅。 柳静颐才不过十二岁,自四岁起就跟在自己身边,虽然自己平时对她严格了一些,却也不希望她小小年纪,却有着与她这个年纪并不相称的成熟。 也许是感受到了荆子言的目光,柳静颐轻轻低下了头。荆子言轻咳了一声:“静颐,你也随我们一起去风满楼吧。” 柳静颐摇摇头:“主子,我要去一趟医馆,您跟焦大人一起去吧。” 荆子言心下有些失望,但看着柳静颐坚决的模样,荆子言知道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强求。“那你自己小心。”又向紫苏吩咐:“照顾好姑娘。” 焦震不解,“柳大夫去医馆做什么?” 柳静颐解释道:“大人,主子盘下了一家医馆,以后小女就开堂坐诊了。” 焦震扶着美髯赞叹到:“柳大夫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高的医术,实在是年少有为啊,可喜可贺啊。柳大夫的医馆何时开馆,本官到时一定封一份大礼。” 柳静颐向焦震拱手行礼:“到医馆开馆时,小女一定会知会大人,到时还请大人赏脸。”随后向荆子言又拱手一礼:“公子,那颐儿就先告辞了。” 荆子言点点头,随后朝着焦震做了一个手势”大人,这边请。” 焦震与荆子言来到风满楼,早一步来到的张涛,已经定下了二楼靠窗的一个雅间。风满楼的小二殷勤的随他们上楼,为他们端来上好的茶盏,同时奉上菜单,谄笑道,“几位客官,我们这风满楼虽然是新开张,可我们风满楼的师傅做菜可是一绝,难的是以药入膳,几位客官您看看想点点儿什么菜?” 焦震闻言,“那就把你们的招牌菜给我们上两个。”随后,他又把菜单递给荆子言:“师爷,你来看看菜单上,想吃什么就随便点。” 荆子言结果菜单,看了看,“小二, 你们这儿其他客人比较喜欢点那道菜?” 小二指着菜单上那道归地烧羊肉说道:“客官,这是我们家的绝对的招牌菜,来人必点啊。”小二眉飞色舞的说着,“这道菜对面沉致堂的陈老板,次次来必点,人家可是药材行家,知道我们这儿做的是药膳,第一次吃完这道菜之后,就赞口不绝啊。”小二一遍说一遍学着陈老板的动作,将手放在背后,没有胡须的他还在下巴假装的抚须了两下,点点头,用沉沉的口吻学道:“你们这道菜里,用的是当归和生地,地黄有滋补阴虚的作用,但是生地黄味道甘苦,难得你们能做的这么鲜香。” 荆子言看着小二,淡淡的说道:“那就来这道菜吧。”同时又看向张涛:“张铺头,可有什么想吃的?” 张涛大大咧咧的说道:“大人和师爷点就好,我都行。”随后荆子言 从二楼朝窗外望去,对面正是柳州称有名的沉致堂,在柳州府内由数家分号,专门卖药。 张涛看见荆子言一直朝着窗外看着,便向荆子言解释:“这沉致堂的老板姓陈,靠药材生意起家,是柳州府有名的富商。同样是药材,他们家的药材的成色要比普通药铺的成色好,药效也好,但是价格也贵,。” “这沉致堂不仅卖药,也有大夫坐诊。只不过,这里的医生医术一般,只能看一些小病,稍微严重点的病症就需要去开堂坐诊的医馆。”张涛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为此陈老板为此一直耿耿于怀,想尽各种办法寻找名医来坐诊,但是这柳州府大大小小的医馆,但凡有点医术的,都自成一家,谁也不想来药堂坐诊。” 荆子言收回目光,一遍端起茶盏,用杯盖捋了捋茶盏中的茶叶,一遍仔细听着张涛的解释,“如果是一般的大夫,诊费甚至不及他做药材生意的利润三分之一,药材生意原本就是高利润行业,这陈老板为何非要做医馆的营生?” 张涛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这陈老板对此一直耿耿于怀,甚至已经成了一种执念。” 荆子言沉思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沉家药铺,他看到风满楼的一个伙计,正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了沉致堂的大门。 此时,小二已经端着他们所点的菜上楼。待小二放好菜,给他们倒好酒,荆子言问道:“小二,这沉致堂的老板经常在你们这儿点菜么?我刚刚看到一个伙计拎着食盒去给他们送菜去了。” 小二说道,“这沉家药铺的老板,如果想吃我们家的菜,就自己过来点,一般不会让我们送,这几日说是陈老板的外甥来了,这菜都是给他外甥点的,这几日我们几乎天天给他们送菜。” 荆子言双眸一沉,又拿起菜单看了看菜单上每道菜的价格,,对于家大业大的陈老板来说,价格不算贵,但是对于贫苦人家来说,就是天价。 此时焦震开了口,“就算家大业大,这风满楼的菜天天吃,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这个外甥,面子好大啊。” 荆子言脸色微沉,心下有了计较:“小二,你可见过陈老板的外甥?” 小二巴巴的说道,“小人哪有福气见到陈老板的外甥,这几日虽说我们几个轮流去送菜,可从来没见过正主儿,我们也好奇啊。” “那这沉致堂这几日与往日可有不同?”荆子言继续问道。 小二略微沉思了一下,“要说有什么不同,这几日去他们沉致堂的人比往日要多。”荆子言想要继续问下去,听到楼下老板娘呼喊小二的声音,小二闻声,朝他们弯腰鞠了躬, “对不住了各位,您先慢慢吃,小人要下去忙了。” 荆子言心知不好多耽误小二,便打住了想继续问话的话头。 焦震有些不确定,小声问道:“师爷,你是怀疑陈老板的外甥。。。?” 荆子言略微点点头:“大人,这个陈老板的外甥,不简单啊。如今也不好下定论,我们只能先暗中观察,看看沉致堂这几日多出来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最好能找人打听一下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他让张涛派人暗中盯着沉致堂。 “沉致堂。。。大夫坐诊。。。。”荆子言不断的在心中念叨,忽然他想到,柳静颐的医馆已经修葺完毕,也该开门坐诊了,突然,他猛的回头,目光死死的投向沉致堂。 “静颐的医馆,是时候开张了。”荆子言有一种预感,这个沉致堂的陈老板与仁心医馆脱不了干系。 第二十四章 消失的人 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有些焦虑,禾儿是安国公府上的人,如今不明不白的死在郊外,这会严重影响到安国公的声誉。如今安国公府上,已经开始施压,要求他们限期破案。 荆子言没有想到,吃顿饭的功夫,却得到了一条意外的线索。他始终觉得,禾儿案子,与白大夫的案子,会有所关联。 但是联系在哪儿呢?荆子言蹙眉,陷入沉思中。 “我说师爷啊,你倒是说说,是怎么看这个案子的。”焦震焦躁的说道。 荆子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将这几日柳静颐所得到的关于仁心医馆的线索详细的告诉了焦震,并说道:“大人,我有一种预感,这两起案子,存在某种关联。只是目前,我们还未找到关键点。” 他走到书案边,挑选了一只笔,摊开一张宣纸,用镇尺压好,将案子的几个节点写了下来:仁心医馆的大徒弟吴海生失踪、禾儿的表哥罗月白,是白炳炎的徒弟,但是白炳炎却没有一个徒弟叫罗月白,沉致堂陈老板的未曾露面的外甥。 荆子言定定的看着纸上的几个人物,他确定这几个人之间,是有某种关联,只是目前,尚未有有力的线索来将他们联系起来。 荆子言把这张纸递给焦震:“大人,破案的关键,还是在禾儿的表哥,这个叫罗月白的人。” 焦震焦躁的挠了挠头:“可是目前,除了禾儿,谁也没见过这个罗月白,白大夫的徒弟中,没有一个人叫罗月白啊。” “大人,听颐儿说,禾儿说她表哥已经能够开堂问诊,白炳炎的徒弟中,目前能开堂问诊的,只有那个叫吴海生的人。”荆子言语气沉稳冷静,“我怀疑,这个吴海生与罗月白是同一个人。” “但是这个人,目前已经消失了。”焦震有些气急。 “大人不要着急,小人以为,这个人并未消失,只是以一种我们目前尚未察觉的手段藏起来了。”荆子言沉沉的说道,“或许仁心医馆重新开张,能让他自己出来。” 焦震疑惑的看着荆子言,满脸写满了不解。 荆子言一副不可多说的表情。“如果吴海生真的是罗月白,难道说他出城了?” 想到这儿,荆子言急切的说道:“大人, 麻烦您命人去京城查探一番,我记得禾儿说,她与表哥都是京城郊外人士,回他的家乡看看,他是否回家了。” 焦震一脸恍然的接道,“哦,对,也许他看仁心医馆撑不下去了,就回到京城了。” 荆子言摇摇头:“如果吴海生是罗月白,既然官府怀疑他,就一定会去他的家乡找人,他不会那么傻。我想让您派人去他家乡,是想让他的家人看看能否提供一张罗月白的画像。” 听闻荆子言的分析,焦震机械又机械的点了点头,“师爷言之有理。” 看着焦震一脸的苦相,荆子言有些头疼:“这个焦震,是个好官不假,就是想问题简单了点。” 此时,暮色降临,焦震看着外面的暮色,便让荆子言先行回家。荆子言此时也想到,需要回去合计一下,让柳静颐的医馆开张的事宜。 回到荆宅,柳静颐还在医馆忙里忙外。因为医馆要开张,清点药材,悬挂门匾。平日里,芍药和半夏去医馆帮忙,柳静颐有意培养她们两个,但因为是新进的丫鬟,并非知根知底,柳静颐不敢让她们贴身侍奉,还需慢慢观察。 回到宅里,已是戌时,幼惜姑姑来请柳静颐用完晚膳后,去荆子言的书房请脉。简单用完晚膳,紫苏为柳静颐掌着灯,两人来到荆子言的书房。推门进入,荆子言正蹙眉坐在书案上。 柳静颐向荆子言行礼问安:“静颐见过主子。” 见柳静颐到来,荆子言面色稍缓,在正对门的矮榻上坐下,又指了指矮榻茶桌对面的位置,示意柳静颐坐下,伸出胳膊,让柳静颐为其诊脉。 “主子近日可是操劳了一些,虽然脉象平稳,可还是有些肝气郁结的症状。公子可要当心身子才好。” 荆子言叹了一口气,“原想着,我中毒的案子查出来幕后凶手,就安稳的在小田村度日,却没想到,幕后凶手没查出来,又碰上了别的案子。” “我给主子开一剂方子,公子按方子服药,可缓解症状。” 说完,柳静颐看了看荆子言阴沉的脸色,知道案子进展并不顺利,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主子,今日可是有什么新线索?” 荆子言把在风满楼得到的信息告诉了她。柳静颐秀眉紧蹙,“去沉致堂的人比往日要多?难道说沉致堂有了新的大夫?可之前紫苏去打听的时候,并未听说过有新来的大夫呀?” 荆子言轻轻揉着太阳穴,一副疲惫的样子,“主子,我一直觉着,这个沉致堂与仁心医馆脱不了干系,你的医馆,已经修葺完毕,也该开张了。” “你年纪轻轻就坐堂开诊,肯定有人不服,以后我就让寒澈跟着你,坐诊的时候,如果有人找茬,寒澈也能护着你。”荆子言半倚在茶桌上,一手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一边淡淡的说着。 “主子,我跟紫苏都跟您学过功夫,虽然不及您武功的半分,可自保也绰绰有余了。”柳静颐恭敬的说。 荆子言嗤笑了一声:“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真跟人交手,就只剩了逃跑的份,听我的,就让寒澈在医馆里坐镇,如今我在衙门里当差,幼惜又要打理药材生意,都护不了你,有寒澈跟着,我也放心。更何况,如果沉致堂真的与仁心医馆有关的话,你这个医馆,以后少不了是非。” “今日你便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医馆开张,我们谁都不确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荆子言面色严肃,“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明白么?” 柳静颐郑重的点了点头。“回去休息吧。” 柳静颐向荆子言行礼后走出书房,与紫苏默默走在回小院的路上。紫苏一脸担心“姑娘,听公子这说法,咱这个医馆开的还有危险啊。” “放心吧,没事,万事有公子呢,更何况,你也要相信你家姑娘的医术啊”柳静颐安慰她,一脸轻松的说道,“你可别忘了,咱们在青州时,可是经常溜出府给人看病去,要不然,这么些年,我们哪儿能攒下那么多银两啊。” “可是。。。”紫苏依旧不放心。 “哎呀,傻丫头,没有可是的,你放心。”柳静颐浅笑道“哪儿有那么多可是啊,这么多年,你是看着你家姑娘如何提高医术的,你就这么不放心啊。” “姑娘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放心你的医术,我是怕。。”紫苏略微着急,“你看白炳炎大夫那么高的医术,不也是被人害的几乎家破人亡了么” “紫苏,你就放心吧。”柳静颐朝着紫苏做了个笑脸,“你家姑娘我呢,不是白炳炎大夫,而且也不会做白炳炎大夫的,你就瞧着吧,更何况,公子派了寒澈在医馆坐镇。寒澈哟。”柳静颐故作深沉,瞟了一眼紫苏。 “有寒大护卫在,我们还怕什么?”柳静颐又打趣的补充了一句。 “寒澈又怎么样。。”紫苏脸上一红,“我。。哎呀,姑娘,我不跟你说了。” 说罢,紫苏提着灯笼,快速走了两步,觉着不妥当,又返了回来,“姑娘,你要是再打趣奴婢,奴婢就。。就。。” “哎,你就怎么样?”柳静颐看着窘迫的紫苏,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自打有一次柳静颐看到紫苏悄悄绣了个荷包,上面绣了一把凌厉的剑,柳静颐就知道了紫苏的心思。 “哎呀,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柳静颐抿嘴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一副女大不中留的表情。 “姑娘,您说什么呢,您要是再说,我就不理姑娘了。”紫苏又气又羞,把灯笼往柳静颐手中一塞,自己跑开了,没走几步路,又走了回来,从柳静颐手中抢过灯笼“姑娘,我是发了誓的,一辈子跟着姑娘,伺候姑娘。” “好了,我不逗你了,你的心思,我记着呢,回头呢,我们去探探寒澈的心思,再为你打算。”柳静颐收起笑脸,声色一沉,“现在呢,我们要回去好好休息,准备明日医馆的开张,明日也许会有事情发生。” “哦,对了,芍药和半夏那两个丫头,你好好观察着,看看是不是可用之人。”柳静颐嘱咐道。 “是,姑娘,您放心,她们俩我看着呢。” 虽然和紫苏打打闹闹,但是收下心来,柳静颐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走在路上满是心事,她不确定,明日会有什么等着她。 紫苏看在眼中,满是担忧,她自幼陪着柳静颐长大,知道柳静颐的性子,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她知道自家姑娘也害怕。但自己却力量渺小,给不了她多少支撑。 看着柳静颐孤独却坚挺的身影,紫苏微微有些心疼。 第二十五章 濒死的婴儿 柳静颐一夜无眠。 到底是年纪轻,还是抗不住事儿。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无眠,便披衣起床,拿了一本医书起来看。虽然动作轻,但是依旧把睡在外间暖阁里的紫苏吵醒了。 紫苏起身,端了烛台走过来,“姑娘睡不着?” 柳静颐脸色微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轻轻摇摇头:“我不困,起来看会儿一书。” 紫苏拿来一件披风,披在柳静颐身上:“姑娘,您不必紧张,明日也许没有公子说的那么险。” 柳静颐点点头“时辰还早,你去睡吧,我看会儿书就睡了,你不必在这儿陪着我” 拗不过柳静颐,紫苏只好自己回暖阁外间的小床上睡下。烛光下,柳静颐静静的翻着医书,一滴清泪不知不觉的顺着脸颊流下。十二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烛光映衬下,没有受伤的那半侧脸,楚楚动人。她轻轻摘下面纱,受伤的那半边脸,却异常狰狞。 她心下不停的颤抖,拿着医书的手,始终无法停止颤抖,她控制不住的在害怕。她知道自己这九年,是如何艰辛的走来,荆子言虽然看重她,却始终如待下属一般,她如今,虽然有了立身之本,却始终在荆子言的庇护之下,并未真正以医术服人,如果明日医馆开张,出现了差池,那么损伤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声誉,还会连累荆子言。 所以明日的开馆,不容有失。 卯时刚过,柳静颐从趴着的书案上醒来的。紫苏已经起身去给她准备早膳。今日医馆开张,需要早做准备。开张的吉时定在巳时三刻,芍药和半夏两人也早早的起身。今日柳静颐穿了一件月白色绫罗斜领窄袖外衫,腰间一条月白色绸缎腰带,用上好的绣线绣着几味草药,头发一半束发,用一只白玉簪子束在头上,另一半直直的披在肩上。 虽然说是男装打扮,但这秀气的模样,纤细的腰身,只要眼睛没有问题的,都能看出这是位女子。紫苏服侍柳静颐穿好衣服,由衷的夸了一句:“姑娘,这身打扮当真英俊,您要是真的是男子,我就嫁给您。” “就你会贫嘴,一会儿去给主子请安,随后就去医馆。”柳静颐拿过一个银质面罩,遮住脸上的伤疤,朝着镜中的自己望了一眼,大步转身而去。 紫苏、芍药和半夏跟在后面,给荆子言请安之后,便去了医馆。进入医馆中,柳静颐一颗紧张不安的心反而放下了,看着医馆上面用大红绸缎盖住的牌匾,心中感慨万千。“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她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珍惜。” 言家、安国公别院都已经送来了贺礼,焦震也命人送来了贺礼。巳时左右,荆子言携柴若雪、幼惜来到医馆中,环视了医馆四周,见医馆中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甚是欣慰。 因为荆子言在柳州府认识的人并不多,所以送贺礼的人并不多,柳静颐并未放在心上。“主子,吉时已到,您来揭开匾额吧。”柳静颐恭敬的说着 荆子言上前,手臂用力一扬,原木色的匾额山,用正红的颜色镶嵌着“知子药炉”跃然眼前。 一直住在医馆中的白夫人,也出来向柳静颐道贺。看着改为知子药炉的医馆,白夫人心绪万千。白傲霜在柳静颐的治疗下,疯症已经被压制住了,只要不受刺激,白傲霜已经能够正常的生活。 “柳大夫,您对我有大恩,如今您这知子药炉开张,妾身没有什么可报答您的,只能祈祷神佛保佑您,万事顺利,声名远扬。”白夫人真诚的说道。“只是,您一定要小心,万事小心为上。” “在下谢过白夫人,您的叮嘱在下记得了。”柳静颐拱手向白夫人道谢。“也请您先回后堂休息吧。” “颐儿,如今药炉开张,记得我的嘱咐,衙门里还有事,我先去衙门了。”荆子言望着柳静颐说道,随后又叮嘱寒澈,留在药炉中坐镇。 柳州府是军事和盐税重镇,本就下辖区域甚广,且城内繁华,东西南北延伸广,一个医馆的开张,引不起什么多少关注。一时半会儿药炉内清净,柳静颐已经没有之前的紧张,随手拿了一本书,坐在正厅的案桌上翻看医书。 忽然,一个妇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来到药炉中,着急的说道:“大夫,快救救我的孩子。” 柳静颐急忙将妇人让到案桌旁坐下,安慰道“夫人且末惊慌,先让我给孩子把把脉。” 柳静颐小心翼翼的拿出孩子的小手臂,孩子实在太小了,柳静颐用食指和中指小心的切在婴儿的脉搏上,手刚搭上去的那一刻,柳静颐心头一惊。 这婴儿脉搏微弱,小脸通红,柳静颐将手放在婴儿的鼻息上,呼吸不畅,脉象虚浮,她小心翼翼的掰开婴儿的小嘴,发现其舌红,还伴有高热,这是肺气被遏引起,肺部有痰,无法化解,已经处于重症,如果治疗不当,这个婴儿就会身亡。 一般大夫,碰上这种婴儿,就会直接让家人准备后事了。但柳静颐太了解这种症状了,荆子言多少次因此病陷入昏迷,都是柳静颐从鬼门关将其拉回来的。所以,柳静颐对此病胸有成竹。 “紫苏,拿我的药箱来。”柳静颐果断的吩咐道。 抱着婴儿的妇人一听,一时间愣住:“我。。我的孩子你能治?” 柳静颐点点头。 紫苏迅速的拿来药箱。柳静颐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皮质包具,将其展开,各种医用刀具一览无余。柳静颐果断的从中挑出一把柳叶型刀具,放在火上烧了烧,找准婴儿背部的位置,正要下刀,旁边的妇人惊叫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你家孩子是由于肺部有痰无法化解,我要开刀放血化痰。”柳静颐看着妇人说道。 “不。。不。。”妇人有些激动“哪有给孩子开刀的,你这会要了他的命的。” 说完,就要上前抱孩子,“你到底会不会治,治不了我就去其他医馆,不能在你这儿耽误工夫。你要是耽误了我孩子的病,我跟你没完。” 柳静颐拦住妇人“他的病,不能再耽搁了,如果现在我不给他开刀,他就真的会没命的。” 妇人依旧摇头,拼命的要上前抱孩子,被紫苏拦下。 “我孩子要是死了,我就去官府告你这个庸医。”妇人大叫着。一直在医馆中的寒澈,看到这一幕,上前走了上来:“夫人,我家公子医术高明,你且放心,他说能治,就一定能治,还请夫人一旁等候。”说完,不容分说的把妇人上前拽妇人。 妇人看着寒澈那凌厉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她还想继续挣扎,却发现被寒澈拽住的胳膊,完全挣脱不出来。妇人恶狠狠的盯着寒澈,但她发现寒澈眼神,比她更狠。 她不甘心的坐到正厅的八方桌前,时不时向处置间看两眼,又时不时向药炉外看去。妇人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但明显不是因为孩子的病情。 处置间传来孩子凌厉的哭声,同时夹杂着柳静颐不断吩咐旁人的声音,渐渐的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当听不到孩子的声音后,妇人腾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那神情,略微有些喜悦。妇人的这些细微变化,都被寒澈看在了眼中。 随后,妇人哀嚎起来“我可怜的孩子啊,你死的好惨啊。”边嚎边朝处置间走去。 此时柳静颐从处置间走了出来,厉声呵道:“谁说你孩子死了?”她淡定的走到正厅,让芍药端来一盆温水,净了手,淡淡的说道:“放心,你家孩子死不了,不过今晚,他需要先在药炉里住一晚,还需好好观察观察。” 听到柳静颐这一席话,妇人神色有些慌张。“住。。住一晚,我家相公不会同意的,我们家家里穷,付不起您的诊金。” 看着神色慌张的妇人,柳静颐起了疑心。稍适片刻,柳静颐淡淡的说:“不妨事,今天我这知子药炉第一天开张,我免费给您诊治,算是赚一个口碑。更何况医者仁心,作为医者,我怎能见死不救。” “我。。我去看看孩子。” 妇人有些忐忑,进入处置间,见躺在病榻上的婴儿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一个姑娘用手轻轻扶着婴儿,让其保持侧躺的姿势,妇人伸手去探了探婴儿的鼻息,已经没有之前的呼吸沉重,虽然仍旧呼吸粗重,但气息顺畅了好多。 妇人的手在婴儿鼻息处探了又探,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妇人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大夫,既然孩子得救了,我就先回家了,孩子就按您说的,先在这儿住一晚,明日我再来抱孩子。” 妇人有些忐忑的走出药炉。 “紫苏,之前你母亲和妹妹病危时,你还记得当时的心情么?”柳静颐突兀的问道。 紫苏仔细回忆了当时的情景,“奴婢当时心里特别焦急,想着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去试试,哪怕大夫说没救了,奴婢也愿意再找人试试。” “是啊,这才是正常反应。”柳静颐淡淡的说道,“可是你看这个妇人,我还没说没救,她就断定这孩子没救了,还阻拦我救治,那会儿孩子停止哭泣后,她连看一眼都没看,就断定孩子已经死了,这正常么?” 此时,白夫人从后院走出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着处置间的婴儿。 第二十六章 圈套 看到白夫人这忧心的样子,柳静颐不解,上前迎上去:“白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白夫人来到处置间,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婴儿,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说道:“柳大夫,我跟您说,当初我家夫君,也是遇上了跟你同样的事情,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来到医馆让我夫君给治病,可那个孩子根本就是濒死的,妇人还有意阻拦我夫君给孩子诊脉,就这样孩子就死在了医馆里。” 白夫人恨恨一拳垂在了墙壁上,“后来,这事儿闹到了官府,官府虽然断定,孩子不是因我夫君而死,但是那个妇人依旧不依不饶,纠集了一大帮人,每天围在我们医馆门口,逢人就说,我夫君延误了孩子的病情。天天这样闹,时间长了,来医馆看病的人越来越少,我夫君的名声也被毁了。” “我夫君为了息事宁人,给了那妇人一大笔钱,就当破财免灾了,就这样,那妇人那伙人才肯离去。”白夫人无限悲伤,“此事之后,我夫君备受打击,他多年行医,治病救人,却因为这一件事儿,多年的名声就被毁了啊。此事之后,我夫君便整日郁郁寡欢,又碰上左公子的事情,最终身陷囹圄,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啊。” 众人听完,陷入沉寂,偌大的医馆中,只听见婴儿匀速的呼吸声。开馆第一日,便碰到了这种事情,柳静颐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对此病症格外熟悉,也许自己会是第二个白炳炎。 想到这儿,柳静颐语声凌厉“紫苏,去查一查这个妇人的底细。” 一直守在医馆的寒澈,一把上前拦住紫苏:“你在这儿守着,保护静姑娘,我去查这个妇人的来历。” 柳静颐感激的看了一眼寒澈,拱手一礼:“有劳了” 寒澈向柳静颐还了一礼:“静姑娘折煞在下了,在下奉公子之命在馆中坐镇,就是为了保护姑娘周全的。” 说完,寒澈走出了药炉。柳静颐又郑重的朝白夫人行了一礼:“在下多谢夫人相告。” 白夫人上前握住柳静颐的手,怜惜的说道:“柳大夫,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这一幕,与三年前我夫君碰上的事太像了。我也是有所感触,想到了夫君的下场。如今霜儿在您的诊治下,这病症已经彻底压制住了,已经能帮我做一些绣活之类的,您医术高明,我不忍心让您重蹈我夫君的覆辙。” “夫人放心,今日我既然知道了此事,就会做好防备的,在下多谢夫人的相救之恩。”柳静颐再次对白夫人行了一礼,“夫人,天色已晚,您还是早日回房歇息吧。” 白夫人点点头,朝后堂走去。柳静颐目光看向白夫人的方向,心中升起一阵怒意。 “姑娘,我们要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公子。”紫苏小声的问道。 柳静颐摇摇头:“如今,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的来路,明日先看看情况,近日你我就在这儿守着,以备不测。” “林邂,你可会煎药?”柳静颐问道。 在一旁被柳静颐娴熟的刀法折服的林邂,听到柳静颐的呼唤,才回过神来。柳静颐娴熟的用刀,在婴儿背部找准位置,一刀下去,仅一个指节的长度,黑血喷涌而出,待到黑色的血液变红之后,立即用在止血药中浸泡过的止血布敷上,止住血之后,婴儿的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林邂看的目瞪口呆。听到柳静颐的呼唤,有些机械的点点头,重复着:“柳大夫,我会煎药,您说方子,我去煎药。” 实际上,在柳静颐盘下这个医馆时,林邂也是抱着严重的怀疑态度,只是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他学医一直资质平平,没有多少长进,白炳炎在世时,一直念在他是自己朋友儿子的份上,才对他加以照顾,可无奈他没有学医的天赋,在医馆中,也仅仅处于给人抓药打杂的阶段。 柳静颐写了一个药方吩咐道:“按照这个方子,头煎和二煎,均要头遍水,后头煎和二煎汤汁倒在一起,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药。” 林邂崇拜的点点头,“柳大夫,我。。我能不能拜您为师?” 柳静颐惊愕,诧异的看着林邂:“我医术尚浅,远远没有达到收徒的高度,怎能收你为徒。” “不不不,柳大夫,您的医术,您的治病方法,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在这柳州府里,也是头一个,求求您,收我为徒吧。”说完,林邂扑通一声,跪在柳静颐面前。 柳静颐没想到林邂说跪就跪,急忙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你先起来,先去煎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更何况,白夫人所说,你也听见了,这个孩子的来历,包括那个妇人的来历,我们都不知道,明日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保不齐,这个知子药炉,明日就会关门。” “不会的不会的,您医术高明,更何况孩子已经被救回来了,只要孩子还活着,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林邂真诚的说道,“柳大夫,我这就去煎药,我去拜菩萨,保佑知子药炉一切顺利。” 柳静颐被他逗笑了,“你先去煎药吧,其他事情,过了明日再说。”她又吩咐芍药和半夏去休息。半夏大着胆子说道:“姑娘,奴婢愿留下来照顾这个孩子。” 柳静颐微讶。半夏继续说道:“姑娘已经累了一天了,就让奴婢和紫苏姑娘留下来照顾这个孩子,您去楼上休息吧。如果孩子有什么新的情况,奴婢再去楼上请姑娘。” 一旁的芍药见状,也急忙说道:“奴婢也愿意留下来照顾孩子,您就让紫苏姑娘服侍您去休息吧。” 两人眼神诚挚。这两个丫头,是幼惜姑姑从人牙子手中买回来的,身契都是死契,且都在幼惜姑姑手中。当幼惜姑姑把这两个丫鬟领到小跨院的时候,她心中是有些感慨的,当初自己的被卖入勾栏瓦舍,如果不是自毁容貌,被老鸨转手卖出,荆子言看自己可怜,从老鸨手中买了自己,自己这会儿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没有机会学医,也不会有机会当上有丫鬟伺候的主子吧。 能进入荆宅丫鬟,幼惜姑姑都是经过一番调查的。幼惜姑姑把这两个人的身契拿给她的时候,芍药15岁,半夏16岁,幼惜姑姑告诉她,半夏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为父亲犯事被抄家,家族中男子被问斩,女眷一部分被没入教坊司,一部分没入官奴,终生不得赎身。 那时半夏才只有12岁,被一位权臣买走,因为稍有姿色,被男主人看中,占了身子,却未收房。罪臣之女,没人敢轻易收房。夫人不喜于她,找了个借口,便发卖了出来。犯官家眷,终身为奴。即便是被人收房,也只是贱妾,轻易便可被发卖。经过多次转卖,半夏被幼惜姑姑看中,买入府中,给柳静颐做丫鬟。 而芍药,则是因为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兄长不愿意养个累赘,便将她卖给了人牙子,幸运的是,人牙子将其转卖的时候,便遇到了幼惜姑姑。 死契,意味着,她们终身是荆宅的人了,或者说,是荆宅的私有财产,荆子言把他们分给了柳静颐。 但是即便如此,柳静颐仍然不敢对她们委以重任,贴身服侍,只让她们做二等丫鬟。“也许,正好趁这个机会,试一下她们是否是能用的。”柳静颐心下想着,便说道:“也好,你们俩今夜就在这儿照顾一下这孩子,紫苏,你多少会一些拳脚,也在下面守着,我去楼上稍微休息一下,有什么情况及时上楼知会我。” 眼见着天色已晚,寒澈还未回来,柳静颐心下不安。按照白夫人所说的,整个事情更像是一个圈套。 柳静颐惴惴不安的走上楼梯,虽说是要休息,但她哪里睡得着,如果这真的是圈套,这是她所面对的第一个风浪,她不能就这么被打趴下。 进入二楼的雅间,柳静颐刚刚在书案边坐下,楼下就有了推门声,她心中咯噔了一下,如果真的有人来找茬,就凭她和紫苏的拳脚功夫,她不确定,能否应付得来。 直到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柳静颐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原来荆子言来了。柳静颐飞快的跑下楼,给荆子言行了个礼:“主子,您怎么过来了?”见到荆子言的那一刻,柳静颐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觉着,自己有了依靠。 “静颐,你脸色不好,是出了什么事么?”荆子言淡声道。墨雨一直跟在荆子言身后,因为有墨雨,柳静颐可以放心的将紫苏带走。 柳静颐将荆子言引到二楼的雅间里,吩咐紫苏给荆子言上茶,自己则详细的说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听完柳静颐的回话,荆子言舒展的眉头仅仅的皱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钱庄石家 说话间,楼下有推门的声音,柳静颐下意识的攥了攥拳头,把腿就要向楼下走去。 “站住!”荆子言急忙上前拉住柳静颐,示意柳静颐退后,“在楼上呆着,我没有派人上来叫你,你就好好在楼上呆着,紫苏,照顾好你家姑娘。” 荆子言下楼才看到,原来是寒澈回来了。“见过公子。”寒澈上前行礼。见是寒澈回来,荆子言命芍药上楼请柳静颐下楼。 “寒澈,你可查到了什么?”荆子言问道。 寒澈回禀道:“主子,我跟着那个妇人走了一路,那个妇人似乎很紧张,一直在东张西望,后来我看那妇人进入了一个小巷子,小巷子里有一个空置的小院。我潜入小院,发现里面有两个男的,见那妇人进入,其中一个男的立即迎上前,显得异常兴奋。” 寒澈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听那个男的问道,‘嫣红,你可于回来了,怎么样,计划可还顺利?那个妇人摇摇头,说孩子被救活了。男的一听就当即炸毛了,大声嚷嚷着那孩子明明就没救了,怎么能被救活了呢。” “那个妇人叫嫣红?”柳静颐插嘴问道。 寒澈点点头,继续说道,“知道孩子被救活之后,几个人显的很慌张,我听其中一个男的说‘别慌,今天先回家去,明日把这事儿告诉头儿再说。’那个男的又嘱咐嫣红,明日不要来接孩子,就先把孩子放在医馆。” “不接孩子,那孩子怎么办”柳静颐有些慌张。 荆子言见状说,冷声道:“静颐,我记得我教过你,遇事切记不要慌张,这是你遇到的第一个风浪。” 柳静颐努力定了定神,吩咐道:“紫苏,你明日去找个奶娘来,临时照看一下孩子。” 说罢,柳静颐又看向荆子言:“主子,我有一种预感,我觉着那个嫣红不是孩子的母亲。不如明日,我让人去找一下,谁家最近丢了孩子。” “不一定是丢的,也可能是卖了。”荆子言面色平静的说道。 柳静颐心下一惊“卖?谁家父母这么狠心,不给孩子治病,还要把孩子卖掉,更何况,这个孩子,如果救治不及时,神仙也难再救他,买一个将死的孩子,有何用啊!” 荆子言轻轻叹了口气:“静颐,我问你,你还记得三年前,白大夫遇到的事情,孩子死在了医馆,孩子家人不依不饶,白大夫赔了好大一笔钱财,才算打发了孩子的家人。” 柳静颐猛的抬头,“主子的意思是,他们专门买来这种将死的孩子,为了讹诈医馆?” 荆子言点点头,神色颇些无奈。 “这……”此时,知子药炉内一篇寂静。柳静颐深吸了一口气,似是用尽全部力量吐出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荆子言赞许的看了看柳静颐,有些感慨,“当初自己买下的那个小丫头,已经长大了,也能够经得起风浪,虽然只有12岁,却有着非此年龄的心智。”荆子言甚至有些暗自窃喜,自己当初买下的这个丑丫头,居然是个宝。 “这么多年,明枪暗箭,如果不是这个丫头一直竭尽全力为自己调理,恐怕自己也撑不下来”想到这儿,荆子言缓声道:“今日大家也累了,先各自回去休息,明日见机行事。寒澈,你明日去查一查这柳州府内,有谁家最近刚刚丢了孩子或者卖了孩子。” 说完,荆子言从后堂回去荆宅。寒澈和墨雨在继续在药炉守着。“幼惜,回头再买一些家丁和丫头吧。静颐身边,再找一个会些拳脚功夫,或者再找一个适合习武的丫头,你来教她一些拳脚功夫,她身边只有紫苏一人会些功夫,我怕她护不住静颐。” 一夜顺遂。 第二日一大早,柳静颐起身后先来一楼的处置间看孩子,在半夏和芍药的精心照顾下,孩子已经神色如常。柳静颐给孩子把了脉,重新调了方子,又吩咐林邂煎药,自己则回宅里给荆子言请脉。 荆子言得知夜里一切顺利后,便让柳静颐回药炉,自己则去提刑司衙门应卯。 安国公别院的事儿,尚未有线索,如今药炉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荆子言心绪有些烦躁。可他知道,以后自己面对的事情要比现在的情况复杂千百倍。 陪着柴若雪用完早膳,心情沉闷的去衙门,踏进提刑司衙门的二堂,便看见焦震在二堂和三堂之间的院子里来回踱步,焦急万分。 荆子言见状,上前行礼问道:“大人,可出了什么事?” “今儿一大早,安国公别院的人便派人来问,禾儿的事儿有何进展。”焦震一个头两个大,不停的叹气。 “大人稍安勿躁,我们在沉致堂附近安排的盯梢,相信不久就会有线索。”荆子言沉声说道“不过,昨日舍妹药炉开张,却遇到了一件怪事,小人觉着,此事与白炳炎大夫的案子脱不了干洗。” 焦震一脸不耐烦“哎呀,荆寒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第一要务是把安国公别院的案子破了,否则的话,我无法向安国公交代啊。白炳炎的案子,都过去许久了,我不是说过么,不要再把精力放在这个案子上。” 荆子言冷静的说道“大人您听我说,我怀疑这几件案子,冥冥之中有一定的关联,如果找到其中的关联,就能找到破案的关键。” 焦震闻言,疑惑的问道“怎么说?” 荆子言将昨日发生在知子药炉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微微蹙眉,向焦震继续解释“昨日的事件,手法与三年前白炳炎遇到的事件几乎一模一样,说明有人刻意为之,三年前的事儿,是有人刻意针对白炳炎。” “我命人查了这柳州府内的大小医馆,最有名的就属白炳炎的仁心医馆。那么打垮仁心医馆,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焦震不解:“可白炳炎的医术,在这整个柳州无人能及。更何况白炳炎的金针术更是无人能出其右,整垮仁心医馆,其他人有这个医术和实力么?更何况即便是把仁心医馆整垮,这柳州府内还有其他医馆啊。” “更何况,柳大夫头一天开张,没人知道医术如何,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呢。” “所以说,我怀疑,此事不是针对静颐,而是针对白家人。虽然仁心医馆被转手,但是白炳炎的遗孀和女儿还被安置在医馆内。如今,最有嫌疑的,是那个白炳炎的大徒弟,吴海生。” “可这白炳炎大夫在柳州府救人无数,口碑极佳,又有人谁刻意去害他呢。”焦震心头一片阴霾。 “我听静颐说,之前石家的公子看上了白家的女儿白傲霜,非要求去做妾,可白家虽非富贵,可也是正经人家,怎么可能同意女儿去给石家做妾。白夫人说,从那以后,白家就遇到了各种事情。” 说道此处,荆子言提议“大人,我们不妨去石家问一问,打探一番。” 焦震蹙眉,“你说的石家,可是那富甲一方的钱庄石家?”荆子言点点头。 焦震为难的说道“此事不简单啊,你可知那石家钱庄,是何来历?” 荆子言不解的摇摇头:“愿闻其详。” “这石家钱庄,是朝廷与石家共同合股开设的,朝廷股份占六成,石家占四成,可以说,石家钱庄流通着全大宸的钱财,如今石家钱庄分号已经遍布大宸。石家的势力,不容小觑啊” 荆子言颔首,想不到石家钱庄背景如此强大,怪不得有恃无恐。如今的大宸,物阜民丰,经济发达,虽然依然重农抑商,但大宸的朝廷,并不像历代朝廷对商业的严格限制,所以商业在大宸极其发达,为了方便商人的金钱往来,大宸户部开设了官办的钱庄,同时也开设了官府与富商合办的钱庄。 石家钱庄就属于这种官府与富商合办的钱庄。“大人,即便石家钱庄背景雄厚,可官是官,商是商,您以官府的身份去调查,石家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也得配合。”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焦震心头一跳,被荆子言的气势所震慑。他心底甚至有些许敬佩,也有些许疑惑,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手,焦震还是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毒眼。此时,他虽然猜不到这个男子的真正身份,可也明白,此人来历不简单。 想到这儿,去石家钱庄的那份胆怯荡然无存。“好,荆寒,那你就随我去一趟石家钱庄”。 石家住在郊外的石苑山庄,虽然地处郊外,却风景秀丽,山庄依山而建,富丽堂皇。一个时辰之后,焦震与荆子言带着张涛他们来到石苑山庄门口。 张涛上前扣门,开门的是小厮,见是官府的人,小厮急忙让人去禀报石家家主石匪寂。焦震一行人拾级而上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内小桥流水,格外雅致。石匪寂从正厅走出,迎上来,行礼道“见过各位大人。” 焦震用眼神瞄了一眼荆子言,正了正身子,严肃的说道“石庄主,本府近日来,是因为有一件案子,想来问一下令公子。” 第二十八章 卑劣手段 石匪寂一听涉及儿子,眼皮一跳。石匪寂对这个儿子素来娇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凡儿子开口要的,就没有不答应的。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个生意,虽然说是富可敌国,但他说白了就是个替朝廷办事儿的,就是个把头拴在裤腰带上的活。虽然自己谨慎小心,可无奈因为年过不惑才得这一子,把儿子惯的不成样子。 见提刑司大人亲自上门,他知道此事不敢糊弄,便转头吩咐身边的管家:“去,把公子叫来。” 石匪寂将焦震一行人引入正厅,把焦震引入上座,荆子言在焦震右下首的椅子上落座。少卿,丫鬟们便为他们端来沏好的茶水。荆子言不动声色的观察丫鬟们呈上茶盏。石家不愧是首富,用的器具皆是上品。给他们沏茶用的茶盏是上好的白瓷,白如玉、薄如纸,通体晶莹剔透,茶盏上杯体上绘着一副墨色的高山流水的图,釉色均匀,高雅别致,一眼看去便知非凡品,非巨豪权贵不能拥有。 荆子言暗自惊叹,一个商人,仅仅是因为有官方的背景,就能拥有如此巨大的财富。想到这儿,荆子言的心下沉了一分,“这样的背景,想要求取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做妾,易如反掌。” 正想到这儿,焦震已经开口了:“石庄主,听闻令公子有一个爱妾,是原来仁心医馆白炳炎大夫的女儿?” 石匪寂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埋怨儿子,不该对人家强娶豪夺。石匪寂赔笑道“回大人,犬子对白大夫的女儿倾慕已久,一直央求我们给他聘过来,虽然是做妾,却也没有委屈她,我们是在官府过了纳妾文书的,虽然没有三媒六聘,却也是通过媒娉,行了嫁娶之礼的。” 焦震“哼”了一声,冷笑道,“白炳炎大夫在柳州府也小有名气,医术高超,救人无数,虽然不敌你石庄主商贾巨富,却也是清白人家,怎么同意女儿来你家做妾?” 石匪寂心虚的说道:“是啊,白大夫行医多年,圣手仁心,小人也于心不忍,只是耐不住犬子对白姑娘的倾慕,小人只好硬着头皮前去,且小人对白大夫承诺,绝对不会委屈白姑娘,虽然是妾室,小人对白大夫承诺,待之以平妻之礼的。白大夫这才答应,将女儿嫁过来的” “哦?我怎么听说,当时白家并不同意将女儿嫁过来的”荆子言悠悠的说道。 石匪寂继续赔笑道:“大人这话不假,开始白家并不同意将女儿嫁过来,只是架不住犬子对白姑娘的一番情谊,小人多次游说,才说服白大夫的。” “可我怎么听说,白家不同意这门亲事,这仁心医馆就开始出各种奇怪的事情呢?”荆子言继续冷冷的说道。 “大。。大人说笑了,奇。。奇怪的事情?小人没听说啊?”石匪寂强装镇定,可回话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流利。 荆子言和焦震对视了一下, 心下有了大概的定论。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石公子还未到。焦震不免有些恼怒:“石庄主,令公子怎么还不见人影?” 石匪寂此时已经冷汗直流:“回大人,犬子顽劣,小人再去命人去催促一下。” 说罢,石匪寂再次派人去叫石公子。石匪寂的儿子名为石兆丰,因年过不惑才得这一子,素来娇惯,一应所求,无所不应。在石匪寂的娇惯下,石兆丰成为柳州府有名的恶霸。 良久,石兆丰才拖着疲惫的步伐,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进入正厅。石匪寂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太好看,但碍于焦震等人在场,只能呵斥道:“逆子,还不快见过提刑司衙门焦大人。” 石兆丰一听,急忙整了整衣衫,上前行礼,解释道:“小人见过焦大人,昨夜几个好友相聚,多饮了几杯,所以今日才失礼至此。”他用余光瞄了一眼石匪寂,见父亲面色不善,心下格外心虚,不免面上又恭敬了几分。 见石兆丰如此懒散,焦震暗道“外界都传石匪寂溺爱儿子,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石公子,本官来此,是有个案件,涉及到你的一位爱妾,本官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石兆丰一听,心跳立马快了几分。他心虚的说道:“大人,小人只有一位妾室,且因常年生病,目前已经回到娘家了。” “石公子可认识一个叫做嫣红的女子?”荆子言突然插话,突兀的问道。 “嫣红?不认识啊”石兆丰被问的一头雾水,“敢问这位大人,这个女子是干什么的?我连听都没听过”石兆丰不解。 “哦,没什么,昨日城里的一个医馆开张,这个女子抱着一个将死的孩子去诊治,事后把孩子留在了医馆。”荆子言淡淡的说道。 石兆丰一听,瞬间表情变得十分难看,神情明显有些紧张。他强压着内心的惊慌,说道“将……将死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救,这女子不会是为了讹钱吧。” “哦?为人母者,只要孩子未死,就会拼尽全力救治,这是一个母亲的心。”荆子言不动声色的说道“为什么石公子第一反应是这个女子为了讹钱呢?” “我……小人只是……”石兆丰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一时语塞。 “大人,您不是来问关于犬子的妾室的事情的么?怎么又扯到这个跟犬子毫无关系的人身上了?”石匪寂到底老道,上前一把抓住石兆丰颤抖的手,向荆子言问道。 “哦,是这样,一来呢,这个事儿比较奇怪,那个孩子被救了回来了,送孩子来的妇人却把孩子留在医馆自己走了,到现在仍然没有回来接孩子。二来呢,这件事儿就发生在原来的仁心医馆,现在已经转让,改名为知子药炉。” 石兆丰闻言,脸上都开始不停的抽搐。“大。。大人,这真的不干我的事情。” “听闻,当初你求娶石家姑娘不成,仁心医馆便开始遇到各种事情,这些事,是否与石公子有关呢?”荆子言淡淡的问道。 石兆丰磕磕巴巴的解释:“大……大人,我……我当初就是为了教训一下他们,得到白傲霜而已。” “这么说,你承认当初是你为了得到白傲霜而从中做了手脚?”焦震厉声呵斥道。 石兆丰畏于焦震的威严,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哆哆嗦嗦的说道“大人,我当初只是找人敲诈了他们一笔钱财,这样他们如果拿不出来钱,我爹则同意给他们一大笔聘礼的,这样白家就同意让傲霜嫁给我了。除了找人敲诈他们,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也没谋害他们性命。” “石庄主,你是堂堂钱庄庄主,也是为朝廷办事的,居然纵子如此,强娶民女,真真王法何在!”焦震大怒。 眼见儿子居然如此不经事,才几句就被人揭了老底,石匪寂怒其无用。但石匪寂到底是为朝廷办事,背景强大,焦震一个区区从五品下的官员,还奈何不了他。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虽然犬子娶白家姑娘用了些手段,但我们石家娶她也是依了礼数,并未委屈她。” “既然已经娶了白家姑娘,那白家姑娘为何回了娘家?”荆子言问道。 “后来白炳炎大夫出事,白家姑娘受打击,精神出了问题,加上犬子媳妇当时身怀有孕,怕惊着孕妇,我们便让白家姑娘回娘家养病的。”石匪寂小心的回答道。 “人好的时候强娶,现在病了,你们就把人送回娘家,这让白家姑娘以后如何自处。”焦震依旧怒气冲冲。 “大人,当初把白家姑娘送回去时,我向白家做过承诺,如果她病情有所好转,便接回石家庄的。毕竟她已经是我们石家庄的人,我们不会不管她的。”石匪寂辩解道。 “石公子,说说吧,当初是用了什么手段?”荆子言问道。 “回……回大人,此事并不是我办的,是陈公子帮我找人办的。”石兆丰胆怯的说道。 “我当初见白家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白傲霜嫁过来,心情苦闷,便找了几个朋友一起喝酒,我素来与沉致堂陈家公子交好,此事被陈家公子得知之后,便说白家仗着自己有些医术,自视清高,不把人放在眼里,他说会帮我解决此事,让我顺利娶到白傲霜。” “他让我不要管,后来我才得知,陈家公子找了几个人,在柳州府的郊区买了一个将死的孩子,送到仁心医馆,在医馆里想尽办法阻拦白炳炎医治,确保孩子死在医馆里,并且还是要有白炳炎耽误医治的成分在里面。” 石兆丰知道父亲会保他,索性就全盘托出了:“等孩子死了之后,那几个人便纠集了一些人天天去医馆门口闹,要白炳炎赔偿。虽然孩子原本就是无救的,怪不到白炳炎头上,但这些人天天去医馆闹,也耽误医馆正常开门看诊,时间长了,白炳炎自然会受不了,一定会拿钱了事。” “后来事情果然如陈公子所料,白炳炎大夫拿钱了了事儿,但从此之后性格大变,此事一年后,白大夫入狱,白夫人才同意把女儿嫁给我的。”说到这儿,石兆丰反而没了之前的胆怯,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第二十九章 卖病儿赚钱 又是沉致堂,焦震暗自赞叹荆子言的判断果然正确。 两件案子都出现了沉致堂,荆子言觉着这并非巧合。他继续问石兆丰,“石公子可知道当时陈家公子找了些什么人?” 石兆丰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见过他找的那些人,后来傲霜提过一嘴,说当初有个妇人带着孩子去了仁心医馆,妇人一直阻拦白大夫医治,导致孩子死在了医馆。” “你可知白大夫为左家公子诊病的事儿?”荆子言问道。 “回大人,小人自从娶到白傲霜之后,就再也没有对医馆做过手脚,说起来,白炳炎也算是小人的岳家,小人又怎么能去害自己的岳家。” 焦震冷哼了一声。“石公子,听说白傲霜如今神志不清,石公子就打算一直让她在娘家不闻不问了?” 石匪寂急忙上前说道:“大人,自然不会,等白家姑娘病情好了,我们自然会派人接她回来。” “石庄主,您虽然是替朝廷办事,可朝廷法度也不允许对强娶民女,你儿子既然娶了白家姑娘,你们石家庄自然要承担起责任。希望石庄主能妥善处理此事,不然本官定然将此事上奏朝廷。”焦震严厉的说道。 石匪寂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再保证:“大人请放心,我定会妥善处理此事。” 见没有更多的线索,焦震便带着荆子言离开石家庄。出了石家庄,张涛不满的说道“大人,那个石匪寂纵容儿子强娶民女,难道就这么算了?” 焦震无奈的说“虽然石兆丰娶白家姑娘用了些手段,可这些手段并非石家公子亲自实施的,更何况,就像石匪寂说的,虽然他们娶白家姑娘做妾,白姑娘不是卖身,属于贵妾,是过了媒聘文书,行了嫁娶之礼的。所以纵然我上凑朝廷,也只能凑石匪寂一个管教不严之罪,并无大过。” “如今,我们只能期盼石家会如石匪寂所说,接回白家姑娘,对她负起责任。”焦震叹了口气。 张涛一腔愤恨无处发泄,只能重重握了握跨在腰间的佩刀。 焦震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荆子言说道:“荆寒,你的判断果然没错,这两起案子都出现了沉致堂的身影,我们不妨去沉致堂走一趟。” 荆子言点点头,“大人,您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风满楼吃饭时那个小二所说的,沉致堂的陈老板一直想请名医在沉致堂坐堂,我们先不要直接去沉致堂打草惊蛇,先拿到相关证据,再去找这位陈公子,没准儿我们还能有意外发现。” 焦震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一行人回到提刑司衙门,刚落座,外面捕快来报,知子药炉有人来找师爷。荆子言急忙让人进来,是紫苏。 紫苏分别向焦震和荆子言行礼,“奴婢见过大人,见过主子。” 荆子言问道:“紫苏,你怎么此时过来了?是不是孩子的事有新的进展了?” 紫苏抬头回禀道:“回主子,姑娘让奴婢前来回禀公子,今日巳时时分,有一对夫妇过来接孩子,说自己是孩子的父母,昨日带孩子前来看病的是孩子的姨母,听姨母说孩子已经被救过来了,他们过来谢救命恩人,同时把孩子接回去。” 荆子言问道:“那孩子被接回去了?” “并未,姑娘以孩子还未痊愈,需要继续在医馆观察些时日为由,未让他们接走孩子,如今这两人医馆看着孩子,不肯离去。”紫苏回答道。 “走,我随你去看看。”荆子言说道。 “哎,师爷,等我一下,我随你一同前去。”焦震说道。 焦震同荆子言来到知子药炉,柳静颐见焦震一同前来,急忙上前迎接:“见过大人,见过主子。” “静大夫,听说昨日有人抱了个将死的孩子,被你救过来了,静大夫真是年少有为,妙手回春啊”焦震赞叹道。“孩子呢?我看看。” “大人谬赞了,医治病人是大夫的本分。”柳静颐谦虚的说道,接着又吩咐芍药把孩子抱过来。 焦震接过孩子,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映入焦震的眼帘。这时,紫苏所说的那对夫妇走过来“草民见过大人。” “听说这孩子是你们的?”焦震把孩子递给柳静颐找的临时奶妈。 那男子说道“回大人,这是我儿子,已经八个月了。” “哦?你说这是你儿子,你可有凭证?”焦震继续问道。 “这孩子出生时,在左肩的位置有一颗黑痣。” 焦震看向柳静颐,柳静颐点点头,昨天她给孩子医治时,看到孩子的左肩上的确有一颗黑痣。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孩子身上有何记号,但凡见过孩子的人都会知道。”荆子言沉声说道。“你说孩子是你们的,那么孩子生病,你们做父母的为何不带孩子过来,非要让别人带过来?” “回大人,小民家境贫寒,没钱给孩子看病,本想着让孩子安稳的走的,想不到孩子的姨母非说城里开了一家新医馆,听说医术高明,非要带着孩子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孩子竟然真的被救过来了,小人真的是特别高兴。”男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像是说谎。 荆子言暗中观察夫妇两人的反应,男子看着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倒是那个女的,有些紧张。“你说昨日带孩子过来的是孩子的姨母,那么我想问下尊夫人,孩子姨母姓甚名谁,昨日是穿什么衣服来的,送孩子来的跟来接还自己的不是同一人,医馆必须谨慎!”荆子言语声低沉的说道。 那妇人咬了咬嘴唇,半掩在衣袖中的手紧紧的攥着衣袖边缘,断断续续的说道“孩子姨母姓。。。姓。。。” “怎么,连姨母姓甚名谁都说不上来?”荆子言冷冷的说了一句。 “这位兄台,你口口声声说是孩子姨母带孩子过来,那么你能告诉我孩子姨母姓甚名谁?”荆子言看向男子。 男子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从容,说话也开始磕巴“这。。。这。。。她姓。。。” 此时柳静颐,上前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这位仁兄,孩子的姨母,不应该跟你夫人同姓么?难道你连自己夫人姓什么都忘了?” “内子姓俞”男子不假思索的说道。 “哦?那这个姨母自然也姓俞。只是尊夫人怎么就不记得自己姐妹的名字呢?”柳静颐继续说道。 “这。。。” 焦震冷斥了一声:“我看要么是姨母不是孩子的亲姨母,要么就是你们不是孩子的亲生父母。至于谁真谁假,那就请二位去提刑司衙门的公堂上说一说了。” 男子一听,急忙跪下说道“大人,小人说实话,小人的确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内子也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只是姨母,并非孩子的亲姨母。” 焦震走到正堂的八方桌边坐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子,冷冷的说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小人姓张,名叫张乐,这是内子俞张氏,家住柳州府的郊县的小劳山上,这个儿子是小人的第三个孩子,孩子八个月出生的,有胎里带的病,经常憋气,大夫说这孩子活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家境贫寒,也没钱给孩子治病,我跟内子商量着,就这么养着,能养多长时间算多长时间。” “半个月之前,一个男子找上门来,说反正这孩子也活不了多久,在我们家也是累赘,不如把孩子卖给他,还能得一笔钱,养活其他两个孩子。” “于是你就把孩子卖了?”荆子言沉声说道。 “大人,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我们家已经揭不开锅了,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 “他们给了你们多少钱?”荆子言继续问道。 “男子说给我们一百两,整整一百两银子啊,我们多少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银子啊。有了这笔银子,小人就可以置几口田,盖一个大一点的屋子,让那两个孩子过的好一点。” “所以你们就把孩子卖掉了?”柳静颐听完,气不打一处来。 “小人家中,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家境实在贫寒,这个孩子又是个病秧子,跟着我们受罪不说,我们也没钱给他治病,我们只能卖掉他,这样还能养活我那一儿一女。”张乐无奈的说道。 “你可还记得那个男子长相?”相对于柳静颐,荆子言倒还算冷静。 “小人记得,我记得他身形颀长,方形脸,眉毛很密,眼睛有些小”张乐顿了顿,想了下继续说道:“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男的眼神不好,眼看东西一直眯着眼睛。” “那你们怎么今天又回来接孩子了?”荆子言问道。 “今天早上,我们家来了一个男子,说我们家老三被救过来了,让我们来这个医馆接孩子。” “不是之前买孩子的男子?”荆子言问道 张乐点点头,“我之前并未见到那过那个男子,那个男子只是让我们把孩子接回来,说只要顺利把孩子接回来,什么都不要说,之前付的那五十两银子就归我们” “五十两?不是说一百两么?”柳静颐不解。 “当初那个男子付钱的时候,说先给五十两,他要带着孩子去办一件事儿,事成之后,再付另外五十两”张乐悲伤的说着。 “这么说,我把你儿子救活,反而让你少赚了五十两银子,对你来说,我也算罪过了?”柳静颐讥讽道。 张乐急忙摇头辩解道:“不不,碰到您是我儿子的福气,说实在的,他毕竟是我亲生骨肉,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卖掉他。如今这五十两银子,也足够养活我们一家五口了。” 荆子言叹了口气:“带着你的孩子回去吧,不过你需记住,这个孩子是你们全家的恩人,你需要善待他。用这五十两银子置几口田,回去好好过日子去吧。今天的事,你无需对任何人说起。” “谢大人。”张乐磕头如捣蒜,柳静颐写了个药方,又吩咐林邂给孩子包了几服药,嘱咐道:“你们按照这个方子给孩子煎药,服药,好好照顾他,切记要让他远离带有花粉类的东西。” 张乐对柳静颐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这才抱着夫人和孩子出了知子药炉。 第三十章 药方对笔迹 看着张乐他们走出药炉,荆子言命寒撤和墨雨暗中跟着他们。 焦震不解,“荆寒啊,为何要跟踪他们?” “大人,既然那些人让张乐来领孩子,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阴谋可能败露。您觉着他们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张乐这一家么。” 焦震恍然大悟,不住的点点头,急忙吩咐张涛,“你们与师爷的护卫同去,一定要小心行事。” “大人,我有一种预感,抓住了这个勒索团伙,或许我们会有意外的收获。”荆子言冷冷的说道“大人您先回府衙,我再去沉致堂走访一下。” 焦震赞同。 焦震为人正义,对这种敲诈勒索的行为愤恨不已,更别提是拿着婴儿的生命做代价。荆子言和柳静颐向焦震拱手行礼,目送焦震走出知子药炉。 荆子言看向柳静颐,赞许的说道,“静颐,今日之事你做的很好,有这份不畏艰难的决心,你这药炉一定开下去的。” 柳静颐拱手行礼,“主子,属下颐能有今日,全仰赖主子昔日的教导,主子对属下的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 “你自幼在我身边,无需客气。以后开堂坐诊,还会遇到不少的事情,一切还需万事小心。”荆子言嘱咐道。 “这么看来,开馆第一天就能遇到这种坎儿,这柳州府的风不平静啊”荆子言沉声说道“以后,但凡这药炉里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当晚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么。” 说完,荆子言走出知子药炉。“我去一趟沉致堂,也许这件案子,不久就能水落石出了” “主子,我随您一起去。”柳静颐说道。 荆子言拒绝,沉声说道“如今你是这药炉的大夫,应该在这儿坐诊,更何况如果此事真的与沉致堂脱不了干系,柳州府里新开的医馆,一定是沉致堂的目标,你更要谨慎,亲自在药炉坐镇。” “是”,柳静颐拱手行礼,目送荆子言走出知子药炉。 孩子送走了,却带给柳静怡不小的触动,“这世间真有父母为了钱才,卖掉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又想到了自己,自己也是被卖掉的,幸而碰到了荆子言,要不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能不能有机会学医…… 想到这儿,柳静颐心头升起一丝感伤。但也只是瞬间,自从被荆子言买下之后,她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想尽办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所以,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矫情,她不是什么高门小姐,更不像柴若雪一样,深得公子喜爱,她的前路,只能自己挣。 这时,林邂拿着今日在外才买的药材名录来给柳静颐过目,柳静颐接过名录,仔细的看了起来,知子药炉刚刚开馆,任何事情,她都要亲自过问,确保不出任何差错。 突然,她的双眸紧蹙了一下,拿起那名录,指着其中一味甘草问道,“为何甘草的进药量是其他药量的一倍?” 林邂答道“哦,这是之前吴师兄在的时候定下的规矩,吴师兄说,甘草有祛痰止咳的作用,且价格便宜,如果有病人长期咳喘,可以服用一些甘草,也可以将甘草做成药包,佩戴在身上。” “可是这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咳喘还需要根据病症,对症下药才行,只用甘草,只是一时缓解?”柳静颐有些不解。 林邂叹了口气:“自从师傅出事之后,我们医馆逐渐日薄西山,难以为继,吴师兄虽能坐诊,但是看不了严重的病症,只能用这种方法。” 柳静颐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名录递给林邂:“这次就先按照这个名录准备药材吧,以后每天晚上,你轻点一下药材,给我列个名录,我根据每日的用药量来准备第二天的用药。” “柳大夫,其实甘草的药效还是很好用的,师傅出事后,吴师兄有段时间一直咳嗽不止,用了些方子不见好转,吴师兄就用甘草做了个药包,每天戴在身上,一段时间后,师兄的咳嗽症就见好了。后来,吴师兄就一直把甘草包戴在身上。”林邂笑着跟柳静颐解释。 听到林邂的声音,柳静颐大惊,她记得,之前在禾儿的尸身上闻到了一丝甘草的味道。如果禾儿临终前见的人事自己的表哥,那么她几乎可以确定,吴海生就是禾儿的表哥罗月白。 想到这儿,她急忙命紫苏安国公别院,看看能不能打听到禾儿遇害前,是见了谁。之前那她与荆子言一同去安国公别院时,并未有人知道,禾儿到底是去见什么人。她想,如果让紫苏私下去打听,可能会比官方打听到的东西要多。 毕竟,上次与焦震和荆子言一起,官府的人大张旗鼓的去问案,即便安国公府的人真的知道些什么,但为了维护安国公府的名声,任谁都不敢随意多言。 柳静颐让紫苏以给晏碗茗送药的名义去了安国公别院。不出半日,紫苏回来了。果然,不出柳静颐所料,紫苏从晏碗茗的一个二等丫鬟那里得知,禾儿遇害前,接到了一封信,因为这个丫鬟一直觊觎禾儿的位置,所以对禾儿的行踪格外关注,一直想拿到禾儿的把柄,从而把禾儿从原来的位置上拉下来。 禾儿看过信之后,便把信烧掉了,当晚便悄悄溜出了府里。只是那个丫鬟见禾儿烧信,找了个借口,把禾儿支出去,从火堆里抢出了那封信。 紫苏把那烧了半边的信带了回来。柳静颐接过信,被烧的只剩了一半的信纸上,落款处写着:表兄罗月白。 柳静颐的想法被验证了,禾儿所见的人就是罗月白。如今,如果有证据证明罗月白与吴海生是同一人,那么禾儿的案子就能告破了。 柳静颐急切的想把这一发现告诉荆子言,可荆子言并未归来,她在医馆里坐不住了,“紫苏,药炉里我走不开,你去沉致堂找一下主子,告诉他这件事。” 她听荆子言说过,沉致堂陈老板的外甥来了,他怀疑陈老板的外甥,就是白炳炎的大徒弟吴海生,也就是禾儿的表哥罗月白。但并未有实证。 之前焦震派去京城近郊打探的人带回来的罗月白的画像,长相与吴海生并不一样。柳静颐眉头紧蹙,不安的坐在正堂八仙桌旁,翻动着医书。失神间,听半夏叫到:“姑娘,有病人来了。” 柳静颐抬头,是一位有些佝偻的老妇人,领着一个咳嗽不止的小男孩前来问诊。“大夫,我孙子一直咳嗽不止,吃了好多副药也不见效,麻烦您给他看看”,老妇人目光热切的看着柳静颐。 柳静颐一边安慰老妇人“老人家,您别急”,一边给男孩把脉,随即问道“老人家,您孙子是否一进入冬季就咳嗽,这咳嗽已经有年岁了吧?” “大夫,您真是神医,我孙子今年8岁,这一到冬季就咳嗽的毛病,已经连续三年了,我们给他看了多少大夫,都无法治愈。”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前段时间,听说沉致堂药铺来了一个大夫,能治这种咳嗽,我们就去了,那大夫给开了几幅药,这药啊,吃着的时候见好,可是只要停了药,这咳嗽就又止不住了。” “我听人说,这儿新开了一家医馆,所以我就带他再来看看。”老妇人说道。 柳静颐一听老妇人去了沉致堂,眼神一亮,急忙问道“沉致堂那位大夫给开的药方,您可有带着?” 老妇人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沓药方,柳静颐急忙接过药方,打开一看,药方中皆以甘草为主,配以其他辅助药材。 “老人家,这甘草虽然有止咳的作用,却有依赖性,如果停药,咳嗽就会复发。”柳静颐拿着药方解释道:“令孙主要是因为肺气虚弱,到了冬季容易受到风寒邪气的侵袭,因而到了冬季就出现咳嗽的症状。” “我先给您开一副调理清热润肺的方子,调理肺气,您呢也要注意给孩子保暖,孩子身子骨弱,您督促他多动动,增强体质。”柳静颐一边嘱咐着,一边写方子,“您先按这方子服药,吃一剂之后,我再给他调整调整方子。” 见这大夫甚是年轻,老妇人一直疑心,但孩子的病症看了多个大夫,也不见好转,这孩子是家里的独苗,无论如何也得给他治病。 老妇人半信半疑的接过方子,去柜台上抓完药,留下诊金,便要离开。柳静颐上前拦住老妇人:“老人家,此前沉致堂的大夫给您开的药方,可否留下一张给我?我有些用处” 老妇人疑惑的看着柳静颐,柳静颐解释:“老人家,我想研究一下孩子之前用过哪些药,了解一下孩子的身体情况,以后调整药方也有所准备。” 老妇人听完心下了然,从怀中拿出药方递给柳静颐。 送走柳静颐,柳静颐拿出紫苏带回来的那半张信纸,与这药方上的字迹两厢比对一番,果然,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第三十一章 堂前问审 禾儿的表兄罗月白是沉致堂的大夫,但是沉致堂对外并未说明自家药铺来了新的大夫,只是说自家外甥回来了,柳静颐怀疑陈老板的外甥就是禾儿的表兄罗月白。 但是这个罗月白是否真的与吴海生是同一人呢?这个吴海生,就像在柳州府消失了一样。 柳静颐在知子药炉的正堂里来回踱步,她不知道紫苏有没有找到荆子言。眼看着已经过了丑时,荆子言还未回来,她心下不安,眼睛不停的向外张望。不管了,她必须去找荆子言。吩咐半夏和芍药看好药炉,柳静颐一个箭步冲出门外。 柳静颐来到沉致堂,并未找到荆子言,情急之下,一转身看到沉致堂对面的风满楼。她心头一动,走进风满楼,走上二楼,发现荆子言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独自饮酒。柳静颐上前拱手“主子” 荆子言眼眉一抬,看到柳静颐到来,嘴角一弯,说道“静颐,你不在医馆坐堂,怎么跑来这儿了?” 柳静颐急忙说道:“主子,我让紫苏过来找您,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您。主子,禾儿临终之前一定见过罗月白,我在禾儿处找到一封落款为罗月白的信,约她当晚去郊外的大柳树下相见。” 柳静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今日上午,一位曾经去沉致堂看过病的人给了我一张药方,我对比了禾儿收到的那封信,药方上的字迹与禾儿那封信的字迹一模一样。” “主子,您去沉致堂可有见到陈老板的外甥?”柳静颐着急的问道。 荆子言摇摇头,“我去的时候,沉致堂的伙计说,陈老板的外甥外出看诊去了,还未回来,正好风满楼对面就是沉致堂,我想在这儿,也许会看见他。” “不过,你带来的这个消息,足够让衙门里公开拿人了”荆子言气定神闲的说道。 “静颐,你把药方和禾儿的信给我,你先回药炉,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这几天一直监视沉致堂的捕快们,是时候请陈老板的外甥去府衙聊聊了。”荆子言说道“哦,对了,我已经让紫苏回药炉了,你路上没碰到她么?” 柳静颐摇摇头,也许是自己太着急了,没有顾得上看周围的人群。 柳静颐从衣袖中拿出药方和那半张信,便转身下楼。虽然目前确定了禾儿的表兄罗月白与陈老板的外甥是同一人,但目前却无法确定他是否是吴海生。 “如果是吴海生,那罗月白身上,就背了不止一条人命”柳静颐心下想到。她突然想起,禾儿身上的甘草味道,她听林邂说过,吴海生一直把甘草做成药包挂在身上。 想到此处,柳静颐着急的回身,想去楼上再去找荆子言。心急如焚的她,未仔细看前方,回身抬腿间,直接与正要出门的荆子言装了个满怀。 荆子言一把扶住尚未站稳的柳静颐,和声问:“何事如此慌张?” 柳静颐抬头,顺了口气,抬头看向荆子言“主子,当初我们去禾儿被杀的现场时,我当初闻到禾儿身上有一股甘草的味道,但是我给禾儿开的药方里,并没有甘草的味道,并且那会儿禾儿的病已经痊愈了。” “所以禾儿身上的甘草味道,只能是从其他地方沾上的。如果那个罗月白随身携带着甘草药包,那是不是就可以确定,罗月白就是吴海生?” 荆子言有些惊讶,夸赞了一番柳静颐:“静颐,想不到,你的观察和推断能力如此之强。有了这些线索,我们足可以审问那个罗月白。” 柳静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一切都是主子教的好,更何况,即便能确定罗月白就是吴海生,也不能证明吴海生与白炳炎大夫的案子有关。”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没关系,如今找到这些线索,已经能够审问罗月白了,没准儿在审问的过程中,会有意外的收获。” “好了,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回药炉看诊,出来这些功夫,也许会有病人去看诊,案情如果有新的进展,晚上回宅里我讲给你。” 柳静颐不死心,但荆子言的话她不能不听,只好按下心中的好奇心,回到药炉。回到药炉后,见紫苏已经在药炉中等候,她灵机一动,便吩咐紫苏去提刑司衙门,盯着看看案情是否有新的进展。 当紫苏来到提刑司衙门外时,门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提刑司衙外被围的水泄不通。紫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了前面,见公堂之上,提刑司使焦震在正座上正襟危坐,荆子言立在公堂左侧,书吏坐在公堂右侧,随时记录供词。 捕快们威风凛凛的立在左右,随着一声肃静,焦震拿起惊堂木,高高扬起,落下的瞬间,紫苏打了一个激灵。 “带嫌犯”焦震一声扬起。 张涛和另一兄弟陈阳押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虽然被押着,手上戴着手撩枷锁,但男子一直昂首挺胸,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不曾犯罪。 似乎是为了反抗,男子并不下跪。 “跪下”张涛呵斥道。 男子这才不情愿的朝焦震跪下。 焦震眉头一皱,声音微高:“堂下所跪何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作何营生” “大人,小人名叫李未,是沉致堂陈老板的外甥,一直在沉致堂做大夫。”男子昂着头,不懈的说道“不知小人所犯何罪,被传唤到此。” 焦震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叫李未,谁可作证?” “小人的舅舅,陈老板可作证!” 此时,一直未曾开口的荆子言,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你说你李未,那好,我们就请陈老板过来,问问你是不是叫李未。” 随后,一名衙差将沉致堂陈老板带进来。见陈老板走入,男子急忙向其哭诉“舅舅,您快救救我。” 陈老板向焦震拱手行了个礼,有些傲慢的说道“大人,小人是沉致堂的老板陈祺,这是小人的外甥李未,不止他犯了何事,让大人将他传唤至此?” 荆子言不急不慢的从书吏的书案上拿起一沓药方,递给男子,悠悠的问道“你可认识这些药方?” 自称李未的男子定睛看了看,说道“这些都是小人平时给病人开的药方,不知大人从何处得来?” 荆子言并不理会,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你承认这是你的笔迹了?” 男子点点头。得到确定的答复,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禾儿的那半封信,在男子面前展开,问道“那你可识得这上面的笔迹?这封信上的笔迹与这些药方的笔迹可是一模一样。” 男子仔细看了看荆子言手中的信封,脸色瞬间大变,急忙要去抢荆子言手中的信封,荆子言眼疾手快,快速后退一步,将信牢牢的拿在手中。 “大人,我这儿有半封信,信的内容是与人相约在郊外的大柳树下相见。落款处是表兄罗月白。”荆子言看向焦震,恭敬的说道。“这封信的笔迹,与这些药方的笔迹一模一样。” “什么?来给我看看”焦震急忙说道。 荆子言将信与药方呈到焦震面前。焦震俯下身,仔细比对了二者的笔迹,良久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他冷笑了一声,气定神闲的看向陈老板,微微一笑,“陈老板,你确定你的这个外甥叫李未,而不是罗月白?” 此时陈老板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他强装镇定的说道,“大。。大人说笑了,小人的外甥,就叫李未,小 小人从未听过什么罗月白。” 荆子言不慌不忙的说道,“或许,陈老板您这个外甥,还有第三个名字,叫吴海生。” “什么?”焦震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荆子言。 荆子言扯了扯唇,说道,“让我来帮你们捋捋。你陈老板因为一直想请大夫去你那个药铺坐诊,好进一步提高你们药铺的进账。但是在这柳州府里,但凡有名的大夫,都自成一家,不愿去你们药铺坐诊,而愿意去你们药铺的大夫,医术确不高。为了逼名医就犯,陈老板你也算无所不用其极了啊。” 陈老板的双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大。。大人,小人冤枉,小人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求大人明察。” 此时陈老板依然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豆大的汗珠开始不住的往下流。他抬起颤抖的手,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可汗水仍然不住的往下流。 “陈老板慌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荆子言冷笑道。 “没。。小 小人没慌”陈老板磕磕巴巴的说道。“大。。大人说笑了”一向精明的陈老板,并不知道目前官府掌握了多少他所做下的事情。 “陈老板,不急,我们先从前前天这柳州府中的知子药炉开张说起。”荆子言悠悠的说道,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却重重的砸在陈老板的心上。 第三十二章 卑劣形迹 “前天知子药炉开馆,当天就去了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将死的孩子,让大夫看诊,原本妇人和他的同伙想的是,孩子死在医馆,他们能敲诈医馆一笔钱财,但是不幸的是,药炉的柳大夫医术高超,居然把孩子救回来了。妇人见孩子被救活,便把孩子扔在了医馆,第二日,还是孩子的亲生父母给接回去了。”荆子言冷冷的道。 “妇人一伙人钱财没有敲诈到,又怕事情败露,居然派人暗杀那对父母”荆子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幸好我们早有防备,在行刺时,抓住了那伙人,通过审问,我们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线索。”荆子言冷冷的看向陈老板。 此时的陈老板,整个身体已经抖成了筛子,强撑着站在公堂上。突然,荆子言厉声问道“陈老板不想知道那伙人都交代了些什么吗?” 陈老板艰难的抬起头,哆哆嗦嗦的说道,“小。。小人不想知道,大人断案,岂容小人僭越。” 荆子言冷笑“那伙人说,是沉致堂陈老板的儿子指使他们这么做的。” “他们说,陈老板的儿子说,一来这是一条生钱的路子,二来,这样也能使新开的医馆经营不下去,而沉致堂会拿出好心人的姿态,收留医馆里无处可去的大夫。” 焦震向来一身正气,见不得这种勾当,他强压着怒火,看向陈老板,良久才平复下自己要上前凑他的冲动,压着怒火问道,“陈老板,这件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不如我们请您儿子过来对峙可好?” 陈老板当即腿软了一下,跪在了正堂上。 “大人,这。。小人。。小人。。。”陈老板结结巴巴,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傲气。 “陈老板,不如让我继续帮你捋一捋”荆子言不紧不慢的说道,“陈老板你一直希望自己的沉致堂里有一位名医坐诊,在这柳州府里,你花重金聘请,可但凡稍微有点名气的,都自成一派,于是你便开始想起了歪主意,这注意便打到了原来的仁心医馆白炳炎大夫头上。” “但是白炳炎大夫医术高超,又有金针绝技,怎么可能去你那沉致堂坐诊,恰逢石家的儿子看上了百家的姑娘白傲霜,想纳为妾室,白家不从,你儿子便给石家公子出了个馊主意,就是当日用在知子药炉中的招数。我说的可对?” 荆子言没有看陈老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仅仅这样,并不能让白炳炎就范,于是你变想出了更恶毒的办法。其实你从很早就开始布局,先派人到仁心医馆里当学徒,但这一步实在是太慢,等徒弟出徒,自己开堂坐诊,起码要十年以上的时间,你等不了,所以就让你家这个对药有一定了解的人去学。” “但是,在柳州府,你陈家的人容易引起注意,但是适逢你远在京城的亲戚过来投奔你,这个人,就是你的外甥李未,但他的真名叫做罗月白。” “大人,我不是罗月白,我叫李未”一直跪在旁边的男子,依旧咬牙坚持。 “哦?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给禾儿的信上的笔迹,与你开的药方的笔迹一模一样?”荆子言冷冷的问道。 “这。。。也许是有人模仿我的字迹”男子心虚的说道。 “哦?是么?”荆子言悠悠的说道“自从你进入府衙以来,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你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无论大人拍下惊堂木还是听到我揭露你的身份,你始终面不改色,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真的面不改色还是这面容之后,藏着另外一张脸?” 听到此,陈老板已经大惊失色,面色格外苍白。荆子言居高临下的看了看陈老板,又看向男子,讥讽的说道“瞧瞧,这才是正常反应。” 说罢,他向焦震拱手说道:“大人,我之前听说过一种易容之术,可令人改换颜面,医术高超的大夫,用药水可揭破这种易容术,请大人派人去请知子药炉的柳大夫过来。” 焦震闻言,即可命张涛去请柳静颐。半盏茶的功夫,柳静颐便随张涛带着药箱前来。荆子言朝柳静颐点点头,柳静颐从药箱中拿出一瓶配好的药水,让人按住所谓的“李未”,将药水倒在毛巾上,随后用毛巾在李未的脸上擦拭了一番。 做完一系列动作之后,柳静颐找准李未耳后的位置,手指稍微一用力,就从李未脸上揭下来一层脸皮,随即,一张苍白、惊恐的脸庞暴露在众人面前。 众人愕然。 震惊之余,焦震看向荆子言问道:“师爷,这,这就是你说的易容术。” 荆子言点点头:“大人,此人正是罗月白,前些日子,从罗月白家乡查访的兄弟带回来罗月白的画像,请大人过目。” 说罢,便命书吏将画像呈上。果然,此人正是罗月白。 焦震强忍着愤怒,拍下惊堂木:“罗月白,你还有何话说!” 一直坚称自己是李未的罗月白,在铁证面前,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傲气,身形一软,瘫了下去。 “主子,此人身上有很重的甘草味”。柳静颐此时插话。荆子言点点头,示意柳静颐站到一旁。 “在仁心医馆,你这有另一个名字,叫吴海生,我说的对么?”荆子言冷冷的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罗月白,继续说道,“安国公府的禾儿临死之前,身上被沾染了甘草的味道。而那天禾儿肯定见过你,一个人只有当药草味道极重时,才容易被他人沾染。而仁心医馆的林邂说过,他的大徒弟吴海生,因为常年咳嗽,所以一直将甘草做成药包佩戴在身上。” “刚刚柳大夫说过,你身上有极重的甘草味。”荆子言说完,走上前去,将其腰间的一个荷包扯下,他打开荷包,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果然,是配置好的甘草。 罗月白见身份已经暴露,有气无力的说道“大人说的没错,我的确就是吴海生。” 荆子言并未给罗月白喘息的机会,直接厉声问道“当初左家庄左公子的时疫,是你动的手脚吧。” 此时,罗月白虽然惶恐,但依然嘴硬的说道“大人说我害了左公子,可有凭证。” 此时,久未言语的柳静颐说道,“你的表妹,禾儿曾经被我诊治过,当我要给她施针的时候,她曾经格外惧怕,说她表哥曾经警告过她,不要轻易让别人给自己施针。” 荆子言悠悠的说道,“按照她收到的那封信上的落款,她的表哥就是你罗月白吧,禾儿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你怕她泄露此事吧” 得知他们连此事都知道了, 罗月白知道再辩解也是徒劳,便索性直接招了,“不错,左公子是我害的,禾儿也是我杀的” 焦震此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惊诧,坐在上首,气定神闲的说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害左公子,为什么要杀禾儿?” “小人本名罗月白,是京郊人士,自幼与禾儿青梅竹马,但因家境贫寒,无以立足,便南下投奔舅舅,舅舅是药商,我想跟着舅舅学点本事,赚些钱财,将禾儿明媒正娶。” 像是卸下了很大的负担,罗月白的语气突然轻松了起来,他不顾旁边一直试图阻拦的舅舅,自顾自的说道“我到了柳州府之后,找到了舅舅家,在舅舅家落脚后,舅舅也有意栽培我,我从小了解一些草药,舅舅见我有天分,便送我来仁心医馆学徒,我那时,天真的以为舅舅真的想栽培我。但是舅舅一直叮嘱我,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与沉致堂的关系,但要我经常向他汇报仁心医馆的动向,所以我在仁心医馆学医时也是易容。” 他回忆道“师父对我们师兄弟三人一直很好,尤其是见我学医有天分,也愿意倾囊相授。可是有一天,医馆里来了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将死的孩子,来医馆诊治,说是诊治,那个妇人却像是故意阻挠师父似的,一直推三阻四不让师父给孩子诊脉,结果孩子死在了医馆。那妇人就赖上了医馆,说医馆给孩子耽误了诊治,对师父不依不饶。后来还因此报了官。” “我一直觉着,这件事就是地痞无赖想讹钱,但是后来有一次我回沉致堂见舅舅,无意中听到了他与表弟的对话,我才知道,此事是表弟干的,而且得到了舅舅的授意。” “当时我不解,也就是那次,舅舅第一次问我,跟着师父学了多少,那金针绝技是否学到手了。舅舅让我加快速度,一定要让我尽早学会金针绝技。” 陷入回忆的罗月白,眼眸里透露出许多悲伤。“因为孩子的事情,师父备受打击,甚至有些神情恍惚,经常给病人开错药方。舅舅听到此事,便趁机上门,要师父去沉致堂坐诊,说去了沉致堂,师父的名声也许会慢慢恢复。” “陈老板的提议被你师父拒绝了!”荆子言沉声道。 第三十三章 残酷真相 罗月白看了看荆子言,被他那凌厉的眼神震慑住。 罗月白怔忡的点点头,“师父说,学医之人,自己开堂坐诊才不枉所学。所以对舅舅的提议一直拒绝。舅舅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当得知我已经学会金针绝技时,舅舅便示意我除掉师父” 听到此言,焦震怒不可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这种行为,天理难容。” 见焦震大怒,罗月白不但没有胆怯,反而笑了笑,说道“大人,我们这种小人物的命,岂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是我舅舅,可手上也捏着我的命门。这么多年,我母亲一直多病,一直用药吊着,我们没钱买药,是舅舅一直接济我们,给我们钱财,还给我们药材,母亲才得以维持生命。” “母亲常说,我们一家,都要感谢舅舅,所以当我要来柳州的时候,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听舅舅的话,万事要以舅舅为尊。” “所以舅舅让你除掉师父,你就照办了?”焦震怒道 “我如果不按舅舅的话照做,舅舅就会给母亲停药,我不能拿我母亲的命做赌注。”罗月白咧了咧嘴,似笑非笑。“如今说出来,终于解脱了。” “按照你舅舅的想法,只要你学会了金针绝技,就能开堂坐诊,没必要非要除掉你师父,为何他非要除掉你师父?”荆子言淡淡的问道。 “舅舅说,只要师父在柳州一天,我的金针绝技就不能得到完全的发挥,他说在这个柳州府,只能有一个金针绝技。” 荆子言和焦震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世上居然能有如此恶毒之人。 “所以当左家来请师父去看诊时,我就用染了时疫的针盒装了金针,我知道只有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出事,才能引起官府重视,才能顺利除掉师父。”罗月白眼神涣散,毫无生气,“做完这件事之后,我知道天理难容,自己一定会遭报应的,后来为了缓解我这种压力,我给表妹禾儿写信,告诉她,不要轻易让别人给自己施针。”罗月白长呼了一口气。 “那你又为何将禾儿杀死?”焦震看着眼前这个青年,有些痛心,又有些惋惜。 “当我听说一个柳大夫在打听此事后,我怕事情暴露,便忍痛把她杀了。”罗月白轻飘飘的说完,那神情,就像杀死了一直小猫小狗一样。 柳静颐在旁边静静的听完,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为禾儿感到不值。 罗月白双眼无神,目光涣散的继续说道,“舅舅在得知,柳大夫打听此事后,就想除掉柳大夫,但是在一番观察后,发现柳大夫身边一直有高手保护,一直无法得手。后来更是得知柳大夫和官府的关系密切,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想到用孩子的招数想把柳大夫逼走,只是没想到,柳大夫医术如此高超,竟然把孩子救了回来。”罗月白苦笑了一声,自嘲的说了句“报应啊,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说完,罗月白突然仰天大笑了几声,精神极尽崩溃。焦震一声怒喝“来人,把他拉下去,关入大牢。” 见罗月白事无巨细的交代完了,一旁的陈老板也身子一软,瘫了下去。荆子言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扯了扯唇,似笑非笑的说道,“陈老板,令甥已经交代,你还有何话说?” 陈老板见事情败露,没有了刚踏入提刑司正堂时那趾高气昂之气。陈老板直了直弓着的身子,脸色苍白,扯了扯干瘪的嘴唇,长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小人也无可隐瞒了。” 他音调略带沧桑的说道“大人所料不错,的确是小人命人设计陷害知子药炉的柳大夫,只是柳大夫医术如此高超,居然把一个濒死的婴儿给救活了。也许这就是命吧,白炳炎大夫也的确是小人命人设计杀害的。 听完陈琪的供述,较真怒不可遏:“难道你真的因为白炳炎大夫不愿去你的沉致堂开堂坐诊,便杀害了他?” 陈鹤鸣无力的点了点头。 “你作为一个世代经营药材的药材商,这药材生意已经让你锦衣玉食,即便药铺里没有坐诊的大夫,仅抓药,即可让你转你盆满钵满,你又为何强求大夫去你的药铺坐诊?”荆子言沉声说道。 陈祺闭上眼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良久,才听他出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祖上世代行医,我们家的家训也是以行医救人,悬壶济世。在我高祖父一辈上,家族达到鼎盛,高祖父成为宫中太医院之首,领太医院院正,官拜正三品。那是我们家族最辉煌的时期。” “后来曾祖父承袭我高祖父的衣钵,也成为宫中太医,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我曾祖父后来卷入宫中妃嫔的争斗中,后来东窗事发,皇帝大怒,涉事妃嫔被赐死,曾祖父作为参与者,也难辞其咎,曾祖父被赐死,我们家族后代禁止学医。” “我祖父本来承袭曾祖父的衣钵,在医术上颇有建树,可因为此事,祖父再也不能行医问药,祖父对此一直耿耿于怀,空有一身医术,却再也不能行医,因而一直郁郁寡欢,我们家族也开始衰败” “到了我父亲一代,祖父并未教授父亲学医,只教给父亲各种药材的名称,功效,为了维持生计,父亲便开始做起了药材生意。”陈顿了棋顿,继续说道,“其实,药材生意利润很高,我们家族开始慢慢好转。” “家族慢慢有了起色,父亲的脸上终于有了笑颜。在有一次年关祭祖时,父亲说自己终于不负祖宗庇佑,家族未在自己手里衰败。祖父听完,却勃然大怒,说我们家世代行医,行医才是行正道,做药商只是下下之道。”陈鹤鸣言语中有些悲痛。 “说罢,祖父气血身亡。此事之后,父亲一蹶不振,自此之后,我才知道,只做药商,即便把生意做到全大宸各个州、府,在祖父心中,依然只是下下道,行医救人,才是祖父所谓的上上之道。” “父亲一直觉着对不起祖父,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行医问药,即便是家族里的人不能行医,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实现祖父的愿望。”陈棋悲切的说道。“自此,我便立志,一定要请名医来我药铺中开膛坐诊。” 忽然陈祺咧了咧嘴,继续说道:“虽然我陈家不能学医,但可以聘请外姓人来我药铺中坐诊,这样能实现陈家行医问药的初衷。” “所以我便在柳州府内寻找大夫,来我的药铺坐诊,可但凡学有所成的大夫,都不愿在他人的药铺中坐诊。事出无奈,我才出此下策,想到用计逼迫白炳炎大夫的。”陈鹤鸣突然语气一软,“大人,我也是有苦衷的。” “这柳州府的自成一派的大夫不在少数,你为何非要白炳炎大夫去你药铺坐诊?”荆子言冷冷的问到。 “大人有所不知,这柳州府中虽然大夫众多,但真正能称为名医的,在这柳州府内,也就白炳炎。他的金针绝技冠绝柳州府,只有把他请到我的沉致堂,才真正配的起我祖上的名医之名。” 坐在正堂上的焦震,听完陈鹤鸣的供述,心中一阵寒意升起,他捋了捋美髯,强压着内心的怒火,扬起手一拍惊堂木,怒道:“你可知行医问药,悬壶济世的真正含义,只有真正的医者仁心,才能做到悬壶济世。名医医的是病人,是救人,而你却只是因为光耀门楣,完成你祖上的遗愿,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做的悬壶济世。” “你为了一己私利而杀人,谈何悬壶济世,你的行径又与那吃人的恶鬼有何区别!”焦震怒呵斥,“来人,将其押入大牢,等候宣判。” 早在大堂外围观的白夫人,见到陈祺招认,一个箭步冲入大堂,手举诉状,跪倒在正堂中:“大人,民妇乃白炳炎大夫的遗孀,民妇的夫君有冤屈,恳请大人为我夫君伸冤,还我夫君公道。” 荆子言在一旁,朝柳静颐点点头。柳静颐会意,拱手向焦震施礼:“大人,此乃此案中为陈祺所害的白炳炎大夫的遗孀,白夫人的女儿白傲霜也因陈鹤鸣之子的设计,被迫嫁入石家做妾,如今白小姐身患恶疾,白家被奸人所害,还请大人为白夫人做主,还白家一个公道。” 焦震点点头,命人接过白夫人手中的诉状,仔细阅读之后,说道:“白夫人,如今陈祺已经招认,是他命罗月白用感染了时疫的金针害死了左公子,嫁祸白大夫。如今本府就宣布你夫君白炳炎无罪。” 白夫人闻言喜极而泣,她向坐在正堂上的焦震郑重的磕了一个头:“民妇谢大人。” “如今你夫君沉冤得雪,本府也会督促石家,早日接回你女儿,让石家仔细照料你女儿,你也可以放心。”焦震安慰道。 白夫人摇摇头:“大人,如今民妇的夫君已经沉冤得雪,民妇在此也无挂碍了。如今女儿身患疾病,民妇不想女儿回到石家,如今民妇只想带着女儿离开这伤心地,也好让女儿静心调养,还请大人恩准。” 焦震无奈的点点头:“白夫人,如果你决意如此,本官也不勉强,你们母女有何需求,本官也会尽力相助。” 白夫人向焦震福了福身,转身走出提刑司大堂。 第三十四章 离别 禾儿之死与白炳炎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柳静颐见衙门里已无需她帮忙,便向焦震与荆子言告辞,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知子药炉。刚踏入药炉,早已等候在正堂的白夫人,立即迎上前来,将柳静颐引入上座,待柳静颐入座,自己便双腿弯曲,直直的跪了下去。 柳静颐急忙起身阻拦:“白夫人,您这是为何?赶紧起来,您真是折煞我了。” 白夫人抬头郑重的看着柳静颐,拒绝道:“柳大夫,您一定要受我这一礼,如果不是您和您家公子,我夫君的冤情,恐怕不知何时才能洗刷。” 柳静颐执意将白夫人扶起:“白夫人,当初我们以低于市场的价格盘下您的医馆,替您夫君洗刷冤情,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更何况,此事如果不是我家公子坚持,仅靠我一人之力,也无法做到,您如果坚持要谢,就谢我家公子吧。” 白夫人这才起身,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打开盒子,说道:“柳大夫,这是我家相公这么多年来积累的行医心得,以及他遇到疑难杂症时留存的一些药方。我知道,普通的金银财宝您肯定不收,我别无他物,只能希望这些东西,能对柳大夫有所帮助。” 柳静颐顿时喜出望外。她看了看里面放着的东西,一本是白炳炎多年行医笔记,白炳炎将其都一一记录在册;另一本是疑难杂症集册,是他遇到的疑难杂症,以及用药记录;还有一些零散的药方,柳静颐拿起药方,仔细研究发现,这些药方竟然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 看着这些东西,柳静颐格外欣喜。“白夫人,谢谢您了,您给我的这些东西,比多少金银珠宝都能让我高兴。”柳静颐小心翼翼的合上紫檀木盒子,吩咐紫苏将盒子放入二楼,妥善放好。 “白夫人,您接下来有何打算?”柳静颐问道。 “我心愿已了,在此处已无牵挂,我想带着霜儿离开这儿,换一个地方,也许霜儿离开这伤心地,慢慢忘记了伤痛,或许病情就会好了。”白夫人说道。 柳静颐点点头,“那夫人可有想去的地方?” 白夫人摇摇头。“并无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们边走边看,也许会碰上霜儿喜欢的地方。” “夫人可带白小姐去看看青山绿水,寄情山水间,没准儿白小姐就会忘却伤痛。”柳静颐秀眸深邃,真诚的看着白夫人:“夫人打算何时启程,我为夫人践行。” “怎可劳烦柳大夫。我想尽快收拾行囊,带霜儿离开。迟了,我怕夜长梦多”白夫人有些伤感。 柳静颐会意,她明白白夫人是怕石家纠缠。“柳大夫,我想临行前,向你家公子致谢,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女无以为报,只能向荆公子磕个头,聊表谢意。” “夫人放心,此事我会为您安排。如今您只管去安排您的行程。”柳静颐向柳夫人拱手施礼,随后白夫人回到后堂准备行囊。 送走白夫人,柳静颐觉着身心巨疲。此时已是黄昏时分,知子药炉刚刚开张才几日,前来此看诊的病人并不多。 柳静颐吩咐林邂在药炉守着,自己则吩咐紫苏带上白夫人赠送的那个紫檀盒子、携芍药、半夏回到荆宅的颐和轩里,“姑娘,看您今日异常疲惫,可否是累着了?”紫苏问道。 柳静颐轻轻摇头。“紫苏,我有些心累。”此时的柳静颐,看起来疲惫至极。“紫苏,我记得师傅之前教过我,身为医者,一定要心怀悲悯之心,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可那陈祺与罗月白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为医者本分。” “学医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柳静颐愤愤的说着,秀拳重重的砸在书案上。 紫苏见柳静颐已是气急,急忙安慰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学医者,也并非都像姑娘一样是良善之辈。姑娘又何必为一个恶人而生气呢。” 说罢,紫苏吩咐芍药和半夏,“你们俩还不快去给姑娘备水,准备为姑娘沐浴更衣。” 待芍药和半夏为柳静颐备好水,便吩咐芍药和半夏门外守候。一直以来,柳静颐身边只有紫苏一人,沐浴也都只由紫苏伺候,如今虽然有了新的丫鬟,可柳静颐仍然只允许紫苏一人伺候她沐浴。 沐浴之后,紫苏为她换上女装,戴上遮蔽伤疤的面纱。柳静颐向来不在意妆容,再漂亮的妆容,也无法掩盖脸上的伤疤,索性便不再在意。柳静颐从梳妆台前起身,回到花厅,在一张对椅上落座,吩咐紫苏将紫檀木盒拿来,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紫檀木盒,从中拿出白炳炎的行医笔记,认真阅读起来。 良久,门外传来芍药和半夏的声音:“奴婢见过公子。” 柳静颐急忙放下手中的医书,起身相迎。说话间,荆子言已经迈入花厅。“静颐见过公子。”柳静颐福身向荆子言行礼,抬起头,疑惑的问道:“这么晚了,公子怎么到颐和轩来了,公子是哪里不舒服?”柳静颐边说,边将荆子言引入正座,自己则立在一旁。 “紫苏,去上茶”柳静颐轻声吩咐道。 柳静颐由荆子言抚养长大,多年来,柳静颐为荆子言请脉用药,从来都是她去觐见荆子言,荆子言亲自来到柳静颐的住处,这是头一次。 “静儿,坐。”荆子言指了指正座旁边的座位,温和的说道。 “静儿,今天出在提刑司衙门时,你的脸色非常不好,是否是因为罗月白的事情?”荆子言一语中的。 “公子怎么知道我是因为罗月白的事情?”柳静颐不解,辩解道:“我是身体不舒服而脸色不好。” 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静儿,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我教你习武,教你读书,教你为人处事,自然了解你,你的神情变化,自然逃不过我的眼睛,更何况,如果你真的身体不舒服,此时的你,应该躺在床上,而非在这里读医书。” 柳静颐眼睑一垂,扯了扯唇努力的说道“我只是有些难受,医者的本分,师傅一直说,学医是一件特别伟大的事情,医者仁心,每一个医者都有一颗悲悯之心,行医救人,荣耀无比。可那陈祺和罗月白居然为了一己私利,害了两条人命,真是枉为医者,我觉着,有这样的同行,是医者的耻辱。” “静儿,你要知道,并非所有的人,都能达到你师傅的境界。”荆子言沉声说道:“也并非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帆风顺的。谁都有这样或那样的苦衷,可你要知道,谁都不能因为自己的苦衷,而牺牲他人的性命。” 荆子言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更何况,此事与罗月白是否是医者,没有任何关系,罗月白处于他舅舅的控制之下,即便不学医,他舅舅也会命令他去用其他办法杀害白炳炎大夫。” “真正的恶人,是陈祺。”荆子言掷地有声。“罗月白之所以能为他舅舅控制,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家人。” 柳静颐静静听着荆子言的分析,低头不语。“所以静儿,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所要保护的人,才能不受他人控制,你可明白?” 柳静颐点点头。“公子,我只是怕,以后碰到这种阴暗的事情越来越多。我怕,自己会迷失。” “静儿,抬起头来,看着我。” 柳静颐抬起头,双眼对上荆子言那深邃而有神的眼睛,荆子言温和的目光像月光一样撒入柳静颐的心房。“静儿,不怕,纵然以后会看到各种人心险恶,也许以后我们会遇到更加险象环生的事情,但只要我们能守住本心,守住自己的善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见招拆招的。” 荆子言的话,安抚了柳静颐那忐忑不安的心。她明白荆子言所说,只有她自己强大,才能不受他人所控制,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她突然有些羡慕柴若雪,自己终究不是柴若雪,荆子言终究不会给她一个依靠。 可她也明白,她不能囿于儿女情长,也没有资格去贪恋儿女情长。对于她而言,荆子言能够收留她,抚养她长大,已经是大恩, 她不能再奢求更多。 她强忍住不让泪水留下来,良久才说道,“静颐明白公子的意思了,只要颐儿守住本心,就不会迷失的。” 闻言,荆子言满意的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 “对了,公子”柳静颐话锋一转:“白夫人已经打算离开柳州府,临行前,她想向公子道谢,多亏了您,白炳炎大夫才能洗刷冤屈。” “好,明日我去药炉,届时你可让白夫人来见我。” “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我也该回去了。你能不受这件事的影响,我就放心了。”荆子言说完,便起身离开。 “静颐谢公子开解。恭送公子。”柳静颐福身向荆子言行礼。 第三十五章 休书一封 翌日,卯时柳静颐便起身照例女扮男装,她洗漱完毕后,匆匆用完早膳后就去了知子药炉。她记挂着白夫人。也许是她救了婴儿的事被传开了,这一日来知子药炉看诊的人开始多起来。 知子药炉辰时开门,从辰时到巳时已经陆续来了七八个病人,虽然都是小病,但柳静颐已经很知足了,毕竟才刚刚开始。 看完药炉里等待的最后一个病人,已经接近午时。柳静颐起身舒展了下筋骨,紫苏见状,忙上前为柳静颐捶肩。“姑娘辛苦了。” 柳静颐轻轻摇头“紫苏,我好开心,我这身医术,终于有了新的作用,我的病人,也不再只是公子一人。学以致用,才能不断精进。” 说罢,她向门口望去。“姑娘在等公子?”紫苏问道。 “对,公子说过,今日他回来药炉的,白夫人要向他致谢。只不过不知道为何,还未过来?紫苏,现在什么时辰了?” “姑娘,这会儿已经午时了,兴许公子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姑娘别着急,咱们再等等。” 柳静颐边向外望了望,边轻轻点头。“我担心白夫人,我理解她的心情,她想尽快离开柳州府,省的夜长梦多。” 紫苏快步走向药炉正门外,向远处左右看了看,忽然看到远处公子正陪着焦震向药炉方向走来,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石家的大家长石庄主和他的儿子。 “姑娘,公子和焦大人来了。”紫苏飞快的跑进药炉里,向正在埋头读医书的柳静颐说道“随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石家庄主和石家公子。” “什么?”柳静颐大惊。她不明白公子的意思。“紫苏,你先去后堂,告诉白夫人,公子已经到了,还要告诉她,石家庄主和石公子也来了。” 说话间,荆子言一行人已经进入药炉。柳静颐急忙起身向焦震拱手行礼。“小人见过焦大人。”同时,又向荆子言行礼“公子。” 荆子言点点头,“静儿,去把白夫人请出来吧。” “公子,我已经命人去请了,请大人与公子稍座等候。”柳静颐恭谨的答道,同时将焦震和荆子言引入偏厅落座,并用余光瞟了下石庄主和石公子,又迅速低下头。 柳静颐的动作,未逃过荆子言的眼睛。“静儿,这是石家庄主和他的公子。”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柳静颐拱手,“石庄主,石公子,里面请。” 说话间,紫苏便扶着白夫人来到药炉正堂,正堂与后院之间,用一扇小门连接。穿过小门,白夫人从屏风后面出来,进入偏厅,抬眼便看到了坐在下首位置的石庄主和石公子。 白夫人心中一紧,随后坦然向焦震和荆子言福身行礼。“民妇见过大人,见过荆公子。” 坐在上首的焦震放下手中的茶盏,和颜悦色的说道:“白夫人,我今日与师爷前来,是为了你家白小姐的事情而来。为此,石庄主与石公子也来了。” “大人,民妇。。。”白夫人刚要说话,便被焦震打断了:“白夫人先不要着急,石庄主与石公子既然有意解决此事,还请夫人听一下石庄主所言。”说完,焦震朝石庄主方向看了看。 石斐寄会意。见白夫人无奈的点了点头,便起身说道:“白夫人,今日我携犬子前来,就是为了令爱一事。令爱既然嫁与犬子,便是石家人,如今犬子已经知错,想接令爱回到石家庄。我们石家定会善待她。” 白夫人摇了摇头。“石庄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石庄主也知道,霜儿的病,已经药石难医,我只想带霜儿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带她好好养病。” 说完,白夫人用帕子擦了擦泪水。 “白夫人啊,我这次来,就是想让犬子把霜儿带回去,我们石家定会善待她,给她请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治好她的病的。”石斐寄说完,朝儿子石兆丰看了一眼。 石兆丰急忙上前给白夫人行礼:“岳母大人,小婿此次前来,是真诚想接霜儿回去的。还请岳母大人给小婿一个机会。” 白夫人身子稍稍一斜,并不受礼。“石公子,我女儿只是你的一个妾室,我又怎敢以你的岳母身份自居。” “石公子,你的心意,老身代霜儿领受了,只是霜儿如今。。。”白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去了石家,反倒是给你们添乱。烦请石公子休书一封,放过她吧。” 石兆丰自然一急“岳母大人,您是霜儿的母亲,就是我的长辈,自然受的起我的礼。小婿此前多有得罪,还请岳母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婿,再给小婿一个机会吧。” 白夫人面露难色:“石公子,不是老身为难,实在是因为小女的病。。。。”随后白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手臂重重一甩,“罢了,石公子还是先见见小女再说吧。” 说完,白夫人向焦震施了一礼,“焦大人,荆公子,还请各位稍做,我去扶小女出来。” 说完白夫人回身,向内堂走去,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仍然不见人影。石兆丰有些耐不住性子,在偏厅里走来走去,显得格外焦躁。“丰儿,稍安勿躁。”石匪寂毕竟老道,言语间格外镇定。 终于,一阵笑声从内堂传来,随后一身白衣,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白傲霜被两个婆子架了出来。白傲霜口中发出一阵阵笑声:“爹。。爹。。” 突然间,她趁两个婆子不注意,直接挣脱了婆子的钳制,向坐在上首的焦震扑了过去,嘴里不住的念叨“爹。。你终于来看女儿了” 焦震大惊,吓的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迅速躲到一旁,荆子言见状,急忙上前护住焦震。 两个婆子急忙上前拉住白傲霜,可无奈没有意识的白傲霜,力气似乎格外大,婆子们又不敢使劲,怕伤了她。刚要拉住,白傲霜又朝石兆丰扑去:“爹。。。” 石兆丰急忙用双臂抱住白傲霜,“霜儿,我是兆丰,我是你的夫君。” 白傲霜像是听懂了,停止了挣扎,一双无辜的双眼,直直的看着石兆丰,又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你怎么不认女儿了。” 石兆丰又试图纠正她:“霜儿,我是你夫君。” 突然白傲霜挣脱掉了石兆丰的桎梏,双手抱住头“夫君。。夫君。。不。。不。。你不是我夫君,你是鬼。。你是鬼啊。。” 说完便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浑身不住的颤抖。白夫人见状,心疼不已,轻轻上前安抚到:“霜儿,别怕,我是母亲。” 白夫人轻轻抱住白傲霜,也许是母子连心,在白夫人怀里,白傲霜慢慢冷静下来,白夫人轻轻将她扶起来,白傲霜双眼无神的看向四周,嘴里念叨这:“爹。。爹。。” 忽然,她眼神一亮,朝着石匪寂的方向走去,嘴里笑着:“夫君。。夫君,我们的孩子就快出生了, 它一定会很可爱的。。” 石匪寂吓的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狼狈的躲开,语无伦次的说道:“这。。。这。。。快。。快把她拉开,别乱了辈分。”白夫人急忙上前,拉住女儿,轻轻安抚住她,命两个婆子送白傲霜回去。 见白傲霜离开,吓的语无伦次的石匪寄这才心有余悸的重新回到座位上,从衣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乱作一团的偏厅,随着白傲霜的离开恢复寂静。 “石庄主,霜儿的病,你也看到了,作为霜儿的娘,我自然希望她能回石家得到好的照顾,可如今霜儿六亲不认,我真的是怕她给石家添麻烦。”说罢,白夫人又摸了摸眼泪。 石匪寂早就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见白夫人如是说,他静了静神,强压住心中忐忑,才缓缓开口说道:“白夫人爱女心切,我们也不好强求” 随后,他起身向焦震行礼:“焦大人,既然白夫人坚持,我们石家也不好强人所难,白夫人想要带霜儿离开,以后照顾霜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如这样,这些开支就由我们石家来负担。” 焦震看了看坐在右手边的荆子言,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开口说道:“如今,看白小姐的情形,也只能如此了,还请石庄主不要食言。” 石匪寂急忙说道“不敢不敢”说完,石匪寂拿出一个印信,交给白夫人:“夫人,这是我石家印信,拿着这个印信,不管夫人都到何处,只要有我石徽钱庄的地方,夫人都可以提出银两来。我会吩咐下去,夫人大可放心。” 石兆丰也急忙上前,从衣袖中掏出两张银票:“岳母大人,这是一千两银票,岳母大人可做路费使用。岳母大人再多买几个丫鬟,路上照顾霜儿,以后,就请岳母大人照顾霜儿了。” 白夫人起初并不想收。还是焦震开口劝到:“白夫人,你就收着吧。以后照顾白小姐,有的是需要银子的地方。您一个妇道人家,如果没有金钱来源,白小姐也会跟着吃苦的。更何况此事因石家而起,石家也应该负起责任,白夫人就不要拒绝了。” 白夫人点点头,不过只收下了银子,并未收印信。“石庄主,银子我就收下了,印信就罢了,我们上路后,也不知道会去何方,也不知道会在哪儿落脚,这个印信可能也用不上。” “只是”白夫人朝着石兆丰说道:“还请白公子休书一封,这样如果霜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还能在白家受一炷香火。”石兆丰如今见了白傲霜,只想快点摆脱她,听白夫人如是说,他看了看石匪寂,石匪寂并未开口,知道这是默许了,便假意说道:“霜儿嫁与我,也未曾享过多少福气,如今终归是我福薄,无福消受,如此只能放霜儿离去了。” 柳静颐见状,吩咐紫苏拿笔墨过来,石兆丰当即休书一封,给了白夫人。 石庄主见状说道:“白夫人既然坚持不要这印信,那我随后让人再送一些银两过来,白夫人总要有些银两傍身才好,这样白小姐也能少吃些苦头。” 焦震见石匪寂和石兆丰已经表态,便知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对白夫人说道:“白夫人,白炳炎大夫的冤案是官府的责任,本官在这向白夫人赔罪了,如今白夫人执意要离开,本官也不好挽留,只是前路艰辛,白夫人一路多保重。” 白夫人向焦震还了一礼,又郑重向荆子言行了一礼。“荆公子,老身在此谢过了。” 荆子言坦然受礼,拱手还礼道:“白夫人,前路艰险,一路珍重。” 随后,焦震与荆子言走出知子药炉,石匪寂与石兆丰也紧跟其后,走出药炉。 第三十六章 一点猜测 柳静颐目送他们离开知子药炉,这才明白荆子言为何非要带石家过来。她明白,荆子言是想帮助白傲霜彻底从摆脱石家,而这需要焦震的主持。如果没有焦震这个官方身份,石家极有可能对白傲霜彻底不闻不问了,但一旦白傲霜有所好转,他们还会继续纠缠。 想到这儿柳静颐进入后堂,来到白夫人她们的住处,见白夫人正谨慎的收起那张休书。白夫人见柳静颐进入,急忙向她行礼。“柳大夫,您和荆公子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女没齿难忘。” 柳静颐急忙扶助白夫人:“夫人不必多礼,如今石家已经不会继续纠缠白小姐了,您和白小姐可安心离开,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安家,对白小姐的病情恢复也是极其有利的。” 白夫人点点头。此时刚刚还蓬头垢面的白傲霜,已经梳洗整理完毕,来到白夫人面前,沉静的行了个礼:“母亲,静大夫。” 白夫人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不敢相信。“霜儿。。。你是我的霜儿么?” 白傲霜点点头,泪流满面:“是,我是霜儿,霜儿回来了。” “那。。那你刚刚。。”白夫人又惊又喜,有些语无伦次。 “母亲,是静大夫教我的,她让紫苏姑娘给我带话,如果要想摆脱石家的魔爪,就必须让他们相信,我的确已无药石可医。”白傲霜说道:“多亏了柳大夫这些天给我施针用药,空闲时还过来开解我,不时让紫苏姑娘过来陪我聊天,渐渐的,我才恢复了神智。” “母亲,如今父亲的冤情已昭雪,我们就离开柳州府吧。” “好好好。”白夫人惊喜万分,不住的点头:“好好好,以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这就去雇一辆马车,收拾妥当我们就上路。” 随后,白夫人又拉着柳静颐的手,说道:“静大夫年少有为,以后定会名扬天下,只是这柳州府虽小,却也是龙潭虎穴,险象环生,柳大夫万望保重。” 柳静颐点点头。“白夫人,这一路上,还得让白小姐继续假装,等出了柳州府,确保安全了,再恢复神智也不迟。” 白夫人和白傲霜郑重点点头。门外传来半夏的声音:“姑娘,石家来人了,说是来给白夫人送银两的。” 柳静颐和白夫人到药炉正堂相迎,来人是石家的管家。“白夫人,小人是丰我们庄主之命,来给白夫人送银两的。我们家庄主说,这一路上艰难险阻,用银子的地方多,还请白夫人不要客气,万望笑纳。”说完,他命随从递上一个小盒子:“夫人,这是一万两银票,这些银票,以后夫人无论到何地,都可以安置宅院,购买下人照顾白小姐的。” 柳静颐看向白夫人:“夫人,您就收下吧,前路艰险,有些银两傍身,定然是好的。” 此时从后院传来阵阵怪异的声音:“爹。。。爹。。。”吓的管家一个激灵,急忙说道:“小人银两已经送到,如果夫人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小人就告退了。”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知子药炉。 柳静颐与白夫人相视一笑,芍药来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夫人,您准备一下,等马车备好,早些启程吧。”柳静颐说道。 白夫人这才去后堂,让婆子夹着疯疯癫癫白傲霜上了马车,这两个婆子,一直在白家做事,忠心耿耿,她得带走继续照顾白傲霜。 送走白夫人母女,柳静颐回到药炉中,已经是申时。“姑娘,忙了这大半天了,您还没有午膳呢。”紫苏说道。“我去给姑娘准备饭菜。” 柳静颐这才感觉,自己的确有点饿。她朝紫苏点点头:“你去吧,白夫人的事儿解决了,也让我放心不少,现在的确有些饿呢。” “紫苏姐姐,让奴婢跟您一起去吧。”一旁的芍药说道,芍药心思活络,她知道自己被卖的是死契,这辈子只能任凭柳静颐发落,只有伺候好这个小主子,以后才能有活路。所以芍药拼命的在柳静颐面前表现自己。 紫苏自幼跟在柳静颐身边,芍药的这点心思,她一眼就看的出。这些日子以来,她见芍药手脚勤快,是个可造之材,只是年纪尚小,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容易惹事,相对来说半夏更为稳重。 “紫苏,你就让芍药跟你去吧,带上半夏,让她们也学一学,以后这些打扫做饭的事情,你可以交出去了。”柳静颐和善的说道。 “是。”紫苏带着芍药和半夏去了后堂的厨房。 眼下没有病人,柳静颐吩咐林邂在楼下守着,自己转身去了二楼。走上二楼的休息厅,柳静颐半倚在床上,梳理着今天石家人的表现。 她心底升起一阵寒意。“石家当真是凉薄,终究白傲霜的因石家而致病,如果不是焦震的身份,他们似乎根本不想管。” “白傲霜究竟对石家来说,算什么呢?”她终究还是觉着有些意难平。陷入沉思中的柳静颐,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良久,紫苏的声音传来,“姑娘,饭菜准备好了” 柳静颐缓缓睁开眼,从床上做起来。“紫苏,我睡了多长时间?” 紫苏笑道,“姑娘睡了半个时辰了,来,起来吃点东西吧。”说罢,她扶着柳静颐坐在矮几旁。 芍药和半夏将饭菜端上桌,散发出阵阵香气的莲藕排骨汤,柳静颐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真香。”她发自内心的赞叹道,一盘精致的山药红豆糕点心,还有一份炙猪肉,还有一个简单的青菜。 “好丰盛啊。,紫苏,你手艺见长啊?”柳静颐笑道。 “姑娘,这是芍药的手艺。”柳静颐惊讶,望着芍药笑笑:“想不到你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呀,看来我以后就有口福了。” “姑娘谬赞,芍药愧不敢当。”芍药行礼说道“只要姑娘吃着顺口,就是奴婢的造化了。” 柳静颐急忙拿起筷子,尝了尝那道山药红豆糕,甜而不腻,“嗯。。。。好吃好吃。。”柳静颐赞叹道。“来,你们坐下同我一起吃吧。” “奴婢不敢。”芍药和半夏急忙说道。 柳静颐嘴角微微上扬,温和的说道:“在我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的,你们只要在主子面前守住规矩就行。”说罢,招呼着她们坐下,一同用膳。 芍药和半夏踟蹰不前,柳静颐向紫苏使了个颜色。紫苏将他们俩按到矮几前的座位上,笑着说道:“姑娘让你们座,你们就只管坐。姑娘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你们俩用心伺候姑娘,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奴婢定会对姑娘忠心耿耿,用心为姑娘做事。”芍药和半夏异口同声的说道。 柳静颐点点头,看了看紫苏。 紫苏会意,从衣袖中拿出两个钱袋,递给她们,“这是姑娘赏你们的。” 芍药和半夏见状,赶忙双膝跪地:“奴婢无功,不敢领受姑娘们的赏赐。” 柳静颐让紫苏将她们扶起来。“拿着吧,我知道,知夏姑姑当初买你们是死契,所以月钱也就只有500个铜钱。这个我改变不了,但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你们手头更宽裕一点。”柳静颐柔声说道。 “以后你们跟着紫苏,多学一些。我不求你们各有所长,只求你们要忠心耿耿。对于欺瞒背主的行为,我绝不容忍,一经发现,即刻发卖出去,绝不留情。”柳静颐绵力带针的说道。 “奴婢们绝对不敢背主。”芍药和半夏说道。 毕竟不是紫苏,自幼跟在柳静颐旁边,与柳静颐一起吃过苦过来的,柳静颐对她们有所防备也是在情理之中。 “赶紧来吃饭。”柳静颐眨了眨眼,说道。用完膳,柳静颐皱着眉头起身。 “你们把这儿撤下去吧。”紫苏吩咐道。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紫苏问道。 “我在想石家,总觉着石家人不简单。”柳静颐言语间透露出一丝担忧。“我有一个预感,石家藏着一些事情,我怕石家会对公子不利。” “这。。。”紫苏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姑娘,不如您把您的担忧告诉主子。” 柳静颐眉头紧皱,摇了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测,目前并无实证,也许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主子在衙门任师爷,也算半个官家的人,石家纵然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对公子不利。”柳静颐自我安慰道。 说罢,她又重新坐回书案边上,拿起医书读起来。突然,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朝紫苏说道,“紫苏,你明日如果见到墨雨,让他务必保护好公子。” “还有,你去把这几日的账目拿过来,一会儿我们来清点一下账目。” “是”说完,紫苏向楼下走去。 不一会儿,紫苏拿着这几日的账目来到柳静颐跟前。二人清点了知子药炉开馆以来的账目,终于有了些许进账,但尚不能平衡收支。 紫苏苦笑。 “姑娘,这些日子,我们净赔本赚吆喝了。”紫苏嘟囔着。 柳静颐噗嗤一笑:“医馆是以治病救人为主,怎们能只想着赚钱呢。好了,医馆刚刚开馆,我这名气还比较小,所以来这儿看诊的人不多,慢慢多了就好了。“ 第三十七章 钱庄失窃 “姑娘,这几日,我们总共才进账了十两银子。”紫苏抱怨道。“要不是您还出诊看病,我们这药炉根本维持不下去。” 柳静颐笑了笑,安抚道“我们才刚刚开始,慢慢来么,更何况,我是缺了你吃了,还是缺了你穿了。” 紫苏摇摇头,随机又说道,“姑娘,白炳炎大夫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姑娘终于不用再为白夫人操心了。” “听说现在沉致堂因为陈老板入狱,群龙无首,陈老板的儿子正打算转让这药材铺呢。”紫苏消息向来灵通。 “惯子如杀子,陈老板溺爱儿子,不肯让其吃苦受累,以至于他儿子无法撑起陈家的家业。”柳静颐感慨道。“不知道主子是否知道了这个消息,紫苏,晚上回宅里时,你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幼惜姑姑,其中利害让幼惜姑姑去跟公子考量吧。” 紫苏点头。“姑娘,天色已晚,我们回宅里吧,想来今天不会再有看诊的了。” 柳静颐点点头。起身携紫苏回颐和轩,换上女装,柳静颐去正厅荆子言请安。 “静颐见过主子。” “免了” “主子,听说沉致堂要转手了。” 荆子言颔首,温和的说道:“此事,我已经让幼惜去办了。” “静颐,你可知今日为何我回带石家去见白夫人?” “主子是希望彻底解决了白夫人的后顾之忧?” 荆子言赞许的看了看柳静颐:“静颐,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的确学了不少。进步越来越大了” “是主子教的好。” 荆子言笑笑,从身边桌案上拿起一本书,说道:“静颐,这是前几天我去书局找书时,发现的一本古书,你来看看。” 说罢,荆子言将书递给柳静颐。柳静颐结果书一看, 顿时两眼放光。“这本《医书注经》是前朝的一位有着医仙之称的一位名家所着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留名,但这本书对学医的人来说,极具价值的。” 柳静颐有些激动,眼神期待的看着荆子言。 “这本书我已经命人重新修葺装订了,知道你对医书情有独钟,拿去吧。”荆子言扯了扯唇。 柳静颐急忙双膝跪地,恭敬行礼:“静颐谢主子。” “起来吧。”荆子言笑了笑。 “哦,对了,主子,我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荆子言疑惑的看向柳静颐,“怎么了?” “属下。。我总觉着,石家背后有一个阴谋,但又不知道是什么,还请主子小心为上。”柳静颐说道。 荆子言似乎并不惊讶。“知道了,下去吧。” 柳静颐向荆子言福了福身,退出正堂。 看着柳静颐退出正堂,荆子言收起笑意,沉声说道:“幼惜,让你查的石家,你查的如何了?” 幼惜答道:“回公子,石家是皇商,石徽钱庄是户部参股的钱庄,全国各地都有分号,之前静姑娘看诊的言家,家主言学晟曾经官拜户部尚书,因为年纪已大而致仕,现在的户部尚书是言学晟的学生林棋睿。” “原来背后是户部,怪不得”荆子言冷冷的说道,“石家能通过如此龌龊的手段,强迫民女,能如此有恃无恐,背后势力肯定不简单。” “如今在朝中四皇子和五皇子各自拉拢自己的势力,风头正盛,而如今的那位太子,似乎并不合圣心。”幼惜语调中不带任何温度。 “那五皇子与言小姐的婚姻,也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了。”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对了,幼惜,那个石兆丰执意要取白家女儿为妾,那这个石兆丰的妻子是谁?”荆子言像是想起来什么冷冷的问道。 “回公子,石兆丰的妻子,算起来也是石家人,说是庄主石斐寂收养的一个义女,起名石双木,在这个孩子七八岁的时候,被领回石家,十二岁便嫁给了石兆丰为妻。” “不知道其来历?” “目前并不清楚她的来历。” 荆子言陷入沉思,默念着:“石家。。石家。。” 几日后,荆子言按例去提刑司衙门点卯,却见石晖钱庄管事慌忙来报:“大人,不好了,我家庄主请您即刻去钱庄一趟,钱庄出大事了。” 焦震与荆子言即刻带着捕快门来到石徽钱庄,见钱庄门口已经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大门紧闭。 管事上前推开大门,却见庄主石斐寂瘫坐在座椅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一群人围在其周围,不知所措,荆子言即刻上前试探其气息,又为其把脉,“大人,还好只是昏迷。”随后便命人散开,让周围空气保持畅通。 “快,快去知子药炉请柳大夫。”焦震救人心切,急忙吩咐道。 “出什么事了?”焦震忍不住问管事。 “回。。回大人,钱庄存钱的地库,失窃了。”管事脸色极为难看。 “你说什么?”焦震脸色大便,连声音都变了。“一共有多少?” “回大人,白银二十万两。” 荆子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小数目。 说话间,柳静颐已经来到钱庄。“焦大人,主子。” “快。柳大夫,赶紧来给石庄主诊治。” 柳静颐见到已经人事不省的石庄主,沉了沉精神,上前为其诊脉后,从随身药箱里拿出一粒药丸,让其服下,为其扎了一针,又吩咐人为其喂了些许水。良久石庄主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在慢慢恢复。 见焦震站在眼前,石斐寂挣扎着要站起来。焦震急忙阻拦道:“石庄主刚恢复,还需好好静养才是,来人,将石庄主扶到偏厅休息。” 管事将石斐寂扶到偏厅的一张罗汉床上,让他靠在软枕上。“石庄主,您这是一时急火攻心。”柳静颐说道。 石斐寂万分无奈,颤抖的说道,“大人啊,钱庄失窃了。。二十万两白银啊,。。。求大人一定为小人找出凶手。” 荆子言沉声道:“石庄主,石家家大业大,二十万两白银,不至于让石庄主如此吧?” “哎,大人有所不知,这二十万两白银,是户部的官银,是用来发军饷的。”石斐寂颤颤巍巍的说道。 荆子言不解。“户部的官银,为何要存在石家的钱庄里?” “大人有所不知,这石徽钱庄,是户部参股的钱庄,我们家占七分,户部占三分。户部为了保证军饷的安全,一般不在路上运送银两,而是通过石家在各地的钱庄,将银两存在钱庄,给前方将士发放银票,将士们通过银票来钱庄领取军饷。” “每年户部都会播发专门的银两存入钱庄,来发军饷。”石斐寂有气无力的说着。 “可是户部的银两,也得通过运送才能送到各个钱庄分号吧?”荆子言沉声问道。 “回大人,石徽钱庄在京城有分号,户部先把银子存入京城的分号。京城分号清点银两入库,钱庄制作相应的银票样本上缴户部,户部审批之后,钱庄便开始大面积制作军饷专用银票,统一上缴户部。”石斐寂继续解释。 “各驻军所在都督向户部申报当地的军饷所需数额,户部根据各地需求向各驻军总督分发军饷银票,京城分号再向驻军各地钱庄划拨各地军饷数额,驻军各地钱庄则根据数额直接在当地准备银两。各地总督拿到军饷银票之后,直接将银票发放给将士,将士再拿着银票来钱庄兑换银两。” “军饷银票是特质的,不会有人作假,也能防止有人冒领,各个环节都能确保万无一失。”石斐寂又叹了口气,“可今年的军饷,却在钱庄总部失窃了,大人,这也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啊,万望大人一定将这二十万两银子找回来啊 否则小人一家老小的命就都没了。。”此时的石斐寂已经涕泪纵横,浑身不断的颤抖着。。。 “此事事关重大,须马上上报朝廷。”焦震说道。 “大人。。能否缓缓?”石斐寂颤颤巍巍的拱手向焦震请求道。 “石庄主,此事刻不容缓。”焦震沉声说着。 “大人,此事一旦上报,我们石家一家老小可就没活路了啊,小人恳请大人给我们石家留条活路,求大人了啊。。”石斐寂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直接跪在递上不住的磕头。 焦震思索了片刻,说道:“石庄主,此事想瞒是瞒不住的,朝廷一定会派人详查此事,等到朝廷派人来的时候,石庄主就完全没有分辨的余地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上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钱庄失窃,此乃大罪,石庄主一定会先领一个管理不严之罪,可仍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此事不是石庄主参与谋划的,石庄主仍有一线生机”焦震严谨的分析道。 “哦,师爷啊,你马上把其他事情先放一放,全力侦办此案。”焦震说道。 “是。只是,大人,此事还需谨慎进行,否则传扬出去,有损朝廷颜面不说,也会对办案不利。”荆子言谨慎的说道。 焦震慎重的点点头。“即刻回衙门,拟凑章。” 第三十八章 银库 荆子言吩咐柳静颐守着石斐寂,确定他无恙之后再离开。自己则与焦震等人马不停蹄的回到提刑司衙门。 “大人,此事必须尽快查出真凶,找回银两,否则迟则生变。”荆子言音调沉重。 “师爷在担心什么?”焦震不解。 “大人,这石家钱庄,是官民合股,朝廷用它来发放军饷,民间用它来存放银两。此次军饷失窃,事关社稷,一旦前方将士拿不到军饷,则会影响军心。而在民间,如果知道钱庄被盗,存款之人如果听说此事,定会觉着钱庄不安全,一旦民众觉着钱庄不安全,他们会怎么做呢?”荆子言声音依旧低沉。 焦震一愣,不假思索的说道:“那自然是赶紧过来把银两取出来!”焦震瞬间领会了荆子言的意思,惊的用手捂了捂张大的嘴巴,结结巴巴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如果被民众知道了,民众会过来取钱,如果钱庄储备银两不足,就会发生无法兑付的事情?” 荆子言颔首,颀长的身形没有一丝摇晃。“大人,如果钱庄无法兑付,民众手中的银票就会变成一张废纸,那么此时,会发生什么呢?” 焦震大惊,几乎是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你的意思是,会发生动乱?” 焦震惊讶于荆子言的心思,磕磕巴巴的说道:“不。。不会吧。。。”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但愿吧!小人只是习惯于凡事往最坏处打算,然后尽人事,听天命” 尚未从震惊中走出来的焦震继续说道:“师爷。。所说的准备,是什么准备呢?” “大人不妨先将提刑司衙门府库的库银清点备好,加派人手看管,再与知府大人商议,借用一下知府衙门的库银。我估计这两府的库银,应该柳州府内的兑付足够了。怕的是其他各地知道后,同时发生挤兑现象,那就麻烦了。”荆子言冷静的分析道。 “大人,我们查案的同时,也得让石斐寂统计各地钱庄情况,对各地钱庄加派人手看管,及时掌握动态,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如果钱庄失窃一事被传播出去,我们要用最大的人力,来保证消息只在柳州府内传播,那样事态才能被控制。” 焦震震惊之余,急忙点头。“好,我马上派人去办。” 荆子言接着说道“大人,您现在赶紧写奏折,将此事上报给朝廷。我猜,朝廷会派钦差大臣来查此事。” 此事,焦震对于荆子言,只剩下佩服,良久才回过神来:“等。。等会,师爷,这都是你的猜测,万一不会发生呢?” “不发生最好。”荆子言扯了扯唇,不带一丝温度:“大人,我再去石徽钱庄被盗现场看看。”说完,荆子言抬腿出门,留给焦震一个颀长的身影,留下一脸懵的焦震。 焦震轻轻摇了摇头。“哎,年轻人啊,太自以为是了啊。” 说罢,焦震开始认真拟奏折。 焦震声音不大,普通人听不见,却瞒不过自幼习武,内力身后的荆子言。他冷笑了一声,朝着石徽钱庄的方向走去。 再次来到钱庄,柳静颐还在照顾受到过度惊吓的石斐寂。见荆子言前来,柳静颐迎上前来:“主子,石庄主已经大好。” 荆子言颔首。“石庄主,可否让人带我去一下被盗的地库?” “大人,我亲自带您去。”石斐寂慢慢从床上站起,虽然依旧虚弱,却也能够独自行走。荆子言不忍心见状,不忍心:“石庄主,还是派人带我去吧。” 石斐寂摇摇头。“大人有所不知,这钱庄地库的大门,是我请专门的机关术,门上的锁,一共需要三把钥匙,一把在我手里,一把在管事手里,一把在副管事手里,只有这三把钥匙聚在一起,才能真正开启地库的大门。” “如今这三把钥匙在什么地方?” “回大人,事发之后,我命人查过这三把钥匙,我的钥匙,掌柜和副掌柜的钥匙都在,没有丢失过。小人的钥匙都是放在小人的随身内衣中,贴身保管。并未丢失过” “好,请石庄主将掌柜和副掌柜,以及能够接触到钥匙的人聚集在一起,我一会儿勘查完现场之后,有话要问他们。” “大人,事发之后,我便让人将掌柜和副掌柜看管起来了,我现在便让他们去地库门口候着”石斐寂并无掩饰。 “哦?”荆子言颇为玩味的说道。 “大人,此事兹事体大,在未查清真相之前,任何人都小人都不敢再相信。”石斐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无奈的说道:“不瞒大人,事发之后,我已经命人去查过掌柜和副掌柜近时日的行程。” “石庄主果然办事老辣。”荆子言阴沉的说道。 “小人惶恐,事关身家性命,小人只能先小人,后君子了。”说完,石斐寂右手一伸,恭谨的说道,“大人,您这边请,我这就带您去地库。” 纵然石斐寂此前多看不上荆子言,可此时,要仰仗荆子言查案,他也不敢怠慢。 “静颐,你随我一同前往。”荆子言用眼睛余光朝柳静颐的方向看去。 “是”柳静颐跟在荆子言身后,一同前往地库。 “石庄主,多问一句,目前柳州府的石徽钱庄,可有足够的储备银两?”荆子言突然问道。 石斐寂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回大人,目前的储备,足够应对柳州府内的兑付。” “好,石庄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最好祈祷什么事都不发生。否则”荆子言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 如今的石徽钱庄,在全大宸境内各州、府、均有分号,石斐寂自然知道荆子言的话外之音,他也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大人,还请大人一定尽早帮小人找到凶手,找回银两啊。。。”石斐寂老泪纵横。 “石庄主,此事牵涉甚广,我必然竭尽全力来破案,这一点,还请石庄主放心。不过一些调查,还请石庄主多多配合。” “这是自然。大人尽管放心,小人一定全力配合。”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地库入口。石徽钱庄的地库,是整个石徽钱庄的命脉,因而入口并不显眼。荆子言默默在心中记录着他们刚刚走过的路程。从石徽钱庄正厅后门出来,是一个宽敞的后院,后院连接着二堂,二堂过后,穿过一条走廊,到达三堂。 三堂门外有专人把守,检查每一位进出三堂的人员。进入三堂,三堂的正厅里有一张八方桌,两位身穿蓝色绸衫的人正在誊写着什么。石斐寂介绍:“大人,这是钱庄的两位账房先生杭甲和舒乙,钱庄每一笔存款与兑付,都会由他们记录下来。” 在八方桌的旁边,有一口青砖砌成的方井,井口不大,只能允许一个半尺见方的竹篮通过。井口四周分别精雕细刻了四只金光闪闪貔貅,意寓招财进宝。井口上方覆盖着一只半尺见方的精编竹篮,这口井直通地库天井。 石徽钱庄家大业大,柳州府这家作为总部,共有十个存放银两的地库,每个地库内都有四名录入人员。地库天井边上还有一名账房,负责收集竹篮中的银票或银两。 每当有人来兑付,前厅管事验明银票真伪后,传到三堂,账房先生记录之后,便将银票放入竹篮中,按下井口边上的按钮,竹篮便传入地库,地库井边的账房先生收集竹篮中银票或银两,根据银票面值,刨除存款费用和银两质量差,计算出相应银两,按所需银两,交给相应编号中地库中的录入,该地库中的四名录入人员,两名负责再次计算银两,一名负责拿银两交给账房,一名负责银票归档。 账房先生再次计算银两,确定正确无误之后,将银两放入竹篮,传入地上井口,地上账房先生再次检查无误,便差人送入前厅,交给前来兑付的用户。 整套流程严谨,负责地库的账房先生和录入人员,在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出地库时,都需要接受严格的检查,确保不会有人监守自盗。 八方桌的左边,是一个柜台,柜台上摆着笔墨纸砚。石斐寄所说的管事和副管事已经在柜台后面等候,见荆子言前来,急忙从柜台后走出上前施礼:“小人见过大人。” 石匪寂指着两位介绍道:“大人,这是掌柜许天佑,他身边这位是副掌柜楚越泽。”荆子言点点头。 石匪寂将荆子言引入柜台,柜台后的多宝阁中,有一扇不显眼的小门,石斐寄上前打开小门,随后命人掌了灯,自己亲自为荆子言提灯:“大人,您里面请,这儿便是石徽钱庄地库的入口。”石斐寄只让徐天佑和楚越泽跟着,其余人在三堂等候。荆子言伸手招呼柳静颐,让其紧跟自己身后。 小门内的通道极窄,只能容纳一个通过,于是石斐寄掌灯走在最前面,荆子言随后,柳静颐跟在荆子言身后,徐天佑和楚越泽垫后,一行人通过小门,经过七拐八绕的台阶之后,终于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天井,正对天井的是一个屏风,屏风前供奉着武财神关公,屏风后,是地库的大门。地库大门是用玄铁打造,坚硬厚实,门框严丝合缝,两扇门上镶嵌着一把四合云纹形状的铜锁,铜锁上,两只貔貅守卫着三个锁孔。 石斐寄命许天佑和楚越则拿出他们的钥匙,自己又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石斐寄将三把钥匙分别插入三个钥匙孔中,三人同时转动钥匙,地库大门才缓缓打开。 第三十九章 暗格 荆子言一行人这才进入地库内部。 不同于外面的小天井,地库内面积宽敞明亮。一个四方的柱状体矗立在地库内,这是三堂内的那口深井。深井底部正好位于八方桌的上方,待上面有竹篮下来,传送到底部后,账房先生从座椅上起身即可从八方桌上方取下竹篮,不用另行挪动。 这口钱井位于地库的正中央,在深井两侧大概三尺开外的位置,是编号整齐的十座储存银两的金库。每个金库的墙上,都设有用来照明用的火把,日夜不熄。 “静儿,跟紧我。”进入地库后的荆子言,一直紧绷着神经。他心底隐约有一种不安。 石斐寂再次向荆子言介绍正在八方桌旁边算账的账房先生:“大人,这是钱庄另一位账房先生方旭玄。” “小人方旭玄见过大人。” 荆子言点点头。 “这三位账房先生,工作都是固定的么?这位方先生一直在地下,上面井口的杭甲和舒乙一直在地上工作?”荆子言问道。 “不,这三位账房先生是轮流在地下算账的。”石斐寂回答道。 “大人,此次失窃的,是专门用来存放军饷的2号金库。”说罢,石斐寄引着荆子言进入2号金库。原本整齐排列在柜子上的银两,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静儿,来我身边。”荆子言将柳静颐唤到身边,小声说道:“你务必跟紧我。” “所有的银两都是放置在这些柜子上的么?”荆子言逐个打开每个柜子,柜格内均空空如也。“2号金库是专门用来放置军饷的么?是否会有变动?” “回大人,所有银两都是放置在这些柜子上的。这2号金库是在户部参股钱庄时定下的规矩。”石斐寂回答。 荆子言皱了皱眉,继续问道:“那钱庄其他分号是否也是2号金库是军饷专用金库?” 石斐寂摇头:“大人,这柳州府的石徽钱庄是所有分号的总部,只有这一家是2金库为军饷专用,其他分号按照当地分号自行设置。” “这批军饷是何时放入2号金库的?你们是何时发现军饷被盗的?第一个发现军饷被盗的人是谁?” “大人,这二十万两白银,是这个月的月初,我记得是初五那天,由其他金库调入2号金库的。每次钱庄接到户部发放军饷的任务后,各个分号便按照户部给各个驻军划拨的银两数量,从当地分号的储备银两中划拨军饷所需,放入军饷专用金库,上封条清点完毕后,待军饷银票发放到当地驻军手中,才重新开启,进行军饷发放。柳州府这边军饷发放是每月的初八到初十,一共三天。”石斐寂向荆子言详细介绍钱庄发放军饷的过程。 “初五那天军饷调拨入库之后,便按规矩上了封条,今天是初八,发放军饷的日子,为了做好准备,我和两位掌柜卯时一起来到金库,揭开封条,我们三人进入2号金库后,却发现,备好的军饷全部不翼而飞。”石斐寂说着,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 听到石斐寂的回答,荆子言语气寒了几分,“也就是说你们三个人一起发现的,初五上完封条之后到初八这几天内,你们再也没有进入2号金库,所以你们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哪天被盗?” 石斐寂无奈的点点头。 “初五那天什么时候上的封条,上封条时都有何人在场?” “初五午时,三位账房先生做完清点之后,两位掌柜检查无误,将账本归档,两位掌柜便关上2号金库大门,后拜完关公,我便亲自上了封条。”石斐寂颤颤巍巍的说道。 “也就是说,从本月初五的午时,到初八,也就是今天的卯时之间,军饷失窃了。”荆子言寒声道。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石庄主,你是说今天开始发放军饷?” 石斐寂不解,看向荆子言,机械的点点头。 “石庄主,当务之急,你得命人赶紧重新调配军饷,来应对这几天的军饷发放,以防军心不稳,至于被盗的这部分,我们只能暗中的查访,在军饷发放完毕之后,才能正式调查。”荆子言此时眼神凌冽,语气异常寒冷:“石庄主,动作要快,迟则生变” 石斐寂这才恍然大悟,急忙一拍脑门,咬牙切齿的说道“许掌柜,命人准备,你与楚副掌柜亲自查账调拨,着得力人手,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调配军饷,务必保证军饷发放万无一失。” “石庄主,2号金库因为失窃,官府需要查封,你们重新调配的军饷,不能放入这个金库内。”荆子言又补充了一句。 石斐寂心下明白,沉声吩咐道:“许掌柜,楚副掌柜,此次军饷发放,你们二位亲自负责兑付发放,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许天佑和楚越泽领命之后,便去准备相关事宜。2号金库内此时只剩下了荆子言和柳静颐。“石庄主,这2号金库内是否还有其他负责人员?” “大人,出事后,2号金库的4名录入人员已被我命人看管起来。” 荆子言不再问话。他在一个柜格内,用手指轻轻一擦,一尘不染。他不动声色的继续查看,金库内四角悬挂着用来照明的大红灯笼,灯笼的正下方,滴落着许多蜡油。他慢慢踱步,仔细查看着金库内的各个角落。 经过东北角时,荆子言深邃的眸子,逐渐闪出了亮光。他发现,在最金库最里边的东北角灯笼蜡烛正下方所滴落的蜡油上,有半个鞋印,而其他三个角的蜡油上并无脚印。 荆子言未惊动其他人,他蹲下身,用手小心的掌丈量了一下尺寸,仔细观察了这半个脚印的力道。荆子言是习武之人,他习武之人与非习武之人脚步有明显区别。 凝固的蜡油,是很容易从地上清除。根据地上蜡油的厚度,他判断金库里定会定期打扫这滴落的蜡油。“石庄主,你们这蜡油可是定期清扫?” “有,因为金库在地下,只能依靠蜡烛来照明,普通的蜡烛蜡油较多,这些蜡烛都是我在城西的一家蜡烛店内定制的,即便这样,也还是有蜡油,每天都会专人来清扫,只是2号金库因为要封库,所以封库之后的蜡油就只能重新开启之后再清扫。” “可有清理蜡油的工具?”荆子言问道。 “有”。说罢,石斐寄走到金库正门位置,在一个小暗格中拿出了一个小铁铲,长度大概2寸左右,看起来只能用作清除蜡油使用。 荆子言结果铁铲,小心翼翼的将那带有半个脚印的蜡油从地上铲下来,随后他从怀中拿出一方白帕子,将蜡油包裹起来,放入衣袖中。 “主子”,柳静颐突然招呼荆子言。荆子言这才发现,柳静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几排陈列银两的货架后方去了,他顺着柳静颐的声音走过去,见柳静颐正抬头看着看着金库天花板的方向。 见荆子言走过来,柳静颐指着金库墙壁上的一条极细的勒痕说道:“主子,你看,这好像是用坚硬的细绳之类的东西才能勒出来的痕迹。” 荆子言仔细看了看这勒痕,是极其细微的一小段痕迹,如果不仔细看,是不容易辨认出来的。荆子言又看了看其他墙壁上,其他墙壁光滑整洁,完全没有任何划痕。 “石庄主,这金库的墙壁是用什么做的?” 石斐寄连忙说道:“大人,整个金库都是从在地下挖出来的,四周墙壁都是坚硬的土墙。只不过我们在修建这金库时,将金库挖好后,在墙壁四周镶嵌进了厚厚的沙子,如果有人想通过打洞来偷盗的话,沙子即可流出将洞口堵住。” 听完石斐寄的解释,荆子言环顾了一下金库四周,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上,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沙子流出的痕迹。 他不禁皱起眉头。转身间看到柳静颐还在盯着天花板的方向。“静颐,可有什么发现?” 这金库在地下,不同于地上空间的宽大明亮,地下金库的高度也就是一丈多一点,荆子言高八尺,胳膊轻轻一抬,即可触摸到天花板。“主子,你说这天花板上面会不会藏一个人?” 荆子言在天花板的不同地方敲了敲,发出的声音都是相同的,说明里面是实心。“静颐,如果天花板能藏人,那么天花板必定是空的,空心与实心敲击的声音是不同的。”荆子言沉声说道。 柳静颐也点点头,她也觉着不对,敲出来的,居然是实心发出的声音。她想不通,自己明明闻到了一股味道,那个味道就在刚刚荆子言敲击的天花板位置消失了,但那个地方,却不是空的。 柳静颐不甘心,又去其他地方转了转。她在货架中间来回穿梭,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主子,好像没什么了。”柳静颐说道。 荆子言点点头,“好,今天就先到这儿,我先回衙门,你回医馆。” 随后,他又嘱咐石斐寄:“石庄主,这2号金库,我需要命人封上。” 石斐寄点头:“这是自然。” 随后就带着柳静颐向金库外行走。正要出金库门时,柳静颐突然说道:“主子,等一下。” 荆子言不解,柳静颐四处看看,走到刚刚石斐寄拿蜡烛铲的小暗格边,她发现那个暗格,其实是一个柜子,但柜子不高,她用手丈量了一下,大概有3尺左右,藏人肯定藏不住。但是暗格里的发出的气味,促使她打开暗格。 暗格里放置的是一些清理打扫金库的工具,因为常年在地下,木质的暗格,常年不见光,发出阵阵霉味,其中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馊味。她仔细检查着暗格,突然眼前一辆,是一小节稻草,以及一小条黑色的绸缎,她看了看绸缎的质地,这不应该是出现在暗格中的东西。 更何况这绸缎,像是从什么地方撕扯下来的。她将绸缎和稻草拿给荆子言。荆子言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这个暗格藏过什么。“ 第四十章 警告芍药 二人走出石徽钱庄。 许久,荆子言才缓缓开口:“静颐,你可有什么发现?” 柳静颐开口道:“公子,我在金库里闻到一股微微的黄芪的味道,那股味道在混杂着一股发霉的木头味道,那种味道,蜿蜒曲折的穿梭在货架之间,在我发现墙壁上勒痕的位置最为集中,所以我怀疑,那个地方偷盗者应该在那个地方站立过好久。” “那个暗柜里,是另一种味道,一种我从未闻到过的味道,有一股淡淡的刺鼻发霉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馊了味道。。我们进入金库的时候,暗柜并未打开,所以气味留在被留在里面,在石斐寂打开过暗柜之后,味道才从里面飘落出来。”柳静颐仔细回忆着那个味道,确定道:“对,公子,那味道就是东西馊了的味道。” 听到柳静颐所言,荆子言心下有了初步的方向。“静颐,你先回药炉,我先回衙门,你让人盯着石徽钱庄那边,一旦出现不可控制的事态,即刻去衙门告知我。” 柳静颐不解,疑惑的望着荆子言:“不可控制的事态?主子是指?” 荆子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但愿是我多想了。” 说完,荆子言和柳静颐便就此分开。回到知子药炉,已经有不少病人在等待,门口被挤了水泄不通,芍药和半夏她们在门口,艰难的维持着秩序:“大家先排好队,柳大夫马上就回来。大家稍安勿躁。” 柳静颐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大家让一下,让我进去,我来给大家诊治。”柳静颐在人群后面大声说道,尽力让人都能听的道。听到人群后面的声音,大家都自觉的让出一条路,让柳静颐走入。走到药炉门口,柳静颐温和的朝门口的病人说道:“各位,大家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等候可好,我一一为大家诊治,这样拥挤在门口,不但影响大家出入,对大家病情也并无好处。” 说来也奇怪,刚刚还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完柳静颐的话,都自觉的排起了队。“紫苏,你去拿我之前让你做好的号码牌,依次发放给大家,来的早的自然是1号,我按照号码来给大家诊治。这样也能防治有人插队。” 说完,柳静颐进入正堂,坐在正堂的八方桌旁,开始一一诊治。 忙碌起来,时间转瞬即逝,转眼过了未时,柳静颐望了望门口,见门口已经没有等待的病人,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紫苏,我有点饿了,你给我去弄点吃的吧。”柳静颐淡淡的吩咐道。 “姑娘,还是我去吧。”芍药不放过任何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就让紫苏姐姐陪您上楼休息一会儿吧。” 柳静颐并不戳破芍药的这点小心思,她觉着,如果有人能分担一些紫苏的活,紫苏还能轻松一些。她温和的看了一眼芍药:“去吧,你上次做的山药红豆糕特别好吃,我很喜欢吃。” 听到柳静颐允许了,芍药兴高采烈的去了后厨。紫苏便扶着柳静颐上楼,走到楼梯口间,柳静颐突然用手一拍脑门,“哎呀, 瞧我这脑子,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从她与荆子言分开,已经大半天了,才想起荆子言嘱咐她要干的事。她神色略微焦急:“紫苏,你去把我们这几日的账簿拿过来,我们算一下这几日的营收,把银两去钱庄兑换成银票。” 紫苏扑哧一笑,“姑娘,我们这药炉才开业半个多月,开业前几日压根就没有多少人,这两日才刚刚开始有病患来我们这儿诊治,我们收的诊金又不高,所以也没多少营收呀。” 柳静颐略带愠色,有些着急,“纵然营收不多,可也是营收,现银放在手中,终归是不安全,还是兑换成银票安全,你快去那账簿和银两。” 紫苏这才闷闷不乐的去了柜台,将账簿和银放入托盘,端上二楼,努了努嘴,“姑娘,您看吧,都在这儿了。” 知子药炉虽然记在柳静颐名下,可到底也是荆子言参股的,所以也算荆子言的产业,每日所需药材,都从荆子言名下的药材铺中进药,费用只需市价三成,对于荆子言而言,就是左手钱袋中的钱到了右手钱袋中,并无多大区别。 可对柳静颐而言,这药炉,是她自己的第一份家业,荆子言的这种做法,可以让她节省很多置办药材的开支,对刚刚开始谋生的柳静颐而言,是一份大恩。 每天的收入,减去每天置办药材的开支,剩余的便是盈利。这地契和房契都是自己的,所以省去了缴纳房租的开支,再抛开雇佣伙计的开支,剩下的就是纯利润。 紫苏、芍药和半夏的月例是荆宅公中支出,目前药炉里只有林邂一个人,林邂的月例是三百文。柳静颐规定,每个月初五发月例,所以林邂的月例已经支出。 柳静颐和紫苏精打细算了一番,这半个月纯利润也就十两银子。“姑娘,这十辆银子,我们还去兑成银票么?”紫苏有些泄气。 “好啦,你别忘了,这十两是我们的纯利润呀。我们当然要存起来了,快去把银子包起来,去城中元安坊的石徽钱庄兑成银票。”不同于紫苏的泄气,柳静颐倒是异常兴奋,她宽慰到,“好了,紫苏,你看前几日的时候,我们也只是营收才十两银子,都不够支出的,这才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净赚了,这就是变化呀,我们呀,凡事都要往好处看呀。” 紫苏这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柳静颐明眸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见芍药尚未上楼,这才让紫苏凑到自己跟前,低声耳语:“石徽钱庄今天出大事了,二十万辆军饷被盗,我让你去兑银票是假,去钱庄打探消息才是真。” 紫苏听到钱庄出事,脸色大变:“什么?” 柳静颐急忙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你小点声,此事不能泄漏。” 紫苏急忙点点头。 “你去了之后,要不动声色的观察,回来之后将所见所闻,尤其是你觉着行事诡异之人,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柳静颐小声嘱咐:“记住,一切小心,不要露出马脚,你就是去兑银票的,明白么?” 紫苏郑重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姑娘您就放心吧,跟着您经历了这么多事儿,这点小事儿我还是能办好的。” 柳静颐神色凝重,回身从柜子里把佩剑取出,“把剑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紫苏扑哧一笑:“姑娘,您见过谁家丫头去兑银票还带着剑的。这样一进去,人家不怀疑才怪呢。您忘了,在药炉开馆的时候,公子让寒彻给我打了把短刀,让我随身携带,保护姑娘,这短刀,我随身带着呢。” 柳静颐这才神色舒展,“去吧,记住小心为上。” 看着紫苏下楼,柳静颐这才觉着有些倦怠,进入偏厅,歪在软塌上稍作休息。一盏茶的功夫,芍药端着做好的膳食走上楼来。 见二楼正厅无人,芍药在外面喊了一声:“姑娘,饭菜做好了。” 柳静颐从偏厅中走出来,芍药将托盘放在桌案上,扶柳静颐在案旁坐好,并为柳静颐布菜。 见紫苏并不在柳静颐身边,她不解的问道:“紫苏姐姐哪儿去了?怎么没在这儿伺候姑娘呀?” 柳静颐笑笑:“我让她去兑银票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去把半夏叫来,我们一起吃饭吧。” “姑娘,奴婢不敢。” 柳静颐眨了眨明眸,轻轻说道:“又忘了呀,我不是说过,在我这儿没有这么多规矩么?” 芍药认命的下楼去叫半夏。芍药想出头,柳静颐看的出来,但是芍药知道,自己代替不了紫苏的位置,可挤兑一下半夏,还是能做到的。 就在芍药要下楼的时候,一个凌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你觉着在我这儿做着委屈你的话,我可以告诉幼惜姑姑,让她重新给你安排差事。” 芍药一个激灵,急忙转身跪下,“奴婢不敢,奴婢愿意伺候姑娘。” “那就踏实做事,少一些不该有的心思,这座宅里,每个人都不简单,不是你能应付的来的。”柳静颐口气软了下来。“你还年轻,我知道你想往上爬,往上爬唯一的途径是攀上主子。你想去夫人房里伺候,对吧。” 见芍药不说话,柳静颐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和紫苏观察了你好久,但凡主子来药炉时,你就想尽办法往他跟前挤,只是主子的目光并不在你身上留存,你这才想另辟蹊径,去夫人房里伺候,我说的没错吧” “奴婢,奴婢不敢。”柳静颐有些失望,走到她面前说道,淡淡的说道:“以前,夫人身边有个丫鬟,叫如涵,在夫人身怀六甲时,趁主子酒醉,睡到了主子的床上,醒来后,主子大怒,直接让幼惜姑姑将其打发出去了。” 随后,柳静颐又补充了一句,“那晚,公子酒醉,并未与她行夫妻之实,那个如涵,用花容月貌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柳静颐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执意要去夫人房中伺候,我成全你,能否如愿,全凭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些话,给跪在地上的芍药浇了一个透心凉。 第四十一章 一个身上恶臭的人 “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跪在地上的芍药,磕头如捣蒜。 柳静颐低低的看着芍药,满眼惋惜,换了声调:“去吧,下楼把半夏叫过来。” 芍药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小心翼翼的走下楼,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让正在擦拭药柜抽屉的半夏上楼。 半夏见芍药眼睛通红,知道这是挨骂了。 毕竟之前是鸿胪寺少卿家的小姐,有见识,且又在权贵府中服侍过,芍药的心思,她看的一清二楚。 半夏经过三任主人,皆是非富即贵。在第一家,权贵人家的夫人,在发现男主人与她的苟且之事之后,给她灌下红花汤,便赶了出去。随后又被一家富商看中,还好这一次碰上了一位心肠好的夫人,但是在被富商玩弄之后,富商为了巴结一位官员,又把她送给了一个极为好色的官员。 官员虽然好色,却也行事谨慎,在得知她是罪臣之女之后,玩弄了一些时日,又把她发卖了出来。 几经周转,她被卖到了柳州,遇到了采买丫鬟的幼惜,幸运的被买下,来服侍柳静颐。她知道,自己已是残躯败柳,已无出头之地,只求能碰到一个好主家,平安过完一生。所以在得知是来服侍姑娘时,她格外高兴。 她如今,已经没有了杂七杂八的心思,只想一门心思服侍柳静颐。所以每当荆子言来时,芍药想出头,她就让给她。 来荆宅已经有些时日,半夏有自己的见地。她看的出,柳静颐在荆宅的地位,虽然面容被毁,可仍然被荆子言看重,可见这位自己的这位小主子,的确有过人之处。荆子言只有一位夫人,貌若天仙,娇而不媚。小主子身边的紫苏姑娘,也是天生丽质,可家主的目光从不在她身边留存,所以半夏就知道,自己和芍药都入不了荆子言的眼。 既然这样,不如好好伺候小主子。 半夏和芍药徐徐走上楼,见柳静颐坐在旁边的矮塌上等着,急忙上前下跪行礼:“见过姑娘。” “起来吧。”柳静颐温和的说。 “来,坐过来陪我一起吃饭吧。”柳静颐吩咐道。半夏和芍药两人互相看了看,这才缓缓起身,小心翼翼走到案桌旁坐下。 “芍药,你把饭菜留一些出来,用食盒装了,等紫苏回来吃。”柳静颐语气温和的吩咐着。 “是,奴婢记住了。”芍药小声答道。吃完饭,芍药将饭菜撤下。半夏留下来服侍柳静颐。 “姑娘脸上有倦怠之色,可是累了?”半夏关切的问道:“不如您去偏厅休息一会儿,如果楼下有患者前来,奴婢再过来叫您。” 柳静颐轻轻摇摇头。“扶我去偏厅吧。” 半夏将柳静颐扶入偏厅,安置在矮塌上,给她拿来一张靠椅,让她靠着。 “半夏,你的父亲,是原来的鸿胪寺少卿吧,你父亲因为卷入宫中嫔妃谋害皇子一案,被处斩,你们家也因此被抄家灭门,家中男丁皆被斩首,女眷被罚没入教坊司,也有的被赏给权臣为婢。”柳静颐突然发问。 半夏一惊,急忙跪下:“奴婢不敢欺瞒姑娘,奴婢确实罪臣之女。” 柳静颐微微蹙眉。“记住,以后你只是半夏,是我的丫鬟,知道么。只要你没有杂七杂八的心思,我定能保你安危。” “奴婢不敢,奴婢一定竭尽全力伺候姑娘,对姑娘忠心耿耿。” 柳静颐知道,这两个丫鬟,该敲打的时候得敲打。“哦,对了,我刚刚还跟芍药说过呢,之前夫人房里有个丫鬟叫如涵,趁夫人身怀六甲时,趁公子醉酒,睡到了公子床上,醒来公子大怒,直接让幼惜姑姑给打发出去了。” 柳静颐悠悠的说道,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其实公子与她并未发生夫妻之实。” 半夏跪着的身型一震,重重的磕了个头:“奴婢谨记姑娘教诲。” 柳静颐蹙着的修眉终于舒展开,温和的说道:“半夏,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观察你,我知道你只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如果你愿意,可愿意跟着我学习药材?” 半夏一听,激动的热泪盈眶。“如果姑娘肯教授,奴婢定竭尽全力学习,不辜负姑娘的栽培。”柳静颐轻轻摇头,“我只是看中你的心思简单踏实,愿意让你以后有一技之长傍身。只是我还是那句话,在我这儿,必须忠心。”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稍微休息一会儿,紫苏如果回来了,直接让她上楼来找我。”说完,柳静颐便眯上了眼睛。 “姑娘,奴婢看您神色有倦色,奴婢之前学过推拿,可否让奴婢给您推拿一下呢?” “哦?那你来试试,我觉着腿有些酸胀感,你帮我捶捶腿吧。” “是。” 半夏轻轻给柳静颐按摩着腿部,的确舒服,柳静颐渐渐进入梦乡。 良久,柳静颐才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见紫苏已经在榻边守候,半夏回到了楼下,见到紫苏,她一个激灵。“紫苏,我睡了多长时间?那边有什么情况?” 紫苏忙把柳静颐扶起,坐到书案旁边,这才轻声说道:“姑娘,奴婢去的时候,钱庄内一切如常,人来人往的,人特别多,我还问了问掌柜的,为什么今天人会这么多,掌柜的说,今天是发军饷的日子,那些当兵的都过来领军饷。” 柳静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紫苏见书案上有点心,顺手拿了一块儿放入嘴里,继续嘟囔:“那些当兵的呀,是不是都洗不上澡呀,身上都好臭啊。” “臭?”柳静颐疑惑的看向紫苏。 紫苏咽下口中的点心,用力点点头:“是呀,可臭了。我兑完银票,正要往回走的时候,正好迎面走来一个人,身上特别臭,我急忙躲到一边,生怕他碰到我。可就是这样,奴婢都觉着身上沾了那人的臭味,回来之后洗了澡,换了衣服才来您跟前的。” 柳静颐顿时陷入沉思。“虽然前方士兵们生活环境比较恶劣,可也不至于身上恶臭。” 她轻轻抬眼,问道:“紫苏,你能辨认出那是一种什么臭味么?” 紫苏轻轻歪了歪头,回忆了一下,“嗯。。有点像。。像溲水的味道。” 柳静颐心中一紧:“紫苏,你还能记得这个人的长相么?给我画出来看一下。” 紫苏有些为难,挠了挠头“姑娘,我那会儿走的比较急,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柳静颐失望的摇了摇头。 “姑娘,这个人很重要么?”紫苏小心的问道。 柳静颐轻叹了一口气,“只是觉着有些可疑,你想啊,即便是边关将士环境恶劣,天天操练出汗,也不至于是恶臭的味道,总能有洗澡的地方。一个人需要多久不洗澡才能浑身恶臭呢?” 紫苏恍然。“那。。那这个人有问题?” 柳静颐挪到窗边,轻轻说道:“今天我跟主子勘查现场时,在现场闻到一股东西馊了的味道。” “姑娘的意思是,这个人极有可能跟失窃有关?” 柳静颐轻轻点点头。 “那。。那奴婢明天去一趟,也许能再碰上。” 柳静颐苦笑。“你呀,用脑子好好想想,他如果真的偷了钱庄的银两,再拿着银两去钱庄存起来,这个人得是多么张狂啊。” “姑娘,您没听过一句话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紫苏反驳。 听到这句话,柳静颐猛然一惊。她不断的重复着紫苏这句话,忽然笑了笑:“对,紫苏,你说的对,明天你再去一趟石徽钱庄。” 像是困扰多年的问题解决了,柳静颐的兴致也好了很多,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大辰没有宵禁,柳州府内依然是车水马龙,一副繁华的景象。 “紫苏,你让他们看着医馆,我们回宅里,看看公子有没有回来,” 说罢,就起身下楼。“哦,对了,把半夏带上吧。” 紫苏会意。“芍药那孩子,还是有些心思的,再看看吧。”柳静颐悠悠的说道。 回到她住的东跨院,柳静颐换上女装,随后带紫苏和半夏去给荆子言请安。此时,荆子言已经回府。正在陪夫人柴若雪用晚膳,听到丫鬟来报,说柳静颐来请安,荆子言便命柳静颐去书房等候。 荆子言一向慎重,要紧之事从来只在书房谈论,一来他不想让柴若雪误会,二来书房重地,等闲之人不得靠近。 柳静颐百无聊赖的在书房门口踱着步子,幼惜其实是让柳静颐在房内等候的,可柳静颐向来自知,不轻易进荆子言的书房。 见荆子言迟迟不来,她便一屁股坐在书房门前的台阶上。紫苏和半夏见状,也陪着柳静颐坐下来。 就当柳静颐等的快进入梦乡,一个声音传来:“怎么在外面坐着,不去里面等候。” 柳静颐一个激灵,急忙起身行礼:“见过主子。” “免礼,静颐,这会儿找我有什么事么?” 柳静颐便将今天见到的以及自己的怀疑,如实告诉了荆子言。 第四十二章 钱庄之事不简单 听完柳静颐的回禀,荆子言心里有了底。 “难道说凶手真的会如此嚣张?从钱庄里偷了银子,再把银子存到钱庄里?”柳静颐不解的发问。 荆子言微微一笑。“有些匪徒的心理你不能用常人的心思去揣测。不过这的确是个发现,你让紫苏明日继续去钱庄看看,试试还能不能碰到其他人,你去告诉紫苏,但凡让她感觉不舒服的人,都让她用心留意一下。” “是。”柳静颐屈膝行礼。 随后,荆子言温和道:“静颐你给我把把脉,这几日总感觉胸闷气短的。” 柳静颐从身后的药箱中取出脉枕,轻轻跪在荆子言面前,用纤细的手搭在荆子言的手腕上,凝神静气,良久,柳静颐才神色凝重的说道:“主子,从脉相上来看,是肝气郁结之相,静颐这就给您开个方子,煎一副药服下。” 说罢,便要起身,荆子言一把将她扶起,让她坐在自己下首的位置。柳静颐拿出笔墨,写好方子,拿给门外的紫苏,“紫苏,你去把药材和煎药的药炉取来。” 叮嘱好紫苏,柳静颐又转身立到荆子言面前,“主子您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 荆子言示意柳静颐坐下。叹了口气,“静颐,这钱庄之事不简单,你可知这石徽钱庄背后是谁?” 柳静颐不解:“不是说这是户部参股的么。” 荆子言轻轻摇头,“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如今的户部侍郎林棋睿是原户部尚书言学晟的学生,而言学晟的孙女与五皇子有婚约。” 柳静颐会意,“主子的意思,是石家的背后是五皇子。” 荆子言颔首。“但愿这只是一桩简单的军饷盗窃案,否则,这其中的牵扯,就多了。”荆子言沉沉的说道。 “主子这是何意啊?”柳静颐目光清澈的看像荆子言。 这时,紫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药材与药炉已经取来。” 柳静颐起身将药材等端进来,开始给荆子言煎药。 荆子言声音微微一沉。“静颐,你还记得言大小姐的婚事吧?” “嗯,记得。”柳静颐边回答,边往药锅中放入药材。“不是说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想求娶言大小姐么,结果还是五皇子先求了皇上的旨意。” “颐儿,那你有没有想过,言大人已经致仕了,为何两位皇子还争先恐后的要娶他的孙女?”荆子言问道。 柳静颐停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歪着头想了想,“嗯。。言大人是簪瑛世家,且家风严谨,言小姐贤名在外?” 荆子言笑着摇了摇头:“你还真觉着皇子娶妻,娶的是名门闺秀的贤德名声啊?” “自古娶妻娶贤,纳妾娶色,可皇子的婚姻,排在第一位的并不是贤,而是家世背景。”荆子言悠悠的说道“在同等家世背景下,再考虑各位名门闺秀的品行。” “那言家如今言大人已经致仕,言大人唯一的儿子也已经去世,言公子在世时,只留下一个女儿,那言家在朝堂上没什么人了呀?”柳静颐疑惑。 荆子言解释道“自古皇子相争,为了拉拢人脉,少不了礼尚往来,而这些都需要钱。” “主子的意思是,他们是想控制石徽钱庄?”柳静颐吃了一惊,差点打翻了药锅。 “怎么遇事这么慌张,听到这么点事儿,就把你惊成这个样子,那以后让你吃惊的事情,还多了去了,你次次都要被吓成这个样子呀。”荆子言一边安抚柳静颐,一遍擦拭被柳静颐洒出来的汤药。 “是,主子教训的是,属下下次注意,不会这么毛手毛脚了。”柳静颐急忙起身跪在荆子言脚边。 荆子言有些无奈,“起来吧。” “但愿这只是我的猜测,钱庄的安危,关系着国计民生,如果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中,就会引起大乱”荆子言语气有些冰冷。 听到荆子言的话,柳静颐没有接话,心思都放在了已经开的翻滚的汤药上。她小心的把已经开锅的汤药倒入空碗中,将药锅中的注入新的水,继续等这一锅汤药烧开,再把煮好的头遍汤药倒入锅中,再次煮沸,这次煎药才算完成。 良久,荆子言的声音才传来:“静颐,你可会害怕?” 柳静颐一怔,没有听明白荆子言的意思。“主子的意思是?” 荆子言闭着眼睛,似乎是累极,沉重的叹道:“这个案子,但愿是我多心,不会牵扯太多,如果牵扯太多,最后查出来与皇子有关,那我们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脱身了。” 柳静颐像是没有听懂荆子言画中之一,俏皮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啊,主子只管查案,天大的事儿,有焦大人盯着呢。” 这话引得冰冷的荆子言扑哧一笑。“难得你能这么看的开。” 这时,柳静颐已经把头遍汤药倒入药锅中,药锅已经煮沸。柳静颐小心翼翼的倒了一碗药,用药匙搅了搅,待热气消散,轻轻递给荆子言:“汤药好了,主子趁热喝,小心烫。” 荆子言皱着眉头一饮而尽,“这什么药啊,这么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呀。”柳静颐轻笑“主子,您已经用完药,尽早回房休息吧。属下告退。” “嗯。”荆子言微笑。 柳静颐起身行礼,走出书房。 看着柳静颐离开的背影,荆子言的笑容逐渐凝固。他今日其实问柳静颐是否害怕,并非单纯指的是皇子争斗,而是如果自己未来也走上一条荆棘之路,她是否会害怕,又是否会忠于自己。如果自己真正走上这条不归路,那这个几次救过自己性命的孩子,又该如何安置。 一路上,紫苏提着药箱,半夏提着灯笼,柳静颐走在前面默默不语,她回忆着荆子言的话,她知道有玄外之音,但不确定这玄外之音到底是什么。 她回头默默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自己还没到离开的时候,毕竟荆子言的身体,还没有调理好。她要做的事,不能连累荆子言。 自从柳静颐被荆子言捡到,一条小命得以保留,她就立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知道只有命在,才有机会查清自己家族的事。这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连累这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人。 初秋的夜晚,虫儿们窸窸窣窣的唱着,晚风掠过带着一丝凉意,一弯皎洁的明月的挂在天边,轻柔似水,柔和的月光洒在地面上,让这冰冷的路面有了一些温度。柳静颐静静的走在回小跨院路上,看着洒在地上的月光,不免驻足抬头凝望那弯月。 “紫苏,现在还不到十五啊,你看这月亮都还未到月圆之夜。”柳静颐有些伤感。 “姑娘,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现在还不到出十呢,月亮当然还不圆啦。”紫苏听出柳静颐的伤感,故意俏皮的说道。 “是呀,只是月圆容易圆满难呀。”柳静颐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姑娘,夜深露重,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您要是看月圆啊,还得有几天呢。”看柳静颐陷入伤感中,急忙给半夏丢了个眼色,打破柳静颐的伤感。 柳静颐回身看了看身后的紫苏和半夏,无奈的点了点头,“走吧,回去吧。” 其实柳静颐想在停留一会儿的,望着那轻柔似水的月光,她想家了。可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家了。自从被荆子言带入沐王府,是她的新生。荆子言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可能不能活下来,还得靠她自己。所以她的精神一直是紧张,没有闲情逸致好好的欣赏一下这柔美的月光,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家。 如今在柳州府,却有了一段难得的静谧时光,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累了就能闭上眼睛休息,她多想,时光能停留在这儿,她想起刚被荆子言买下的情景。 第四十三章 往事 那时,柳静颐辗转流落入青州。大宸国青州府位于大宸西境,一直由沐王率兵镇守。沐王府自从大宸开国以来,世代居于西境,为宸国镇守边境,劳苦功高,大宸历代皇帝对沐府恩宠有加。 自从轩辕家族问鼎皇帝宝座,建立大宸国以来,轩辕家对沐府一直信任恩宠。据说是沐府祖上曾经受过轩辕家大恩,因而沐府祖上立下规矩,世代效忠轩辕家,以报大恩。到乾化年间,沐王府传至沐柯阳手中,已经历经四代。四代沐王在青州精心治理,与民休息,法度严明,治安良好,百姓夜不闭户,青州已经是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 一日,青州府西市街道上,距离红袖招不远处,一群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围观什么,引起不小的骚动。原来是丝柳阁的老鸨柳妈妈,在打骂贱卖一名小姑娘,“各位各位,谁家缺少粗使丫头,快过来看看,贱卖贱卖了。” 只见那小孩衣衫褴褛,年纪极小,披头散发,左侧脸上有一个碗口大伤口,血肉模糊,看起来像新伤,虽然伤口已经不流血,但仍然可见外翻的血肉,如果不是柳妈妈的吆喝,贱卖使唤丫头,根本无法辨别出其性别。 柳妈妈一边打,一边喊“晦气”。丝柳阁是青州府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姑娘要么是雅妓,要么是艺妓,各个才貌双全,即使服侍姑娘的丫头,都有不俗的相貌。眼前这个小丫头,这样的相貌,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丝柳阁的。 有常来丝柳阁的贵公子,跟柳妈妈相熟,便问起了眼前这个丫头的来源。柳妈妈便竹筒倒豆子般,倒起了苦水。“哎,真是晦气,太晦气了。” “哎,今日我去乡下访友,正好碰到这孩子的哥哥在打她。哎呀这个可怜的啊,被打的身上遍体鳞伤的。我呢看着这么小的孩子,不忍心,这孩子一抬头啊,明眸善睐,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睫毛眨眨,似乎会说话,两只眼睛看着你,真的是。。哎呀太有灵性了。她这么看我一眼吧,我便觉着跟着孩子有缘,就想把她买下来。”柳妈妈绘声绘色的说着,似乎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呢,就想着这孩子这么可怜,就跟她哥哥商量着,能不能卖给我,没想到啊,她哥哥直接爽快的就答应了,我可是花了500两银子买下的呢” “哟,没想到精明至柳妈妈也能遭人暗算?500两银子就买来这么个玩意儿?”有公子哥在人群中起哄,瞬间就引起人们一顿哄笑。 “哎,真是马失前蹄啊。”柳妈妈开始抹泪“谁知我一片好心啊,就在我给她哥哥写身契的时候,她居然拿起身边的炭火夹子夹起一块烧的通红的炭火,就印在了自己的右脸上啊,哎呀。。。顿时血肉模糊啊。。。” “啊”,听完之后,人群里一顿唏嘘。“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啊。”有人小声说道。“哎,卖给柳妈妈,这一辈子也就交代在这儿了。。但凡有一点活路,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方来啊”“看来这小姑娘是知道柳妈妈身份了,不想来这种地方。” “哎呀,你说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你说我这白花花的500两银子啊,,就这么没了啊。。”柳妈妈开始跟哀嚎起来。“各位公子,大爷们,你们家里谁缺使唤促使丫头,我贱卖,100两银子就卖。” “100两,柳妈妈,您这也忒黑心了吧,这样的人,你让我们买回去干什么啊?这脸即使上药医治了,也会留下疤痕,我们买回去吓人玩?” “死丫头,你哑巴了,不会说话,赶紧磕头求各位大爷公子把你买回去,我在你身上赔了500两银子,即使回不来本,能回多少算多少。今天实在是太晦气了。”柳妈妈恶狠狠的抽打着小姑娘。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不住地磕着头“各位好心的公子,求求您把我买去吧,我会好好老老实实干活的,不惹麻烦的。”小姑娘弱弱的乞求道。 看着小丫头那血肉模糊的脸庞,以及蓄满泪水的双眼,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柳妈妈,这个孩子我买了。” 柳妈妈在人群中寻找着声音,只见一名一袭白衣的公子,衣衫下摆绣着一只松鹤,修长的身形,矗立在人群中,格外耀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这种人。作为丝柳阁的老鸨,柳妈妈阅人无数,只一眼就知道这位公子出身不凡,非常人可比。 “哎哟,这位公子看着眼生,是不是还没有来过我们丝柳阁啊,这位公子真是太心善了,您一定要来我们丝柳阁玩,我让我们这儿最好的姑娘陪您。”柳妈妈谄媚的说道。 “不用了”白衣公子淡淡的说道,从衣袖中掏出钱袋,拿出一百两银票。“这是银票,把这孩子的身契拿来,以后这孩子跟你这丝柳阁没有任何关系。” “实在是太谢谢公子您了。还不快给公子磕头。”柳妈妈恶狠狠的对着地上的小姑娘说道。“你真是祖上冒青烟了,你连我们丝柳阁的门都没进,就被这么一位贵公子买走了,遇上这种贵公子,是你天大的福分,还不快磕头谢恩。” 听到有人买下了自己,知道自己逃过了沦落青楼的命运,小姑娘心下大喜,听从柳妈妈的吩咐,诚心实意的朝着白衣公子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吧,跟我回去,以后你就是我的丫头了。”白衣公子温柔的声音,像月光一样温柔的洒在小姑娘的心上。 其实听闻是这个小丫头自己毁了自己的容貌,这位白衣公子被深深的震惊到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勇气,才能让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拿着火红的炭火烙向自己的脸庞。 小姑娘才敢抬头看着白衣公子,修长的外形,俊俏的脸庞,出众的外貌,“真好看”,这个小人人,还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个貌若潘安的男子,只知道,这个人生的真好看。 原来这个人,是沐王府沐柯阳的义子荆子言,今年17岁。荆子言把小姑娘领回沐王府。回到荆子言居住的颐景阁,自幼在他身边伺候的幼惜姑姑见到自己的小主子领回来这么一个脸上血肉模糊的孩子,顿时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 “姑姑,这是我今天刚买回来的孩子,以后就让她留在颐景阁里吧。”荆子言向来待下人亲善,语气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可是这孩子这么小,脸上还这样,出来不吓死人啊。”幼惜姑姑一脸嫌弃的望着柳静颐。 “姑姑,帮我拿药箱过来,然后再请个大夫过来。”荆子言温柔的吩咐着幼惜。 “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荆子言依旧温柔的问道,生怕吓到这个孩子。 “我娘一直叫我小小。我4岁了,爹爹死了,如今娘也死了,哥哥也养不起我,所以才把我卖掉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说着。 “小小。。。”荆子言噗嗤一笑,“这算什么名字啊?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吧” “你姓什么?” “不知道”小姑娘摇摇头。“我被哥哥卖了,也就没有姓了。” 见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望着自己,稍作思索,荆子言吟起一首宋词,“秋气清,秋叶鸣,四山风骨方峥嵘。有时支颐静对,有时缓步游行。”有了,荆子言一拍手,“就叫你静颐吧,取岁月静好之意。姓么,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对,就姓柳。柳静颐。” 闻言小姑娘立马跪下向荆子言郑重磕了个头:“柳静颐谢公子赐名。” “起来吧”柳静颐依言站定。荆子言看着眼前站着的小人,虽然脸庞被毁,但眼睛清澈明亮,仿佛会说话。向来冷清的荆子言,这时居然微笑着看向柳静颐,“我叫荆子言,你先住在这颐景阁中跟幼惜姑姑学些东西,平日里叫我公子即可?” 柳静颐规规矩矩的跪下朝荆子言磕了个头,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公子。”她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也能活下来了。 说话间,幼惜已经请了大夫过来,看着柳静颐那因为烫伤而扭曲的脸,大夫也不禁吓了一大跳。大夫仔细了检查了她的脸,因着炭火烙在脸上,烧红的炭火威力格外猛,烫伤不见血,但是烫伤部位肉如同被耙子耙过,格外扎眼。 大夫仔细处理了她的外伤,并仔细为她包扎起来。“公子,这是烫伤,即使伤好了,也会留下疤痕,这小姑娘的脸算是就此被毁了。” “有劳大夫了,姑姑,替我送一下大夫。”荆子言无限怜惜的看着眼前这个刚刚4岁的小丫头,不知不觉心疼了一下。他不明白,一个4岁的小丫头,为了不沦落风尘,竟然有如此大的勇气,不免对她另眼看待。 “公子,你也太好心了吧,怎么什么丫头都往府里带。”幼惜不满的抱怨道。 “姑姑,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被自己哥哥给卖掉了,你看在她身世凄苦的份上,让她留下来吧,这么小的人,也占不了多少份例。”荆子言看向幼惜,“不用给府里添麻烦,以后就从我的份例里匀出一份给她就行。她每个月的份例,从我的份例中出。” 第四十四章 挣得一席之地 那时沐王府的郡主沐雨筱,听闻荆子言带回来一个毁了容的小丫头,着急忙慌的赶来凑热闹,看着柳静颐那张已经不能称之为脸的脸,沐语筱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子言哥哥,你怎么带了这么丑的丫头回来,还这么小,能干什么啊。” “她的脸也太恶心了,让人看了不舒服。”沐语筱掩饰不住的嫌弃。 “雨筱,她也怪可怜的,被她哥哥卖入青楼,既然正好让我碰到了,我就不能不管。”荆子言温和的说道。 “可是。。。她能干什么啊。。。这么小,更何况谁见了都会躲着她,万一吓着父王母妃,怎么办啊。” “就先让她在颐景阁做个粗使丫头吧,只要不让她登堂入室,她就不会吓到王爷和王妃的。”荆子言周旋着“更何况,她这样的样貌,也无法登堂入室。” 初入沐王府的柳静颐,柳静颐格外小心,对谁都毕恭毕敬,为了活下来,顶着一副毁了容的相貌,想要在王府中生存格外艰难。为了不被赶出去,她把姿态放到了最低。4岁的小奶娃娃,能做什么?如果是高门大户的小姐,此时应该被丫头乳母围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想走路了可以被抱着,不想吃饭有人哄着。 但是此时的柳静颐,不是什么高门小姐,他只是被荆子言捡回来的差点被卖入青楼的农家女。“那就不能有高门小姐的矫情!”她对自己说。 因为容貌丑陋,谁也不愿意把她留在身边。即便是荆子言,也并未言名要让她做什么。颐景阁的丫鬟并不多,贴身侍奉荆子言幼惜姑姑是原来荆子言生母留下的,还有另一个丫鬟柴若雪,从小与荆子言一起长大,谁都知道,荆子言看重柴若雪,将来会给他做妾。两个护卫一个叫墨雨,一个叫寒澈,皆是从小便跟着的。 能自由出入的下人颐景阁里一共就4个人,除了幼惜姑姑,其他人都与荆子言年纪相仿。谁都不愿意带一个4岁的孩子,还是一个毁了容的。沐王府小郡主15岁,名叫沐雨筱。如果柳静颐未毁容的话,也许还能给这位小郡主做丫头。荆子言有心让她去浣衣局或针绣坊,可掌事姑姑们都不愿意带一个毁容的孩子。无奈之下,荆子言只能让柳静颐留在颐景阁之中。 柳静颐的身份变得尴尬起来,但是柳竟是荆子言买回来的,谁也不好把她赶出去。为了留下,她在颐景阁做着做低等的活计,但是因为毁容,都不待见她,经常被年纪大的丫鬟欺负,亦或者被管教姑姑打骂。幼小的她,经常因为活干不完被打的遍体鳞伤,甚至为了惩罚而吃不上饭。 “一定要留下来。只有留下来才能活命!” 素来机灵的柳静颐,虽然才4岁,但已经学会察言观色。她不想让荆子言为难,她能看得出,荆子言在王府的中的地位并不高,虽然是沐王义子,沐王也看重他,但并非亲生,明显没有多少话语权。 作为沐王府的义子,17岁的荆子言从小被沐王沐柯阳养大,年纪轻轻却素来沉稳,心思缜密,聪慧,沐王素来看重他,一直为他延请名师教导,文韬武略皆为上乘。 各方面出众的荆子言,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因为七个月早产,早产落下肺部问题,稍有发热便咳嗽不止,并且还带了一身弱疾,所以荆子言向来多病,头疼咳嗽是常事,更甚者会昏迷。 早产的孩子本身就身子孱弱多病,再加上胎里的疾病,整个沐王府的人都以为他活不长,但在药罐子泡了几年之后,再加上习武强身,荆子言也活了下来,不发病的时候,与常人无异。 一日,荆子言寝殿里的丫头忘记关窗,初秋的季节,虽然仍然有夏日的炎热,但是早晚已经转凉,荆子言吹了一夜的凉风,毫无意外旧疾复发,发热咳嗽不止。看着躺在病榻上的荆子言,强忍着恶心的欲望,把一碗碗黑乎乎的药汁吞入腹中,柳静颐心头升起一丝怜悯。她知道,也许荆子言是她命中注定的救星。 记忆中,柳静颐2岁就开始被母亲引导着学习各类药材,她记得,自己接触的第一本医书是《本草纲目》。小小年纪,尚不认识多少字,柳静颐却有一个过目不忘的本领。虽然小时候,跟着母亲看了不少医书,但大部分都一知半解,毕竟年纪小,一些生僻字不能认全,一些术语也一知半解。她记得,在家里恒生变故之前,少时自己生病不喜欢吃药,为了让她服药,母亲以药入膳,做成各类糕点,避免了药汁的苦味。柳静颐努力寻找着自己的记忆,她知道荆子言的病症,甘草即可解决,但是甘草初闻有些甘甜的味道,再尝便有难以入口的甘苦,让人恶心。 柳静颐尝试着用母亲的方式,把熬好的甘草汤,按照方子做成糕点。王府上下的心思都放在了病榻上的荆子言的身上,自然没有人再去管这个小丑娃娃,自然也就没人在意柳静颐在做什么。这倒给了柳静颐时间和空间,自己去王府的药房偷了药,熬好汤汁,做成梅花样式糕点,柳静颐竟才4岁,一番下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终于成品了,自己拿一块儿尝了一下。“嗯,不错,还可以。”虽然没有母亲做的好吃,但是至少比汤药好喝,她用食盒盛了端到荆子言面前。 “公子,这是我做的糕点,您吃一点尝尝吧。”看着病榻上的荆子言,柳静颐跪在病榻前,眼神无比坚定。 “哎呀,你这个丑八怪怎么居然挤到病榻前面了,公子已经病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过来添堵,看着你这脸,公子哪有心情吃东西,赶紧滚出去。”看到柳静颐居然到了病榻前,幼惜姑姑如临大敌,生怕柳静颐丑陋的相貌惊吓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公子。 “先放在那儿吧,我这两天一直汤药不离身,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荆子言并未理会这个一时怜悯救下的姑娘,毕竟在病榻上,什么兴趣和心思都提不起来。 “公子,您就吃一点吧,吃一点尝尝。没准儿还能提起您的胃口呢。您看看,这糕点长的可好看了。”柳静颐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乞求般的说着。 “去去去,公子什么也吃不下,你一个小毛丫头,能做出什么人间美味来。别在这儿给公子添堵。”幼惜姑姑嫌弃的说道。 “公子,您先看看,没准儿就有胃口了呢。”柳静颐规矩的跪在地上,郑重的磕了个头,一遍又一遍的恳求着。 “拿过来吧。”看着跪在地上的柳静颐,荆子言到底有些不忍心。打开食盒的那一刻,荆子言有些惊讶,摆在盘中的糕点,虽然颜色有些深,但胜在晶莹剔透,梅花状的样式,上面还装点着些许蜜饯,确实诱人。 荆子言拿起一个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甘甜中略带味苦,反而不腻,清新爽口。“这真的是你做的?”荆子言有些惊讶。 “回公子,是静颐做的。”柳静颐依旧毕恭毕敬,但是暗暗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能留下来了。她并未像其他人似的自称“奴婢”,是她对自己身份的最后抗争。 “这点心叫什么?是怎么做的,太好吃了。”荆子言胃口大开,不知不觉盘中的糕点已经见底。 “回公子,这糕点原先没有名字,是静颐死去的娘亲在静颐没有胃口的时候做给静颐吃的。” “静颐见公子这两天整日汤药,肯定没有胃口吃东西,便想起以前娘亲做的这种糕点,没准儿能让公子有一丁点的胃口。能让公子有胃口,就是这糕点的福气。” 小小的年纪,竟然能如此能言善道。这让荆子言对她的看法大为改观:“你还会做其他的点心么?” “回公子,以前静颐生病的时候,娘亲就会给静颐做各种糕点蜜饯吃。我娘亲以前为了赚些银两,给一些富商家中做蜜饯,娘亲做的时候,静颐就在旁边看着,所以静颐也会做一些点心。”依旧不卑不吭的回答。 “好,那你以后做颐景阁的厨娘吧,专门给我做点心吃。” 荆子言躺在病榻的几日,柳静颐变着花样的给他以药入膳,也因此,荆子言的病几日便大好。病好后,他让墨雨去柳静颐的家乡调查了一番,得知她与兄长是因为家乡遭遇山洪,村子被淹导致流离失所,举家逃难至青州。后来青州沐王宣布打开城门,开仓放粮,并给这些流民建立户籍路引文书,并给他们分了地,他们这才在青州安置了下来。不过来青州时间不长,母亲病逝,柳静颐被哥哥卖入青楼。 拿着调查来的东西,他将柳静颐叫道到身边:“静颐,当初我把你从老鸨的手中买下,也并未想好如何处置你,如今看来,你倒有些手艺,你可想以后留在颐景阁?” 小小的人从容的跪下,恭敬的磕了个头:“公子,静颐想留在颐景阁伺候您。” 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温和的说道:“这是你哥哥将你卖给老鸨的身契,我看了,居然卖的是死契,也难怪老鸨能花500两的高价。” “你可知死契的意思?” 柳静颐摇摇头。 “签了死契不可赎回,你一辈子只能属于青楼,无任何赎身的机会,自然没有任何自由,你的一切皆由老鸨做主。” 柳静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如今我从老鸨手中买下你,身契自然也就转到我手里,自然也是死契,自此你的一切就属于我,从此我是你的主子,你一切皆听我调遣,没有我的允许,哪怕是婚嫁,都不能擅作主张,你可懂?” 柳静颐又恭敬的磕了个头,郑重其事的叫了一声:“主子。” “好,自此你就是我荆子言的人了。”荆子言想给柴若雪培养个心腹,“以后你多跟你若雪姐姐接触,不懂的地方就问她即可。” 随后荆子言命墨雨拿着这卖身契去官府缴纳了人头税,柳静颐这才正式成为荆子言的奴婢。 虽然没了自由,可她知道,这是活下来的唯一办法。 第四十五章 走漏风声 “姑娘”紫苏打断了陷入沉思中的柳静颐。“时辰不早了,姑娘还是尽早回去吧,而且如今夜里寒凉,姑娘该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回到自己的小跨院,紫苏吩咐院子里的小丫头去给柳静颐打水沐浴。热水备好后,柳静颐便让半夏出去,留紫苏一人伺候。“紫苏,我觉着公子今日的话里有话。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这话里是什么。” “公子一向性子冰冷,一向说话都这样啊,是不是姑娘多想了。” 柳静颐摇摇头,放低了声音,“公子的意思是,这次的军饷失窃,可能涉及到皇子之间的争斗。” 紫苏的手一哆嗦,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是吧。。。那姑娘,这案子会不会特别危险啊。” 柳静颐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公子所指不只是这些,还有其他的。” 紫苏疑惑,“可是姑娘,咱们公子只是个师爷,即便是查案,触及到一些事情,也是焦大人在前面顶着吧。” 柳静颐扑哧一笑,“这些年来,你跟着我也真是学了不少,这你都能想得到了。只是,我在想公子可能所指的,也许是连焦大人都顶不了的。”虽然柳静颐笑着说,但话峰一转,压低了声音,问了紫苏一句话,“紫苏,你就没想过,公子之前明明是沐王府的义子,却为何来到这柳州府偏安一隅?为何即便是在沐王府,公子的病始终没有得到根治?为何公子屡屡遇到暗杀?” 紫苏深吸了一口气,给柳静颐擦身子的手有些颤抖。柳静颐用手握住紫苏的手,“紫苏,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就找机会让你离开。我知道,你喜欢寒彻,可那是公子的护卫,公子的真正身份,我真的不敢猜。” “如果,公子真的打算在这柳州府偏安一隅一辈子,你跟寒彻倒是完美的一对,可我听着公子的意思,似乎公子已经有了一些打算,所以未来,也许会遇到各种艰险,紫苏,你是陪我一起长大的,我不忍心让你涉险。”柳静颐盯着紫苏,认真的说道。 “姑娘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早就发誓,要一直伺候姑娘,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所以以后无论什么艰险,奴婢都要陪着姑娘,奴婢不怕。”紫苏看着柳静颐,真诚的说道。“至于寒彻,奴婢从来没有多想过。” “你不想,我替你想着呢。”柳静颐打趣。“紫苏,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翌日,卯时,柳静颐给荆子言请过安,伺候其用完药,就早早的来到了知子药炉。 自从知子药炉开馆之后,柳静颐就养成了在药炉用膳的习惯。芍药的手艺不错,可心里那点心思却藏不住,因而柳静颐只让她在前厅伺候。她身边只留紫苏和半夏。 如今,但凡在药炉坐诊,柳静颐就以男装示人。按照昨天与荆子言所商议的,今天她让紫苏继续去钱庄打探情况。只是如今时辰尚早,用完早膳之后,柳静颐吩咐林邂清点药材,自己则带着紫苏去了二楼。 “姑娘,奴婢今日再去一趟钱庄?”紫苏问道。 柳静颐蹙眉,“昨日你已经去过了,如果再去,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紫苏明白柳静颐的担心。“不如让半夏拿着银票去一趟。”紫苏支招,“也好趁机看看她是否有所担当。” 柳静颐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楼下。“这两个丫头,之前我都让你查过,半夏的经历实在是有些凄惨,不过她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见识要比芍药多很多,也许是可堪大用之人。” “至于芍药,年纪还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柳静颐收回目光,坐在书案前,拿过之前白夫人送给她的书籍开始看起来。“紫苏,你就让半夏去吧。” 说完,柳静颐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医书上,没有看到站在一旁犯难的紫苏。 见柳静颐已经一门心思开始看书,紫苏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姑娘,咱们一共就十辆银子,昨天才存进去,今天就提出来,人家钱庄的人肯定会起疑的。” 柳静颐一拍脑门,这才恍然。“也是啊,刚存进去的银两,第二天就提出来,任谁都会起疑。” “哎,对了,紫苏,咱们这个月的月例呢?” “姑娘,这个月的月例,已经让您用来置办药材了。” “这样啊”柳静颐有些失落。她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再抬头时,嘴角已经略微上扬,紫苏知道,每当自家主子露出这个表情,那肯定是找到解决办法了。 “紫苏,你还记得,在元安坊那条街上,有一家叫和风居的地方,他们的蜜饯点心做的特别好吃,晶莹剔透,让人见了食欲大增。”说完,柳静颐还咽了一下口水,“真的特别好吃,你让半夏拿点银子,去买点回来吧。” 紫苏不禁瞪大了眼睛,自家主子可是名副其实的吃货,但凡有机会吃到没事,她绝对不放过。紫苏无奈的笑了笑:“姑娘,您这算什么主意啊。” “我记得那家点心就在元安坊,要去那儿买点心,正好经过石徽钱庄。你让半夏经过钱庄的时候,稍微留点心,找个借口去里面看一下。”柳静颐才不管紫苏的抗议。“这会儿还没开市,开市之后再去。”柳静颐补充道。 大宸规定,巳时开市。大宸开国,官方对商人并不友好,一直采取抑制的政策,商人的地位也最低,对商人征收重税。但是随着元帝的登基,商人的地位有所改变,官方对商业也并非完全抑制,每天开市、闭市都有专门的规定,开市时间早,闭市时间晚,商人可以出仕,商人只要缴纳足额的税款,经过官府的批准,即可开设商铺。因而大宸商业已经相当繁华,成为大宸税收的重要来源。 紫苏无奈的笑笑,按照柳静颐的吩咐去嘱咐半夏。随着开市鼓声的落下,坊间开始逐渐热闹起来,药炉里也陆陆续续的开始有患者来看病。 柳静颐尽力让自己沉下心来,医者事关人命,不容有失。这段时间以来,柳静颐的知子药炉开始小有名气,每天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间歇间,柳静颐朝门外张望了一下,转头问紫苏:“紫苏,什么时辰了呀?这半夏出去买吃的怎么还没回来?我好饿!” “姑娘要是饿了,奴婢先去给您做点吃的。姑娘想吃什么?” 柳静颐倔强的摇头,“我要吃和风居的点心。” “好好,奴婢去给您看看,半夏回来了没。”紫苏投降。 正要出门,才见半夏跑的上期不接下气的进门来。“姑娘,元安坊那边出大事了,我这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说罢,把食盒往桌上一放,不停的喘着气。 “来来来,你先坐下,慢慢说。”说罢, 柳静颐吩咐紫苏去给去端杯查,顺顺气。 “姑娘,奴婢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一群人围在那个叫什么钱庄的,哦,对叫石徽钱庄的门口,奴婢要去和风居,就必须经过那个石晖钱庄。”半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等奴婢从那群人堆里穿过去,去到和风居,和风居的点心简直一盒难求啊,奴婢排了好半天队,才给姑娘抢到一盒。” “来姑娘,快尝尝,奴婢拿到的时候,这点心是刚出锅的呢。”半夏一边说这,一遍大家食盒,从食盒里头拿出一碟碟晶莹剔透的糕点。半夏定睛看了看,惋惜的说道:“哎,可惜这会儿有点凉了,和风居的人说,他们的点心热着最好吃了。” “都怪那个石徽钱庄,围了那么多人。” “怎么回事啊?”柳静颐笑盈盈的问了句,眼睛直直的盯着那诱人的糕点。 “奴婢也不知道,等奴婢拿着点心回来的时候,钱庄门口的人就更多了。”半夏顿了顿,继续说道“见人越来越多,奴婢找了个人问了问。那个人说,钱庄失窃了,他们存在钱庄里的钱没了,他们要来问钱庄要钱。” 柳静颐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你是说他们是来提钱的?” 半夏点点头“是啊,他们说钱庄丢钱了,存在里面的钱也不保险,所以赶紧提出来,姑娘,咱们要是在那里面有钱的话也去提出来吧。” 柳静颐摇头,轻声说道“哪有他们说的那么邪乎呀,钱庄如果都不保险了,那就不知道哪儿更安全了。” “所以啊,我们不要去跟风,更何况,我们也没有多余的钱去存到里面。所以你也不需要操这份心了,吃完点心,就去清点药材去吧”柳静颐轻描淡写的说道。 “紫苏,你随我来。” 紫苏端着一盘点心随柳静颐上了楼。“快,紫苏你让寒彻通知公子,说钱庄出事了。此事如果不能妥善处理,一定会出大乱子的。你拿着银票,假装去兑银子,打听一下钱庄失窃的消息是从哪儿传出去的。” “一定有人故意走漏的风声,我们必须查出来这个人是谁。”柳静颐走到窗边,看向窗外,镇定的吩咐着。 “是,姑娘”紫苏急忙下楼去找寒彻。正下楼之际,听半夏来报,“姑娘,提刑司的焦震派人来请姑娘,说石徽钱庄有人死了,希望姑娘过去一趟。” 紫苏皱眉,一脸不悦,“验尸一般是仵作的差事,我们姑娘又不是仵作。” “走吧, 紫苏,你随我去看一下。也许让我过去,是公子的意思。”柳静颐已经拿了药箱,交给紫苏。 二人急忙朝元安坊的方向走去。 到了石徽钱庄,现场已经一片狼藉,焦震和荆子言已经在现场。柳静颐上前拱手行礼,“大人,公子。” “静儿,来过来看一下。”荆子言指着地上的躺着的一个年轻汉子说道。“仵作已经验过尸,说是猝死,你来看看还有没有遗漏。” “是”。此时,门外嘈杂的围观声音开始渐渐变小。因着死了人,吵着要兑银子的人不不再吵闹,只是依旧拿着银票,堵在石徽钱庄门外。 “公子,此人尸体尚有余温,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刻钟,尸表没有外伤,眼睛内无充血,符合猝死的表征,如果需要进一步查验,需要解剖才能知道。”柳静颐看向荆子言,眼中充满疑惑。 荆子言给她解释,“此人是石徽钱庄的伙计,听钱庄楚副掌柜说,今天听到钱庄失窃风声的人们,纷纷拿着银票前来兑银子。这些人生怕被挤在后面,银子兑完了,自己的钱就没法兑付,就拼命往前挤,钱庄的伙计们为了阻止他们,跟这些人发生了争执,这个伙计就是在争执中突然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些来兑银子的人,见出了人命,才稍稍消停了一下,许掌柜随机命人报了官,只是看这情况,今日不让他们兑到银子,他们是不肯罢休了。”荆子言寒声道。 “柳大夫,验过尸体没有啊,这个伙计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焦震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时节已是初秋,可此时的焦震,依然大汗淋漓。 “回大人,此人从表面来看,符合猝死表征。”柳静颐说道。 焦震这才点点头,好似松了一口气,却又紧接着问了一句。“荆寒啊,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大人,现在为今之计,是赶紧安抚民心,让这些前来兑付的人按秩序排好,依次兑付。这样才能安抚住人们不安的心,此事还需您出面为好。”焦震点点头,急忙走到门外,竭尽全力,用最大的声量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是提刑司衙门提刑司使焦震,我刚刚已经问过石徽钱庄的许掌柜,他说钱庄目前一切如常,各位相亲如果想兑银子,可排好秩序,让钱庄的人依次给诸位兑换。” “大人,你不必瞒我们了,我们都知道了,这钱庄失窃了。”人群里有人大声叫喊着。 “失不失窃,各位相亲关心的只是自己的银子,如果各位相亲觉着银子在这里不安全,大可依次来兑换,大家这样你争我抢,反而耽误时间。”焦震试图继续安抚大家。 “我们都知道,钱庄失窃,哪儿有足够的钱兑给我们,所以只有越靠前,才有可能兑到钱。”人群里的反对声越来越多。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大家听我说,现在钱庄银两充足,一定会满足大家的兑换需求的,我是从五品的提刑司使,我以我的前程向大家保证,钱庄银两充足,一定都会给大家兑换的,还请大家排好队,依次兑换。”焦震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汗水,近乎哀求的说着。 听到焦震用自己的前程做保证,躁动的人群慢慢静下来。焦震见此情况,急忙招呼张涛,安排大家排好队,依次进入钱庄兑换。 第四十六章 两个银锭 焦震这才松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可他看了一下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转身走进石徽钱庄,命人将伙计的尸体抬回衙门,令仵作仔细验尸。随后走入石徽钱庄后堂,走到庄主石匪寂身边悄悄问道:“石庄主,这钱庄存储的银两是否充裕啊?” “大人,小人早就按照大人的吩咐,准备了充足的银两,且由许掌柜和楚副掌柜一同来办理兑付事宜,一定不会出差错的。”石匪寂打着保票,但却被今天这形式下出了一身冷汗。 钱庄无小事。他知道,失窃一事一旦泄露,挤兑就是迟早的事。应对挤兑的办法,就是有足够的银两储备。 他已经命人去清点库存银两了,可是看着外堂正门外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他心里打起了寒战。跑堂伙计极速的在正厅和三堂之间来回穿梭,焦震和荆子言无声的看着眼前的情形,他们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公子,在这儿静儿帮不上什么忙,我想去衙门再去检查一下尸体。”柳静颐请求道。 荆子言颔首,随后吩咐身后的墨雨:“你去打探一下,看看这些前来兑银子的,都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柳静颐转身走出石徽钱庄正门,看着长龙般的队伍,不禁皱了皱眉头。她低声对紫苏说道:“你也去打探一下,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说吧,柳静颐朝提刑司的方向走去。 钱庄内,掌柜许天佑拿着几本账簿呈给石斐寂,低声说道:“庄主,金库里能够调用的银两都在这里了,一共八十万两白银,应该足够应对眼前的危机”石匪寄双手颤抖的接过账目,仔细的查阅着账目,心里不停的打着寒战,牙齿止不住的颤抖。荆子言撇了一眼石斐寄,阴冷的说道:“石庄主,银子清点的如何了?这一劫庄主能否撑过去?” 石斐寂将焦震和荆子言引入内堂,拱手作揖:“大人啊,实不相瞒,许掌柜刚刚将清点过的账目拿给我,目前能够调用的储备银两为八十万两白银。如果兑付的人不再增加,也许能撑过去,可是。。。”石匪寄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 “大人,不好了,”捕头张涛着急的走了进来,“大人,门外又来了一波兑银子的人,小的按照大人的吩咐,已经让他们排好长队。。。可。。”张涛顿了顿,忧心的说道:“眼见这队伍越来越长,兑付的人越来越多,这可如何是好。” 焦震感觉一阵眩晕,急忙走出内室,走到正厅外,原本排成一排的队伍,已经变成了两排,他看了看远处,还有源源不断正往石徽钱庄方向走的人,他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也来兑付的。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向身后的荆子言说道:“荆寒啊,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把失窃的银两找回来,抓住盗取银两的人,否则迟则生变啊。” 荆子言点了点头,“大人,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先查出消息是如何泄漏的,出事之后,我们命人把消息瞒住,可如今看来,还是走漏了风声,那么我们就必须先查出这个源头。” 似是想起什么,荆子言突然问向石斐寂:“石庄主,麻烦你安排人手轮流负责兑付之事,并将昨日负责在柜台值守的伙计带过来,我有些事想了解一下。” “哦,对了,石庄主,昨天可是第一天发放军饷的日子?” 石斐寂点头:“回大人,昨日是初八,的确是头一天发放军饷的日子,昨日已经有前方的将士前来领军饷。” “那可有什么异常?” 石斐寂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说道:“昨日您和您的随护离开后,我一直盯在钱庄,确实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军饷兑付和普通兑付都是同一人负责?”荆子言继续问到。 “不,军饷有专人负责。每次发放军饷的时候,我们都会安排专门的人在柜台值守。”石斐寂说道。 “你去把昨日负责军饷兑付的伙计和普通兑付的伙计叫过来,我亲自问一下。” 石斐寂不敢怠慢,急忙让管事去把昨日柜台的伙计叫过来。不一会儿,两个身着月白色蓝衫的伙计跟随管事进入内堂,两人均不过双十的年纪,来到荆子言面前,被荆子言周身的气场所逼迫,有些畏首畏尾。 “小人见过孙长松见过大人。”其中一个胆子微大,率先向荆子言拱手行礼。另一个见孙长松已经开口,便也硬着头皮说道:“小人胡亮见过大人。” “你俩都是负责军饷兑付的?”荆子言沉声问到。 “不,”孙长松说道,“小人是负责军饷兑付的,胡亮是负责普通兑付的。” “那昨日前来兑军饷的人中,你可见过有什么异常?” 孙长松摇摇头。见孙长松这边没什么有用的线索,荆子言又转头问向胡亮。 “胡亮,你那边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来兑付或者存银两的?” 胡亮哆嗦了一下。与孙长松不同,胡亮明显没有孙长松的从容。荆子言心中疑惑:他只是一个师爷,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公门中人,但胡亮却如此害怕,如果不是心中有鬼,就是真的没有见过太多世面。 想到这儿,荆子言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别怕,我今日就是了解一些相关情况,你把你碰到的,或者觉着不合常理的事情告诉我就行。” 胡亮略微一缩,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回大人,小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说话间,胡亮的头更低了一些,手在不停的抖动。这些动作,没有逃过荆子言的眼睛。 “胡亮,《大辰律》知情不报,按律徒一年。”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胡亮身型一晃,径直跪了下去:“大。。大人不关我事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哦?那你现在满头大汗、双手颤抖,公门中人虽然比较严肃,但是一向秉公执法,不会随意抓人,即便是你没有见过公门中人,也不至于被公门中人吓成如此样子!”荆子言冷笑道,“那么让你大汗淋漓,颤抖不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心中有鬼!” 荆子言突然拔高了声亮,吓的胡亮一个机灵。 胡亮磕头如捣蒜,“回,回大人,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只是一时贪财,昨日有个浑身恶臭的人拿着一百两银子前来存钱,那银子是被包在包袱里,因为包袱一直被那人抱着,所以有沾上了臭味,小人闻到味道一阵恶心,就想让他去其他钱庄存,那人便塞给小人一个钱袋,让小人行个方便。” “小人只是一个伙计,一个月月例也就1000文,小人当时掂量那个钱袋有些重量,谁跟钱过不去啊,小人。。小人就一时贪念,趁人不备,把钱袋收了起来。”胡亮磕磕巴巴的交代着。 “那一百两银子如今被如何归档的?”荆子言继续问到。 “回大人,那些银子被小人房子柜台下面的柜子里。”胡亮交代“那人说,这些银子被他的臭味所沾染,为了防止污染其他银子 ,让小人先放在通风的地方散一下气味,还嘱咐小人不要惊动其他人。所以小人想等味道散去再归档。” 石斐寂听到这番言语,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被过去:“你。。你个混账东西。” 胡亮不敢辩驳,只是跪在地上,头垂的更低了。只听的一声冰冷的声音,是荆子言的吩咐:“你去把那一百两银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还不快去。”石斐寂愠怒。 胡亮急忙起身,快步走出内堂,去取那一百两银子。 此时,荆子言又向孙长松问到:“胡亮所说的这个人,你昨日可见过?” 孙长松摇摇头:“回大人,兑付军饷的窗口与普通银两兑付不是同一个窗口,昨日来兑付军饷的将士不在少数,小人一心全在军饷上,并未见到胡亮所说的这个人。” “哦?”荆子言疑惑,“那你可闻到什么气味?” “军营里的将士,训练都是汗流浃背,味道肯定是有的。”孙长松神色如常。 “除了汗水的味道,你可还闻到过其他味道?”荆子言继续问询。 孙长松挠挠头,又摇摇头,“回大人,昨日小人就只闻到了汗臭味道。”随后他由补充道:“或许是有其他味道,但是被将士们的汗臭味道给掩盖了。” 说话间,胡亮已经将银两取来,双手递给荆子言“回大人,这是昨日那人前来存的银两。” 荆子言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方褐色帕子,隔着帕子将银两拿起,这是两个银锭,一个银锭为五十两,在银锭的底部,有切割的痕迹。他仔细观察那切痕,似乎是被人用刀从底部削掉一层的痕迹。 荆子言急忙命石斐寂拿来一锭官银,他将官银和手中的银锭仔细对比观察,两者成色几乎一样,他又将官银和银锭平放在桌子上,他发现从高度上来看,手中的银锭比官银微微矮了一截。 荆子言的嘴角有了些许弧度。? 第四十七章 猝死的曾三 荆子言又将这两个银锭拿起,小心的闻了闻银锭所散发出来的气味,按照胡亮的说法,这两个银锭已经通风散味,但荆子言依然从上面嗅到了一丝残存但气味。 他对石斐寂说道:“石庄主,这两锭银子,我可否拿走借用一下,等案子破了我自然归还。” 石斐寄连忙点头称“是” “你可还记得来存银两的人的长相?”荆子言又看向胡亮。 “回。。回大人”胡亮汗流浃背“因为那人浑身恶臭,小人为了躲避气味,一直尽量避免与他近距离接触,所以小人并未看清他的长相。只记得他身长约六尺,身着一件灰白色布衫” 荆子言蹙眉,胡亮提供的信息并不多。“你回忆一下,那人身上的恶臭,是一种类似什么味道?” 胡亮仔细的回忆,“我。。我也说不上来,有点像馊泔水的味道,但是又比泔水的味道重。” 荆子言皱眉,知道胡亮这里已经问不出更多线索,便让他下去。 他跟焦震对视了一下,焦震会意,语气严厉的朝石斐寄说道:“今天我们的问话就先到这儿,我们会竭尽全力尽快破案,在这期间,你须得保证银量充裕,绝对不能引起骚乱。” “是是是”石斐寂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他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焦震和荆子言回到提刑司,恰逢柳静颐从验尸房出来。柳静颐见二人走来,即刻迎上去,拱手行礼,“见过大人,公子。” “柳大夫,可有什么发现?”焦震问 “回大人,此人尸体并无其他病变,符合猝死表征。”柳静颐抬眸看向焦震说道“大人,我来之前向人打听,此人生性温和,因为有心病,一激动则会胸闷气短,浑身打颤,所以他为了自己的身子,从不与人发生争执。” “只是”柳静颐顿了顿,“他身上有一股味道,跟我在地库里闻到的味道是同一个味道。” 闻言,荆子言脸色一寒,“又是这个味道。”他吩咐柳静颐,“静儿,你向来嗅觉灵敏,能够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你去试试能不能查处这个气味的来源。” 柳静颐领命,行礼后向外走去。 “敢问大人整个柳州有资格负责军饷发放的钱庄共有几个?”荆子言突然发问,把焦震问蒙了。焦震思捋了捋胡须,思索了片刻,说道“军饷发放事关重大,在整个柳州也就石徽钱庄一家。” 荆子言又继续问:“那军饷发放都需要哪些资格?拿到军饷发放资格,对钱庄来说有哪些好处?” 焦震沉思,“其实发军饷,钱庄不但得不到多少利润,还担着风险,但这都是表面上看得见的。”他顿了顿小声说:“钱庄争夺这军饷发放资格,是拿到军饷发放资格,就等于有了朝廷这个护身符,做起生意来更方便。” 荆子言心下了然,“大人,保险起见,我还是去查一下死者生前都跟谁有来往,又去过哪些地方,跟谁有过接触。” 虽说死者因为心病猝死,但柳静颐所说的死者身上的味道,让荆子言放心不下。 这名死者名叫曾三,本就是柳州府内人士,想要详查并不难。荆子言从钱庄伙计处得知,他家住柳州郊外,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家中以耕种为生,只因曾三出生时便有心病,不易操持繁重劳作,其父便东挪西借凑够束修,让他去附近学堂读书。但曾三的身子即便是读书也不允许其头悬梁锥刺股。因而也不曾考取功名。 百无一用是书生。曾三父亲见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便将其送去城内寻找营生。适逢钱庄招伙计,需识文断字,但又不用繁重劳作,其父便让曾三去试试,每月三钱,每日下工后回家,曾三才入钱庄三个月,便出了这档子事儿。 来到曾三家中,荆子言环顾四周,因着曾三的父亲和哥哥辛勤耕作,也算积攒下一个小院,三间木质的正房陈设简洁,典型的庄户人家。其父和哥哥都是老实本分的庄户,姐姐已经外嫁到其他村。哥哥已娶妻,嫂子也是本分的庄户人。得知曾三的死讯,其父一时没站稳,打了个趔趄。其哥哥曾大急忙上前一把扶住。 得知荆子言是官府的人,急忙下跪见礼,涕泪纵横:“大人,不知我家曾三是因何出事?” “他是与人发生纷争,情急之下心病发作而猝死。”荆子言说道。 曾父用衣袖擦了擦泪水:“大人,我家曾三自幼有心病,我一直嘱咐他千万不要与人动气,所以他从不与人争执动气的。这次怎么就不听话了呢。” “自幼有心病,那么曾三对自己的身体是了如指掌,这次事发突然,为了维护钱庄,与人争执也说的过去。”荆子言心下说“只是身上的味道,太奇怪了。” “老人家,曾三这两日可有什么举止异常或者?”荆子言温和的问道。 曾父想了想,疑惑的说道:“并没有啊,他每日按时上下工,并无异常啊。” “他昨日回家的时候可有异常?身上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荆子言试图引导曾父。 此时曾大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大人,我弟弟昨日回家之后,便径直回房洗了个澡,洗完澡后才出来跟我们一起吃饭。我们这打水并不方便,所以只是烧了热水擦一下身子,一桶水足够,但是昨日我弟弟却足足用了三桶水。” “哦,今日我弟弟去上工的时候,还换了一套新衣服。那套衣服本是最近刚刚做好,留着给他娶妻用的。” 曾大说完,用手指了指撑杆上的衣服:“这不,这是他换下的那套衣服,他嫂子已经给他洗了。” 一丝锐光在荆子言乌黑的双眸中一闪而过,望向曾大媳妇:“夫人在洗衣服时,可曾闻到什么气味?” 曾大媳妇小心翼翼的答道“也不知道曾三昨日去哪里鬼混去了,身上这股酸味,就像被泔水浇过似的,我用了好多皂角粉,都洗不掉” 荆子言快步走到撑杆前,仔细检查那件衣服,乍一看就是一件普通的青色对襟布衫,荆子言用手摩挲着衣料,心下了然,这是做工精细的绢所制成,一般是贵族或者有钱的商人才能穿得起的材质。 “老人家,曾三在钱庄做工,每月月例是多少?” “回大人,是每月三钱。但钱庄对下人好,打赏也多,曾三时不时会给家里拿一些散碎银两回来。” “哦?”荆子言疑惑。 “曾三虽然每月只有三钱,但做工三个月,统共给家里拿回来有五两银子呢。”说到这儿,曾父更加悲伤,却也有些许自豪,虽说这个孩子有心病,但自从进程谋营生之后,真的给家里带来了实打实的收入。 听到这二两银子,荆子言心里有了计算。“一个月三钱,一两银子是十钱,按照曾三的月例,三个月才一两银子。” 事情开始明朗。 “曾三的这件衣服,我可否借用一下,等查清案子,自会归还。”荆子言沉声说道。曾父不解,抽泣的问到:“大人,不是我家曾三在外面闯下了什么祸事吧?他现在尸体在哪儿,我们能否领回来入土为安。” “老人家,曾三现在在提刑司衙门的验尸房,我们正在调查,案子查清了,您即可将曾三的尸体领回来。” 荆子言带着曾三的衣服回到提刑司,他吩咐张涛去查一下曾三这三个月在钱庄的做工情况,以及因为什么受过打赏。此时柳静颐带着紫苏也往提刑司方向走来。 “静儿,这是曾三昨天换下的衣服,你试试还能从上面闻到一些气味。” 柳静颐行完礼,接过衣服。虽然衣服已经清洗干净,上面留有皂角粉的清香,但柳静颐还是从上面闻到了酸涩的味道。 “公子,这个味道跟我在地库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我刚刚从郊外的一个沤泔水地方过来,就是这个味道。”柳静颐笃定的说道。 在柳州府内,商户们每天产生的泔水都会由专门的人搜集起来,运送到城外专门处理泔水的地方,经过发酵,沤成肥料,提供给农户使用。每日卯时运出,一天一次。 “走,带我去看看” 第四十八章 城郊泔水池 柳静颐带荆子言来到郊外的泔水池。因着泔水池味道极大,且极易吸引蚊虫类,这种泔水池一般都选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当地里长规定泔水池二里以内不允许建造居民房屋。 还未到走到泔水池,荆子言就闻到一股馊味,不免抬手捂住口鼻。柳静颐见状,从袖口中拿出一方用艾草熏泡过的灰色帕子,递给荆子言:“公子,这帕子是用艾草熏泡过,上面的艾草气味可以盖住馊味。” 荆子言点头接过帕子,径直朝泔水池走去。这种泔水池一般先在选中的地址上挖一个大坑,再将茅草混合泥土脱成土坯,用土坯砌成的,再将土坯外面抹一层用糯米水制作的米浆。这样池壁不但美观,又坚固实用,可防止池壁被泔水长期浸泡而腐蚀。 泔水池四周空旷,目及所处一览无余,无法隐身或者藏匿物品。周边地面上只有被重复轧过的车辙印。 其中几道深陷的车辙印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地面上这些车辙印中,有些车辙印较浅,有些车辙印较深,但这种深陷的车辙印并不多,荆子言用手丈量那车辙印,几乎每一道车辙印的车轮陷入地面的深度达到一掌深,他数了下车辙印,一共有4道。 泔水池周边的土壤原本就松软,普通人踩在上面便能踩留下脚印。满载泔水的运水车更容易留下车辙印,这不足为奇。但奇怪的是,能够让车轮陷入地面一掌深,这样的车辆需要装载多少泔水? 荆子言神色凝重的检查这些车辙印。“静儿,你可打听过每天这些泔水是如何运出城外的?” “公子,据运泔水的王五说,他和李四专门负责运泔水的,每日戌时将泔水收集起来,每次两车,一车两个大桶。第二日卯时运出城外,送到这个泔水池。” 听完柳静颐的回话,荆子言心下了然。他看了下这4道车辙印的延伸方向,都是指向同一方。“静儿,跟上” 随后俩人顺着车辙印的方向一直向前走。荆子言发现,车辙印一直延伸到官道。官道是出城之后,行人和官员进出城的大道。一般由当地官府管理,定期有人维护。 泔水车出城后,也需从官道进入郊外,运送至泔水池。官道是夯土路,但比泔水池的土壤结实,轻易不会留下较深的印记。因而车辙印延伸至官道后,由原来的一掌印深变为半掌印深。 然而进入官道后,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将那几道车辙印混合在一起,再加上车辙印变浅,已经无法准确辨认那4道车辙印。 “如果他们用泔水车运送军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荆子言心下疑惑,“但如果是用泔水车,负责运送泔水的王五和李四是否参与其中?曾三呢?” “静儿,你立即随我回城,你先回药炉,今晚如果我晚归,你帮我去夫人那儿知会一声。” 回到提刑司,荆子言交代张涛带人跟着王五和李四运送一趟泔水,并嘱咐张涛务必让王五和李四把泔水全部装满,理由让张涛自己想。第二天早上卯时出城运到泔水池,测量满载泔水的车辆车辙印的深度能有多少。 尚不能确定那4道车辙印的来源,不能打草惊蛇。 柳静颐依言回到药炉。在返回药炉的路上,她特意绕路去了一趟和风居,一来为了买点心,二来为了打探石徽钱庄的情况。 还未走到元安坊门牌前,就看到柳静颐就看到已经排到牌坊外的队伍。柳静颐走到队尾,向一个妇人问道:“大嫂,请问大家这是在等什么?” “公子,听说这个石徽钱庄被盗了。钱放在这里面不安全,我们都是来兑我们之前存放在这里的银两。”妇人无奈的说道。 石徽钱庄的位置位于元安坊的中心,钱庄与牌坊之间隔着5个商铺。队伍已经延伸牌坊外,也就意味着前来兑付的人一直在不断增加。 柳静颐暗道不好,急忙赶去提刑司衙门。恰逢荆子言从衙门内出来,柳静颐急忙急切的说道:“公子,不好了,前去兑付的人越来越多,现已排到元安防的牌坊外。” 荆子言脸色瞬间大变。如果不赶紧找到失窃的官印,迟则生变。他迅速返回衙门,将情况告知焦震。 “大人,为今之计,只能加派人手在驻扎在石徽钱庄,以防不测。”焦震点头。似乎想起什么,荆子言继续说道:“大人,之前小人曾经向您提过借用府内官银一事,大人可有准备?” 焦震略显为难。“荆寒啊,我们府衙的库银储备并不多,且朝廷规定,府库的储备库银只能在紧急情况下才能使用。” “这已经是十万火急的情形了,如果不紧急处置的话,万一兑付不及时,迟则生民变啊大人”见焦震尚未准备,荆子言怒其不为,却又不能发作,只能耐心劝说。 动用库银,这不是小事儿,必须上报上一级府衙,上级府衙再想上报,最终上达天听,等候批复,之后才能动用库银。焦震不敢冒险。 “师爷,你容我想想。”焦震声音略带颤抖的说道。 “大人,即便是不动用库银,也需先派人去石徽钱庄盯着,以防万一。”荆子言沉声说道。 “对对对,赶紧派人过去。”焦震一拍脑门,就要往外走。刚要动身,又转身对荆子言说道:“荆寒,你随我一起去,带足人手。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你在,我就安心。” “是”荆子言领命,知道今夜可能回不去,便转头对柳静颐说道:“静儿,你先回家,告诉夫人今晚我随大人办案,让她不要担心。” “是” 柳静颐随焦震和荆子言一同出了衙门,便径直回了药炉。此时天色已晚,林邂已经准备打烊关门,见柳静颐回来,迎上前来:“柳大夫,您回来了。”说着便把柳静颐让进大堂。 “我不在药炉的这段时间,可有病人前来看诊。”柳静颐问道。 林邂摇了摇头,“自打您将上午前来问诊的病人看完后,就没有病人来过。中途有几人来抓药。” “好,那你关门打烊吧。”说罢转身向后堂走去,后又稍作停留“紫苏回来没?” “回柳大夫,紫苏姑娘已经回来,去了内堂。” 柳静颐来到后堂,见紫苏正在教芍药和半夏整理药材,吩咐道:“紫苏,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教授她们,今日先随我回宅里。” 紫苏她们柳静颐归来,起身行礼。“姑娘,你总算回来了”紫苏仿佛松了一口气。“您还没有晚膳吧,我去给您准备晚膳。” “不用了,我们先回宅里。”柳静颐声音略带疲惫。紫苏和半夏上前搀扶着柳静颐,芍药跟在紧随其后,回到内宅。“芍药,你先回小院给我备些热水,我一会儿要沐浴。” “紫苏,半夏你俩随我去给夫人请安。” 在夫人柴若雪那里,柳静颐给她请了平安脉,转达了荆子言的意思,絮絮叨叨的陪柴若雪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出来。 从夫人那出来,已经月上柳梢头。她问了幼惜姑姑,荆子言尚未归。她心下有些担忧,但此时她需要理一下白天这些线索的思路。幼惜姑姑告诉她,寒澈和墨雨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荆子言,因而她稍微放心了一些。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芍药已经备好热水。简单用过几块儿蜜饯后,紫苏和半夏便服侍柳静颐沐浴。 柳静颐心思一直在白天找到的线索上,入水后便沉入水中,试图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他们如果真的是通过泔水池来转移军饷,倒可以做到避人耳目,那么他们到底能把军饷藏在哪儿?” “不对,如果真的是用泔水车,那么王五和李四不可能不知情。”想到这儿,柳静颐猛的冲出水面。 “紫苏,去把我的夜行衣拿来,你陪我去一趟李四和王五家。” 紫苏不解,一脸疑惑的看着柳静颐。“今天我与公子在郊外的泔水池发现了线索,柳州府内所有废水都会经过统一收集,运送到那个泔水池。胡亮提供的那两个银锭上的味道,就是泔水池的味道。” “公子现在怀疑,他们是利用泔水车来转移军饷。我们现在查一下李四和王五是否最近是否有什么异常?” “姑娘,已经亥时了,即便有异常,也得第二天去打听呀。”半夏插嘴道。“更何况,公子尚未归家,如果姑娘再出去,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奴婢们不好向公子交代。” “顾不了这么多了,何况如果心里有鬼,越是夜深人静,越容易露出马脚。” 第四十九章 夜探运泔水人 柳静颐与紫苏约定,二人分头行动,夜探李四和王五家,并嘱咐紫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打草惊蛇,回到宅里再商议。 如此,二人便分头去了李四和王五家。 李四和王五的家都在城南的清平坊。不同于商贾聚集的元安坊、文人雅士聚集的寿安坊以及乡宦聚集的贵康坊,清平坊多由平民组成,手艺人、杂耍人众多,三教九流在这里都能找到。 柳静颐按照白天打听到的王五家的地址,悄悄溜进王五家的后院。那泔水车就停在王五家的后院中。 借着月光,她仔细的观察泔水车。从表面看,这就是一辆普通的泔水车,平时用牛来拉车,车上放置着两个比她高的大圆木桶,即便是站到车身上,也看不到木桶内部。为了防止弄出声响,柳静颐并未强行爬到车身上检查木桶内侧,而是钻到车子底下,检查车子底下是否有机关。 她发现,这种木桶是特质的,木桶直接镶嵌在车身上,车子上按照木桶的大小挖出一个圆洞,将木桶直接镶嵌进圆洞中,再用绳子围着木桶腰部缠绕一圈,绳子的两头系分别系在车身的两侧,这样木桶就相当于和车子融为一体,在运送过程中不会来回倾斜,即便是装满泔水,也不会因为颠簸而溢出。 柳静颐用手丈量了圆筒底部,属于木桶壁的部分大概厚约两寸,这是官府为了运送泔水特质的一种木桶。她用手敲了敲圆桶壁,发出低沉的“咚咚”声,这是木桶装满水后才发出的声音。车架上有很多划痕,想来是搬运泔水桶所致。 看起来并无异常。只能先行离开。 正当柳静颐要飞身离开时,主屋内传来了低沉的唠叨声:“我说你以后不要跟李四的老婆夸耀我们儿子。” 是王五的声音。柳静颐悄悄来到窗台底下,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女人的声音:“我也没跟她夸耀,你说我们和李四家是一起从郊外来到这城里,我也就跟李四的老婆熟悉,平日里也只只能找她说说话。” “哎。。夫人呐,你怎么就这么头发长见识短”王五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们是与李四一起来到这城里,你是只跟李四的老婆熟悉,可人都会变的啊。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你说我跟李四一起出来,我两个儿子去读了私塾,他的独子去当了木工学徒,他们心里能好受么。” 原来李四和王五原本是郊外李村的村民,一年前因为承接了官府运送泔水的活计,所以也算半个公门中人。他们按月从官府中领取月俸,每月月俸是铜钱500个文,他们把郊外的土地出让给族中人,加上每个领取月俸,生活得到改善,从郊外搬到城里。 李四和王五在分别在清平坊买下了一个了临街房。平日里,李四和王五以收集运送泔水为生,王五的妻子在农家时,农忙时节耕种,闲时编织箩筐来补贴家用。如今来搬到这城中,没有了田里的农活,她便将编缀箩筐当成了营生,她编的箩筐漂亮美观,购买箩筐的人不在少数,每个月也能有上百个铜钱的收入。 两人的收入足以让他们在城里生活,两口子节衣缩食,又爸两个儿子送入了城中的教书先生开设的私塾中读书。 王五对自己的生活越来越满意,按照他的话说,是越来越往上走。 相比之下, 李四来到城里后,过的相对拮据。李四的妻子向来只会做农活,搬入城中之后,因为没有了活计,并不适应,只能在家打理家务,二人只能依赖李四每月的500个铜板维持生计。城中支出大,李四的月俸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儿子交不起束修,更请不起教书先生,只能早早的将他送到一家做木工的店铺中当学徒。 二人以同样的身份进城,眼见着王五的日子蒸蒸日上,越过越红火,李四这心中不是滋味。尤其是两人同样都有孩子,王五两个儿子去读了私塾,而自己仅有的儿子还只能去给人当学徒,渐渐的李四心中越发妒火中烧。 了解了李四和王五的关系,柳静颐心中有些唏嘘:“同人不同命啊。” “看来应该着重查一下李四了,也不知道紫苏那边会有什么收获。”想到这儿,柳静颐一个飞身离开王五家。回到荆宅她所住的小院中,紫苏还未回来,半夏已经睡下。柳静颐不忍吵醒半夏,自己将夜行衣换下,坐到台案前,边看医书边等紫苏。 此时的柳静颐有些不安,子时已过,紫苏还未归。她不时的向门外望去,焦急的神色逐渐爬上她的脸庞。她心下不止担心紫苏,也担心荆子言。 “也不知道公子那边是什么情况”往日里,只要坐在案边,拿过医书,天大的事儿都能抛诸脑后,今天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索性合上医书,到院子里溜达。柳静颐焦急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忽然小院不远处一个身影闪过,柳静颐瞬间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紧张的向前呵斥道:“是谁,谁在那里?” “姑娘,别紧张,是奴婢。”柳静颐这才松了口气,是紫苏回来了。 将佩剑插回剑鞘里,柳静颐快步迎上前去。紫苏正捂着受伤的左胳膊,一瘸一拐的朝她走来。 柳静颐急忙将她扶进屋内,拿出药箱,给她上药。“是谁伤的你?”柳静颐心疼的问道。 “姑娘,奴婢没事,只是一点皮肉伤,不碍事的。”紫苏安抚着柳静颐,“姑娘,那个李四有问题。” 意料之中,柳静颐并未有太多的惊讶。“怎么说?” “姑娘,我按照您的吩咐去了李四家,在李四家的后院里找到了他们运送泔水的车子。我在那个车子的上的泔水桶上发现了机关。那个泔水桶的桶壁特别厚,我用手从泔水桶的底部丈量了一下,发现那个泔水桶的桶壁足足有奴婢两掌厚。虽然桶壁特别厚,但中间却是中空的” “空的?”柳静颐蹙眉。 “我在那个圆桶底部桶壁的位置,发现了一块儿活动的木块儿。取下那个木块儿,手是能够伸进去的。手伸进去后,有足够的空间活动,但是能够碰触到内壁两侧,但并不会接触到泔水,也就是说那个泔水桶的桶壁是特制的。” “我检查完泔水车,正要起身,听到正屋内有动静,便赶忙找地方藏了起来。”紫苏接过柳静颐递给她的茶盏,咕咚喝了几口,继续说道,“此时李四从屋内出来,身边还有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他跟李四说,按照现在的进度,至少还需要三个晚上,才能把银子全部运出去。现在官府已经在严查,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必须加快速度。” “如果他们通过泔水桶来运送军饷的话,泔水桶壁就是他们藏匿银两的地方。”柳静颐思索着,“但是只有一个桶来运送军饷,那也就是说他们偷盗的军饷还并未全部运送出城。” “一个桶?”紫苏不解。 “对,我今天去王五家,查他的那辆车,那辆车的车壁只有两寸,且是实心的。” “也就是说,只有李四参与其中了?”紫苏有些不太相信。 柳静颐摇摇头。“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我们现在能确定的是,李四确实参与了此事。” “哦,对了,姑娘,我还听到那人对李四说,等事成之后,少不了李四的好处。” “那你是怎么受伤的?”柳静颐继续问道。 “我记着姑娘的嘱咐,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轻举妄动,回来与您回禀之后再做安排。当时我正躲在柴堆后面,刚要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木柴上面,差点摔倒,弄出了声响。就被发现了。”紫苏有些讪讪的说道。“声音引起了那个黑衣人的注意,他功夫极高,我跟他交了手,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虽然他功夫高,但轻功却没有我好,我这才逃了回来。他并未追上我。” “这个黑衣人是怎样一个人?” “他带着帽子,帽子压的很低,且带着面纱,奴婢并未看清他的脸。” “那他的招数呢?”柳静颐继续问道。“你仔细想想,这个人是否是之前跟我们交过手的人?” 紫苏仔细回忆了与黑衣人交手的场景,摇了摇头。 见没有更多的线索,柳静颐便安抚了紫苏,“紫苏,今天辛苦你了,回来就好。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今天赶紧回去好好休息。这虽然是剑伤,但好在无毒,只要按时上药,好好休息,过几天就能好了。” 紫苏领命,便下去休息。留下柳静颐自己梳理今天得到的线索。“公子在家就好了”。 他需要把这些线索赶紧告诉荆子言。“怎么都睡不着,那就去石徽钱庄吧,去找公子回禀情况,顺便看看那儿是什么情况。” 想到这儿,柳静颐换上男装,走出了家宅。 第五十章 李四的问题 来到石徽钱庄,柳静颐发现,眼前的事让她大为震惊。 她原本是来找荆子言,告诉他最新发现。但人还未到元安坊牌楼,就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排到了元安防牌楼外。她根本挤不进去。 没办法,她只好向人群中喊去:“大家麻烦让一让,我是官差。” 众人听到喊声,见带着面具,身着男装的柳静颐费力的向里挤,这才向两边分开,给柳静颐让出了一条道路。 沿着人流让出的道路,柳静颐终于进入石徽钱庄。此时的石徽钱庄,已经严阵以待。看到钱庄外那望不到边的队伍,柳静颐心里一阵胆寒。 进入内堂,焦震坐在上首位置,石斐寂坐在对面,荆子言坐在焦震左下手位置。三人皆是一脸严肃,气氛凝重。 正要向他们行礼,却被荆子言制止。“先站到一旁,不要多言” 柳静颐只好站在荆子言身后,俯身在其耳边轻声说道“公子,那个李四有问题。”荆子言蹙眉。她把紫苏夜探李四家的事情详细细说了一遍。 荆子言声音低沉的说道“知道了,你让张涛带人去拘传李四和王五。” 柳静颐走出内堂,将荆子言的吩咐告诉张涛,回到内堂,站到荆子言身边。内堂压抑的气氛,让柳静颐浑身不舒服。 “公子,出什么事了?”她小声问道。 “听着就好,不要多言”荆子言头也不回的说道。 此时,焦震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不少细细的汗珠。“石庄主,现在你们储备银两有多少?目前兑付之后还剩多少?看这个形势,即便你们不眠不休,也少不了需要兑几天,你可有足够的准备?” 石斐寂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如同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的说道“大人,我刚刚去了账房,今天已经兑付了50万两出去。” “你说什么!”荆子言一脸不可置信。 石斐寂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小的不敢期满大人,到现在已经足足兑付了50万两了。” “可门外前来兑付的都是普通百姓,即便人数再多,怎么用得了50万两!” “大人有所不知,现在庄外排队的,确实是普通百姓,石徽钱庄的生意,如果只依靠这些普通百姓,也不会到今天这个规模”石斐寂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除了存储银两,赚取一些兑付的差息之外,还有一些放贷生意,存储生意最主要的还是依赖豪右大户存储。” 石斐寂心虚的看了一眼荆子言,继续说道:“咱们大宸境内,石徽钱庄的分号,都会吸纳当地的豪右乡宦来存储。” “也就是说,今天这50万两银子,大部分被这些豪门大户兑走了?”荆子言提高声音。“那么在你们这儿存储银两的豪门大户,现在兑付了多少?还有多少没有兑付?” 石匪寂急忙把准备好的账簿呈递给荆子言:“大人,这是柳州府内石徽钱庄所有豪门大户的存储名册,如果。。如果这些人都来兑付的话,哪怕是急调各地分号的储备银两,都不够用。。。。”石匪寂越说越心虚,不敢看向荆子言。 “。。。”听到这儿,荆子言心里一阵抽搐。他打开账簿,映入眼帘的内容,几乎让他眼前一黑。“已经致仕的言家,存有5万两,左家存有10万两。。” 看到荆子言表情不对,焦震寒声问道:“怎么了?这账簿有什么问题?”荆子言将账簿递给焦震。 打开账簿,看到账簿上的内容,焦震只觉浑身发麻。他将账簿重重摔在手边的桌案上,向石斐寂问道:“石庄主,你可有应对之法?如果这账簿上的人都来兑付,不出三日,即便你把所有分号的银两都紧急调用过来,恐怕也应对不了此次危机!” 石斐寂战战兢兢从坐塌上站起来,“回。回大人,这账簿上的人,有几位与小人交情尚可,且属于本地乡宦,由他们出面,劝说账簿上其他人,相信钱庄,不要盲目挤兑,应该能对付几日。” 焦震哼了一声。“你认为,以现在的局势,谁会出面保你?如今账簿上的人,来兑付的有多少?” 石斐寂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回大人,如今这账簿上的人,已经来兑了有三分之一。” 听到这个数字,荆子言心理一阵发寒。他知道,如果这个账簿上的人都来兑付,那么石徽钱庄必然拖垮。 “如今,你务必先想办法调配其他分号的银两。”荆子言寒声道:“先保住眼前,能拖几日算几日。如你所说,由你出面去劝说几位乡宦给你作保,先说服其他豪门大户不要前来挤兑。” “大人,为今之计,只能尽快破案。”随后他又说道“大人,此事最好由您亲自出面,陪同石庄主一起去见几位乡宦。” 焦震此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对,荆寒,你说的对。”焦震对荆子言所言不能更赞同。他又补充了一句:“保险起见,明日你我一起陪石庄主去找那几位乡宦。” 从石徽钱庄发现军饷开始到现在,才只有一天,石徽钱庄虽有储备银两,但照目前的趋势,这点银两储备不出两三日,就要见底。 无论是焦震还是荆子言,都意识他们即将面临一场灾难。如果处置不当,柳州府内大小官员的乌纱恐都将不保。 “荆寒啊,事情紧急,我们先回衙门商量一下对策。”焦震的声音,此时已经难掩颤抖。 荆子言示意柳静颐一起跟上。 回到提刑司衙门,柳静颐将她与紫苏夜探李四和王五家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公子,大人,或许李四是一个突破口。” 此时,张涛来报,他们已将李四和王五拘传至提刑司衙门。“走,荆寒,你跟我一起去审一下这个李四。” “大人,先不着急审问,我们需先去文书库查查李四和王五两人的档案。”荆子言说道。 焦震不解。 “我们现在贸然审问,没有足够的证据,如果这二人是个硬茬,哪怕是重刑逼供,二人拒不说实话,那我们即便审问,也是浪费时间”荆子言解释,“如果我们多掌握一点二人的消息,从中发现二人的破绽,从破绽入手也许会为我们节省时间。” “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我们浪费了”荆子言又加了一句。 焦震连忙点头称是。 焦震命县丞洪翊调来李四和王五的文书。文书显示,二人皆是乾化十年生人,祖上皆为柳州府内豪右乡宦做佃户。到了王五这一代,父辈攒下了一些家底,从佃户变成了自耕农。王五家原本兄妹三人,一场大病,家境贫寒,无力医治,夺走了他哥哥和妹妹的生命,因而王五家只剩了王五这一支。 文书中记载,王五的妻子是隔壁张家村人,祖上是手艺人,以编织箩筐为生。手艺传到张氏这里,已经是第五代,虽然手艺传男不传女,但张氏自幼在这种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也会编织一些小物件。 王五脑子活泛,除了赖以生存的农田外,在农闲时,只要不是为官府做徭役的时节,还会到城里找点杂工干。去年恰逢衙门里原来承运泔水的伙计意外病逝,衙门重新寻人,在柳州府内遍寻不到,便向柳州府的城外寻人。 也不难理解。这种脏累活,柳州府城里的人很少愿意干。王五听说后,便托了里长,接下了这个运泔水的活。王五的生活,也因为这个活计而有了新的变化,每月固定的俸银,人也愿意吃苦,再加上王五的老婆有些手艺,二人的生活可谓蒸蒸日上。 原本这泔水只需一人承运即可,可随着柳州府内商户不断增加,一辆泔水车已经无法满足需求,王五便向衙门推荐了自己的同村邻居李四。 说起李四,文书上记载,与王五一样,祖上为佃户,到了李四这儿,依然是佃户。李四兄弟四个,皆以佃农为生,但田主收的租子越来越多,交完田租之后,剩下的收入无法维持四个家庭的支出。虽然李四兄弟已经分家,但人口却在不断增加,租赁的田地却无新增。仅仅依赖田地为生的李四,日子是入不敷出,与王五有着天壤之别。 作为邻居,王五有心帮一把李四。承接了衙门的活计,也让李四的生活改善了不少。王五有心改变生活,悉心培养两个儿子,希望他们走科举之路。但李四,即便是有心,却无力。他们家,交不起儿子的束修。 看到这两份文书,荆子言心中有了底,可也只能是猜测。“张涛,你去查一下李四和王五最近家里有什么异常?” “公子,这个我已经查过,李四的儿子叫李运来,李四的儿子在清平坊东街一家木工铺做学徒,前几日这个李运来在店里打架,将另一位学徒徐如意打成重伤。这家木工店的店主大怒,原本是要将李运来赶出木工铺,耐不住李四和李妻不断求情,店主才同意让李运来暂时继续在木工铺做工。但如若再犯,立即逐出。”柳静颐说道。 “哦?一般手艺人都是师傅带徒弟的传承方式,徒弟之间打架,不算什么大事,可打一次架就要被赶出师门,这就是问题了。”荆子言冷冷的说道。“去查一下他们打架的原因,还有李四和李妻是怎么求的情。只有知道了事情的全貌,我们才能有更多的把握让李四开口。” 第五十一章 李四的隐情 此时已到夤夜时分。可荆子言和焦震并未有休息的迹象。 “静儿,你先宅里休息,明日有什么事情,我再让人通知你。”荆子言看向柳静颐说道。 “公子,我想跟您办案。”柳静颐不想回去。 “听话,先回去,等明日有消息,我自会派人通知你。”荆子言的语气不容人反驳。 柳静颐无奈,只好先回荆宅。如今查到李四这儿,也算是有了一个线索。在荆子言眼中,她只是一个大夫,看病才是她的本分,验尸也能说的过去,查案并非她的本分。她能查到李四和李运来,已经超出了荆子言的预期。 不能再让她跟着奔波! 目送柳静颐走出提刑司内堂,荆子言吩咐张涛,天一亮便去木工铺,查一下李运来和徐如意因何打架。已是寅时,此时去木工铺,恐怕人已经安置,容易无功而返。 “荆寒啊,事已至此,只能第二日再去探查,明日让张涛去查李运来,你随我一同陪石斐寂去见那些乡宦。”焦震语气有些无奈。“哦对了,今晚你就在提刑司衙门留宿吧,也方便明日继续查案。” “之前你提议的动用府库银两的事情,我已经和知府衙门商量过了,此事特事特办,如果石徽钱庄真的出现什么无法控制的情况,就先动用府库银两。”今日那本账簿,已经让焦震内心发寒。 “是,大人。”随后荆子言又嘱咐张涛,将关于李四和王五的所有文书都送到他的坊间。此时的他,只要一想到石徽钱庄外面那一望无际的队伍,便倦意全无。 必须尽快破案! 一夜无眠。即便看了一夜的文书,荆子言也没有从文书中得到更多的线索。这一宿,焦震也是辗转反侧。卯时天刚亮,焦震便起身,来不及用早膳,便来到荆子言的房间,拉着荆子言一起去石徽钱庄。 从石徽钱庄所在的元安坊到提刑司衙门所在的贵康坊,距离并不远,乘马车大概半炷香的时辰就到。以往在车内说说话,聊聊天,时间眨眼而过,也不觉着远。可今日焦震和荆子言坐在车内,却觉着时间无比漫长。 马车尚未到元安坊牌楼就停下来了,捕快来报,前面被人群挤的水泄不通,只能步行进入。无奈,焦震和荆子言只能下车走路进入元安坊。此时的人群已经不是井然有序的队伍,而是人挤人的蜂拥状态。 焦震和荆子言费尽力气,在捕快们的帮助下,才进入石徽钱庄。今天已经是军饷失窃的第四日,消息早已走漏,石徽钱庄此时已经被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钱庄内的人插翅难飞。 见焦震和荆子言进来,一脸疲倦的石斐寂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大人,您可来了。”说着,便将焦震和荆子言引入内堂。 “大人,昨日您二位离开钱庄之后,我便命人加急从周边府、道的钱庄调配饷银。因为时间紧急,目前仅凑了三十万量。”石斐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已经命人连夜押送了,如果路上不出意外的话,最快今晚能到。” “好,能延缓几日算几日。今日我们随你一起去拜访你所熟悉的乡宦,让他们出面给你作保。”焦震说道。 “大人,今日一大早,住在城北贵康坊的言大人派人过来说,他相信钱庄的信誉,亦相信提刑司能够尽快办案,所以不担心自己会有损失。”石斐寂战战兢兢的说着。“他告诉小人,他已经知会几位大户,不要跟风兑付。所以大人我们可以不用去拜访各位乡宦了” 焦震和荆子言对视了一眼,心下意会,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荆子言心中有了判断:“如果不是有什么利益纠葛,一个致仕朝中大员为何要轻易的为一个钱庄老板作保。” “如此甚好,那倒给我们节省了时间”焦震长叹一声“荆寒啊,那我们继续去走访,我们还是需要查出消息走漏的源头。” 离开时,他们并未走正门,而是穿过二堂、三堂绕道从石徽钱庄的后门离开。从正门绕道后门,荆子言这才发现整个钱庄规模实在宏大,从正门到后门,整整占了元安防的一条街。他环视了后门的环境,钱庄后门已经接近城墙。出了后门,才发现后门也被人群围着,只是人群没有正门那么多。 焦震苦口婆心的又劝说百姓们:“乡亲们,你们放心,钱庄有足够的储备银两,大家不要着急,更何况你们围在后门,后门这儿并未设兑付通道。” “我们围在后门,不是为了来兑付,是为了防止钱庄老板逃跑,只要他不跑,我们的银子就不会有损失!”人群内有人高喊。 焦震苦笑。“可你们总得给我们让一条路,让我们去查案,只有查清了案子,你们的所存的银两才有保障是不是。” 围着的人群这才给焦震和荆子言让开一条路。 城墙与钱庄后门之间有一条路,后门旁边有一棵老槐树。周围环境简单,荆子言绕老槐树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走出钱庄一段距离,焦震开口:“如今言大人直接出来给石斐寂作保,虽然说能够延缓时间,可看着门口那群百姓,我这心里终归是不踏实啊。” “大人,如今李四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李四开口。”荆子言掷地有声,“大人,时不我待,我们先回衙门,分别提审李四和王五,早上我已经让张涛去查李运来打架一事。我们边审边等。” 对于荆子言的建议,焦震除了赞同还是赞同。他看着荆子言,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这个人不简单,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帮衬自己,不愁没前途。 按照荆子言的建议,焦震开堂审问王五,荆子言则去牢中提审李四。之所以这么安排,在荆子言看来,如果参与的人是李四,且只有李四的话,分开审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唯一让荆子言担心的是,如果过早就公开审理李四,会不会打草惊蛇,那幕后的人是否会隐匿,再追查军饷的下落,那就更难了。 如今荆子言有些后悔,过早的拘传李四和王五。按照紫苏探查到的消息,军饷可能还未完全运出城,如果不切断这条运送饷银的路线,那么会有更多的饷银被运送出城。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既然已经拘传李四,那就必须有十足的把握,让李四开口。 回到提刑司衙门,荆子言径直去了大牢。他让人将李四带到刑具室内,自己正襟危坐在上首位置上。两个狱卒候在一旁。他并未让人对李四上刑具,只是让其跪在下首,眼神凌厉的看着他。 荆子言的眼神让李四有些发麻。“大。。大人。。不知小人犯了何罪,将小人关到这大牢里来。”抵不住荆子言的眼神,李四率先开口。 “哦,我这儿接到一份状纸,说你儿子将人打伤了,苦主投状无门,在衙门口寻死觅活的,提刑司大人这才知道还有这事儿,就让我查清原委,给苦主一个交代。”荆子言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番话,并非是荆子言凭空猜测,是他根据李运来与徐如意打架的事,推断出来的,只不过有些成分被他夸大了。 跪在下首的李四,听到荆子言的这几句,顿时慌了手脚。荆子言眼神不错的盯着李四,就是想看听到这几句的李四,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李四的反应没有让他失望:“你。。你胡说,我儿子打架的事儿已经摆平了,他们徐家明明已经答应不再追究我儿的责任,怎么可能去衙门口寻死觅活。”李四情绪有些激动:“大人,你别听徐家的人胡说,他们明明拿了我们家的好处,怎么可能言而无信。” 让荆子言没想到的是,原本几句投石问路之言,居然真的问出了内情。他与旁边的捕快相视一笑,继续不动声色的说道“你说徐家拿了你们的好处,怎么证明?徐家可没说起这茬。” “那是徐家撒谎。”李四急切的反驳道:“徐家明明拿了我们五十两银子,说是给他们儿子寻医问药的钱,而且前两日又问我们要了五十两,是他们徐家的养老钱。” “那你们又给了他们五十两?” “没,没,我们哪有钱给,只能跟他们说宽限几日,等有钱了再给”李四眼神闪烁,声音越来越小。 “你运送泔水,每月的月俸是500文。五十两银子对你们来说不是小数目,你是怎么凑的?”荆子言声音严厉的问道:“你儿子与徐家的儿子打架,到底是给人家儿子打成什么样,能让徐家问你们要一百两银子?” “没。。没什么,只是小儿之间的打闹而已”提到二人打架的事,李四言辞闪烁,眼神躲闪。 荆子言心下了然,知道事情远远没有李四描述的那么简单。关于李运来与徐如意打架的事,荆子言不再多问,转而继续问银两的事。“既然徐家问你要一百两银子,那么你准备怎么去凑这一百两?” “大。。大人。。我们是小民。。只靠着我这点月俸,哪能凑的齐一百两。”提到银子,李四声泪俱下:“徐家的人说,如果不赔他们钱,就去报官,那我儿子就毁了啊。于是我跟内子一合计,把我们住的那间房子抵押给商行了。” 李四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房子抵押了50两银子,把钱给了徐家,徐家这才罢休。可也不知怎滴,十天前徐家又找上门来,说五十两银子只够他们给儿子寻医问药,如果治不好,他们就没人养老了,所以又问我们要养老钱。可我们实在拿不出,便跟他们商量能否宽限几日。” 第五十二章 李四的供词 荆子言脸上浮上一层玩味的笑意。“他们答应了?” “他们答应给宽限一个月,以一个月为期,期间不再来骚扰我们”李四说道。 “那你可有想到什么筹钱的法子?否则以你的月俸,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这50两银子的。”荆子言继续循循诱导。 “我。我。我还在想办法。”话到嘴边,李四并未继续讲下去。 李四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被荆子言看在眼里。 “你不说,不如我来替你说。”荆子言从座位上起身,慢慢踱步到李四跟前,俯下身看向他,说道“以徐家几次三番骚扰你家来看,你儿子李运来闯下的祸事不小。你为了息事宁人,只能用银钱打法徐家。可你的月俸,根本不足以支撑徐家的要求,怎么办呢?” 李四看着荆子言,似乎一切已经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心虚的低下了头。他不敢看荆子言那凌厉的双眸。见李四不敢直视自己,荆子言直起身,边走边道:“此时,有一个人找到了你,跟你说现在有个能赚钱的活计,只要你能帮忙,事成之后,一定会给你丰厚的酬劳。” “这个活计也简单,就是借用一下你的泔水车,将他们的东西运出城外。”荆子言如亲眼所见一般,继续给李四讲故事:“他们跟你说,一不用你亲自帮忙装车,二不用你帮忙卸货,你要做的,只是如往常一样,用泔水车将泔水运往城外的沤肥池。” 李四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荆子言:“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找你的人是谁?”荆子言突然用凌厉的语气呵斥道,让跪在堂下的李四吓了一激灵。 “我。。我。。”李四被荆子言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的有些蒙,顺着荆子言的话茬,脱口而出一句“是徐如意的爹给我介绍的活计。” 被吓蒙的李四,才有所缓解,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急忙改口辩解道:“哦,不。。不。。。。你说的都是假的,无凭无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四那句下意识说出的话,已经给了荆子言明确的答案,见其改口,荆子言并不意外。继续问道“你刚刚说,是徐如意的父亲给你介绍的活计?” 李四眼皮一跳:“我。。我没说,是你听错了。” “哦?是么?那我们在场三个人六只耳朵,都听错了?”荆子言再次语气凌厉起来。 被荆子言再次呵斥,李四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底气:“我。。我。。” 此时张涛还没回来,荆子言也不着急,眼神玩味的看着李四,嘴角微微有些上扬。他知道,此时李四的心理防线已经在慢慢瓦解。这是一场心术战。 一直不打算说实话的李四,看着坐在上首位置的荆子言不再审问他,反而在漫不经心的看着卷宗,心理开始打起了鼓。他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说!” 就在双方对峙陷入僵局时,去木工铺问询的张涛回来了。张涛示意荆子言出来说话,二人走到确定李四听不到的位置,张涛这才低声告诉荆子言:“李运来跟徐如意打架,下手没轻没重,打中了徐如意的要害,此生徐如意不能生育了。” “这徐家是独子,知道徐如意的病情之后,一直对李家不依不饶。”张涛小声说道:“这等于断了徐家的后,徐家岂能轻易善罢甘休。” 原来如此! 除此之外,张涛还打听到,自从徐如意出事后,徐家一直找李家的麻烦,李家让他们绝了后,那么李家就得赔偿,不仅仅是银钱的赔偿,还要让赔偿他们子嗣。 “赔偿子嗣?”荆子言有些疑惑。 “是这样,徐家要求李家,要么李运来出嗣到徐家,要么以后李运来改姓。”张涛解释道。 “这是要让李家绝后啊!” “李家不同意这个方案,无奈之下李家找到当地里长,求里长主持公道。里长又请了当地的里老,对双方进行调和,最后里老给出了一个方案。”张涛顿了顿,继续说道“李家赔偿徐家五十两银子,将来李运来所生长子要给徐家,继承徐家香火,此子就跟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了,这样一来李运来不用出嗣,也不用改姓。” “那徐家答应了?” “答应了,徐家和李家都答应了这个方案。” “知道了”荆子言又问道:“那你可问清楚了李运来为何与徐如意打架?” “这个没人知道。” “那他们平日里关系如何?” “关系一般。”张涛有些不屑的说道:“这种小门店里师傅带徒弟,徒弟们经常会为了一点小事而争执,大多是因为师傅多教这个人,少教了那个人而打架。” “那这个师傅平日里可有偏心?” “我问过木工铺的师傅,他自己说平日里对待徒弟都是一视同仁。”张涛继续说道,“但是李运来一直觉着师傅偏心大徒弟徐如意。” “听他们邻居生活,师傅一直觉着徐如意在木工这块儿很有天分,做出的东西惟妙惟肖,比较受大户人家的喜爱。因此每当徐如意做的家具之类的器物一旦卖出去,所得收入,师傅总会分一点给徐如意。按照木工师傅的说法,徐如意的手艺已经可以出徒。”张涛想起邻居的话,如实告诉荆子言,“但是那个李运来就差点意思了。” 听到这儿,荆子言心下了然。人一旦起了嫉妒之心,就会变得盲目,一旦心盲了,就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 荆子言有了计较。他吩咐张涛先去把徐如意的父亲拘传到府衙。随后回到刑具室,继续审问李四,不同于之前,这次直逼李四要害:“李四,你儿子李运来伤及徐如意之要害,致其不育。因此徐家一直与你李家纠缠不休,随后经由里老协调,将来你儿子李运来所生长子过继给徐家,承徐家宗祧,此子与你家李家无任何瓜葛,同时你李家赔偿徐家五十两银子。此是否属实?” 李四大惊,用惊恐的眼神望向荆子言。此时荆子言正用那深邃的双眸中透出的凌冽的寒光盯着他,盯的他浑身发麻。他战战兢兢的说道:“回。。回大人,却有此事。” “你刚才说徐家又来搅扰你们,问你们要养老银?”荆子言问道。 “是。。是大人” “你撒谎!”荆子言冷冷的说道“他们是找过你,但是并非是找你要银子,而是催着你为儿子张罗婚事。你的确需要银子,因为自打儿子惹出来这个祸事之后,你家的钱都用来给你儿子摆平此事,已经没有多余的银两来为他张罗婚事” “另一个,你儿子惹出了如此大的祸事,想必在此地已经传开,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儿子。你没有办法,只能从柳州府外为其求娶,这都需要不少的银两。”就像曾经身临其境似的,荆子言继续说道:“而此时正好徐父找到了你,给你介绍了一门能够发财的生意,你连想都没想,就一头钻了进去。” 李四此时已经瑟瑟发抖:“大人。。。小人。。” 见李四还不想说实话,荆子言继续说道:“李四,如今事已至此,你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帮你儿子摆平的此事,如今想让你所做的一切付之东流么?《大宸律》第五十条规定,恶意伤人至人残疾者,杖八十,流放三千里。” “大人。。您别动我儿子,我说,我都说”李四绝望的闭上眼睛,回忆起那晚的事儿,说道“大人,那是十五天前的一天,我如往常一样搜集完泔水,将泔水车停滞在院子里,正准备洗漱安寝,徐如意的父亲突然来找我,说知道我手头紧,没法赶紧给儿子张罗婚事,所以有个好差事给我介绍一下,做这个差事,一次能有一百两银子。” “我当时已经走投无路了,心想不管什么差事,先应下来过了眼前的坎。我按照李四说的,第二天将泔水运出城时,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返回城内,而是去了附近的一片树林。在那片树林里,徐父和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蒙面男子等在那里,他们跟我说,要借我的泔水车运点东西,就像您说的,不需要我装车,也不需要我卸货,只是把泔水车交给他们。” 李四想了想,继续说道:“当日他们就把泔水车拉走了,说晚上会给我送回来。我心里忐忑,但也没有多想。当晚他们将车送回来时,我感觉泔水车轻了好多,我检查发现,他们把泔水桶的桶壁挖空了,在水桶底端的桶壁位置,有一个方形的孔,这个方形的孔,用木块塞着,木块能够拿下来,孔的大小能够伸进去一个拳头。” “你发现这个孔时就没问他们是用来做什么?”荆子言问道。 “我并不知道这个孔是做什么用,但是我想,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所以也就没问。”李四回答道。 第五十四章 淮安楼 听到李四的回答,荆子言轻蔑一笑。 此时的李四内心已坦然,此刻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儿子,为了儿子,可以什么都做。 荆子言觉察到李四态度的变化,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那他们是如何与你交接泔水车?每日几时将车拉走,又几时送还?你将泔水车运出城外后,又运向哪里?此事王五是否知情?” “回大人,那日他们将泔水车还给小人时,告诫小人,这件事不可与任何人透露,并叮嘱小人一定要瞒过同伴。”李四回忆道:“当日他们将车还回,并仔细叮嘱后便再无音讯,直到五日前,那银色面具黑衣人找到小人,告诉小人以后将淮安楼的泔水放在最后一个收集。” “那你是如何瞒过王五的?” “我跟王五收集泔水的路线并不一样,他负责城西和城北,我负责城东和城南。因而我们二人在收集泔水时并不碰面,所以很容易瞒过他。我按照他们的吩咐,每日最后收集淮安楼的泔水,淮安楼是咱们柳州最大的酒楼,每天会产生大量泔水。每次他们都会让我将泔水车从后门拉入酒楼的院内,方便将泔水倒入车内。”李四用消沉的语气说道。 似乎是有些累,他跪着的身形没有此前坚挺,身体微微下沉,有气无力的继续说道:“四天前,我照例将泔水车拉入淮安楼的院子,进入院子,我又看到那个银色面具黑衣人,他身后还跟着三个黑衣人,见我到来,他让人蒙上我的眼睛,捆住双手带到一间屋子里,对我说等把货物装装完,就放我离开。” 荆子言插嘴问道:“你的意思是淮安楼是他们的据点?在淮安楼内你还看到过什么?” “大人您别着急,听我慢慢跟您说”李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黑衣人进来放我出去,让我将泔水车拉走,告诉我第二日运出城去后,将泔水车拉到泔水池旁边的一块有很深车辙印的空地上,让我将车沿着原有的车辙印停车。我拉泔水车的时候,明显感觉泔水车要比往日满桶泔水要沉。” 荆子言想起,他当时勘察泔水池时地面上那4道深陷的车辙印,那车辙印附近的土壤格外松软,当时并未多想,现在看来,原来关窍在这儿。 荆子言再次发问:“那你将车停到车辙印上之后,都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李四肯定的回答道:“就是正常往下卸泔水,因为泔水桶又沉又重,我们会在车上随身放置两个小桶,卸泔水时用小桶从泔水桶中盛出,倒入泔水池。” “什么都不做?”此言一出,让荆子言吃了一惊,又重复问道:“你确定什么都没有做?” “对,小人确定什么都没做”李四肯定的回到道:“等我将泔水全部卸下之后,再拉起泔水车,发现泔水车跟第一次他们用车送还之后的重量差不多。” “卸完泔水我没敢久留,与王五一起回了城,当晚我再去淮安楼时,那银色面具黑衣人命人给我了一百两银子,并叮嘱我让我想办法把这银子重新融掉。还说等货物全部运完,还会有更多的酬劳。看着这沉甸甸的银子,我什么都不敢问,第二天我便把银子给了我二哥,算是他帮我摆平我儿子祸事的酬劳。”说完,李四突然激动的说了一句:“大人,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事情了。求您千万别动我儿子。” 李四的口供,让荆子言陷入沉思。良久他又补充问道:“你在淮安楼内,被蒙着眼睛关在房间里时,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李四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的回答道:“很多人的脚步声,也有往泔水车倾倒泔水的声音。”说完,李四低下头,不再说话。 突然,一个阴沉的声音在李四的耳边响起:“你确定你不知道他们让你运送的货物是什么?”这一声,吓的李四一个激灵。一抬头,才发现荆子言正蹲在他身侧,颇具玩味的注视着他。 “我。。” “按照你的说法,他们用你的泔水车运送了三天货物,第一天不知道,第二天不知道,第三天难道还不知道?你就真的不好奇他们运的是什么?你就那么心安理得的收下那一百两银子?”荆子言继续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倒是你给我说说,如今在这柳州府内,哦,不对,是整个大宸境内,什么样的差事能一次有一百两的酬劳?” 见李四低头不语,荆子言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大宸律》伪造口供,隐瞒真相者,杖五十。我呢本来不想让你受那皮肉之苦,看来你还非要尝尝啊。你尝尝倒也没什么,但是你那儿子。。。” “大人。。别。我说。。是我见钱眼开。大人您说的对,我是很好奇,第二天从淮安楼回到家中时,我打开了水桶底部的机关,里面掉出来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我把手伸进去,摸到里面能接触到的地方都是硬邦邦的东西。我拿出来一看,发现又是银子。” “也就是从那时,我知道了他们让我运送的是银子。开始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银子,但后来听人说石徽钱庄被盗了,我想这应该就是石徽钱庄的银子了吧。” “那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报官?”荆子言声音突然凌冽起来。“知情不报者,徭半年。” “大人,我正缺钱,我已经帮他们运了一次,如果被查出来我肯定也拖不了干系,既然这样,不如索性我直接从中捞一笔。”李四眼神有些闪烁。 “所以每次运送时,你都会从中取出一些银子?”荆子言轻蔑的补充了一句,“你一共从中取了多少银子?” “回大人,我一共拿了三百两银子。从我知道真相起,每天从中拿两锭银子。昨天的银子还没送出去呢,我就被您拘这儿来了。” “你倒是不贪!”荆子言讽刺道:“我再问你,你为何没遵照他们的叮嘱把银子融掉?” “融银费时费力,小人就是一个平民百姓,也不知掉怎么融。所以就想先在家中藏起来起来,用的时候到钱庄兑换成铜板使用。” “除去被你二哥存到石徽钱庄的一百两,剩余那二百两呢?”荆子言又问。 李四大惊,艰难的问道:“大人,我。我二哥去石徽钱庄存银子去了?”听到这儿,李四又急又气,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被抓了。 “我私自拿的钱,还剩二百两,加上他们给我的一百两酬劳,一共三百两,还藏在小人家中的土炕里边。” 荆子言摇摇头,“幸亏李二无知,这才让案子有了线索。” 见李四已经没有其他补充内容,荆子言示意主簿让其确认口供,确认无误签字画押,并让狱卒将李四收监。拿着李四的口供,荆子言回到提刑司衙门二堂,焦震早已在那等候。因为王五并不知情,所以焦震那儿并无收获。 荆子言将李四的口供呈给焦震,并告诉焦震让张涛带人去拘传徐如意的父亲。看完李四的口供,焦震内心大为不安。事不宜迟必须立刻查封淮安楼。 “荆寒啊,我们也一同前去,看看这个淮安楼内到底有什么名堂。”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淮安楼内已经人去楼空。人没抓到,焦震和荆子言只能勘察现场,看看能否查到什么遗留的蛛丝马迹。 淮安楼是柳州府内有名的酒楼饭庄,菜品齐全,饭庄内的大厨精通各类菜品,在当地堪称一绝,柳州府内的乡宦豪右迎来送往都会在淮安楼,各地风流才子到柳州府内驻足,也一定会来这淮安楼品尝美味佳肴。 一直以来,大家以为淮安来楼是酒楼。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淮安楼居然还有暗桩生意。他们传递消息的速度惊人,昨日夤夜时分拘传李四,今日上午提审李四,不过几个时辰,他们已经获知消息并做了应对。“对手不简单啊。。。” “被关入小屋。。。被带出。拉走泔水车。”荆子言回忆着李四的口供,尝试还原当时的场景。站在后院中,荆子言有些犯难,淮安楼这么多间屋子,且都被打扫干净,并未留下有用线索,如何确定哪间屋子曾关押过李四?如果淮安楼就是他们的据点,那么被盗的军饷他们是通过什么方式存储的? 想到这儿,荆子言突然记起此前勘察银库时柳静颐说过的话:在现场闻到过一丝东西馊了的味道。“难道说是泔水的味道?” 想到这儿,他立即命令捕快搜寻院内所有用来存储泔水的容器。不多时,有捕快来报,在距离后厨不远的院子里发现两口大缸,里面盛有不少泔水。荆子言命人将大缸腾空,但缸中除了泔水之外,以及一些食物残渣外,并未有银两。 他想起之前柳静颐说过,黑衣人对李四说至少还需三个晚上才能把银子全部运出去。这些尚未来得及运出的银两,一定还藏在某个地方! 荆子言不甘心,将目光重新聚到那两口大缸上,他又仔细检查那些从大缸中倒出的食物残渣。一抹银色的长条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用帕子将那长条拿起来,是一片儿薄银片。银子发软,这薄薄的一片混杂在残渣中,如果不仔细检查,很难发现。在那薄片的其中一面上,隐约能看出来是个“饷”字。 荆子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大人,这两口大缸就是他们存储所盗窃军饷的容器。”说罢,他把那张薄片递给焦震,继续解释:“这薄片应该是从军饷底部平切下来的,他们所盗窃的乃是官银,最好的办法是融掉,可如果来不及融掉,掩盖官银最好的把办法,就是把军饷底部的落款给切掉。” 焦震看着那薄片,脸上并未呈现多少喜悦。“可即便如此,我们并未在此搜到任何饷银,只能证明他们曾经在这儿存放过军饷。” 荆子言倒是一派乐观,“大人,从昨日夤夜至今,不过几个时辰,他们来不及运出的银两还剩很多,我们已经在府内各出入口设置了重兵把守检查过往人群和车辆,他们一时半会儿仍然无法把银子全部运走,那么最好的办法则是仍在将银子藏在淮安楼内。” “可我们在此四处搜查,并未找到”焦震显得有些急躁。军饷已经被盗四天了,如果还找不到军饷的下落,他不确定是石徽钱庄还能撑多久。如果一旦激起民变,那就不是乌纱不保的问题了。 荆子言蹙眉。焦震说的没错,这个薄片只能证明这两口大缸曾经储存过银两。但饷银会被藏在什么地方呢?此时一股若隐若现的气味,引起了他的注意。实际上从进入后厨的范围,他就能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股气味虽然被泔水所掩盖,但还是会被人捕捉到。 “去知子药炉把柳姑娘请过来。”他吩咐捕快道。随即又吩咐捕快将每个房间再仔细搜查一遍。 焦震无奈,亲自上阵去查看每间房。正烦恼之际,去拘传徐如意父亲的张涛来报,石徽钱庄有了新的消息。 第五十五章 地窖 石徽钱庄的兑付还在继续,人员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银库的储备银两眼看就要见底,紧急调拨的银两还未到,万般无奈下石斐寂只能求助于焦震。 根据张涛带来的消息,石斐寂已经撑不住了。听到这个消息,焦震的心往下一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荆寒啊,你继续在这儿寻找线索,我去把事前准备好的银两押往钱庄。” 此时的焦震特别庆幸当初听了荆子言的建议,提前做了准备。看着焦震匆忙的步伐,荆子言知道,如果此事不尽快解决,一旦激起民变,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向来稳重的他,此时也开始焦躁起来。“去看一下柳姑娘到哪儿了?”荆子言朝一个捕快吩咐。 话音刚落,柳静颐走进来,向荆子言抱拳行礼,“公子”。 荆子言简单向她描述了一下李四的口供以及在他们在淮安楼的发现,告诉她现在虽然可以肯定淮安楼是贼人的据点,却没有找到丢失的饷银。 柳静颐跟随荆子言来到后厨范围,正如荆子言所说,对药草感知格外敏感的她,就闻到了一股若隐若无的黄芪的味道,即便是被馊泔水所掩盖,她还是闻到了黄芪的味道。 “公子,这里有黄芪的味道。”淮安楼是酒楼,引药入菜也并不新鲜。 荆子言将那片薄银片递给柳静颐,”这是从那两口泔水缸里找到的饷银切片。” 柳静颐将薄片,放在鼻前,仔细的闻了闻“公子,这上面也有黄芪的味道。” 她环视了一下淮安楼的小院,试图捕捉道院子里的黄芪味道。 “公子,我们先挨个搜一下这院子里的房间吧。”荆子言颔首。“说不定还能找到曾经关过李四的那一间。” “其实,关押李四的那一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饷银,他们来不及把饷银全部挪走,肯定还留在这儿。”荆子言说道。 柳静颐点点头,跟随荆子言逐一搜查,但始终一无所获。“这些人是肯定是有组织的,他们现场清理的太干净了。”柳静颐忍不住说道。 一无所获!柳静颐有些不甘心。 突然院子角落里的一个小矮房引起了她的注意。捕快说这是柴房,已经搜过了,没有任何收获。柳静颐不放心,朝柴房走去。走近柴房,柳静颐觉着有些不对,不同于一般人家的柴房,这个柴房有些小,里面的确有干柴。 “对,是干柴太少了,淮安楼这么大的酒楼,这点干柴怎么能满足它们后厨的使用。”反应过来的柳静颐,慢慢走近那堆干柴,越走近,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黄芪味道。 “公子,这儿有发现。”听到柳静颐的呼喊,荆子言快步走近柴房里。 柳静颐试图把码放在墙边的干柴堆挪走。荆子言急忙叫来几个捕快一起帮忙。挪走干柴,黄芪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她俯下身子沿着之前干柴覆盖的位置敲了敲,其中一块儿地板的声音与周围其他地板的声音明显不同。 柳静颐用坚毅的眼神看向荆子言。荆子言会意:“来人,把这块板子打开。”打开地板,出现一个地窖。“拿火把来”。荆子言用火把向下照去,地窖里面不大,凌乱的放着几个箱子。 “静儿,你在上面等着。”随即荆子言把火把交给她,一个纵身跳入地窖内,随后几个捕快也跟着跳了下去。 柳静颐把火递给跳下去的捕快,箱子很快被打开,借着火把的光亮,荆子言看的清楚,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银两。荆子言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拿起一锭银子,银子的底部赫然刻着“乾化二十四年制 兵饷”字样。这是还没来得及将刻字切掉的军饷。 未来得及运出城外的军饷找到了,荆子言松了一口气,可运出城外的那些军饷尚下落不明。他吩咐捕快们把军饷抬出地窖,押送回提刑司衙门,并让人去石徽钱庄送信,同时吩咐户房的算手清点军饷数量。 “可他们是如何从石徽钱庄的银库中把银子盗出来的?”这个念头始终萦绕在柳静颐心头。 柳静颐一个纵身也跳入地窖中,落地时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了,幸亏荆子言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不是说让你在上面候着。” “公子,我想看看这地窖中是否也有机关”柳静颐眼神坚定的看向荆子言,“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伙贼人是如何从石徽钱庄中把银子盗出来。” 荆子言点头,从捕快手中接过一个火把,递给柳静颐。地窖中因为常年暗不见光,空气中混杂的气味因为地窖的打开而逐渐散发开来。柳静颐仔细捕捉着空气中能够寻找到的气味。一丝丝黄芪的味道进入她的鼻中。 她闭上双眼,试图用嗅觉去感知空气中这丝丝的黄芪味道。她跟随着这股若隐若无的气味慢慢向前走,兜兜转转,在地窖中间的位置停下。柳静颐睁开眼睛,地窖中间的位置并无任何覆盖。她俯下身子敲了敲地板,并无异常。但是气味的确是在这儿消失的。 “公子,这个地窖中的味道,与银库中的气味是相同的。”柳静颐站在地窖中间,有些疑惑的看向荆子言“但是这儿的气味要比银库中的味道浓一些。” “是不是因为那些箱子的原因?箱子中的饷银曾经在泔水缸中浸泡过。” 柳静颐不确定的摇摇头。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地窖四周的墙壁,并未找到任何机关。 “公子,他们把盗出的饷银存在淮安楼,那么他们是如何从银库众中把饷银盗出的呢?”柳静颐问道。 “这个问题,目前尚未有答案。不过以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可以提审徐如意的父亲了。”荆子言温和的答道,“也许徐父能够告诉我们答案。” 也许只有这个办法了。在地窖内没有找到更多线索,荆子言和柳静颐从地窖回到地面。此时柳静颐开口道:“公子,我想再去郊外的沤肥池看看。” 荆子言也正有此意。只是如今分身乏术,只能让柳静颐帮他走这一趟“去吧, 一路小心。我让寒澈跟你一起去。” 柳静颐拱手施礼同荆子言告辞后,荆子言便带领捕快们撤出淮安楼,回提刑司衙门审问徐父。 徐如意的父亲名叫徐汉卿,在柳州府内做木材生意。他家原本有祖传的木匠手艺,可无奈到了徐汉卿父亲一代,开始落寞,其父没有天分,自始至终没有做出过像样的家具物件。于是从其父一代开始,手艺便丢了,只剩下了木材生意。到了徐汉卿这一辈,从父亲手里接过木材生意,可也只能卖木头,然而木料的价格要远远低于木材成品的价格,手艺好的木匠做出的家具成品,更是价值千金。 徐汉卿一直想改变,要想发财,还得是做成品生意。可成品生意,得先有人会这门手艺。为了让徐如意学会木匠手艺,徐汉卿这才把徐如意送到了木匠铺那边学艺。 这徐家的生意原本就与木匠铺的生意有竞争,因而开始木匠铺老板并不想收徐如意为徒。还是徐汉卿游说,如果木匠铺老板能收徐如意为学徒,以后木匠铺所需要的木料就可以以市场价三折的价格从徐家购买。 这样原本的竞争关系,就变成了合作关系。原本徐家没有木工,无法做成品,只能卖原材料;而木匠铺会木工,可做成品,却没有原材料,只能购买。两家通力合作之后,取长补短,这徐家和木匠铺都有了明显起色。 这一切,却因为李运来和徐如意打架,打破了。? 第五十六章 四月飘雪 回到提刑司衙门,荆子言让人将徐家所有的文书资料都拿过来,他要知道徐家的命门。 荆子言不理解。按照徐汉卿此时对家族的安排,徐家未来可期,为什么会选择跟盗银的贼人勾结?“难道说是因为儿子打架的事儿?” 从淮安楼的现场来看,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为,否则难以将现场清理的如此干净。“难道说徐家原本是这个组织的一员?”顺着这个思路,荆子言仔细研究起来徐家的文书资料。其中提刑司衙门的《刑狱志》中的一条记载引起了他的注意:“湜沚三十五年四月,柳州府内发生过一件大面积死亡事件,府内有上百人因为窒息而死。仵作验尸的结果显示这上百人皆因呼吸急促引起窒息。徐汉卿的大伯也在其中。” 湜沚年间,还是宸明帝在位期间。宸明帝重在享乐,对民间疾苦不闻不问,人们生活民不聊生,这种大面积死亡的事情,不足以引起宸明帝的重视。 《刑狱志》中记载,这件大面积死亡事件“已结案”,但并未记载整个事件的详细过程。荆子言心中有些愤怒,柳州府的官员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压制住心中的愤怒,他命人去知府衙门取来《柳州府志》。自大宸开国以来,朝廷为了掌握全国人员、土地基数,命各州府建立自己的户籍册,除了户籍册,还有人员从事职业匠册、军册等等,分门别类,从地方汇集到中央,每十年更新一次。各州、府将自己辖区内的各类册子编辑到一次,汇集成当地的《府志》、《州志》,用以掌控本州、府辖内所有人员,同时当遇到民众的民事诉讼,也可作为依据。 《柳州府志》中有一条记载:“湜沚三十五年十月,当时知府下令,从三天山四面前后、山顶到山脚石垣一带,及其延伸天山、凛山一带皆不许种植杨树,如仍有种植者,许地方里保即时凭据送呈官府,按抢占山场论罪,严惩不贷。如地方里长、里保有隐匿者,一律连坐,严惩不贷。” “这二者之间可有什么关联?” 文书记载,徐汉卿是湜沚四十年生人,到乾化十年与妻俞氏育有一子,即徐如意,年十四,独子。徐家世代经商,以成本家具为主要营生,但到了徐汉卿的父辈,就开始以木料为主,为了节省成本,徐家的木料以自己采伐为主。 “做木材生意,以自己采伐为主。。”荆子言重复着这句话,感觉这件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等等。。。朝廷规定,木料砍伐都需要有朝廷发放的采伐证,如果没有采伐证,私自采伐可入罪。”根据《柳州府志》记载,这个徐汉卿世代居于柳州,祖上也参加过科考,中过秀才。但后来在科场上一直没有太大建树,反而通过卖手工家具,家境逐渐兴盛起来。于是徐家先祖便不再追求科场得意,一门心思放到做生意上。 府志中记载,徐家祖上在郊外的三天山上有六亩三分的地契。徐家祖上用其中的三亩种植极易成活的杨树,杨树适应性强,不挑土壤,成材快,轮伐期短,一般5到8年便可采伐利用。其余的三亩三分种植当季农作物。经过四季轮回,杨树到了伐木期,徐家便将这三亩杨树砍伐,做成家具,这三亩杨树的收成,是那三亩三分农作物的5倍。 尝到甜头的徐家,便扩大了杨树的种植面积。经过几代人的积累,三天山三分之一的面积已经是徐家的产业。三天山原本自然天成,非人力可为。自大宸开国皇帝烈风帝登基之初,为了鼓励农桑,便下令但凡无主田地,只要开垦即可画地为契,且免三年农税。此举让因战乱而流离失所之人,有了依靠,也因此有了田产,成为了自耕农。 徐家先祖就是受益于此,在三天山上开垦了六亩多的田地。依靠开垦的六亩多田地,徐家由此发家。徐家的发家致富的路子,让人看在眼里分外眼红。从烈风帝到宸明帝,三代帝王期间,柳州府内的豪右乡宦竞争相去三天山上种植杨树。 越来越多的人去三天山上画地为契,开垦种植伐木,经过无休止的伐木种植,三天山上原有的植被皆被砍伐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杨树。每年的四五月份间,杨絮纷飞。因而柳州也因“四月飘雪”名扬天下。 《府志》记载,每到“四月飘雪”的季节,柳州府内就会莫名死上一些人,湜沚三十五年四月是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湜沚三十五年也是三天山上杨树最多的年份。 荆子言想起此前柳静颐曾经叮嘱那一对卖病儿赚钱的夫妇,让孩子远离花粉类的东西。“是过敏。”他记起柳静颐曾经说过,杨树果实在即将成熟期,果实开裂,果实中的杨絮就会四处纷飞。 杨絮又称杨棉。《本草纲目》中记载,其有清热解毒、益肝明目的功效。但是纷飞的杨棉也极易至人过敏,轻者皮肤发红,重者呼吸不畅导致窒息而亡。荆子言记得柳静颐说过,杨絮过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得不到及时救治。 根据《刑狱志》记载,湜沚三十五年四月间死亡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贫苦百姓,死亡时间不一,从四月延续到五月,死因却出奇的一致。“贫苦百姓,适逢身体不适,能抗则抗。。一时的呼吸不畅不足以引起人们重视,皆会以为忍一下就好。。。” 想到这儿,他才略微展颜,这柳州知府也不是一无是处。“看来是做了一番调查。”将二者联系起来之后,荆子言有了一丝头绪。 《柳州府志》中记载,徐家从徐汉卿父辈开始败落。其父辈以来没有木工手艺,二来恰逢知府下令禁止种植杨树。“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想到这儿,他想让人去查一下近几年徐家做生意的木料来源,他想让张涛去,可张涛毕竟是捕快,他一个师爷并不好直接命令,便让墨雨去调查徐家。让墨雨去查,效率也会更高一些。 “从湜沚三十五年起,三天山上便不再允许种植杨树,那么徐家徐汉卿父亲这一代徐家开始败落,那么徐汉卿是依靠什么来支撑徐家的生意?徐家的木料又是从何而来?从湜沚三十五年到乾化二十四年,期间已经历经四十年。这四十年间,徐家又是依靠什么来谋生?”一连串的问题在荆子言的脑海中形成。 至少有了些眉目,荆子言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眼见已经午时,焦震尚未回府,他有些担忧。“难道石徽钱庄出了什么事。。。” 荆子言想去钱庄看一眼。正要出门,就见焦震身后的捕快们押着几个人进入衙门,只听见焦震气急败坏的命令张涛:“先把他们押入大牢,听后处置。” 第五十七章 激变 荆子言疾步迎上前去“大人,这是怎么了?” “哎,别提了。”见荆子言前来,灰头土脸的焦震哭丧着脸,就像见到救星一样:“那些兑付的百姓们哗变了。” “什么?”荆子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焦震。 焦震朝着张涛他们羁押的几个人努了努嘴:“这几个是我逃出来时抓住的人,我去押送银两时,一伙人直接冲过来要抢饷银。。。” “那大人准备的储备银两呢?” “被抢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进了钱庄。”焦震有些心虚“此事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帮刁民居然真的敢抢银两。” 荆子言差点一口鲜血喷出。 “那现在钱庄是什么情况?” 焦震无奈的让荆子言看了看自己那被撕坏的官服:“师爷,他们把我按住,一顿拳打脚踢,如今钱庄已经被他们占领了。” “什么!”荆子言震惊的看着焦震。“快,调集提刑司衙门全部兵力,不行。。还得去知府衙门调集兵力,一定要把局势控制住!” 焦震一脸惊愕,被他口中的暴民们一阵拳打脚踢之后,焦震已经不想再去石徽钱庄了。“这个。。。” 就在焦震错愕间,有捕快来报:“暴民已经在柳州府衙门聚集,大有冲进衙门的趋势。” “不好”荆子言暗叹一声。“大人,我们赶紧去刺史府衙。” 荆子言让焦震调集阖府兵力,马不停蹄的赶往刺史衙门。到了刺史府,荆子言才发现局面之乱已经远远超乎其想象。数不清的乡民正聚集在刺史府衙门,在带头几人的撺掇下,正在搬运木梯,试图搭乘木梯翻越知府衙门的墙头。 无数乡民手持棍棒,鸣锣呐喊,更有摇旗助威者。。。这架势,是要攻入刺史衙门。场面乱做一团,他们高喊着让刺史韩令和出来,给他们一个说法。 刺史韩令和才上任一年,此时在府内满头大汗。眼见着乡民们将要进入府衙,荆子言一个飞身,在不伤乡民的前提下,用内力将已经爬上墙头的乡民击退。 荆子言此举非但没有击退愤怒的群众,反而激起了群众更激烈的反抗。他们群情激愤,誓要韩令和出来给他们一个说法。按照愤怒的群众的说法,他们的血汗钱就这么被无良奸商给卷走了。。。 “乡亲们,大家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焦震竭尽全力试图安抚愤怒的群众,可激愤的群众淹没了焦震的声音。 刺史府内如今已经戒备森严,韩令和不停的来回踱步,府衙外是群情激愤的民众。焦震所带的兵力,试图将民众分化,一部分在外围将民众包围,一部分试图突围,将民众抵挡在府衙门前。就在双方正在对峙之时,有带头者突然高喊:“乡亲们,我们的血汗钱就这么被奸商卷走,刺史大人应该给我们讨回公道。如今知府闭门不出,是不是已经跟奸商勾结在一起了?” “今天我们誓要进入知府衙门,让知府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原本就情绪激化的民众,受到鼓动之后更加情绪激动,一个个大有破门而入的攻势。事态危机,为了避免民众攻入知府衙门,荆子言腾空而起,凌驾于知府衙门正门之上,用内力一掌击倒几乎要攻入衙门的乡民们。 冲在最前端的乡民被重伤。趁乡民们愣神之际,荆子言向焦震使了个颜色,焦震意会,急忙命府兵将冲在最前端的几个乡民拿下,同时将几个鼓动者也拿下。 一时间,激愤的群众开始冷静下来。 荆子言看的清楚,乡民们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必须得把鼓动者拿下,才能缓解目前的局势。。。” “乡亲们,大家稍安勿躁,我如今入府去请韩大人,相信大人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焦震小心翼翼的安抚民众,生怕一句话没说明白,又激起民愤。 “大人,您尽管去,这儿有我守着。”荆子言向焦震说道。 荆子言让府兵们先将几个带头者和鼓动者带回提刑司衙门,而后朝乡民们厉声问道:“乡亲们,之前焦大人就保证过,一定会保障乡亲们的兑付,我们也在竭尽全力破案。钱庄的兑付一直有序进行,不知乡亲们为何就笃定自己的血汗钱被卷走?你们又是为何要抢夺大人所押送的饷银?” 有胆大者上前答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找到被盗的银两?” “即便我们没有找到被盗的银两,可钱庄的兑付一直都是正常的,你们为何不去问一下,那些去兑付的人有没有领到银子?” “排在前面的肯定能领到银子,可是我们这些排在后面的,怎么保证能领到银子?现在钱庄的银两已经不多了,我们这些排在后面的根本就没有银两兑给我们!” “就是就是。。。”说话间,群众的情绪又开始激化。 荆子言努力保持着冷静:“你怎么知道钱庄的银两已经不多了?是谁告诉你的?” “你甭管谁告诉我们的,反正钱庄的银子肯定不多了!”又有人开始嚷嚷。 “如果钱庄储备银两不足,那今天焦大人押送的银子是什么?有朝廷在,有刺史府在,一定不会让乡亲们的虚汗钱付之东流。《大宸律》规定,当众抢夺官银,力斩不赦,罪在连坐。”荆子言用低沉但又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难道你们宁可全家被株连,都不相信钱庄有能力保证你们的兑付么?” 听说要株连,那几个胆大的不敢再说话,民众激愤的情绪又一次趋于冷静。此时韩令和从衙门中走出来,焦震跟在其身后。 面对情绪激动的民众,韩令和沉稳的安抚民众的情绪:“石徽钱庄一事,还请乡亲们相信,朝廷和钱庄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如今钱庄的兑付还在有序进行,请乡亲们一定稍安勿躁,每个人都会领到自己的银两,府衙一定不会让乡亲们的血汗钱付之一炬。”不同于焦震的惊慌失措,面对这种场面,韩令和的把控和应对能力远远高于焦震。“还请各位乡亲,先回家静候,府衙随后会派人挨家挨户登记在石徽钱庄所存银两具体数额,协助钱庄调配银两,统一兑付。” 但随后,其话锋一转,语气也变的凌厉起来:“如仍有随途跟走,群呼类引、鼓噪激愤者,皆按暴徒反叛论罪,处以连坐,严惩不贷。” 韩令和这一柔一刚,立竿见影,躁动不安的乡民终于四散开来,府衙的围困之局终于解开。在出府之前,韩令和就听到了荆子言与乡民的一番对峙之语,他赞赏的看了看荆子言,对焦震说道:”此人临危不惧,果敢睿智,是个可造之材”。 焦震附和的点头:“大人,小人也是如此认为。” 见乡民已经散开,荆子言悄悄命人去向那几个跟他对峙的人打听,钱庄银两不足的消息是从何处传出的。他已经明确意识到,无论是钱庄的兑付还是乡民哗变,背后皆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 第五十八章 怪异花坛 虽然乡民哗变暂时被压制住,但无论是韩令和、焦震还是荆子言都意识到石徽钱庄的事必须尽快解决。 “大人”荆子言拱手向韩令和行礼,“今日这场暴乱,背后一定有人操纵鼓动。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查清这幕后操纵之人。” 韩令和赞许的点点头。“你叫荆寒?”韩令和顿了顿,继续说道:“焦大人经常向我提起你,说你虽年轻,但这识人断物的本领可是一流的,如今看来,焦大人果然所言不差。” 看着府衙大门外的一片狼藉,韩令和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问道:“如今这个案子已经惊动朝廷,我们必须尽快破案,否则难以收场。你可发现了什么线索?” 荆子言没想到,焦震早已在韩令和面前提起过自己。当初为了避免跟官府有过的接触,官府的人他尽量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因而并未与韩令和有过多的交集。 但此事已经无法绕开韩令和。提刑司衙门提点柳州府内的一切刑狱事务,但知府衙门提点整个柳州的一切军政要务,知府衙门是提刑司衙门的上司。如今要想尽快理清此案,还需知府衙门大力支持才行。 想到这一层,荆子言言辞诚恳的说道:“大人,此案小人确实有了一些线索,只是如今石徽钱庄的储备银两确已不足,还需知府衙门鼎力相助才能共克难关。” 韩令和颔首。“此事我会和焦大人尽快商议,竭尽全力筹备银两,先满足乡民的正常兑付,你且按照你的线索尽查清此案。” “是!”韩令和虽然上任仅一年,但在柳州府的官声还不错。他相信韩令和有能力处理好银两的事情。 荆子言又说道:“大人,今日焦大人押送银两时,部分银两被乡民所强,这部分银两还需大人安排人手将这些银两一一讨回。这部分银两是提刑司衙门的储备银两,虽然被用来应急,应当用于兑付,而非被乡民们藏匿起来。” 韩令和点点头:“你说的言之有理。” “大人,这件事还需大人派合适的人出面,对乡民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礼,万万不能因言语闪失再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毕竟今日之事,我相信他们也是被蛊惑的。”荆子言沉静的说道。 听到荆子言这番言语,韩令和对荆子言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分。韩令和在心中由衷的赞叹:“一个乡野之人能有此番见地,在年轻人中实属少见。一些身负功名之人也难有此番见解。” 荆子言又补充道:“如若大人人手不够,可直接张贴告示,告知乡民如有得到官银者,即刻上缴府衙。告示的内容要写明,他们所得到的乃是官银,百姓本不可擅用,擅用者入罪。今念及乡民乃受人蛊惑,只要上缴并不论罪。” 荆子言顿了顿,继续补充“这样刚柔并济,被抢的银两则能够便能顺利寻回。普通民众不可擅用官银,即便是拿到官银,也需到官府指定的溶银处重新熔铸之后再用。这样即便是有人藏匿不缴,如果日后其使用,没有官府的溶银证,他也无法正常到溶银处重新熔铸。此时不上缴,等官府追查出来,那就是大罪。” 韩令和深以为意。荆子言已经把他所想之事都已想到了,且给出了详细的解决方案。 他并未将这番赞叹表露出来。在表面上,韩令和仍然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疾不徐的吩咐身边之人,按照荆子言的方式起草告示,张贴在柳州府内。 “大人,小人先回提刑司衙门审问今日带头哗变之人。相信会有所收获。”荆子言朝韩令和与焦震告辞。 韩令和与焦震点头。他们也需要进一步商议尽快调集储备银两的事情。 出了知府衙门,恰逢墨雨调查徐家回来。听完墨雨的汇报,荆子言心里有了计较,可以回提刑司衙门审问徐汉卿了。 “墨雨,你回宅让幼惜姑姑整理一下我们的账务,我有用。”吩咐完墨雨,荆子言这才信步前往提刑司衙门。 墨雨回荆宅的途中,正巧碰上柳静颐和寒澈回来。墨雨迎上前拱手行礼:“柳姑娘” 柳静颐用手衣袖遮了下鼻子:“墨雨大哥,你这是去哪儿了,沾了这么一身的土腥味?” 墨雨不解,伸出胳膊四处闻了闻,并未闻到柳静颐所说的土腥味。他又让寒澈闻了闻,寒澈也并未闻到。 “我和寒澈大哥刚刚从郊外的沤肥池回来,身上也沾染了泔水的味道,泔水的味道能掩盖你身上的土腥味,所以你俩闻不出来。” “可我身上怎么会有土腥味呢?” 柳静颐歪头想了想,“这种土腥味一般只有在尘土飞扬的环境中才能有,可最近柳州府风和日丽,并未有尘土飞扬的天气。” “嗯。。。你跟我说一下,你今天都去过哪些地方,没准儿能有什么线索。”声音依旧柔和。 “哦,今日公子让我去调查徐如意的父亲徐汉卿,我就去了一趟徐家,又走访了徐家附近的邻居。”墨雨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说道:“我想起来了,徐家的宅子有些怪,说不上来的怪。调查完徐家,我就来知府衙门跟公子汇报了。” “怎么是去知府衙门?” “别提了”,提起这事儿,墨雨一肚子火。“也不知道石徽钱庄的老板是怎么办的事儿,激起了乡民的怒火,乡民们哗变了,一帮人嚷着要攻破知府衙门,让韩知府给个说法。” “啊?”柳静颐有些吃惊。 “幸好有公子在,哗变暂时压制住了,可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案子破了。” 柳静颐想起刚刚墨雨说的徐家的宅子的问题,便说道:“墨雨大哥,你陪我去一趟徐家吧。” 墨雨身上的土腥味让柳静颐不能不在意。因为在沤肥池处,她也隐隐约约的闻到了这股土腥味,这股味道,在上一次她和荆子言勘查现场时并没有。 寒澈和墨雨陪着柳静颐来到徐家,推开徐家的大门,柳静颐便闻到一股浓烈的土腥味。 “墨雨大哥,公子让你查徐家,你可查到什么?” 见柳静颐问起,墨雨便把他所查到的情况如实告知:“以前徐家主要做杨木家具,可在湜沚三十五年扬州府下令府内不准种植杨树后,这徐家就改做木料生意,柳木、桦木等等木材主要从滇南一带购入。从滇南低价购入,再高价售出。” 滇南一代多山,山上植被众多,这也不稀奇。“那这柳州府内做木材生意的有几家?” “一共有两家,一个是徐家,一个是楚家。这楚家不仅做木料,还做成品家具,所以生意要比徐家大大多。楚家家大业大,所要购入的木料也多,因而能以更低的价格拿木料。这样一来,楚家的木料价格要低于徐家。徐家的成本价就已经高于楚家,在售卖价格上,无法与楚家竞争。” 柳静颐豁然开朗:“所以徐家的日子更是每况愈下。这么看来,徐汉卿必须得想新的办法,才能重振家业。” “那黑衣人一定许诺给徐汉卿足以冒险的好处!”柳静颐心下猜测。想到这儿,柳静颐更加确定,这徐家的宅子有问题。 顺着这股土腥味,柳静颐顺着花园经过一堂,来到二堂。进入二堂,她瞬间明白墨雨所说的徐宅奇怪的问题了。一般普通人家,一堂和二堂之间间距不大,一般在期间放置石桌石凳,用作小憩,很少有人在一二堂之间修建花坛。 可这徐家,在一堂和二堂之间修建了一个大花坛,这花坛形状并不规则,应该算得上怪异,根本不具备观赏性。柳静颐围着花坛转了一圈,她确定徐家这土腥味就是从这儿传出的。“这花坛是新砌的,痕迹太明显了,花坛中的土尚呈松软状态,花坛中的花根部也并真正扎根。” “这花坛太怪异了。”柳静颐心下吐槽:“这哪儿是花坛,祭坛还差不多。说祭坛吧,也不像,这既不符合五行八卦,也不附和设计方略,整个一四不像嘛!” “墨雨大哥、寒澈大哥,你俩说说这花坛的感受吧。”柳静颐笑道。 “别扭!”二人异口同声,“太别扭了。” 寒澈和墨雨都是习武之人,也说不出什么更文雅的词语。但寒澈有句话却说对了:“花坛不就是让人来看的么,是要让人心情愉悦的,可这个花坛,让人看了堵心。” 第五十九章 深红色泥土 花坛中传出的土腥味越来越浓,即便花坛中花团锦簇,也难掩这股土腥味。 “挖”,柳静颐一声令下,随后又赶紧加了一句:“但是小心点,别破坏了这些花。” 虽然柳静颐并不懂花,但她从心底觉着,如果用暴力破坏了这些花,有些可惜。 可如此大的花坛,如果不破坏花的话,该从何处入手?寒彻和墨雨一时间有些犯难。柳静颐看出二人的踯躅,柳静颐又走上前仔细勘察这花坛中,试图找到合适的入手处。 花坛中的花土虽然松软,可也并不好挖。“这个花坛怎么就这么怪呢”,柳静颐仔细观察着这花坛,终于意识到花坛怪在何处。花坛中的花土过于多,种植的花卉过于密集,像是被人故意堆积起来的,把这些土堆积起来,再在上面移植花卉,这样看似花团锦簇,花卉却难以成活。 她用手扒开花坛外圈的花卉,果然在花坛的里圈,有不少已经枯萎的花卉。原来这花坛中的花卉,是里三层外三层,一旦花卉枯萎,即再外圈再种植新的花卉,让新的花卉将已经枯萎的花卉遮挡起来。 “奇怪,既然花卉已经枯萎了,为什么还要留着它,而不是直接将其拔除呢?”正当她疑惑中,徐汉卿的夫人在管家的陪同下来到柳静颐面前,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怎敢私闯他人宅第!” 柳静颐这才意识到,从他们进入徐家以来,一路上未碰到任何人,徐家家业不算小,可府中没有丫鬟,没有仆从,大门更是没有人把守。 看这位夫人的装扮,柳静颐上前作揖行礼:“想必这位就是徐夫人,我等奉焦大人之命前来查案。” 一听是官府的人,徐夫人情绪激动,有些焦急的问道:“原来是官府的人,失敬失敬,今儿上午有衙役过来拘传走了我夫君。不知道我家老爷犯了何罪?” “徐夫人莫慌”柳静颐安抚道:“因为徐老爷牵涉到一桩案子,焦大人让徐掌柜过去配合调查。” 见徐夫人情绪有所缓和,柳静颐开口问道:“夫人,不知园中的花坛是何时所修?这设计又是出自何人之手?为何坛中枯萎的花卉不将其拔除?” 徐夫人缓缓说道:“这个花坛是一个月之前所见,我家老爷临时起意,非要在这儿修个花坛,说这一二堂之间的这块儿空地太大,若不将其利用起来,太浪费。” “所以他就自己画了个图纸,找了一些工匠,修了这么个花坛。。。至于那些枯萎的花卉,我家老爷说这花坛里的花太贵了,拔掉太可惜了,让它们继续在土里,没准儿还能活过来。”徐夫人神色坦然的望着柳静颐。 “这徐夫人的神色不像是说谎,或许她并不知情。”柳静颐猜测,如今必须将花坛挖开,可挖开花坛,必须经过徐夫人同意。 豁出去了!柳静颐信口编了个理由:“夫人,我们接到状告,说你们家里有奇怪的气味传出,焦大人让我们过来看看,如今能确定这气味是从这个花坛中传出的,如今我们必须挖开这花坛,还请夫人见谅。” 徐夫人不解的看向柳静颐,又看了看身后的管家,有些迟疑。。 徐夫人的小动作没能躲过柳静颐的眼睛。这时管家突然说道:“各位官人,是这样,因为这花坛里的花格外昂贵,极易难养活,需要悉心照料,所以我家老爷用了些昂贵的肥料来施肥,想必您说的这怪味,应该是这些肥料的味道。” 听闻此言,柳静颐直接说道:“哦?肥料的味道,那你所说的这种肥料可还在?能否拿来让我一观?” 管家就像知道柳静颐会有此一问,不带迟疑的答道:“回官人,不巧的是这肥料昨日刚刚全用完,都用在这花坛里的花上了。”说罢,他朝花坛努了努嘴:“这位官人,您瞧这花坛里还有不少新移植的花卉,特别娇气,得用这些肥料好好养着。” “你这些肥料都是从哪儿购得?”柳静颐继续逼问。 “回官人,这肥料都是我家老爷从一个高人那儿购得,每次都是老爷亲自购入,别人不得插手,所以我们也不知道那位高人具体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管家回答的句句得体,滴水不漏,可这反而更令人生疑,这些答案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官府的人来问。 柳静颐更加确定,这个花坛有问题,可如何让徐夫人同意挖开花坛呢?这让柳静颐有些犯难。如今只有挖开花坛,才能知道其怪异之处。 “夫人近日可是经常头晕目眩,尤其是晚上在这花坛边乘凉还会胸闷气短?”柳静颐看了看徐夫人那蜡黄的脸色,善意的问道。 徐夫人一惊,“官人怎么知道小人的病症?” 对于徐夫人的惊讶,柳静颐已经习以为常: “在下略懂一些医术,医学上讲究望、闻、问、切,我观夫人面色甚是不好,故而有此一问。” 徐夫人稍微放下戒心,回答道:“回官人,我近日确实经常头晕目眩,尤其是来到这花坛这边休息的时候,更是觉着胸闷气短,看了好多大夫,也并不凑效。” “在下观夫人面色,夫人应该原本就有眩晕之症,只不过因为这花坛里的花,加重了夫人眩晕之症。” 徐夫人不解。 柳静颐耐心向其解释:“夫人,这花坛中的花名为夜来香,此花在生长过程中,极其消耗阳气,尤其是夜间,其生长需要阳气,而排出大量阴气。因而夜来香夜间香气会更加浓郁,令常年患有眩晕症之人病情加重。” 徐夫人连连点头,急迫的问道:“那官人,我这病该如何治?” 柳静颐继续说道:“无妨,夫人只要将这花坛中的花换掉,栽种一些不那么消耗阳气的花卉,稍后我给夫人切切脉,为夫人开一贴方子。” “那这花。。。”徐夫人有些心动。此时管家有些按捺不住,连声咳嗽。。。 徐夫人顾不上管家的暗示,又问道:“那按照官人的说法,我该种哪些花卉比较好?” 柳静颐暗笑,人性如此,无论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柳静颐正要回答,就被管家打断了:“夫人,这些花是老爷的心血,如果换掉恐怕老爷回来会跟夫人龃龉。” 徐夫人怒喝一声:“放肆,我都病成这样了,难道说我没有老爷这些花重要!” “请夫人息怒,即便是夫人要更换花卉,此事还需要老爷回来,跟老爷商议才好,更何况,更换花卉还是要请一位懂花的人来帮忙,否则即便是更换,无法成活,也是浪费银子。” “管家,难道说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么?”徐夫人愠怒。 “夫人,其实更换花卉也并不急于这一时,如您这位管家所说,最好还是等徐掌柜回来商议一下。”柳静颐劝说道:“您这病应该是经年累月所造成,一时半会也无法痊愈,需静养,切忌动气。” “不过,”柳静颐话锋一转,“夫人可先把这些枯萎的花株拔除掉,对夫人的病情也会有所缓解。” 徐夫人这才消气,说道:“官人说的是。”接着又吩咐管家:“还不照官人的话去做。” 管家有些为难:“夫人,如今府上下人都已经打发走了,需我回头再找些人来把这些枯萎的花株清理掉。” 徐夫人点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为难的向柳静颐说道:“官人,如今我这徐府您也看到了,其实徐家这两年一直都在下坡路,如今已经支撑不起这家业了,下人已经都被打发走了,就只有这个管家还在老爷身边,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生意上的事,如今老爷被官府带走,这徐府万事就只依仗这个管家操持。” 柳静颐见时机已到,便说道:“夫人,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帮忙帮您清理掉这些枯萎的花株,焦大人一直教导我们,要将帮助百姓作为第一要务。” 徐夫人喜出望外,连声说谢谢。此时徐夫人已经无视管家的各种明示和暗示,只要能省银子就可以! 终于水到渠成了!!见徐夫人同意,柳静颐向寒澈和墨雨使了个眼色。寒澈和墨雨心领神会,小心的进入花坛里圈,将那些枯萎的花卉一株一株的拔除。 枯萎的花卉因为根部已经萎缩,不用太多力气,便将其拔除。可随着一株株的枯萎花卉被拔除,这土腥味越来越重。柳静颐从花株的根部取下一点泥土,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有一丝丝血腥味。 她仔细的观察这泥土,发现这些泥土的颜色略呈深红色。“难道说这泥土混合了血液?”? 第六十章 棺材 柳静颐陷入沉思,从泥土的湿润程度来看,泥土尚未完全风干,也就是说是这血液是近期的,但要想形成这种浓重的土腥味,血液量需要达到一定程度。 想到这儿,她更加确定这花坛异常。“可怎么才能挖开它?”看着满怀期待站在一旁的徐夫人,以及不怀好意的管家,柳静颐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在想,如果是荆子言在场,该如何得到徐夫人的同意。 她微微咳嗽了一声,吸引了寒澈和墨雨的注意,她用口型告诉他们,拔慢一点。二人会意,有意识的放慢拔除花株的动作。 柳静颐尝试用荆子言的角度去思考,站在荆子言的角度,他一定会把可能的事情都想到,运用排除法,排除一个个不可能,那么留在最后的即便是最不可能的,也会可能。然而她是大夫,想不了那么面面俱到,她只能用医者的视角去考虑问题。 她记得师傅之前对她说过,医者仁心,医术是用来救人的,站在医者的角度,谁都希望多救治一个病人。“旁边站着的徐夫人,就是个典型的病人呀!”想到这儿,柳静颐有了注意。 她拿起一株已经被拔掉的花株,拿到徐夫人面前,郑重说道:“夫人,您这眩晕之症,恐怕不只是这夜来香的问题,您闻一闻这花土,有一股浓烈的土腥味。” “我听人说,一些花需要高腐蚀肥料来滋养,可这种高腐蚀肥料却有害于人身体健康,为了夫人的病症,我建议,先把这些花土挖出来替换掉。” 徐夫人近前掩鼻闻了闻那带着泥土的花株,急忙后退一步,跑到旁边呕吐起来。柳静颐急忙过去给徐夫人拍了拍背。此时徐夫人花容尽失,脸色惨白:“这。。这是什么味道,,太恶心了,快,官人,还请您着人帮忙把这些花土挖干净。” 柳静颐内心有些窃喜。但她并未表露出来,面色平静的吩咐寒彻和墨雨将花坛内里已经枯萎的花株这一圈的花土挖出。 “慢”,站在一旁的管家出口阻拦,“夫人,此举不妥啊!”此时管家神色有些紧张。 “哦?有何不妥?”柳静颐语气玩味的问到。 “这。。这。。这些花土都是我家老爷花重金购入的。如此挖出岂不浪费?”管家神色慌张的答道。 “混账,是我的病重要还是这些破花土重要!”还未等柳静颐开口,徐夫人就怒斥一声。 柳静颐扶徐夫人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给她切了切脉。这一切脉,柳静颐心中有了计较。徐夫人这眩晕之症的确已经有了年头,这种眩晕,就是典型的富贵病,平时山珍海味,各种补药进着,又不加以走动,上了年岁,由这种病症引发的其他病症也会显现,因此进补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会加重病情。 这夜来香,本来就不适合这种常年眩晕之人种植,徐掌柜引入这些夜来香,定会加重徐夫人的病情。 柳静颐不疾不徐的向徐夫人解释:“夫人这病,原本就有,平日里夫人应该注意饮食。实际上,夫人这病,并不适合养花。我给您开一贴方子,给您调理一下饮食。您按照方子服药,按我说的膳食方子进膳,一段时间内定有缓解。”随后柳静颐又叮嘱道:“夫人这病多食用素食,少食荤腥,多清淡,少油腻,多多走动,会缓解很多,切记卧床大补!” 徐夫人连连点头。 就在柳静颐与徐夫人说话间,寒澈和墨雨喊了一声:“姑娘,您快过来看!” 原来寒澈和墨雨挖了几铁锹之后,就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二人清理掉花土,发现了一口小棺材。这副棺椁并不是平常成年人所用,看其尺寸,更像是为孩童所准备。见事情败露,管家拔腿就跑。 柳静颐眼疾手快,一个飞身上前点了其穴道。为了防止其冲破穴道,柳静颐让寒澈找来绳子,将其捆起来,待寒澈将管家捆好后,她让寒澈和墨雨将棺材取出,并打开棺材。 但那棺材就像长在花坛中似的,任凭寒澈和墨雨如何用力,都无法将棺材从花坛中取出。“那就先把棺材打开吧!” “一、二、三”寒澈和墨雨对视了一下,一起用力,将棺材的盖子推开。就在盖子被推开的霎那间,一股巨大的血腥味从棺材中飘散而来,令在场之人无不一阵恶心。 坐在石凳上的徐夫人,见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夫人。。”柳静颐急忙上前,用力掐住其人中,徐夫人这才缓缓醒过来。可看到花坛中棺材,徐夫人的惊惧无法用言语表达。“夫人,您如今惊吓过度,我扶您回房中休息吧。” 徐夫人机械的点了点头,任凭柳静颐扶着回了房。安置好徐夫人,柳静颐回到花坛边上,强忍着胃中的翻江倒海,用帕子掩住鼻子上前探查,棺中的情形让其为之一震,棺中是满满一棺的血液。血液从棺材的缝隙中慢慢渗出,与土混合到一起,这才导致花坛中形成巨大的土腥味。 “快,快去禀告焦大人和公子”眼前的情况,让一向稳重的柳静颐也有些不知所措,唯一想到的就是赶紧去报官。墨雨得令不敢怠慢,急忙去提刑司府请焦震和荆子言。 柳静颐壮着胆子,将一根木棍伸进去探了探,木棍在棺中未碰触到任何障碍物,这也就意味着,棺中没有尸体。柳静颐长吁了一口气。“可这徐掌柜为何要埋这一棺材的血液在此?” 她仔细闻了闻那棺中的血液,有羊膻味、有尿骚味,还有丝丝的臭味。。还有若隐若现的咸腥味。这里的血液由多种血液混合在一起。她如今不能确定这些血液中是否有人血。 “寒澈大哥,你能否去一趟知子药炉,让紫苏把我的药箱带过来。”柳静颐冷静的说道。寒澈未有迟疑,急步出了徐府。花坛旁边只剩了柳静颐和管家。“管家,我们来聊聊天好不好,你在徐家多长时间了?”柳静颐温和的问道。 管家撇了柳静颐一眼,没有搭理她。 柳静颐也不气:“看来管家是不想跟我聊天,那也好,反正审问犯人也不归我负责,不过呢。。。”她故意顿了顿,才略带微笑的继续说道:“您跟我聊天呢,你看我这么和颜悦色,也不会对您怎么样,可如果换个人,您可就不一定是这种待遇了,没准儿还有皮肉之苦哦。” 管家挑了挑眉头,依旧没有说话。 见管家没有回应,柳静颐索性不问了,继续去探查那花坛。棺材位于花坛中间,被外圈的夜来香包裹着,站在花坛外面看,根本看不到棺材。她意识到,需要将花坛清理出一条路来,等焦震和荆子言过来时,才能更方便他们查看。于是她小心的拨开外圈的夜来香,拔除了几颗即将枯萎的花株,又狠心拔除了外圈一株看起来长势不错的花株,这才清理出一条能够通行的道路。 一盏茶的功夫,焦震和荆子言便带人来到徐府,来到花坛所在位置。柳静颐上前行礼:“大人、公子。” “免礼,柳大夫,墨雨所说的棺材在哪儿?快引我们去看。”焦震急切的问道。 柳静颐用手指着花坛中间说道:“大人,那棺材就在这花坛中间。”她引焦震和荆子言顺着她清理出来的小路走向花坛中间,并悄悄递给荆子言一方帕子。巨大的血腥味,冲击着焦震和荆子言的嗅觉。焦震没有忍住,刚站到棺材旁,就慌不择路的冲出来。 “这。。这。。”巨大的冲击,让他已经口不择言。 即便是荆子言用帕子掩住鼻子,依然抵挡不了那巨大的血腥味。最终还是从花坛中退了出来。“大人,公子,我已经检查过,这棺材中没有尸体,只有这慢慢一棺材血液。”柳静颐严肃的说道。 “什么?”焦震和荆子言同时吃惊的问道。 “静儿,你确定?” “公子,我确定这棺材中没有尸体。” “这倒是奇事一桩”荆子言意识到这个案子的对手不简单。“静儿,你可能确定,这棺中的血液是动物之雪还是人血?” “公子,我如今能确定的是,这些血液有羊血、鸡血、猪血。。。但不确定是否有人血,这个得需要检验才能知道。我已经让寒澈通知紫苏,将我的药箱拿来。” “好。检验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一刻钟!” “好。”此时,荆子言看到被捆着坐在地上的管家,问道:“这是?” “公子,这是徐家的管家,在这花坛中挖出棺材时,他试图逃跑。我便将其擒住了。”柳静颐答道。 “哦?看来这个花坛秘密不少啊!他可有说什么?”荆子言沉声问道。 柳静颐摇摇头。 “知道了,那就先将他押回大牢,静儿,你跟我好好描述一下你是如何发现这棺材的。” 第六十一章 失踪的饷银 柳静颐向荆子言详细描述了发现棺材的过程,并告诉荆子言这个棺材就如同长在地上似的,取不出来。 荆子言命人取来几个木桶,将棺材中的血液取出来。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功夫棺材中的血液便空了。如柳静颐所说,棺材中没有尸体。 望着空无一物的棺材,柳静颐不解:“这徐掌柜埋这一棺材血有什么用啊?”荆子言仔细观察那棺材,棺木是用上好的寿材所做。如果只是用来放置这一棺血液,未免有些可惜。 就在荆子言无头绪时,柳静颐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一想二骂三伤风。”柳静颐心下说道。可随后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柳静颐的反常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 “静儿,这儿可是有什么让你觉着难受的气味?” 经过荆子言的提醒,柳静颐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她用帕子掩住鼻子,近前观察那棺材。“公子,这里面有一股刺鼻的馊味。。很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虽然被这血腥味掩盖了,但是我还是能闻出这种馊味。因为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因而格外刺鼻。” “馊味?是不是沤肥池的味道?”荆子言问道? “有点像,但是这个味道比沤肥池的味道要重,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混合了血液的缘故。。。”说着她蹲在棺材边上,将手深入棺材中,随后拿出手在鼻尖闻了闻,“公子,这味道,越接近棺材,味道越浓。。。” 说着,她顾不上棺材的不吉利,直接跳进棺材中,荆子言未来得及阻拦,柳静颐便已经身在棺材中。无奈荆子言只能嘱咐她小心行使。寻着那浓重的馊味,柳静颐发现这馊味在棺材底部越发浓厚。她俯身观察这棺材的底部,发现棺材底部雕刻了一些图案。“公子,有发现。”柳静颐朝地上喊道。 柳静颐自幼在荆子言身边长大,对棺木的定制还是有一定了解。《大宸律》规定,只有入仕之人才能在棺木上雕刻图案,而平民百姓不允许用图案装饰棺木。“这徐掌柜只是一个商人,家中也无人在朝为官,他用这种棺木就是逾制。。。” 听到柳静颐的喊声,荆子言急忙也跳下棺材。眼神柳静颐所指的方向寻去。只见那棺椁的底部,雕刻着几只仙鹤,祥云缭绕,仙鹤众星捧月般围绕在一个动物周围,那动物人身猴面,赤脚。荆子言记得,《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这是朱厌。这朱厌原为白发,因为棺中的血液,染成了红色。 “这个图案为什么会在这儿?”他俯下身用手尝试用手触摸那朱厌,发现这个朱厌似乎能够转动。他用力一扭,棺椁中那块儿较矮的一面缓缓向一侧移动,一扇门出现在他们眼前。 荆子言略微惊讶的与柳静颐对视了一眼,随后向地面上喊道:“来人,拿火把来。”此时在花坛外还未从呕吐中缓过来的焦震,闻言急忙回到花坛中,见到棺材中的情形,也顾不上气味难闻,也跳了下来。 这幅棺木原本就小,此时棺木中站了三个人,略显拥挤。“静儿,你上去。”荆子言命令道。 “公子,我想跟您一起去。”她也想去看看这扇门通往何处。 “不行,必须上去。目前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扇门会通往何处,里面是否有机关。你功夫不如我,你如果跟着我一起进去,到时候遇到危险,我虽武功尚可,但还需要保护大人,无暇顾及你。”荆子言厉声说道。 “可是公子,我能闻到别人一些常人闻不到的气味,到时候没准儿我还能给你们提供线索呢。”柳静颐不想这么放弃。 “姑娘,姑娘。”此时,柳静颐听到了紫苏的喊声。 “听话,你上去验一下这血液的成分。我让墨雨和寒澈随我和大人一起进去,这样你大可放心。等我和大人回来,会将里面的情况告诉你。如果我们在里面发现什么线索,我也会带回来让你查验。”荆子言依旧不松口,但语气缓和了很多。“更何况,这地面上还有个管家,你帮我看着他,试试能不能让他开口。” 见荆子言不松口,柳静颐无奈,只能按荆子言的吩咐去做。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给他添乱。 紫苏已经来到花坛边,她小心的将柳静颐拉出来。寒澈将一把火把递给荆子言,也跳入棺材中。棺材较小,荆子言率先拿着火把先穿过那扇门,焦震跟在后面,随后墨雨和几个捕快依次跳入棺材中。 接过紫苏带过来的药箱,柳静颐小心的从木桶中取出些许血液,倒入她调制的药液中,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她不知道那扇门后面有什么。 荆子言与焦震顺着那扇门,走过一段常常的通道,通道狭窄而又幽长,宽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他们只能依次跟随在荆子言与焦震的身后,荆子言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检查通道两边的墙壁,说是墙壁,只不过在地底下挖的地道而已,坚硬而结实,墙上没有机关。 顺着通道继续往前走,荆子言发现,一个人横坐在地上,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荆子言那火把上前查看,原来是个孩子。“孩子为什么会在这儿?”他用手推了一下孩子,孩子便无力的倒在了地上。荆子言用手探其鼻息,已经毫无气息。 “这孩子已身亡。”荆子言冷静的说道。焦震诧异,“一个孩子怎么会死在这地道中?” 让荆子言感到奇怪的是,这孩子的面相,已然是成人之面相,可身形却是孩童身形。且其面相惨白,毫无血色。 “大人,我们先把这尸体带走,等回去让静儿检查。或许能又什么线索。”焦震连连点头称是,命捕快把尸体抬上。 一行人继续在狭窄的通道里继续走,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出现了几登台阶,拾级而上之后,通道慢慢变宽,前面又出现一扇石门,门两侧一边雕刻一只仙鹤,仙鹤昂首挺胸,被祥云所环绕。荆子言想起,棺椁底部的图案与门两侧的图案相似。 “或许也会有相同的机关。。。”他沿着仙鹤抬头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门的正上方,他见到了同样的朱厌图案,白发赤脚的朱厌虎视眈眈的看着前方。荆子言飞身跃起,转动朱厌,石门被缓缓打开。 穿过石门,是一个较大密闭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横七竖八的放置着十几个大箱子。箱子都用古铜金锁锁着。荆子言仔细检查其中一个箱子,确认箱子外观无毒之后,取下头上的发簪,用其伸进锁眼钩戳几下,古铜锁就被打开。 打开箱子,箱中之物在场之人为之一惊。箱子中整齐的码放着雪白的音量,焦震急忙上前拿起一个银锭,查看其底部,上面赫然刻着几个字“乾化二十四年 兵饷 石徽”几个字。“这就是被盗的军饷!”焦震反应过来,随机命人将剩余的箱子全部打开。 所有的箱子被打开后,焦震命人一一检查,所有箱子银两皆皆刻着相同的字样。“大人,这应该是他们所盗的还未来得及运走的军饷。”荆子言的声音,略有一丝放松。 焦震点点头,“当务之急,是赶紧让人将这些银两运出去,送回石徽钱庄。” “慢,大人。”荆子言阻拦道:“大人,这个通道,应该是盗银之人专门为了盗银所挖。此处应该是他们暂时存放饷银的地方。此处应该是与钱庄相连。否则大量的军饷被盗,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如果我想的没错,此处应该有两个机关通道,分别通往石徽钱庄和淮安楼。他们先将饷银从钱庄盗出,存放到此处,再从此处运往淮安楼。” “大人,我们已经查了四天,在明面上未查到他们是如何将饷银运往淮安楼,那么必有暗道。”荆子言自信的继续解释:“如今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存放饷银的地方,那这个地方一定是一个交汇处,一边连接钱庄,一边连接淮安楼,这样才能做到盗、运皆不被人发现。” 焦震连连点头:“对对,师爷分析的不道理,那我们就再找找,看看这个房间里有没有其他机关。”? “还请大人命人寻找一个人身猴面的图案”荆子言恳切的说道:“前面的两道门,皆是用这一图案打开。” “快,大家赶紧按照师爷的话去找。”焦震命令道。 第六十二章 奇怪的孩童尸体 这个地下房间,除了这十几箱饷银外,并无其他东西。荆子言环顾了房间四周,也并无特殊之处,不同于棺椁和房间进出门上有图案装饰,房间内的四壁上空无一物。 荆子言眼神聚焦于那十几只箱大箱子上。这些箱子虽然摆放凌乱,却都在房间中心的位置聚拢,显的有些突兀,其中一只箱子就像是为了填补空隙,不规则的插在两个箱子之间。“难道说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尝试挪动了那只略显突兀的箱子,箱子挪开的地上漏出一点花纹。他小心翼翼的推开整只箱子,一只翅膀出现在眼前。 “地上有图案。”他又尝试推开旁边的箱子,露出更多的花纹。“大家把箱子推开,记住是推,千万不要将箱子搬起来,谨防有机关。”荆子言谨慎的嘱咐道。 随后捕快们小心翼翼的将箱子推开,同样的仙鹤祥云环绕图案显露出来,仙鹤昂首挺胸,顺着仙鹤抬头的位置,缭绕着几朵祥云。不同于前两处的仙鹤,这两只仙鹤脚踏祥云,呈现欲展翅高飞的形态。但在这地上的图案中,却没有找到朱厌。 “不应该啊!”荆子言蹲在地上,将图案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边,就差直接趴在地上观察,可依然没有找到朱厌的影子。“难道说我想错了?”荆子言开始怀疑自己此前的判断。 “祥云,朱厌。。。”他反复的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心中不断的分析:“《山海经》有云:朱厌现,战争起。而这仙鹤绕云,寓意祥和安泰。按理说这两种图案是不可能在同一副图中出现。。。一定是故意而为,除非是。。。” 荆子言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从捕快手中接过火把,一个飞身跃起到房屋顶部,找到地上对应的祥云位置,果然找到了两只朱厌。 他分别转动两只朱厌,在仙鹤的头部和脚步所对应的墙壁上,缓缓打开了两扇门。“果然如我所料”,荆子言心下一沉,飞身回到地面。“大人,如果我的推理没错,这两扇门,一扇应该通往石徽钱庄,一扇应该通往淮安楼。。。” 焦震惊讶于荆子言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连连点头:“师爷,我们分头行动,你带人去钱庄,我带人去淮安楼,这儿留几个人职守,确定之后,我们按原路返回,在这个房间汇合,先不要打草惊蛇。” “是,大人,那我和墨雨带着两个捕快兄弟去钱庄。让寒彻和几个捕快兄弟陪您一起去淮安楼,张涛兄弟就带人值守在这儿可好?”荆子言建议。 “就按你说的办。”荆子言把寒澈给焦震,是有自己的顾虑的。一来毕竟寒澈自小在自己身边,历经种种历练,遇事能够随机应变;二来他也担心焦震观察不够仔细,漏掉一些线索。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荆子言率先回到饷银所在的房间。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所走的那扇门,直接通往钱庄所在的2号地库,而出口就是那个暗格。让荆子言想不通的是,那个暗格也就高三尺,正常人即便是蜷缩起来,也不可能从暗格里通过。 所以当荆子言打开暗格时,只看到了放在其中的打扫金库的工具,他不是没有尝试穿过暗格,但都失败了。墨雨和其他两个捕快,因为身型都比荆子言壮,更是难以通过。 荆子言怀疑,也许是女子所为,女子的身型要比男子瘦弱,柔韧性也强于男性。他想让柳静颐过来试试。在找到能穿梭那个暗格的方式之前,荆子言不想打草惊蛇。 正在荆子言沉思之际,焦震也带人回到房间里。如他所料,焦震通过的那扇门,是淮安楼的发现饷银的地窖位置,也就是淮安楼的柴房。 案子查到这儿,已经有了极大的突破,但一天抓不到这谋划之人,焦震心上的大石头便一天落不了地。 “大人,我们先回到地上,让捕快兄弟们把饷银先运出去,如今有了这个线索,我们也可以回去审理徐汉卿了。”查到这儿,荆子言已经有了让徐汉卿开口的把握。 “可是。。。”焦震向荆子言投去一丝疑惑的目光:“看这地道的规模,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难道说他们从很早就开始谋划了?” 这个问题,荆子言也早就意识到了。虽然花坛中的棺椁是全新的,可这地道,饷银房间门上的雕刻图案,以及这个房间的图案,皆具有年代感。这是早年间就有的东西。尤其是那图案代表的寓意,更让荆子言放心不下。 他之所以想到机关有可能在房顶上,是想到了祥云寓意安定祥和,朱厌现意味着战争。如果说这里的图案代表的是:表面是一片祥和,实则暗潮汹涌的意思。那么就是祥和背后是战争,祥云将会被战争所覆盖。苍天覆盖大地,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内,地面代表大地,那么房顶则代表苍天。如果祥云在地上,那么朱厌就在房顶上。 所以当他在房顶看到那两只朱厌时,他心中蒙起一片阴影。即便是意思猜对了,可这寓意让更让他在意。 必须查清楚这背后的寓意。他突然想起,此前去左家庄查案时,左家正厅的悬梁上,同样也雕刻着一只同样的朱厌。似是想起什么,他匆忙吩咐墨雨:“你去查一下左家庄名下的产业,不光是左家名下的产业,连同妻族的产业一起查一下。” 墨雨得令,立即前去探查。 焦震不解的看着荆子言:“大人,等墨雨回来,或许就有新的线索了。我们先上去吧。” 地道里没有昼夜,不知道时辰,可在地面上的柳静颐已经等的焦急万分,因为从荆子言和焦震下去开始,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如今天色已晚,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可她又不敢贸然下去。 终于等到焦震和荆子言从棺椁中走出来,柳静颐急忙迎上去,关切的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荆子言温和答道:“我没事,我们下去期间,你可验出这血液中的成分?” 柳静颐点头:“公子,这血液中的确含有人血的成分。这是多种动物的血液和人血混合在一起的,而且人血的含量特别大。” 听到这里,荆子言眼神变得深不可测,能够想到用动物血液来掩盖人血,这背后之人不可小觑。“如今得查清楚这人血的来源。。。”荆子言简单的嘱咐道:“哦,对了,静儿,我们在地道中发现一个孩童的尸体,等他们抬上来,你先检验一下。” “是”。 “还有,饷银已经找到了,地下果然有暗道通道钱庄的地库。地库暗道的出口就是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暗格。”荆子言又补充了两句:“但是那个暗格,正常人是无法通过的,我和墨雨,还有几个捕快都无法穿过暗格。除非练过缩骨功。” 彼时,荆子言还曾怀疑,可能是女子所为,可当荆子言见到柳静颐时,他就打消了这个年头。柳静颐13岁,已经身高六尺左右,那个暗格最高三尺,即便是柳静颐身体再柔韧,也不可能蜷缩着通过那个暗格。 “公子,您不是一只教导静儿,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邪门武功么?”柳静颐疑惑。 “缩骨功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毕竟到目前我还没有接触到真正练过这个功夫的人,但那个暗格,除了这个原因,无法解释。”荆子言一边看盯着捕快们往上抬饷银,一边向柳静颐解释。“对了,那个管家可曾说过什么?” 柳静颐摇摇头。 “知道了。” 捕快们陆陆续续的将饷银抬出,并将在那具孩童的尸体也抬了上来。见尸体抬上来,柳静颐上前去检验。乍一看,这就是一具孩童的尸体,但从面相来看,确是成年面相。脸色惨白无血丝。 刚接近这个尸体,柳静颐就问道一股浓烈的馊味。这味道,跟那个暗格中的味道一模一样。之所以对这个味道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味道中,不仅仅有馊味,还夹杂着黄芪的味道。 为了检验其是否中毒,柳静颐用银针刺破尸体的一个手指,但没有任何血液流出。柳静颐又尝试其他手指,依旧没有血液流出。她心下一沉:“难道说。。。” 想到这儿,她急忙拱手向荆子言说道:“公子,事不宜迟,如果您想得到更多线索,必须立即对这尸体进行解剖。” 柳静颐虽然年纪小,可向来沉稳。如今见柳静颐如此这幅模样,想来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好,我立即着人将尸体抬回衙门对验尸房。” 柳静颐示意荆子言稍微俯身,她掂起脚附在荆子言耳边轻声耳语道:“公子,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们是如何穿过那个暗格了,只不过还得需要验证。” 说吧,柳静颐将眼神看向这句尸体。荆子言瞬间意会,脸色剧变,呈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第六十三章 雪中送炭的楚家 荆子言不是没想过,背后谋划之人可能使用孩子。可那个暗格最高只有三尺,这个个头的孩子,最多也就三四岁的年纪,尚未完全懂事,大人的指令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基本等同于废话。 即便是退一万步来说,有合适的孩子能够听懂指令,可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能徒手将饷银从暗格中传递出去。但放置饷银的置物柜皆高七尺,一个三尺高的孩童,最多能将下面一层的饷银传递出去,是够不到上面几层的饷银。 荆子言记得清楚,当初勘查2号地库时,地库里可供踩踏的矮凳之类的物品,置物柜上也没有攀爬的痕迹。 因而当看到柳静颐意有所指的样子,荆子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确定?” “公子,此人身体的里血液都已被放干。如果我猜的没错,那棺椁中的人血,就是此人的血液。我有一些猜测,需要进一步查验这具尸体,之后才能给公子准确的答案。”柳静颐确信的说道。 “需要多长时间?” “最快明天早上给您答复。” “好。”荆子言干脆利落的回答。 “对了,公子,我记得当初勘查银库时,您捡到一块儿带有鞋印的蜡油,可否将那块儿蜡油给我?” “你是怀疑。。。”荆子言将目光投向那具尸体。 柳静颐点点头。“好,为了防止它融化,那块儿蜡油被我一直放在书房的通风处。我让我这就命寒澈给你去取过来。”对于柳静颐的这个猜测,荆子言仍然持怀疑态度,这具孩童尸体,即便能通过那个暗格,可也无法够得到置物柜上层的饷银。换句话说,孩童不具备偷窃的硬性条件。 “公子,我先去衙门验尸房,一有消息就立即禀报您。”说罢,柳静颐带着紫苏急步离开徐宅。此时夜色已经降临,华灯初上,可对于焦震和荆子言而言,这一夜将又是一个不眠夜。 荆子言不想把宝全压在柳静颐身上。同时他在徐家附近打探,谁家丢失了孩子。这个孩子让荆子言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孩子出现在地下暗室的通道中,这太不合常理了。 “大人,如今丢失的饷银已经找回,当务之急是清点饷银,将其交给钱庄。”焦震赞同,命张涛去石徽钱庄通知石匪寂。 荆子言又补充了一句:“大人,此事最好大张旗鼓的进行,让百姓们都知道丢失的饷银已经找回。” “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焦震有些犹豫。 “不,如今这些尚未被转走的饷银被找到,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确保已经转走的饷银的安全。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荆子言解释道。 “可我们如今仍然不知道谁是背后的人。”焦震还是心存疑虑。 “我想今晚我们就会有答案,大人,我们今夜提审徐汉卿。”荆子言有预感,徐汉卿会带给他意想不到的线索。这儿已经没有更多线索,当务之急,是将饷银安全送到石斐寂手中。焦震已经命人回衙门调派人手。等待的时间里,荆子言看着始终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管家,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他走到管家面前,蹲下身子,冷冷的说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们从这花坛里找到些什么?” 原本闭着眼睛的管家,听到荆子言的话,睁眼瞟了一下他们抬出的十几只箱子,又将眼睛闭上 “看来不简单啊!”荆子言心想。“那好,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依旧是沉默。 荆子言也不生气。上下大量了他一番。这位管家身着一件褐色葛布衣,但衣衫质地柔软,做工精良,绣工出色,这种成色的衣衫,一般只有商家巨贾才穿得起。而这徐家,日渐没落,按理是穿不起这种成色的衣料。 荆子言冷哼了一声,看来这个管家也是个不省心的。正要起身,一个恍神间,他眼前浮现出一张脸庞。一时间又想不起这张脸在哪儿见过。正要定睛仔细看时,眼前就只剩下了这管家的脸。 “为什么看到管家,会浮现出另一人的脸庞?”带着心头的疑惑,荆子言起身重新站到花坛前,他不确定是否是因为这夜来香的香气产生的幻觉。 焦震溜达他身边,一脸深沉的问道:“师爷,你说这徐汉卿背后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仅凭徐汉卿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谋划。” “大人,或许我们今夜审完徐汉卿后就会有答案了。” “可。。。”焦震看了看地上的管家,无不担心的说道:“你看这就是个死活不开口的主儿,你说徐汉卿会这么轻易的就招供么?” “自然不会。”荆子言直截了当的回答。“这就看我们手中能有多少线索。” 此时,张涛带着石斐寂进来,石斐寂身后的还跟了一人。石斐寂脸上的脸上难掩喜悦之情,见到焦震,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大人啊,这真实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真实神灵保佑啊。” 焦震和荆子言一头雾水,疑惑的对视了一眼。 石斐寂故意卖了个关子:“大人,找到这饷银,这不就是大喜事么,我听到张捕头的消息之后真实喜极而泣啊。”他朝身后的人说道:“哦,对了,楚掌柜,赶紧协助大人清点饷银。” 石斐寂身后之人,就是石徽钱庄的副掌柜楚越泽。他上前给焦震行李。当荆子言看到楚越泽时,顿时豁然开朗,刚刚浮现在他眼前的就是楚越泽。他看了看楚越泽,又用眼睛的余光撇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管家,这一撇让荆子言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二人居然长的一模一样! 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管家,荆子言还是不动声色的挪了下位置,用身躯遮挡住楚越泽的视线。“楚副掌柜,您随我这边来,这便是被盗的饷银。”荆子言尽量遮挡住楚越泽的视线。“您先清点一下,我们户房的主记一会儿就到。” 石斐寂也过来一起清点。他逐一打开箱子,从中拿出一定饷银,见到饷银底部的刻字,以及石徽钱庄专用的防伪印记,确认无误这就是丢失的军饷。 看着这失而复得的军饷,石斐斐忍不住老泪纵横,向焦震和荆子言作揖道:“小人敬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楚越泽见状,也跟着一起行礼。 “哦,对了,刚刚见石庄主神采奕奕,难道说还有其他喜事?”荆子言问道。 见荆子言提起,石斐寂这才娓娓道来:“钱庄的银两问题解决了,目前虽然百姓们仍在在兑付,可目前不用再愁银两的问题了。” “哦?怎么说?”焦震不解的问道。 “今日午时,楚家派人过来说,他要往钱庄寸一大笔银两,这笔银两大概有五十万两。。。这可真是解了目前钱庄的燃眉之急。”石斐寂眉飞色舞的说着:“如今从柳州府外抽调的银两已经入库,我石斐寂个人的三十万两,加上之前提刑司衙门借调的银两,和如今找回的银两,应该可以暂时应对这些兑付的百姓了。” “有意思。”听完石斐寂的话,荆子言第一直觉是此事绝对不像石斐寂表面所说的这么简单。 “石庄主可是与楚家有交情?否则楚家怎可在这种时候存入银两,这一举动可谓雪中送炭!”荆子言有些不解。 “并无交情!”石斐寂说道,“此前我从未跟楚家有过任何往来,楚家小本生意,也从未在石徽钱庄存储过银两,楚家的人说,头一回接到一笔大单的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存放在家里始终不方便,不如存在钱庄,就打探了一下,石徽钱庄一直信誉很好,虽然近日是有些不好的传闻,但楚家相信钱庄会解决,所以决定将银子存在钱庄。” “看来石庄主这次真的是有上天护佑!”听石斐寂这么一说,焦震也感叹道。但荆子言心中却升起一丝隐忧。“楚家,真的有这么好心么?”荆子言不相信! “实际上,只要让百姓们相信,还有大户能够在这种情况往钱庄存储银两,百姓们对钱庄的疑虑就会逐渐打消。也就不会再听信谣传前来兑付。”石斐寂有些悻悻的说道。 这句话,瞬间让荆子言犹如醍醐灌顶,心中有了计较。 第六十四章 背后之人浮出水面 此刻已是夤夜,楚家家主楚墨北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堂屋里来回踱步。那日,在石徽钱庄做事的侄子楚越则突然回来,要求他举全族之力一定要凑够50万量银子存到石徽钱庄,他会让楚家发一笔大财。 但楚墨北内心并不情愿。一来这个侄子向来做事不稳重,虽说读书多年,但一直考取不到功名。二来自从五年前他励志“不闯出一片天地不回家”,他已经五年没回楚家了。 起初他突然回来提出存银两的要求时,楚墨北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可耐不住他拿楚越笙说事儿。楚越笙已经秀才及第,有了功名,正在准备乡试。楚墨北想起楚越泽的话:“如果堂兄中举,即便过不了会试,也能有机会捐个官,这样咱们家就能扬眉吐气了。” 想到楚家老爷子的执念,想到自己儿子的前程,楚墨北这才咬着牙答应下来。毕竟楚越笙是全族的希望。 楚越笙虚长楚越泽3个月,但两人性格截然不同。楚越笙行事稳重老成,楚越泽行事毛躁草率。在楚越笙考取秀才之后,就背负起全族考取功名的希望。楚越笙在族中的地位越来越高,而楚越泽的地位越来越低。 五年前,楚越泽再也忍受不了族人拜高踩低的做派,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发誓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否则绝不回来。 五年没有音讯。再见时,他已经成为石徽钱庄的副掌柜。楚墨北不清楚他为什么去了石徽钱庄,还做了副掌柜,但他所了解的这个侄子,能力并不足以胜任这种职位。 虽然最终能还是听了楚越泽的话,但楚墨北这心里委实不踏实。要知道,这五十万两银子中,有楚家的棺材本儿,挪用的购置原材料的部分货款,还有灯笼店抵押给底下钱庄的钱。楚家小本生意,举全族之力也凑不齐五十万两,无奈之下,楚墨北便将灯笼店抵押给了底下钱庄两个月,因为楚越泽说,一个月就一定会回本。 “如果回不了,那楚家就完了”楚墨北默默在心中祈祷。他实在想不通楚越则打的什么主意,石徽钱庄被盗一事还未有结果,此时去存银两不就是肉包子打狗么。 按照约定,他明日就需要将银两存入钱庄,可他这心就是放不下来。他不是没在暗中查过楚越泽的打算,但是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实际上,对这笔银两不放心的,不止楚墨北。已经回到衙门的荆子言,始终放心不下这件事,便让寒澈暗中调查楚家的事儿,得知楚越泽与楚家出自楚家时,更加相信这件事不简单。 他不确定这其中是否有阴谋,但一切先以解决眼前危机再说。“如果石徽钱庄的兑付人数不减少的话,石徽钱庄怕是撑不下去了。。”他清楚的记得,石匪寂说的那句话,只要能让民众恢复对钱庄的信心,民众自然就不会前来挤兑。 想到这儿,他吩咐寒澈回荆宅,让幼惜明日将前几日清点的银两存入钱庄。是该见见这个徐汉卿了,墨雨已经带回来足够让他开口的线索。 牢房刑具室里,徐汉卿蜷缩的跪在地上。满屋子的刑具,已经让他的气焰少了一半。他结结巴巴的开口:“大。。大人。。您。。您想知道。。知道什么。。我。。我都说。。。。” 焦震和荆子言对视了一眼,嘴角裂出一丝微笑。焦震不疾不徐的开口道:“那好我问你,你家的那个花坛是怎么回事?” 提到花坛,徐汉卿叹了口气,“那个花坛,是左家让我挖的。”他有些悲伤的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大人有所不知,徐家早已是外强中干。徐家是以种植杨树起家,杨树周期短,变现快。自从柳州府下令不准在三天山上种植杨树之后,徐家的生意便一年不如一年。” “我知道,知府衙门不允许种植杨树,是因为杨絮会令人过敏甚至窒息。所以当年知府衙门禁止种植杨树之后,我们这些杨树种植户也没有反抗。后来徐家也尝试种过其他种类的数目,可皆不如杨树好养活。” “大人知道,我们徐家是做木料生意的,没了木料来源,就等于断了我们的活路。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尝试去外地寻找能提供木料的地方。功夫不负有心人,父亲在黔州找到了一个木料场,木材皆是上乘,价格虽然比自己种植木料要贵,但胜在木材品质好。销量也好。于是父亲便与那个木料场长期合作了。” “黔州那个木料场是左家的?”荆子言淡淡的问道。 徐汉卿一愣,随即答道:“看来大人什么都知道了,正如大人所说,木料场是左家的。一开始父亲也并不知道是左家,是在我接手徐家生意之后,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木料厂是左家的。” “后来我才知道,左家不仅给我们徐家供货,也给柳州府内其他木材生意供货,给我们的价格并不是最优的,所以我们也亏了好多钱。” “你让你儿子去学木材手艺,是因为不想再做木材生意,而是改做成品生意?”荆子言继续问道。 “是。。。没有原材料做木材生意,我们只能一直亏本下去。只有做成品,才可能有利可图。为了让儿子能顺利学艺,我还答应那个木匠铺,低于市场价给他们家供应木材。”徐汉卿平静的回答,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左家几乎垄断了柳州府内木料供应的源头,我们无奈,只能听凭左家的吩咐。我不是没尝试过去寻找其他木料场,可南方的木料都被左家垄断,我们尝试去北方,可一旦被左家得知,便会遭到报复” “我们这儿些人,都指望左家而活,只要不听左家调遣,左家便停止给谁供应木材。我们这些人,根本无法与左家抗衡。。。”徐汉卿恨恨的说道:“可没想到儿子会跟李家小子打架,且还落下了病根。。。我怎能不找李家要赔偿。” “李四说是你给他介绍的生意。那个黑衣人是怎么回事?”荆子言问道。 徐汉卿一怔:“什么黑衣人?我没见过您说的黑衣人。”他顿了顿,继续说:“李家说愿意赔偿我一个子嗣,可李家又迟迟不给儿子张罗婚礼。我一打听,是因为李家缺银子。” “所以,你就给他介绍了运军饷的活儿?” “什。。什么军饷?”徐汉卿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焦震,又看向荆子言。 “你不知道军饷的事儿?李四的生意,你是怎么介绍的?”荆子言看着徐汉卿,那表情不像撒谎。 “一日,左家派人找到我,说既然你家需要子嗣,但李家一时半会儿又没有银子来张罗婚事,他这儿正好有一桩生意,做完这一桩生意,李家自然有银子为儿子张罗婚事。”徐汉卿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至于是什么生意,他并未让我知晓,只是让我告诉李四,运完泔水之后,去树林里等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 “平日里,左家有任何吩咐,我都不敢质疑,这次也不例外,我没敢多问,就给李四传了个话。” “你说花坛是左家让你挖的,是在什么时候?”荆子言继续问道。 “大概是一年前吧。。”徐汉卿想了想:“对,是一年前,左家派人来说,要在我家修个花坛,我特别疑惑,为什么偏偏要在我家修花坛。起初我不同意,可只要我不同意,他立马就停止给我供应木料。本来我家已经入不敷出了,如果没了原材料,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啊。。大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又怎能想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会被生活逼的痛哭流涕,又有谁能想到这些中游小商贩的无奈。 焦震和荆子言也没想到,这个阴谋早在一年前就开始了。 焦震略微缓和了下语气,继续问道:“那你是否知道左家用挖这个花坛用来做什么?” 徐汉卿摇摇头:“这个花坛从设计到建成,都是左家派人修的。哦,对了,修完之后,他们还在花坛里放入了一口棺材,剩下的事儿我就不清楚了。。” “对了,花坛里的花,也是左家派人来种的,说让我好好照看这些话,小人就是个木材商,哪里懂什么养花,种一茬死一茬,左家也不让把那些死去的花拔掉,而是在那些死去的花的外圈再重新中一圈。” “左家怎么知道你是否真的听话?”荆子言又问道。 “左家派了个人专门盯着我。。。”徐汉卿悲哀的说道。 “是那个管家?”荆子言帮他说了出来。 徐汉卿点点头,又补充道:“他叫左翊,是左家家主得力的助手。”徐汉卿像是找到希望似的,眼神一亮:“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是按照左家的吩咐去做的。。您也知道,,像我们这种小民,怎么敢跟左家抗争,毕竟他拿捏着我们的命脉啊。。。” “那你知不知道,那口棺材中有什么?那花坛的地底下又有什么?”焦震继续问道。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徐汉卿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们。 “那自从这花坛建成之后,你们家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荆子言补充问道。 “有。。”徐汉卿迫不及待的回答道:“自从这花坛建成,往里面种植了那些花之后,我夫人的病就更严重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 “还有。。还有最近一段时间,我夜里醒来睡不着,到花坛边赏花时,能听到地底下有走路的声音。。。” 听到这儿,焦震和荆子言心中都有了计较。“你还有什么漏掉的?”焦震又问了一句。 “大。。大人。。真没有了。。” “那好,今天就先到这儿,你说的这些我们也会去核实,在此期间,就先委屈你在牢里多住两日,等案情明了,你如果真的没有涉案,自会放你出去。”焦震随后吩咐狱卒将徐汉卿押回牢里。 二人走出大牢,已是子时。“师爷,你怎么看啊?” “大人,我总觉着,这次审问太顺利了,就像他知道我们要问什么,提前准备好了答案。”荆子言答道。 焦震点点头:“我也是这种感觉,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我,这个徐汉卿肯定身涉其中。。只是左家,,我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左家的银两。所以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要么徐汉卿是真的不知道这其中内里”荆子言语气凌厉的说道:“要么就是他演的太好。” “大人,这几人就派人盯住左家。。。”? 第六十五章 失踪 审完徐汉卿,已经丑时。高空中月明星稀,此时已是深秋时分,凛冽的秋风刮在人脸上有些疼痛。荆子言不慎吸入了几口冷风,一时被这凉风激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焦震见状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才华横溢,可惜是个病秧子。” 他有些不忍心,关切的说道:“师爷还是要当心身子,这风寒露重的,今夜就别折腾了,在衙门的房间里凑合住一晚吧。” 荆子言点点头:“多谢大人关心。我这身子是老毛病了,这么多年来要不是静儿在我身边一直为我用药调理,恐怕我也撑不到现在。等着案子办完了,我让她开几幅药调理一些时日便是。” 焦震这才少许放宽心:“那明日见到柳姑娘,先让她给你开副药。” 二人回到提刑司衙门,却未想到柳静颐和紫苏一直在等候。见焦震和荆子言回来,柳静颐急忙上前拱手行礼。 “大人、公子” 焦震和荆子言皆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柳姑娘这么晚怎么还在衙门里?” “大人,那具尸体的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这是验尸单。”柳静颐将验尸单递给焦震,继续说道:“还有棺椁中的血液成分也已经清楚了,里面确实还有大量人血。可以确定的是,这棺椁中的血液就来自这具尸体。”柳静颐肯定的回禀道。 三人边说边回到正厅。焦震和荆子言分别落座。 焦震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验尸单,随后将验尸单递给荆子言,看完验尸单,荆子言虽然觉着有些意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大人,如此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大人,如今我们需要详查左家,但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咳咳。。”荆子言又咳嗽两声。 “公子,您。。。”柳静颐看着荆子言这明显倦怠的神色,知道他恐怕是旧疾复发,只要进入深秋,荆子言这病就开会复发,一直延续到开春。这病一直无法根治,这也让柳静颐不时怀疑自己的医术。 “公子,我给您切下脉,开副药先服下。”见到荆子言如此神色,柳静颐有些着急,朝候在厅外的紫苏喊道:“紫苏,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慢着,静儿,你不必劳师动众,老毛病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荆子言安抚道:“你先回宅里,交代幼惜务必在今日天亮开市后立即将银两存入石徽钱庄。” “那也得等我给公子诊完脉我再回去”柳静颐面无表情的说道:“公子,静儿是大夫,大夫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您是静儿的病人,静儿就有责任保证您的健康。” 荆子言见状,知道说不过她,便不再强求。药箱就在衙门的为柳静颐准备的临时房间里。紫苏很快便取了回来,柳静颐根据诊脉情况,迅速写好药方,便带紫苏回药炉抓药。 “让寒澈送你们回去”荆子言嘱咐道。 看着柳静颐诊脉、写方子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及对荆子言那套不容反驳的说辞,不禁感叹道:“柳姑娘真是年少有为啊,只不过。。。”焦震顿了顿,有些惋惜的说道:“只是这脸,可惜了。” 焦震见过柳静颐脸上的伤疤,右脸上茶杯口大的伤疤,狰狞的扒在皮肤上,看时间长了,会让人觉着恶心。焦震曾问过柳静颐,她这么高的医术,对脸上的伤疤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么?彼时,柳静颐云淡风轻的说道:“这时孩童的伤疤,尤其是烫伤,是无法去痕的”。 荆子言微微一笑:“大人不必觉着惋惜,如今静儿医术高超,这脸上的伤疤也不妨碍她行医问药。” 焦震抚了抚胡须,赞同的说道:“这倒也是。” “大人,如今饷银找到的消息已经散播出去,我想对方一定会有所行动,想必不日便会有消息,我们只需静观其变。”荆子言肯定的说道。 焦震点点头。“荆寒,你先且回去休息,待天亮我们再做计较。” 荆子言闻言,想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便暂且回房休息。他一直在思索,找到饷银的过程太顺利了。“难道说,对方的目的不是军饷?” 到底还是身子差了些,荆子言感觉有些乏力,这两日高强度的查案,让他觉着身体有些吃不消,倒在床上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已是辰时。叫醒他的,是柳静颐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公子,公子,出事了。” 一大早柳静颐便拎着煎好的汤药给荆子言送过来。按照荆子言的吩咐,幼惜带着五十万两白银存入石徽钱庄。到了钱庄,才得知钱庄庄主石匪寂已经不在钱庄,只有他的儿子石兆丰和两位副掌柜在主持事务。 “你的意思是石匪寂不见了?”荆子言一边喝着柳静颐递过来的汤药,一遍听着柳静颐的回禀。 柳静颐点点头。“幼惜姑姑已经把银两存入钱庄,幼惜姑姑说,她存银两的时候,还碰到了另一家存银两的,说是姓楚。” “楚家到底是还是去存了银子。”荆子言并不惊讶。“这楚越泽是楚家的人,我并不相信楚家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楚越泽在石徽钱庄站稳脚跟。” “此事必须尽快告诉大人。” 荆子言来到正厅,见焦震已经在正厅处理公务。“大人,石匪寂不见了。” 焦震大惊:“你说什么!!!” “走,快去石徽钱庄。”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石徽钱庄。即便是已经找回部分军饷,可钱庄外兑付的人群还是没有减少的迹象。再这么下去,即便是再多的银两,也无法满足。 钱庄最怕的是挤兑,已经有过一波暴乱,时间一长,保不齐还有第二波。石兆丰告诉他们,其父石匪寂病重,让他暂代管理钱庄,主持事务。 进入内堂,荆子言就开始发问,“昨日见他还神采奕奕,怎么今日就病重,这病来的好突然。” 石兆丰赔笑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有时候这病的确来的突然。” “正好我身边有大夫,就让她来为石庄主诊病吧。”荆子言试探道。 “怎敢劳动大人身边的大夫,我已经为家父请了郎中,只要按方子抓药,家父的病很快会痊愈。”石兆丰委婉的拒绝了荆子言的建议。 荆子言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石兆丰的表情,他神色慌张,像是在极力遮掩什么。“一般至亲之人病重,子女会焦躁不安,更甚者在近前侍奉汤药。而这石兆丰的神色并不是焦躁,而是慌张。。。” “难道说石兆丰失踪了?”想到这儿,荆子言突然厉声呵斥道:“石公子,你分明是在撒谎。昨日傍晚我们见石庄主时,他还神采奕奕的告诉我们,眼前的困局就要解开了,怎么会突然病重。” “你从见到我们开始便眼神游离,四处张望,你说暂代父亲主持事务,那好你告诉我,如今钱庄有多少储备银两?” 石兆丰一时被问的有些发懵,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焦震见状怒斥道:“好你个石兆丰,胆敢期满官府之人,你可知期满官府,该当何罪!” 到底是未经世事,石兆丰有些招架不住,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哭诉道:“大人,小人真的不是有意欺瞒大人,是。。是。。是家父留有书信,让我暂代庄中一切事务,他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要将他的行踪告诉任何人!” “离开!”焦震和荆子言不约而同的问了一句。“你可知他去了哪儿?” 石兆丰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信呢?” 石兆丰这才哆哆嗦嗦的从衣袖中拿出书信,荆子言一把接过书信,展开念到:“兆丰吾儿,如今钱庄恰逢生死存亡之际,吾将去寻纾困之法,吾儿暂代庄中一切事务,钱庄之事,汝必须与二位掌柜相商,切勿独断专行。如为父遭遇不测,汝去言府,自会有人相帮。” 荆子言重复着“生死存亡之际”这几个字,只觉一阵头大,这其中一定还有他们所不了解的情况。 他将许天佑和楚越泽叫来,问道:“如今钱庄有多少储备银两,近日钱庄可有不同寻常之事?” 许天佑回答道:“如今有现银一百四十万两,其中有找回的失踪军饷10万量,今日两笔大额存账100万量,石庄主自己的家私叁30万两,如果只是外面普通百姓,这些是足够的,可现下堆积了一些中型商户的兑付,一次性兑付三五万量,这些一百多万量也撑不了几天。” “不是已经找回部分饷银了么,这些民众为何还来继续兑付。不是说只要民众重拾对钱庄的信息,民众便不会再蜂拥兑付了么?”荆子言不解,“难道民众还不知道丢失的军饷已经被寻回?” “大人,其实我一直觉着此事有蹊跷。兑付的人群一直有增无减,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推动。”许天佑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此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沉静的湖水中,在荆子言心中泛起点点浪花。他以前只是怀疑,现在不只是他一人如此想,莫非真的有人在推动此事,虽然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只是证据呢?动机呢?? 第六十六章 阴谋 此时的楚越泽,心下暗自窃喜,事情已经朝着他预期的方向运转。只是他没想到官府的人会来的如此之快。 “必须尽快把焦震他们请走”。想到这儿,楚越泽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大人,昨天夜里,我看到庄主一人从后门出去了,也许那时庄主便做好了决定。” “后门?”荆子言想起,他们曾经探查过后门,后门距离城门很近,难道说他出城了?但出城后又会去哪儿? “他可曾对你们做过什么交代?”荆子言问道。 楚越泽和许天佑皆摇摇头。荆子言见状,知道没有更多线索,现在只能派人先去城外搜查看看。 他看了看一直站在身后的柳静颐,“静儿,你可有觉着不妥之处?” 柳静颐摇摇头。“大人,按照这信中所说,以及楚副掌柜的描述,这石庄主极有可能已经出城,我们派人去城外搜寻一下。”荆子言提议道。 “好,如此我们先暂回衙门,派人去城外找一下石庄主。”焦震赞同,又怨念深重的说了一句:“这个时候离开,这石庄主简直就是在添乱。” 他想起,一日前道台院发给提刑司府衙的文书,文书中提到朝廷的钦差大臣就要到了,如果在钦差大臣到达之前还未解决这个案子,他这个提刑司案察使也就做到头了。 想到这儿他又叮嘱许天佑:“凡事一定要仔细,有任何异常急忙报给提刑司衙门!” 一行人走出石徽钱庄,柳静颐这才开口:“大人,公子,石庄主应该。。。”荆子言急忙用手捂住柳静颐的嘴,“嘘”并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焦震不解。荆子言用眼神瞥了一下后方的石徽钱庄,高声说道:“大人,石庄主此时离开对事件的解决百害而无一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石庄主,此刻必须回衙门尽快安排人手去城外搜寻石庄主。” 即便是石徽钱庄外人头攒动,但荆子言这番话还是一字不差的传到了钱庄内楚越泽的耳中。楚越泽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他要的就是官府的人离开。 “少庄主”楚越泽将石兆丰引入上座,恭敬的作揖行了个礼。楚越泽不同寻常的行为顿时让石兆丰有些紧张。 “楚。。楚副掌柜。。。你这是。。做。。做什么?”石兆丰已经有些口不择而言。 “其实,少庄主,我有办法能解决眼前困局。”楚越泽不紧不慢的说道。 “哦?你有办法?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石兆丰听闻为之一振,毕竟父亲的离开,钱庄眼前的危局已让他六神无主。 “少庄主,如今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银两的来支撑兑付,那我有一个筹集银两的办法。”说道这儿,楚越泽故意卖了个关子。“只是要看少庄主能否答应。” “楚兄,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出来听听。”这时,就连许天佑也等不及了,开口催促道。 “这个主意。。我担心少庄主不会答应。”楚越泽故意为难的说道。 “哎呀,什么主意,你先说出来听听。”石兆丰有些不耐烦。 “分股!将钱庄的股份拆分向柳州府内的乡绅豪右们出售,按出资比例给他们股份,到年底按照钱庄的利润来给他们分利。”楚越泽此话一出,瞬间点燃了内堂中的气氛。 “你。。你说什么 !”石兆丰用手指着楚越泽,有些语无伦次。 楚越泽依旧慢悠悠的说道:“少庄主,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晰了,我说分股。”楚越泽又重复了一遍,故意把分股二字说的格外重。 许天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心翼翼的说道:“楚副掌柜,这么做,但凡把控不好,钱庄是要易主啊!” “易主?”楚越泽语气凌厉反问道:“许副掌柜,这钱庄的储备银两还能撑多久,你我不是不清楚吧。如若再不解决,你认为是让钱庄易主较好,还是让钱庄直接倒闭要好?” “你我皆知,目前这种情况,叫挤兑。附近州、道分号的储备银两已经被调用一空,如今依然不能解决困局,石庄主已经动用了自己的家私,也只能撑一时。” “可。。可你怎么能确定分股之后,筹集的银两就能够维持门外那么多人的兑付呢?”许天佑颤颤巍巍的问道。 “给柳州府内的乡绅豪右分股,他们就能从中获取利润,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这些乡绅豪右一定会尽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门外前来兑付的群众,毕竟他们也不希望石徽钱庄就此倒闭,如果钱庄倒闭了,他们也就无法从中分利了。”楚越泽悠悠的说道。 听着楚越泽的话,许天佑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感觉,这不足一个时辰所流的汗水,比这几日连轴转所流的汗水都要多。“此事兹事体大!”他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石兆丰。此时的石兆丰,已经怒不可遏。即便是再纨绔,他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稍有不慎,这石徽钱庄就要易主。如果这钱庄在他手中易主,那他就是家族的罪人,以后再无颜见石家的列祖列宗。“这是败家!”石兆丰在心中反复重复这句话。 “不,这绝对不行!”石兆丰怒到极点。 “哦?难道说少庄主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楚越泽双手交叉抱臂,淡淡的反问道。 “不。。。”石兆丰怒斥:“我绝不同意此法。父亲已经去寻求帮助,柳州的提刑司衙门也给我们缓解了一些燃眉之急,我。。我可以去求求府内的豪右,让他们解囊。” “哦?你是说提刑司衙门被抢的那些官银?这批官银虽然已经被找到,可就这点银两,不早已用完了么?”楚越泽嗤笑了一声:“少庄主可别忘了,官府中的储备银两,不可随意动用。这焦大人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保这钱庄,可你如果不及时归还这部分银两,一旦朝廷查起来,这焦大人可就完了!” “至于你说去求那些乡绅豪右,求人,就要给人家分利,没有任何利益,人家为何要帮助你?” 石兆丰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即便是再愤怒,他也知道楚越泽的话是有道理的。“这。。。这。。你让我想想。。。” 他看了看许天佑,此时的许天佑也茫然的无所适从,只是他隐约的感觉,此事不像楚越泽所说的这么简单。 “或许。。只能这么办了”许天佑无力的看着石兆丰。 “可。。。”石兆丰还想反驳,可他也知道,反驳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不知道楚掌柜是想怎么个分法?”石兆丰无奈的问道。 “自然是分石家所占的股份,这钱庄原本就是户部参股,户部所占的三成不动,将石家所持有7成股份拆分出来。”楚越泽似是早有准备,“我大概算了一下,将这七成股份分成七份,按份数卖,一份股30万量银子,这七份股,就能筹集二百一十万两银子。年底,按一分股当年利润的百分之十来给他们分利” 石兆丰顿时怒火中烧,讽刺道:“楚副掌柜好算计,这种分法,我石家就一股都没有了,这不就是要置我石家于死地嘛!!!”石兆丰一怒之下,指着楚越泽鼻子呵斥道:“平心而论,我石家可待楚副掌柜不薄啊!” “少庄主别动怒,您听我说完嘛!”楚越泽安抚道:“这自然不能让石家吃亏。当时石庄主动用了三十万量自己的家私,自然就有一份留给您石家。”楚越泽阴鸷的笑道。 看着楚越泽那阴鸷的表情,石兆丰终于意识到,或许石家是引狼入室了。可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办法。“按照你的说法,那能够卖的股份,只有六份,这六份就只能筹集一百八十万量银子。这似乎不符合你的预期啊!”石兆丰淡淡说了一句。 楚越泽喝了口茶,悠悠的说道:“此事无碍,其实六份还算是七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便是这些乡绅豪右们有了帮忙解决问题的动力!” “只要手中还有一份股份,石家就还有机会扭转乾坤!”石兆丰在心里算计着,想到这儿,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决绝的说道:“好,就这么办!” “明日去商行,请柳州府知府、提刑司按察使一并到商行做个见证。”石兆丰吩咐道。“只是。。。”他有些疑惑:“只是这些乡绅豪右,如何去请?” “少庄主不必操心,此事我会去办!”楚越泽淡淡的说道。? 第六十七章 分股 为了能够尽快达到自己的目的,楚越泽对此事极为上心。也就一炷香的功夫,钱庄出售股份的文书就摆在了柳州刺史和提刑司按察使的书案上。 焦震一脸错愕的看着这份文书,无奈道:“这。。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给这些乡绅豪右分股,豪右们自然会想办法帮助钱庄渡劫。”他叹了口气,“时至今日,也许也就这个办法可行了。”已经有过一次短暂的暴乱,如果再不解决,后果是焦震所不能承受的。 焦震看向一直不语的荆子言,问道:“师爷,你怎么看钱庄卖股这件事?” 荆子言一直陷入沉思中,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未听到焦震的话。见荆子言不语,焦震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两声:“师爷?。。。师爷??” 焦震高喊的这两声,终于将荆子言拉回现实,他愣了愣神:“大。。大人,您叫我?” 焦震有些不高兴:“师爷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我是问师爷怎么看这件事儿。” 荆子言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解释道:“大人,抱歉,我正是在想这件事,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钱庄易主,才是这背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焦震大惊:“你的意思是这背后之人,想要的是钱庄的控制权?” “可石徽钱庄原本便是户部参股,户部占三成,石家占七成,即便是钱庄易主,也需得到户部的同意。”焦震有些难以置信。 “大人,正如您所说,原本户部占三成,石家占七成,能够买卖的也就只有石家所占的这七成。户部占股不变,谁来控制钱庄,对户部影响并不大。”荆子言解释道。 “可石家已经经营钱庄多年,深受户部认可,这钱庄的控制权也并非想要就能要的?”焦震质疑。 “正因为石家经营多年,势力深厚,等闲方法的确不好谋取。可如果让石家主动交出股份,那无论是户部还是言家,都不好说什么。”荆子言解释道。 焦震此时才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盗军饷并非只是图军饷,而是为了钱庄的控制权?” 荆子言点点头,逐一分析:“大人,我们找到军饷的过程太顺利了些。退一万步说,我们在搜查淮安楼时已打草惊蛇,可藏在徐家的饷银并未被转移。” “这军饷就像在等着我们发现。”荆子言顿了顿,又说道:“我推测,那些已被运出城外的军饷,同样并未被炼化,只待等钱庄易主,便会出现。”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把军饷还回来?”焦震听出荆子言的画外音,心下一惊:“可为什么还回来?” 荆子言耐心的给焦震分析:“毕竟这背后之人,也不想因为军饷一事,惹怒朝廷。他只想拿到钱庄的控制权,并不想节外生枝。” 焦震恍然大悟。“那我们明日静观其变。” “对了,师爷,今日从钱庄出来,柳大夫似是想要对你说什么,被你打断了。”焦震回想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荆子言摇摇头,平静的说道:“此事只是我和静儿的一点猜测,究竟是否与我想象的一致,等明日便能见分晓。” 见荆子言如此说,焦震也就不再追问。此时,韩刺史派人送来一份文书,其中是关于明日参加钱庄股份出售的相关事宜,时间定在明日巳时,地点在商行。 荆子言有一种预感,明日的股份出售不会顺利。 果不其然。 第二日荆子言随刺史韩令和、提刑司使焦震一起到达商行时,商行内气氛已经剑拔弩张。让荆子言有些意外的是,左家庄主左仁坐在行首位置上。“原来这左仁是行首!”他隐约觉着,这左仁就是背后的主使。 见韩令和、焦震进来,左仁带头起身拱手行礼“草民参加各位大人。” “免礼,请各位入座吧!”韩令和与焦震分别在上首的左右椅子上坐下,见二位坐定,左仁便在行首位置落座。 荆子言环视了座次,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行首位置居正中,右侧以石家少主石兆丰为首、左侧以刘家家主刘乐基为首。商行的座次并非随意安排,而是按照商家每年的收入以及每年向官府缴纳的税银来安排。 右侧一排依次坐着钱庄石兆丰、封家酒楼家主封白易、古韵茶庄家主古墉毅、灯云阁家主包毓、左侧依次坐着云锦坊家主刘乐基、久安米行家主米锐阳、清风药行家主雷鹤润、湘烛阁家主王裕淳。 在柳州府内,酒楼里淮安楼最为有名,但自打被查封后,被封家酒楼代替。能在行首左右排有座次的,皆是家业名声在柳州府内排名前十的。座次越靠后,家业越小。还有更小的商家,就只能坐在这两排之后的位置。 柳州府内的商人,都希望挤到行首两侧的座次,但这并不容易。柳州府内较为有名的行业,皆被这八大家所控制。比如药材业,被清风药行牢牢把控。同样是做灯笼,灯云阁牢牢压制着行业内的其他小商主。 通过这座次,荆子言对柳州府内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他暗自冷笑,“这柳州府还真是不简单。” 正当他对在座诸位仔细观察时,正襟危坐在行首位置的左仁,清了清嗓子说道:“想必大家已经知道石徽钱庄出售股份的事情,今日把大家聚集在这里,也是希望大家能够帮石家一把,大家同在这柳州做生意,还望大家能够守望相助。” 即便是左仁说的天花乱坠,大家也清楚,这就是在分解石徽钱庄的势力,一个个表情怪异,心怀鬼胎。 石兆丰见无人接话,从袖口中拿出已经拟好股份文书,说道:“各位,我已经把石家的股份分成了七份,每一份三十万两银子,此前家父已经将三十万量家私投入钱庄,用于兑付,所以石家留一份,剩余六份向在座各位出售。” 此时坐在右手边第三排下首的楚墨北坐不住了,起身嚷嚷道:“石公子,如果你石家因为投入了三十万两要留一份,那我家昨日往钱庄存入了五十两万两银子,是不是也得给我楚家一份?” 荆子言到不意外,韩令和和焦震有些惊讶,这出售刚开始,便有人闹,这不是好兆头。韩令和急忙安抚道:“楚老板稍安勿躁,有问题提出来大家一起商议。” 说罢,韩令和看了看左仁。没想到左仁异常痛快:“这么说的话,那的确应该给楚家一份,各位觉着如何?” 谁也没想到左仁答应的如此干脆,有些惊讶,可惊讶之余也只能答应。毕竟商行潜规则,一切以行首意思行事。 无论是石家还是楚家的表现,都在荆子言的意料之中,让他意外的是左仁的态度。 左仁的态度,显然出乎了楚家的意料,但楚墨北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继续大声喊道:“我知道,你们这股份是三十万两一份,可我存了五十万两,那我多余的二十万量是不是得给我退回来!” 石兆丰顿时脑子一热:“既然已经存入,怎么能退?” “我自己的银子,想存就存,想取就取。怎么石少庄主是不打算让我取了?”楚墨北高声嚷着。石兆丰一时语塞,此时钱庄门口的百姓还未减少,如果这楚家这时候取银两,对钱庄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此时,左仁依旧不慌不忙的说道:“不如这样,既然楚家已经存了五十万量,再凑十万量,石家给楚家两份股,这个办法如何?” “什。。什么。。。”楚墨北有些为难:“我不要两份,我就要一份。”楚墨北清楚,楚家已经拿不出更多的银两。“我。。我只要把多余的那二十万量拿回来。” 就像知道楚墨北的心思似的,左仁出了个注意:“石少庄主,不如这样,楚家多余的二十万两银子,就当石家向楚家借的,由石家给楚家打个欠条,同时支付给楚家一定的利息。” “什么!我给他保管银两,还要给他付利息!”石兆丰有些不满,大声说道。 左仁双手一摊,耸耸肩:“既然石少庄主不满意,那也不能免强,还是让楚家把这二十万量取回去吧”说罢,他装模作样的看向其他人,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可这商行内,谁干违背左仁的意思?石兆丰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左仁对楚家如此偏袒。但此时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阻止楚家取银子,才是上策。“行,就按行首说的办!”石兆丰有些暴躁的说道。 看到这儿,荆子言已经非常确定,左家与楚家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左仁起身回头行礼向韩令和与焦震问道:“二位大人,不知如此处理,可还公允妥帖?” 韩令和点点头:“左行首如此做法甚是妥帖,还请继续。” 左仁回身坐下,想继续出售股份。此时坐在左侧二排下首的一个身着茶白色对襟衣衫的年轻男子起身,用尖锐的声音说道:“如果楚家有一份的话,我家家主在昨日也存入了五十万量银子,那是否也应该有一份呢?” 第六十八章 争夺 说话之人,声音尤为尖锐刺耳,在座之人无不感到难以忍受。 听到这个尖锐的声音,左仁的目光向下首位置看去。只见一个大约双十年纪,身材健硕的男子,神情坚毅的看向上首的位置。那志在必得的眼神,让左仁心下一颤。 “敢问这位仁兄,姓甚名谁,在哪一行发财?”左仁生硬的问道,他的语气代表了他的态度。在左仁的眼中,除了行首两侧的人有资格跟他讲条件外,其他人是没有资格跟他讲条件的。 正因此,他对楚家的态度,大大出乎在场八大家的意料。他对楚家的态度,也让大家心里明白了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 男子并未因左仁的态度而怯弱,依旧不卑不亢的说道:“小可元瑾,主要做药材生意,家主姓宣,如今在宣和药堂任掌柜。” 听到宣姓二字,清风药行家主雷鹤润清咳了两声。他知道这个宣家,这两年在柳州府内出现的宣和药堂,就是宣家的生意,只抓药,不坐诊。做药材生意时间并不长,刚开始小打小闹,可风头日盛,自打沉致堂的陈老板出事后,原来沉致堂的生意便慢慢落入宣家,沉致堂也改名为宣和药堂。 但他从未见过宣家的家主,随着沉致堂的生意落入宣家,宣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大有赶超清风药行之意。清风药行不是没有打击过宣和药堂,但无奈的是,宣和药堂有自己的秘制药方,一些药只有宣和药堂才有,渐渐的宣和药堂的客流越来越多,与宣和药堂做生意的人也越来越多。 此次见宣家只派了一个掌柜,雷鹤润气不打一处来,气鼓鼓的说道:“这宣家家主架子也太大了吧,这么重要的议事会议,居然只派了一个掌柜来。” 左仁用眼神示意雷鹤润一下,安抚道“雷兄,少安毋躁。”又朝苏映洪看去,厉声说道:“的确,雷老板说的没错,这么重要的会议,怎么只能派一个掌柜来,你家家主可是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古董?” 苏映洪面不改色,娓娓道来:“因为宣家家主常年卧病在床,家里生意都仰仗一位女管家来操持,但管家今日有要事在身,无法抽身前来,故而委任小可前来参加会议。” 说完,苏映洪走到左仁跟前,从袖中拿出一份文书,上面是派他参加的这次议事会议的委任,落款是宣家家主的私印花押。左仁接过契书,看了看上面的宣家家主的私印,这才认可了苏映洪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你们宣家也在石徽钱庄存入了五十万两银子?”左仁的脑子飞速的转动,他没想到,半路能杀出一个程咬金。 “对”苏映洪铿锵有力的说道,并从袖中拿出凭证递给左仁。 左仁接过凭证,将凭证递给石兆丰,让他辨别真伪。石徽钱庄的凭证都是木质的,并有不为外人所知的防伪标记,外人不易作假。经过石兆丰确认,这凭证并非造假。 左仁隐约的觉着,今天的议会已经开始偏离他的计划。他心里嘀咕,已经有楚家打了样,如果宣家的处理方式与楚家不同,宣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同时那么他作为行首有失公允,无法向在座的几大家族交代,更何况还有知府韩大人和提刑司焦大人,他不敢在明面上做文章。 他心下盘算,即便给宣家一份,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沉思片刻,他让苏映洪先回到座位上,朝在座的家主们说道:“各位,如今宣家和楚家情况相似,按道理,宣家理应也有一份,各位意下如何?” 几位家主交头接耳一番,刘乐基出来说道:“既然如此,理当按同样的方式处理。我等均无异议。” 没想到苏映洪提出了异议:“刚才左行首说,如果楚家再补10万两,就可以拿两份股份,虽然楚家只要了一份,但我们宣家是能再拿出10万两银子。”他顿了顿,环视了屋内每个人的脸色,说出了一个足以让几大家族大惊失色的要求:“我们宣家要买两份股份。” 此话一出,左仁脸色大变。这超出了他的预期。“小子,不要破坏了行规,给你一份股已经是我们能接受的极限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见左仁急了,苏映洪嘴角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冷哼了一声:“难道左行首刚刚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这商行的规矩,什么时候成了左行首一人说了算的?” “你!”左仁气急:“你……你别忘了,你们宣家是自愿存的银两,不是石徽钱庄逼的。既然这样,也就无资格在这儿要股份。如果钱庄没有出售股份这件事,那你们宣家所存的银两,也只是普通的存银两的行为,与钱庄股份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如今让你们赶上了好事儿,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坐不住的,还有清风药行的雷鹤润。“小子,你们宣家不要得寸进尺,吃多了会消化不良!”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张30万两的银票拍在桌子上,大声喊道:“石老弟,我与石庄主多年的交情,岂能见他有难而弃他于不顾,这是我的30万两,我要一份股份。” 原本雷鹤润并未打算买股,虽说钱庄是块肥肉,但他明白自己在商行的地位,这种好事落不到自己的头上。但他没想到,宣家会跳出来,如果他再不采取行动,日后宣家迟早会爬在雷家头上。 见雷家也跳出来,苏映洪不动声色的朝焦震所坐的位置看了一眼,继续点火:“雷老板是敞亮人啊,愣是把一件落井下石的事,说的如此高尚。今天在做的各位不都是冲着石家这股份来的么,那大家就敞开亮话,我们宣家,没有这么多虚情假意,就是希望能够得到与楚家相同的对待。” “左行首在这儿清楚的说,楚家如果再拿10万两,就可以给楚家两份股,虽说楚家拿不出来多余的10万,但我们宣家能拿的出来。所以我就想问一句,为什么楚家可以,放在我们宣家,这事儿就不行了???那不如我们宣家不要这股份了,我们这五十万两银子不存了,现在就去取出。”苏映洪掷地有声。 “别,别,别,有事好商量。”听到要取银子,石兆丰一着急,急忙劝阻。随后他向左仁投去求助的目光。 此时,事情已经完全脱离左仁的掌控。原本,他的计划是,这7份股份,石家留一份,剩余6份,左家一份,刘家一份,封家一份、古家一份、米家一份、再给楚家一份。作为行首,他已经知会过这几家。 虽然这9家控制着柳州内的各个行业,但真正能够有实力一次性拿出30万两的也就这几家。灯云阁、清风药行、湘烛阁的实力与另外几家根本是云泥之别。 左仁太清楚,楚家那五十万两是如何来的,楚家赌不起。但他未想到宣家一直深藏不漏,清风药行虽然在药材这个行当里无人能敌,但这三十万两银子也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如果清风药行再要一份,那就所剩无几了。他已经答应了刘、封、古、米四家,一家一份,有钱大家一起赚。 但此时,似乎事情有些不受他控制了,他试图将事情拉回可控范围。“雷老板少安毋躁,我知道你的担心,但做事不能坏了规矩哦。”说罢,他把银票叠起来放入雷鹤润的手中。商行的规矩,一直都是座次做生意,狼多肉少时,永远都是座次考前的那几家吃肉,座次靠后的喝汤。 他不能让雷家坏了规矩。 雷鹤润不甘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随后左仁又朝苏映洪厉声说道“苏掌柜,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这话也是我说的,但商行的规矩你是否知道!如果不是你宣家提前存入了五十万,今儿这事儿,轮不到你家宣家,所以不要得寸进尺。想要在柳州府做生意,就要先坐到前面的位置,否则谁也不能坏了规矩!给你们宣家,算便宜你们!小子,我奉劝你一句,做人要识时务!” 此话,令坐在上首位置的韩令和与焦震大开眼界,在柳州地界,商行巨贾当着官府的面就敢为所欲为,那以后……韩令和想着,一阵脊背发凉。 苏映洪还要分辨,被荆子言打断。“这位苏掌柜,既然人在商行,就要讲商行的规矩。左行首既然说能你们宣家一份股,那你们宣家剩余的二十万两,就如楚家一样,就当石家向宣家所借,由石家向宣家支付一定利息,这样你们宣家也并不吃亏,毕竟这股份的买卖,还是要遵循商行的规矩,先由座次靠前的人来买!” 荆子言的一番话,苏映洪打消了分辨的念头,转头看向左仁。左仁也借机下坡,“这位大人所言吉是,你们宣家就按楚家的方式办,三十万两买股份,剩余二十万两,就算石家所借,给你们宣家支付利息。” 苏映洪这才罢休,“那小可在此写过左行首。”他朝左仁拱手一礼,又朝荆子言一礼“小人在此写过大人。” 左仁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回首朝坐在上座的韩令和与焦震:“让二位大人见笑了。”韩令和摆摆手,“无妨!请继续吧。” 苏映洪重新坐回座位。对左仁而言,宣家的插曲算告一段落。7份股份,如今还剩下4份,这4份,左仁再拿走一份,行首两侧的几大家族,已经对股份的下落有了认知。 第六十九章 马脚 果不其然,剩余的4份被座次靠前的几大家族瓜分,灯云阁、清风药行、湘烛阁无缘,而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小商户,只有陪太子读书的份。 左家、刘家、封家、古家、每家各出30万两白银购买一份股份,至此石徽钱庄由户部掌控的3分股份不动,剩余七份被瓜分,户部成为石徽钱庄的最大股东。 走出商行议事厅,荆子言心中有些许疑惑。今日的商行议事,提醒了他一件事,在这柳州府,商事主要以左家为首,左仁在商行说一不二。那么,石家并非柳州府内的首富,那石家之前是如何拿到的石徽钱庄的控制权?石他突然想起,石匪寂留给石兆丰的那封信,上面清楚的写着,让他去找言家。 此时,柳静颐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石匪寂找到了。果不其然,荆子言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看着焦震那震惊的表情,柳静颐进一步解释道:“大人,石匪寂并未离家,只不过如今是一具尸体。” “你说什么?” 原来趁今日商行议事,柳静颐带着寒彻和墨雨搜查了石徽钱庄,在石徽钱庄内堂的地道中,发现了石匪寂的尸体。 “大人,尸体已经抬回提刑司衙门,我已经检验过,石匪寂是中毒而亡,所中之毒是西域草乌,死亡时间是昨日寅时。”柳静颐认真说道。 “走,回衙门!”焦震急忙带着一行人回到提刑司衙门。 来到提刑司衙门的验尸房,焦震看着石匪寂的尸体,只觉有些头大,失窃的案子还没查清,又来了一件人命案。 柳静颐看着憔悴的焦震,继续说道:“大人、公子,那具孩童的尸体已经检验完毕,那人虽然孩童身型,但是其耻骨形态联合面平坦,联合缘形成,下角明显,斜面扩大,可以推测其已过而立之年。” “什么?”焦震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一个成年人却只有孩童的面孔与身材。“这在医书上叫侏儒。”柳静颐解释。 柳静颐接着说:“其双手有明显的茧子,且身上有多处疤痕,且多由利器所伤,深浅不一,分布广泛,多此人的鞋子脚掌部位磨损比较严重,棺中的血液正是此人的血液,且那半个鞋印,与此人的鞋子前半部分完全相符。” “公子,此人就是当日在暗格中藏匿之人。”柳静颐补充道。那日在徐家,柳静颐在对这具尸体简单检查之后,荆子言就知道这具尸体不简单,没想到果然如此。“公子,经查验,那棺中血液的确混有人血,那人血就是此人之血。” 此时,他已经对作案手法了然于胸。“如果此人是习武之人,那也就能解释置物柜上层的饷银是如何运出去的,等饷银全部运完,此人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被灭口也就成为必然。” 见案件有了重大转机,焦震迫切的问到:“那能否查到是谁将此人灭口的?还有石匪寂,必须尽快查出,杀害石匪寂的凶手。” 荆子言说道:“大人,此事现在已经有了眉目,我们再去石家一趟。”刚要走出门外,又回来补充道:“对了,大人目前形势尚不明朗,请大人下令,务必封锁石匪寂被害的消息。” 荆子言带柳静颐再次来到石徽钱庄。说来也奇怪,外面兑付的人几日都不见减少,今天就有了明显的减少。“公子,这商行议事才多长时间,这兑付的人就减少了,之前那么多天都不见减少,说这事儿没有人在背后推动,我才不相信呢。”柳静颐嘟囔着。 荆子言嘴角微扬:“跟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你这观察分析能力也有进步了。”见二人来到钱庄,许天佑急忙将二人赢入内堂:“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你家少庄主呢?”荆子言问道? “少庄主在郊外的山庄里,我马上去请。” 荆子言点点头,严肃的看向许道:“今日衙役在你们这间内堂,发现了你们庄主石匪寂的尸体,如今他的尸体已经在提刑司衙门,我们过来,是想向你们少庄主问几个问题。”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许天佑脸色大变。“庄主。。庄主。。”说完变眼泪婆娑。看着一个大男人哭成泪人,荆子言有些唏嘘,他仔细观察着,许天佑的眼泪不是假的。 荆子言轻咳了一声,许天佑这才停止了哭泣,“大人,您不知道,我家老爷一直对我恩重如山,十年前,如果不是老爷收留我,我早就饿死了,所以听到老爷去世,我一时忍不住。。。” “许掌柜,你家老爷最近可有什么异常?最近都跟谁接触过?” 许天佑擦了擦眼泪,想了想说道:“自从钱庄做事,老爷吃住都在钱庄里,已经很少回郊外的山庄了,为了这银两,老爷都愁白了头,主要是跟我和楚副掌柜对账,接触的人并不多。” “哦,对了,老爷曾经说过,要去外地一趟,说是调配银子。还嘱咐我和楚副掌柜多帮衬少庄主。” “调配银子?那这分股的事儿又是怎么说,此前你们庄主可曾向你们提过?” 许天佑摇摇头,“从未提过,这是楚副掌柜昨日才向少庄主提出来的。” “什么?”荆子言微微一惊,转而深色平稳的继续问道:“那楚副掌柜之前可曾向石庄主提过分股一事?” 许天佑摇摇头:“小人并未听他向庄主提过。对了前几日,我拿账本去书房跟老爷对账时,听到庄主训斥一个人,说什么引狼入室,没想到会如此狼子野心,并让他滚。。。。” “直到楚副掌柜开门出来,我才知道,庄主原来训斥的是楚副掌柜。” “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许天佑摇摇头。荆子言又问:“那楚副掌柜是否对庄主怀恨在心?” 许天佑叹了口气,“我们这些给人做事的,主家训斥也是常态,岂能因为一点训斥就怀恨在心?” 听了许天佑的描述,荆子言心里有了底。此时,石兆丰和楚越泽进入内堂,石兆丰拱手行礼:“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见二人进入内堂,柳静颐微微皱了下眉,轻咳了一声。 荆子言微微侧头看了一下柳静颐的动作,未置可否,开口说道:“今日在商行议事之时,提刑司的衙役们在此处找到了令尊的尸首,经过仵作检验,石庄主是身中草乌之毒而亡。” 听闻父亲的死讯,石兆丰神色大变,一时有些站不稳,险些跌倒,被楚越泽扶到座位上休息,许久才缓过来,一把抓住荆子言情绪激动的喊道:“我爹呢。。我爹呢。。这不可能。。你带我去见我爹,我要见我爹。。是谁杀了他。。。” 看着石兆丰流露出的痛苦、震惊表情,荆子言相信,他并不知情。“石少庄主请节哀,官府一定会找出杀害石庄主的凶手,还石庄主一个公道。” 石兆丰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大人,小的拜托您了,自从钱庄失窃,我们家就没有顺过,还请大人一定找出凶手,严惩真凶,还我爹一个公道。”说罢,重重的的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柳静颐经过楚越泽身边,上前将石兆丰扶起,安抚道:“石少庄主放心,我家公子一定会还石庄主一个公道,如今还请石少庄主回忆一下,石庄主遇害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石兆丰表情痛苦的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向来不管钱庄内的事务,近日内子身体不适,我最近一直留在郊外的山庄里照顾内子。” “哦?”柳静颐玩味一声,讽刺的说道:“想不到石少庄主与少夫人感情如此深厚,只是可惜了。。。” 石兆丰明白柳静颐意有所指,表情讪讪的说道:“毕竟拙荆与我青梅竹马,为石家辛劳操持,我们石家感念她的好。拙荆的贤惠,深受石家长辈的认可。尤其是钱庄出事之后,家父还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拙荆,不要让她受钱庄之事的影响,安心操持家中事务。” 听到这话,荆子言与柳静颐皆有些意外。随后荆子言又向楚越泽问起关于被石匪寂训斥一事。 似乎早有准备,楚越泽解释说,自己的确向庄主提起分股一事,但庄主并未答应,因此也就作罢了。 “哦?真的作罢了?”荆子言不置可否的问道。 “大人,小人只是一个掌柜,只能给老爷出主意,但真正拿主意的人还是老爷。此事老爷不同意,我也不能擅自作主。”楚越泽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说道。 楚越泽的口音,让荆子言和柳静颐有些意外,荆子言问道:“楚副掌柜是哪里人士?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在石徽钱庄做事有几年了?” “回。。回大人,小人是赣州人,早年因为家里遭遇洪灾,家中人都遇难,小人有幸得以活下来,为了活口,四处流浪,恰逢碰上去赣州谈生意的石庄主,这才把小人带了回来。”楚越泽有条不紊的回答,“如今小人在石徽钱庄已经五年。” “哦。。。”荆子言意味深长的说道:“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楚副掌柜自打进入石徽钱庄就做副掌柜?” “那怎么可能?小人可是从伙计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 “从伙计到副掌柜,楚副掌柜爬的可够快的啊。。。”柳静颐悠悠的说了一句。 楚越泽不假思索的反驳道:“小人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做到这个位置,老爷对小人有知遇之恩,小人这才得以在石徽钱庄施展才华。” 楚越泽越说越动情,忍不住激动道:“大人,您可一定要找到谋害我家老爷的凶手,为我家老爷讨回公道。” 荆子言点点头,“你们放心,查出凶手原本就是我们官府的事情,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如今凶手尚不清楚,请各位先不要对外公布石庄主的死讯”。 说罢荆子言便带着柳静颐走出石徽钱庄。? 第七十章 浮出水面 走出钱庄,柳静颐忍不住刚要开口,便被荆子言制止:“回提刑司衙门。”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快步朝提刑司衙门的方向走去。在他们背后,楚越泽正用一双阴鸷的双眼紧紧的盯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元安坊。 出了元安坊,荆子言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环顾了下四周,小心的嘱咐柳静颐:“你回荆宅,让寒彻和墨雨去查一下楚越泽,一定要盯紧他。同时去让幼惜姑姑去查一下石家少夫人的来历。” 柳静颐点头说道:“公子,我扶起石兆丰时,楚越泽也正好伸手去扶,那一瞬间我问到一股草乌花的味道,他应该接触过草乌的植株。” 荆子言听完,心下明了,联系到今日楚越泽那不自然的表现,楚越泽与石庄主的死脱不了干系。柳静颐有些不解的问道:“难道说因为石庄主因为分股的事情训斥他,他怀恨在心,才对石庄主痛下杀手的?” 荆子言摇摇头:“此事一定没有这么简单。如果背后没有阴谋,石庄主之死,又会对楚越泽有什么好处?” 柳静颐一瞬间语塞。看到犯难的柳静颐,荆子言温和的说道:“这几日已经辛苦你了,你且先回药炉休息,我去提刑司衙门,去查查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还有,你告诉寒彻和墨雨他们,如果能在楚越泽的住处找到草乌植株,或者与草乌相关的证据,那楚越泽的罪名就能做实。” 对于这个案子,荆子言已经有了判断,只是现在缺少的是证据。看着自家公子胸有成竹的样子,柳静颐带着疑惑回到知子药炉。出来大半天,门口已经排了不少前来看诊的人。她暂且将案子放到一边,专心看诊。 时至午时,提刑司衙门的庖厨里也不断传出诱人的香气。但这对埋头在文书库中的荆子言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此时他正在努力的寻找有关石少夫人的记录。 石兆丰说,其父让他安抚石少夫人。这本身并无不妥,可放在钱庄失窃的背景里,却显的那么突兀。钱庄失窃,对于石匪寂来说,是致命之事,此时即便要托付身家,石匪寂首先想到的也应该是石兆丰。石少夫人只是精于内宅之事,对外宅的生意并无插手。因而石匪寂这句话不能不引起荆子言的在意。 让荆子言头疼的是,石家是如何拿到钱庄的经营权。他隐约觉着,那位石少夫人是关键。 但能在文书中查到的并不多。荆子言有些烦躁,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看了看从外面打进来的阳光,心中的抑郁之情也有所缓解。他走出文书库,穿过长廊,回到提刑司二堂,焦震正坐在书案边处理公务。见荆子言走进,焦震放下手中的笔,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焦震知道,案子进展并不顺利。 “师爷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官场之事,荆子言并未涉猎,所以对官员之间的往来情知之甚少,但焦震不一样,在官场浸染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套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对于官员之间的往来,更是了如指掌。 想到这儿,荆子言眉头尽展,何不问他!“大人可知这石家为何能拿到这钱庄的控股权?从上次的商行议事来看,左家才是在这柳州府的商事上说一不二。” 焦震笑了笑:“师爷啊,这件事你问我就算问对人了,石家能拿到这控股权,是因为石少夫人。” “这户部侍郎是已经致仕的言阁老的学生,林侍郎才华深得言阁老喜爱,将自己的爱女嫁与林侍郎为妻,这言小姐与林侍郎孕育了两子。林夫人一直想要个女儿,但是未能如愿。听闻有一次林夫人回柳州府的娘家省亲,出来游玩时,正好碰到了幼时的石少夫人,那会儿还是小姑娘,模样俊俏,人也机灵,深受林夫人喜爱,一时欢喜,就认了她做义女。”焦震不疾不徐的说道。 虽然焦震说的云淡风轻,但听在荆子言的耳中,却如同一颗惊雷。虽然他不知道官场之间的往来,但从小生活的环境告诉他,在朝为官之人,尤其是朝堂大员,不会轻易给自己认义子或义女,即便是认,也不会从商贾之家挑选,这是官场大忌。 此番,他更确认,这石少夫人的真正身份不简单。 “后来,林夫人亲自做媒,让石少夫人和石兆丰皆为连理,二人也是青梅竹马,郎有情妾有意,也算是佳偶天成。” “佳偶天成?”荆子言觉着,这桩婚事,更像是一番彻头彻尾的算计。他低沉的说:“大宸自开国,最忌讳官商勾结,因而官商不可联姻,即便商贾之女有嫁入官宦人家,也只可做妾,不可为妻。这是《大宸律》明文规定的。” “这林夫人公开认商贾家的孩子为义女,这是要明摆着告诉世人,林家要做石家的靠山?这不合常理!” “据说这个石少夫人,是石家收养的一个孤女,见她无依无靠才给了她一个栖身之地,在林夫人收养她为义女之前,在石家只是一个丫鬟。”听完荆子言的分析,焦震也意识到到事情的怪异。 荆子言蹙眉:“那就更不合常理。以林夫人的身份,向石家要一个丫鬟并不难,要过来将其带在身边,若真的喜欢她,给她找一个门第低一点的官宦之家,才是官宦人家常见的方式。但林夫人却将自己的义女嫁给一个商贾之子,大人您觉着这合乎常理么?” 此时他似乎明白,这背后之人为何只能通过分股的方式来获得钱庄的控制权,这石家的背景不简单,如果强取豪夺,得罪的是林家和言家,这股力量,这背后之人不敢得罪。 突然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神神秘秘的说了句:“大人,如今就看这背后之人何时漏出马脚了。” 此时,寒彻和墨雨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楚家因为资金断裂,要将手中的股份高价卖出。三十万量银子一份股,楚家要价五十万两银子,楚家之所以资金断链,是因为其将家产全部抵押,但是货款却没有按时回来。但他们并未在楚越泽的住处找到草乌植株或与草乌相关的毒药,只是带回来一朵淡紫色的花。 事情越来越清晰,楚越泽的嫌疑越来越大。是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整个柳州府,如果真有人能出价买这份股,估计也只有左家。 荆子言觉着,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指证这背后之人。即便是左家买了楚家的股份,也代表不了什么。虽然左家在徐家挖了地道,饷银也在这地道内找到,但这并不能指证左家就是饷银失窃的主使。荆子言突然想起,在提刑司的大牢里还有一个长的与楚越泽一模一样的左翊。让左翊开口,或许是问题的关键。 荆子言突然问道:“墨雨,你可查到楚越泽是否有兄弟?在楚越泽的这一辈中,一共有几个男丁?” “公子,我查到楚越泽是楚家家主楚墨北的侄子,楚家家主之子名为楚越笙,如今已经秀才及第。在楚越泽这一辈中,男丁就只有楚越笙和楚越泽二人,楚越泽五年前离开楚家出去闯荡。楚越泽在出生时,家中走水,因而楚家一直视楚越泽为不详。” “走水?” “对,家中走水,还差点将刚生产完楚越泽的母亲烧死。后来家主一怒之下,将家中的下人全部遣散,重新换了一波。” 婴儿出生,家中走水。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觉着这事儿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荆子言冷静的向焦震分析:“大人,你可还记得徐家那个管家左翊,他与楚越泽几乎一模一样。饷银已经找到的消息,已经散步出去,徐汉卿和左翊也已被收押,左家没有任何动静,这有些太反常。” 焦震问道:“如果这一切是左家指使,那左家的目的是什么?” 荆子言毫不迟疑的回答:“钱庄的控制权!有了朝廷的支持,生意好做。”其实还有一层荆子言没有讲,他不确定,左家争夺这钱庄的控制权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但只觉告诉他背后之事并不简单。 “寒彻,你将这花瓣带给静儿,让她检查一下这是什么。”荆子言吩咐道:“墨雨,你继续盯紧左家,如果楚家要卖股份,左家一定会购买,我们要在他们交易的那天动手。” 相比于荆子言的镇定,焦震有些不安:“师爷,你要抓的可是柳州第一首富,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我们抓错了人,可就会闯下大麻烦。”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大人,我并非要抓左仁,而是要抓楚越泽,至于左仁,我会邀请他旁听审问。” 第七十一章 幕后主使 左家反应不合理。这是荆子言一直在思虑的问题。在左翊被关入大牢后,左家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左家依然没有任何动作,这让荆子言觉着,要么左翊并不关键,要么左家背后有高人在支持。 尤其是左翊与楚越泽二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一点更是让荆子言在意。就在他决定审左翊时,柳静颐带给他一个消息,楚越泽有可能有个兄弟。 柳静颐在回药炉看诊期间,去了一位老婆婆,是去看烧伤的。老婆婆原来是一位产婆,在湜沚四十五年去给楚家接生时,适逢楚家走水,被殃及到,双手被烧伤,再也无法为产妇接生,侥幸得以幸存。由于当时烧伤没有得到较好的处理,这么多年一直反复发作溃烂。柳静颐在与其闲聊时得知,原来楚夫人当时产下双生子,但其中一子在火中离世,另一子便是如今的楚越泽。 因为一子离世,楚家便对外宣称只生了一子。当时因为生产逢走水,楚家便觉这一胎不吉利,对楚夫人和楚越泽极为怠慢,楚越泽在楚家的地位也格外低下。 听到这个消息,荆子言心中的疑惑被打开,他让柳静颐去给左翊和楚越泽验血,果不其然,左翊和楚越泽的确为亲兄弟。得知这个消息,荆子言慢慢的将案件中的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带着这个消息荆子言突审了左翊,果然左翊带给他不小惊喜,一切皆可迎刃而解了。荆子言将计划告诉焦震,吩咐寒彻和墨雨盯紧左家和楚越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楚家资金链断裂,一定会着急出手股份。“可是左家如今并不着急买股份”焦震有些焦躁。 “这不难,左家不急,但楚家会着急,我们就推他们一把。”说罢,荆子言在焦震耳边耳语了一番。 翌日,宣和药堂掌柜苏映洪带着五十五万两银票找到楚家,说要购买楚家手中的股份,消息迅速在柳州府内的商户中传开。一时间谣言四起,楚家不敢轻易答应,因为有左家在,即便是股份转让,也要去商行去办过户文契,楚家不敢得罪左家。 第一次楚家并未答应,可第二次,苏映洪将银两增加到六十万两,楚家心动了,对苏映洪说,此事需要宣家掌事出面。 楚家动心的事情,迅速传到了左家的耳朵中,左家家主左仁找到楚家,将价格提高到七十万两。 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既然左家出了大价钱,楚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于是楚家愉快的将股份卖给了左家,并当即签订了意向文契,并寻吉日去商行办理正式的过户文契。 正式过户的日子定在五日后。荆子言得知消息后,嘴角隐约有了一丝弧度:鱼儿上钩了。 他和焦震每日例行去石徽钱庄,在各家将购买股份的银子注入钱庄后,钱庄不再愁银两,门口兑付的人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按照这种速度,这次钱庄筹集到的银两,还会有结余。 过户的日子转眼就到了,荆子言收到消息,钱庄门口兑付人的人已经全部兑完。荆子言会意,过了今日,钱庄就要归属左家了。他有些唏嘘,左家为了要钱庄的控股权,绕了这么大一圈。 他不愿意去想这背后的利益纠葛,但这可能么?他已经让幼惜暗中去查钱庄的账务往来。查清背后的债务往来,也就清楚左家为什么要这钱庄的控股权了。 得知左家和楚家家主已经到了商行,荆子言和焦震带才带着捕快们出发,他们要打左家一个措手不及。 果然,进入商行后,楚家家主楚墨北和左家家主已经在文书上签字,就差按手印。见焦震带人闯入商行,二人皆错愕,左仁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商行?” 荆子言沉声道:“衙门里有一桩案子,涉及到左行首,想请左行首过去澄清一下。” 毕竟在波诡云谲的商场中浸染多年,见到变故,左仁很快冷静下来:“大人,我不知道是谁在胡乱攀咬,我左仁做事一项光明磊落,不屑于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如果大人硬要让我过堂,可容我将这文书签完?” 荆子言冷笑,从桌上拿起文书,看了一眼说道:“巧了,左行首您现在还不能将这文书签完。。。”焦震咳嗽了两声:“眼下的案子正好涉及您正在签的这份文书。” 左仁心下一惊,正要争辩,被焦震打断,焦震用颇具威慑力的声音说道:“正如左行首所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左行首先去澄清一下,澄清之后再签这文书也不迟,这份文书涉及多个案子,如果不查清楚,以后少不了因为这文书叨扰左行首,左行首也不想签一份有诸多麻烦的文书吧!” 焦震的声音不容置疑,左仁纵然驰骋商场多年,手段了得,可也不愿公开得罪官府。焦震用凌厉了目光看了他一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左行首,请吧。” 文书被当作证物收走,留下不知所措的楚墨北。此时他有些懊悔,不如答应宣家,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左仁是被“请”到提刑司衙门的。提刑司衙门里,两房衙役皆已就位,焦震端坐于主座上,荆子言立在焦震身后。焦震拍了下惊堂木,一声“升堂”,让左仁的心中一阵震颤。 荆子言从袖中拿出收文书,看向左仁悠悠的说道:“左行首,今日只要这份文书签字画押,这石徽钱庄就要姓左了。左行首绕了这么一大圈,眼见就要得偿所愿,不料却我们给搅合了,不知这左行首作何感想?” 听到荆子言所言, 左仁心理一咯噔,面带不悦:“不知大人此话是何意?我向楚家购买股份,是为了解决楚家的燃眉之急,听大人这话的意思,怎么就像我早有预谋。” “哦?难道不是么?”荆子言沉声说道,“如果不是左行首在一直在背后推动,石徽钱庄又怎能分股?如果不分股,左行首又怎能获得两分股,从而获得石徽钱庄的经营权?” 左仁不解:“大人您这是何意?什么叫我在背后推动?这钱庄分股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他们缓解燃眉之急。” 荆子言出言讥讽:“原来左行首还是为大善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石徽钱庄原本是户部占三分,石家占七分,户部占股但不参与钱庄的实际经营。如今石家把它所持有的7分股中的六分股拿出售卖,分别由左家、刘家、封家、古家、楚家、宣家各购买一份。这样就变成了户部成为钱庄最大的股东,但如果你左家从楚家手里再购买这一份,那么就变成,户部占占三分、你左家占两分、其余股东各占一分,你左家便成为除了户部之外的最大股东。” “左行首,这才是这整个钱庄失窃案的最终目的!”荆子言突然怒道:“你左仁,才是这整个案子的主谋。” 听到这些话,左仁面不改色:“这一切都只是大人的猜测,大人说我是主谋,有何凭证?”随即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大人说我是主谋,如若拿不出证据,我便越级上告,告你们诬陷,如果还没人给我做主,我便去告御状。” 焦震此时缓缓开口:“左行首,稍安勿躁,听师爷慢慢给你道来。” 左仁无奈,只能继续听荆子言接着讲。 “听说左行首府上有一管家,名叫左翊。” “回大人,小人府上之前确实有一名叫做左翊的管家,但是两年前,因为管家犯了事,便被小人逐出府中。” 焦震不动声色的看了下荆子言,早就意料到他会撇开与左翊的关系。荆子言厉色看向左仁,“可我这儿有一份你与左翊来往的信件。”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一份信件,将其展开放到了焦震的案桌上,焦震低头正欲仔细阅读这信件,便被左仁吓了一跳。 一向冷静的左仁忍不住咆哮道:“大人,小人不知大人是如何得到这封信,但我敢断定,这信是假的,不知是何人用一封假的书信在大人面前诋毁小人。” 焦震拍了下惊堂木:“肃静,左行首当知,咆哮公堂该当何罪。” 荆子言讥讽道:“左行首连这信的内容都不知道,便断言这封信是假的,也未免太着急了些。” 左仁依然强硬的辩解:“小人向大人解释过了,左翊已经被小人逐出府中,他已经不是我左家庄的人。” 左仁的强硬,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毕竟是驰骋大江南北的大商贾,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他轻易不会承认。焦震笑着安抚道:“左行首莫急,我们也是在例行公事。我们也是在查案的时候呢,发现左翊与钱庄失窃案有莫大的关系。后来经过我们多方审讯,这厮居然开始胡乱攀咬,说是左行首您指使他做的,虽说我们是不信的,但为了防止再审讯他时,他还继续攀咬您,我们这才想请您过来澄清一下。” 说罢,焦震拍了一下惊堂木:“来人,带左翊。” 第七十二章 对簿公堂 不多时,两个衙役将身着囚服的楚越泽带到堂上。被囚禁的楚越泽,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风采,颤颤巍巍跪到地上,低声道:“小人左翊见过各位大人。” 利用楚越泽和左翊引出左仁,是荆子言和焦震定下的计策。 经过柳静颐查验,墨雨带回来的那朵花,正是草乌的花。楚越泽的确接触过草乌的植株。荆子言带着楚越泽和左翊是亲兄弟的消息审问楚越泽时,楚越泽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崩塌。当荆子言将这草乌花拿出,询问其房间的花瓣从何而来时,已经无法承受荆子言那如炬目光的楚越泽,便将自己利用草乌杀害石斐寂的过程全部交代了出来。 楚越泽不仅交代了杀害石斐寂,还交代了左家让他所做的所有事情。按照楚越泽的交代,左仁通过左翊找到他,让他游说石兆丰同意分股,并说服楚家,向钱庄注资,并承诺若此事成功,左家可高价购买楚家所持有的钱庄股份。 楚越泽的口供,让荆子言对审问左仁有了底气。只是出乎他的意料,左仁见到跪在地上的楚越泽,只是轻瞟了一眼,便笑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大人这个人如何确定这个人就是左翊?” “哦?左行首这是什么意思?”荆子言假装不解,暗自感叹左仁的定力。 “回大人,我曾经见过石徽钱庄的楚副掌柜,其长相与左翊相似,大人您确定这个人是左翊而不是石徽钱庄的楚副掌柜?” 左仁斜眼看了下跪在堂下的楚越泽,不屑的说:“大人,虽然左翊已被我逐出左家庄,可他毕竟在我左家做事多年,他的习惯气韵我还是了解的,这人虽然长相极似左翊,可并非左翊。” “看来左行首对左翊十分熟悉。。。”荆子言气定神闲:“可他两年前已经被左行首逐出左家庄,左行首又怎知他这两年不会发生改变?或许这两年他发生了足以让他改变之前所有习惯的事情。” “怎么可能。。我上个月还和他见过面,他的习惯一点未变。。。”急于反驳的左仁,发觉自己已然说漏,迅速闭上了嘴巴。“到底还是说漏了。。”他心下不干:“还是太心急了!” 焦震和荆子言对视了一下,又拿出左翊的供词看了看,左仁所说,与左翊的口供的确一致。 “哦?”荆子言故作惊讶的问到:“左行首承认上个月刚刚跟他见过面,也就是说,左翊与左行首有联系,那么左翊招供称,上个月其与左行首见面时,左行首要求他安排徐汉卿找李四运军饷的事儿,也就有那么点可信度了。” 左仁暗道不好,但此时只能背水一战:“大人,我上个月虽然见过左翊,但具体说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那左翊是在诬陷小人。” 左仁此时,仍然咬紧牙关:“大人话里话外都在说小人是主谋,可有实证?想我左仁驰骋商场多年,如今看来谁都想攀咬一下,好从中获利。”他顿了顿,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表面依旧云淡风轻:“只是仅凭一个与左翊长相相似的人就攀咬我,大人审案未免太随意了一些?” 荆子言轻蔑的看了一眼左仁:“左行首莫要恼怒,我们从未说左行首是主谋,只是既然有人指控左行首,也只能让左行前来与其对簿公堂。”说罢,他从袖口中拿出了两张图递到左仁眼前,是两张祥云环绕朱厌的图案,淡淡的问道:“左行首能否帮我解释一下这两幅图的含义?” “这两张图,一张是从徐家的地下通道中临摹的,其用作地下网道的机关。这另一张是从你左家庄的大厅悬梁上临摹的,巧合的是,两张图居然一模一样。” “大人也说,是巧合。”左仁不以为意。 “哦,是么?”荆子言突然厉声道:“可是按徐家家主徐汉卿所说,徐家的花坛,从一年前就开始修建,并且是你左家派人督建的,这个人正是左翊,地道中的这个机关,正是你左仁的设计。” 随后,荆子言又补充了一句:“徐汉卿还招供说往花坛里放棺材,也是左家的安排。” “这些,左翊也已经承认了”坐在上首的焦震趁机补充了一句。楚越泽急忙回应:“大人,我该说的都说了,我一切皆是听左庄主吩咐。” “你胡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攀咬我?”左仁有些气急败坏的骂道。 “老爷,您怎么不认识我了,我就是左翊啊。”楚越泽爬到左仁身边,用力抓住左仁的衣袖。 “哼”左仁用力一甩,摆脱掉楚越泽,随后指着楚越泽骂道:“不要以为你跟左翊长的像,就能冒充左翊。这么多年左翊一直跟随我左右,是我的左膀右臂,他的言谈举止我再熟悉不过,你并非左翊。” 楚越泽突然脸色一变:“您居然还好意思说他是您的左膀右臂,自从左翊出事后,您对他不闻不问,他不早就成为弃子了!” “你!”左仁一时语塞,恶狠狠的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听你的语气,像是很了解左翊。” 楚越泽悠悠的说道:“左行首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就是您口中的石徽钱庄的副掌柜楚越泽,不过您忘了,当初是您让左翊想办法说服楚家,拿出银两购买股份给钱庄注资,您还承诺,如果楚家能够购买一份钱庄的股份,事后您定会高价购买楚家手中的股份。” 左仁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当初左仁的确让左翊想办法说服楚家,因为他谨慎的算计过,在柳州几大家族中,能够拿出来这些银子,又愿意投靠左家的,只有楚家。虽然左家在柳州府商界中居于行首,其他家虽然明面上唯左家马首是瞻,可真正涉及自己利益时,左家并非真正能左右的了他们。 楚家一直不甘屈居人下,家主楚墨北的儿子楚越笙刚刚考取功名,楚家急需银两为这个孩子上下打点,同时也需要给这个孩子底气,所以楚墨北会同意自己的方案。 选定楚家为自己打头阵后,左仁便交代左翊,想尽办法说服楚家。在左仁看来,这件事并不需要自己出面,毕竟楚家还没有强大到需要自己亲自出面。 只是让左仁没想到的是,左翊直接找了自己的同胞兄弟楚越泽,让这件事多了些变数。 坐在上首的焦震和荆子言默默对视了一下,荆子言缓缓开口道:“左行首,要不要让我来给您讲个故事,哦对了,左行首,我先让您见一个人?” 左仁疑惑。 “来人,带嫌犯。”焦震一声令下,随后两个衙役便押着左翊来到堂上。 左仁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瞬间明白了自己输在哪儿。 “小人。。小人左翊叩见大人。” 焦震厉声问道:“左翊,你可认识你旁边站着的这个人。” 左翊抬头看了看左仁,有气无力的说道:“回大人,这是左家庄的左庄主,也是小人的主人,小人在左家庄二十多年,对左庄主十分了解,错不了。” 此时,左仁那高昂的气势已经全无。 “左行首,我来给你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荆子言冷冷的说了一句。 第七十三 真相 荆子言缓缓开口:“故事还要从湜沚四十五年的一场大火说起,那日楚家二房的夫人生产,原本大夫就诊断二房夫人怀有双生子,因而备受族里关注。这便招来楚家大房夫人的忌惮。楚家大房才生下长孙楚越笙,但因为这楚越笙身体不好,并不受楚家老太爷喜欢。她害怕二房夫人这对双生子落地,就会抢了长孙的风头,甚至给楚越笙带来不必要的变数。” “于是为了楚越笙的未来,大房夫人便指使人在二房夫人生产时,放了一把火,本意是除掉一个孩子,只留一个,被留下的那个孩子便是如今的楚越泽。”荆子言停顿了一下,缓和了下语气,继续说道:“那个原本被烧死的孩子,被当时的产婆所救,偷偷带出了楚家。” “那个被产婆所救的孩子,产婆因火受伤,无法养育那个孩子,便将其放在了寺庙门口。后来那个孩子几经辗转来到左家庄,做到了管家,那个孩子便是左翊。” 荆子言语气中添了一些悲悯:“楚家一直以为当年的那场大火是天灾,以为楚越泽的降生引起的大火,一直视楚越泽和二房一脉为不祥。楚越泽受够了族中的白眼,便离开楚家,几经辗转来到石徽钱庄做了副掌柜。” 荆子言的话,如同一颗惊雷响炸在左仁耳边。他蹲下身,有些语无伦次的抓住左翊的衣领咆哮道:“你和楚越泽合起伙来骗我,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左翊面无表情的拿开左仁的手:“老爷,当年多亏您将我带进左家庄,才有了我的今日,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对您尽心尽力。当初您让我想办法说服楚家,我当时只是想,找我兄弟,给他讲清楚利害,此事会进展更为顺利,并没有其他想法。” “开始一切如老爷的筹谋,十分顺利,楚家竭尽全力向钱庄注资,购买钱庄的股票,只是后来的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左翊涕泪纵横。 “左行首一直觊觎石徽钱庄,左翊作为左家庄的管家,便免不了与石徽钱庄打交道。见到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楚越泽,惊讶之余,免不了私下里做一番调查,二人这才相认,一番查证之后,楚越泽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便想起了向大房报复的心思,但这份心思,他并未向左翊言明。”荆子言悠悠的说道。 荆子言看了看已经眼神呆滞的左翊,继续说道:“左行首作为幕后主使,当然不会亲自出面,帮你做事的人一直都是左翊。因而左行首并不知道左翊跟楚越泽之间的关系。” 听到这儿,左仁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气势,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此时的他,从心底生出一种所托非人之感。他心下说道:“想自己多年阅人无数,一直利用别人,从未被人利用,此次却阴沟里翻船!” 一种悲凉之感油然而生。 见左仁有所松动,荆子言乘胜追击:“正当楚越泽苦寻机会时,左行首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荆子言继续缓缓说着:“一直以来,你对石家掌控石徽钱庄一事便愤愤不平,作为驰骋一方的大商贾,如果自己把控钱庄,对于银钱的流动掌控就能更尽一筹。所以你一直想尽办法对钱庄下手。” 荆子言拿着一份文档走到左仁面前,继续说道:“这里面是柳州府所有商事的官档,这其中记载了,你通过各种手段试图向钱庄注资,但均被商行驳回不下数十次。” 左仁听着荆子言的讲述,挺拔的脊背有了些许弧度,刚要张嘴便被荆子言打断:“石徽钱庄虽然由石家掌控,但石家背景极深,你三番五次的下手均失败,于是才想楚这个盗窃的军饷的办法。只要军饷被盗,那么石家必定会受到牵连,同时,你鼓动乡民前去兑付,钱庄最怕的是挤兑,只要发生挤兑,那么定然会引起银钱的短缺,此时你再提出分股的方式,分散石家的股份,只要保证除了户部之外,你手中的股份最多,那么你的阴谋就得逞了。” “而帮你筹划这件事的人,就是左翊。”荆子言厉声说道:“左翊作为左家庄的管家,深得你的信任,为了筹划此事,两年前,你借故将其赶出左家庄,通过威胁断供原材料的方式,胁迫徐汉卿答应在他家挖通一条通网钱庄的地道,同时还有一个能够存放银两的地下房间,这个地下房间,一边连着钱庄的地库,一边连着淮安楼。” 未等左仁开口,荆子言又补充道:“同时这两年里你不断网罗能人异士,终于让你找到一个武功极高,身高却像孩童的江湖人士,我们在徐家的地道里发现了这个人的尸体,经过确认,此人就是盗窃军饷的为首之人。” “要想完成盗窃,钱庄内少不了内鬼,而这个内鬼就是楚越泽,虽然楚越泽说服了家主楚墨北,但他所想的与你可不一样,楚越泽并不想左家高价买入楚家所持有的股份。” 左仁闻言,不置可否的看着荆子言,眼神里充满疑惑,呢喃的问道:“他。。那他想做什么?” “楚越泽杀害了石斐寂,就是想进一步对钱庄造成打击,最好倒闭,这样,钱庄的股份就变得不值一钱。这样就会对楚家造成致命打击。”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可当时楚家已经传出要卖股份了。”左仁不死心,“石斐寂的死并未对钱庄造成实质的伤害。” “那是因为官府封锁了石斐寂被害的消息,否则又会掀起新的一轮争夺。”焦震适时说道。 “这。。”左仁喃喃的说道:“不。。不可能,我筹划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这么失败,不。。。不。。” 见多年的心血化为乌有,左仁一时无法承受打击,“噗”的一口鲜血喷涌出来。早就站在堂外的柳静颐见状,急忙上前,将一颗护心丸塞入左仁的口中。这护心丸虽然能够护住左仁的性命,但却无法治其心病。 一时间,左仁陷入昏迷状态。 “来人,将他们都带下去。” 焦震有些感慨,这庄引起哗变的钱庄失窃案,终于赶在钦差到来之前告破了。他伸了个懒腰:“荆寒啊,如今案子告破,我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荆子言却仍然是一副紧张的神色,提醒道:“大人,我们并没有拿到左仁的口供。” 焦震有些乐观:“反正左翊、徐汉卿、还有楚越泽都已经招供,回头等左仁醒了,我们再审一遍即可。” 说罢从上首起身,有些感慨的说道:“没想到这件案子,居然牵扯到了这么多人,不过还好幸得师爷帮助,案子得以告破。哗变也得以解决,钦差大人来了,我们也能交代了。” 见荆子言不说话,他以为荆子言累了,便和声道:“这件案子持续月余,如今终于告破,我们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师爷啊,这段时间你也累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荆子言点点头,神色稍有缓和,他向焦震拱手施礼后便带柳静颐回荆宅。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柳静颐一直沉默不语。“静儿,在想什么?” “公子,我在想楚越泽兄弟俩,有些感慨他们一出生就被人算计,左翊好不容易能有个安稳的营生,却跟错了主子,落得如此下场。而楚越泽原本会有一个好前程,却被仇恨所累,更因此害了无辜之人。。。我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柳静颐悲悯的看向荆子言。 “静儿,如果遇到不公之事,你要始终记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楚越泽应该为自己和他兄弟讨回一个公道,但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国家设立法度体系,公门中人的存在,国家法度的存在,就是为了帮人讨回公道。”荆子言严肃道:“如果人人皆对他人动用私刑,那国家的法度体系会乱套,那最终国将不国。” “是,静儿记下了。”说罢,荆子言闭上了眼睛。他是真累了。这件案子虽然告破了,但左仁的昏迷始终是萦绕在他心头的阴影,他觉得这件案子的背后并不简单。左家和石家,似乎背后都有靠山。 未拿到左仁的口供,案子中的黑衣人始终没有线索,这两件事,让他如芒在背。马车停了,寒彻的声音传来:“公子,到了。” “算了,不想了,先好好休息吧。”荆子言心下道。荆子言缓缓睁开眼睛,走出马车,进入内宅,见夫人柴若雪已经命人准备好的酒菜,心下一暖。“还是家里温暖”荆子言嘴角浮上了一丝久违的弧度。 柳静颐也回到自己的小院,累了月余,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第七十四章 ? 让人在意的图案 钱庄之事,历时月余,终于赶在朝廷钦差大臣到来之前告破。焦震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给钦差大臣有个交代了。 就在案件告破的第二日,钦差大臣的斥候来报,说钦差大人将于明日到来,并将亲自审问该案的主使,请各府衙接驾。于是刺史韩令和与焦震紧锣密鼓的准备迎接钦差,焦震将所有案件卷宗整理好,以备钦差审案,并吩咐手严加看管涉案相关人员,严防意外。 提刑司衙门二堂正厅,焦震坐在对门上首位置,惬意的喝了一口茶。一个月以来,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一切尘埃落定,只等钦差到来审问。他看着坐在他右手边,眉头依旧不展的荆子言,觉着有些扫兴:“唉,我说师爷,这案子好不容易告破了,你就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放宽心,一切等钦差到来审问之后,就可结案。来喝口茶,这可是韩刺史送来的上好的大红袍。” 虽然案子告破,但荆子言却始终无法真正释怀,没有拿到左仁的口供,始终是隐患。他谨慎道:“大人,左仁因昏迷而无口供,始终是隐患,晚一些我再让静儿再去牢里看一下他的情况。” 焦震抿了一口茶,点头笑道:“对,让柳姑娘去看一下他的情况。这次来的钦差,是户部右侍郎杨尚卿杨大人,此人向来严谨,待人严苛,让柳姑娘去看一下情况,最好能在钦差到来之前醒来,确保万无一失。” 谨慎起见,焦震和荆子言还是亲自带着柳静颐来到府衙大牢,左仁被单独关押,自从过堂那日到现在已经两日有余,左仁一直未醒过,焦震一直命人按柳静颐开的方子给他用药,但至今未醒。焦震和荆子言监牢外等候, 柳静颐进入监牢上前给他搭脉。只见她秀眉紧蹙,平气凝神。少时,柳静颐起身,并未写方子,而是走出监牢告诉焦震:“大人,还是按照此前我开的方子给他服用即可。”抬头间,她给荆子言使了一个眼色。 荆子言会意,“大人,如此我们先回去,静等他醒来。” 走出府衙大牢,柳静颐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小声说道:“大人,公子,这左仁的脉象一息四至,浮沉俱有力。” 焦震不解:“柳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久病成医的荆子言听完柳静颐的话,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左仁的昏迷是装的?” 柳静颐摇摇头:“公子,我只是猜测,从脉象来看,左仁并无大碍,脉象平实有力,也无中毒迹象。除了装,我想不出其他理由,他为何昏迷不醒。” 听闻此,焦震也没有了之前的乐观。“他。。他是装的。” 荆子言立马用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大人,切勿声张。” “可。。可他为何要这样做?”焦震有些着急。 “大人,我们先回衙门再议。”说吧,荆子言小心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焦震不解,但还是焦急的跟着荆子言回到提刑司衙门。 回到衙门,荆子言便问柳静颐:“静儿,你可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柳静颐摇摇头:“公子,再厉害的大夫也无法医治一个根本没病的人。” 焦震此时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不可置信的问道:“他为什么要装昏迷?即便是他逃过钦差第一次审问,可只要他一旦醒来,还是会再次提审。装昏没有任何意义!” 荆子言眉心紧皱,呢喃道:“这左家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荆子言的声音不大,却正好传入了焦震的耳朵,不仅问道:“师爷,你说什么呢?” 荆子言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左家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你是指?” “我们之前在徐家地道内发现的那个朱厌的图案,在左家也发现了同样的图案,这个图案让人不得不在意。”荆子言有些担忧。 看着自家公子与焦震愁眉苦脸的样子,柳静颐有些不忍,她能治病,却无法医治装病的人。“装病。。装病。。”她低下头仔细思考着,心中来回重复着这个词,突然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公子,或许我有办法让他醒来。”柳静颐在荆子言耳边低低的说了一番,荆子言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我和大人同你一起去。” 柳静颐把药炉的帮工林邂带到提刑司大牢,焦震和荆子言已经在等候。来到左仁的牢房,柳静颐轻声说道:“林邂,你学医已久,但尚未诊病,如今这个病人所得之病尤为罕见,你正好学习一下,我也看看你的金针术到底学的如何了!” 柳静颐早已知会过林邂此事的用意,林邂便知道自己该如何配合。“姑娘,您放心,我这金针术可是习自白大夫,自不会错。” 柳静颐点点头,“那好,我来看着,就由你来下针。” 林邂先给左仁诊脉。“姑娘,这个病人从脉象来看,其素来健壮,因急火攻心而导致昏迷,需在其人中、风池、清明三穴下针。” “好,你来下针,我在一旁指导你,即便是你第一次下针,有我在,别怕。”柳静颐眼神坚定的看着林邂。 林邂取出金针,一遍准备下针,一边若无其事说道:“姑娘,这下针啊,其实就是大胆,前一阵子,清风药行的一个学徒,趁师傅不在,自己给人家下针治病,一针下去直接把人给扎瘫痪了,幸好师傅赶了回来,救治及时,人是能站起来了,但成了跛子。” “啊,那么严重啊。”柳静颐故作惊讶,“那清风药行赔了不少钱吧,那对师徒怎么样了?” “这清风药行要行医,还得指着这师傅,师傅帮徒弟说了不少好话,还承诺一年不要工钱,这才保住了徒弟。我还跟那个徒弟打过交道呢。那徒弟跟我说,这下针啊,总有第一次,只要胆大就行。” “所以,姑娘有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害怕,即便是我扎到了人的死穴,姑娘也能给救回来。” 柳静颐笑道:“你都说扎的是死穴,那就直接把人扎死了,我还怎么救啊。” “哎呀,我就是打个比方么,我这第一次下针,穴位找的不准确也正常,只要扎不到死穴,您都能救。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林邂故意大声说着。 “不过反正这是犯人,如果是罪大恶极的犯人,我一针给扎死了,还替他解脱了,省的死后还不能落个全尸。您平时不放心让我给病人治病,这次好不容易有这么个病例,您就放心让我治吧。” “好了,别贫了,赶紧治病吧,这是个很重要的犯人,必须保证他活着。”柳静颐故意把活着二字加重了一下。“哦,对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公子,去去就回,你先下针,不用害怕,有我在。” 林邂懂得柳静颐的言外之意。他帮左仁翻过身,右手拿针,左手沿着后脑的位置寻找穴位,嘴里还嘀咕着:“这风池穴的位置究竟是哪个来着?”一边嘀咕,一边看向外面:“这姑娘怎么还不回来,算了,不管了,先扎吧。反正扎瘫痪了,有姑娘兜着。” 林邂颤颤巍巍的拿着金针,就在金针快要接触到左仁时,说时迟那时快,左仁一个翻身,打掉了林邂手里的金针。 早已在牢房外候着的焦震和荆子言与柳静颐一同走入牢房。荆子言冷冷的说了句:“左庄主愿意醒了?”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荆子言沉声说道:“身为大夫,病人是装病还是真病,一诊脉便知。你这点小把戏,怎么能瞒得过阅病无数的大夫。” 荆子言让柳静颐和林邂回去,他和焦震继续审问左仁。出了牢房,林邂用衣袖擦了擦汗:“姑娘,我还真怕他让我给他扎下去。” “放心,不会的,他一不想死,二来不想残废,不会装下去的。此事谢谢你了,我会让公子给你记一功。”左仁醒来,柳静颐此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与林邂一同回知子药炉,她想左仁醒了,那么荆子言就能拿到口供,让公子困扰的事情也就能解决了。 的确,左仁异常配合,对所做的事情供认不讳。他承认自己觊觎石徽钱庄已久,左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相应的所需银钱也就越来越多,但左家帐上的银钱并不能长久的支撑他扩大自己的生意,只能借贷。但石徽钱庄的经营权不在他手中,每一次借款,都要经过层层审批,他的生意等不起。 左仁说,只有把钱庄把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方便银钱的使用。看着左仁在口供上画押,荆子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焦震和荆子言正要离开牢房时,荆子言突然停下脚步,又转身问道:“从徐家地道和左家庄房梁上发现的朱厌图案,是有何寓意?” 听到此言,左仁整个身子一僵,随后迅速调整,随口道:“没别的意思,我特别喜欢《山海经》中的野兽,便在家中和我让人修建的建筑内,都刻上《山海经》中的野兽。有猴、牛、猪等等” “哦?”荆子言不再追问,和焦震离开大牢,但是左仁当时的反应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个图案,更让他在意了。 第七十五章 看不清的右侍郎 翌日,刺史韩令和携柳州府各衙属官员早早在刺史府外等候。 军饷失窃并引起民变,此事上达天听,震惊朝野,辰元帝震怒,遣户部右侍郎杨尚卿为钦差大臣,察查大案,整饬吏治。辰元帝原本要下旨降罪,是刺史韩令和领了申斥,并力保提刑司焦震,焦震才能继续勘察此案。 如今的户部,由戴永麟任户部尚书,下设左右侍郎,左侍郎为林棋睿,右侍郎为杨尚卿。在得知右侍郎作为钦差下来巡视时,韩令和与焦震都有些不解,这石家一直与言、林两家关系紧密,如果左侍郎前来对石家最为有利,为何偏偏来的是右侍郎? 但毕竟是上峰,韩令和与焦震即便是有疑惑,也不能公开表露。但杨尚卿却直接回答了这个疑问。 杨尚卿从马车上下来,一番互相寒暄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诸位大人是否心中疑惑,为何不是林侍郎前来。” 韩令和与焦震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话。不等他们反应,杨尚卿自顾自说道:“这个案子,引起民变,圣上格外关注,听闻言林两家与这石家关系密切,为了避嫌,陛下便遣本官前来查案。” “事关国体,不容有失,我们还是直奔提刑司衙门吧!”杨尚卿未给韩令和与焦震说话的机会。 焦震急忙上前,小心说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我等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 洪适峰大手一挥:“不必了,查案要紧。还是赶紧把卷宗给我拿来,此案涉及民生,还是尽早破案为宜”。 听闻此言,焦震偷偷看了一眼韩令和,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真是勤于政务,是我等的典范。”韩令和从中打圆场:“如今焦大人已经携手下勘破此案,大人只需审理嫌犯即可。” “哦?”洪适峰有些意外。 焦震小心回道:“大人,此案确实已经堪破,卷宗以及嫌犯供词皆已在卷宗室,等大人稍事休息,下官将卷宗呈给大人过目。” “不必休息了,眼下政务要紧,既然案子已经侦破,那就赶紧把卷宗以及证词拿来给我。” 焦震和韩令和皆有些吃惊,“这杨侍郎似乎有些太心急些。。。”焦震不敢公开质疑,只能暗自私语。 “久闻大人公正廉明,勤于政务,近日一见,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大人如此勤政,真令我等惭愧。”韩令和陪笑道,接着又吩咐焦震:“焦大人还不快命人将卷宗呈上。” 杨尚卿未理会韩令和拍马屁之言,听闻焦震已经破案,他内心有些焦急,他想尽快看到卷宗。因而杨尚卿未在刺史府停留,直奔提刑司衙门。 一行人进入提刑司衙门正堂,杨尚卿在上首落座,接受柳州府各衙属官员参拜后,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闻柳州事,事涉民生,朕心忧之,故遣能臣治之,户部左侍郎洪适峰公正廉明,可堪大用,故遣其入柳州,解柳州之困,代朕巡狩,柳州各府悉听其调遣。所到之处,如朕亲临。钦此。” 宣读完圣旨,杨尚卿命各位官员起身,严声道:“陛下对此次柳州之事极为忧心,如今案件已破,尔等要尽心竭力恢复民生。” 随后又说道:“其他人先去忙吧,不必在此候着,韩大人和焦大人留下。还请焦大人将卷宗拿给我,我好细细梳理,准备提审相关案犯。” 少时,荆子言将卷宗呈上。杨尚卿仔细翻看卷宗,时不时皱紧眉头,看着左仁的供状,他流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看完卷宗,杨尚卿抬起头,严肃说道:“这案子里还有些许疑点,还需仔细审问才是,把犯人带上来,本官要亲自审问。” 焦震小心回到:“大人,如今已是午时,大人还是稍作休息,用过午膳再审也不迟。这犯人的口供都在,错不了。” 杨尚卿有些强压着怒火,说道:“如今案子要紧,柳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夜不能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当为陛下分忧。如你所说,口供都在,错不了,再把犯人过一下堂,详细审问一些细节,如无差错,本官即可带着犯人回京复命了。” 杨尚卿显得过于着急。也许真的是急于复命,焦震便命张涛去带人犯。 片刻,张涛焦急的声音从堂外传进:“大人,不。。不好了,左仁发疯了。” “什么?!!!!”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自从进入衙门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杨尚卿,此时倒像是松了一口气,此前紧绷的身体也有了些许的松动。圣意的急迫,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南下的路上神经紧绷。荆子言悄悄看向杨尚卿,或许是长途跋涉引起的疲惫,神色稍显倦怠,他稍微变换了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他阴沉的说道:“疯了?那就带上了看看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左仁被带了上来。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左仁的样子还是让大家有些吃惊。披头散发,额头流着鲜血,嘴里不停的喊着:“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我的钱。。。” “来人,请尹郎中过来给他看看。” 杨尚卿看着满脸疑惑的韩令和与焦震,解释道:“这尹郎中是我从京城请过来的,乃京城名医,因为我固有寒疾,不宜长途跋涉,便请尹郎中与我随行。” 少时,一位四十多岁的郎中打扮的人进入堂内,给在场各位行礼后,便为左仁诊脉。“大人,此人是因惊惧而癫狂,心智恐无法恢复。”听到尹郎中的说法,杨尚卿脸色阴沉却又无可奈何的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荆子言正欲说话,韩令和抢先说道:“大人,这柳州府内有医术较高的大夫,听说能治疯病,不如让他来瞧瞧。” 杨尚卿冷冷的说道:“这尹郎中名贯京城,既然他说没救了,那他人也就白费力气。”言语中带着不屑。他看着口供说道:“看这口供,也算详实,证据也都齐全,既然这样,也就不必再审了,我直接带着口供和物证,将嫌犯带回去,这件案子也算了结。” 也许是错觉,荆子言始终觉着杨尚卿像是松了一口气,但杨尚卿的神色始终如一,并未有明显异常,荆子言也只能将这怀疑埋在心底。 或许是真的有些疲倦,杨尚卿揉了揉额头:“我累了,先去休息休息,“说罢就要起身,又补充道:“对了,韩大人随后将柳州府关于处置民变的公文都拿过来,我要一一过目,陛下对此事颇为关心。” 说罢,杨尚卿大步流星的走出正堂,留下几个还处于震惊中的人。 “大人,这左仁疯的太蹊跷了。我得去牢中看看。”荆子言首先开口。 “我与你同去。”此时的焦震也坐不住了,再不明白,也能看出这其中的蹊跷。 “好,你们二人去牢中,我去准备民变的公文。这右侍郎怎么有些让人看不明白呢。。”韩令和意味深长的说道,随后又补充道:“焦大人,或许你我在这个位子上坐不长了。。。” 带上发疯的左仁,荆子言将关押左仁的牢房里三层外三层搜了一遍,但未发现任何痕迹。 面对发疯的左仁,这一次荆子言用任何心理战术,都无法让其恢复正常。“或许是真疯了。。。” “大人,其实就本案来说,即便是左仁疯了,毕竟已经拿到口供,证据也详实。杨大人如果想拿左仁交差,也能说的过去。”荆子言谨慎的说道。 焦震长叹一口气:“唉,师爷你不懂,在自己辖区发生这种案子,原本就是被问责的,如今嫌犯又发疯,我这提刑司使做到头了,不仅如此,恐怕刺史大人也会受牵连。。。” “回衙门吧。。。” 走出提刑司大牢,焦震已经变得垂头丧气,这与早上的焦震已经判若两人。荆子言知道,恐怕这次焦震得动一动了。 焦震说的没错,在自己辖区发生这种震惊朝野的大案,原本就该被问责。即便是案子破了,落个不赏不罚便是最好的结果。可如今嫌犯发疯,许多遗留的疑点也就无法破解。“死局。。。” 原本荆子言无意朝堂,可这一次,他有些替焦震惋惜。他随焦震办了三个案子,其中两个案子要么嫌犯自尽,要么嫌犯发疯,这给他心中增添了不少疑惑,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二人一言不发的走在回衙门的路上,突然街角的一处亮光闪了一下荆子言的眼睛。疾步过去,荆子言发现街角处的墙角下坐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叫花子,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面具,午时的日头打在这面具上,光线反射,格外刺眼。 荆子言蹲下身轻声问道:“孩子,你这面具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昨晚在这儿睡觉,醒来的时候身上就多了个这玩意儿。”小叫花子拢了拢身上又破又乱的衣服,言语间格外老道。 “你可不可以把面具送给我?我给你找一个住的地方,再给你找一个营生,以后你就不用露宿街头了。好不好?” “我才不要呢,给人做工又苦又累,还不如要饭,自由自在。”小叫花子满脸不屑,“这面具我用来要赏钱正好。你要是想要得给钱。” 荆子言觉着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被驳斥了,更想不到小孩子如此人小鬼大,刚想继续开口,被焦震打断。 焦震从腰间拿出五个铜板递给小叫花子:“这些足够买你的面具了。”小叫花子接过铜板,把面具递给焦震,继续眯眼打瞌睡。 荆子言不可思议的看向焦震:“大人,这?” 焦震叹气:“这群孩子,住在城外的破庙里,我三番五次想给他们安排营生,想让他们学个一技之长,可无奈这些孩子个个顽劣,每次都被雇主给赶出来。他们不受约束习惯了,始终认为这种要饭生活自由自在。” 听完焦震的话,荆子言摇摇头。二人回到提刑司,拿出毒案现场遗留的面具,二者比对,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出自同一个地方。 顿时,二人同吸了一口凉气。 第七十六章 左迁陇右 杨尚卿在柳州府停留了五天,一贯以严谨着称的杨尚卿,在这五天内将柳州府关于此案的所有公文详细看了一遍,并督促府衙各方尽早消除民变和盗窃案所发生的影响,整个案子最重要的是处理好石徽钱庄后续的事宜,还各方一个安宁。 虽然兑付风波已过,但钱庄因为遭遇挤兑,银钱储备早已不足,如果不是通过分股筹集资金注入,石徽钱庄面临的是破产。现在虽然钱庄没有破产,但钱庄经此遭遇已千疮百孔,如果不尽快恢复正常营业,石徽钱庄的地位极有可能被取代。 早前,荆子言就得到消息,趁着石徽钱庄混乱之际,地处吴州的润余柜坊四下活动,上蹿下跳,希望能够得到户部的支持,取代石徽钱庄的地位。 得到户部支持的前提,是户部将石徽钱庄代发军饷的资格给润余柜坊。但这润玉柜坊规模并不大,只有京城和吴州、黔州三个分号,而石徽钱庄在整个大宸境内有五个分号。 润余柜坊要想拿到军饷发放资格,就必须在柳州开分号。因为柳州有驻兵,而吴州并未有驻兵。润余柜坊已经开始筹备在柳州府内的分号开业事宜。 经此一役,老谋深算的杨尚卿,看出军饷发放仅由一家发放的风险,他想借此事上书朝廷,分散风险。 石徽钱庄的事儿,需要有个定论。但商行行首左仁涉案发疯,原本应有柳州府财力排第二位的石徽钱庄家主担任,但石斐寂被杀,少庄主石少丰资历不够。杨尚卿纵观柳州府商行内,各家规模、营收、利润、缴税的文书,考评几大家族家主品行,推举封家酒楼封白易任行首。 封家酒楼在柳州府商界排第四位,刘家几乎与封家齐名。前面依次是左家庄、石徽钱庄、淮安楼。但因前面三家不是家主出事,便是因涉案被查封,从顺位上看封家鹤刘家几乎旗鼓相当。 但从几家当家人来看,封家家主封白易做生意虽然老谋深算,但难得的是看不得商行中恃强凌弱,也能够经商从善,封家是几家商贾中少有的做到每个月初一向百姓施粥行善的家族。 刘家的云锦坊虽然与封家齐名,但刘家惯子,其子依仗刘家家大业大,经常横行坊里,街坊邻居敢怒不敢言。 封白易接任行首,其他家族能够做到未有异议,能够保证商行顺利交接。选举出新的行首,就能推动柳州商业的正常运转。商行顺利交接后,石徽钱庄的问题也就能向下推动,毕竟楚家还急于卖股份。 上一次分股,清风药行家主雷鹤润因为未分到股份一直耿耿于怀,此次在封白易的推动下,雷鹤润以四十万两的价格购入楚家所持有的钱庄股份。这个价格,高于当时分股的价格,低于楚家所要的价格。 至此,楚家的烫手山芋终于出手。雷鹤润也得偿所愿。只是钱庄的经营归属,尚未确定。如今的钱庄,除了户部以三分股成为最大股东外,其余左家、石家、封家、古家、刘家、宣家、雷家所分。每家持一股,谁来运营,其他人都不服。 由于目前除了石家,谁家都不曾有钱庄运营经验,按照封白易的提议,石徽钱庄暂时保持现状,由目前钱庄副掌柜许天佑出任掌柜,再招一个两个副掌柜,每月月底将钱庄进账盈余的账簿呈交户部,由户部直接管理,其他股东年底分红。 封白易将商行关于石徽钱庄的决议文书递给刺史府之后,韩令和眉头紧皱,但目前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他将文书写成凑折呈递杨尚卿。户部侍郎,本职即为掌管全国财政,看到石徽钱庄的处理方式,眉头凝成了川字。 “这户部虽说是石徽钱庄的股东,但户部掌管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等事物,忙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再抽出人手去直接掌管一个钱庄的事物。”杨尚卿将凑折扔到桌子上怒道:“不妥,不妥,这委实不妥。” 韩刺史小心回复:“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这样,石徽钱庄先由你柳州府的户曹代为管理。回京之后,我与尚书大人以及户部右侍郎共同商议此事后再做定论。”杨尚卿冷冷的说道。 韩令和听到杨尚卿的决议,不仅悲从中来,心中抱怨:“你户部抽不出人手,难道我这柳州府的户曹就能抽出人手?” 但上峰的命令他不能违抗,韩令和作为正四品的封疆大吏,可面对从三品上的官职,他只有听命的份。 石徽钱庄的事儿总算告一段落,杨尚卿五天的行程安排的异常紧密,不眠不休的处理政务,让柳州府的官员叫苦不迭,都热切的盼望着赶紧送走这尊大佛,他们好喘口气。 终于杨尚卿要走了,案犯左仁被押入囚车,一起与杨尚卿北上。柳州府内的官员都长吁了一口气,坐在北上马车内的杨尚卿,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嘴角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只是瞬间又恢复严肃的神色。 韩令和与焦震在杨尚卿面前说尽了好话,希望朝廷能对此事有个公正的定论,他们也能有个善终。韩令和与焦震已经有了准备:问责一定是免不了的。 但事情总喜欢出乎人的意料。经过漫长的等待后,韩令和与焦震终于等来了京中的圣旨。焦震破案有功,着即左迁陇右府提刑使,提点陇州、凉州、沙洲、肃州以西各路刑狱,从五品上的官职。 刺史韩令和治下不严,引发民变,原应被问责,但因力挽狂澜,未酿成大错,小惩大戒,罚俸三年。 对于刺史韩令和而言,作为一州最高行政长官,辖区内发生民变,谁摊上都会丢官罢职,如今罚俸三年,并未有其他惩戒,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焦震就不一样了。当焦震接到左迁的圣旨后,他一时发懵,甚至忘了谢恩。虽说是升迁,但左迁和右迁意义并不相同。大宸有个不成文的习惯,以右为尊,右迁才是真正的升迁,左迁实则明升暗降。 谁都知道陇右地区处大宸西北界,大漠无边,民风彪悍,怪案件频发,五年内已有三任提刑使暴毙,以至于传言纷纷,诸多官员皆对陇右避之不及。陇右府下辖四州十八县,算得上幅员辽阔。但如今的陇右府,在官员之中,已经算得上谈虎色变。距上一任提刑使暴毙已有一年之久,吏部从候补官员中选合适人员前往,竟无一人愿意前往,无不用各种借口推脱,甚至不惜放弃候补资格。 朝中派重臣前往陇右调查,皆无功而返。朝中人心惶惶,皆曰陇右不详。当宸元帝得知焦震破获了钱庄失窃案之后,原本应被问责的焦震,就进入了元帝的视线。宸元帝当即大笔一挥,着吏部拟旨,补了陇右提刑使的空缺。 捧着左迁的圣旨,焦震心中五味杂陈。他派人将荆子言找来,正色恳求道:“师爷,在下恳求师爷与老夫一同前去陇右任职,保在下一条性命。”说完便躬身行了大礼。 荆子言一惊。他不涉朝堂,自然不知道朝中之事。焦震将陇右的现状大致给他讲了一遍,荆子言顿时领会:“大人这是明升暗降?” 焦震无奈的点点头。“如今陇右五年有三任提刑使暴毙,我此番前往,无异于刀头舐血啊。” 让荆子言吃惊的是,陇右的吏治如此浑噩。“朝廷就没派人去查?”荆子言不解的问道。 “查了,怎么没派人查,朝廷派去查案的人官职一次比一次高,可皆无功而返。”焦震叹气道。 荆子言心中无限放大的疑惑驱使他要查清事情的始末。他下定决心:“大人,小人愿同大人一起前往陇右赴任。” 按照旨意,焦震圣旨到达之日启程前往陇右。 但荆子言想到家眷,略感为难:“不过大人我家中尚有家眷,还容小人将家眷安顿妥当。”焦震急忙说道:“师爷,你且放心回宅里安顿家眷,随后先随我去赴任,等安顿妥当,再把家眷接过去。” 事出紧急,也只能如此。回到荆宅,荆子言将消息告知柴若雪,他想先将柴若雪留在柳州,幼惜留在打理生意,同时照顾柴若雪,等安顿妥当再将柴若雪接到身边。因为身体原因,他身边离不开柳静颐,破案也需要柳静颐的帮助, 临回宅前,焦震还特意嘱咐,要把柳大夫带上。至于柳静颐的知子药炉,事出紧急,荆子言安排幼惜将药炉并入宣和药堂。 安顿好家眷,荆子言带上寒彻和墨雨,柳静颐带着紫苏,与焦震一同前往陇右赴任。 第七十七章 刺史失踪 前往陇右的路上,焦震一路都战战兢兢。他不知道前面会面对的是什么。“师爷,我这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你说我们会不会遇到山匪?或者马贼。”焦震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自己包袱,官印、官袍都在。 焦震家境贫寒,家中老母在其未高中之前便过世,焦震一直觉着愧对其母,未在其生前高中,让其安心,其远京城赶考,母亲的丧事也是家中妻子独自操持。焦震以三甲第一的身份高中,被赐同进士出身,被选授南疆知县,正七品。 焦震就从这知县做起,兢兢业业。不同于京中贵族子弟,像焦震这种通过十年寒窗苦读高中的官员,格外爱惜自己的羽毛。焦震格外谨慎自己的官声。此次赴陇右,品级虽然只是从五品下升迁到从五品上,虽然明升暗降,但焦震自我安慰,如果能够真的查出陇右的怪异之处,也许就是他的机会。 焦震的感受,荆子言能感同身受。从小寄人篱下的荆子言,没有人可以依靠,能顺利长大,还是多亏了柳静颐在身边长年为他诊治。否则就是这无法根治的病症,也早就能让他死上数百次。 荆子言看着焦震那期期艾艾的神色,宽慰道:“大人,您过于紧张了。我、墨雨、寒澈都是习武只人,等闲之人不在话下。” 这话焦震是信的,他见识过荆子言的武功。但他看了看骑在马上的柳静颐和紫苏,不放心的问道:“可柳大夫跟她那个丫鬟。。。” 听到焦震提到自己,一直不言语的柳静颐笑道:“大人放心,虽然我武功不及我们家公子,可我也是跟着我们家公子学过几招的,保命还是做的到的。更何况,我还会飞呢。” 说罢,她从马上一个飞身跃起,朝不远处的树林飞去,不过说话间的功夫,柳静颐就飞了回来,手里还拿了两个果子。一连串的动作,惊的焦震眼睛睁的比铜铃还大。焦震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没想到柳大夫还有如此好的轻功。” 柳静颐歪了歪头:“大人,我这功夫是公子教我的,这回您该信我了吧。”荆子言听到柳静颐大言不惭的言语,直接拆穿道:“大人您不要相信她,这丫头的功夫,也就逃跑的时候有用。” “公子您净拆我台!” 焦震对荆子言又多了几分好奇,感叹道:“师爷,你这身边真是卧虎藏龙啊。”听到焦震的恭维,荆子言拱手道:“大人谬赞了。这丫头学医是个人才,但习武么,真心不敢恭维。” 柳静颐的功夫,是他们来到小田村后跟荆子言学的,虽说学医柳静颐极有天赋,但习武是真的勉勉强强。纵使荆子言武功高深莫测,但教起柳静颐来也是格外费劲,后来索性便重点教她轻功。一旦遇到危险,虽然打不过,但可以逃跑。 虽然柳静颐拳脚功夫差了点,但轻功却异常的好,纵使荆子言也无法追上。此刻柳静颐悠闲的将手里的一个果子递给紫苏,另一个果子刚要送到嘴边,就听到荆子言沉声呵斥:“慢着,静儿,你是有多馋,外面的野果也敢吃!” 柳静颐满不在乎的说道:“公子,这果子没毒的,我是看到林子里的小松鼠吃过之后我才摘的。” “那也不行,野果不洁净!”荆子言愠怒。因为从小便七灾八难,荆子言在饮食上格外注意,对其他人亦是如此。柳静颐只好将果子递给紫苏,让她将果子放在随身的包裹中。 柳静颐吐了吐舌头小声与紫苏抱怨:“跟着公子出来就是这样,一点都不自由!”虽然声音极小,但荆子言常年习武,内里异于常人,隔空听声不在话下, 柳静颐的耳语自然一字不漏的落入荆子言的耳中。荆子言缓了缓语气,说道:“怎么如此记吃不记打!” 这句话,让柳静颐身子一震。 柳静颐想起,他们从青州抽身到路上,还未出青州边界时,逃亡路过一片柿子树,一行人已经饥渴难耐,柳静颐便想摘柿子吃。但荆子言向来御下极言,这柿子树一看是有人管理的,此时看守之人并不在,无法请求看守之人同意。 荆子言不允许他们采摘,但饥渴难耐的柳静颐还是自作主张摘了几个,原本想分给紫苏、柴若雪、寒澈、墨雨和幼惜。但除了紫苏,其他人因为荆子言的约束,并未食用。柳静颐摘的果子,便只与紫苏分食。 但柳静颐忘了柿子原本性寒,不易空腹食用。 他们一行人为了躲避追杀,已经几日未正经进过水米。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无法承受空腹食用性寒之物。更何况还是弱不禁风的两个女孩。用完不过一个时辰,柳静颐与紫苏便上吐下泻,全身无力, 逃亡路上无处买药,一行人只能先进城找一个客栈落脚,幼惜按照柳静颐的方子,乔装打扮后去药房抓了药。 但还是出事了。幼惜乔装打扮还是被城内的探子所识破,被尾随。幸而幼惜警惕,察觉被尾随,想办法甩掉尾随者后立即回到客栈。客栈已经暴露,不易久留,一行人收拾行囊正欲出城,便被埋伏在城外的人所伏击。 彼时如果柳静颐和紫苏未生病,其他人都是习武之人,躲避追杀轻而易举,但带着两个生病之人,一行人艰难的突破重围,被逼到悬崖边上,不得已跳下悬崖。 幸而悬崖边上有一个隐藏的洞穴,一行人在洞穴里疗伤,柳静颐和紫苏昏睡了三天才有所恢复。苏醒后的柳静颐面对的是暴怒的荆子言。幼惜将这三天发生的事告诉柳静颐,她记得当时荆子言脸色阴沉,语气凛冽:“因你的任性,导致大家暴露,这笔帐我先记下,等找到安顿的地方,与你一起算!” 当时的柳静颐,以为荆子言只是说说,可等他们历经艰险,在小田村安顿下之后,荆子言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这笔帐。荆子言向来对下人宽和,但在这件事上,荆子言却第一次严惩了柳静颐。 她记得安顿下来的第二日,荆子言便命人将她带到书房前,寒声道:“静颐,我记得从青州脱身时告诫过大家,此行一路艰险,需小心行事,切莫任性而为,你可还记得?。” 荆子言冷若冰霜的眼神,看的柳静颐浑身打颤。她不由自主的跪下,长这么大第一次舌头打了结,磕磕巴巴回话:“回。。回公子,静颐记得。” “那你逃亡路上,罔顾我的命令,随意食用柿子至病重,导致累及大家,伤亡惨重,此事皆因你而起,你可知错?” 柳静颐俯身磕头道:“回公子,静颐知错。” 荆子言厉声道:“既然知错,就得接受惩罚。只有严惩,才能长记性。去幼惜处领二十板子,不许出声。” 那年柳静颐十岁,她忘不了打完之后,自己在床上趴了几天,屁股迟迟不敢挨凳子。也就是从那时起,柳静颐对荆子言产生了敬畏之心。 她知道,荆子言说的没错。在外行事,切莫任性妄为,否则害己又害人。 荆子言看柳静颐陷入沉思,知道她想起了之前的事,沉声说道:“记着就好。已经是大孩子,也该收收自己的心性了。” 柳静颐低低说了声:“是,属下谨记主子教诲。”也是那时起,柳静颐重新摆正自己的位置,是“属下”,而非什么“大小姐”。 “好了,穿过这片树林,前面就有一家官家驿站了,我们去那儿歇歇脚。” 进入驿站,焦震报上官名,出示官凭后,点了菜坐下等待。只是刚坐下,就接到了尚书台发来的急报:陇右刺史薛文弈失踪。尚书台命焦震快马加鞭赶往陇右,勘察大案。 看着这份公文,焦震内心的不安加剧。不等吃饭便要赶路,反倒是荆子言沉的住气:“大人即便是赶路,马也要喂足草料才能行进,事缓则圆。” 从柳州到陇右,一路经过三个官驿。焦震他们今天落脚的官驿,已经接近陇右,过了官驿往北十公里,便进入陇右的地界。荆子言安抚焦震,用完膳,让马休息一下再赶路。这会儿官驿里未有其他行人,他便趁机向驿卒打听:“这位小哥,我们大人从柳州前陇右赴任,我们初来乍到,不懂北方的习俗和规矩,小哥可否指点一二?”说完他从袖口里拿出一些散碎银子递给驿足。 驿卒只是摇了摇头:”又一个来送死的。。。” 荆子言闻言一惊:“小哥何出此言?” “这陇右已经死了三个提刑使了,陇右刺史也就上任刚刚两个月,听说也不见了踪影。” 荆子言吸了一口凉气:“那前一任刺史呢?” “前一任刺史致仕了。致仕后可能闲下来不适应,没过多久便因病去世了。” “所以目前死在陇右的官员,不是三个,而是四个”荆子言心下说道。 “那个刺史府,也不太平,晚上会闹鬼!”驿卒神神叨叨的说道。 “闹鬼?” “听说有个姑娘要去刺史府告状,到刺史府门前时却被一伙黑衣人带走了,第二日早上那姑娘衣衫不整的躺在刺史府门前的石板路上,听人说,有贼人就在刺史府门口将姑娘糟蹋了。”驿卒看了看带着面具的柳静颐和紫苏,随口说道:”看好你们身边这些女孩子,陇右不太平,哪天出门后找不到人也不新鲜。” “这。。。” 第七十八章 闭门羹 “小哥,这种传言你也信?在刺史府门口害人,那这刺史府的公差呢?荆子言摇头质疑,“不可信。。不可信。。” 驿卒见荆子言不信,陪笑道:“我也是听别人传的,几位上官到了陇右一验便知。” “公子,这陇右也太邪乎了。。。”柳静颐忍不住说道。 荆子言沉声道:“道听途说之言,不可为真。”焦震也点头附和:“不过这也足以说明陇右之地乱象频发,我们还是小心为上。”随后又郑重拜托荆子言:“此次陇右之行,幸得师爷从旁辅佐,还望师爷一如既往,助我一臂之力,还陇右一个海晏河清。” 焦震这番话,的确是发自肺腑。他很清楚目前自身的处境,已过不惑,如果不拼一把,可能仕途就到头了,七品到五品,他爬的很艰难。焦震一直想将妻儿接到身边,可无奈俸禄太低,无力支撑三个孩子的一应需求。 焦震原本是胶州人士,焦震的大儿子已经过束发之年,正在用功苦读,参加科举考试,二儿子和三儿子是双胞胎,正值总角之年,妻子唐氏十几岁便嫁与他,这么多年,一直为焦震操劳,打理好家宅之事,并且每年都会不辞辛苦的带孩子过来看他一次。唐氏的情分,焦震一直铭记于心,这么多年虽然在外为官,却从未纳妾。 他想努力向上爬,提升自己的俸禄,把妻儿接到身边。而这陇右于他而言,或许是个机会。因而即便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闯一闯。 “师爷,那驿卒说陇右刺史失踪了?”焦震深感此事非同小可。“嗯。”荆子言点点头。 “看来此事已经从官方传至民间,这着实棘手啊!”焦震语气沉重,深感事情的严重性。 似乎是想起什么,荆子言径直走到柜台前,拿出一点碎银子,递到驿卒跟前问到:“小哥,你刚刚说刺史失踪,你可知刺史是何时失踪的?这刺史府闹鬼又是怎么回事?” 小哥接过银子,左右看了看,才小声道:“刺史失踪的事儿,是大约十几日前传出来的,说是那被害的姑娘,一直阴魂不散,这魂魄就游荡在刺史府里,有一日被刺史撞上了,那鬼魂把刺史给带走了。” 驿卒说的绘声绘色,在荆子言心中掀起不小的震荡。荆子言不相信世上有鬼,他更相信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可问题在于,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据说那鬼魂就游荡在刺史府,所以刺史府现在已经无人敢靠近了。”在荆子言出神之际,驿卒又补充了一句。 荆子言心中有了些许判断:“冤魂?看来问题的关键在于那被害姑娘。”他回过来神来向驿卒道谢:“谢谢小哥不吝赐教。” 。。。。。。。。。。。。。。。。。。。。。。。。。。。。。。。。。。。。。。。。。。。。。。。。。。。。。。。。。。。。。。。。。。。。。。。。。。 一行人终于到了陇右,焦震并不急于去提刑司衙门,而是先带一行人去拜见刺史。到了刺史府,递了帖子,吃了闭门羹不说,还被门口的衙差告知,刺史薛文奕外出办案,至今未归。 焦震心下一震,冒出一个疑问:“明明刺史外出查案,为何会被传失踪?为何还会惊动尚书台?”作为提点一方刑狱的大员,焦震位居从五品上,刺史府一众官员,除长史与焦震平级,其他官员均在焦震之下,按照礼节,新任提刑使上任,刺史不在,长史应率官员相迎。可如今刺史府大门紧闭,并未有任何官员出门相迎。 这不合常礼。 刺史府的种种诡异,给焦震和荆子言不小的触动。 “难道这刺史府真的有鬼?”可荆子言并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他更相信,是有人装神弄鬼。 既然刺史府的官员并不相迎,焦震的礼节已经尽到,一行人便离去。刺史府紧闭的大门背后,长史汪青透过门缝目送他们离去,长舒了一口气,阴鸷的眼神久久没有收回。 焦震与荆子言他们来到提刑司衙门,两位佥事已经在衙门前等候。“见过焦大人”两位佥事上前行礼,这二位佥事,一位叫高安翔,一位叫陆离,在焦震到来之前,一直是这二位佥事主理提刑司衙门一切事务。 “有劳二位佥事在此等候”焦震上前,略微还礼,同时将荆子言介绍给二位佥事。高安翔和陆离将焦震一行人引入衙门,穿过衙门,经过前厅,进入后堂。这陇右的提刑司衙门,比柳州的衙门要大的多,除了衙门正堂外,还有前厅、二堂和后堂。后堂供提刑使平时起居用。 为了方便查案,焦震提出让荆子言住官舍。根据陆离的介绍,这提刑司衙门内共有官舍二十间,每间官舍住四人,按官职大小分配官舍。但荆子言并不属于朝廷的官员体系,无法按正常的官职大小分配。 焦震便吩咐陆离将后堂上房右侧的东花厅收拾出来,给荆子言和他的家眷住。荆子言住东花厅正房,两间厢房,一间给柳静颐和紫苏住,一间给寒澈和墨雨住。虽然挤了点,但也总算能住下。 经过长途跋涉,又在刺史府门前吃了闭门羹,焦震和荆子言都觉疲惫不堪,焦震便吩咐大家先回房休息,这陇右的情况,还需从长计议。 寒澈和墨雨将东花厅正房整理好,荆子言便上床休息。虽说休息,可他脑海中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在过着刺史府的画面。过于的疲惫,终究还是支撑不住,荆子言沉沉的睡去。 然而长途爬涉,再加上思虑过度,荆子言的身体还是没有撑住,一觉醒来,便开始头疼发热,咳嗽不止。 幸而守在门外的墨雨听到荆子言咳嗽,赶忙请了柳静颐过来。柳静颐为他诊脉之后,发现他是风热外邪侵袭肺脏,导致发热咳嗽。柳静颐为其针灸之后,热度开始消散。她又开了一剂宣肺泄热的方子,吩咐紫苏去抓药。 他们未随身携带药材,目前也只能外出去药房抓药。即便是荆子言一直做药材生意,其范围还未扩大到整个大宸境内,更遑论像陇右这种地处偏远,民风彪悍的地方。 荆子言已醒,听到柳静颐吩咐紫苏去抓药,想起驿卒之前的叮嘱,要看好身边的女眷,便让寒澈代替紫苏去抓药。“主子,初来乍到,水土不服也是有的,主子吃完这剂药,稍加修养,便可痊愈,主子且宽心。”柳静颐虽然宽慰着荆子言,心下却不敢掉以轻心。此次来陇右,夫人柴若雪和幼惜姑姑都未跟来,如果荆子言有什么差池,她无法向她们交代。她想起临行前幼惜姑姑的嘱咐:“请姑娘千万照顾好公子。” 想道这儿,柳静颐的担心又增加了一层。见柳静颐神色严峻,荆子言大概能猜到她所想,淡淡的笑道:“静颐,这么多年我的身体都是你在调理,我的身家性命早就托付给你了,有你在身边,夫人放心,幼惜放心,我也放心。” 听到此言,柳静颐急忙福身行礼:“主子此言折煞静颐了,当年如若不是主子出手相救,哪有静颐的今日,静颐的命都是公子给的,护卫主子是静颐的应尽职责,静颐定会拼尽一身的医术,护主子周全。只是这陇右。。。” 她怕谈起公事,又得让荆子言伤神,便硬生生的咽下了后面的话。 “这陇右不太平。。。”荆子言将柳静颐未说的话,说了出来。“刺史府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主子,这事儿怪就怪在刺史府的闭门羹,这不合常礼,不应该一个出门接待的官员都没有。。。回话的居然是个衙役。。。” “是啊,所以陇右的事儿,水很深,只能慢慢来。” “就这破地方,主子您怎么能安心养身子。。。修养就要少思少虑。。。”柳静颐嘟囔着。 荆子言笑了笑:“静颐,我相信你的医术,这两天我就遵医嘱,静心修养,外面的事,自有寒澈和墨雨帮我盯着。” “主子,我想在这陇右开一家药炉,一来呢,能继续行医救人,二来也方便为公子打探消息。” “不急,我们初来乍到,先探探这陇右的实际情况。等过两天我身子大好了,我们去这城中转转,探探这当地的民风再做打算。”虽然嘴上说着去探民风,但荆子言心下却想的是,刺史府的那个女鬼之事。民众中的线索,哪怕道听途说的事情,有时就是破案的关键线索。 “静颐,我交给你和紫苏一个任务,你可知这陇右5年内死了三任提刑使?”荆子言问道。 闻及此事,柳静颐惊的合不拢嘴。荆子言未理会柳静颐的吃惊,阴沉的说道:“我想知道这三任提刑使的所有相关线索,这些线索,一定是在官方文书中没有记载的。” “是,属下去想办法打听。”柳静颐心下抱怨:“刚说要养身子,这三句话不离公务。”但既然主子交代下来了,那就只能去照做。“主子且先安神休息。” 她服侍荆子言躺下,让墨雨守在门外,并嘱咐墨雨等寒澈抓药回来一定知会她,她来给公子煎药。随后便回房和紫苏商量去打听这些消息。 第七十九章 怪事一桩 紫苏提醒柳静颐,要想打听文书里没有记载的隐秘,最好的办法是府中的下人、伺候的丫鬟、厨房的婆子、尤其是那些上了年岁的婆子,最喜欢打听家长里短,且背后乱嚼舌根。她们最大的本事在于,如果哪个府中公子少爷出门很久不露面,在这些婆子嘴里,这些公子哥们大概率就是“犯事儿了”。或许是因犯了事被赶出家门,或者在外面犯了事,不敢归家等等。 最离奇的是张员外家的孙子,如今已经在鲁州齐县县衙任县尉一职。在其尚未高中时,赴京科考,因一直未高中,长年居京城读书,七年不曾回陇右,一朝中榜,被授正八品县尉一职。其上任之前返乡探亲,在路上碰到其姑父王员外,王员外一脸惊讶:“你。。你不是坐牢了。。什么时候出来的?” 彼时张县尉顿时脸色一黑,怒道:“我又没犯事儿,为什么要坐牢?”一时间,此笑谈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广泛流传在街头巷尾。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过是李员外的女儿的奶娘的表妹的女儿刘氏,去了京城大户人家做丫鬟,一朝攀上高枝,给主家做了妾,一日随当家主母去庙里上香时,路过京兆尹,时值张县尉因为同窗涉及官司,需出堂做证。刘氏认出张县尉,下意识认为其惹了官司。 后来刘氏之母去京城探望她,这事儿也因此传回陇右。一时间,张家孙子“长年不归,原来是惹上官司”的说辞不胫而走。当时张家老太爷因此事急火攻心而病倒。后张家派了人去京城,才弄清事情的原委。但外界不明所以的人,一日不见到正主出现,这流言一日便无法消散。 唾沫星子淹死人。这些婆子们嚼舌根的本领,让人生畏。因而一般府上都严令下人私下议论主人,违者赶出府。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也总有主人管不到的地方,大户人家的隐私,便在这些婆子们的嘴中生存下来。 想道这里,柳静颐眼睛一亮,心下想着:“这着实是个好路子,要取得这些婆子们的信任,首先得给她们好处,可这些长年混迹于府内的老油条们,普通的金银好处,少了入不了他们的眼,多了拿不出。。” 既然要唱戏,那么自然就得先搭好台子。柳静颐便迫不及待的向焦震提议,虽已是傍晚时分,但柳静颐迫切的想要提前得到荆子言要她打听的消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要在提刑司衙门内设义诊,为提刑司衙门里的下人婆子诊病。他们一路走来,发现这陇右一向物资匮乏,民生多艰,缺医少药,即便是府衙里的官员,想要找一份医术高明的大夫,都是难上加难。 “义诊?”听到这个提议,焦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解的问道:“专门为下人婆子诊病,这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大人,其实这义诊只是个名头,更多的是借着义诊的名义,打听一些陇右的事务。”柳静颐向焦震说明内里。 焦震恍然,点头叹道:“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只是仅限于提刑司衙门里的下人婆子,未免太局限了些。既然要义诊,我们就把这范围扩大,面向整个陇右的平民百姓。” 看着疑惑的柳静颐,焦震笑着解释道:“静大夫,你可知,一些隐秘传闻,越是平民百姓,知道的越多。他们知道的,甚至比官府里的下人还要多。” 柳静颐会意。“静大夫,明日我让手下去城里转转,寻一处沿街的宅子,以提刑司府衙的名头租下,由静大夫开堂坐诊,这样也显的更为郑重些。” “一切全听大人吩咐。” 柳静颐转头正要离开,又听到焦震问道:“静大夫,师爷怎么样了?” “回大人,我家公子一路舟车劳顿,有些体力不支,我已为他开了方子,这会儿在休息。” 焦震无声的叹息:“这师爷天资聪颖,假以时日一定能够成为一代才俊,可惜天妒英才,这身子骨。。。” 想到这儿,焦震又仔细嘱咐柳静颐:“静大夫既然是师爷身边的人得力之人,万望柳大夫能够保得师爷的性命,如果需要什么药材就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闻得此言,柳静颐拱手一礼:“静颐代我家公子谢大人。” 走出焦震的正堂,柳静颐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心下如明镜:纵然焦震贤名在外,可他办案的水平却不敢恭维,柳州府的几个案子,皆是荆子言协助所办,所以对于身在陇右的焦震而言,荆子言对于焦震的价值不言而喻,因而他不能让荆子言出事。 所以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方便利用,至少焦震真的不希望荆子言英年早逝,那么这药材的事就能够解决大半,或许她的知子药炉也能在陇右开起来。陇右缺医少药,柳静颐在来的路上就有所耳闻,只是她没有想到,这陇右药材缺失的程度超出她的想象。 焦震答应义诊之事,让柳静颐觉着荆子言所吩咐之事有了眉目,便箭步来到荆子言房中为他诊脉。只是刚到门口,发现墨雨还守在门外,便问道:“墨雨大哥,寒澈大哥去抓药可回来了?” 墨雨摇摇头,嘟囔道:“这都去了大半天了,还没见个人影。”话刚落音,就见寒澈气喘吁吁的朝东花厅走来。 “静姑娘,这是公子的药,劳您看看可有缺失的?”寒澈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缺失?”柳静颐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静姑娘,您是不知道这陇右抓药有多难。”寒澈抱怨道:“您这副药,我几乎跑遍了整个陇右的四坊九门。这药是真不好找,一个药房根本抓不齐。” 柳静颐诧异,这副方子只是普通方子,并未涉及什么名贵药材,在这陇右却依然抓不齐。她打开包好的药,仔细检查了里面的药,幸好未有缺失。 “静姑娘,这最后一味药,还是我从一个商户家里找到的。整个陇右的药房都没有这味药。”寒澈的话虽然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柳静颐心里。 “来人。”一声阴沉的声音从房中传来,柳静颐三人鱼贯而入,纷纷拱手作揖:“主子。” 荆子言听到他们在门外的对话,让寒澈将抓药的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寒澈回话间,紫苏已经将柳静颐惯用的煎药器具端来,柳静颐一边为荆子言煎药,一边听着寒澈复述。 当听到最后一味药的来源时,荆子言忍不住问道:“是什么药,居然整个陇右都没有。” “主子,这方子最后一味药是肤如。”柳静颐记得,这味药陇右地带是主要产地,这位药,如果说在南方一带稀缺能够理解,可在药材原产地稀缺的药,此事本身就透着怪异。 柳静颐解释:“主子,这肤如原本就产自陇右一带,这原产地反而没有这味药,也是奇事一桩。” 柳静颐的解释,让荆子言心底一沉。这并非一句奇事能解释的通。荆子言看着柳静颐仔细的将药倒入药锅中,陷入沉思。 良久,他才沉声问道:“静颐,这肤如的功效是什么?” “回主子,这肤如主清热泻火,凉血解毒等功效。内用荡涤肠胃实积,外敷可清火、消肿、止痛。《药性本草》中有记载,其还主小儿寒热时疾。 “如此看来,此药也并非治疑难杂症所用之药。。。”荆子言顿了顿,吩咐寒澈和墨雨:“明日你二人去查清陇右内的百姓是否长年患病,需长年用药,尤其是需要这味药。还有,为何一个普通商户家里会存有这味药?” 柳静颐时不时的将药材添入药锅中,看着滚烫的药锅中汤药不断翻滚冒出沸腾的热气,她心下越来越沉重,担忧的望着荆子言说道:“主子,这陇右越来越怪异了。” 荆子言让寒澈和墨雨退下,只留下柳静颐和紫苏在厅内伺候。柳静颐将焦震答应义诊的事情告诉荆子言。“公子,焦大人的意思,这义诊以提刑司的名义来设置。” “静颐,你也太冒失了。”荆子言责备道。“我不是说等摸一下这陇右的情况再做打算么。” “主子,属下原想在府内开个义诊,为府里的下人婆子诊病,顺便打听一些事情的。可焦大人说既然是义诊,就把范围扩大,焦大人说这陇右的隐秘,寻常百姓或许知道的更多一些。” 说完,柳静颐将煎好的药倒入碗中,端给荆子言。 这药极苦,荆子言闻着药味皱了皱眉头道:“这药太热了,先放一边晾一晾。”听闻此言,柳静颐便知,荆子言为她的自作主张而生气。 柳静颐只好将药放在荆子言的榻边,轻轻跪在塌边低头听训。只听荆子言说道:“静颐,这药刚刚从药锅中倒出,再心急也无法喝入口中,即便是再心急治病,一碗药下去也无法立竿见影。凡事就如同这滚烫的药一样,不能心急。” 荆子言并不赞同柳静颐过早的在陇右开堂坐诊,毕竟他们初来乍到,对陇右的情况不甚熟悉,更何况,陇右这种种怪异的事情,荆子言一直觉着,有一股阴影笼罩在心头。 第八十章 长咳镇 回到房中,柳静颐并未将荆子言的训斥放在心上。作为下属,这种训斥便是家常便饭。即便是荆子言为着她的医术高看她一眼,可下属就是下属,自作主张是大忌。 让柳静颐更在意的是,寒澈的遭遇。来陇右之前,柳静颐便通过各地县志对陇右多加了解,虽然陇右地带地处偏远,尤其是北部辖区内荒漠较多,但好在日照充足,辖区内南部与平原接壤地区空气湿润,利于多种药材生长,因而这陇右是多种药材的原产地。 她所说的肤如,便是其中之一。原产地的药房无药,这并不正常。她想第二天去城里转转,打探一下情况。柳静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思考着种种可能性,进入梦乡。 翌日,柳静颐特意起了个大早,挑了一件并不起眼的男装,准备与紫苏去城里逛逛。收拾妥当打开房门,见荆子言已经在院子里练剑,柳静颐急忙上前行礼:“主子,您尚未完全恢复。。。” 未等她说完,荆子言便阻止了她:“我已大好,你且放心。你们这么早出门,可是发现什么线索?” “主子,我想了一下,原产地药房无药,说明肤如的用量之大,供不应求,这种难以想象的需求量,只有瘟疫才能达到。”柳静颐徐徐分析:“可我们一路走来,并未发现这陇右发生大面积瘟疫,药房无药,但是普通商户家却备有药材,我猜可能是有人囤药?” “所以我想去查一下,这陇右是否有人在囤药。” 荆子言面无表情,反问了柳静颐一句:“囤药的前提是有需求,低价囤高价卖,从中赚取差价,如今整个陇右的药房里都没有这味药,如你所说,只能是某一地方出现瘟疫,即便是陇右没有,也是出现在其他地方,才能需要如此大量的药材。可除了陇右,我们并未听说哪个地方发生了瘟疫,官方也并未有采集药材的令文,那么这囤药之人是为了什么?” 柳静颐一时语塞。“这属下倒是没想过。” “你能想到有人囤药,已有很大进步。”荆子言难得夸了一句,但话风随即一转:“只是仅凭这一点,就急匆匆的去打探消息,会打草惊蛇。” 荆子言将手中的剑递给墨雨,接过寒澈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水,平静的说道:“静颐,你来给诊脉。”其实荆子言并未病愈,他与柳静颐一样,心中同样不安,夜里辗转反侧,寅时醒来,再难入睡,索性起来练剑。 早上的朝露打在身上,混杂着练剑之后的汗水,荆子言觉着身上有些微热。柳静颐微凉的双手搭在荆子言的脉搏上,冷热交替,让荆子言打了一个激灵。柳静颐皱了皱眉:“主子,您又发烧了。” 柳静颐有些无奈,可又不能抱怨,只能劝慰道:“主子,您如今切记忧思过甚,您昨日还说,这几日就靠寒澈和墨雨大哥盯着,您就给属下们一个立功的机会嘛?” 听着柳静颐的言外之意,荆子言有些无奈,只能叹了口气:“好,我今日就遵医嘱,好生将养着。”随后吩咐寒澈和墨雨去查药材一事。 “主子,我也去。”柳静颐道。“主子,我是大夫,或许我能查出的线索,比寒澈和墨雨大哥查到的更多。” 荆子言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答应了柳静颐的请求。柳静颐再次为荆子言施针,又为其煎好药,便与紫苏出了提刑司衙门。 既然是查药材,柳静颐和紫苏头一个目的地便是药房。昨日,寒澈说整个陇右的药房一共有五个,分布在四城九门。最有名的便是位于城中的益合堂。她打算从益合堂入手。刚进入益合堂,便听到里面传来不停的咳嗽声。 柳静颐腿刚迈入益合堂,便听到伙计对着一位抓药的人说道:“老伯,您今日来的不巧,您这方子里的肤如和甘草,我们这里的药材已经抓完了,要不您去其他药房要看看?” 听闻此言,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伯几乎瘫倒在地,哭求着:“伙计,求求您,行行好,帮我再想想办法,再抓不到药,我老伴就要没命了。”说罢又是一阵急咳,脸色因咳嗽卡痰被憋的通红,突然一阵憋气,双眼直接泛白。 柳静颐见状疾步过去,从袖中取出银针刺入老人的穴道,说时迟那时快,老人从口中吐出一口黑血,脸色终于缓过来。 早有益合堂的大夫在旁边围观,见老人缓过来,急忙扶老人坐下,并命人端来水给老人服下。柳静颐为其诊脉,发现只是风邪入侵引起的咳嗽,按时服药即可痊愈,老人的咳嗽,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医治。 柳静颐以为老人是因为银钱短缺导致,可待老人服下水,脸色缓和之后,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哭求着:“兰大善人,求求您,帮帮我们这些可怜的人,想办法帮我们找到药吧。” 柳静颐这才疑惑的看向站在旁边的一位白衣公子。他便是益合堂的堂主兰鹤谦。兰鹤谦有些为难的说道:“老伯,不是我不帮您,实在是这整个陇右,这两味药都已经被抓完了,您这长咳镇的用药量,与日俱增,这药实在是供不应求!” “或者您去其他药房看看,碰碰运气。。。”兰鹤谦不忍老伯空手而归,劝慰道。送走老人,兰鹤谦这才朝柳静颐拱手施礼:“看姑娘刚刚救人的动作,就知道姑娘也是懂医之人。在下益合堂堂主兰鹤谦。” 柳静颐不甘心的辩解:“我是男子。” 兰鹤谦微笑道:“虽然姑娘着男装,带着面具,可男女之别,在下并不眼盲,还是能分辨的出来。” 柳静颐放弃分辨,正色道:“兰堂主,您刚刚说肤如和甘草都被抓完,这是为何?”柳静颐解释道:“我家公子卧病在床,我来为公子抓药。”说罢柳静颐从衣袖中拿出药方。 兰鹤谦接过药方,看完摇摇头:“姑娘,其他都好说,只是这两位药,如今是千金难求。”看着柳静颐惊讶的目光,兰鹤谦解释道:“在这陇右的郊外,有一个长咳镇,那里的人常年患有咳症,无药可医,只能靠着这两味药缓解,每年这两位药勉强能供得上,可今年镇上换咳症的人骤增,所需药材激增,因此导致这两味药如今是稀缺。” “如今整个陇右这两味药,已经遍寻不见。” “长咳镇?”柳静颐头一次听到这种名字,惊讶于镇子的名字,忍不住问到:“这个阵子有多少人,会需要这么大的药量?” 兰鹤谦继续解释道:“姑娘是外地人吧,想来不知道这陇右的情况。其实长咳镇原先并不叫长咳镇,它叫溪柳镇,镇上的民众以种植百合为生,是有名的富裕镇,人口最多的时候,有五万多人。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镇上的居民开始咳嗽,久治不愈,时间长了,人们便忘了它原来的名字,叫他长咳镇。” 柳静颐心下一惊,计算着这五万人的用药量,的确不是小数目。“刚刚那位老伯,就来自长咳镇。”兰鹤谦补充道。 “兰堂主可知,如今哪里能找到这两位药?实在是我家公子卧病在床,无法耽搁。”柳静颐略显心焦的问道。 兰鹤谦轻轻摇头,“姑娘这问题实在是难倒在下了,如果在下知道哪里有药,定不会让那位老伯空手而归。” 柳静颐见兰鹤谦说的诚恳,也只能无奈的说道:“那我再去其他药房看看。” 兰鹤谦附和道:“对,也许姑娘去其他药房看看,或许运气好了,能碰到。” 柳静颐突然问道:“为什么运气好了,就能碰到。”柳静颐问的突然,兰鹤谦一怔,略有迟疑,便解释:“如今这陇右的几个药房都在从外地采买药材,碰到药房刚刚有新货进入,就能买到。” 柳静颐这才明了,向兰鹤谦拱手一礼:“在下多谢兰堂主相告。”随即走出益合堂。在柳静颐身后,兰鹤谦意味深长的看着柳静颐远去的方向,目光久未散去。 柳静颐也感受到了兰鹤谦的注目礼,直觉告诉她,这个兰鹤谦不简单。 第八十一章 被诅咒的地方 从益合堂出来,柳静颐与紫苏又去了陇右的其他药房,让柳静颐想不到的是,其他药房的情况更差,治疗咳疾的杏仁、五味子主方两味药也都都无货。问及原因,皆是因为长咳镇今年患咳疾的人与日俱增导致药量激增。 几个药房也都在从外地采买药材,但何时才能到,并未有明确的时间。“看来得去一趟长咳镇”柳静颐心下说道。 回到提刑司衙门,柳静颐将所见所闻回禀给荆子言。听到“长咳镇”,荆子言也异常吃惊。“主子,这种大面积的咳疾,不太寻常。我还是去一趟这长咳镇吧。” “不急”荆子言反倒是异常镇定。“你先去文书阁查一下这长咳镇的来历。” “主子,我给益合堂的那位老伯诊过脉,并非严重的病症,只要用药及时,不日即可痊愈。只是现在的问题,是缺药。” 荆子言沉思道:“按理所辖范围内出现这种缺医少药之事,理应刺史出面解决,可如今薛刺史已失踪多日。此事还需告知焦大人,如果情况严重,还需焦大人集官府之力来处理。” 不同于缺衣少粮,百姓们至少有衣蔽体,有粮果腹,不至于出现流民失所现象。他深知流民增多,必然引起大乱。缺药,尚不至引起较为严重的后果。 但荆子言的这一结论下的有些为时尚早。寒澈和墨雨打探回来的消息,令他不寒而栗。 “主子,这外界一直有传闻,说这陇右府有个被诅咒的地方,叫长咳镇,镇上的人因诅咒患咳疾久病不愈,如今这诅咒已经蔓延至整个陇右一带。”墨雨一字一句的说道,唯恐漏掉重要信息。 “诅咒?”荆子言震惊,脸色骤变:“向来久病不愈必然会产生流言蜚语,一旦这种流言蔓延,导致大面积恐慌,必然生乱。” “又是长咳镇”这几个字重重砸在荆子言的心头。他沉声道:“看来长咳镇这一趟是免不了了。” 向来镇店起名,要么以当地特色命名,要么以祝福为主,要么以地理位置命名,可以病症命名的,荆子言二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 当荆子言还青州沐王义子时,沐王为了日后沐家的安稳,对荆子言格外上心,延请名师对其悉心教导,让其与自己的世子一起上课,才使得如今的荆子言文治武功权谋之术样样精通。且得益于沐王的悉心教导,也受益于常年流连于沐王府的藏书阁,荆子言不但对于朝中大事了然于胸,对于各地风土人情,地貌异志也较为熟悉。 因此当他听到“长咳镇”时,也就格外震惊。 墨雨继续回禀:“如今陇右一带凉州、陇州、沙洲、肃州以西等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咳疾,如今陇右府人人恐慌,唯恐无药可医,于是百姓们大量囤积可治疗咳疾的药材,以至于导致整个陇右一带严重缺药。” “什么!”荆子言大惊,荆子言顿时感觉自己过于乐观:“如今百姓们已经陷入恐慌,如果不及时解决,陇右必乱。”他沉思着,只觉陇右缺药一事背后有人在推动。这手笔,与柳州之事极为相似。如果说此事背后没有推手,他绝对不信。只是他现在尚不清楚对方推动这一切的目的。 虽然来时,荆子言便有心理准备,陇右的局势混乱,他之前想过对手会使出哪些手段,或许是刺杀,或许是暗中下毒,却没想到竟是这种名正言顺的阳谋。 “呵呵”荆子言暗自冷笑:“对于背后的棋手的而言,刺杀、下毒这种手段实在登不上台面,杀人于无形,才是对手想要的。” 荆子言阴着脸,只觉透心的凉意渗入体内。他意识到此次遇到了一个权谋高手,极其擅长杀人于无形。而他荆子言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看似名正言顺,实则极其阴险狡诈的权谋之术。荆子言坐在软踏上,表情极为凝重。思索间,柳静颐拿着一卷文书走进来:“主子,这是长咳镇的县志。” 荆子言接过文书,见文书上写着:“溪柳镇,下辖八个村子,镇中居民多为药农,以种植药材为生。八个村子之中,以百合村最为富裕,百合村位于陇右与平原去接壤之地,温度适宜,阳光充足,最为适宜种植百合。百合村人人种植百合,将其出售给城里的药房,每年有不少的收成。” 看着文书,荆子言不解,按照县志记载,这溪流镇本是药材之乡,为何偏偏无药可医?突然,文书上一行字吸引了荆子言的注意:“乾化十九年,溪柳镇正长魏明礼病重不愈过世,年三十,由唐子卿接任新正长。” 荆子言心头有了一丝疑惑:“魏明礼时直壮年,怎么就病重不愈过世了?” “静颐,你可查过这魏明礼是因何病而过世?” “主子,这事儿可巧,这魏明礼就是因为咳疾不治身亡,他也是这长咳镇第一个因为咳疾病故之人,而当初给他诊治的就是益合堂堂主兰鹤谦。”柳静颐的回答,让荆子言深感不安。 “咳疾,从六年前就开始了。”荆子言沉声道。 “主子,还有一件事与长咳镇有关,属下打听到此前在刺史府门前遇害的女子,就来自长咳镇,外界传言刺史薛文奕并未失踪,而是去了长咳镇。” “墨雨,你二人去一趟长咳镇,打探一下情况,任何事情,切勿自作主张,一切等回来等我决断。”荆子言仔细的嘱咐道。 荆子言身边,算上柳静颐一共三个护卫,柳静颐以医术见长,一直以来荆子言的身体全靠她来调理,墨雨和寒澈以武功见长,但寒澈就是个闷葫芦,性子耿直,不懂得变通;而墨雨则脑子较为活络,做事胆大心细,大事面前临危不惧,也会随机应变,荆子言对墨雨尤为器重,也格外放心。 “静颐,你随我去见大人,当午之急是解决百姓囤积药材之事。”荆子言说道。 荆子言将已经掌握的情况告知焦震,焦震顿时觉着眼前一黑。他已经经历过一次百姓暴乱,来到陇右如若再经历一次,恐怕他这辈子再也无出头之日。 想到这儿,焦震顿时显得焦躁不安:“师爷,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解决用药恐慌?” “大人,要想解决百姓们的恐慌,就需要保障药材充足,为今之计,是先解决官府的力量从外地调集药材,由官府统一限时限量发放,每人只能按个人所需领取,为避免重复领取,可采用登记制度。”荆子言想了想又补充道:“至于每人的所需药量,由官府聘请大夫为大家诊脉,再开具药方,每人拿药方取药。” 焦震连连点头:“对,对,之前柳姑娘就想开设义诊,我这就命人去租赁房子,开设义诊。” “不,大人,这义诊就设在提刑司衙门门前。”荆子言冷静的分析道:“在衙门门前设两个摊位,一个摊位供大夫为百姓诊脉,一个摊位供抓药。设在衙门门前,也谨防有人闹事,大人要做的就是备足治疗咳疾的所有药材。”有了柳州的经验,荆子言这次事事考虑在前。 焦震一时错愕:“这药材都有哪些?” “回大人,杏仁、白茯苓、橘红、五味子、桔梗、甘草是治疗咳疾的主方,主方之外,根据每人的症状不同,再辅以其他药材。”柳静颐正色回答道。 焦震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问道:“既然这样,主材是确定的,可以借官府之力统一发放,可辅材怎么办?如果辅材也由官府统一调配,恐银量不足。” 荆子言沉声道:“大人,此事可以与陇右府内现有的药房配合完成,主方由官府发放,辅方由百姓自行去药房抓取,且必须拿着官府所聘大夫开的药方,才能抓取。” 看着手足无措的焦震,他又补充“大人,您需命人刻一方官印,用于大夫们开药,百姓们只有拿着带有官印的药方,各药房才能为病人抓药。” “还有一事,现下当务之急,是命人统计各药房都有哪些药材,并说服此前囤积药材的百姓们,将药材上交官府。” 来见焦震之前,荆子言已经事无巨细的想好解决办法,只有这样,限制购买量,官府统一发放,才能彻底解决百姓囤积药材问题。 这些事情,在刺史失踪的情况下,焦震作为陇右府内的二把手,责无旁贷。柳州之事,历历在目,荆子言暗下决心,一切要赶在对手之前。 第八十二章 百合泣血 翌日,正当焦震组织人手紧锣密鼓的安排义诊之事时,刺史府长史汪青急匆匆的赶来,惊慌失措的叫到:“大人。。大人,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焦震疑惑的看着汪青,问道:“你是?” 汪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尚未做自我介绍:“下官刺史府长史汪青,见过提刑使大人。”接着又补充道:“下官一时心急,忘了礼数,请大人恕罪。” 焦震这才恍然大悟,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是长史大人啊!”汪青自治理亏,按理焦震到任,刺史以下官员均应出府迎接。 可汪青并未循礼而行。他自知理亏,可现下也顾不得焦震的揶揄,焦急的说道:“大人。出大事儿了,下官今日接到报案,刺史大人找到了,只不过。。”汪青颤抖的说着,汗滴不自觉的往下流。 焦震厉声问道:“只不过什么?” 汪青颤颤巍巍的说道:“只不过,找到的是薛大人的尸体。。。下官命人去接回薛大人的尸体,可下面的人说薛大人死状极惨。。。死不瞑目。。” “下官不敢耽搁,这才急忙前来求见大人。”汪青说着,自觉背后阵阵发凉。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不停的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焦震听闻,不敢怠慢,急忙命人去请荆子言。他沉思片刻,冷声问道:“汪大人,薛大人的尸体是在何处被谁发现?如今大人的尸体在何处?” “回。。回大人。薛大人的尸体是被百合村的村民发现的,是百合村的村民来刺史府报的案,如今尸体还在百合村。。。”汪青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听话听声,焦震瞟了一眼汪青,明白他还有隐瞒,冷声问道:“汪大人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汪青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一副极其惊惧的表情,听到焦震的问话,打了个激灵,口齿不清的说道:“回。。回大人,听。。听下面的人说,薛大人的尸体是被种在了药田中。” “谁的尸体被种在了药田中?”荆子言带着柳静颐从外面走进来,听到汪青的描述,也是吃惊不小。 荆子言与柳静颐拱手向焦震施礼:“大人。” 见荆子言进来,焦震向其介绍:“师爷,这是刺史府长史汪青,他接到报案,刺史薛大人的尸体被人发现在百合村的药田中。” 荆子言心中一凛,寒声看向汪青:“薛大人的尸体现可接回?” 汪青眼神躲闪的摇摇头。 “师爷,薛大人的尸体如今还在药田中,事不宜迟,我们速去百合村。”焦震急切的朝荆子言说道。 几人带衙役来到事发药田,埋葬着薛刺史的药田,早就被喜欢凑热闹的村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焦震和荆子言艰难的拨开村民,才挤到了药田中。 现场的情况,让焦震和荆子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薛文奕的身体直直的立在药田中间的坑中,尸体衣着完整,双目圆睁,表情极具惊恐之状,整个面部面色惨白,表皮已经出现褶皱。 尸体所在的深坑中,泥土泛着深红色,柳静颐小心的用帕子收起一小搓泥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刺鼻的血腥味令她感到一些不适。诡异的是,薛文奕尸体周遭已经被挖开,尸体没有了支撑点,却还能直直的立在这坑中,看着尤为瘆人。 汪青所派之人,以魏昭为首。魏昭原本就身材魁梧,再加斜在脸上的一条刀疤,不止是普通百姓,外界传言就连鬼神也要避他三分。所以魏昭向来不信邪,见手下之人无法将薛文奕抬出来,恨恨的骂了一声废物,便双手往上一撸袖子,纵身跳下坑中,想将薛文奕的尸体扛起,可这次无论魏昭使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令薛文奕挪动半分。薛文奕就像长在了这药田中。 魏昭以为薛文奕的双脚是被固定住,所以又命人将薛文奕的脚下挖空,可薛文奕依然直直的立在坑中,无法挪动。此时,薛文奕已经悬空在坑中,可仍然处于直立状态。吃瘪的魏昭,在多次尝试无果后,向来不信邪的他,也开始怀疑鬼怪作祟。 这块儿药田种植的是陇右有名的药材百合。其花朵可做观赏,果实百合子用来入药,此时百合花盛开,原本应该香气四溢的药田,此时却弥漫着丝丝的血腥味。更诡异的是,原本应为洁白无瑕的百合花朵,如今却白中透着血红,鲜艳欲滴的颜色,如同被沁了血一般。 四周围观的药农不停的窃窃私语:“百合泣血,是不详之兆啊!” “。。。这是报应啊。。。”有老人忍不住说道。 夹在在阵阵咳嗽声中的这些窃窃私语,虽然声音不大,却一句不落的进入了荆子言的耳朵。他朝柳静颐使了个颜色。柳静颐会意,走到那位老人面前,温和的问道:“老伯,您刚刚说报应,是怎么回事?” 老人听到柳静颐的问话,连连摆手:“没,没,你听错了。”说完,伴随着连续的咳嗽,老人连忙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药田,柳静颐又欲问其他药农,可未等柳静颐开口,其余的药农们便如同躲避瘟神一般,慌慌张张的离开了药田。 从药农们躲闪的表情中,柳静颐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百合泣血,药农们口中的报应,种种迹象都意味着百合村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更让柳静颐在意的是,这百合村的村民的阵阵咳嗽声。 魏昭见汪青几人到场,如见救星,急忙上前:“大人,这片药田属于百合村族长纪耀祖家,现已被控制,等待大人问话。” 汪青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急切的介绍:“本官旁边这位,便是陇右提刑使焦震焦大人,薛大人的案子由焦大人全权负责,你们将案子移交给焦大人,便回衙门吧。” 汪青此话一出,令在场的人一怔,谁都知道魏昭是刺史府的衙役之首。魏昭一心想做出一番事业,以助于以后升迁。明眼人都能看的出,薛文奕的案子不简单,如果能破此案,一定会立头功,对魏昭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可汪青却让他们把机会让给别人,魏昭是一百个不愿意。他不情不愿的问道:“大。。。大人,这薛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官,如今遇难,属下们理应尽职尽责,为其昭雪。” 汪青直接怒斥:“放肆,勘察大案原本就属于提刑司衙门的职责,你等怎好越俎代庖!你等难道想违抗命令?” 魏昭急忙辩解:“回大人,属下等不敢违抗命令,只是。。。” “没有只是,你们必须听从命令。”未等魏昭说完,汪青便粗暴的打断。汪青的态度,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 “虽说勘查案情的职责是提刑司衙门不假,但死者是刺史大人,刺史府衙门配合提刑司衙门破案也是应尽职责,可汪青却急于让魏昭它们撇清关系,这不正常。”荆子言思索着,从魏昭手中接过案件移交文书,递给焦震签字画押。 但荆子言的疑惑,尚不能宣之于众,荆子言只能采取迂回路线:“敢问这位魏统领,是谁在何时发现的刺史大人?” 魏昭从一旁手持羊毫正在做现场笔录的衙役手中夺过纸张,没好气的说道:”你自己看吧,都在这儿了。” 荆子言未理会魏昭不友善的态度,接过记录单,见上面记录着:“死者刺史薛文奕,由百合村族长纪耀祖的佃农张二发现,今天辰时张二前来为百合浇水,被绊倒后发现了薛文奕的人头,因为薛文奕曾经到过纪家村,张二认识死者是薛大人,便慌不择路的到刺史府报了案。” 此时正直盛夏,酷热难当,四周并未有绿树成荫,烈日当空,洒在这片百合田中,衣服紧贴在人的皮肤上,格外难受。可突然一阵微风袭来,低矮的百合田中微风的吹动下随风摇摆,这阵风过来,原本应该缓解一些酷暑,可这风吹在汪青身上,让他只感觉后背发凉。随着微风吹过,柳静颐捕捉到了那空气中一丝微微的甘味。这股味道,原本不属于这片药田,这是被风从其他地方带过来的。长期侍弄药草,柳静颐识得,那是煎好的百合、甘草混杂在一起的问道。 “有人在这附近煎药?”柳静颐疑惑间,只听汪青尖叫一声:“大。。大人。。是阴风,此地不宜久留。”就在汪青惊叫之余,薛文奕的尸体倒在了深坑中。 透着血红的百合花,此时在荆子言眼中格外刺眼。 第八十三章 凄凉的歌声 尸体倒下发出的声响,刺激了在场之人的神经。“大。。。大人。。。查案并非在下职责,下官就先告辞了。。。”汪青脸色惨白,磕磕巴巴的说完,慌不择路的快速离开了药田。 汪青不寻常的表现,更加深了荆子言对他的怀疑。“主子,我刚刚初步检查了薛大人的尸体,薛大人是还尚存气息时,被人埋入土中的。”柳静颐给出了初步结论。 “活埋?”焦震听到柳静颐的判断,略吃一惊。 柳静颐点点头,又接着补充道:“从尸体僵硬程度来判断,薛大人遇害死亡时间是在前一日的子时,也就是4日的子时。薛大人瞳孔极其放大,面带恐惧之色,说明死前似乎受过巨大的惊吓,剩下的还需将尸体抬回去,仔细验尸之后才可做详细的定论。” 虽说是初步判断,但柳静颐还是给出了不少信息。思索之际,荆子言目光落到在药田外被控制的纪耀祖身上。他疾步到纪耀祖面前冷声问到:“纪族长,你可知薛大人何时来到百合村?又是所谓何事? 见刺史大人惨死在自己的药田中,即便是往日一向以威严示人的族长,纪耀祖也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此时的他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伴随着不间断的咳嗽,让他整个人给人一种行将就木之感。他强打起精神说道“回。。回官人,草民是在十日前得知薛大人来到了百合村,但奈何前些日子草民的病情加重,一直卧床养病,故而错失了见到薛大人的机会。” 又是一阵咳嗽。柳静颐上前一把拉过纪耀祖的手腕,为其诊脉,发现其呈浮脉之象,虚浮无力,肝郁气滞,且这种症状已经长达两年之久,实属病入膏肓,已经无力回天。 柳静颐轻轻叹了口气,朝荆子言无力的摇了摇头。纪耀族长叹一声:“姑娘,您还是不用白费力气了,老朽这病已经多年,喝了多少药都无用,如今老朽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有气无力的补充道:“官人,据草民所知,薛大人来到百合村,是我们镇上的正长唐子卿接待的。具体有什么疑问,您可以问问唐正长。” 纪耀祖虽然受到惊吓,可回答的问题并未有破绽。荆子言体恤他的病情,便让人将其送回家。 荆子言交代焦震回衙门调阅薛文奕的官档,他则和柳静颐去百合村寻找线索。焦震此时的内心无限惊慌,这刺史大人上任才两个月,便惨遭杀害,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此时他突然有些看不清前路在哪里。 薛文奕原本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为了获得升迁机会,主动寻了外放的机会,来到陇右任正四品刺史,掌管整个陇右事物。按照大宸的官制,州府分上、中、下三等。州府所在质地富饶辽阔,承担较多的赋税缴纳,百姓安居,属于上州;州府所在地处偏远,虽然下辖区域较多,但大多属贫穷落后,民风彪悍,属于中州;下州则多处于边境之地。上州的刺史官秩为正三品,中州官秩为正四品,下州官秩为正五品。 “主子,这薛大人才上任两个月,能得罪什么人呢?”柳静颐不解的问道。 荆子言解释:“这薛大人原本在京任御史中丞,对百官负有监察之职,他得罪的人不一定在陇右,有可能是京城中人。京城人多眼杂,不好动手,在外地动手也是常有发生的事。” 柳静颐恍然大悟。 “对了,你刚刚给纪耀祖诊脉可有什么发现?” “这个纪耀祖的确快行将就木,是由咳疾导致肺损,已经无力回天。只是。。。”柳静颐有些犹疑不决,没有接着说下去。 “静颐,你鲜有如此不自信的时刻,你可有着“青州小神医”之称,怎么此时如此犹豫?”荆子言疑惑道。 “主子,我刚刚诊脉时发现,纪耀祖的肺损,的确只是由咳疾导致的。” 荆子言皱眉“你这话刚刚已经说过了。怎么又重复了一遍?” 柳静颐耐心解释道:“主子,我的意思是只是咳疾,这咳疾也并未引发其他病证,只要用药及时,完全可以痊愈,可为何他这咳疾却引起了肺损?”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主子,我想看看纪耀祖的药渣。” 荆子言这才明白柳静颐的意思:“走,我们一起去纪耀祖家看看。” 二人进入百合村,百合村村口有一处精雕细琢的牌坊,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百合村三字,牌坊门口立了两尊石狮子。“主子,这百合村不愧是十里八村的富裕村,连这牌楼都修的如此富贵。”柳静颐温言道。 荆子言赞同,“都说这百合村富裕,如今看来果真名不虚传。”二人往里走,进入村子,发现这百合村的房屋错落有致,沿街的路上,除了靠近村口一处竹屋外,大多是白墙红瓦的房子,少量有几处白墙草顶屋子。足见村子富裕。柳静颐一边走,一边尝试捕捉在药田中问道的那一抹味甘。 到了纪耀祖家,二人却吃了闭门羹。下人说,纪耀祖从药田回来,病情便有所加重,因此不见客。哪怕荆子言向其亮明官差身份,带了大夫来为其医治,可纪耀祖依然闭门不见。 柳静颐有些不解,声音有些急促道:“你家主人生病,难道不需要大夫么?” 就在柳静颐拨开下人就要往里闯之时,从里面的出来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这位官人还请回吧,我家主人早就请了城里有名的大夫来府上诊治,还是不劳官人费心了。” 柳静颐不死心,求救似的看向荆子言。荆子言会意,厉声道:“阻挠官府办案,按律当罚。” 管家这才无奈的放他们二人进入。纪耀祖家是一个一进制的大院子,从正门进入后,正对门口是一个精致的花园,花园中引入活水,加上错落有致的假山石,形成一番别有韵味的景致。整个院落由坐北朝南的正厅和东西两侧的偏厅组成。虽然是一进制的院子,可整个院落并不小。院落整体风格不能说富丽堂皇,可也别具一格。 荆子言心底暗自感叹:这百合村虽然只是一个小村子,这十里八乡富裕村的名头果然不是徒有虚名,一个族长家的院落堪比九品官员的宅院。 这院子虽然别致,可柳静颐总有一种怪异之感。二人跟随管家的脚步刚要进入正厅,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丝丝凄凉的歌声:“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随即一阵诡异的笑声传来。 柳静颐听的一阵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管家,这是?” 管家干咳了一声,解释道:“这是我们家少夫人,六年前因为孩子病重不知而亡,精神受了刺激,有些神志不清。” 管家的话,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又是六年前!” 柳静颐却起了一丝同情之心。她想起来白傲霜,白家姑娘在她的医治下,恢复了神智。想到这儿,她向管家说道“正好我是大夫,此前诊治过这种受过刺激的病人,我或许能帮上些忙。” 管家连连摆手:“可不敢劳烦姑娘, 您是官中之人,如果少夫人惊扰了官人,草民可担待不起。更何况,老爷前前后后也为少夫人请了不少大夫,都说自己可以医治,可最后骗了大量钱财之后,都无功而返。” 管家明面是客气,可话里话外意指柳静颐跟那些大夫一样,也想骗取财物。柳静颐气不打一处来:“我免费为你们少夫人医治。” 听闻柳静颐如此说,管家眉头凝成了川字,语气颇有些不善的拒绝:“还是不劳烦姑娘了,二位是前来查案,还是公事要紧,莫要让其他事情耽误了各位的公务。” 这让柳静颐起了疑心:一个管家,怎么能有如此大的话语权,事关少夫人的安慰,这位管家不应该请示主人么?怎么就代替主人做了决定呢? 她轻轻拉了下荆子言的衣袖,用眼神传递了自己的疑惑。荆子言会意,同样的疑惑也在他的心底产生。 但荆子言并未表露出来。虽然管家的话并不中听,这种话语权较大的管家,他并不是没见过。他示意柳静颐见到纪耀祖再提一下少夫人的事。 进入正堂,管家直接将其引入纪耀祖的卧房,果不其然,纪耀祖已经无法下床。荆子言开口道:“纪族长,方才勘查药田之后,我有个新的疑问,故而前来叨扰。听府上的下人说,族长病重,我这位下属正好是大夫,可让她来为您诊治。” 进入纪耀祖的房间,柳静颐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中药问道。但这气味中,并未有柳静颐想要找的那股味甘。纪耀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重咳之下一口鲜喷出来,管家急忙递上帕子,纪耀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艰难的说道:“官人,我这身子已经病入膏肓,药田的事都是管家在打理,多余的事情我真的一概不知。” “有什么事情,不如您问我的管家吧。” 柳静颐上前正要为其诊脉,纪耀祖躲闪了一下:“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柳静颐解释道:“我医术虽然不精,却也能为族长多延长一些时日。”纪耀祖摇摇头:“老朽一把老骨头了,已经活的够久了,如今就让老朽安心的走吧。” 为了不激起纪耀祖再次拒绝,柳静颐低声请求道:“那族长可否让我看看您一直用的药方,我想学习一下,我们方才来的时候,发现村内咳疾严重,身为医者,行医问药是职责所在,小女也想为村子尽一份力。” 听到柳静颐如此说,纪耀祖也不好拒绝,便吩咐管家将所用药方取来交给柳静颐。管家出门之际却与一个披头散发,瘦骨如柴的男子撞了个满怀。管家慌忙行礼:“少爷。” 这个被管家称作少爷的人,却让荆子言和柳静颐开了眼。 第八十四章 童谣 尚未见到这位纪家少爷的真容,门口处传来几声咳嗽。不同于纪族长持续不断的咳嗽,门口传来的咳嗽并不重,两声咳嗽间隔时间较长。 伴随着几声咳嗽,纪家少爷蹦跳着走进纪族长的卧房。这位纪少爷一身月白色长衫,身形颀长,远远看去,也是一位美男子。当他走进之后,柳静颐这才发现,其月白色长衫的前襟上布满了油渍,袖口子清晰可见的污渍让人难受。脏兮兮的脸颊,让人忍不住上前去给他擦拭一番。 见纪少爷这幅脏兮兮的模样,纪耀祖嗔怪的哄道:“小宝这又是去哪儿玩了,咳。。咳。。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了,让丫鬟们去给你换一套衣衫。” 说罢纪耀祖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丫鬟上前来搀扶纪少爷,不料纪少爷一把甩开丫鬟的手,径直坐在纪耀祖的床前:“爹,爹,我要我媳妇儿给我生个小娃娃。” “爹,爹,您跟我媳妇儿说说,让她乖乖听话。”孩童般撒娇的声音,让人无法相信这话语是出自一个七尺男儿口中。 荆子言和柳静颐对视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的向纪族长投去疑惑的目光。纪耀祖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是一阵长咳:“各位官人有所不知,犬子因幼时发烧,烧坏了脑子,大夫说他的心智永远停留在了孩童时期。” 是个傻子!闻言,柳静颐不禁同情起管家口中那位少夫人。想开口提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怜悯的看着床前这对父子。只听纪耀祖又哄了哄纪少爷:“乖小宝,今天爹爹这里有客人,你先去外面玩好不好。” 纪少爷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嘛不嘛,我要我媳妇儿给我生小娃娃,现在就要生。爹爹,她不听我话,你让人打她。” “好,好,好,爹爹会命人管教她。你先去把衣衫换了好不好?” 纪少爷这才听话的任由丫鬟扶着,去换衣服。看得出,纪耀祖对这个傻儿子极为爱护。纪耀祖又咳嗽了两声,有些难为情:“让官人们见笑了。” 少爷是傻子,少夫人是疯子,一对可怜人!这样的晚景对于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而言,多少有些残忍。荆子言一改常态,温言道:“哪里。我身边的护卫,研习医术颇有心得,可否让她为少爷和少夫人诊脉,或许能有些帮助。” 听闻荆子言提到少夫人,纪耀祖明显一怔,随机缓缓摇摇头:“就不劳烦官人了”“咳。。咳。。这么多年草民也给他们请过不少大夫,并不见效果。大夫说犬子媳妇儿是因受刺激所致,需静养。咳咳。。。” “也许养着养着病就好了。。。”纪耀祖无力的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柳静颐欲再劝说,却被荆子言一个眼神止住了。荆子言见纪耀祖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知道今日再问不出其他事情,便道:“如此纪族长好生休养,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荆子言带柳静颐走出正厅,见管家拿来一沓厚厚的纸张。管家解释道:“官人,这是老爷这么多年所用的药方,请过目。” 柳静颐从管家手中接过药方,一张张细看了下来,大多都是止咳化痰的良方,并无任何不妥,只是。。。柳静颐从中挑出几张药方问道:“管家,我能否拿这几张方子回去研习一番?” 管家面露难色。 “可是我这药方有不妥?”走廊传来一声质问。 荆子言和柳静颐循声望去,原来是益合堂堂主兰鹤谦。“原来是兰堂主,兰堂主可是来为纪族长诊病的?”柳静颐这才恍然,管家所请的城中名医,就是兰鹤谦。就在兰鹤谦走进时,柳静颐闻到了一股味甘,但这股味甘中,少了一味百合。 柳静颐向荆子言解释:“主子,这是益合堂堂主兰鹤谦,是城中有名的兰大善人。”荆子言点点头,冷冽的眼神注视着兰鹤谦。 荆子言向来待人冷清,他向兰鹤谦稍稍点头,算是礼数。他记起官档中记载,这长咳镇原正长魏明礼就是他医治的,看向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愈加凌厉。 被荆子言注视的浑身不舒服,兰鹤谦疑惑的问道:“姑娘这位是?” “这是我家主子,也是提刑司衙门的师爷,如今奉命来调查薛刺史遇害一案。” “原来是官府中人,失敬失敬。”兰鹤谦恭敬的向荆子言拱手行礼。 荆子言冷声说道:“想来兰堂主就是一直为纪族长诊病的大夫,早就听闻兰堂主盛名,如今提刑使大人有心为百姓解决咳疾一事,以后少不了要多请教兰堂主。” 兰鹤谦恭谨的说道:“不敢,如有官府相招,草民义不容辞。”“只是。。。”兰鹤谦顿了顿,看了看柳静颐不解的问道:“只是不知姑娘,我这药方有何用?” 柳静颐解释:“如今新上任的提刑司大人因这长咳镇一事头疼不已,有心解决此事,便让在下多研习多年来的药方,看看能不能根治此疾。” 兰鹤谦恍然:“原来如此,如此在下的益合堂还有一些其他药方,等在下回城,整理出来一并送到提刑司衙门。” 管家这才把纪耀祖的药方递给柳静颐,随后谦和的朝兰鹤谦说道:“有劳兰堂主又跑一趟,我家老爷已经在卧房等候,还请兰堂主为我家老爷诊病。”不同于对荆子言和柳静颐的态度,这位管家对兰鹤谦可谓殷勤有余,谄媚不足。 “我家老爷病情要紧,请恕草民不送二位官人了。”说罢,管家殷勤的将兰鹤谦引入室内。 柳静颐冷哼了一声,仰起头,随荆子言离开了纪家宅子。 “主子,那个管家真是狗眼看人低!”柳静颐不屑的嘟囔着。“等着吧,那个管家迟早会后悔的。” 荆子言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沉声道:“什么时候你也如此争强好胜了?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主子”柳静颐闷声道:“实在是那个管家太目中无人,而且那些药方。。。。” “是目中无人,还是心中有鬼不敢让你插手?”荆子言反问道。 柳静颐这才眼睛一亮,有些激动的看向荆子言:“主子,原来。。。”荆子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回府再说。 “这百合村由溪柳镇,也就是长咳镇管辖,我们还是先去见见这镇上的正长。” 二人走在村子里,奇怪的是,这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如今在这青天白日里,路上竟不见任何行人。早些时辰还在药田围观的村民,此刻不见任何踪影,整个村子宅院大门紧闭,即便偶有碰到扛着锄头的药农,见到二人也远远的躲开。 “主子,要不我们先去见见里正?”见四下无人,柳静颐只好敲开一家用竹子做成的低矮大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布衣妇人。妇人疑惑的看着二人:“你们是?”柳静颐上前解释道:“我们是官府的人,想找村里的里正,请问这位大嫂,正长家怎么走?” 一听是官府的人,妇人慌忙的摆摆手:“不知道。。。”随即慌乱的关上了大门。 柳静颐无奈,又接连敲了几家的大门,都无功而返。她有些泄气:“主子,这百合村也太诡异了。” 荆子言倒有不同的看法,温和的说道:“静颐,你不觉着,这村子里的人在刻意的躲着官府么?这种不正常,本身就是线索。我们只需找到一个突破口,或许就能收获颇丰。” “主子看问题永远都这么乐观。”柳静颐嘟囔着。 荆子言轻轻摇摇头,叹道:“你这性子还是沉不住气,还得再历练。” “是,主子。”柳静颐认命的低头。她随着荆子言往村子深处继续走,荆子言让她再去敲敲门碰碰运气。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儿童嬉闹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柳静颐渐渐听清,原来他们在唱一个歌谣:“红房子,白瓦子,里面住了个疯婆子。疯婆子,没了娘,只能给人去当娘,当了娘,失了儿,只能给人当马骑!” 柳静颐心下一惊,这童谣的内容,有着明显的指向性!听着这歌谣,柳静颐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纪少夫人唱歌的情形! “主子,这歌谣!” “走,去瞧瞧!” 第八十五章 满是疑点的唐子卿 二人走到村子里面,才发现童谣是由一群嬉戏的孩童传出的。见有陌生人走来,原本嬉戏的孩童呼啦四散而去,只留一个灰色布衣、面色发黄的男童怔在原地。 “咳咳咳。。。”男童的咳嗽声引起了柳静颐的注意。她俯下身拉着男孩的手温和的问道:“小郎君,这咳嗽有多长时间了。” 男童刚要回答,却被远处背着箩筐的妇女制止:“青儿,你又偷偷跑出来了,娘怎么教你的,你这身子还没好,不是不许出来玩么?”说罢就拉着男童慌忙离开。 “这位大嫂,我是大夫,可否让我给孩子诊治一下?”柳静颐叫住了农妇。 农妇摇摇头,无奈道:“姑娘,我们药农家的孩子没那么娇贵,也算不得什么大病,自己用药泡个水喝两天就能好。” 说罢,拉着男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柳静颐无声的叹了口气。“主子,这百合村。。。” “静颐,你回去看看薛大人的尸体情况,去准备焦大人所提议的义诊之事。” “那主子您?” “我去见一下唐子卿。” “可主子,寒澈和墨雨大哥都没在您身边,您的身体。。。属下不放心。” “无碍”荆子言大手一挥,“你只管回去,回去如果见到墨雨,让他到镇上见我,再让寒澈去益合堂取来六年前关于前正长魏明礼的药方。” “是” 二人分头行事。 从百合村走到长咳镇的镇上,衰败的景象,让荆子言大为意外。这并非是一个富庶镇该有的景象,镇上街道空无一人。时值正午,沿街的店铺却家家关门闭户,只剩店铺外面的招幡孤零零的挂在杆子上,原本用来招待客人的桌椅,此时凌乱的堆在店铺门口,此番景象好不凄凉。 他沿途敲开几家店铺,却无意外的传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咳咳咳,家中不方便待客,还请客官另寻方便。。。” 荆子言不由的蹙眉:“这里的情况居然比百合村还要严重。”终于碰到匆忙而过的行人,荆子言急忙上前拦住:“这位大哥,可知唐正长的家怎么走?” 行人用衣袖掩鼻,指了指街头一座青砖红瓦的大宅子说道:“沿着这条街走到头,那座大宅子就是。” 荆子言依言来到那座醒目的宅子前,青砖红瓦,柳红色的红木大门上按着三个门簪,上面用镶嵌着“福、禄、寿”三字。大门上方,是烫金的唐宅二字,门楣上精心雕刻着一个蝙蝠云纹图,洪福齐天,极好的寓意。虽然是民宅,可这大门是标准的如意门建制,虽然不逾矩,却也看得出宅子的主人是花了心思的。 按照大宸的官制,正长是整个官僚体系中最末端的官职,统管镇子的课督赋税,虽然没有品级,但统管一镇事务,权力却不容小觑。 荆子言抬手敲门,应声出来的是一位身着褐色交领布衫的年轻男子。“请问你找谁?” 荆子言言明身份,男子将荆子言引入宅内。穿过正门,是一座精美的百富图影壁。他随着男子绕过影壁,发现这个宅子是一个比纪耀祖家大上一倍的一进制宅院。 进入院子,迎来一股浸人心脾的甜甜香气,院子中间是一个精致的假山,以假山为为中心,建有南北和东西两条木质栈道,南北的栈道直通正厅,这两条栈道,将整个院子分为四个部分,每个部分景色各异。波光粼粼的池水,郁郁葱葱的绿植,弥漫着甜甜香气的丁香花,以及洁白的百合。 荆子言暗自称奇。他随男子穿过一条长廊,来到正厅,男子开口道:“还请官人稍后,小人这就去请我家老爷。” 荆子言暗自打量这正厅的布局,正厅对门是一张用紫檀木制作的罗汉床,上面摆设着一张小方桌,用来与客人对饮。罗汉床两侧,分别放置着两张精雕细刻的紫檀木桌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味。 正厅的摆设,院子的布局,正门的设计,皆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他暗自叹道:“一个小小的正长,家中也过于奢华了些。”仅仅是那紫檀木的家具,价格就不菲,绝不是普通百姓所能承受的起的。而唐子卿,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正长,这些家具的价格,早已超出一个药农的收入。 正当荆子言存疑之际,唐子卿迈步进来,寒暄道:“哎呀,不知官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小人唐子卿,见过官人。” 荆子言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唐子卿。只见眼前之人已过而立之年,一身藏蓝色绸缎深衣,身型清瘦,目光狡黠,此时谄媚的逢迎,都让荆子言感觉过于的刻意。 他沉声道:“在下提刑司衙门的师爷,前来调查薛大人一案。” “薛大人?他怎么了?”唐子卿疑惑的问道。 “今日辰时,他被发现埋在百合村纪族长家的药田中。” “什么?”唐子卿大骇,脸色骤变。 “听闻薛大人十日前到过百合村,是唐正长接待,不知薛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唐子卿清了清嗓子,缓了缓神色,才慢慢说道:“薛大人是为了长咳镇的咳症而来,想要查清这咳症的源头,便来村子里走访了一些时日。” “也就是到镇上第一日,薛大人让我作陪,剩下的几日,薛大人便不再让小人跟着,说要自己去村子里调查。小人不敢违拗大人的意思,接下来的日子便让大人自己在村子里调查。” “那你可知薛大人来到百合村都见了哪些人?” “只是去村子里咳症最严重的几家看了看,薛大人自己来的,也并未带仆从。” “什么?”荆子言有些诧异,荆子言有些狐疑,薛文奕真的只是来调查长咳镇的病证?如果是解决病患,为何孤身前来?治病需要大夫,总要带上大夫问诊才能了解病因。他继续问道:“剩下那几日,你在做什么?” “回官人,因为镇上患咳症的人越来越多,小人在忙着筹措药材。”唐子卿叹气道:“其实,这咳症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证,问题的症结在缺药。” “如果病患能及时用药,很快便可痊愈,只是如今患病之人越来越多,已经蔓延到其他各州,百姓私下囤药的人也越来越多,对症的药材也越来越难买到。” 荆子言蹙眉,意味深长的看着唐子卿:“唐正长似乎并未患病?” 唐子卿尴尬的咳了两声,心虚的说道:“小人的病已经痊愈了。” “哦?也就是说唐正长有药?”荆子言追问。 “小人。。。”唐子卿心虚的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其实小人也患过病,只不过小人比较幸运,买到了药材,就痊愈了。” 随后又干笑道:“这个咳症,说了也怪,只要得过一次,就不会再得了。” 听到唐子卿所言,荆子言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看向唐子卿:“原来如此,那唐正长能否告知在下,是在何处买到的药,在下也去碰碰运气。” 唐子卿深色难掩慌张,谄笑道:“就是在陇右府内的益合堂。堂主兰鹤谦是陇右有名的大善人,不仅善医术,还经常给穷苦百姓免费诊病。” “又是这个兰鹤谦。”荆子言心下说道,“看来有必要去会会这个兰大善人。”他想起在纪耀祖家见到的那个男子,心中的狐疑又加重了一分。 “百合村的纪族长,你可有了解?”荆子言继续问道。 “纪耀祖?”提起纪耀祖,唐子卿面色凝重,哀叹道:“是个可怜人啊,唯一的儿子居然是个傻子。。。唯一的孙子也重病而忘,晚景凄凉啊。” “听说他们家少夫人也因幼子病亡而发疯?那少夫人可还有娘家人,夫家如此,娘家人可否帮些忙?” 唐子卿摇摇头,“那个少夫人是个孤女,被纪耀祖收留,后来嫁给了纪家少爷。” “唉“唐子卿叹了口气:“官人有所不知,那纪家少爷是个远近闻名的傻子,哪有正经人家愿意将姑娘嫁过来,那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嘛。。。” 提起少夫人,唐子卿的神色稍显不自然,有些惋惜的说:“少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当年纪家四处为儿子求亲不成,恰巧少夫人流落至此,被纪耀祖收留,为了报恩,少夫人嫁给了纪耀祖的儿子。” 他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原本这也算一桩美谈,可谁也没想到,二人的孩子病中而亡,少夫人承受不住打击,也。。。唉。。。” “外界都传,是长咳镇的风水出了问题。”他有些痛心的说道:“我们这镇子,原本叫溪柳镇,山清水秀。可如今,竟然被外界唤做长咳镇,咳症不解,关于诅咒的传言也越来越多。。。” 荆子言看着唐子卿的深色,这痛心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试探道:“唐正长可相信诅咒之说?听人讲,出现诅咒一般是因为有人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人神共愤,才被人施咒。” “难道说这溪柳镇有人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唐子卿吓了一个激灵,慌忙分辨:“哪。。哪儿有什么诅咒,官人,这都是不了解病证的人以讹传讹,官人不用当真。” 唐子卿的反应,全都落入荆子言的眼中。他继续不动声色的追问:“唐正长可还记得,这咳症是从何时开始的?” “好。。好像是六年前,在小人之前,有一位魏明礼正长,就死于这咳疾。后来这咳疾就慢慢蔓延开来,如今。。。唉。。。”唐子卿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六年前?你可还记得那魏正长如何染病的?” “这。。小人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官人可以去问一下魏正长的家人,他还有亡妻在世。”唐子卿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想尽快送走这位官家之人,他知道,说的越多,漏洞就越多。 这一趟不虚此行,荆子言看了看满是疑点的唐子卿,此时脸上掩不住的急于送客的急躁神色,没有戳穿他。“如此,唐正长我就不打扰了。” “管家,送官人。”引荆子言前来的那个男子,又把荆子言送了出去。 第八十六章 恨意 出了唐宅,墨雨正等在门外。荆子言冷声吩咐:“派人盯着唐子卿。他所有的动向都要想我汇报。” “是,主子,静姑娘去了验尸房,她说等主子回去了,或许会有发现。” 荆子言点点头。“你去查六年前六年前溪柳镇发生过什么?”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薛文奕悬浮在坑中的景象。“薛文奕。。。薛文奕。。。”荆子言反复念叨这个名字。 “墨雨,你去京城一趟,打探一下薛文奕在京为官的事情。记住此事要做的隐秘,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至于魏明礼,就让静颐去查吧。” “是” 作为沐王的义子,荆子言接受过多年关于朝堂的教育。他下意识的认为薛文奕遇害与京城脱不了干系。 回到提刑司衙门,已是下午,荆子言直奔验尸房,却碰到柳静颐从验尸房出来。柳静颐上前拱手行礼:“主子。我已与仵作已经验尸,验尸结果显示薛文奕是失血过多而亡,身体有九十九处刀伤,其中背部、胸口分布刀口较多,但均不致命。两只手腕和脚腕只有有一处刀伤,但刀伤都不致命。” “主子,这些刀伤都避开了要害,每一刀刀口长2寸,且切口平整。从凶手的做法来看,像是复仇。” “哦?说来听听。”荆子言沉声道。 “主子,凶手行凶的方式,像是在凌迟。九十九处刀伤,刀刀不致命,却刀刀避开要害,说明凶手是在故意折磨被害人。而凌迟,一般只有最大恶疾之人才会用的刑罚。所以在凶手眼中,薛大人是罪大恶极的。如果薛大人真的犯了罪大恶极之罪,自会有御史监察,朝廷自会处置,被害人私自行凶,说明凶手与薛大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荆子言满意的点点头:“你这两年的确进步不小。” “主子,从伤口的平整度来看,是常年习惯用刀之人,这些伤口,只有常年用刀,经常练习之人才能切出来。身体上的刀伤,刀刀不致命,却刀刀避开要害,说明凶手是一个对人体组织非常了解之人。” “这样凶手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荆子言若有所思:“熟练用刀的人有仵作、屠夫,但要说对人体组织了解,那屠夫可以被排除。” “主子,还有大夫,大夫也会用刀。”柳静颐提示。 荆子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兰鹤谦。 “主子,还有一件事让属下觉着很奇怪。”柳静颐补充道,“薛大人的衣服。现在薛大人尸身上所穿的衣服是一件月白色的碎花圆领袍服,可这袍的下摆过于长。薛大人身长七尺,可这件袍服足足有九尺。这衣服并不合身。” “死者的衣服并未破损,可以推测,凶手是直接在死者身体上进行切割,划完所有切口之后,再给死者穿上衣服,将死者埋入土中,凶手是想让死者活活疼死。” “主子,由此可以推断,凶手对死者抱有极大的怨恨,凶手像是在发泄多年的怨恨,一朝见到仇家,这胸中的恨意便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柳静颐冷静的分析,“所以才用这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折磨死者。” “主子,还有一事,当日属下在药田中,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味甘,那是一种由甘草、百合混在在一起的煎好后气味。薛大人的衣衫上也被沾染上了这种气味。但是当日去百合村,属下并未闻到这股气味。属下认为,当日凶手就在药田的不远处看着我们。” 听闻柳静颐的推断,荆子言若有所思的说道:“薛大人才上任两个月,能与何人有仇?”种种谜团在他心中中升起。“静颐,明日你去查一下长咳镇前正长魏明礼和纪耀祖家的少夫人。听唐子卿说,少夫人是孤女,流落至此。” “是。” 其实柳静颐也想再去一趟现场,死者身上那不合尺寸的衣物令她十分在意。除了勘察现场,她对百合村的咳症也十分在意。虽说焦大人下令开设义诊,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夫也愁无药,而这咳症,从病例上来看,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而是缺药。 柳静颐刚要离开,便被荆子言再次叫住:“对了,溪柳镇的正长唐子卿曾患咳症,但已经痊愈,据她说,是有幸买到了药,为他诊病的益合堂的兰鹤谦。” “又是这个兰鹤谦!”柳静颐有些意外,“可他哪儿来的药呢?” 荆子言沉声叮嘱道:“静颐,你也是大夫,大夫之间可以互相切磋,焦大人要设的义诊,少不了这位兰大善人帮忙!” “是,属下明白!” “去吧,明日去百合村时把紫苏带上,注意安全!” 柳静颐向荆子言拱手行礼后回房。此时已经夜幕降临,从百合村回来便一头扎进验尸房,午膳尚未用,看着紫苏为她准备的晚餐,才感觉肚子有些饿,急忙狼吞虎咽起来。 吃到一半,似是想起什么:“紫苏,你为主子准备饭菜了么?” 紫苏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道:“已经准备了。只是不知道公子何时回来,便一直在灶台温着。” “这会儿主子应该已经回房了,你去给主子送过去吧。回来再吃。” 陇右不比柳州,荆子言此次之带了寒澈和墨雨,柳静颐能来,是因为她的医术,荆子言身边不能缺了大夫。紫苏是她求了荆子言半天才求来的。可柳静颐只算属下,算不上女眷。幼惜姑姑并未跟来,荆子言的饮食只能由柳静颐来照料。 “姑娘,这不应该你送么?”紫苏眨了眨那明媚的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我还要看从纪耀祖家拿回来的药方,这药方有问题,你就去给主子送过去吧。” “这。。。”紫苏磨蹭了半天,始终坐在矮椅上不见挪地儿。 见紫苏半天没动,柳静颐催促:“唉,你怎么还不去呀?” “姑娘,还是你去吧,我。。我不想去。。。” “为什么呀?” “我其实有些害怕公子。。。。”虽然荆子言向来对下人和善,可向来赏罚分明,紫苏自从跟着柳静颐,才摆脱了被其他丫鬟挤兑打压受欺负的日子。柳静颐视她如姐姐,向来护着她。但是柳静颐惹了事,她也跟着受罚。 她知道,自己没有柳静颐的本事。依靠着那精湛的医术,柳静颐已经成了荆子言不可或缺的护卫。所以她心甘情愿的跟着柳静颐。她一直以为公子对待柳静颐不一样,可自从荆子言罚了柳静颐二十板子之后,她也跟着挨了二十板子,她才意识到,即便是公子看重柳静颐,但只是视她为属下,柳静颐并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本。 所以自此,紫苏行事更加谨慎,柳静颐尚且如此,作为柳静颐的侍女,紫苏就只能更加谨慎。“姑娘,我。。。”紫苏低下头,放下碗筷,咬了咬嘴唇。 紫苏的感受,柳静颐感同身受。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好吧,我去吧,你去把饭菜盛到食盒中。” 紫苏像得到大赦一般,一溜烟跑出去,再回来,手中便多了一个食盒。“姑娘,饭菜准备好了。” “走吧。”柳静颐顺手带上那几张药方,来到荆子言门前,敲了敲门:“主子,属下有事求见。” “进来。” “主子,劳累了一天,我让紫苏备了晚膳,请多少用一些吧。” 荆子言淡淡的答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卷宗。柳静颐四下看了看,未见寒澈和墨雨在身边伺候,疑惑的问道:“主子,墨雨大哥和寒澈大哥呢? “我让他们去查调查一些事情。” 这意味着荆子言回来后无人伺候洗漱更衣。柳静颐唤来门外的紫苏,吩咐道:“紫苏,去打水。”柳静颐伺候荆子言洗漱之后,将饭菜摆在圆桌上,便立在了一旁。 荆子言撇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柳静颐,淡然的说道:“坐下一起吃吧。” “属下不敢僭越。” “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规矩。” “属下刚刚已经吃过了。”柳静颐小声说道。 “哟,怪不得我这饭菜这么晚,感情有人先偷吃了。”荆子言不由笑道。 柳静颐扑通一声跪下,身后的紫苏也跟着跪下:“属下知错了,属下以为墨雨和寒澈大哥为主子准备了,是属下的疏忽,以后属下会注意。”出门在外,荆子言的饮食睡眠一直是由墨雨和寒澈来负责。这次也不例外,只是没想到墨雨和寒澈被荆子言安排出任务了。 荆子言轻声道:“起来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次跟着大人来陇右,也未带其他人,以后我的饮食,就由紫苏来负责吧。” 跪在柳静颐身后的紫苏郑重扣头:“是,奴婢记下了。” “好了,都起来吧。”食不言,寝不语。柳静颐静静立在荆子言身后。紫苏的手艺并不好,柳静颐虽说会做一些甜点,可对于做菜却一窍不通。 荆子言尝了一口汤羹,不由的皱了皱眉,但随即安慰自己:“吃吧,总比没有强。”此时他心中升起对柳静颐的一丝同情。毕竟墨雨和寒澈不在身边,只能靠她俩了。 吃完饭,荆子言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紫苏,一直以来都是你负责姑娘的饮食?” “是!” “或许,你可以去提刑使衙门的后厨,跟厨子学一下手艺?” 紫苏立即跪下请罪:“奴婢手艺不精,污了主子的味蕾,请公子责罚。” 柳静颐这才反应过来,紫苏的手艺确实一般,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荆子言而言,紫苏做的饭菜,的确难以下咽。她小声道:“主子,要不属下去城里的饭馆给您买些饭菜?” “罢了,我已经吃饱了。”他略带同情的补充了一句:“静颐,这么多年难为你了。” “主子。。紫苏的手艺确实一般,回头属下让她去学习一番。” 对于荆子言而言,如今这情景,是少有的让他放轻松的时刻。可柳静颐的另一番话,打破了他的心情。 “主子,从纪耀祖家拿回来的药方,有问题!” 第八十七章 抢药 荆子言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他明白,自从踏入官府,他所贪恋的那种安静祥和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他有时甚至会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他有些怀念远在柳州的妻儿了。 但陇右的情形,超出他的想象。就连难得的静谧时光,也会随时被人拉回现实。他那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柳静颐,想要穿透她的内心,想知道她为何要无情的打破他片刻的安宁。 柳静颐被荆子言冷清的眼神所震慑,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要不我还是给您把把脉吧,劳累了一天,您的身子还未痊愈,原本就需要休息,如今却没得到片刻安宁。” 她沉静的说道:“属下给您开一剂补药,您服用后好好休息,明日我再跟您回禀药方的事情。” 荆子言收回那冰冷的眼神,他知道其实不该怪她。“罢了,把药方拿来吧。” 柳静颐将药方递给荆子言,立在他身旁解释道:“这几张方子,单独看都没问题,的确是治疗咳症的药方。”但她随即用那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落款处,继续解释道:“从落款的时间来看,这是一个月的方子,大夫根据患者的病症,一个月内换了三次药方,这药方本身没问题,从药方来看,用药的剂量在逐渐减少,说明病人的情况在逐渐好转。” “但从我们看到的纪耀祖的真实情况来看,病人的情况并无任何好转,反而有油尽灯枯之感。” “要么是货不对板,这药方所治的病人另有其人。”柳静颐顿了顿,思索道:“要么纪耀祖并不像表面的病入膏肓。但无论哪种情况,都需要大夫来配合。” “主子,这兰鹤谦有问题,起码不像外界所传的大善人。” 荆子言沉思了一会儿,反问道:“静颐,你是大夫,如果你想杀人,是否会用这么明显的手段?给病人减量,如果病人不见好转,即可换大夫重新诊治便是,可为何纪耀祖自始至终没有更换大夫?” 柳静颐一时语塞。“这……” 荆子言看了一眼柳静颐,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药方有问题,为何不去请教兰堂主。毕竟大夫之间,切磋医术是常有的事。” “是,属下明白了。” 看着柳静颐那谨小慎微的样子,荆子言有些不忍,缓了语气说道:“来给我切脉吧。”他淡然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自从他从老鸨手中将她买下,发现她有学医的天分后,便为她延请名师学习医术,已经过去许久了,如今的柳静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这让他倍感欣慰。 沐王义子的名头,虽然好听,但却地位尴尬,因着早产造成的身体损伤,让他无法为沐王带来实实在在的价值,却一直在沐王府延医用药,沐王府内早就颇有微词,早就有流言蜚语说他是“吃白饭的”。 因此随着柳静颐的医术不断增长,荆子言便让柳静颐代替府中医师,为他调理身体。因此荆子言不可避免的对她纵容了一些,柳静颐的地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攀升。 于是她不再忍耐,开始反击嘲讽她的人。但这些行为在荆子言眼中,是逾矩。他意识到该让她有所收敛了,于是借着从青州脱身之际,借着她贪嘴导致拖累大家一事,狠狠的罚了她二十板子。他叮嘱幼惜,在不伤她身体的前提下,下手能有多重就有多重。 也就是借着这一次,荆子言又给柳静颐重新立了规矩,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作为卖身为奴者,主子可以抬举,但属下不能逾矩僭越。到了柳州后,荆子言几次发病,都是柳静颐从死神手中将他抢回,荆子言这才升了柳静颐做护卫,但不同于墨雨和寒澈,她只负责行医。但即便是升了护卫, 亦不能逾矩。 柳静颐恭敬的为荆子言切脉,良久才开口道:“主子的烧已经退了,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调养,不能过度劳累,属下为您开一剂补气凝神的方子,主子用完之后,好生休息一番,明日主子便不会再有疲惫之感。” 写完方子,柳静颐便带紫苏退出。走出荆子言的房间,柳静颐长舒了一口气,一滴汗水渗入眼睛,让她有些不适,仅仅这一会儿,她已经大汗淋漓。她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已经如此畏惧荆子言。 她有些怀念,在青州时,主子对她向来客气,甚至是纵容。让她有机会学医,让她有能力反击其他宫女的欺压,反击郡主沐雨筱的冷嘲热讽,还有了与柴若雪拌嘴的可能。也是因为学医,她接触了许多病患,她经常给青州府的丫鬟下人诊病,渐渐的有了“青州小神医”之称。想起在青州的事情,柳静颐原本灰暗的眸子有了一丝精气神儿,但瞬间又暗了下去。她突然意识到,此前的这些行为,在荆子言眼中是逾矩,是僭越。 尤其是柴若雪,从此前的丫鬟变成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之前的行为,对于柴若雪而言,就是不敬。她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荆子言不能容忍的,是她对柴若雪不敬。 石头要捡硬的敲。他要给柴若雪立威,就必须找一个合适的人。这个人必须是荆子言看重的,是其亲近之人,但又要身份有别,能够给其他人警示作用的。 而柳静颐正是那个合适的人。她从小跟在荆子言身边,言行举止皆由荆子言言传身教,但她的身份又是下人,是荆子言买来的人,又受到荆子言看重。而她又常常与柴若雪拌嘴,她最合适。 “哦,是她僭越了!”想明白这件事,柳静颐只觉无力又无奈,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荆子言时刻在提醒她注意身份。 原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她以为自己凭借医术,能够获得荆子言高看一眼,而如今她才明白原来始终是身份有别。她自嘲道:“在主子眼中尚且如此,那在其他人眼中呢?或许墨雨、寒澈还有幼惜早就对自己不满了吧。” 她只能告诫自己,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更不能让人认为自己恃宠而骄。“要保命,就只能收起委屈,把姿态放到最低!”她没有恃宠而骄的本钱。 盛夏的夜晚,蛐蛐窸窸窣窣的声音充斥在院子里,让人更加烦闷。如今墨雨和寒澈均不在身边,她只好与紫苏亲自去抓药。她低声说道:“紫苏,随我去益合堂抓药。” 来到益合堂,发现益合堂门外排满了人,人们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响彻夜空。她好不容易挤进去,见兰鹤谦正在给病人抓药,满是疑惑的问道:“兰堂主,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人?” 兰鹤谦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从柜台后面走出,恭谨的问道:“原来是姑娘,姑娘又来给你家公子抓药?”兰鹤谦迎上来的那一刻,柳静颐蹙眉,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气味,与她所闻到的那股气味相似,但却少了一味百合。她努力的回忆第一次碰到兰鹤谦时,他身上是否也有这股气味。 柳静颐点头,温和的问道:“这外面怎么突然见围了这么多人?” 兰鹤谦长叹一声:“姑娘有所不知,这咳症的不断蔓延,这陇右府内的其他几个州的人,也出现了缺药的情况,这些人都是从附近各州赶过来抓药的。” “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听说,我这益合堂有药,纷纷前来抓药,如今我这药也已经被抓完。” 说罢,他命人在外面写了告示:“本店治疗咳症之药已经抓完,请移步其他药房。” 告示一出,门外的人瞬间散开。 柳静颐只听得门外不少抱怨声。 “唉,又白来了。” “兄弟,你来晚了。如今这治疗咳症之药,需要抢,根本不用拿药方,现如今只要是能治这咳症,哪怕是并未对症下药,只要有缓解作用的药材,都已经被一扫而光了。” “唉,走吧,我们再去其他药房看看。” 兰鹤谦从柳静颐手中接过药方,打开一看,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是普通的补药。” 他走到柜台后面,逐一拉开药方中的药屉,按药量配药。柳静颐看着兰鹤谦抓药的熟练动作,有些出神。或许都是大夫,总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良久,她才开口虚心问道:“兰堂主,在下有一事不明。今日我从纪族长家所拿到的药方中,有几张药方我看不明白,想请教堂主。” “姑娘尽管问,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静颐从衣袖中拿出药方,说道:“这几张药方,从用量来看,每一味药剂量在不断减少,这说明病人的身体在不断好转,可我今日看到纪耀祖,似乎已经病入膏肓,实在不易减少剂量。请问兰堂主,这几张药方,所医之人可是另有其人?” 兰鹤谦闻言,手中的药称应声掉落,称好的药材零落的掉在地上。他俯下身,沉着的的捡起药材,重新放入药称称重。忙碌的双手,略微有些发抖。他压下心底的颤抖,冷静的回答:“的确,这几张方子并非为纪族长而开!” 第八十八章 童谣再现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柳静颐对于兰鹤谦的回答,并不意外。 “那这药方究竟是为何人所开?” 兰鹤谦踟蹰了一番:“这,这关乎病人的隐私,请恕在下无法告知。” “哦?”见兰鹤谦吞吞吐吐的样子,柳静颐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药方可是为少夫人所开?” “这………………” 柳静颐淡然一笑:“兰堂主,我也是大夫,这药方里含有治疗妇科病证的益母草,这味药,经常用于来为妇人活血调经等症状。咳症的方子,无论如何也用不到益母草。” “虽然纪耀祖家中女眷不少,可他的夫人已经离世,整个府中有资格请兰堂主诊脉的女眷恐怕也只有少夫人了。”柳静颐不容置疑的说道。“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如果是为少夫人开的方子,兰堂主直言相告便是,为何要隐瞒?” “即便少夫人失智,她也是纪家的少夫人,生了病就需要请大夫。” 听到柳静颐此言,兰鹤谦怒斥道:“什么失智?少夫人怎么可能失智?”意识到自己失态,兰鹤谦又慌忙解释:“我……我是说我看到的少夫人,并不是失智之人。” 柳静颐疑惑的问道:“可管家告诉我们,少夫人因为失了孩子,经受不住打击已经神志不清。” “这……,我三个月前为少夫人诊过脉,少夫人心脉正常,并不像失智之人。”兰鹤谦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或许是我为少夫人诊脉时,少夫人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所以我并未察觉。” 兰鹤谦的说辞,并不能令人信服,反而加深了柳静颐的怀疑。她心下道,要么是兰鹤谦说谎,要么是纪家对少夫人做了手脚,让她一直昏睡。 “兰堂主,焦大人有心设义诊,解决这咳症问题,我翻阅了兰堂主给纪族长的药方,的确受益匪浅,等义诊开设之时,还望兰堂主不吝赐教。” 兰鹤谦恭谨道:“姑娘客气,身为医者行医问药是本分,如果能帮百姓们解决了这咳症,在下荣幸之至。” 说罢兰鹤谦又长叹了一口气:“其实,姑娘有所不知,这咳症并不是多么严重的病证,只是无奈缺药。因为这咳症蔓延,今年以来所有关于此症的药材皆价格飘升,如果只是富人们囤积居奇也好办,可如今的问题是,连普通百姓都在囤药,哪怕多花银两购买高价药也在所不惜。” “这。。高价药?百姓们怎么买得起这种高价药?”柳静颐惊讶。 “这陇右虽然地处偏远,可是药材之乡,因着种植药材,陇右范围内的百姓们,其实生活十分富足,所以一两味高价药,他们都能买得起。” “如今的问题是缺药,现在人人囤药,哪怕是官府的下人,商贾中的奴仆,都会囤一两味高价药。” “原来如此。”柳静颐恍然。“这病证的根源,是在于缺药。” “兰堂主可还记得,这病证是从何时发起的,怎么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兰鹤谦想了想,回忆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只记得六年前,长咳镇正长魏明礼有一日高热不退,他府上的下人过来请我过去诊脉,我去诊脉后,发现他是风邪入侵,我给他开了方子,第二日高热便退去。” 他略作思索,继续回忆道:“又过了几天,一天夜里,大概子时,魏明礼的下人又来请我过去,说魏明礼一直咳嗽不止,一口气没上来,已经窒息。闻言我未敢怠慢,急匆匆的到了魏宅。” “当时,我给他号了脉,发现其积痰瘀积在喉,我用针灸之法,助其将痰液吐出。魏明礼这才缓过神来。” “随后听他家下人说,自从魏明礼高热退去之后,便开始咳嗽,一开始咳的并不严重,可没过几天,咳症愈来愈严重,才导致了当日的窒息。” 柳静颐皱了皱眉,问道:“魏正长的咳症是由何引起的?” “当时由于事情紧急,待他缓过精神后,我才细细为他诊脉,才发现他这咳症,是由于风邪入侵导致的肺热瘀积,我便给他开了清热解毒,润肺止咳的方子。” “这么说来,并非严重的病证。”柳静颐看向他,温和的说道。 兰鹤谦点点头,赞同的说道:“的确如此,如姑娘所言,并非严重的病证。” 但紧接着他闭上双眼,痛苦的回忆:“可令人费解的是,这咳症病情加重如此之快,我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病情,待我开完方子,令下人去抓药,可未等下人抓药回来,魏明礼的咳症迅速恶化,在一阵长咳后,过了身。那情形一直印在我脑海中。” “什么?”柳静颐大惊,蹙眉道:“也就是说兰堂主是看着魏明礼过身的?” 兰鹤谦痛苦的点点头。 “什么病证会恶化的如此迅速?”柳静颐不由自主的说道,旋即她看着兰鹤谦,有些怀疑的问道:“会不会是当日诊脉有误?” 兰鹤谦脸色一青,不由怒道:“姑娘,不是在下自夸,在下这医术在这整个陇右府也是数的着的,在下诊过的病人无数,还从未出现误诊。” 见兰鹤谦生起气来,柳静颐沉静赔礼:“小女口不择言,还请兰堂主见谅。”作为大夫,她能理解兰鹤谦,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医术遭到质疑。 兰鹤谦闷声道“不瞒姑娘,当日魏家的人也怀疑在下是否误诊,或者做了什么手脚,闹到了官府,还请了仵作验尸。当时仵作验尸的结果表明,魏明礼死于风邪入侵的肺热,因早前耽误了诊治,引发病变,这才还了在下清白。” “好厉害病证!”柳静颐不由叹道。 兰鹤谦自顾自的说道:“魏明礼过身之后,他府上的下人也开始咳嗽,可那些下人们吃了几副药后便痊愈了。” “据在下所知,这魏正长是第一个因为咳症过身的人。” “后来从魏宅开始,溪柳镇上的人便开始咳嗽,有的吃几副药就痊愈了,也有的因此而过身了,渐渐的溪流镇之外的其他镇子也开是咳症,后来人们发现,有时候不一定吃药,用治疗咳症的几味药材泡水,也能治疗咳症。就有了后来人们的不断囤药。” 兰鹤谦语气始终不带任何感情,就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这个故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听完兰鹤谦讲的故事,柳静颐有了新的看法。她不动声色的行礼说道:“谢谢兰堂主,告知了我这些事情。小女多有叨扰,打扰了。” 兰鹤谦笑道还礼:“哪里,姑娘不厌其烦的愿意听在下唠叨,是在下的荣幸。”兰鹤谦心知,眼前的这位姑娘,能一眼看出药方的问题,绝非泛泛之辈。加上她又是在官府做事之人,他不想为自己惹麻烦。 他谦和道:“如今在下也算与姑娘相识,请教姑娘贵姓?” 柳静颐温和道:“小女免贵姓柳,自幼研习医术。兰堂主唤我柳大夫即可。” 兰鹤谦想起白日见过的那位谦谦公子,虽是普通打扮,可依旧让人觉着贵气逼人。多年的识人本领告诉他,那位公子绝非凡人。能在那样的人身边做事,眼前这位姑娘,也不可小觑。 兰鹤谦寒暄着将柳静颐送出益合堂。正当柳静颐走出门时,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传来:“红房子、白瓦子、里面住了个疯婆子。疯婆子,没了娘,只能给人去当娘,当了娘,失了儿,只能给人当马骑!” 霎那间,柳静颐只觉的周身血液凝聚,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村子里的童谣,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第八十九章 衙门口惊魂 柳静颐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大约五六岁的男童,正骑着一个小木马踉踉跄跄的朝兰鹤谦走来,兴奋的喊着:“爹爹,爹爹。” 身后的婆子紧跟不舍的追在后面,不停的劝道:“大郎慢点,小心摔了。” 兰鹤谦似是没想到孩子会在这时出来,不悦的呵斥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玩耍,还不赶紧回去睡觉?”随后他又略带尴尬的向柳静颐解释:“这是犬子兰钰,性情顽劣,让柳大夫见笑了。” 说罢他厉声向后面的婆子道:“还不快将大公子带去安寝?”婆子唯唯诺诺的称了一声“是”,便要上前去拉兰钰。 兰钰一把打掉婆子伸过来的手,朝兰鹤谦撒娇道:“爹爹,我想让你陪我睡。” 兰鹤谦耐着性子安抚道:“大郎乖,爹爹这里还有些事情处理,你让奶娘陪你睡好不好?”说罢不动声色的朝婆子看了一眼,婆子会意,就要拉着男童走。 “唉,等等”柳静颐出声阻止,从衣袖中拿出随身携带的糖果,俯下身递给问孩童,温和的问道:“兰小郎君,你刚刚唱的童谣是谁教给你的?” 兰钰接过糖果,说道:“是婆婆唱给我听的。” 柳静颐又看向婆子,婆子回答说是她是前些日子回乡下探亲,听乡下亲戚的孩子唱的,她学来用来哄兰钰睡觉用。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个婆子也是百合村人。 看婆子的年龄,已过不惑之年,算起来也算是村里的老人。“那婆婆您对纪耀祖家的那位少夫人可有印象?” 婆子一怔,不自觉的看向兰鹤谦,否认道:“老婆子虽然是百合村的人,但多年前丈夫去世,膝下无子,早早便出来给大户人家做工,百合村的事已经不甚了解,大多只是在回乡下探亲时,听村里人唠叨几句。” “只听说那位少夫人是外地人,流落至此,被纪族长收留,后来为了报恩,嫁给了纪族长那傻儿子。” 这说辞与兰鹤谦的不无差别,可柳静颐总觉着哪里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来。见婆子没有更多的说辞,柳静颐又想起义诊的事情,便又补充道:“兰堂主,今日多有打扰,如今焦大人开设义诊在即,兰堂主既有诊治这病症的经验,可否借之前的药方借我研习一番,待日后义诊开设后,小女也有所参考。” 兰鹤堂道:“因着今日病患过多,在下尚未腾出空来整理药方,待明日在下将药方整理出来,定派人送到提刑司衙门。” “如此就有劳兰堂主了。”说罢她命紫苏拿上药材,回了提刑司衙门。 因着在兰鹤堂耽搁了些时间,回去已是戌时。乾化二十年,大辰开放夜市,幸得如此,夜市上人流不息,热闹非凡,柳静颐和紫苏两个姑娘在回去的路上才不至于过于害怕。 但因着提刑司衙门并不在闹市区,所以穿过闹市区后,二人依旧加快了步伐。进入提刑司所在的街区,街上人烟稀少,只听得一声凄惨的女声在空中响起:“冤有头债有主。。。报应啊,报应”接着便是几声凄厉的笑声。 柳静颐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紧紧拉着紫苏的手,她想起之前在驿站时,驿站小哥说的闹鬼之事,脚步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姑。。姑娘,别怕,奴婢就在您身边。”紫苏紧跟她的脚步,紫苏自己已经害怕的发抖,但还是大着胆子给柳静颐壮胆。 就在她们还未从惊惧中回过神,一个身影出现在她们身后,就要掳走她们。幸得二人机灵,感觉到身后压抑的气场,就在那黑衣人要对她们下手时,柳静颐从袖中拿出一直携带的药粉,一个转身撒向了身后。 身影躲闪不急,中了药粉,一时间眼前模糊一片。柳静颐与紫苏趁机加快了步伐,眼见着马上就到提刑司衙门前,身影又追了上来,二人便与其厮打起来。黑暗中,黑衣人低沉了一句:“居然会武功,是我大意了” 不过柳静颐武功并不高,并不是身影的对手,几个回合,柳静颐便被打的口吐鲜血,只剩紫苏自己与其对阵。但对方的目标似乎并不是紫苏,并不恋战,而是一直试图去碰触柳静颐。 眼见着紫苏也不敌对手,柳静颐决定与对方硬拼,正要上前之际,另一个身影腾空直下,几个回合,便将对手逼走。借着月光,柳静颐看清是一位白衣男子,正要上前答谢,男子开口:“抓个药,怎么去了这么久?” 柳静颐这才反应过来,由紫苏搀扶着上前行礼:“主子,谢主子救命之恩。” 荆子言淡然道:“回去吧。” 原来荆子言见柳静颐去了良久,不免有些担心,便欲出府查看,走到门口时听得外面有打斗声,听出有人受伤,便出了手。 回到荆子言的房间,荆子言依然淡淡的问道:“可有伤到心脉?”柳静颐摇摇头,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服下,便下跪行礼:“属下谢主子救命之恩。” “起来吧。说说今晚是怎么回事?” 柳静颐便将在益合堂的所见所闻讲述给荆子言听。听完,荆子言对兰鹤谦的怀疑又加重了一分。 “紫苏,你与那黑衣人交手时,可看出对方的武功路数?” “回公子,属下愚钝,当时只顾护着姑娘,并未看出对方的来路。”说罢紫苏便跪下磕头请罪。 “起来吧,去服侍你家姑娘回去养伤吧。” “可是主子,您还没服药呢”柳静颐提醒道,“属下给您煎好药再回去也不迟。” 荆子言摆摆手,依旧淡淡的说道:“我身体已无大碍,你先下去吧。” 柳静颐无奈,只好任由紫苏搀扶下去。荆子言虽然表面淡然,但柳静颐遇刺一事,却给了他不小的震动。提刑司衙门门口公然行刺,这是公开的挑衅! 薛刺史被害,柳静颐衙门口遇刺,桩桩件件都挑衅着荆子言的底线,他愤怒的攥了攥拳头,他始终觉着,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操控着。用晚膳时,还在思念夫人的他,如今只庆幸,幸亏柴若雪未随他而来。 他意识到目前身边的人手不够,便写信给幼惜,让元瑾前来助自己,柳州的事已平,夫人身边,留幼惜在身旁足以。 第二日,柳静颐带着熬好的药前来给荆子言问安诊脉,在确定荆子言身体已无大碍后,才开口道:“主子,属下昨日回去又回忆了兰鹤谦的提供的线索,觉得他的话不尽实。” 荆子言见她过来,关切的问道:“伤势可好些了?” “一点小伤,不劳主子挂念。” 荆子言便也不再继续这一话题,话锋一转:“不枉你昨日遇刺,这兰鹤谦的疑点太多。但此事急不得,我们得慢慢查,多跟这陇右的百姓聊聊,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随后他又嘱咐紫苏:“今日去百合村,一定保护好你家姑娘。”似是不放心,又叮嘱柳静颐:“记住,你是去诊病的,遇事一定沉着,但凡有任何事情,保命要紧,保住性命回来与我商议。” “是” 柳静颐准备了今日的行头,她今日扮的是一位走方郎中。她让紫苏持了一个幡,上面写着行医问药,药到病除。 她并不担心被人认出,本身她是大夫,即便为官府做事,与她行医问药这件事并不冲突。为了防止昨日的事情再次发生,柳静颐随身带了一些迷药,以备不时之需。 第九十章 种尸 此时刚过辰时,旭日初升,远远望去村子里炊烟袅袅,一派祥和宁静的氛围,让人无法与那起命案联系起来。百合村的药田,在村子的外围。柳静颐和紫苏先到了发现尸体的药田。尸体上无法找到更多的线索,柳静颐想来药田中看看是否还有遗漏。 药田里百合花的花朵,如同被染上一层深红色的颜料,随风飘动,格外妖艳。昨日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随着尸体被挖开,已经淡了好多,但依然能够闻到。柳静颐环视了整个药田,发现百合花的花朵,由里及外,颜色逐渐变淡。靠近尸体位置的花朵,颜色格外浓重。 柳静颐蹲下身,摘下一朵葬坑旁边的百合花,原本香甜浓郁的百合花,如今充斥着血腥味。仵作验尸结果显示,薛文奕是失血过度而亡,体内已经无任何血液留存。但是让柳静颐疑惑的是,那九十九道伤口,并不至于让其体内血液全部流光。她推测,薛文奕应该是被人活着放完血,逐渐折磨致死。血液流入土壤,被百合吸收,从而导致百合花呈深红色。 但要实现这一点,就需要先查清凶手是如何给薛文奕放血。还有一点柳静颐没有想明白,薛文奕立在坑中时悬浮的景象。按照村民的传言,薛文奕这种现象,叫做“种尸”,等闲之人无法将其拔出。 正当她要下坑时,旁边有药农走过,劝阻道:“小郎君赶紧离开这块药田,这里出现过“种尸”,这是诅咒,郎君赶紧离开,莫要沾上诅咒。” “种尸?”柳静颐与紫苏面面相觑,传言是一方面,可真正听到这个词,又是另一种心境。 “是啊,种尸。”药农见二人衣着打扮不像本村人,便警惕的说道:“你二人是外地来的吧,赶紧离开此处,小心沾染了诅咒。”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满是疑问的柳静颐。紫苏往柳静颐身上靠了靠,胆战心惊的说道:“郎。。郎君,我。。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此次出门,二人皆是男装,为了防止别人发现,紫苏直接改了称呼。 柳静颐温和的安抚道:“这世上哪有什么诅咒,不过是人为做出来的障眼法罢了。” 说罢,柳静颐便毅然决然的跳下葬坑。跳入葬坑,柳静颐就觉着有些不对,脚踩到土里软绵绵的,像是踩到了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的泥泞里。柳静颐看着脚上沾满的泥土,葬坑里的土壤过于松软,与这药田中的其他土质并不相符。如今正是盛夏季节,经过太阳的灼烧,地面温度过高,如果不经常浇水,土壤会变得坚硬干裂。 按照昨日那位佃农张二的说法,他昨日是来给药田浇水,可柳静颐记得,昨日药田中已经能看到土壤因为过于干涩而导致的裂缝。说明张二并未来得及给药田浇水,就发现了薛文奕的尸体。 “紫苏,拉我一把。”柳静颐从坑中回到地面上,脚落地的刹那,那种坚实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又去药田其他地方走了走,发现药田中土壤的裂缝又增加了一分,这说明在出事之后,张二并未来给药田浇过水。 “郎君,你鞋子上怎么这么沾了这么多泥土?”紫苏有些惊讶的问道。她急忙从袖中拿出帕子,蹲在地上给柳静颐拭去鞋子上的泥土。擦拭间,紫苏捂了捂鼻子,嚷道:“郎君,这坑里是什么呀,这泥土怎么这么腥?” 柳静颐把紫苏拉起来,拿过她手中的帕子,放在鼻前闻了闻:“这是血腥味。”有血腥味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血液是粘稠的,即便将人体内的血液都放空,也不会形成泥泞状的土壤。可这葬坑中土壤的泥泞程度,像是被雨水浇过一般。 柳静颐思索着,即便是血液渗透到土壤中,被挖开之后,经过太阳的照射,也会干涸。而葬坑中的土壤,在经过一天的太阳照射之后,依然没有干涸,这并不非血液渗透引起的。 柳静颐百思不得解,又环视了药田,再未找到其他线索,便带紫苏离开药田,往村子里走。此次出来,二人皆是男装。进入村子之后,紫苏便按照早就讲好的,扯着嗓子吆喝:“行医问药,药到病除。” 只是奇怪的是,在外围看到村子炊烟袅袅,进入村子,却鲜少见到行人。辰时本是一天开始劳作的时刻,可此时的百合村,却不见任何出门劳作的药农。 紫苏无奈,只能提高声音:“行医问药,药到病除。”她们一直走到村子深处,依然不见人影。“郎君,我们总不能挨个敲门去问谁家有病人吧。”紫苏嘟囔道。 其实柳静颐比紫苏更着急,昨日在药田,她亲眼见村民中有不少患咳疾的,此时却没有人问诊。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紫苏道:“回去吧。” 二人朝村外走去,紫苏不死心的继续喊着。突然一个弯腰曲背的老妇人从一个篱笆栅栏扎成的大门中走出来,走到她们面前,不信任的抬头瞅了瞅她们,问道:“你们谁会诊病啊,可有不用吃药治病的法子?” “是我。”柳静颐诧异:“不用吃药?” 老妇人用力点点头,再次问道:“如今抓不到药,我听说有针灸的法子,你可会?” 柳静颐点点头。 “那麻烦大夫给我家孙子看看,他已经病了一个月了。”老妇人艰难的说道。说罢,将柳静颐二人带进门。 进入大门,柳静颐才看清这家人的窘境。这家人一共只有祖孙二人居住,一共就只有两间低矮的竹屋,里间靠窗的竹床上铺着一张发黑的草席,竹床旁边有一个立柜,看起来是这家唯一值钱的东西。外间正中央摆着一个四腿缺一的方桌,缺腿的那一角,被两根木棍支着,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和四个杯沿有缺口的茶杯。 这已经不能算简陋,在外人看来,这一家人已经算的上家徒四壁。但屋子虽然简陋,却被收拾的非常整洁。 柳静颐心下道,不是盛传这百合村是有名的富裕村,想不到还会有如此贫穷的人家。柳静颐被引入里间,柳静颐才发现这竹床上躺着一个瘦弱枯槁的男子,男子不过双十之年,却肤色蜡黄,面无浮肿,不停的咳着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柳静颐为他诊脉,发现其并非严重之症,只是由于体内水气不调,才导致身体浮肿,从导致气喘,引发咳症。柳静颐温和的问道:“大娘,您不用担心,令孙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待我为他针灸后,再为他开一剂方子,不日即可痊愈。” 老妇人摸了摸眼泪:“姑娘不瞒您说,其实我们看过的大夫都说不是什么严重的,只要按时服药即可痊愈,可我跑遍了镇子上的药房,都没有抓到方子上的药。” “武儿的病就这么一直拖着。”说罢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柳静颐一怔,有些不解,都是普通药材,为什么也会抓不到?她温和的说道:“大娘,您能否将原来大夫开的方子拿来我看一下?” 老妇人踉踉跄跄的从立柜中取出几张药方,柳静颐见到,脸色瞬间一变。此人水气不调,用祛湿健脾的方子即可,使用白术、五苓散、茯苓、猪苓再加上薏仁、白扁豆、煎服汤药,即可利尿祛湿,只要通调水气,自然浮肿消除,气喘缓解,自然咳症消失。 而老妇人手中的方子,却是实打实的凉药,虽然有清火祛热之效,却易导致毛孔闭塞,更不利祛湿,反而使病情加重。 柳静颐不动声色的收起方子,为病人针灸打开毛孔,又开了利水祛湿的方子,温和叮嘱道:“大娘,您按照我开的方子去抓药,药房肯定会有药的。” 老妇人将信将疑的接过方子,不信任的问道:“你确定?” 柳静颐肯定的点点头,又问道:“大娘,原来的方子,是谁给开的呀?” “是城里益合堂的兰大善人。”提起兰鹤谦,老妇人言语之间皆是感激:“这兰大善人一直给我们村子里的纪族长诊病,有一日他从纪族长家回来,遇到武儿在路上吐血,他便将武儿送了回来,还给他针灸,开了方子,要不然像我们这种人家,怎么可能请的起兰大善人。” 柳静颐一惊。 柳静颐给武儿针灸完后,武儿的咳症有了明显缓和,老妇人脸上漏出了一丝微笑,她打开话匣子:“这几年,外界都将我们溪柳镇唤作百合村,常年的咳症,多亏兰大善人一直接济我们。” “唉。”老妇人又长叹了一声,“我们这村子这几年一直怪事频出,也多亏了兰大善人帮助我们。” “怪事?” 第九十一章 热闹的纪家 给武儿针灸完后,武儿静静的睡去。按照老妇人的说法,武儿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看着武儿沉睡的模样,老妇人慈祥的摸了摸武儿的头,双眼禁不住流下激动的泪水。 老妇人用衣袖摸了摸眼泪,客气的将柳静颐引入外间,让其在那缺腿的方桌前落座,开口道:“谢谢大夫,大夫真是活神仙,上次兰大人善人给武儿针灸后,都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我。。。我去给大夫沏茶。”未等柳静颐开口阻拦,她便踉踉跄跄的去外面打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妇人这句话,被柳静颐暗暗记下。 “紫苏,去帮一把。” 紫苏帮着老妇人从外面打了水,注入那已经生了铁锈的壶中将其烧开。随后老妇人颤颤巍巍的回到里间,从立柜里拿出一包茶叶,柳静颐看的清楚,那是一包细碎的茶叶末。但就是这点茶叶末,还被老妇人当作宝贝收藏起来,只在来贵客的时候才拿出来待客用。 老妇人给柳静颐沏好茶,她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用嘶哑的嗓音说道:“自从这咳症蔓延开来,村子里就发生了不少怪事,先是纪族长的少夫人疯了,后来便是纪家的祠堂闹鬼,那次闹鬼,吓坏了村子里不少孩童,好多孩子惊惧之下高热不退,多亏了兰大善人救了孩子们的命。” “纪家祠堂还闹过鬼,您可否跟我说说?” “对”老妇人回忆着:“纪家少夫人因为孩子病逝,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了。那孩子也可怜,死的时候才八个月。三年前,有几个孩子顽劣,晚上溜入了纪家祠堂,却在祠堂看见了一个孩童的身影,那孩童还不停的喊着饿。” “几个孩子以为是谁家的孩子,便寻着影子在祠堂里寻找,却并未找到孩子,但那影子却一直喊饿,几个孩子顿时便被惊着了,听人说,有个孩子直接晕在了祠堂里。” “唉,造孽啊!”老妇人不停的惋惜道:“那个被吓晕的孩子,还是在第二日被纪家打扫祠堂的人发现的。” 闻言,柳静颐忍不住问道:“那第二日就没有派人寻找那个身影,或许是哪个的孩子丢了,被卡在了某个地方出不来……” “唉,怎么能不找,纪族长听人说祠堂出了事儿,安顿了那个被吓晕的孩子,后来听其他孩子说祠堂有小孩,便派人寻找,但并未找到任何人。” “开始纪族长并未觉得是大事,可过了几日,负责纪家负责看守祠堂的下人,也听到了祠堂里有孩子喊饿,可进去查看,并未看到任何孩子。” “渐渐的,纪家祠堂闹鬼的事儿就传开了。”老妇人有些无力的说道:“后来村子里传言,那身影就是纪家少夫人那病死的孩子,孩子没有得到安息,成了孤魂野鬼回来找娘。” “啊?”紫苏惊叫了一声,只觉浑身汗毛直立。 柳静颐挑眉看了她一眼,紫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急忙闭嘴。 老妇人继续说道:“后来纪家又作了七天法事,说是超度亡灵。” “那这法事可起了作用?” 老妇人摇摇头:“并没有,那喊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天天出现,声音也越来越大,有时候还能听到哭声。晚上只要经过那儿的人都能听到,可进去查看,却又见不到人。于是渐渐的,纪家祠堂便无人敢接近了。” “后来村子里有名的壮汉陈大晚上从纪家祠堂走过,第二日便高热不退。”老妇人叹了一口气,“那陈大也是经过兰大善人诊治,才医好的。” “大娘,那现在纪家祠堂可还闹鬼?”柳静颐问道。 “那鬼已经被兰大善人给驱走了”提起兰鹤谦,老妇人满是感激:“说起来,还幸亏那个陈大那场病,兰大善人得知陈大是被鬼惊吓所致,始终不相信,兰大善人一直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于是便在祠堂住了一夜,说来也怪,自从兰大善人在祠堂住了一夜后,那祠堂再也没有声音传出。” 听着老妇人的话,柳静颐脑海中想起在益合堂见到的那个孩子,那孩子也就六七岁左右的年纪。她有一瞬间,将那个孩子与纪家少夫人的孩子重合起来。 她心中有了计较,不动声色的说道:“那纪少夫人也是可怜,孩子重病不治身亡,思子心切,如果真的是孩子的魂魄回来找娘,对少夫人来说也是一种宽慰,不枉少夫人孕育她一场。” “唉,谁说不是。”老妇人叹了口气:“说起来那纪少夫人也是可怜,一个可怜的孤女,被我们村的李媒婆带回来,送给纪家,嫁给了那个傻子。” 闻言,柳静颐和紫苏皆是一怔,这与他们得到的消息不符。她心下叹道,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 “哦,对了,大娘,我们今日进村子,路过一片药田,有人跟我们说要我们离药田远一点,说药田里出现过种尸,您可知道,什么是种尸?。” 听到“种尸”二字,老妇人一怔,急忙双手合十,嘴里不停的念叨:“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老妇人脸上那惊惧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柳静颐不解的问道:“大娘,您怎么了?” 老妇人祈祷完,才慢慢说道:“大夫你有所不知,相传人要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死后连阎王都不会收他,阎王觉着他的魂魄是污秽的,便给他选一块儿地,将他的尸体种在地里,风吹日晒,让他经受风火雷电的折磨,让他重新生根发芽,洗涤灵魂。” “被阎王选中的这块儿地,就叫净地。被选做净地,因为种了污秽的灵魂,这片地便会寸草不生,土地的主人也会遭遇不测。” 柳静颐扑哧一笑:“那这阎王寻到的地,把尸体种下去,会对土地主人不利,那阎王不也是间接害人么。” “大夫有所不知,相传阎王爷选地也不是随便选的,他一般会选作恶之人的土地,顺便将这恶人收了,所以一般被选中之人,都是作恶之人。” “啊,那按照这么说的话,那纪族长不也是作恶之人么?”紫苏向来嘴快,直接将疑惑说了出来。 老妇人只是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话。 老妇人的表现,让柳静颐看在眼中。说了许久的话,老妇人有些累,身体有些许佝偻。柳静颐见状,知道该走了,她假意呵斥紫苏:“就你话多!”紫苏吐了吐舌头。 柳静颐又叮嘱道:“大娘,今日多有叨扰,我们二人走方至此,初来乍到,不甚熟悉,多谢您指教,您去镇上按照我开的药方去抓呀,令孙一定会痊愈的。” 二人小心翼翼的离开百合村,走到村口时,柳静颐见村口的牌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贴上了两张符咒。柳静颐这才明白,为何二人在村里子见不到人。诅咒,人们怕这诅咒会牵连道自己身上。 一路上,柳静颐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从老妇人的嘴里,柳静颐推测,这百合村的水不浅。回到提刑司衙门,柳静颐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她有种直觉,如果想要彻底解决咳症,就必须解决百合村的事。 她下意识的觉着,薛大人、魏明礼、纪耀祖、兰鹤谦三人之间有某种说不清的联系。兰鹤谦在百合村的威望极高,村民们对他信任有加,从不疑有他。但在老妇人家看到的那张方子,并不能治病,反而会加重病情。可他为何要开这么一副药? 说他害人,可他还救了武儿,可若说他治病,武儿的病却因有方无药拖着。柳静颐在房间里不停的踱步,想理清其中的线索。她记得老妇人提到一个叫做李媒婆的人。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 回到提刑司衙门,已过午时,柳静颐才觉得肚子有些饿。正要喊紫苏,却听到门外有动静,柳静颐打开门,见荆子言和寒澈从外面走出来。柳静颐上前行礼:“主子。” 荆子言见她已经平安归来,问道:“此行可有收获?” 柳静颐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听完柳静颐的回禀,荆子言嘴角带笑,别有所指的说道:“看来我们这位兰大善人并不善啊!” “主子,如果纪少夫人是李媒婆带回来的,那她就不是流落此地,或许是她买来的也说不准,毕竟纪耀祖的儿子是个远近闻名的傻子,没有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这么一个人。” 荆子言点点头,“去查一下官档,看看这个李媒婆的户籍卷宗。”他又看向寒澈,说道:“那唐子卿可有异常?” “主子,我按照您的吩咐盯着唐宅,发现他昨日子时去了纪宅。从纪宅出来后,大概丑时,他又去了长使汪青的宅邸,属下发现,他与汪青大吵了一架。” 荆子言讥笑了一声:“看来这纪家甚是热闹,又是闹鬼,又是发疯,似乎所有的事都在围着纪家转。”“不过,我今日去陇右这城里转了一圈,跟百姓们聊了聊,你们猜我打听到了什么?”说到这儿,荆子言故意卖了个关子。 第九十二章 打草惊蛇 柳静颐和寒澈互相看了看,皆一头雾水的摇摇头。 荆子言沉声道:“根据我从百姓们口中得知的消息,将这些消息拼凑起来,那位死在刺史府门口的女子,并非本朝之人,而是伽罗国人。” 柳静颐愕然:“怎么会是伽罗国人?” “这陇右地处西北,紧邻伽罗国,自从伽罗国对我大辰俯首称臣,我朝便一直善待伽罗国,助其恢复生产,与其互通有无,这陇右正好地处边境,方便与伽罗国互通贸易,陇右出现伽罗国人并不奇怪。”荆子言解释道。 “只是”荆子言顿了顿,疑惑的说道:“这死者是伽罗国人,可在官档文书中,并未记载这一点。” 闻言,寒澈似乎想起来:“主子,您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我在监视唐子卿的时候,听到他与家中下人的对话,但他们说的话,我并未听懂。我当时还以为,是这陇右的当地语言,可今日我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几个当地人,发现他们说的话,虽然是使用的当地语言,但我还是能听得懂的。” 他想了想,坚定的说道:“主子,我确定唐子卿和下人的对话,使用的并非我们的语言。” 柳静呀惊叹:“难道说唐子卿也不是本朝人!那他是如何当上溪柳镇正长的?” 荆子言感到疑惑:“虽说自从当今上登基之后,一直致力于帮扶周边弱小国家,同这些国家互通贸易,也接纳各国来我朝学习留学生,这些留学生学成之后,可以选择回国,也可以选择在我朝定居,但尚未有外国人在我朝为官的先例。” “虽说正长并不在我朝的官员体系内,但大辰对于基础村镇的管理,却依赖于他们,这种能够掌握村镇信息的职位,不可能让一个外国人担任。”提及此处,荆子言顿时不寒而栗。 “寒澈,现在唐子卿那是谁在盯着?” “回主子,焦大人派了衙门的兄弟在盯着。” 荆子言脸色一变,寒声道:“你一会儿回去,亲自盯着,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柳静颐和寒澈顿感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在荆子言身边多年,少见荆子言有如此情绪起伏的时候,或许寒澈并未意识到其中的厉害关系,但向来聪慧的柳静颐,已经捕捉到其中的危险。 寒澈虽然不如墨雨会变通,遇事也不会去想其中的利害关系,却有一点,执行力强。只要荆子言吩咐的事情,上刀山下火海,寒澈也会去做,从来不会质疑主子的吩咐。听到荆子言的吩咐,寒澈即刻返回百合村。 荆子言又寒声吩咐:“静颐,你去查唐子卿的官档文书,我要知道他详细的卷宗。”他无法想象,唐子卿接任正长的这6年,掌握了陇右多少百姓户籍信息,但可以确定的是,溪柳镇的户籍信息他已经掌握在手。 百姓户籍是大辰的根基,如果外泄,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唐子卿真的不是本朝人,那这人的目的是什么?荆子言不敢想象。 荆子言见过唐子卿,他不相信唐子卿不是大辰人士,毕竟从长相来看,唐子卿有着明显的陇右人的面貌特征。陇右地处大辰边境,经常与西域各国互通有无,多会几种语言也是当地百姓谋生的一种手段。 他心下无不担忧的说道:“但愿是我多想了。”回到房间,走到书案旁边,他将如今已知的线索记录了下来:刺史府门口死去的姑娘是伽罗国人,纪耀祖药田中的尸体是薛文奕,家中尚未谋面的少夫人,似乎唐子卿和兰鹤谦都对她报以莫大的同情。似乎薛文奕的案子中,出现的人都与纪耀祖家有着莫大的联系。但这死去的姑娘又与纪耀祖家有什么关联? 荆子言将那姑娘的线索圈起来。他意识到,现在已经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位长史汪青。去见汪青,离不开焦震,他将当下的线索告知焦震,并交代了一番。 “什么?你的意思是?”焦震听完,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荆子言朝他点点头。“大人,我们还是先去会会这位汪大人吧。” 这几日,汪青一直对外宣称病,不见客。但焦震在下的拜帖中称,他能帮刺史府驱鬼。看到拜帖时,汪青的确脸色一变。 无奈之下只能开门见客。见焦震与荆子言到来,让人搀扶着上前行礼寒暄:“下官见过焦大人。” 焦震回礼后,便落座,关切的问道:“自从薛大人出事后,汪大人夙兴夜寐,真是劳烦汪大人了。本官已经将薛大人之死上报朝廷,相信不日便会有圣旨下达。” 汪青诚惶诚恐的说道:“多谢焦大人。下官这因这病躯,已经多日不能理事,如今刺史府所有的事情,都是刘参军在搭理。” 他强打着精神说道:“大人您在拜帖中说要来这刺史府驱鬼,想必大人是听到了外界的谣传,其实都是外界的传言罢了,这世上哪有鬼神,我们为官之人,也不好被谣言所惑。” “这么说来,汪大人是不相信这刺史府有鬼了?”荆子言反问道。 “那是自然!” “那汪大人可了解在刺史府门口死去姑娘的内情?”焦震问道。 汪青摇摇头,回忆道:“其实我们连那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那是一个月前,薛大人到任的第二个月发生的事。有一日辰时,衙役们像往常一样来衙门点卯,却发现门口发现一具女尸,那女尸衣衫不整,一看像是被人糟蹋了。” 他叹了口气,痛心疾首的说道:“堂堂刺史府门口发现女尸,传出去是该多损刺史府威严。”“唉。。。”他叹道:“薛大人不敢怠慢,让人将女尸抬入府中,薛大人发现,门口的石狮子身上,有血迹,与女尸头上的伤口相吻合。” “薛大人推测那姑娘是在刺史府门口撞死的,可死在哪儿不好,非要死在刺史府门口?”汪青愤怒的说道。 汪青的态度,让荆子言心下一寒。堂堂正六品的刺史府长使,在出现命案之时,想的不是如何查清凶手,还死者公道,而是想的会败坏刺史府的名声。如果朝廷的官员皆是此类,那朝廷还如何安百姓定民心!!! 汪青继续说道:“薛大人让仵作验了尸,并张贴告示寻找她的家人前来认尸,可奇怪的是,这尸体并无人认领。还是薛大人大发慈悲,找人寻了一块墓地,将那姑娘下葬了。” “是真的没有人认领,还是能认领的人来不了?”荆子言出其不意的问了一句。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汪青没有想到荆子言会有此一问,忍不住呵斥道。 “唉?”焦震打了个圆场:“汪大人不必动怒,本官可听说,那姑娘是伽罗国人。”汪青闻言,呛了一口茶,脸色顿时一变。“本官赴任之时,便听说过这刺史府闹鬼,为了避免被鬼缠身,本官做了一些调查。” 原来,荆子言交代焦震,此次来拜会汪青,就是要打草惊蛇,他怀疑汪青也不是本朝人。寒澈说,唐子卿与汪青大吵了一架。一个是刺史府的长使,正六品的官职,一个只是无品级的正长,唐子卿与汪青吵架,并安然离开,说明他与汪青的关系匪浅。 “城中有百姓见过这位姑娘,说她刚出现在在这陇右时,说的是伽罗语,并不会说本地语言。有会伽罗语的人,跟她交流,得知她是来找人。汪大人,朝廷向来有规定,遇外朝人来我大辰,官府理当提供必要的帮助。” “不知,汪大人是否为这姑娘提供过帮助?”焦震试探道。 “还有这等事?”汪青干咳了两声,竭力掩饰住自己的失态:“这些事情,原本是由刺史府的礼曹负责,想必礼房应该给她提供过帮助吧。” “如果礼房为她提供过帮助,那为何刺史府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为何汪大人不知道她的姓甚名谁。”焦震突然提高了声音,吓了汪青一个激灵。 “那姑娘要找的人,汪大人并不想让她找到,对么?”荆子言突然用伽罗语说了一句。 “怎么可能?她要找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汪青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可就这一句,已经暴露了问题所在。被焦震突然一问,汪青全神贯注的想着如何应对,并未意识到,荆子言已经换了语言。 焦震意味深长的问道:“本官不知道汪大人居然如此博学多才,居然懂伽罗语?” “啊?”汪青此时精神高度紧张,冷汗直流,心下正想着如何应付过去,并未听清焦震的问题。“大。。大人您刚刚说什么,下官未听清。” 焦震笑了笑,说道:“本官说,汪大人居然如此博学多才,居然会懂伽罗语。” 汪青尴尬的笑了笑:“大……大人说笑了,下官哪懂什么伽罗语,学习外朝的语言,是礼曹所需之事,下官不需要出事外朝,也就不必辛苦去学外朝的语言。” 焦震和荆子言对视了一番,汪青果然有问题。“哦?那真是太遗憾了,本官接到线报,说有伽罗国奸细混入我朝,图谋不轨,本官正在查此人,但苦于身边并未有得力之人,不知如何证明这伽罗奸细的身份,如果能找到这奸细,可是大功一件,升迁就有望了,或许还能入京进中枢也说不准。” 抛出诱饵,焦震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汪大人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本官也就不庸人自扰了,就此告辞。” 第九十三章 被隐瞒的事 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赞叹道:“想不到师爷居然如此博学,竟然能通伽罗语。” “大人,过奖了,在下因为做生意所需,大人也知道,许多名贵的药材只有西域各国才有,在下要想做这药材生意,就必须掌握这西域各国语言。”荆子言谦虚的解释道。 焦震知道荆子言是自谦之言。此时的焦震有种虎口逃生之感,知道这次如果不是荆子言发现了问题,或许自己就是第二个薛文奕。于是他虔诚的朝荆子言行了个礼:“师爷,此番陇右,如果不是师爷在旁,恐本官也会如薛大人般,师爷的相助之情,本官没齿难忘,他日如若师爷有用得到本官的地方,本官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见焦震行此大礼,荆子言急忙还礼,沉声道:“大人折煞在下了,在下一介商贾,怎敢受大人如此的大礼,更何况在下是大人的师爷,帮助大人处理事务本就是职责所在,怎敢居功。” 见荆子言拒绝,焦震意识到此时表衷心有些过早。焦震虽说一直未有多大建树,但却也在力图为百姓做事,且为官也不算钻营。出现要案虽说不一定每个案子都能破案,却也能做到事必躬亲。在官场浸染多年,也早就练就了一套识人的本领,随着他对荆子言的深入接触,更加确定荆子言非池中之物。 虽说焦震较为平庸,但经过几次案情之后,被荆子言的眼界气度深深折服,更赞赏荆子言的洞察力。毕竟在官场浸淫多年,也知道如果仅一介商贾,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眼界和气度。于是他派人私下调查了荆子言的身份,经过多方打探,也只是查出荆子言出自没落的商贾之家。 他由衷的认为,不管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只要押注在他身上,会对他升迁有帮助。于是,焦震便适时的表下忠心,为自己广结善缘。当然这些,都是他私下里的琢磨,但从来不表现在明面上。今日对于汪青的试探,让他脊背发凉。他深知此次因为荆子言及时识破对方的身份,给了自己一次虎口脱险的机会。因此他对于荆子言的态度也越发的和善。 “不过师爷,我有一事不明,如果汪青真的是伽罗国人,他的目的是什么?”焦震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荆子言冷静的说道:“如今,只凭他能听懂这句伽罗语,并不能确定他是伽罗人,但此次已经打草惊蛇,他必定会有动作,我们只需盯紧他,看看究竟能钓出什么大鱼。” 焦震如今像热锅上的蚂蚁,调查薛文奕被杀案,案件查清,却又发现疑似奸细。他已经将薛文奕被杀的事情上凑朝廷,想必不日刑部的文书就会下达。 看出焦震的急切,荆子言沉着的说道:“大人,少安毋躁,万事急不来。”其实荆子言心下对于此次案件也不敢小觑。熟知朝廷权谋之术的他,深知如果真的出现奸细,那此事势必事涉朝堂。 他不确定此次案件,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如今唯一能确定的是,薛大人的案子,与这案子脱不了干系。 “大人,这长使汪青的官档是如何记载的?”他突然问道。 焦震说道:“这官档记载,汪青是湜沚三十年考中进士,从云州九品县丞做起,乾化十八年,调任任陇右刺史府长史一职,如今已经六年已久,父亲是云州府下辖祁县县令。” “云州?”荆子言微讶,云州地处南境,与西域各国相差十万八千里,如果汪青是奸细,那他伽罗国是如何与他取得联系?汪青调任陇右长使,也是六年前,似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六年前。 “这陇右可有其户籍官档?”荆子言又追问道。 “因其非本地人,其户籍在云州,需要从云州调阅。”想到这儿,焦震也有些发愁,他只是一个从五品上的官职,无权跨州调阅户籍档案。调阅户籍,需要向刑部申请,刑部知会户部,由户部发放调档函件,才能将汪青的户籍调到云州。 这个调阅路线可以归结为陇右——京城——云州——陇右。不说其中曲折坎坷,就是云州距离陇右相距纪千里,走一趟需要月余的时间。一个月,这陇右又有多少变数。此路不通,只能另想办法。虽然案子有了进展,可更像是进入迷雾之中,线索看似众多,但每一条线索并未有确凿的证据。 已经戌时,焦震笑着提议:“师爷,听说陇右有一家面馆特别地道,不如我们去尝尝?如今毫无头绪,不如先去填饱肚子换换脑子。” 焦震说的不错,荆子言赞同的点点头。“哦,对,把柳大夫一起叫上。这柳大夫为这个案子也出了不少力。”焦震和善的说道。 说罢未等荆子言反应,便让人去请柳静颐。 焦震换上便衣,带上捕快张涛,荆子言带着柳静颐和紫苏一起出了提刑司衙门。几人穿过几条街区小巷,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中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小面馆。说是面馆,不如说是一个小摊,这家人在这出摊几十年,虽说酒香也怕巷子深,但在这小面摊前吃面的人还需要排队。 柳静颐不由地惊叹:“一个小面馆,居然还能有这么好的生意。” 焦震笑道:“柳大夫有所不知,这陇右一直以面食为主,但是吃面呢,越是这种小摊,味道越正宗。” 看着面摊老板娴熟的拉扯着手中的面条,一块长方形的面块,经过老板几下的拉扯,就变成了细长的面条。将面条放入滚烫的热锅中,捞出放入准备好的汤汁中,上面浇上一层肉末,一碗香喷喷的、热气腾腾的面就出锅了。客人们捧着刚出锅的面,“兹溜”一声吸入口中,客人脸上那满足的表情,即使汗水从额头滴下,也不在意。客人们拿大快朵颐的样子,深深的感染了柳静颐,腹中不免也唱起了空城计。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焦震、荆子言、柳静颐坐一桌,张涛与紫苏坐一桌,等面上齐,柳静颐照例为荆子言试毒,多年养成的习惯,她先挑了一缕面放入鼻子下面闻了一下,而后拿出银针在碗边试了试,确认无毒之后才端到荆子言面前。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焦震一怔,叹道:“师爷,静大夫对你可真是尽心。” 荆子言微微一笑:“这孩子自幼便跟着我,向来对我忠心。” 言谈间,只听旁边有几人闲聊:“你听说没,听说那薛刺史成了种尸,你说他这生前得做了多少孽,来到我们这陇右才两个月,就出了这种事儿,可别连累我们这儿。上苍惩罚,我们这陇右府,已经坏了风水。”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都怪那纪家,强娶豪夺,给我们这陇右带来这么大的灾祸,唉,造孽啊!” “嘘。”其中一人小声说道:“你小声点,怎么什么都敢说,小心被汪长使听到,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焦震、荆子言、柳静颐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仔细听着几人的谈话。 “哼,我怕什么,这陇右府已经这样了,我们底下的人也都敢怒不敢言,如今我们不是被病拖死,就是被汪长使弄死,左右都是死,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另一人恨道。 “我才不怕他”,又一人愤愤的说道:“我听我家老人说,听说那汪长使,长的特别像三十多年前我们城里的一个有名的歌姬花娘,你说歌姬的孩子,贱籍出身,还能做官?” 另一人问:“花娘是谁?” “唉,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更何况三十多年前的人,我们都没见过,别瞎说。”另一人谨慎的劝说道。 “我没胡说,听说那花娘之前是芳堇阁的头牌。”那人继续不死心的说道。 “嘘,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命呢。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如今这世道,可不能给自己找麻烦。” 说罢,几人将话题转到别处,吃完饭便离开了面摊。听几人的声音,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自然对三十多年前的事不甚了解,更何况经过改朝换代,多少往事已经被埋没。 官档记载,汪青今年三十五岁。与他们口中的三十多年前,正好对的上。荆子言嘴角略微上扬,只觉心中的淤积之事豁然顺畅。 他朝焦震笑了笑:“大人,这面需要趁热吃。”焦震吃完面,抢着付了账。 几人吃完面,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笑道:“看来师爷是有思路了,我这顿饭钱就没有白花。” “好了,今日大家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 荆子言向焦震行礼回房。虽说汪青的户籍不在陇右,可那唐子卿的户籍却是在本地。柳静颐告诉他,唐子清的户籍记载,其母宛娘曾是流民,经过官府登记造册之后经过李媒婆的撮合,嫁给了唐子卿的父亲。 大辰规定,流民登记造册,有一系列规定,其中紧要一条便是确定流民来源,因何事流落至此,家乡状况等等。可这些事情,在唐子卿的母亲的卷宗上,皆无记载,只记载其是流民,就对其进行了登记造册。 这不合常理。 “看来,的确有些事情被隐瞒了下来。”荆子言自言自语的说道。“可又是谁将这些事情隐瞒了下来?” 第九十四章 冰人馆 翌日,因着案子的事情,荆子言不到卯时便醒来。那深邃的双眸之下,有了一圈乌青。他向来自持,晨起之后会在院内练剑。虽然目前案子千头万绪,荆子言也并未因此而搁浅。 待他练完一套剑法,已是辰时,柳静颐也已起身,她照例来为荆子言请平安脉:“主子,您的风寒虽愈,可这几日因为连日劳累,导致心绪不宁,属下为您开一剂安神的方子。” 荆子言点点头,柳静颐写完方子,便让紫苏去抓药。“紫苏,这些药材只是普通的药材,你先去咱们衙门内的药房中看看是否有,如果没有再去外面药房抓药” 荆子言疑惑:“这提刑司衙门什么时候有药房了?” 柳静颐回道:“主子,焦大人一直在张罗义诊之事,所以就在衙门里备了个药房,属下就先捡着辅材先,另外备了一些养身凝神的药材。” 荆子言点点头。又问道:“静颐,我让你查的李媒婆怎么样了?” “那李媒婆,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这溪柳镇上的村民,婚事基本都是她撮合的。如今她的生意,已经不限于长咳镇,这陇右府内一些豪右乡绅也找她说媒。” “听说李媒婆那三寸不烂之舌,能把死人说活,能为不可为之事。”柳静颐说的头头是道。“主子,我听说这李媒婆已经在这陇右府置办了房产,在这城里开了一家冰人馆” 荆子言挑了挑眉,疑惑不解的问道:“什么叫能为不可为之事。” 柳静颐笑道:“就是无论去她冰人馆的是什么条件,什么长相,什么家世,只要找到她,她都能给人成功牵线。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可以让她去牵线,她保证能给牵成功,就如同纪家那傻子,那可是纪家在她那儿花了高价的。” 说到这儿,柳静颐眼珠一转:“主子,不如让属下去试试,看看她究竟是如何给人牵线的。听说在她那儿,属下这长相,属于难于上青天之相。” 荆子言思索了片刻,温和的说道:“也好,去试探一下这个李媒婆。不过此事无须你亲自到场,等墨雨回来让他扮作你的兄长,拿着你的画像去找李媒婆。” 柳静颐直率的说道:“主子,拿画像多麻烦,不如我直接去找李媒婆。” 荆子言蹙眉,不满的说道:“你是去试探李媒婆,还是真的去相亲,哪有姑娘家置喙自己的亲事的,于理不合。” 荆子言顿了顿,又沉声道:“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我是考虑过你的未来的,怎能让一个市井媒婆去置喙你的婚事!” 见荆子言动怒,柳静颐急忙跪下:“主子,属下知错了,属下只是想去探探这李媒婆。”她委屈的说道:“更何况,墨雨大哥去替主子办事,尚未归,等墨雨大哥回来,还指不定发生什么变数呢?” “墨雨就快回来了。”荆子言冷言道,“如今这陇右危机四伏,你一个姑娘家,不可贸然行事,难道忘了这前日晚间遇刺的事了?” “是,主子,属下记下了。”说话间,紫苏已经抓药回来,并将药锅也带了过来。柳静颐这才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为荆子言熬药。“紫苏,你去为主子准备早膳。”柳静颐温和的吩咐。 “主子,属下总觉着那纪家的少夫人,与这次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纪少夫人、宛娘都是李媒婆撮合的。”柳静颐一边将草药倒入药锅中,一边说道,“哦,对了,还有花娘,属下得去查一下那芳堇阁。” “那花娘虽是三十年多年前的事情,但未必不会有人记得。” 荆子言冷静的说道:“静颐,假如汪青真的是花娘之子,如果你是汪青,回到陇右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那自然是将认识花娘的人灭口呀。”柳静颐不假思索的说道。说完,柳静颐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不错,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做。”荆子言寒声说道。 可柳静颐转头一想,又疑惑的说道:“可是主子,认识花娘的人那么多,如果说灭口,难不成他还想把所有认识花娘的人都杀掉?” “只需将芳堇阁中的人灭口即可。”荆子言不紧不慢的说着,语气中不带任何温度。芳堇阁……荆子言重复着这个名字,突然吩咐:“静颐,去取官档文书,看看官档中是如何记载的。” 柳静颐将熬过的头遍的汤药沥出,盛到碗中,将药锅中注入新水,继续大火煎着。随后便去了户曹。也就一盏茶的工夫,柳静颐取来当日的卷宗:“乾化十八年,芳堇阁走水,老鸨李九娘、歌姬玲珑、乐宛、叠翠三人死于大火中。” “主子,果然如您所说。” 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让荆子言在意的是,芳堇阁走水之后,其他的歌姬都去了哪里?“主子,芳堇阁被付之一炬,老鸨烧死,那些歌姬的身契也就随之付之一炬,那其他的歌姬们会不会趁机从良了?” 说话间,紫苏端着早膳过来。荆子言见状,吩咐道:“就将早膳摆在这里吧。”紫苏听命,便将早膳摆在石桌上。此时紫苏突然插嘴道:“公子和姑娘口中的芳堇阁,可是说的陇右城里最大的青楼?” “你怎么知道?”荆子言问道。 “回公子,奴婢那日按姑娘吩咐去为公子抓药,中途迷了路,误入了灼华坊。那灼华芳是这陇右勾栏瓦舍聚集地,紧邻着商贾聚集的利贾坊,商人们赚了钱便去拿灼华坊销金。有这利贾坊的相伴,那灼华坊亭台楼阁,一片繁华。可就在这繁华中,奴婢经过一个破败不堪的四层小楼,门上的牌匾如朽木般落在地上,奴婢透过门缝向里面张望,里面一片狼籍,丝毫没有人们口中的繁花似锦,人们能在这里一掷千金的景象。路过的人经过此处,都加快了脚步。” “奴婢找人问,才知道,那里曾经是城里最大的青楼,六年前因走水,这小楼被付之一炬。那老鸨和当时最红的三位姑娘都死于这场大火。” 柳静颐微讶:“这……” 柳静颐想起,昨日在面摊那几人的话,其中一人是听家中老人所言。既然是老人,或许那人家中会有芳堇阁之人? 一连串问题萦绕在柳静颐脑海中,她皱了皱眉。只听荆子言说道:“此事要秘密探查,切不可打草惊蛇。” 柳静颐将头遍水的药再次倒入药锅中,用文火继续煮沸。待药煎好后,柳静颐服侍完荆子言用药,便与紫苏去探查此事。 他记得荆子言说过,百姓们的风言风语中,总会隐藏着想要的线索。二人乔装打扮一番,出了提刑司衙门,柳静颐直奔一线牵冰人馆。不来不知道,这一线牵的冰人馆,生意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凶神恶煞的汉子,其貌不扬的女子,都在这里一掷千金,仅仅希望能够获得一门好亲事。但进入这里,李媒婆的价格,是普通媒婆的一倍。普通媒婆需要20两银子,想要李媒婆做媒,则需要四十两银子,如果加急,则需要再加十两。 柳静颐付了五十两银子,加急见到李媒婆。在柳静颐的印象中,媒婆都是嘴角长黑痣,尖嘴猴腮的奇丑老太婆,可在见到李媒婆的瞬间,柳静颐还是一怔。眼前这位李媒婆,不说是慈眉善目,倒也是温婉可亲,面色和善的中年妇人。 见到李媒婆的那一刻,柳静颐有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 “小娘子,可是要来寻一门好亲事?”李媒婆开口打破了柳静颐的愣神。此时的柳静颐穿了一件月白色褶子,下身着青色碎花罗裙,身材婀娜多姿,头戴帏帽,看得李媒婆两眼放光,心下想着:“又一只小肥羊。” “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家中几口?可有生辰八字?”李媒婆咧着嘴笑盈盈的问道,初见时的温婉可亲荡然无存。 李媒婆在心中盘算着:“这姑娘应是家中无人,否则哪有姑娘家自己来这冰人馆的。”想到这儿,她脸上越发和善,堆满了笑意的脸上,此时脸上的褶子愈加明显。“应该是个好拿捏的。” “光看身材就知道有多么的秀色可餐,这肯定是闭月羞花之貌!”李媒婆上下打量着柳静颐直流口水,眼中充满了金子。“卖给伽罗国那些达官贵人,定能卖个好价钱。”李媒婆就像盯着一块儿到手的肥瘦,那喜悦之情,藏都藏不住。 原来这李媒婆不仅仅是做媒婆生意,私下里还做着贩卖人口的勾当! 透过帏冒,柳静颐看的清楚,虽然这李媒婆笑起来,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可眼角处却始终皮肤平滑,未见任何皱纹。这李媒婆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这个年岁的人,眼角应该会有不少细纹。 她不动声色的摘下帏冒,漏出了那张丑陋的脸,只见右脸上那碗口大的疤痕,看着让人浑身毛孔直立。 李媒婆被柳静颐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被吓的惊叫了一声:“啊,鬼呀。”就在李媒婆被惊吓到,用衣袖遮面时,不经意间漏出了胳膊上的瘢痕,柳静颐认得,那是只有烧伤才能出现的疤痕。 “哪有什么鬼,我家姑娘是正经的人。”旁边的紫苏没好气的说道:“听说你是这里有名的媒婆,我家姑娘已经到了许婚的年纪,奈何……你也看见了,还劳烦李媒婆上心,为我家姑娘撮合一门亲事。” 李媒婆之前那笑意满满的脸早已消失不见,那装满金子的眼睛,如今全是失望,心中愤愤的骂道:“妈的,到手的鸭子飞了。”“我说小娘子啊,长成这样就不要出来吓人了。想要许婚,找个画师画张相拿过来即可。”李媒婆嫌弃的说道。 第九十五章 与李媒婆斗智斗勇 “小女子姓谭,乾化十一年八月十六日生人。家中父母已故,留下偌大家产,可无奈双亲只有小女一人,家中原本是做药材生意,可如今父母已故,留下偌大家产,小女子无力支撑,因而小女子想招婿。”柳静颐期期艾艾的说道。 柳静颐所说的生辰,是当年荆子言买下她,将她带入府中的日子,这个日子,意味着她二次为人。至于姓氏,出门一张嘴,其余全靠编。 听闻有家产,李媒婆那张脸缓和了一下,她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柳静颐,见她身上所着衣物,便知柳静颐没有撒谎,那褶子上衣领间点缀的粒粒珍珠,等闲人家用不起。李媒婆撇撇了嘴,讥讽道:“就小娘子这条件,也就只能依靠家业招赘婿了。” “说说吧,小娘子,想招一个什么郎婿?”李媒婆心下直言晦气。 柳静颐柔声道:“小女子希望自己的郎婿是一位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公子,身材高挑,小女子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那他最好会医术,这样一个治病,一个抓药,方是美谈。” 闻言,李媒婆双目圆睁,似乎在看一个怪物,讥讽道:“小娘子,我李媒婆在这陇右城做媒已经大半辈子了,还未见过小娘子一般,自身条件不好,对郎婿要求却特高的娘子。” 紫苏不满道:“我家可是有家产的!我家姑娘虽然脸上有伤,可没准儿以后能治呢。” 李媒婆继续讥笑:“我说小娘子,不是我说,从小娘子的衣着来看,家里势必有丰厚的家底,那既然有家底,必然会请了不少大夫给小娘子诊治,如果能治,小娘子还会是如今这幅尊荣?” “你”紫苏气不打一处来,就要上前跟其理论。 柳静颐用眼神阻止了紫苏,并朝李媒婆恭维道:“小女自知自身条件不佳,这才求到李媒婆这里来。”她顿了顿,开始诱导:“小女打听过了,这陇右十里八乡的姻缘都是您撮合的。就连百合村纪族长的儿子,也是您牵的线,李媒婆您堪称当世月老。” 听到柳静颐的恭维,李媒婆眉头舒展,心花怒放,脸上缓和了许多:“那是自然,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李媒婆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只要你肯付的起……那纪族长的儿子,可是有名的傻子,这十里八乡就没几个愿意嫁的。那纪族长为了这儿子,直接给我拍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那你瞧,我把这事儿办的多漂亮。” 李媒婆说的眉飞色舞,同时将手伸到柳静颐面前,搓了搓几个指头,做数钱状。柳静颐会意,朝身后紫苏使了个眼色,紫苏从衣袖中掏出一包银子:“李媒婆您受累,这是定金,如果能找到我家姑娘相和的人才,必有重谢。” 李媒婆接过荷包,掂了掂重量,撇了撇嘴,斜眼看向柳静颐,勉强道:“小娘子您这条件,还得要这么好的郎婿,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小娘子,不是我说啊,这想找好的郎婿,舍不得花钱可不行啊,这我从中撮合,可是要花费不少的银子。就纪族长家的那位少夫人,那可是伽罗人,要想洗白身份可不容易……”李媒婆尖酸的说道。 “哦?纪少夫人是伽罗人?”柳静颐试探道。 李媒婆猛的捂了下嘴,意识到失言,急忙不耐烦的掩饰道:“什么伽罗人,你听错了,我说小娘子,你到底想不想找郎婿,不想找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柳静颐见状,急忙恭维的安抚道:“李媒婆勿恼,是小女不懂规矩了。”说罢她又看向紫苏。紫苏又从衣袖中拿出一张一百两银票,恭维道:“李媒婆,这是一百两银票,跟着那包银子,都是定金。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李媒婆一门心思都放在赚钱上,当发现无法通过贩卖赚钱时,她就想尽办法从柳静颐身上多榨出一些钱。见到银票,李媒婆稍微缓了点口气:“唉,我说姑娘啊,不是我说……” “唉,算了,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去给你尽力,可中途这银子如果不够,还得麻烦小娘子支付一些买路钱。” “好说。”柳静颐大方的回道,又略带不解的问道:“只是,小女有些不懂,这找个郎婿,一般需要支付哪些买路钱?” “唉,小娘子不懂,就小娘子这条件,等闲人家是不愿意求娶的,那我就必须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才能为小娘子匹配。”说着,李媒婆这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扭捏的走到柳静颐跟前,小声在柳静颐耳边说道:“这特殊渠道,需要什么人情打点,小娘子要招婿,必要的时候,甚至还得需要洗白身份的……” 柳静颐会意,恭维道:“原来李媒婆如此神通广大,看来小女真的找对人了,那小女就拜托李媒婆了。” 柳静颐说着,又往李媒婆手里递了一粒金豆子,李媒婆顿时双眼放光,脸上堆满笑意:“小娘子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似是想起什么,柳静颐又做羞涩状:“既然李媒婆如此神通广大,那您能否帮我相一个伽罗的郎婿,我听说伽罗人都英俊潇洒有担当,且惯会做生意。” 已经被那金豆子迷了眼的李媒婆,满脸堆笑的说道:“就冲姑娘这财大气粗,您要什么样的,我就跟您找什么样的,您就等消息吧!” “那您大概什么时候有消息呢?”柳静颐故作急不可耐的样子。 李媒婆讥笑,“唉,也难怪小娘子着急,毕竟这样的相貌,如果不是遇见我,您就当一辈子老姑娘吧!”说罢,她想了想,说道:“小娘子宽心等五日,五日之后我必给您答复。” “那五日后,我们在城里的风来茶楼见,届时我会将茶楼包下,不让闲杂人等坏了我的事儿。” 李媒婆满脸堆笑,原本就不算大的双眼,此时被脸上因笑意形成的褶皱挤成了月牙状,“小娘子,我送您。” 柳静颐戴上帏帽,离开一线牵冰人馆。她心下一寒,悬着的心像坠入冰窟,李媒婆恐怕做的,不只是媒婆的生意。恐怕在这陇右,已经形成了一个利益链条。贸然的打草惊蛇,恐遭不测。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纪家少夫人居然是伽罗人。李媒婆身上那不经意间漏出的胳膊上的烧伤,也让她颇为在意。 她想起户籍文书记载,唐子卿的母亲宛娘原是流民,经过李媒婆的撮合,嫁给了唐子卿的父亲,唐子卿已过而立之年,也就意味着李媒婆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在为人作媒。 已过午时,与李媒婆斗智斗勇了一上午,柳静颐觉着有些累。夏日的午时,格外闷热,又热又累,此时她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吃些东西。突然一阵凉风拂过,风中夹杂着一股甘甜的气味,柳静颐顿时愣在原地。那是她在药田闻到的气味。 柳静颐循着气味,来到一家饭馆门口。她抬头一看,是陇右府内有名的云水食肆门前。柳静颐便带紫苏走了进来。正值午食时分,一楼人声嘈杂,向来喜欢清净的她,便带紫苏上了二楼。 走上二楼,那香气越来越近,柳静颐四下环顾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二楼虽然也食客不少,却不似一楼那般嘈杂,柳静颐想寻找那香气源头,却始终无法确定香气的具体位置。 柳静颐落座后,往外望去,才发现这云水食肆正位于一线牵冰人馆的斜对面,从二楼往下看去,冰人馆来来往往的客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小娘子可是刚刚去找了那李媒婆?”只见身着一身玫红色水纹罗裙的云水食肆的老板娘亲自为二人端来了水。外界都传云水食肆老板娘虽为女子,却是女中豪杰,行事作风不输男儿,凭着一己之力挑起了这云水食肆的生意,并在她的管理下,食肆生意风生水起。 柳静颐一直以为这位老板娘应是一位颇为英气,不拘小节的女子,今日一见,原来却是一位娇小玲珑,温言软语的小娘子。今日一件,令她颇感意外。 听到她的提问,柳静颐和善的点点头,故作娇柔道:“小女已到适婚年龄,奈何父母双亡,加上相貌丑陋,便只能请那李媒婆为我做媒。” 老板娘放下托盘,轻声道:“那就祝小娘子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今日是我这云水食肆每月一次的免费喝茶日,今日凡是来我这里用餐的,都会喝到我这独门秘茶。” 说罢她放下托盘,送上菜单。柳静颐正看菜单,紫苏拿起茶壶想要给柳静颐倒茶,只见茶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她轻声叫了一声:“姑娘。”示意柳静颐看着那纸条。 柳静颐拿起纸条,看了看老板娘,只见老板娘不动声色的说道:“小娘子想吃什么,如果初来我们云水食肆,那我建议小娘子尝一下我们的招牌菜。” “好,那就来两个招牌菜,再来一个汤。”柳静颐的心思已经不在点餐上。等老板娘走后,柳静颐打开了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媒妁之事,勿找李媒婆,切记,小心丢了性命。” 这老板娘名为罗玉湖,虽然娇小玲珑,却向来疾恶如仇,为人豪爽。今日她从窗子上偶然见柳静颐二人从那冰人馆出来,怕二人误入歹人之手,有心劝阻,正巧二人来她这饭馆吃饭, 第九十六章 看不见的罪恶 等罗玉湖端着饭菜上楼时,柳静颐和紫苏正透过窗子看着斜对面的一线牵冰人馆。罗玉湖笑盈盈的为二人端上饭菜,柳静颐趁机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这位老板娘,大约不惑之年,身着茶色罗裙,外披黑色褶子,容貌清秀,面相和善。 柳静颐闲聊般不经意问道:“老板娘,我想向您打听一下,这对面的冰人馆哪位媒婆比较有名?” 未等罗玉湖作答,她就淡淡的叹了口气:“我是一个孤女,已经到婚配的年纪,虽然置喙自己的婚事不合礼数,但无奈家中父母早逝,再无其他长辈,只能一个人撑着偌大的家业,无奈之下想为自己招一个郎婿。” “听说这里的李媒婆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可有此事呀?”柳静颐亲切的问道。 “小娘子,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罗玉湖打开话匣子,“这对面的冰人馆,是我们陇右府里有名的冰人馆,那李媒婆虽说是长咳镇人,但对这陇右府内极为熟知,在这陇右府开冰人馆虽然只有短短六年,却撮合了不少的姻缘。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请她作媒,有不少孤女都配到了极好的姻缘。” 虽说这罗玉湖满嘴的夸赞之语,可听在柳静颐的耳中,却更像是在讽刺那李媒婆。 当听到她说六年时,柳静颐意识到,那李媒婆撒了谎。“又是六年。”但她继续不动声色的问道;“这陇右府的孤女可有很多?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孤女?” “这我也不知道。”她摇摇头,回忆道:“十年前伽罗与大辰进行了一场长达三年的战争,这伽罗国入侵我们这陇右府,抢夺我们的粮食、钱财,女人,大辰与伽罗打了两年多的仗,终于将伽罗人赶出了边境,也不知道怎的,这陇右府涌入了大量的难民,其中就有不少伽罗人。” “伽罗与我朝不是已经停战了?为何这些伽罗人未回到伽罗?”柳静颐问道。 “那些流落过来的伽罗人,有不少是孤儿,有些长相漂亮的女子,就被卖入了青楼,因为是孤儿,也没有家人前来寻她们。”罗玉湖顿了顿,“哦,对了那芳堇阁当初就涌入了不少伽罗姑娘。” “那芳堇阁不是已经被烧了?”柳静颐反问。 “是啊,当年那芳堇阁可是因为那些伽罗女子,名动陇右,不少达官贵人为了去看那异域风情的姑娘,可是一掷千金。”作为女人,罗玉湖其实更同情她们的遭遇。 柳静颐心下同情:“卖入青楼,就只能依靠卖笑为生。一把火烧了也好,至少能还那些女子一个自由身。” 提起那些陈年往事,罗玉湖竹筒倒豆子般说道:“那芳堇阁的老鸨原名叫李风珠,人称李九娘,原本也是闭月羞花之貌,是长咳镇人,她丈夫好赌,在一次赌输之后,她被卖入芳堇阁,那时的芳堇阁,还只是一间开在深巷里的小妓院,里面的姑娘也没有什么名气。自打李九娘入了芳堇阁之后,就成了芳堇阁的头牌,渐渐的芳堇阁才有了些名气,但那名气也不足以让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一掷千金。” “后来啊,芳堇阁的老鸨出了意外,李九娘接手了芳堇阁,不知道从哪里买到一个伽罗姑娘,名花娘,自此那芳堇阁开始吸引不少乡绅豪右的公子哥去捧场,那花娘就成了芳堇阁的摇钱树。” 虽然罗玉湖说的隐晦,柳静颐也能听出一些画外音。 当听到花娘的名字时,柳静颐神色微变。不过罗玉湖并未察觉柳静颐的变化,自顾自的说道:“说来也怪,自从这李九娘接手之后,芳堇阁是越做越大,成了这陇右府有名的青楼。” “多年前,就有伽罗人卖入我朝了?”柳静颐追问道。 “是啊,也不知道那李九娘是从哪里买到的。”罗玉湖又继续说道:“那花娘来芳堇阁一年后,突然有一天失踪了。” “失了摇钱树的李九娘,异常愤怒,将陇右府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花娘的踪影。后来她就放弃了寻找,过了一段日子,不知从哪儿又买了一位伽罗女子,成了那芳堇阁新的摇钱树。” 听到这儿,柳静颐不紧不慢的问道:“也就是说,芳堇阁能有当日气派,都是依赖伽罗女子?” 罗玉湖点点头。“那被烧掉之后,那些伽罗姑娘们去了哪里?”柳静颐又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罗玉湖摇摇头,“唉,造孽啊,不过也幸亏那场大火,让那些可怜的姑娘得个自由身。” “老板娘,你怎么对那芳堇阁的事情如此了解呀?”柳静颐和善的问道。 “说来,不怕小娘子笑话,当日那芳堇阁的花娘,极其喜爱我这云水食肆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经常来我这儿买,有时候来不了,还点名让我给送过去,一来二去,我就与那花娘熟识了。” 说罢,她有些担忧的说道:“我虽然与青楼女子有来往,但并未因此自甘下贱,小娘子莫要嫌弃我做的菜。” 柳静颐一愣,没想到她会如此说,她温柔的笑了笑:“老板娘哪里话,那些青楼女子也是被逼无奈,哪有人生来就愿意去青楼的,不过被生活所迫罢了。老板娘愿意对她们抱一丝同情,我敬佩老板娘的为人。” “那就好,那就好。”罗玉湖爽朗的笑了笑。她今日从窗子上见到这二位姑娘从冰人馆出来,尤其是见到柳静颐那不凡的气质,就对其产生了怜惜之情,不想这姑娘落入虎口,有心提醒。 只听罗玉湖又说道:“六年前那芳堇阁被一把火烧了,那里面的姑娘们死的死,伤的伤,那李九娘也被烧死了,也算报应吧。” 她似是无意的又提到了一件事,“不过同一年,我们这陇右府上,就多了一个一线牵冰人馆,专门为人做媒,这陇右不少姻缘都是这一线牵撮合的,人们都说那李媒婆神通广大,的确如此,我们陇右多少歪瓜裂枣,都有了姻缘。”说到这儿,罗玉湖双手攥拳,眼神里露出凶狠的光芒。 “李媒婆,李九娘,是同一个人!”柳静颐大胆猜测道。罗玉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听话听声,她向来聪慧,听得出罗玉湖意有所指。 “唉,你瞧我这嘴,说起来就没完了,耽搁了二位小娘子吃饭,听我啰里八嗦的说了半天,二位小娘子饿了吧,赶紧吃饭吧。这姻缘之事,自有天定,小娘子也不用过于担忧。”说完,她便离开了二人的餐桌。 柳静颐已经没有心思吃饭,那甘甜的气味未寻到,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想到这儿,柳静颐不寒而栗。草草的吃完饭,便与紫苏回了提刑司衙门。刚走入后院,便见到墨雨站在院子里,为荆子言刨冰降暑。“墨雨大哥你回来了?”柳静颐开心的说道。 柳静颐向来不着女装,今日换上女子装束,倒让墨雨一慌神,他掩饰住心下的慌乱说道:“静颐回来了。你今日怎么这种装扮?” 在房间内查看文书的荆子言闻言,推门而出,见柳静颐如此装扮,不由皱眉,不满道:“你去那一线牵冰人馆了?” 见荆子言语气不善,柳静颐悻悻的跪下,小心的说道:“主子,属下自作主张,请主子责罚,只是可否让属下说完,主子您再罚?” “说吧”冰冷的声音,砸入柳静颐的耳中。荆子言并未叫起,柳静颐只能跪着回话。 柳静颐细细的说了今日的所见所闻,说道:“主子,从罗玉湖话里话外的意思里,属下大概能推测,李媒婆在做贩卖人口的生意,将伽罗女子卖入我朝,给那些在本地难以配到合适的姻缘的乡绅豪右,达官贵人。再大胆一些,或许还在做将我朝女子卖入伽罗的生意。” “如果是这样,如果查清那李媒婆这么多年都买卖了哪些伽罗女子,是否就能知道对手的目的了?那花娘是伽罗人,如果花娘真的是汪长使的母亲,那汪长使就有一半伽罗人的血脉。” “起来说话吧。”荆子言缓了缓语气。 “哦,对了,主子,那李媒婆亲口承认,纪家少夫人也是伽罗人。” “主子,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柳静颐想了想,说道:”按照罗玉湖的意思,李媒婆和李九娘是同一人,那李媒婆说自己在这陇右做媒做了大半辈子,而罗玉壶说一线牵冰人馆只有六年。如果这些人是同一个人,那是不是可以推测,那李九娘的贩卖人口的生意,从芳堇阁就开始了,她不只是买来入芳堇阁,还可能那时就开始买卖伽罗女子,给那些歪瓜裂枣的达官贵人做媒?” 柳静颐带回的消息,的确惊人。这反倒是能解释墨雨带回来的消息。墨雨在京城打探到,薛文奕在京城做御史时,一直有陇右的官员向其行贿。这些名目有冰敬、炭敬,别敬,但汪青还会额外给其一笔路敬。 “贩卖人口,难点在于身份洗白。要给那些伽罗女子做成合法的身份,并不容易。要经过户曹,只有户曹才能在户籍文书上做手脚,可这些一次两次可以,如果大量的人口买卖,逃不过刺史的眼睛。”荆子言冷冷的分析道。“那么在这一链条上,就有户曹、法曹、长使、刺史,甚至是御史台察院,户部……” 荆子言顿感脊背发凉,这种坍塌式的腐败,已经从地方腐蚀到朝廷中枢,如果不加以制止,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杀人只是表象,将凶手绳之以法即可为死者讨回公道,可令人胆寒的是那些看不见的罪恶,他们才是罪大恶极! “那这么说来,那薛刺史是与这些人一丘之貉,那为何薛刺史被杀?难道说因为分赃不均?”柳静颐满腹疑惑。 第九十七章 明暗两条线 六月的天就如那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就在夜幕降临之时,突然狂风大作,天空中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似是要吞并一切。 几人急忙回到房间里,就在进入花厅的瞬间,瀑布般的大雨倾泻而下。荆子言伫立在正厅里,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满腹心事。他思索着目前的线索,薛刺史被害,却牵扯出了贩卖人口一事,且贩卖的还是伽罗人。 大辰允许贱籍人口买卖,贱籍包括官贱籍和私贱籍,这种贱籍奴婢的买卖,需要有官方出具的文书,由具备官方许可的身份的人牙子从中撮合,进行交易,且买卖交易完成,皆会在官方备案。大辰对于官员富商私蓄奴婢一事向来有明文规定,从王公大臣到乡绅豪右,蓄养奴婢数量皆有定制,不可逾制,逾制即为僭越。 这些正规渠道的买卖,奴婢来历皆有据可查。向来人们购买奴婢,皆是挑选身份明白,有历可查的奴婢购买。 官方的人口买卖,仅限于非良籍。严禁买卖有官方户籍的平民、庶人、自由人,同时严禁买卖身份不明之人。《大辰律》规定,“有略卖良籍为奴者,绞。”“略卖良籍为妻、妾、子、孙、弟、侄,徒三年”、“略卖本朝女性于外朝者,斩立决”、“略卖外朝女性于本朝者,当依外朝律”。但自愿放弃良籍者除外。 目前尚不知那些伽罗女子是如何被卖入本朝的,但与那李媒婆有着莫大的关系。出现在本案中的花娘,如果真的是汪青的母亲,那么花娘当年失踪,就是嫁给了汪青的父亲?薛文奕在京任御史期间,一直收受陇右官员的贿赂,那么薛刺史与这陇右贩卖人口,一定脱不了干系,问题的关键在于,其中还牵扯到陇右多少官员? 要想肃清陇右的官场,就必须查清李媒婆那贩卖人口的链条。但那薛刺史是被谁所杀? 思索间,一个身披斗笠的衙役走入花厅:“师爷,寒护卫让我来传消息。那唐子卿刚刚带了一个银质面具的黑衣人去了纪耀祖家。寒护卫正尾随他们,特让属下来禀报。” 荆子言心下一惊,又是银质面具。“好,我知道了,辛苦这位小兄弟了。”他看了一眼墨雨,示意他也去助寒澈一臂之力。 柳静颐静静的立在一旁,紧紧皱着眉头。荆子言见状,知道其是遇到了困扰,不紧不慢的问道:“静颐,如今的线索,你怎么看?” “回主子,属下一直想不明白,那薛大人是如何被害的。薛大人之死,看起来像是对其怨恨至极之人所谓,那么什么人会对薛大人怨恨之极?” “属下当日在案发现场,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甜气味,那气味类似甘草、百合混合煎制提纯所成,属下回来尝试将这二味药煎制提纯,但所得香气与当日所闻并不相同。今日属下去那一线牵冰人馆,回来的途中又闻到了那股气息,但是追至云水食肆二楼,香气便不见了。” “那益合堂堂主兰鹤谦身上,也有一股类似的香气,但气味却与属下所闻到的气味并不完全相同。所以属下在想,那兰鹤谦即便不是凶手,却也与此案有莫大的关联。” 荆子言蹙了蹙眉,如今线索颇多,需要从中理出头绪。他走到书案边,将涉案人员依依写下,沉声道:“我们来做个梳理,纪少夫人是伽罗人,被李媒婆通过某种手段,带入我朝,送入纪家。纪少夫人身上伽罗人的特征不容置疑,那要想将这伽罗身份合法化,就需要疏通长咳镇正长、刺史府户曹、法曹、长使、刺史。” 他沉着的分析“假如这纪少夫人是伽罗良籍,那么是否会有纪少夫人在伽罗的家人前来寻找?” 闻言,柳静颐解释:“可那李媒婆所拐卖之人,皆是孤女,向来这女人略卖生意,孤儿最好下手,没有亲戚朋友寻人,这买卖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想到这儿,柳静颐想起,那李媒婆所说,急忙说道:“主子,我记得那李媒婆曾说,如果属下这幅尊荣,要想招个正经郎婿,还要支付一笔买路钱,这买路钱,是所谓的洗白身份所用的银钱。” 原本被案情困扰,一副冰冷神色的荆子言,被柳静颐这句话逗笑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调侃道:“虽然那李媒婆不是什么好人,却说了一句实话。” 听到荆子言的调侃,柳静颐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艰难的说了声“是”。荆子言见状,知道戳到了柳静颐的痛处,笑道:“谁叫你自作主张,白白去受这顿羞辱的。” “好了,今日之辱就先记在那李媒婆头上,会有报仇的机会的。”荆子言恢复了正色,沉声道,“不过,她说的买路钱,倒是个线索,你且盯着她,看看她能有多少神通” “是,属下明白,下去休息吧!” 随后荆子言又叫住她叮嘱道:“注意安全,遇到任何事,保命要紧,与我回来商议,切勿逞强,可记住了?以后,但凡有所行动,先报与墨雨。” 长久以来柳静颐在荆子言身边为其调理身体,荆子言早就视她为义妹,有心将她配于墨雨。墨雨年长柳静颐七岁,可向来行事稳重,是他最得力的护卫,荆子言知道,如果他所谋之事成功,墨雨的前程不可限量,柳静颐嫁与他,也算是一个极好的归宿。 虽说柳静颐毁了容,墨雨并不在意,荆子言看得出,墨雨对柳静颐极为上心。他愿意成全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护卫。 只是如今柳静颐年纪尚小,他也并未将此事言明。所以,他对柳静颐私自去冰人馆一事,格外不满,即便是为了查案。夜色已深,瓢泼的大雨变成了淅沥的小雨,伴着烛光,荆子言坐在书案旁梳理线索。那银质面具黑衣人是他的心结。从柳州到陇右,黑衣人牵涉甚多,荆子言有预感,黑衣人并非单打独斗,其背后一定是一个有计划有预谋的组织,且其所图甚大! 回到厢房的柳静颐,心中有了计较。她向来敏感,今日荆子言的话,加上平时的一些暗示,她能推测,荆子言想将她配与墨雨。 她摸了摸自己那伤疤,有些感慨。自从将那火红的炭火烙在脸上那一刻,她就再也不打算婚配。如今她只想忠于主子,如果有一天主子开恩,放她自由,那是她的福分。终究她是要离开的,在此之前,她要保护好主子,调理好他的身体。 脱下外衫,躺到床上,她辗转反侧。今日去了一线牵冰人管,她也算有所收获。如果那李媒婆当真在做贩卖人口的生意,她一定要将其绳之以法。她联想起自己的身世,如果不是被荆子言买下,她尚不知如今会在何处。她感叹自己的幸运,可那些被李媒婆略去的女子,又有几个会如自己般幸运。花娘被逼做卖笑生意,纪少夫人被嫁给傻子…… 她突然想起,唐子卿母亲,户籍记载其是流民,也是经过李媒婆撮合,加入唐子卿的父亲。那如果唐子卿的母亲也是伽罗人呢?她想起,寒澈所说,唐子卿会伽罗语,这不是巧合…… 如果李媒婆给自己找的郎婿,也是一位伽罗人,那是否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李媒婆略人的罪证?柳静颐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个链条一网打尽! 她隐约觉着,这案子,有两条线在牵着他们!明线是薛文奕被杀,暗线却不仅仅是这略人略卖生意。 第九十八章 纪耀祖过身 辗转反侧间,柳静颐逐渐合上了眼睛,只是这一夜,她睡的极其不踏实。第二日卯时刚果,她便早早睁开了双眼,起床后穿上素日穿的男装,洗漱完毕后,见紫苏还在睡梦中,不忍打扰她,便独自去了后厨,煮了两个白蛋,拿了一碟小菜,见后厨有熬好的粥,她又盛了两碗白粥,端入房中。 墨雨已经回来,荆子言的膳食也就不用紫苏再准备。她端着膳食回房时,紫苏才睁开眼睛,见柳静颐已经起床,急忙下床接过她手中的膳食:“姑娘,你怎么不叫醒我呀?” “昨日太累了,见你睡的香,便想让你好好休息。”柳静颐浅笑道,“快去洗漱,用完膳去给主子请脉。” 二人简单用了早餐,紫苏便拎着药箱跟在柳静颐身后,去见荆子言。从厢房出来时,见荆子言已经在院中练剑,柳静颐便知,昨夜荆子言又未好眠。远远望去,院子里还有一个人立在旁边,柳静颐以为是墨雨,走近一看,才知是元谨。 元谨是荆子言在柳州府收留入府的,不知为何幼惜姑姑对他格外照料,尽管是新人,却深得荆子言看重。可让柳静颐感到不舒服的是,这元谨虽然是习武之人,却说话尖声尖气,声音像个女子。 后来在不经意间才知道,这元谨在幼时,因随父亲保护主人,被歹人伤到了命根子,变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孩子,从小受尽欺辱,即便是他习得一身武艺,却依然更改不了被人嘲讽歧视的现状。 在柳州,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与人交手时,受了重伤,差点丢了性命,被荆子言所救,带回宅子里,经过柳静颐的医治,捡了条命,这元谨便死活要报答荆子言的救命之恩,非要留在荆子言身边,奉他为主。荆子言知道他的遭遇后,对其颇具同情,便收留了他。 见柳静颐走来,元谨径自上前拱手行礼,“静姑娘安好。” 自从知道了元谨的身世,柳静颐对他多了一份怜悯,大概不幸的人总会有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吧。“元大哥,你怎么来啦?”柳静颐和善的问道。 元谨恭谨的说道:“静姑娘,主子来信说身边人手不够用,便招了属下前来。” “正好,这样就不用担心如果墨雨和寒澈去执行任务时,主子身边没有人护着了。”柳静颐诚恳的说着。 二人闲谈间,荆子言一套剑法练完,元谨便殷勤的递上毛巾,随后又殷切的说道:“主子,早膳已摆好,请主子用膳。” 荆子言身边平添了这么一个主儿,柳静颐初时还觉着有些别扭,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看着荆子言那深邃的双眸之下的乌青,柳静颐小心的问道:“主子,昨日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昨夜,纪耀祖过身了。”荆子言沉声说道:“墨雨和寒澈在百合村外,与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黑衣人交了手,但二人联手竟未占到便宜。”谈及此,荆子言只觉不寒而栗。要知道,墨雨和寒澈是他的近身护卫,武功皆是上乘,等闲之人无法与二人匹敌。可就这二位一等一的高手,却未在银质面具那讨到任何便宜。 柳静颐讶然,不由问道:“那纪家少夫人呢?” “失踪了!”荆子言冷声道:“确切说,是并未在纪家发现女眷的身影。纪耀祖是夜里过身,身后事由此前我们见过的管家操持,今晨在灵堂中,只见了那神智不清的纪少爷,未见纪少夫人的身影,除了纪少夫人,府中其他女眷丫鬟,也未见任何踪影。”荆子言虽然说的平静,可柳静颐知道,这份平静里,是荆子言强行压下的愤怒! “这…………”柳静颐心下生出一阵恶寒,不由自主的问道:“一夜之间女眷全都不见了?” 荆子言面色凝重,摇了摇头,毕竟一直派人盯着唐子卿,对纪家未做过多的防范,这是他的疏忽。“目前尚不清楚纪家的女眷是何时消失的,但纪家的女眷丫鬟数量不少,想要把这么大数量的女眷安排起来,总会有痕迹。我已命墨雨和寒澈去调查此事。” 虽然昨夜荆子言睡的晚了些,不过却是这几日少有的一个安稳觉,昨日里他翻阅卷宗文书,的确有了新的发现。 荆子言将一卷卷宗递给她:“昨夜我翻阅卷宗,发现那纪少夫人是在八年前入纪府,七年前嫁与纪家少爷,六年前生子,但孩儿不治而亡。蹊跷的是,卷宗上并未记载她是伽罗人。从其生子开始,纪少夫人身体便落下了病根,一直由益合堂堂主兰鹤谦为其诊治。” “也就是说,自始至终为纪少夫人诊治的,只有兰鹤谦!”柳静颐咋舌。“纪耀祖和那管家在撒谎。” 荆子言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给纪少夫人做路引文书的就是那位李媒婆,那李媒婆的确是能耐的很,能将伽罗身份改成本朝人!” “可是主子,那伽罗人与本朝人长相大不相同,即便是路引文书改成本朝人,可那伽罗特征却是无法更改的!”柳静颐疑惑的问道。 突然她眼睛一亮,说道:“《论衡·奇怪篇》中讲到,‘万物生于土,各似本种’。人的相貌遗传自父母,如父或母一方遗传性较强,则人之相貌类父或类母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她悠然道:“如若纪少夫人的父母如果一方是本朝人,那她的相貌极有可能与本朝人无异!” 荆子言点点头,赞同其说法,只是又蹙眉道:“如今是猜测,我们要的是实证。如果说纪少夫人是伽罗人,那一直为她诊病的兰鹤谦为何不知?” 柳静颐想起,她为荆子言抓药时,提起神志不清的纪少夫人,兰鹤谦的反应过于强烈。她心下有了猜测:“如果这六年来一直是兰鹤谦在为纪少夫人诊病,他就不可能不知道她是真疯还是假疯。他说三个月前为其诊过病,少夫人一直是昏迷状态,但如果六年来一直是他诊病,那这少夫人绝不可能在这六年里一直昏迷。” 更何况,她亲耳听到过少夫人那悲凉的歌声。 第九十九章 浮出水面 提起纪少夫人,柳静颐突然意识到,这位处于案情中心的少夫人,一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绝不是巧合,可她又是如何失踪的? 她突然想起那位老媪,“主子,我想再去一趟百合村,不过这次想以官府的身份去问讯。” “你可是想起什么?” “主子,我曾经在百合村医治过的那位祖孙,她好似对这位少夫人有所了解,或许能够从她那里了解到什么情况!” “好!我与你同去。” 几人正要出门,焦震着急忙慌的赶来:“哎呀,师爷不好了,纪耀祖家失火了!”焦震带着一众衙役,荆子言与柳静颐一同前往纪耀祖家。当他们赶到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整个纪家已经被大火吞噬。 但诡异的是,纪家大火,百合村的村民少有过来帮忙灭火的。只有靠近纪家的几户人家的男丁,怕火势蔓延到自己家,房屋受损,才来来回回不断的打水灭火。 焦震急忙指挥衙役们灭火。在一众衙役的帮助下,一个时辰之后,大火终于被扑灭,只是旁边几户人家,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唉,晦气,真晦气!”其中一人不停的骂骂咧咧。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哦,真是老天开眼!” “唉,你小点声”一位妇人拉着自家的男人劝说道。 “他们纪家一把火都烧没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男子愤愤的说道。“如果不是他们纪家伤天害理,我们百合村又怎么会坏了风水,一次又一次的出事!” 听到村民们的闲谈,焦震同荆子言对视了一下,焦震命衙役将几人带到面前,问道:“刚刚听你们说这纪家是遭了报应,此话怎讲?” 几位村民互相看了看,低着头,不敢言语。 意识到他们应是迫于压力,有难言之隐。焦震保证道:“你们尽管大胆说,有本官在,无人敢伤害你们。” 仍旧是一阵沉默,良久,一位胆子大的男子对其他几人说道:“你们不敢说,我敢说,平日里受纪家压迫还少么,如今纪家已经绝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他愤愤道:“大人,这纪家伤天害理,强抢民女,怎么不是报应?” “强抢民女?”这个答案,荆子言有设想过,并不出乎意料。“你们可说的是那位纪少夫人?” 男子摇摇头:“纪家强娶贾二家姑娘,逼的人家好好的姑娘上吊自尽了。”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子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那纪家少爷,一直是个傻子,这事附近的十里八乡都知道,所以到了娶亲的年纪,谁都不愿意自家的闺女嫁过来。” “哪怕是村子里最好赌的贾二家,也不愿将闺女嫁给纪家,纪家曾经拖李媒婆去贾家提亲,却被贾二打了出来。”男子娓娓说道:“虽说那贾二荒唐好赌,人家都说赌博大于天,老婆孩子靠边站,那贾二将家中赌的家徒四壁,但尚有一丝人性,尚不至于将老婆孩子卖掉还赌债。” 贾二家中的田产,积蓄皆已赌光,仅剩下目前居住的两间茅草屋。“知道贾二好赌,纪族长派人暗中做手脚,让贾二在赌桌上把那两间茅草屋也输了出去。” “这还不算,纪家最终的目的是让贾二将老婆闺女也输出去,最终纪族长凭着一张贾二立下的字据,将女儿嫁给那傻子抵债。贾二闺女知道后,誓死不从,悬梁自尽。” 柳静颐感叹:“这贾二最终还是因赌,把闺女逼死了。”那男子说,“虽说贾二混蛋,可也是着了纪家的道。贾二自从闺女去世,老婆也跟着闺女去了,贾二就变的疯疯癫癫,逢人就说纪家强女民女。” 另一男子也跟着感叹,“其实开始大家都觉着贾二咎由自取,是自己害了闺女,只是可怜了那姑娘。可奈何那贾二逢人就说是纪家算计了他。可具体怎么算计的,他也说不上来。” “那纪家就听凭贾二败坏纪家?”荆子言冷声问道。 “那纪族长对贾二恨的牙痒痒,可又奈何不了他。”男子说道。 “这是为何?”荆子言不解。 男子继续说道:“那贾二虽说混蛋,可看着是有自己的门道,自从他闺女去世后,贾二就开始在村子里散布谣言,是纪家算计他,强娶他闺女,如果哪一天他死了,就是纪家派人干的,让大家替他去报官。” “不仅在村子里说,有一次提刑使大人来村子里办案,贾二还跟提刑司大人说,如果哪一天他死了,就是纪耀祖派人干的,到时候请提刑司大人一定给他做主。” “哪位提刑使大人?听到提刑使,焦震心下一震,急忙问道。 男子想了想,回忆道:“好想是什么张大人,还有周大人……”他又摇了摇头“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 闻言,荆子言一怔,语声高扬:“纪家娶贾家姑娘是何时?” “大概。。”男子思索着,用手掰着指头数了数,不确定的说道:“大概是八年前。” 焦震又着急的问道:“那张大人和周大人听到贾二的这番说辞,可有听信?” “听说是去纪家调查了一番,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荆子言又冷声问道:“那如今的纪少夫人是何时嫁过来的?” 一旁的妇人接过话茬说道“这个我知道,是在七年前,听说也是李媒婆给撮合的。那姑娘长的眉清目秀,高高的鼻梁,一双丹凤眼,当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因为是孤儿,我还给那姑娘送过嫁。” 闻言,柳静颐脸色微变,问道:“大嫂,你确定少夫人是高鼻梁?” 那妇人肯定的答道:“我确定,我们村子里都没有这种面相的人,所以我对少夫人印象特别深刻!” “你可与那少夫人有过交集?” 妇人摇摇头,有些酸道:“那少夫人生的娇小玲珑,皮肤白嫩,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跟我们这些粗人来往!” “那少夫人啊,平日里轻声细语的,好像还会读书,三个月前,我来族长家办事,我听过她在院子里背什么粉身碎骨……什么留清白在人间……”一直未言语的男子突然插话。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荆子言沉声吟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 在场之人无不惊讶,这纪少夫人的身份恐怕不简单。突然,荆子言问道:“那纪少夫人嫁过来之后,纪家可有什么异常?” 那妇人想了想,说道:“我记得,纪少夫人成亲一年左右,当时的刺史林大人和魏正长带着两个异乡人来到了纪家,那两个异乡人好像还跟纪族长起了争执。” “后来呢?那异乡人可有再来过?”荆子言追问道。 妇人摇摇头:“好像再未出现过。不过那纪少夫人生产时,我发现她身边多了个丫头,那丫头从长相看,并不是百合村人!” “是伽罗人?”柳静颐问道。 “这我不确定,纪家没有妇人,我跟纪家挨着,这只要纪少夫人有什么事情,纪族长就会派人来喊我过去!”妇人陪笑道。 焦震问道:“那贾二可还在村子里?” 几人点点头,其中一人愤愤的说道:“大人,那贾二行踪飘忽不定,平日里根本找不到他的踪影,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头来,吓你一番!” 荆子言心中的疑惑被逐渐揭开,心下道,看来一切就要浮出水面。就在此时,墨雨从纪家走出来:“大人,主子纪家所有明火都已扑灭,但……。” 墨雨顿了顿,冷静的说道:“但家中之人皆已被烧死,无一生还!” 众人皆惊“走,进去看看!” 第一百章 灭门惨案 墨雨和寒澈原本是奉命去调查纪家女眷的事,可没想到二人返回时,便发现纪家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二人急忙喊人前来灭火,但没想到村子里的村民,竟无人愿意伸出援手,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对挨着纪家的几家村民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才请的他们家的男丁出来帮忙灭火。 但无奈火势太大,人手不足,量少力微,纪家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纪家之人也都死于这场大火。 进入纪家,看着眼前的断壁残桓,柳静颐有些出神。这场大火,与她印象中那场大火何其相似。同样的大火,同样的无人生还。 墨雨见她愣神,走过去碰了碰她:“静颐,想什么呢?”柳静颐这才缓过神,不着痕迹的掩饰道:“墨雨大哥,我在想,这火是如何引起的,又是何时开始烧的,昨天傍晚刚刚下过一场雨,一切都是湿漉漉的,怎么就引起了火灾?” “这需要仔细勘查现场,看看有什么遗漏的痕迹,才能知道这火是怎么引起的。”墨雨沉稳的说道。 柳静颐点点头,跟上墨雨的脚步,踏入这断壁残垣中。墨雨与银质面具交过手,但纪耀祖是何时过身的,临终时是什么情况,恐怕只能问一直跟踪唐子卿的寒澈了。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寒澈正指挥衙役们搬运纪家的尸体,便上前道:“寒大哥,你昨日跟踪唐子卿来纪家,可有什么发现?” 寒澈给柳静颐行了个礼,恭谨的答道:“静姑娘,昨日我来到纪家后,见到唐子卿和那银质面具站在纪耀祖旁边,听闻那银质面具恶狠狠的说了一句,想不到你如此不堪大用,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人弄丢了,该死!” 他又想了想,详细描述了当时的场景:“银质面具说完这句话,便作势抬手,看那手势,是要对纪耀祖不利。但还未出手,纪耀祖便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过身了。那银质面具见状,随即与唐子卿急匆匆的离开。我追击至村外,正好碰到墨雨,我们二人与那银质面具交了手,后面的事,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又补充道:“按照主子的吩咐,我已经将唐子卿拘至府衙,等候大人审问。” 听完寒澈的叙述,柳静颐心中有了计较,又追问了一句:“寒大哥,你可记得纪耀祖过身时,是几时?” 寒澈回忆了一下:“当时我记得更夫刚刚打过三更鼓” “纪耀祖三更过身,昨日的雨停也是三更,怎么看,这火更像是纪耀祖过身之后,毁尸灭迹的一种手段。”柳静颐心底生出一种恐惧,印象中的那场大火,亦是如此。 “墨雨、寒澈,你们二人再去检查一下,看是否有人生还。”荆子言吩咐下去。 “主子,我怀疑有人在毁尸灭迹。”柳静颐脸上写满了担忧。 “不着急下结论,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荆子言沉声说着,小心翼翼的拨开已经被烧毁坍塌的断壁残垣,朝着被烧毁的正厅走去。 柳静颐跟在荆子言身后,刚刚被扑灭的大火,四处泛着浓烟,乍一走近,呛的人泪流满面,咳嗽不止。柳静颐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包,递给荆子言:“主子,您可闻着这药包,有醒神明目的作用,也可以压制这浓烟。” 荆子言接过药包,闻了闻,怡人的清香之气沁入肺腑,之前吸入的浓烟也随之化解,被浓烟呛起的咳嗽,也被止住。“静颐,可有带足药材,将这药包多做几个,分给大家。” 柳静颐依言分给从药箱中拿出药材,从袍衫上撕下一块儿碎布,和紫苏现场做了药包分给大家。因着药包的作用,衙役们搜索也能更容易接近现场。忽然一阵风吹过,柳静颐又闻到了在薛文奕死亡现场闻到的那股淡淡的香气。 柳静颐仔细辩驳这香气,气味中夹杂这一丝淡淡的灯油的味道。她寻着味道寻找,在已经被烧毁的纪耀祖卧房的门槛下,找到了一点油乎乎的黑色印记。柳静颐小心翼翼的用帕子擦拭起来,凑到鼻头边细细确认,心下一惊:“是蓖麻油。” 她发现沿着门槛到窗下都有这种黑色的未烧尽的灯油。“主子,这是蓖麻油,是助燃用的。”柳静颐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荆子言,并用手指着那些未燃尽的灯油,继续补充道:“纪耀祖家的整体结构是木质的,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木头本不易燃,但是有这蓖麻油助燃,效果便不一样了。” 荆子言闻言,沉声道:“如果想要达到助燃的效果,需要大量的蓖麻油,这么大量的蓖麻油是从何而来?” 柳静颐低头沉思,眼睛飘过一个倒在地上的烛台,顿时豁然开朗:“主子,一般普通百姓家,用蓖麻油来做灯油。如果是将储存的灯油倒在了卧房外,也是有可能的。” 荆子言摇头:“即便是储存的灯油,也达不到覆盖整个院子。”说吧,他伸手递给柳静颐一个沾着灯油的帕子,解释道:“这纪家每一间屋子外都被人撒上了这种蓖麻油,包括下人的房间。” 柳静颐心下一震:“这是不放过纪家的任何一个人!”联想到寒澈听到的银质面具的话,柳静颐总觉着,这大火是在掩盖什么。 可越是掩盖,往往越会留下痕迹。柳静颐寻着那鼓香气,往厢房的位置走去,越靠近厢房,那香气越浓郁。柳静颐猛然想起,近日开的药方中有一味药为麦冬,有养阴润肺之功效。那香甜的气味,就是麦冬水的味道,这味道,恐怕是常年使用该药浸泡才留下的。“有人常年用麦冬泡澡。” 她寻着这气味,进入厢房,房间不大,由外及里一次是一张紫檀木的四方桌,两张八仙椅,一张书案,梳妆台,以及紫檀木的床架。柳静颐心中疑惑,这房间的摆放甚是怪异,少有人家梳妆台和书案摆放在同一间屋子中。令人惊骇的是,在书案背后的墙上,有一行行被人用刀刻下的痕迹,像是在记录什么,看的她一阵头皮发麻。 她极力的克制心中的恐惧,上前检查那刀痕,所有痕迹长短相同,每一刀长度为2寸,整齐的排布在这墙壁上,她数了数,一共有九十九刀。从痕迹新旧程度来看,这些刀痕是经年累月累计下来的。 她下意识的想起,薛文奕身上那九十九处刀伤。二者一定有联系!能够在书案墙上公然刻下这些痕迹,一定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想到这儿,她又检查书案上的残留的东西,一些未被完全烧毁的书籍,散落在书案上的毛笔,镇尺,却未发现她想找的东西。 她又检查那残留的床架,拨开残落的床架,发现那床上铺的是麒麟送子的大红被子,在床边有一个火盆,火盆里是尚未燃尽的一小根柳条。她小心的将那小柳条捡起,仔细的检查,发现未经树皮包裹的地方,颜色发红,那红色已经渗透到柳条里部,且已干涸,只有经年累月才会出现这种现象。 她从药箱中拿出一瓶药水,倒在这柳条上面,心下陡然打颤:“是血迹。” 从现场残留的痕迹来看,这间屋子焚烧最为严重,纵然是紫檀木的方桌,却依然被烧的面目全非。屋内一片狼藉,她捡起一张被焚烧了一半的字画,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句诗:“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是纪少夫人!柳静颐反应过来,这是纪少夫人的房间,确切说是纪少夫人和纪少爷的房间。 柳静颐的目光落在已经被烧掉的落款,落款处已经被烧掉,只剩下一个“默”字。柳静颐想起那日在纪家见到的纪少爷,疯疯癫癫的话语中却也能透露出来,这纪少夫人在纪家处境艰难。 柳静颐有了结论,走出这卧房。见荆子言正在命人清点纪家的尸体,便急忙上前将所见所谓告知荆子言,并推测道:“主子,这纪少夫人或许常年受到纪家的虐待”,说着她把那截柳条递给荆子言,并说出自己的推测:“这柳条上有大量的血迹,且已经渗入柳条内,这是经常沾染血迹才能出现的现象。” “主子,这是一副字,落款已经被烧掉,只剩了一个默字”,柳静颐展开字画,用手指了指这个位置。”主子,或许这纪少夫人,是整个案件的关键!‘ 见到这个默字,荆子言陷入沉思,字画上的字迹娟秀,看得出是常年临摹大家的结果,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个疯子。看着眼前的字画,他突然想起什么,唤来寒澈,低声吩咐了几句,寒澈便匆匆离去。 说话间,尸体被清点完毕,一共8具尸体。尸体都已经烧焦,无法辨认,柳静颐记得那位管家左手少了一根手指头,她清楚的记得,管家在待人接物时,有意的遮挡左手,她是在管家递给她药方时,才发现的。 她想上前检查尸体中是否有管家,就在检查尸体时,一个发现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挨个检查完这些尸体,尸体的情况让她不寒而栗。 第一百零一章 证据初现 柳静颐强行按下心中的恐惧,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略带颤抖的向荆子言回禀:“主子,纪家的人,在大火之前就已经死了。属下检查了每具尸体,鼻腔内都干干净净,如果是活着被烧死,则鼻腔内会吸入烟灰。” 闻言,荆子言也是一惊,这是典型的毁尸灭迹。“可能判断死因?” “尸体已经被烧焦,恐怕只能回验尸房请仵作做进一步验尸才能确认。” 荆子言沉声吩咐衙役将尸体抬回验尸房,请仵作验尸。“主子,这里面没有管家的尸身,我记得管家左手是六指,但这里面没有左手是六指的尸体,且我检查过尸体上的手,如果是将六指切割掉,即便是尸体烧焦,但在切割处也能留下痕迹,但这些尸体上的手都未有痕迹。” 闻言,荆子言将手攥成了拳头。一旁的焦震更是像霜打的茄子,哭丧着脸说到:“师爷,你所这可如何是好,这薛大人的案子还未破呢,又出来一例灭门案!” 纵然是担心头上的乌纱,焦震对于眼前这个案子,听到柳静颐说的人是在失火前就已经死了,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毁尸灭迹,对于背后那穷凶极恶之徒更是愤恨至极。 荆子言沉声安抚道:“大人,不必惊慌,如今虽然多了件案子,可线索更加明朗了,如今看来,薛刺史被杀一案,与这纪家的灭门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做并案调查。在下认为,所有案件的焦点,在于纪少夫人。” “大人暂且按耐一下,如今唐子卿已经被拘到府衙,不如我们先回去问问唐子卿,看看他是如何说。”荆子言沉声道。 似是想起什么,柳静颐又在荆子言耳边耳语了一番。随后她去了益合堂,她要去找在纪少夫人的卧房中没有找到的东西。从百合村回到城里,柳静颐和紫苏正要去益禾堂,路上正好碰到冰人馆的李媒婆。 李媒婆拦住二人,将柳静颐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满脸堆笑的说到:“姑娘,为了给姑娘找个好郎婿,我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就这几天,疏通打点的费用……”说着她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柳静颐会意,看了一眼身后的紫苏,紫苏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李媒婆。 但这荷包干瘪,单看下来,并未装多少银两。李媒婆瞥了一眼荷包,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见李媒婆变脸,柳静颐淡淡的说到:“您先拿着吧,如果此事变成,少不了您的好处!” 李媒婆不情愿的接过荷包,打开荷包看了看,顿时两眼放光,这荷包里装的是一粒粒的金豆子。 翻脸比翻书还快,李媒婆脸上的不快一扫而光,重新换上一副笑脸,陪笑道:“姑娘您就等我消息吧。也就这两日了,我们风来茶楼见!” 说罢拿着荷包扬长而去。柳静颐目送李媒婆,脸色逐渐冷冽。她冷声吩咐:“紫苏,你去跟着李媒婆,看看这李媒婆都跟什么人接触,她拿这些钱,都是打点什么渠道。” “是,那姑娘自己小心!”紫苏正要走,柳静颐又嘱咐道:“万事小心!” 随后柳静颐独自来到益合堂。柳静颐的直觉告诉她,这兰鹤谦与这起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纪家,她闻到的那股香甜的气味,是麦冬的气味。按照她的推断,纪少夫人可能常年使用麦冬,那作为经常给她诊病的兰鹤谦,不可能不知道。 来到益合堂,此时这益合堂外排起了长队,都是前来抓药的,益禾堂内的大夫们忙的不可开交。兰鹤谦正坐在四方桌旁给病人诊病,见柳静颐到来,急忙起身相迎,温和的问道:“姑娘可是来抓药?” 柳静颐见病患众多,深知不可多打扰,略带急切的说道:““纪家今日失火,纪家的人皆在大火中丧生,纪少夫人也不知去向,知道兰堂主一直为纪家诊病,想看看纪少夫人的素来使用的药方,推测一下纪少夫人可能的去处。” “哦?纪家走水了,如何就确定纪少夫人失踪?那么大的火,一个深闺妇人如何能逃得出?”听闻纪家走水,兰鹤谦的声音平静,语气中未有任何波澜。 兰鹤谦的反应,加深了柳静颐对他的怀疑。兰鹤谦的反应过于平静,甚至都不觉着惊讶。“兰堂主对纪家的大火似乎非常了解,听到纪家大火,都不觉着惊讶,反而更关心纪少夫人!”柳静颐反问道。 兰鹤谦急忙掩饰道:“哪里,我也是刚刚听前来诊病的百合村村民说的,我去给姑娘拿药方。”略显慌乱的兰鹤谦,匆忙间打翻放置在桌子上的药箱。 原本开着的药箱,落到地上后,里面的东西打翻在地。兰鹤谦欲弯腰捡拾,柳静颐阻止道:“我来帮兰堂主收视药箱,还烦您去找药方吧,此事较为重要,我家主人和焦大人都等着。” “那就有劳姑娘了。”兰鹤谦打了个踉跄,略显尴尬的去柜台内找药方。 柳静颐在帮忙整理一把做工精良的月刃刀引起了柳静颐的注意。同样作为大夫,柳静颐知道,这种月刃刀主要作割除深陷之内瘀腐之用,这也是名医的必备品。 但这种刀一般不单独存放,而是与其他医用刀放在专用的刀具包中,即便是刚刚使用过,用完立即重新放入刀具包中。而这把刀明显是被单独放置的。 “兰堂主,今日可有病人需要开刀?”柳静颐不经意的问道。 “没有”兰鹤谦叹了口气,头也不抬的说道,“这些日子以来诊病抓药的都是肺热咳疾的,都是内科病证,哪需要开刀。” 柳静颐心下了然,她打开药箱,拿出脉诊,对等待的病人道:“我也是大夫,兰堂主有要事,我来替他为大家诊脉。” 兰鹤谦见状,并未阻拦,只是加快了寻找药方的速度。柳静颐在给病人诊病间,悄悄的将自己所用的月刃刀替换掉从兰鹤谦药箱中掉落的那把,放入自己的药箱中。 “唉,这咳症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一位大娘无力的说着。 “大娘,您不用担心,这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要按时服药即可痊愈。”柳静颐边写药方边安慰着。 在柳静颐写完药方时,兰鹤谦终于将纪少夫人的药方找全。“静姑娘,这是纪少夫人的药方,都在这里了。” 柳静颐接过药方,粗略的翻阅了一下,沉静的说道:“如此我就不多打扰兰堂主了。”说罢便收拾好药箱,回到提刑司衙门。 她要查清,那把月刃刀是否是杀害薛文奕的工具,只要查出这刀上是否有薛文奕的血液即可。虽然刀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柳静颐曾经为了比对血液,特意配置了一种药水,能够让已经被擦拭掉的血液显现。 经过一个时辰的耐心等待,柳静颐的猜测得到了验证,这把刀上的血液与薛文奕的血液相匹配,且刀的形状与薛文奕身上的刀痕相吻合。她知道此时荆子言正在陪焦震提审唐子卿,便急匆匆的来到提刑司衙门的大牢中。 “主子,我有发现。”荆子言疑惑间,柳静颐将自己的发现告知荆子言。这个结果,似乎在荆子言的意料之中,他并未感到惊讶。“大人,事不宜迟,需尽快派人将益合堂堂主兰鹤谦捉拿归案。” 荆子言从柳静颐手中接过证据,那把做工精良的月刃刀,在刀柄的部位,刻着一个“兰”字。焦震显得有些喜出望外,在唐子卿这里碰壁的挫败感瞬间消失。 他心急的吩咐捕头张涛:“快,谨防他发现端倪逃跑!” 张涛迫不及待的带着捕快们冲出大牢,朝益合堂的方向走去。柳静颐有些唏嘘,从证据来看,已经指向兰鹤谦,可同为医者,柳静颐不解,大夫职责是行医问药,治病救人,为何将一双治病救人的双手沾满鲜血? 直觉告诉她,此事没有这么简单。有了新的进展,荆子言似乎更有了耐心,对唐子卿的态度也更缓和了一些。自从他和焦震来审问唐子卿开始,始终一无所获,无论焦震如何震慑,唐子卿就像一块儿铁板,这让荆子言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但柳静颐带来的证据,让他有了新的思路,他敏锐的察觉到,这起案件中,有两股势力在相互撕咬,牵涉甚广。 他气定神闲的看着唐子卿,悠悠的说道:“唐正长,薛大人死后,你吓坏了吧。那日我找你之后,你当日半夜便去见了汪长史。” “你。。你怎么知道?”唐子卿恶狠狠的说道。 荆子言不理唐子卿的态度,依旧淡然的说道:“我不但知道,还知道你与汪长史起了口角。如果说薛刺史之死,只是让你们感到恐惧,那纪少夫人的失踪,才让你们彻底慌了神!” “昨日夜间,你与一位戴着银质面具的黑衣人一同去了纪家,那银质面具似乎对那位纪少夫人的失踪甚是不满,碰巧我的两个护卫遇到你们,并与那黑衣人交了手。唐正长,我说的可有错?” 唐子卿避开荆子言那逼人的眼神,躲闪到:“是有怎么样,我带朋友去看纪族长,那朋友不便露面,便做了掩饰。” 唐子卿依旧避重就轻。“可你们走后,纪家就起了大火,这你作何解释?”突然荆子言话锋一转,身体不受控的打了个激灵。 第一百零二章 柳暗花明 但唐子卿依然咬紧牙关,避开荆子言那凌厉的眼神,挺了挺腰身,答道:“官人也说过,你的护卫与我那朋友交过手,三人打了几个回合,双方都未占的便宜,我朋友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便找了个机会脱身。” “那时,纪宅的大火已经烧起来了。”唐子卿阴沉的说道,“你那两位护卫都是证人,我们与纪家的火灾没有关系,官人休要污蔑才好。” 见唐子卿态度强硬,焦震怒火中烧,呵斥道:“唐正长,这里是提刑司衙门,你身为百合村正长,理当知道,《大辰律》规定,任何人都需要配合官家调查。有违者,按律当罚。” “本官奉劝唐正长,不要耍小聪明。” 唐子卿冷哼了一声,道:“大人,小人不曾犯罪,不知为何被拘至此。如果只是为了纪家这场大火,那小人没什么好说的,与小人无关。” 荆子言冷笑了一声,说道:“唐正长勿恼,先听我一言,此次我们请唐正长前来,除了问一下纪家的大火外,还想问一下,怎么看如今愈传愈烈的诅咒一事。当时纪家火灾,村民都在说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唐正长与纪族长颇有交集,也有义务遏制谣言,以正视听。”荆子言镇定的说道。 “这。。这都是无稽之谈!”荆子言注意到,每次听到诅咒,唐子卿反应格外强烈。“那唐正长应该想办法破除谣言才好,可这么多年,这诅咒一事,似乎愈演愈烈。” “这。。我有什么办法,这些都是纪耀祖做出来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唐子卿态度依然强硬,甚至是愤恨。 但听在荆子言耳中,又是另一番意思。他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他出其不意的用伽罗语问了一句:“听说,纪家曾经强娶民女,可有此事?” 言及此事,唐子卿一脸不屑,怒骂道:“还不是因为他那傻儿子,无人愿意嫁,得知贾二在外面欠了赌债,设计强取了贾二的女儿,最终逼死了贾二的女儿,此事还是我给他摆平的。” 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道:“唐正长为何会伽罗语?” 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想着如何应付荆子言的唐子卿,这才意识到,刚刚荆子言用了伽罗语。他语无伦次道:“我……我母亲是伽罗人,我会伽罗语也正常……” 随即他把话题引到纪耀祖身上。唐子卿似乎对纪耀祖格外的怨怼,言辞中充满了对纪耀祖的不屑,甚至是愤恨。唐子卿的言辞和态度,引起了荆子言的警觉。他不动声色的问道:“那唐正长是如何帮纪族长摆平的?” “贾二女儿去世之后,贾二不依不饶,拿着当初纪耀祖设计让他卖女抵债的文契,扬言要报官,那纪耀祖不想扯上官司,还是我帮忙从中说和,让唐子卿给了贾二一大笔银两才,贾二才算消停,官人有所不知,这事我耗费了我好大的心力。” “哦?那纪耀祖是如何设计贾二的?”荆子言追问道。 “他们在那欠债的文契上做了手脚。原本这贾二已经输的只剩了那两间茅草屋,他已经发誓不再沾赌,可纪家找了几个赌徒,怂恿着贾二继续赌,贾二输了之后,他们写下字据,将那两间茅草屋抵给债主。可回头纪家拿着一个卖女抵债的字据来找他。” 唐子卿恨道:“贾二才知道自己着了纪家的道。那贾二虽然混蛋,却有防人之心。在立字据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按手印时,不是用的印尼,而是他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按上去的。并且把一滴血滴到了字据的行文中。但是纪家所持的那用女抵债的字据,行文中没有贾二那滴血。” “所以纪家拿的那个字据是假的。”荆子言正色道。 “是,贾二说那字据是假的,不承认字据的内容,纪家坚持说真的,虽然贾二是赌徒,可也是良籍,纵然纪家家大业大,也不敢公开的强抢民女。贾二将此事闹大,纪家也不敢公然出手。两家僵持不下,便来我这里讨个说法。” 唐子卿叹了一口气,恨恨的说道:“我真是后悔掺合了他们的事,我想着本来贾二家被他赌的家徒四壁,虽说卖女还债名声不好,但总好过家破人亡,我就从中周旋,让贾二将女儿嫁给纪少爷,这样纪耀祖不用再为儿子发愁,贾二也可以还清赌债。” “可怜我一片好意,不但没有被领情,反而落了一身腥!”说罢,唐子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自打那贾二女儿自尽,贾二便拿着那字据四处告状,连带着我也被连累。无奈之下,我让纪耀祖赔了贾二一大笔钱,贾二才作罢。” 唐子卿似乎存了很大的怨气,每一句话都充满着怨恨,“可那纪耀祖还不死心,非要继续给他那傻儿子娶妻。还是我托了李媒婆,才帮他了了一桩心事,可那纪耀祖非但不领情,还埋怨我……” 唐子卿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触及到什么难言之隐。荆子言冷笑了一声,讥讽道:“想不到纪耀祖不但不领情,还埋怨你将他拉入深渊!”唐子卿宣之于口的话,被荆子言接了出来。 唐子卿一惊,焦震也一惊,不解的问道:“师爷,这是何意?” 荆子言沉声道:“这李媒婆带给纪家的这位少夫人,是伽罗人。我说的可对?”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听闻荆子言的话,唐子卿大惊失色。 荆子言面不改色的说道:“我不但知道纪少夫人是伽罗人,还知道这位纪少夫人出身不凡,我查过纪少夫人的路引文籍,路引记载其是大辰人,可见过纪少夫人的人,都说这位少夫人面相不是本朝人。那李媒婆要想给少夫人弄个身份,就必须通过立正、正长、再买通刺史府的户曹。这样才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有一个正规的身份。” 荆子言的话不容置疑,他并未给唐子卿辩驳的机会,继续追问道:“如今我想问的是,这纪少夫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我不知道,人是李媒婆找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唐子卿开始语无伦次。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亦或是不敢说?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荆子言突然厉声呵斥。 “我。。我不知道,我不能说……”唐子卿失了分寸,“有本事你自己去查!”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焦震便命人将唐子卿收押。二人离开大牢,焦震有些不解的问道:“师爷今日的问话,似乎与薛大人之死无关?” 荆子言解释:“大人,此前我让墨雨去了一趟京城,墨雨查到,每年长史汪青都会命人在京城的润于柜坊存一笔十万两的银钱,存完钱之后,柜坊会出具凭证,一个在柜坊,一个由存款人收好,如若用钱,存款人拿着那凭证去取银子即可。可汪长史存的钱,每年都是薛大人的管家去取。” 荆子言悠悠的说:“这笔银子,汪长史已经存了六年,这薛大人也取六年。其中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待我们去查证。” 焦震有些错愕,语无伦次的说道:“这……这是行贿。” 荆子言意有所指的更正道:“大人,这可不是普通的行贿,在大辰,官员的收入除了每月的俸禄之外,还有冰敬、碳敬、火敬等等,可汪长史这笔银子,可是掩人耳目的。” “所以,薛大人的死,背后一定不简单!” “可唐子卿如今甚是嘴硬?”焦震担忧道。 “大人不必担心,他已经承认是他拖李媒婆帮忙,纪少夫人是伽罗人,那李媒婆要想给纪少夫人一个正经身份,就必须通过他。也就意味着,这唐子卿是这条线上的一员”荆子言耐心的解释道。 虽然说焦震在官场混迹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八面玲珑的本领,向来以自保为先。但遇到涉及百姓民生的案子,他还是竭尽全力以百姓为重。这背后到底藏着多少阴谋,焦震想想就不寒而栗,可想到这可能涉及拐卖良籍妇女的事,他甘愿以身犯险。 第一百零三章 以假乱真 从提刑司大牢出来,已经酉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虽然陇右地处偏远,但开放夜市的街道里,依然能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货郎、推着小车出摊的小吃摊,投壶、花灯等等,远远望去,一片热闹非凡。 仿佛发生在百合村的纪家灭门案与眼前的安静祥和不属于同一个地方。 荆子言看着眼前的景象,有感而发:“表面看去,一片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可谁又知道,这花团锦簇的背后掩盖着多少罪恶!” 知道荆子言一时触景生情,焦震叹道:“想不到师爷还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荆子言摇摇头:“大人,在下不过时一时感慨,毕竟这花团锦簇也需要官府中人来守护,不是么!” “官府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这一方百姓的安康。如今这陇右的局面,还需仰仗大人来破局!”荆子言触景生情,诚恳的说道。 焦震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更多的是依靠善于推案之人,以前窘于身边无擅长推案之人,以至于大量案件积压,即便自己有心破案,可多止于有心无力。自从遇到荆子言,他一度认为老天终于开始眷顾自己,让他能够有机会大展宏图。焦震的优点在于,有自知之明,且深知知人善任的精髓。 恰巧荆子言就是他的贵人。所以听到荆子言对自己的恭维,他有些自惭形秽,尴尬寒暄道:“师爷说的是,只是本官还需仰仗师爷从旁辅助。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一切事务,还需我们回到府衙再议。” 此时张涛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兰鹤谦全部招供,薛大人是他所杀。焦震和荆子言立即回到提刑司府衙,看着兰鹤谦的招供信息,焦震喜出望外,不住的赞叹:“此番能够顺利破案,多亏了柳大夫,我要好好犒赏一番柳大夫才是。” 不同于焦震的喜形于色,荆子言细细看着这份供词,微微蹙眉:“大人,这供词有问题。”听闻此言,刚刚还喜笑颜开的焦震,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此话怎讲?”焦震皱眉问道。 “大人,您看这供词。”荆子言指着供词的一段说道:“大人,如果以这份供词结案,如果日后他想翻供,易如反掌!”荆子言沉声说着。“更何况,供词中说他将薛大人以凌迟的方式杀死之后,埋在了纪耀祖的药田中。可是验尸结果显示,薛大人是4日子时死亡。可那个时辰,兰鹤谦在纪耀祖家中,为纪耀祖诊病。” 荆子言继续解释:“兰鹤谦说他杀了薛刺史,动机是不满薛刺史助纣为虐。可薛刺史才来陇右两个月,人生地不熟,这个虐又是指谁?这兰鹤谦是个大夫,又跟薛刺史有何过节?这些在供词里面全部一带而过,供词中只交代他如何杀害了薛刺史,却丝毫未提及动机。” 谈及此,他又抬头问张涛:“张捕头,能否给我详细讲一下兰鹤谦被捕的过程?” 张涛急忙说道:“师爷您若不提我也想说,这兰堂主被捕时特别平静,似乎像是在等我们去抓似的,平日里益合堂挤满了病患,可我跟弟兄们去拘捕时,益合堂一个病患也没有。” 荆子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这兰鹤谦是故意为之,他想以假乱真,明知这份供词有问题,可依然招供,就说明他不担心会被官府定罪,他这么做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师爷的意思是他在帮某个人?”焦震不解的问道。 “张捕头,麻烦去查一下这兰鹤谦的来历,尽量越详细越好。” 张涛得令便走出正堂。 见焦震有些沮丧,荆子言安抚道:“大人,如今我们的线索越来越明朗,我们现在需要查清,这些伽罗人的来历。《大辰律》规定,有本朝外人士流入我朝,需有在我朝境内登记造册,可那纪少夫人并未以伽罗人的身份在官府登记造册,她的路引也是大辰身份。” “或许查清这纪少夫人的来历,就能查清这薛大人被杀的真相!” 焦震谨慎的说道:“如果纪少夫人是伽罗人,我们就需要知会伽罗国。如今伽罗国内政混乱,主战派和主和派在朝堂上闹的不可开交,伽罗国主又是个不理朝政的,如今的朝政都把持在伽罗二大王手中,那个二大王素来与我朝交恶,恐怕此事并不好办。” 荆子言并不沮丧:“如今这纪少夫人一直未露面,只存在人们的口中,仅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此事有蹊跷,可这人究竟去了哪里?大人,在下认为,如果想要查清真相,我们眼下还有一人。大人可是忘了,这纪少夫人是通过李媒婆介绍而来的。” 焦震一拍脑袋,诡异的笑道:“哦,对,对,幸亏师爷提醒还有个李媒婆。既然有这么个能人,何须我们亲自出马!” 让焦震头疼的是薛文奕被杀一案,从案发到今日已经半月有余,尚未破案,他不能不急。他不想再重蹈柳州的覆辙,即便是破案,最终落得明升暗降。他终于明白为何官员都视陇右为龙潭虎穴,谁也不愿来走这一遭。 如今形势逼人,如果陇右之事如果不能解决,不但升迁无望,还可能有性命之忧。可这陇右,昨日听汪长史说起,如今这长咳镇因为缺药导致的死亡人数越来越多,长咳镇的人开始逃离家乡。长此以往,整个长咳镇将不久亡于人世。 “哦,对了,师爷,这些日子一直忙于案子,把义诊的事儿忽略了,我们得尽快把义诊开起来,号召人们将囤积的药材拿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解决这缺药问题。”焦震严肃朝荆子言提醒道。 “大人,在下以为想要解决这药的问题,首先得解决这案子,我一直觉着这几件事都是连在一起的,甚至是连缺药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他冷声说着。 “大人忘记了,在下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在得知陇右缺药后,在下想过从外地调入药材解决此地的危机。可无奈仅这通关凭证,递上去几道折子都批不下来。” “你说什么?为何会有这种事儿?”焦震震惊之余,多了些不解。 荆子言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解释道:“在下的药材生意,主要在柳州,可出了柳州各地都有自己的药商,外地药商对当地市场不甚熟悉,稍有不慎,便会人财两空。再加上当地府衙对本地商人的保护策略,外地商人本就举步维艰。” “其他府衙虽然对当地商人实行保护策略,可对外地商人尚不至于限制经营。陇右的不同之处在于,外来商人压根拿不到官府的批文,没有官府批文,外商便无法正常营业。” 他语气有些无奈:“在下派人查过,这陇右的药材生意,全部被益合堂所把持,其他一些药铺,因为声量小,不足以对益合堂产生威胁,可店内药材,也无法提供这么大量的药材所需。” “这陇右,经商批文需由刺史府的户曹所发放,可这其他地方的户曹,要么铁面无私,依照递交时间的先后来批复;要么递点银子,塞点土特产,也会给批复。但这陇右的户曹,对于外商来陇右经商,一律不给批复。” 他有些气愤的说道:“我原以为是所有的外商都不予批复,可仔细打听了才知道,只有这药商的申请是不予批复的。” “所以我说,这几件事,一定是连在一起的。这缺药,也是人为之事。与这整个事件脱不了关系。”说到最后,荆子言的语气反而轻松了许多,在这一连串的梳理中,他隐约的把问题串了起来。 荆子言像在讲故事,可听在焦震耳中,却被震惊的合不拢嘴。他没想这一连串的事件,原来背后有人操纵。他不懂,这背后操纵之人图谋是什么,但此时的焦震已经愤怒到极点,眼中似是要喷出一团火焰,他怒道:“这。。这。。这是在草菅人命!” 焦震当即就要去刺史府,荆子言急忙将其拦下:“大人,切勿动怒,解决这件事的根本源头在于查清薛大人之死,刺史府的户曹隶属于长史,可咱们这位汪长史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们还需细细查清。” “大人可别忘了,薛刺史在京任御史中丞时,汪长史可是每年都要给他送十万两银子。”荆子言冷静的提醒道。“即便是大人去找户曹,他们能有一百种借口来搪塞大人。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破案,才能解救百姓于水火。” 焦震这才冷静下来。“大人,此时切忌冲动行事。”荆子言沉静的劝阻着:“大人,今日天色已晚,您早些休息,在下先告退,回去在下再梳理一遍线索,看看还有哪些疏漏。” 回到东花厅,元谨早已备下酒菜,见荆子言回来,上前迎道:“主子今日辛苦,赶紧坐下来用晚膳吧。” 见荆子言回来,墨雨拿着一卷画进入花厅。“启禀主子,属下查到,纪家曾以驱鬼为由,请过一位道士,道士为驱鬼,要收集百家灯油。见过那道士的村民都说那道士不像本朝人。” “属下命人按照村民描述的模样,给那道士画了幅画像。”说罢,墨雨将画像递给荆子言。 打开画像,荆子言一惊。“让静颐过来。” 第一百零四章 冰人馆的另一生意 柳静颐从外面走出来。“主子,我收到李媒婆的消息,约我在风来茶楼相见,说是找到了我想找的人。” 荆子言神色淡然说道:“哦?如此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去会会这李媒婆。” “别,主子我还是自己去吧。”柳静颐干脆的拒绝,小声道:”您跟我一起去,那李媒婆定然不肯毫无保留的说实话。您那气宇轩昂,拒人以三里之外的气质,谁见了都怵三分。” 柳静颐嘟囔着,随后又神秘兮兮的说道:“主子,之前属下怀疑那冰人馆李媒婆除了做媒外,还有另一桩生意,就是拐卖人口的生意,但苦于没有证据,现下有证据了。” 见柳静颐一副求赏赐的表情,荆子言又好气又好笑。“说吧,如果有用,重重有赏。” “主子,今日我让紫苏去跟踪李媒婆,发现那李媒婆鬼鬼祟祟的见了汪长史,临走前还给汪长史塞了一把金豆子。” “那可是属下的金豆子。”柳静颐一副心疼的表情,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荆子言,试探的问道:“主子您看……这能不能算在公帐上?” 荆子言不为所动,冷声说道:“继续说。” 柳静颐挫败的说道:“主子,这李媒婆不但见了汪长史,那冰人馆今日还出了个新鲜事儿。今日紫苏派人告诉属下,她见到冰人馆的两个老妈子押着两位蒙面女子上了马车,便跟上去,发现他们将其关在六合坊的一处民宅里,那里有人日夜看守。属下不敢怠慢,便立刻来禀告主子。” 荆子言的内心生出一阵寒意,寒声吩咐:“墨雨,你去盯着那宅院,如果确定那二位女子确实是被拐卖的,找机会去救那二位女子出来。” 随后又冷声看着柳静颐:“明日我与你一起去会会那李媒婆,让元谨和张捕头带一队人马埋伏在风来茶楼,时机成熟将其抓捕归案。” 柳静颐还要反驳,却被荆子言硬生生打断:“静颐你先下去吧,好生休息,以备明日应付那李媒婆。” 柳静颐只好无奈的行礼退下。墨雨和柳静颐一同退出。见柳静颐兴致不高,墨雨安抚道:“静颐,回去好生休息,一切小心。” 柳静颐朝墨雨行了个礼,便回到自己的厢房中。紫苏不在,她便一切从简,退去外衫,躺到床上。紫苏未归,她睡的极不踏实。柳静颐向来睡觉极轻,稍微有点响动便立即警觉起来。或许是当年那场大火的后遗症,自此之后,她向来保持着警醒。 丑时过后,柳静颐听得屋子里有响动,她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伸手将枕头底下的短刀拿在手中,借着洒在屋中的月光,柳静颐这才看清屋子里有个人。 “姑娘,是我”。见柳静颐警惕的坐在床上,紫苏急忙开口安抚。“奴婢本想着不吵醒姑娘,可还是把姑娘吵醒了。” 柳静颐这才放下全身的戒备,穿上鞋子下床。紫苏用火折点上蜡烛,柳静颐这才看清,紫苏正用手捂着左臂上的伤口,血液顺着胳膊一滴一滴的掉到地上。 柳静颐急忙拿来药箱,用剪刀剪开左臂的衣服,一边擦拭一边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姑娘不必担心,墨侍卫已经按公子的吩咐,将那两位姑娘救了出来,只不过我在配合墨侍卫救人的时候,被那宅院里的护院打伤了,一点小伤,姑娘不必担心。” “姑娘,那宅院里的护院,都是伽罗人。”紫苏忧心的说道:“姑娘,恐怕这个案子,不是简单的杀人案,我怕姑娘去会那李媒婆会有危险。” 柳静颐帮紫苏清理了伤口,还好无毒,仔细给她上药后,才抬头说道:“放心吧,一切都在公子的掌握之中。” 因为紫苏受伤,在将人救出之后,墨雨便让紫苏先行回来。紫苏不知道的是,虽然那满院子的护院武功高强,可并非墨雨的对手。在集体服毒后,墨雨眼疾手快的制止了一个要服毒的人,将其生擒回来。 门外响起墨雨的声音。“静颐,公子传你过去。” 柳静颐知道,此时荆子言应该在处理此事。安顿好紫苏后,她独自去了东花厅。东花厅的正堂内,一个女子跪在地上,另一女子晕在她的怀中。 柳静颐瞬间明了,这便是墨雨和紫苏救回来的女子。 她上前行礼“主子”。 “静颐,你来看一下这姑娘” 柳静颐上前轻轻给那姑娘把脉,而后从药箱中拿出一粒药丸,给那姑娘服下,那姑娘才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是惊吓过度,那姑娘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姑娘,我给你把脉时发现你中毒了,我已经给你服下一颗解毒丸。”见姑娘醒过来,柳静颐这才仔细打量了这姑娘。这姑娘生的肤白貌美,一头金色的发丝遮盖在头巾下,高挺的鼻梁似鹰钩,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格外明亮。柳静颐内心略微惊讶,柔声问道:“姑娘可是非本朝人?” 那姑娘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呆呆的看着他们。 柳静颐只好又看向没有昏迷的那姑娘,那姑娘虽然没有中毒的姑娘的貌美,可也是亭亭玉立,娟秀可人。不同于这位金发碧眼的姑娘,这姑娘一眼望去就能认出,是本朝人。 柳静颐又给她把了把脉,她并未中毒。 “你是本朝人?”柳静颐柔声问道。“为何会被关在那个宅院里?” 那女子小心翼翼的看了柳静颐,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一身蓝色外袍,气势压人的荆子言,除了哭泣说不出任何话来。让柳静颐觉着奇怪的是,这位本朝姑娘虽然小声抽噎,但这抽噎并无泪水流下,其神色也异常镇静,与那中毒的姑娘表现大相径庭。 柳静颐柔声安抚:“你别怕,我们是官府的人,这里是提刑司衙门。你们不必害怕。” 听到是官府的人,那金发碧眼的姑娘突然有了精神,挣扎爬到柳静颐身边,抓住她的衣衫说道:“求官人救救我,我本是伽罗人,我是误遇歹人,沦落至此,求官人把我送回去,我家里有父母,还有兄弟。” 虽然是伽罗人,可这姑娘的汉语说的相当流利。柳静颐急忙安抚道:“姑娘,你别激动,这是我家主子,如今在这提刑司衙门当差,你把你的遭遇跟我主子讲一遍,我家主子会为你做主的。” “静颐,你先将这二位娘子安顿下,如今看下来,二位娘子受惊过度,等她们缓和之后再问话。” 柳静颐得令,与未昏迷的姑娘一起搀扶着中毒的姑娘,虽然刚刚接触,但柳静颐在问话时,不动声色的观察这二位姑娘,那位本朝姑娘的小动作,都未逃过柳静颐的眼睛。她意识到,这二位姑娘的境遇可能完全相反。 那本朝姑娘虽然掩面哭泣,可哭泣时却时不时偷偷瞟一眼柳静颐,那眼神中透着一股恨意。为防止意外,她将二人分开安置,那金发碧眼的姑娘与紫苏挤在一起,那本朝姑娘安置在东厢房的耳房内。 她特意嘱咐紫苏,一定照顾好这位伽罗姑娘。安顿好之后,柳静颐又来正厅见荆子言,将其对那姑娘的怀疑说了出来。 对于柳静颐细致入微的观察,荆子言甚为满意,夸赞道:“静颐,你近日来的长进不小,不枉我平日的教导。” 其实从那两位姑娘进门,荆子言便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尤其是这位金发碧眼的姑娘,她身上的衣着是由上好的绮罗制成,应是出身富贵,即便地位不高,但至少家里也是经商之人。 “既然你也看出其中的问题,那既然我们把人救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荆子言意味深长的说道。 随后荆子言又从桌上拿起一张画像,递给柳静颐,“来,看看这个。这是为纪家驱鬼的道士。” 柳静颐接过画像打开,大吃一惊:“这。。这。。这是兰鹤谦!” 荆子言沉声道:“你再仔细看看。” 柳静颐拿着画像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虽然打眼一看这道士与兰鹤谦长相相似,但仔细看去,这画像上的人,并非是兰鹤谦,兰鹤谦的相貌,是典型的陇右人士,可这画像上的人,虽然相貌相似,可这五官却有着伽罗人的特征,鼻梁挺直似鹰钩,一双丹凤吊尾眼,这是典型的伽罗特征。 “主子,这画像上的人是伽罗人。可这伽罗人却与兰鹤谦长相如此相似,恐怕不是巧合。”柳静颐谨慎的说道。 “找到这个人,我们就离真相不远了。”荆子言沉声道。 从进入官府做事以来,荆子言还未像今日这样彻夜办案。他有些疲乏的揉了揉太阳穴,柳静颐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住,劝道:“主子,如今已过丑时,您还是先休息两个时辰吧,要不然您身子受不了。” “纵然属下们连夜去找人,也需要时间,主子还是在这个时间里稍事歇息吧。”柳静颐继续劝慰道。 荆子言点点头,任由柳静颐伺候其宽下外衣,扶上床。见荆子言安寝,柳静颐正要行礼告退,“静颐,让墨雨去查这个道士,明日按原计划我们去风来茶楼会会那李媒婆。” 第一百零五章 意外收获 这一夜,柳静颐睡的特别不踏实。睡梦中火光冲天,柳静颐就像被人钳制住,无法挪动,也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丧命于火中。她奋力的想要冲破钳制,身体剧烈的扭动,终于冲破了桎梏,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那名伽罗女子正坐在她的床边,直勾勾的看着她。 见柳静颐醒来,那伽罗姑娘急忙跪下哭求道:“姑娘求你们行行好,把我送回伽罗,我家中经商,父亲定会重金感谢你们的。” 柳静颐虽然受到惊吓,但见这姑娘状况,急忙下床将其扶起,柔声安抚道:“姑娘莫急,还请姑娘告诉我们你姓谁名谁,即便是要将你送回伽罗,也得联系到你伽罗的亲人不是!” 柳静颐扶着伽罗姑娘在桌边坐下,为其倒了杯水,安抚其情绪。此时已是卯时,柳静颐朝外喊了一声紫苏,外间并未有人回应。那姑娘小声道:“姑娘可是在找紫苏姑娘,她去为姑娘准备膳食去了。” 她端起茶杯,小口抿了一下,用小拇指垫在桌上,轻轻放下茶杯。几个动作行云流水,柳静颐这才确认,自家公子所说一点没错,这姑娘家教甚好,极有教养,即便不是出身权贵,却也是家中富裕。 那姑娘开口道:“小女姓淳于,名叫淳于琅瑜,乃是伽罗人,家住伽罗边境,家中因为经商,经常与大辰互通往来,民女也经常随父兄来这陇右做生意。因此小女精通大辰语。” “可是那伽罗有名的富商淳于家?”柳静颐心下吃惊,不由的问道。 呼延琅瑜点点头:“我们伽罗儿女,不像你们大辰,拘于礼节,女儿也是能出来掌管家中生意的。 “此次小女本来随兄长前来竞标,这次的生意是生客,客人并未指定要买我们的货物,说是要货比三家,所以这次有不少伽罗人来竞标。父亲说我们本来就是小本生意,更何况还有伽罗最大的富商呼延氏,我们淳于氏的胜算并不大,可兄长似是铁了心,非要拿下这一单,便要求小女一同前来,说是小女向来能说会道,善于经商,让小女来与这客人接洽。” “可谁知道,小女与那客人接洽时,那客人竟然提出要纳小女为妾,兄长为了拿下订单,竟然答应了。小女不从,逃了出来。我想回伽罗求父亲,可因为身上没带银钱,只能行走回伽罗,格外落魄,途中遇到了那位李妈妈,李妈妈说能帮我回伽罗,我轻信于她,跟她来到那宅院,谁知道到了宅院里,她便命人将我看管起来。”说着,那姑娘掩袖轻轻抽噎着。 柳静颐微讶,却未表露,只是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淳于氏在伽罗也是大族,家中女儿岂会给人做妾,且伽罗风俗与大辰迥异,即便是商人之女,也能嫁给做官之人做正妻。所以淳于族肯定不会允许家中女儿出来做妾。可如果此人是大辰人就不同了。” 大辰开国以来,为了防止朝廷官员腐败,收受贿赂,朝廷明令禁止官员与商家联姻,后来随着朝廷大力发展商业,这条规定才慢慢有所松动,但也仅限于商人女为妾,不可为正妻。 淳于琅瑜并未察觉柳静颐的变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如果我逃跑,她便命人打我,后来她给我服了一粒药丸,自此我的身体便越来越差,只能听她指挥。”说着,她慢慢红了眼睛,从袖口中拿出一方绣工精致的绣帕,擦了擦眼泪,才继续说道:“有一日,李妈妈领着一个男子来看我,那男子看到我后就对那李妈妈说,就她了,我要了,说个价钱。” 她抽噎的说道:“我不知道那李妈妈将我卖了多少钱,可自此我便没了自由,随我一同的那另外的姑娘便是负责看管我的。” 柳静颐不禁同情起淳于琅瑜的遭遇,轻声问道:“那位客商,你可认识?” 淳于琅瑜摇摇头:“这客商是我们头一次见,但格外的财大气粗,这一单便是百万两银钱的生意。出手也阔绰,每次来都约在了陇右最贵的酒楼中。兄长说,我们如果能搭上这富商,以后生意便会越做越大,定能超过呼延氏。” “头一次见?”柳静颐有些不解。“像你们做生意,向来都是熟客吧?这次为何会接触一个生客?” 淳于琅瑜停止了哭泣,解释道:“此前我们的生意确实都是熟客,跟大辰这边往来的都是固定的老主顾。可兄长一直觉着我们家的生意被那呼延氏压制,想另辟蹊径,打败那呼延氏,所以兄长才搭了一条可靠的关系,找到了这个新的客人。” “你可知这客人想要购买的是什么?”柳静颐追问道。 “是雕羽。我们伽罗因为飞禽猛兽比较多,像金雕、花雕类更是数不胜数,他们的羽毛可以用来做装饰,也可以用来做箭羽,用雕羽做出箭镞能飞的更远,所以我们伽罗的国君向来喜欢用雕羽做的箭镞。” 这番话,让柳静颐大惊失色。但她始终不动声色的问道:“既然你们的国君喜欢以雕羽做箭簇,那即便是与出口大辰,单量也不会太大,何以让你哥哥竟然以同意你做妾来获取订单? 淳于琅瑜摇摇头,解释说:“在我们伽罗,几乎人人都养雕,人工养殖的、野生的,到了换羽期,会产生大量羽毛,除了用来做箭簇,也是上好的装饰品,虽然那客商所要的订单量大,却也并非一次交付。” 听到这儿,柳静颐的声音几乎带着颤抖,她几乎确定,此人购买这些雕羽,一定别有他用。“你……你可还记得那客商长相?帮我们找到他,打消了他娶你做妾的念头,你才能真正得到解脱,否则即便你回到伽罗,如果你父亲也想得到这笔生意,他未必不会如你兄长所做。”柳静颐正色道。 “我……”淳于琅瑜回忆了那天的情形,想了想说:“我试着给你画一下吧。” 柳静颐扶她走到外间的书案边,闲聊道:“淳于姑娘这大辰语如此娴熟,想来经常来我们大辰吧。” 谈到此,淳于琅瑜有些自豪的说道:“那是自然,我自幼便跟随父兄行走伽罗与大辰之间,对你们大辰可是相当熟悉,尤其是这陇右,来着陇右就像回家似的。” 淳于琅瑜边说边在宣纸上勾勒那客人的模样。“哦?这么熟悉呀,那你们淳于家族的生意应该分布很广泛吧。” “那是呀,我们淳于家族的生意有药材,有布料,有香料、胭脂等等,对了,益合堂的兰堂主也是我们的老主顾。” 听到此,柳静颐眯了眯眼睛,嘴角不觉升起一丝笑意。不一会儿,淳于琅瑜便将那客人的轮廓勾勒出来,能看出,这位淳于琅瑜画功非一日之功。可柳静颐盯着这画像上的人,眉头拧成了川字。 为了不引起淳于琅瑜的恐慌,她柔声道:“淳于姑娘就先在这儿安心住下,我会让人护你周全。” 说罢便拿着画像往外走。“唉姑娘,那位看管我的姑娘,你们打算这么处置?我不想跟她住在一起。”淳于琅瑜小声说道。 “放心,我们会让那姑娘离你远远的。”柳静颐定定的说道。“对了,淳于姑娘,在你们伽罗,可有姓氏中带有墨字的?” “有啊,伽罗执政姓墨咄。”柳静颐心中了然,急急的说了句“姑娘请安心住下”,便拿着画像匆匆去找荆子言。 出门间,碰上端着膳食过来的紫苏,见柳静颐脚步匆匆,问道:“姑娘可是有急事?” “对,你把膳食端进去后,将另一位姑娘交给墨雨,她是负责看管这位伽罗姑娘之人,我去找主子,你将人交给墨雨之后,便来正厅找我,随我一同去风来茶楼。” 来到正厅,荆子言已经在厅外练剑。见柳静颐急匆匆过来,便收了剑息,从元谨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擦脸,问道:“这么早过来,可是有急事?” 柳静颐将从淳于琅瑜那得到的收获告知荆子言,并将画像递给荆子言:“主子,这画像有些怪。” 荆子言接过画像细细端详,一脸严肃。“主子,属下是大夫,对人体骨骼脉络甚为知悉,可这画像,按照这个骨骼生长出来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经过了易容?” “主子,这人的脸颊格外的突出,像是……像是贴上去的,胡子也不对。……柳静颐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听着柳静颐的解释,荆子言眼前一亮,他快步走进正厅书案边,按照柳静颐的描述:“按照这个骨骼生长,他的脸颊应该是瘦小的,而不是像如今一样凸出来。”重新画了一幅画像。柳静颐盯着这个画像上的人,试探的说道:“主子,或许再将这个人的胡子去掉呢?” 荆子言又重新画了像,看着画像上的人,荆子言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见荆子言脸色不对,柳静颐探着身子看了看画像,脸色大变,疑声道:“这是汪长史?” 她恍然大悟:“主子,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她要娶淳于姑娘做妾,而不是娶妻。” “可问题是,汪长史化装成客商买这多雕羽有何用?” 荆子言心底升起一丝寒意,他朝外喊了一声:“墨雨,去刺史府兵曹处查一下,近几年来这陇右从伽罗购买的雕羽数量。” 荆子言阴沉的说道:“虽然在伽罗,雕羽除了用来做箭簇,还用来做装饰,可在大辰,但凡购买雕羽,主要用来做箭簇,且雕羽的购买由兵部严格控制,所有买卖皆由兵部经手,实行严格的登记制度。” “可这汪长史既然易容去做生意,定然是未经过兵部审批!”他冷哼了一声:“想不到查那李媒婆,却有了意外收获!” “静颐,你去准备一下,辰时我们去风来茶楼。告诉墨雨,对那位看管淳于琅瑜的本朝女子不必留情,务必要从她嘴里问出东西来!”荆子言的声音中,透露出隐约的怒气。柳静颐知道,主子这是气极了。 第一百零六章 收网(一) “元谨,你去盯着那汪长史,看看能钓出什么大鱼!同时告诉大人,让他派衙役部署在风来茶楼外,以备抓捕。” “主子,寒大哥何时才能回来呀?”柳静颐问道。 “怎么了?” “那位淳于姑娘说,伽罗国执政姓墨咄,也不知道跟那位少夫人是否有联系!”柳静颐低声说道。 “哦?”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条,这是寒澈传来的消息。柳静颐打开一看,惊讶道:“原来寒大哥已经查到了,七年前墨咄府家的嫡女走失,至今未归。” 荆子言沉声道:“如今寒澈已经想办法拿到那位墨咄姑娘在家中习字时的笔迹,到时只要对一下笔迹,就能确定人是不是墨咄姑娘。” 无论是荆子言和柳静颐,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那位纪家的少夫人,绝对不是普通女子。能写出一手娟秀正楷的女子,能够吟出如此气势恢宏诗句的女子,一定受过良好的教养,这样的女子,在伽罗那弹丸之地,不会太多。 所以荆子言命寒澈重点查找伽罗官宦人家以及富商之家。果然寒澈不负所托,而如今淳于姑娘也印证了此事。 “可伽罗执政位高权重,家中女儿怎会轻易走丢?丢了女儿不会寻找么?怎么会允许女儿流落在外7年?” 荆子言沉稳的端起桌上的茶盏,打开盖子,轻轻吹了吹飘在水中的茶叶,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才解释道:“这位伽罗执政是在大辰与伽罗那场战争之后才上位的,十年前伽罗与大辰交恶,挑起战争,经过3年苦战,此战大辰完胜,伽罗向大辰俯首称臣。这墨咄家的姑娘,就是在这场战争中走失。” “这伽罗执政向来是主和派,在女儿丢失之后,不知是从哪儿得到消息,听说女儿被我大辰所掳,多次修书陇右刺史,希望陇右刺史能帮忙寻女儿,可皆一直无所获,执政不想因一己私利,让两国再起争端,便一直命人在陇右瞧瞧查访。” 荆子言叹了一口气,从书案上拿起几个折子递给她:“这是伽罗执政墨咄恭佑5年来向刺史府递交的请求寻人的文书。” 柳静颐一边看,一边听着荆子言给她讲解:“六年以来,每一任刺史接到文书,刺史府都会大张旗鼓的寻一遍,可最终都未找到,最后回复给墨咄恭佑的都是未在陇右境内。” 柳静颐看着墨咄恭佑递给薛刺史的文书,其中写道:“外臣知悉,小女被一李姓女子所掳,恳请刺史府察查此人,让流落在外之人得以还家!” 但薛文奕以“执政多年来纠于此事,然三任刺史皆查无此人,陇右新任府衙不再于捕风捉影之事上浪费精力,望执政转换思路,不再囿于陇右,私以为盼,刺史府上下将感激涕零!”将其打发了。 她甚感意外:“主子,这墨咄恭佑已经查到女儿是被李姓女子所掳,可以说已经掌握了事件的核心,为何陇右刺史不予采纳!” “所以,静颐,这李媒婆是所有事情的关键,必须将其抓捕归案。”荆子言紧紧的攥了攥拳头。这案子,前前后后已经月余,是该收网了。他知道,只依靠此事,无法将背后之人连根拔起,但能够拔出这面上的恶势力,已经足够。 “去准备吧。”他声音低沉的吩咐了一声。他指了指远处圆桌上的一套整齐叠放的衣衫说道:“这是我让元谨给你准备的一套衣衫,去换上吧。” 柳静颐领命,回到房间换上衣衫才发现,这是一套束腰罗裙,米白色的抹胸,下身是一件碎花青色束腰齐地罗裙,外面套一件月白色宽袖褶子。脸上的面具也由原来毫无任何装饰的银色面具换成雕刻成蝴蝶状栩栩如生的金色面具。 柳静颐盯着那面具,有些愣神,在紫苏的提醒下,她才慢慢拿起面具,戴在脸上。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这面具既能遮住脸上的伤疤,也让整个人显的俏皮起来。紫苏也换上了一件与她相称的月白色窄袖齐胸罗裙。 毕竟正值豆蔻年华,其他女子在这个年岁正是含苞待放,光芒四射,而柳静颐因着脸上的伤疤,向来一副死气沉沉,老气横秋的样子,荆子言也希望她能放下那故作少年老成的姿态,活的恣意一些。 柳静颐戴上帏帽,与紫苏出门。那本朝姑娘已经被墨雨押去大牢,空出来的房间就让那淳于琅瑜住了进去。 “姑娘,可是要出门?”见柳静颐换上了女装,淳于琅瑜好奇的问道:“我能与你们一起去吗?” 柳静颐有些为难的说道:“今日我与我家主人有要事要办,等改天这些事情解决了,我再陪淳于姑娘去逛一逛。” 说完柳静颐向她屈膝一礼,带紫苏走出花厅。元谨已经为荆子言备好马车,荆子言在马车外等候,见柳静颐女装前来,眼前一亮,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来,你跟紫苏上车,我在外面骑马。” 柳静颐刚要拒绝,便被荆子言不由分说的推上马车。荆子言素来对身边的人宽厚,对柳静颐更是视之如亲妹,可毕竟身份有别,荆子言不想损了她的清誉,与主人共乘一辆马车,看在他人眼中,又会惹来一番流言。纵然签了卖身契的奴婢,是主人的私产,主人想如何就如何,可作为一个多次救了自性命的人,荆子言甚是看重,不愿她被流言所扰。 更何况,他有意将其许配给墨雨。一些豪门贵族将自己收用过的人配给自己得力的属下,是对属下看重的表现,但荆子言却对这种作风嗤之以鼻。 到了风来茶楼,那李媒婆早就笑盈盈的在二楼的一个包间内等候。与李媒婆一起等候的,还有一个身着披风,同样头戴帷帽的男子。见与柳静颐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气质斐然的男子,李媒婆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柳静颐携紫苏上前,屈膝向李媒婆行了一礼,介绍道:“李媒婆,这位是我舅父家的表兄,得知我今日来相亲,放心不下,故而跟随前来。”帷帽之下,柳静颐深吸了一口气,她又闻到了那股甜甜的气味,这一次她确定,就是那男子身上发出的气味。 荆子言冷声道:“舍妹不知礼数,自己插手婚事,原本于理不合,可她这性子着实有些倔强,族中父老拗不过,这才派了我前来帮忙把关。” 见荆子言面色不善,李媒婆陪笑道:“好说好说,公子既然如此说,那公子请上坐。” “想必公子也知道令妹的情况,寻常人家自是不好找。”说着李媒婆面露难色,竹筒倒豆子般吐着苦水:“况且令妹还要求极高,说家中做药材生意,最好能找一位大夫。这实在是难为老身了……” 荆子言看也不看李媒婆,兀自说道:“家中颇有资财,舍妹的二老在世时,对舍妹格外宠爱,舍妹的要求向来不吝钱财,只为能满足舍妹要求。既然舍妹提了要求,想必也给了李媒婆不少钱财,不知李媒婆这事儿办的如何?” 李媒婆尴尬陪笑道:“好说好说,虽说事情难办了点,可最终还是被我找到了这号人物。” 说罢李媒婆推了推那男子,说道:“这位贵人,名为武涉尔,沙洲人士,巧的是家中世代从医,三代单传,双亲都在战争中死去,孑然一身,愿意入赘。” 荆子言微微蹙眉,疑窦丛生,但并未开口质疑。倒是一旁的柳静颐插嘴问道:“你若入赘,你我所生的子嗣皆须姓谭,此事你可同意?我家中家规森严,爹娘恩爱,父亲从未纳妾,你若入赘,也不能纳妾,这你可同意?” 柳静颐提出的条件甚为苛刻,等闲男子不会同意。毕竟在大辰,即便是入赘,家中主母为显贤惠,在嫡子出生后,会为夫君张罗纳妾,妾室所生的子女可随男方姓。柳静颐所提条件,也就意味着,这男子不能有随自己姓的孩子。 “我同意。”武涉尔毫不犹豫,干脆利索的答道。柳静颐追问道:“武公子可是听清了?如若入赘,不允许纳妾,也就意味着,你不会有随自己姓的孩子。” “我听清了,我也确定,姑娘我不会纳妾,将来你我所生之子,皆随姑娘所姓。”武涉尔坚定的答道,似乎急于将自己推销出去。 一直未发言的荆子言,此时说道:“既然这样,武公子可否将路引凭证拿来一观。”李媒婆脸色一变,急忙遮掩道:“今日出门出的急,忘记带路引。” “相亲向来是看家境条件,又有谁看路引凭证的。”她肉笑皮不笑的说道。“等去办官方文书婚契时,自然就能看到路引凭证了。” “路引凭证是证明人身份的重要物件,像婚姻这种大事,自然要事事妥当。”荆子言寒声道。 自从知道这陇右有拐卖人口的勾当,他便请焦震命人去黑市转悠,将明面上这些贩卖假的路引凭证、身契文书的人都抓入了提刑司大牢,那些倒卖路引凭证和卖身契的人,一时之间都转入了更深层次的黑暗中,轻易不敢出手。 荆子言深知,如果这武涉尔来路不明,按照黑市如今的气氛,谁都不敢轻易出售假的文书,那他不可能获得合法身份。 第一百零七章 收网(二) 大宸自开国以来,格外重视对人口户籍的管理,无论是贵族、平民、贱籍、奴隶都有固定的人口管理制度。而户籍则是能证明身份合法性的唯一方式。有了户籍,才能正常生活。大宸当初为了完善户籍制度,每一户建立户籍时,都会采集家中每一人的掌印。 出行之人外出,需要去官府申请路引凭证。路引是以户籍为基础,通过比对立户时采集的掌纹,在路引上同样需当事人盖印掌纹,如此才能正常通行。 没有获得合法身份的人,无法正常在大宸生活,哪怕是奴隶,也需要有主家的卖身契。但假的的路引,即便是路引上有掌纹,在官府的户曹也查不到备案。在大宸卖身契一式三份,买主一份,卖主一份,保人一份,且三份的骑缝处皆按有手印。三方签订契约之后,买主需在三日内拿卖身契去官府备案,缴纳人头税,这样才能成为合法的奴隶。 即便是像荆子言这样原来在沐王府的身份,在获得了柳静颐的卖身契之后,为了不给人留下话柄,重新找了柳静颐那位哥哥,命人找了保人,签字画押,去官府缴纳了人头税,柳静颐才正式成为荆子言的奴婢。她清楚的记得,她的哥哥为了多要点银钱,还是将她卖成了死契。 所以无论是路引凭证还是卖身契,都不可作假,如果被发现作假,轻则流放,重则丢了性命。 因而来路不明的人为了获得身份凭证,为了获得户籍或者身份,会在黑市里购买路引或者卖身契,虽然黑市里所售的路引或者卖身契为假,但依然有市场。 荆子言请焦震将黑市上明面上的造假者抓捕归案,一来断了这些来路不明之人作假的念头;二来则断了一些人的财路。 但荆子言知道,所抓之人皆在明面之上,那些埋藏在黑暗中的势力,只不过隐入更深的黑暗中。但是这足以让李媒婆这等人办假身份时不那么容易,需要找更多的银钱和渠道,只要李媒婆之流一冒头,官府就能顺藤摸瓜,揪出他们背后之人。这也算是一个打草惊蛇之举。 因而当荆子言提起武涉尔的路引时,李媒婆那慌张的样子全部落入他的眼中。不是不能办,只是现在黑市风声鹤唳,需要更长的时日来运作。奈何柳静颐催的紧,给的银钱又多,钻进钱眼中的李媒婆不想错过这个宰割肥羊的时机。 见李媒婆神色慌张的样子,柳静颐有些想笑。但她强忍笑意,说道:“李媒婆说的是,看来武公子对小女甚为满意,既然这样,就请武公子将帷帽摘下,让小女看看长相如何?” 李媒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小声道:“小娘子容貌损毁,这事我已据实相告,所以小娘子对郎君的相貌也就不要做过多的要求了吧。” “这是什么话!”荆子言呵斥了一句:“虽然舍妹容貌损毁,但舍妹家中钱财颇丰,怎么就不能对容貌有要求了!既然都说了是招赘,怎么就不能对郎婿容貌有要求了!” “我说李媒婆,你是不是拿了我家姑娘的钱财,但这事儿办的是差强人意吧”紫苏一步上前,叉腰问道。“如果没有满足我家姑娘的要求,那就请您把姑娘给您的金豆子都还回来吧!” 紫苏的作用就是在有些话不适合主子说出的时候,她来替主子宣之于口。李媒婆立马陪笑道:“不………可能,这武公子生的是品貌非凡,这一点姑娘可放心。” “那为何不敢摘下帷帽请我家姑娘一观。”紫苏叉着腰,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罢了”那武涉尔开口道:“既然是相亲,就该坦诚相见。今日武某足见姑娘诚意,愿与姑娘缔结百年之好。” 说罢他就摘下了帷帽。柳静颐见状,大惊失色,“这不就是那给纪家驱鬼的道士么!”她镇定的看着武涉尔,突然听到“啪”的一声,是一只茶盏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只见一队衙役提着刀冲上了二楼。 未等一众人有所反应,荆子言寒声道:“来人,将这位武公子和李媒婆拿下。”李媒婆这才反应过来:“你。。。你们是官府的人。” “我。。。我又没犯事儿,凭什么抓我!”她嚎叫着“放开我,来人啊,官府打人了。” 荆子言悠悠的说道:“有人控告你拐卖人口,李媒婆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还请李媒婆帮忙回忆一下东郊六安坊的宅院是怎么回事。” “至于这位武公子,有桩关于百合村纪族长的案子,需要武公子配合一下。” 二人听完,皆明白有些事情已经东窗事发,再不做反抗,任由衙役押着,回到提刑司衙门。 “主子,我还有一事要办,此前我在益合堂内见到一个孩子,那孩子喊兰鹤谦为爹爹,但那孩子身上的药味与这武涉尔相同,属下想去证实一件事情。” “如果能证明这孩子的身世,或许也就能引出那位消失的纪少夫人。” 荆子言点头,又嘱咐了张涛一句:“现将这些人都押入大牢,不急于审问。” “是”,说罢便快步走下楼。自从荆子言成了师爷,自家大人办案终于不再那么绞尽脑汁,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师爷。 他知道,想要把这几起案子串起来,就需要把所有的线索梳理清楚。如今动机有了,需要的是作案方式。 柳静颐梳理了兰鹤谦给几位当事人开的所有药方,从魏明礼开始,这治病的方子就有了问题。魏明礼是这案子中第一个死者,剩下的是三位提刑史,一位致仕的刺史,一位在位刺史,明面上几人都死于这咳症,可柳静颐在几位死者的药方中,发现了蹊跷。 “是时候该收网了“他心想。这个案子中,有几位是为了复仇,有的是为了钱财,可另外几位……冷哼了一声,他想看看这些人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柳静颐以官府的身份,将兰鹤谦的孩子带到府衙,又去大牢中采集了那武涉尔的血。两个时辰之后,柳静颐给了荆子言答案:“主子,益禾堂中的孩子,与武涉尔有血缘关系,与兰鹤谦亦有血缘关系,属下又将武涉尔与兰鹤谦做了比对,发现二人是兄弟。“ 带着这些证据,荆子言来到提刑司衙门后堂正厅:“大人,纪府灭门一案和薛大人被杀一案的真凶皆已到案,可以开堂审问。” “大人,只是这薛大人被杀,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焦震闻言一惊,问道:“此言何意?” 荆子言将墨雨查阅的刺史府兵草对于购买箭羽的记载结果,朝廷兵部最近并无箭羽购买的命令。“那汪长史化装成生意人去购买箭羽,意欲何为?”焦震此言一出,自己心中先一震。 “大人,我已命手下监视那汪长史,如今所有的证据,都只能指向那拐卖人口一事,却无法指证更多。” 焦震陷入沉思,良久说道:“既然这样,先将薛大人被杀一案结案,至于我们查处的案外案,只能先顺藤摸瓜,再做查处。” 焦震沉声道:”时不我待,既然证据确凿,我们连夜开堂审问。” 已是申时,焦震升堂。随着一声“带人犯”,兰鹤谦、武涉尔、李媒婆相继被带入大堂。兰鹤谦见武涉尔也被带到堂上,急切的说道:“大人,我已认罪,薛大人是我杀的,大人不要牵连旁人。” 荆子言神色自若的问道:“既然你说你杀了薛大人,原因为何?” “他……他草菅人命,有案不查!” “荒谬!薛刺史上任才两个月,我查过薛大人这两个月处理的公文,尚未有任何状纸递上,何来的草菅人命!”焦震怒喝道。 “薛大人被杀是本月的4日子时,那时兰堂主正在纪府为纪耀祖诊治,如何去杀人?”荆子言悠悠的问道。 “……”兰鹤谦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还是我来给你们讲讲这个故事吧。”荆子言面色平静的说道:“一切还得从伽罗国执政的嫡女走失说起。” 第一百零八章 收网(三) 听到荆子言提到伽罗执政的嫡女,跪在堂下的武涉尔原本挺直的身躯明显一震。但并未言语。 见武涉尔有了反应,荆子言了然,他们所查的方向没错。他瞥了一眼武涉尔,沉声道:“乾化十四年,伽罗再次挑衅大宸,掀起战火,这场战火持续了三年,期间双方民不聊生,伽罗新上位的执政墨咄恭佑的嫡女墨咄羽嫣也在这场战争中走失。” “双方休战后,墨咄恭佑不断的寻找女儿,终于得知女儿流落在大宸,墨咄恭佑通过多种方式希望寻回女儿,但始终不得法,他寻求陇右官府帮助,可历任刺史虽然都大张旗鼓找了一番,却都回复说并未找到所述之人。” “墨咄恭佑身边有一属下,名为乌兰涉儿,与墨咄羽嫣两情相悦。自从墨咄羽嫣走失之后,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寻找,自打得知墨咄羽嫣在陇右后,便乔装打扮来陇右寻人,我说的对不对?乌兰侍卫!”说完,神色严峻的看向堂下的武涉儿。 “虽然你们得知墨咄羽嫣在陇右,但并不知道确切位置,便一直乔装潜伏在这陇右,为了不泄露身份,你一直乔装,在你这异性兄弟兰鹤谦身边做长工” 说罢,他朝外堂外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柳静颐。柳静颐提着药箱进入大堂,当众采集了两人的血液,用特制的药水检验,二者的确是兄弟关系。 “抛开案情不说,益禾堂堂主私自藏匿未在官府登记的伽罗人,便已涉及犯罪!”荆子言说着,语气也随之凛冽起来。 焦震拍了一下惊堂木,斥道:“《大宸律》私自隐匿未经登记的外朝人士,罪同叛国,为死罪!” 听到死罪,武涉尔这才激动的说道:“大人,不关我兄长的事,薛刺史是我杀的,纪家的灭门案也是我做的!” 此时的他双眼无神,跪在地上,整个人透露出绝望厌世的气息:“大人说的没错,小人的确叫乌兰涉儿,是墨咄大人的属下。原本我与嫣儿原本两情相悦,墨咄大人许诺过我,只要在战争中立功,就将嫣儿许配给我。” “可在最后那场战役中,伽罗不敌大宸,边境失守,大批的大宸军队涌入,导致大量的伽罗人走失,嫣儿就是在这场战役中走失的。后来伽罗投降,国都北迁,墨咄大人成为执政,开始寻找嫣儿。” “后来经过多方的探查,得知嫣儿在陇右,但并不知道具体在何地。”“墨咄大人便命小人以官方的身份来到陇右,想借助官府的力量寻找嫣儿,我受命来此,求助于当时的刺史于大人,并将墨咄大人的文书递交给于大人,于大人格外重视,为了郑重起见,当时的于刺史将寻找嫣儿的差事交给了提刑司使周提刑,周提刑当即便派了好多人寻找,可都一无所获。” “我无功而返,回到伽罗后,大人爱女心切,便命我乔装,跟随商队来陇右暗访,这次我真的知道了嫣儿的下落,她已经嫁给了溪柳镇百合村族长纪耀祖的傻儿子时,便想将嫣儿带回。” “可当我跟纪家交涉时,纪家矢口否认嫣儿是伽罗人。”乌兰涉儿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无奈,想着有武艺在身,便想强行将嫣儿带走,可双拳难敌四手,纪家请了高手看家护院,而嫣儿又没有武功,我无法将嫣儿带走。” “我便传书给墨咄大人,大人又派了人携了文书前来,可当时的于大人又派周提刑查访一番后,还是说查无此人,面对周提刑的探查,纪家始终矢口否认。我暗中查访一番才知道,嫣儿已俨然成了大宸户籍。” “后来我才得知,是纪耀祖联合溪柳镇正长魏明礼,二人沆瀣一气,买通了刺史府的户曹,才改了嫣儿的身份。” “我本想,虽然官方的身份能改,可长相改不了,虽然纪家不让嫣儿出来见人,可总有村中妇人见过嫣儿,我便想请见过嫣儿的妇人来官府做个见证,证明嫣儿并非大宸人,可没想到那些见过纪少夫人的人居然都说,嫣儿就是大宸人,是流落来此的孤女,还是纪家发善心收留她,才有了活命的机会,嫣儿为了报恩,才嫁给那傻子。” 说着,他顿了顿,强忍住泪水。这一刻公堂内静悄悄,静的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乌兰涉儿强忍心中的怒意,继续说道:“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纪家在百合村如此的神通广大,能让所有村民将黑的说成白的。” “所以你们才将周提刑和魏明礼除掉!”荆子言缓了缓语气问道。 “不,他们是病重而亡!”乌兰涉儿辩解道。 荆子言叹了口气,从主簿那里取来一个账本,递给他淡淡的说道:“这是你的兄长这六年来从伽罗所进的药材。其中有一位药叫山茄花。此药有剧毒,寻常大夫一般用来做麻醉之用,可好巧不巧的是,你这兄长给魏明礼、于大人,纪族长几人开的药方中,都有这个药。” “你胡说,每个人的病症不一样,怎么可能会出现同一种药,你在说笑吧!”刚刚还处于绝望中的乌兰涉儿眼中突然有了亮光。 “静颐,你来说说吧。”荆子言平静的看向柳静颐。 柳静颐拱手向焦震说道:“启禀大人,这兰大夫给几人开的药方,虽然看着并不相同,但这只能瞒过非学医之人。”她从药箱中取出三本书,说道:“这是从益禾堂取来的山茄花,可这山茄花还有另外的名字。在《法华经》中它叫曼陀罗花,在《本草原始》中又名胡茄花,在《癸辛杂识》中又名押不芦。” 说罢她将三本书的记载分别展示给焦震,并从药箱中拿出一味山茄花,说道:“大人请看,这是我从益禾堂取来的山茄花,这味药材与这三本书上所展示的图片完全相同。 焦震仔细对比柳静颐递过来的药材与三本书中的图画,果然在这三本书中虽然叫法不同,但指的却是同一种东西。 焦震深吸一口气,痛心的问道:“兰鹤谦,对此你有何话讲?” “小人无话可说,可这也不能证明,这几人就是死于我的手中!”相比于之前无谓的态度,此时的兰鹤谦居然有了辩解之心。 “看来兰堂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荆子言淡然的说着。 “六年前,伽罗国内突然起了一场怪病,这病并不至死,表症是风寒发热,肺热咳喘。虽不至死,却有相当强的传染力,当地的大夫在药方中添加少量的胡茄花,有镇静止痛的作用。六年前你去伽罗进药,得知这病症之后,还特意去接触了几个病患,并搜集了一些他们平时所用的衣物器具。” “其中有一个物件便是一个雕刻着雄鹰的鎏金笔筒,我说的没错吧。”说罢他命人将那笔筒拿了上来。“这是从魏明礼家中取来的,魏明礼的家眷说,这鎏金笔筒是兰堂主所赠,魏明礼异常喜爱。自打得了这笔筒,魏明礼爱不释手,天天拿在手中把玩,几天后,魏明礼就病了,最终不治而亡。” “魏明礼的药方是你所开,这山茄花的药量也是由你控制。这也就能解释,当时魏明礼府上所有人都得过此症,为何偏偏只有魏明礼不治身亡,魏明礼当时才过而立之年,身体康健,怎么一个小小的病症就能不治而亡?” 荆子言说完,神色淡然的看着兰鹤谦,说道:“兰堂主可还有话说,如果对我所言有异议,我可请魏明礼未亡人前来对峙。” “你们通过魏明礼,让这病症传开,病症传开后,当时的周提刑也染上此病,你也是通过每天在药中山茄花的药量,在不知不觉中杀死了周提刑。” 乌兰涉儿突然怔怔的吼了一声:“他们难道不该死!他们尸位素餐,与恶人狼狈为奸,丝毫不顾及百姓的冤屈,为官者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这么说你们承认害死了魏明礼和周提刑。” “是我的主意。当得知纪耀祖在百合村中能够手眼通天时,我便知道,负责探查的周提刑一定与他们有所勾连,否则不会三番五次都查无此人。果然,有一天夜里,我看见魏明礼领着纪耀祖进了提刑司府,那纪耀祖命人抬着一张紫檀木的椅子进了刺史府。后来我才知道,那紫檀木格外贵重,一张椅子的价格堪比万金。” “我一怒之下,便想除掉这周提刑,想着既然周提刑既然与他们是一丘之貉,那就让朝廷换一个新提刑使,恰巧伽罗内那场怪病,我便让兄长借着进药材的名义,将病症引入陇右!” “此病在伽罗并不致死,可为什么在陇右会死那么多人!”荆子言突然提高了声调,寒声道。 “那是因为他们该死!都是一丘之貉!从官员到百姓,对他人疾苦从来不释放善意,甚至甘愿做他们的帮凶!”乌兰涉儿悲从中来,绝望的喊着。 第一百零九章 意想不到的真相 “周提刑去世之后,朝廷又派了一位姓吕的提刑使前来。可那吕提刑同样也收受了纪耀祖的贿赂,百合村众口一词,我始终无法通过官方渠道将嫣儿带回。” “后来,嫣儿想乔装打扮成丫环,逃出纪府,可不幸被那百合村村民发现,那村民不但没有帮助我们,反而去纪耀祖家报了信,纪耀祖带着护院和满村的人追杀我们,我们还未出村,便被他们堵到了村口。” “我哀求那些村民,可那些村民始终无动于衷,在他们眼中嫣儿出逃,便是败坏三纲五常,需要浸猪笼。嫣儿就这样又被绑了回去,听纪府的丫环说,嫣儿回去之后,便遭到了一顿毒打。” “自此看管嫣儿的人又多加了一层。”说到此处,那乌兰涉儿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已经泣不成声。“我们用同样的手段除掉了吕提刑,又来了一位赵提刑,可那位赵提刑更是一位爱财如命的主儿,如果说前两位提刑收受贿赂是遮遮掩掩,那这位赵提刑则是明目张胆的索贿,只要银钱到位,黑的就能成为白的。” “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大宸的户籍管理向来比伽罗严格,那为何嫣儿的户籍,会堂而皇之的成为大宸籍,并以大宸籍的身份嫁入纪家!” “我便开始探查,才查了李媒婆这里”乌兰涉儿语气中带着嘲讽:“原来神通广大的是这位李媒婆,手眼通天,下通溪柳镇正长,上通刺史府户曹。不但能千里姻缘一线牵,还能帮来路不明之人洗白,获取合法身份。”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份身契说道:“这是李媒婆给我的一份身契,这是从黑市中所得,这是一份已经自由了的身契,事主可以拿着这份身契,去官府立户。” “这上面有唐正长和刺史府户曹的押章。”他冷笑了一声:“官人还是性子急切了些,如果官人再晚一些抓我,说不定我就能拿到户籍和路引,官人也能拿到更多的证据。大人想不到吧,这唐正长就是他们拐卖人口的帮凶。这唐正卿就是个禽兽,他母亲是伽罗人,就是被略卖至这陇右,如今他居然为了钱财,居然与他们合谋做起了这略人的生意!”乌兰涉儿眼神喷火,提到唐正卿,他恨不能寝其皮,啖其肉。 荆子言接过身契,这份身契正巧是陇右府内的。他呈递给焦震,焦震寒声看道:“来呀,带唐子卿。” 片刻间,已经褪去华服的唐子卿,已然没了之前的精神。他颓废的跪在地上,无力的磕了个头:“小人参见大人。” 焦震看了眼荆子言,荆子言会意,拿着那身契走到唐子卿面前,问道:“唐正长,你看这身契上的签字画押可是你所为?” 唐子卿看到这份身契,身体抖成了筛子:“回……回大人,正是小人的画押!” 焦震闻言,寒声道:“来人,去刺史府调档,如果查证这身契是假,唐正长,这伪造文书之罪,可就免不了了!” 唐子卿磕头如捣蒜:“大人……小人财迷心窍……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说罢磕头如捣蒜。 焦震不屑的看了一眼唐子卿,淡淡的说道:“你的事情先放一边,本官先审薛大人的案子。”他威严道:“乌兰涉儿,你继续说。” “回大人,当知道那赵提刑还要贪得无厌,小人就有了新的想法。因为我虽是伽罗人,可在伽罗大小也是个官,对官场之事了如指掌。一个纪耀祖能有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拉拢到历任提刑使。” “小人经过查证,这才查到了李媒婆和唐子卿。在除掉赵提刑后,本来小人想除掉李媒婆和唐子卿,可尚未来得及动手,便被抓了。” “你迟迟未动纪家,是因为尚未救出墨咄羽嫣,你们是在纪家灭门之前寻了时机救出了墨咄羽嫣,待将人救出后,你们便毫不犹豫的灭了纪家满门,我说的可对?”荆子言沉声问道。 乌兰涉儿无力的点点头。 “为何要杀薛大人?” “当执政得知新的刺史到任后,希望新刺史能帮助嫣儿回国,便写了文书呈递给薛刺史,执政大人在信中已经讲明,嫣儿被李媒婆所拐,请求刺史大人调查这李媒婆,却未想薛刺史一封书信便将执政打发了。” “当得知此事时,我便谋划了对薛刺史的刺杀!” 此时的焦震,怒不可遏,急声呵斥道:“你们就因为薛刺史那封信,便刺杀了薛刺史,简直是草菅人命,你怎知薛刺史未进行调查!” 乌兰涉儿冷笑一声:“那薛刺史原本是京中御史中丞,为何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偏偏来这民风强悍的陇右之地?” 乌兰涉儿的反问,让焦震吃了一瘪。他冷笑:“都说这陇右已经如同一潭死水,任谁来了都改变不了局面,大人能将我案子查到我头上,我还以为大人与其他人不一样,看我是我错了,大人也是一位官官相护之徒。” 焦震并不恼怒,淡然道:“看来你对薛大人甚是了解,既然这样,还不从实招来!” “我已经承认,薛大人是我杀的,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你!”焦震只觉怒火攻心。 “不对,薛刺史不是你杀的!”荆子言冷不丁的说道。 闻言,就连焦震都呈现不可置信的表情。“师爷,你可是认真的?” 乌兰涉儿突然大笑:“这位官人,我已经认下,前几位提刑使大人的死皆是我所为,对还有那位已经致仕的刺史,也是我做的,这些我都认下了,为何我就不能杀薛刺史!” 荆子言沉声道:“几位提刑使大人和致仕的刺史大人都是被你在不知不觉中杀死,手段之高明,等闲的学医之人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只有对医学有极深了解之人,才能看破其中机关。” “可薛大人却是被人以那种骇人听闻的方式杀死,一个惯用计谋杀人的人,怎么突然转变了杀人手法,验尸结果显示,薛大人是被人以凌迟的方式放血,身上共有九十九道刀伤,是被活埋后,疼死的。” “九十九处刀伤,刀刀避开要害,却刀法精准,这需要对人体结构极为了解之人才能做到,所以杀害薛大人之人,要么是对人体结构极为了解的大夫,要么就是屠夫。”荆子言凌厉的说道,“用这种方式杀人,说明凶手对死者有极大的恨意。” “可你乌兰涉儿既不是大夫,也不是屠夫。”荆子言沉声道:“自始至终,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兄长兰鹤谦,在薛大人之死这件事上,都在掩护真正的凶手!” 荆子言解释完,那乌兰涉儿的眼眸明显一闪,但他迅速掩饰过去:“大人,这薛大人不愿调查李媒婆,不愿意让嫣儿回国,我当然对他恨之入骨!” “按理说,相对于刚刚上任的薛大人,你对前几任收受贿赂的提刑使应该更加恨之入骨才对,毕竟如果不是他们收受贿赂,尸位素餐,或许墨咄羽嫣早就能够回国与执政大人团聚。”荆子言冷眼看着乌兰涉儿:“可对他们你都没有用这么残酷的刑罚,可为何偏偏对刚刚上任两个月的薛大人恨之入骨,这不合逻辑!” 说完,荆子言看向柳静颐,点了点头。柳静颐从药箱中拿出一张纸,上前递给焦震:“大人,我曾经在益禾堂碰到一个孩子,那孩子身上的味道与这位乌兰涉儿身上的味道极为相似,我便将二人血液检测了一番,果然兰小郎君,与这乌兰涉儿是父子关系!” “六年前纪少夫人生下一子,但孩子不久便病逝,后来纪耀祖的祠堂便出现了闹鬼,我想,当年那孩子并未死,而是被人带出了纪家。”柳静颐音调中带着一丝同情。“我同仵作一起勘验过薛刺史的尸体,尸身上刀痕虽多,但伤口深度很浅,每一刀伤口仅仅刺入皮肤仅仅一到二寸左右,刀刀如此,说明此人力道不大,如果是你乌兰公子所为,即便是能够精准的把控力道,也不能做到每一刀伤口都能如此浅显。这浅显的伤口,证明下刀之人力道不足。” 乌兰涉儿正要辩驳,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哭喊:“大人,一切都是我所为,求大人放过我的孩子。” 说罢,一位金发碧眼的姑娘闯入公堂,声泪俱下的磕着头。“想必你就是纪少夫人吧”柳静颐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只见这姑娘身着粗衣布衫,身上透着一丝寺庙中的香火味道。柳静颐心下道:“原来她一直藏在寺庙!”那姑娘怔怔的看了一眼柳静颐,用那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泪,不顾乌兰涉儿的阻拦,定定的说道:“回大人,罪妇就是墨咄羽嫣,是罪妇杀了薛刺史!” 直到这一刻,乌兰涉儿笔直的身形才彻底垮掉,原本笔直的脊背弯了下去,就像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精神支柱崩塌了。他呢喃道:“嫣儿,你为何出来,我不是说过一切有我,为何非要出来!” “郎君,官府的人带走了兰儿,我便知道,此事瞒不了多久,原本就是我杀的人,我怎么忍心让你顶罪”她眼含泪水,痛苦的看向乌兰涉儿,道:“七年了,一切该结束了。” 番外(一) 大宸国境内,宸景帝坐在建章殿内,听着京兆尹高起落的奏报。“启禀陛下,昨夜子时,诚毅王府内天降大火,王府内三百余口全部遇难。” “你说什么?”景帝震惊。 “臣已经命人详查,发现诚毅王府此次走水,是因为近日以来天气干燥,数月前诚毅王府修缮房屋,匠人把火石落在了屋顶。适逢昨夜雷电交加,闪电集中了屋顶的火石,引起大火。” “下人呢,伺候的人都哪儿去了,起火时居然没有人察觉?啊!”景帝大怒,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摔到面前的书案上,身体在不住的颤抖。“王府的人都遇难了?”景帝愤怒之余,语气似乎在向高起落求证。 “诚毅王妃?两位小郡主,还有诚毅王的几位公子都遇难了?” “回。。回陛下,臣接到奏报后赶往现场,仔细勘察了现场,并未发现活口,因为尸体都已被烧焦,无法辨认,臣在两具小孩的尸体上找到了这两块玉佩。还在一具大人的尸体上找到了一个手镯。”高起落颤颤巍巍的说道。 “呈上来。”景帝的声音不置可否。 景帝的心腹李公公将玉佩呈递上来,景帝拿起玉佩仔细端详着,是一对由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流云百福圆形玉佩,佩面由流云和蝙蝠组成,景帝命人拿来蜡烛,将玉佩凑到光亮上,隐约能看到两块玉佩上分别有“言思”和“攸宜”显现。 “是了,是她们。”景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突然觉着心口一疼,李公公见状,赶忙扶元帝坐下。“陛下,您当心身子。” “这两块玉佩,是当年诚毅王妃,也就是初阳公主生下那对双胞胎时,懿仁太后欣喜,正好南疆那边进攻了一块儿上好的羊脂白玉,太后便命人把玉打造成两块流云百福玉佩,赐给新生儿的,玉佩里还嵌入了她们的名字。”景帝沉重的说道。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陛下,臣根据宗人府玉蝶的记档,以及诚毅王府登记在册的人数清点尸体,除了五天前在狱中自尽的诚毅王,剩下一百二十后与登记在册人数相符。”元帝用手支撑着书案,表情严峻而痛苦。“诚毅王啊,朕。。。朕对不起你啊。”“启奏陛下,淑仪长公主求见。”“传。”“臣妹参见陛下。” “陛下,臣妹听说诚毅王府走水,听说一家一百二十余口全部遇难,臣妹想过来问问,这是不是真的。”淑仪恭悫长公主福了福身子,语气焦急。 “哎。”景帝长叹一声,将目光看向高起落。 高起落会意,将昨夜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的阐述给长公主。淑仪长公主听完高起落的回禀,一时没有站稳,一口鲜血直接吐口而出,随即晕了过去。 “快传太医。”景帝赶忙命人传太医。经过太医的仔细诊脉,淑仪长公主是因为一时急火攻心,需要静养。景帝赶忙命人将长公主送回定远王府。 淑仪长公主是元帝的义女,明帝和景帝的义妹,当年元帝打江山时,其双亲为救被困的元帝而亡,元帝感念其忠心,收养了二人只有十岁的孤女,待元帝登基之后,封其为淑仪公主,视之为亲生女儿。 元帝登基之初,为了打消元帝的顾虑,保家人平安,定远王开始一心求仙问道,远离朝政。后定远王交回兵权,与淑仪公主一起回到京城定居。当年元帝一同打江山的,除了定远王,还有一位异姓诚毅王。当年诚毅王澹台青云还是将军,不仅仅是元帝的大将军,更是元帝的智囊。 前朝皇帝禧戾帝昏庸无道,每日只沉迷酒色,不理朝政,谁家有漂亮女儿,无关身份,都要纳入后宫,就连臣子们的妻妾也不放过,臣子们苦不堪言,却又敢怒不敢言,百姓们苦不堪言。 彼时还是颍王的宸元帝,远在封地,一直被戾帝压制和忌惮,利用一切机会来打压他。为了保命的元帝奋起反击,在不惑之年起兵造反,在两位将军澹台青云和风行知的劝说下,颍王起兵。五年后,颍王登基,定国号大宸,年号熙元,是为宸元帝。元帝感念二人从龙之功,封二人为异姓王,诚毅王澹台青云镇守北境,定远王风行知镇守南境。 定远王自知开国之臣,定会遭到忌惮,行事低调,并主动求取公主以保命。熙元元年,为了拉拢南镜异姓王定远王,元帝封义女为淑仪公主,并将年仅十五岁的淑仪公主嫁入定远王府,以慰定元帝王护卫南境的忠心。淑仪公主嫁给定远王之后,除了兢兢业业履行作为公主的和亲使命,安定南疆,还是一位贤良淑惠的好妻子,与定远王生下三子。熙元十五年,定远王交回兵权之,携淑仪公主与三子一女回京定居。 但是诚毅王依仗自己有从龙之功,行事狂放,屡屡口出狂言,为元帝不喜,但却又忌惮其手上兵权,不敢轻易动他。熙元二十年,元帝已过花甲时日无多,但诚毅王始终是其心腹大患,临终前一再叮嘱还是太子的明帝一定收回兵权。后太子即位,年号纯韶,是为宸明帝。 纯韶元年,北境边境不稳,伽罗时有来犯。为了安抚军中,明帝施恩于定远王,晋淑仪公主为淑仪恭悫长公主,并让世子回南境坐镇,以告慰军中,即便定远王交回兵权,也被善待,朝廷不会做过河拆桥之事。 同时明帝命诚毅王坐镇,经过三年年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使得伽罗退回漠北三千里,自此伽罗远离大宸边境,北境平稳。此战让诚毅王权威大增,在军中出现了只识诚毅王,不识朝廷的现象。 但明帝始终谨记父亲元帝临终遗言,嘱咐明帝切勿强行收权,以免引起反噬。明帝在位励精图治,政治清明,海晏河清,是为不可多得的明君,但天妒英才,纯韶五年,明帝病逝,因无子传位于弟弟鄞王。鄞王登基,定年号乾化,是为宸景帝。乾化十年,景帝将淑仪长公主与定远王之女初阳郡主风灵昀嫁给已过不惑之年的诚毅王做正妃,彼时风灵昀只有12岁。事实上,彼时景帝有两女,皆以及笄,但景帝心疼女儿,不愿她们为人填房,便牺牲了淑仪长公主的女儿。为了加恩淑仪公主,还特意封风灵昀为初阳公主。 婚后第二年风灵昀诞下双生女。乾化十四年,景帝终于找到借口,以指挥不当,导致大军败仗为借口,将诚毅王收入牢狱,并顺势收回兵权。 其实景帝并未打算治其死罪,只是想让其在狱中度过余生,让其无权的儿子承袭爵位,虽无实权,但荣耀俱在,并使其世袭罔替。但这场蹊跷的大火,打破了宸景帝的计划。早在诚毅王狱中自尽,留书信拜托宸景帝厚待其家人时,就预感会出事。 景帝看着那对玉佩,心中感慨万千。无论如何,初阳公主也是自己外甥女,那对双胞胎也得叫自己一声舅公。“把修葺王府的匠人给我带来,我要亲自审问。”景帝怒目圆睁,突然恶狠狠的说道。 “回陛下,匠人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已经自尽而亡。”高起落颤声回到。“哦,自尽了”,景帝看了一眼高起落,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可景帝嘴角那微微扬起的弧度,落在高起落的眼中,让其格外的心惊胆战。 可景帝并不会得知,这场大火是大宸以后一系列劫难的开端。 第一百一十章 残酷的实情 坐在上首的焦震,看着堂下跪着的这位粗衣布衫,面容娇小,略显憔悴的年轻妇人,全身上下,只剩那金发碧眼,还能让人看出这是伽罗人,其他再无任何其他伽罗特征。 他拍了下手中的惊堂木,例行公事的问道:“堂下何人?为何私闯公堂?” “大人,罪妇名为墨咄于嫣,是纪家的少夫人。”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你刚刚说一切都是你所为,究竟你做了哪些事情,如今当从实招来。”焦震威严道。 墨咄羽嫣擦了擦眼泪,面带绝望但眼神决绝的说道:“回大人,是我杀了薛刺史。”闻言,焦震一惊。他不可思议的看向荆子言,见他面色如常,心知大概师爷早就意料到了这真相。 焦震十分不解,忍不住问道:“本官同情你的遭遇,知你是被人所拐,有家不能回。如果说你与那历任提刑使有仇,你杀了他们,本官相信,可薛刺史才上任两个月,此前未与伽罗有过任何的交集,你为何对薛大人有如此大的恨意!” “我本是墨咄恭佑的嫡女,也就是如今伽罗执政的嫡女。你们是不是认为,我是不慎走失的?”她绝望而愤恨的说道:“不……不是,我是被人从家中骗出来的。” “而那拐骗我之人,就是你们的薛刺史!”此言一出,焦震和荆子言皆是脸色大变。“怎么可能,你可知攀诬陷官员,罪在当斩!”焦震谨慎的斥道。 “大人荣禀!”墨咄羽嫣坚定的说道:“罪妇的父亲,在与大宸交战时任伽罗的左毕节,执政之下,右毕节之上。我被拐骗时,正值我父亲向我国主提出两国休战之时。那时伽罗已经节节败退,我父亲可怜伽罗百姓,向国主提出休战。” “可朝内以右毕节为首的主战派态度强硬,说伽罗男儿战死沙场是荣耀,应宁死不屈,主战派说着一大箩筐的冠冕堂皇的话,可谁又想过那沙场的战士,以及边境的百姓们。”墨咄羽嫣悲愤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伽罗能胜,这些人的牺牲还有意义,可当时的伽罗军队,已呈强弩之末,即便再坚持,也不会改变战争最终的结局。” “可主战派只是认为罪妇的父亲慑于强国的威力,是卖国求荣的小人!因此父亲遭贬,国主将父亲贬为参军,去军中服役。有一日我接到一封书信,说父亲在边境感染重症,让我去床前尽孝。罪妇自幼学医,家人的身体都是由我来调理。” “接到父亲的信,罪妇便急匆匆的往边关赶,可谁知上了马车,罪妇便一直昏昏欲睡,,等再醒来,便见到了李媒婆。” “后来罪妇才知道,李媒婆是受了主战派的命令,将罪妇从家中拐出来。因为父亲虽然被贬为参军,却始终坚持上书国主休战。此举惹恼了主战派。” “但当时罪妇只见到了李媒婆,却始终不知道李媒婆是奉的谁的命令。罪妇一直被关在一个伽罗的一个小院子里,直到有一天,我隔着窗子看到李媒婆领着两个人进了院子,其中一人带着银质面具,另一人是伽罗右毕节。” “直到来到伽罗,遇到郎君,罪妇才知道,当时伽罗军队已经节节败退,国主几乎就要采纳罪妇父亲的建议,那伽罗右毕节将罪妇掳出,是想让我父亲因罪妇的丢失,无暇顾及朝堂之事。” “后来罪妇被李媒婆带到了大宸,让罪妇以孤女的身份嫁给纪家那傻子。”墨咄羽嫣愤愤的说道。 看得出,这整个回忆的过程,让墨咄羽嫣痛苦不堪,她顿了顿,极力的压制内心的愤恨,继续平静的说道:“那纪家少爷是个傻子,将罪妇当成一个玩具,整日里非打即骂,可纪耀祖对这个儿子极为宠溺,只要罪妇不听那傻子的指挥,就会遭到一顿毒打。” 说罢,她不顾外人眼光,撩起衣袖,只见那纤细的双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鞭痕。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墨咄羽嫣愤恨的冷笑道:“大人,你一定疑惑薛文奕身上的刀伤为何是99道,那是自从我嫁给纪家那傻子,7年来他打了我99次!” 众人皆惊!焦震此时也是被惊的说不出话来。良久,他缓了声追问道:“可这些与薛刺史有何关系呢?” “因为当初就是他将我从家中拐了出来,将我从家中拐出的信,出自他的手笔。”墨咄羽嫣两眼放着凶光,一字一句的说道。 焦震和荆子言听闻此言,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回大人,罪妇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的藏着当初的那封信。在乌兰郎君奉父亲之命前来寻罪妇,罪妇将那封信交给了郎君。”说罢,她看了看一旁跪着的乌兰涉儿,继续说道:“在父亲成为执政后,为了帮罪妇讨回公道,想借这封信作为证据,定罪右毕节。” “可是让父亲意外的是,他几乎翻遍了整个伽罗,却未找到一个与该信笔记相同之人。无法找到证人,也就无法证明右毕节参与了此事。罪妇被困在大宸,也无法回朝作证。所以即便是父亲掌权,也无法定罪于右毕节。”墨咄羽嫣说着。 乌兰涉儿从袖中拿出一封蜡黄的信封,说道:“回大人,就是这封信,将嫣儿从家中骗出。当执政大人在伽罗未找到与此信笔记相同之人时,小人便疑心此信可能出自大宸人之手。小人在大宸暗中查访,却始终未找到与这信笔记相同之人!” “直到三个月前,薛文奕到任,执政大人再次修书刺史,请求让嫣儿回国。刺史休书回绝了执政大人,执政大人才发现,刺史大人的笔迹竟然与当初拐骗嫣儿那封信完全相同。” 荆子言走下堂,从乌兰涉儿手中接过信封,拿出信纸。此信虽已年代久远,信纸已发黄,却被保存的完好。打开信封,荆子言的脸色瞬时一变,薛刺史在任两个月批阅的文书他都看过,这字迹再熟悉不过,这的确是薛文奕的笔迹。 他将信呈给焦震,焦震的脸色也为之一变,眉头拧成一个川子。 未等焦震开口发问,墨咄羽嫣自顾开口道:“郎君将薛文奕的文书交给我,罪妇仔细比对之后才发现,原来当初拐骗的人,居然是大宸如此位高权重之人,怪不得我们查不出任何线索。” 说着,墨咄羽嫣突然恶狠狠的说道:“罪妇不管当初拐骗罪妇的人是何人,罪妇只知道他毁了罪妇的人生,那罪妇就让他为罪妇这么多年的惨痛买单!” “罪妇的人生因他的一封信,全被毁了!”墨咄羽嫣哀哀戚戚的说着:“于是我让乌兰郎君帮我罪妇听那薛刺史行踪,为了引出那元凶,罪妇故意让郎君放出消息,说百合村有伽罗的内奸,薛文奕自然就寻着味过来了。” “那薛文奕也是傻的,居然连个护卫都不带,自己在百合村查呀查,却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去地狱了,哈哈哈哈……”突然,墨咄羽嫣疯狂大笑,那癫狂更像是大仇得报之后的解脱。 癫狂之后,笑声戛然而止:“平日里,只要我不逃跑,哄着那傻子高兴,纪家就不会为难我,于是本月的三日下午,我哄着那傻子出了纪家,后将那傻子和一众跟着的下人迷晕,关在纪家祠堂中。那纪耀祖被我们每日用一剂量的毒药喂着,经年累月,已经时日无多,家中下人都在照顾那个将死之人,必然不会将心思过多的用在我身上。” “罪妇让郎君将那薛文奕引到纪耀祖家的药田中,4日子时,他来到药田,趁他不注意用药迷晕了他,而后罪妇就用刀,一刀一刀的割在了他身上……罪妇割呀割,这么多年的痛苦终于还给他了。……说罢,她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多年积压的痛楚一股脑的抛出去。 “寻常的刀容易引起注意,但大夫用的月牙刀,寻常人不会怀疑,所以你用了蓝大夫的月牙刀!”柳静颐平静的说道。 墨多羽嫣点点头。焦震与荆子言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想到,整个案情竟然是这样的。更让他们未想到的是,刺史薛文奕居然跟这个案子有这么深的牵扯。 如今即便是向来冰冷的荆子言,也开始同情这几人的遭遇,但同情归同情,法理归法理,如若人人都私刑,此举若开了先例,那大宸的国法将沦为摆设,长此以往,必将引起祸乱。 心中升起悲悯之心的荆子言,有些惋惜的看向兰鹤谦:“你本是大宸人,为了你这同母异父的弟弟,你甘愿沦为他们的帮凶!” “你医术高明,本当行医问药,造福百姓,可你却利用行医这便利,谋害了这几人。墨咄娘子虽然懂医术,却无法接触到药材,所以只能是你悄无声息的给这几位提刑使在抓的药材中更改那山茄花的剂量!” 荆子言称墨咄羽嫣为墨咄娘子,而非纪少夫人。让墨咄羽嫣心中一暖,她知道终于有人不再将她看作纪少夫人,这么多年,为了摆脱这一身份,她做了太多的努力。 兰鹤谦无力的点点头:“回大人,大人说的没错,是我提供的药方和药材!” 荆子言话锋一转:“可你们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为何还要牵连无辜之人,让无辜的百姓因缺药而丧命!” 兰鹤谦尚未开口,被墨咄羽嫣抢先道:“大人,百合村的百姓并不无辜,他们都是纪家的帮凶、走狗。当父亲派人来寻罪妇时,见通过官府的渠道无法正经接回罪妇,便想让手下之人暗中将罪妇带回。” “可每次出逃,罪妇都会被发现,有时被纪府的家丁发现,有时会被百合村的村民发现,村民便会给纪家通风报信,甚至是将我和乌兰郎君直接扭送回纪家!每一次官府的人派人来调查,百合村的村民几乎众口一词,说罪妇是大宸人,并未有伽罗人被拐骗至此。” 她悲声咬牙切齿的反问道:“罪妇并非自愿来到大宸,也非自愿嫁给那傻子,罪妇的家人寻至此,为何不能让罪妇回家,到底是谁让罪妇有家不能回,7年了,罪妇有冤无处伸,大人你教教罪妇,罪妇该如何才能回家!” 焦震和荆子言面面相觑,这个问题他们无法回答。“墨咄娘子,此事本官会给你一个交代。”焦震悲痛的说道。 “兰堂主,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如何让垄断药行,让整个陇右缺药的?”荆子言悲悯的问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案子破了,又没破 兰鹤谦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荆子言。 见兰鹤谦满腹狐疑,荆子言淡淡的解释道:“陇右缺药,非一日之功。官府本想通过绕过本地药商,从外地调入药材,解决陇右的缺药危机。” “却没想到这一办法却行不通,外地药商递给陇右府的文书根本批不下来!在其中你兰堂主出了多少力,走了哪些人的路子,如实招来!”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连这一层都想到了!如果此前的衙门能有你这样的人才,我弟弟与弟妹又怎会出此下策!”兰鹤谦笑道,丝毫不惧公堂的威严。 “官人,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会有一位伽罗弟弟?”他突然恶狠狠的说道。 他转向李媒婆,双眼冒火,似要将其吞噬。“这李氏妇人不仅拐卖伽罗人,也将本朝人卖入伽罗,供那些伽罗贵族驱使玩乐!” 兰鹤谦恨恨道:“小人祖上世代在这陇右行医,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却也是家世清白,父母恩爱。在我五岁的时候,随母亲兰银氏去城外山上的观音庙上香。却不曾路上遇到一伙劫匪,母亲被人掳走。当时父亲报官,官府却并未寻到。在我束发之年,随父亲去伽罗进药,却无意中碰到了母亲,她已经成为伽罗少府乌兰镬图的宠妾,并与他育有一子” “后小人设法与母亲私下见面,才得知当年那伙劫匪,是这恶毒的李氏妇人所雇,为的就是掳走小人的母亲,将其拐卖至伽罗!” “母亲告诉小人,那乌兰镬图曾经出使陇右,来我益禾堂诊病,却不承想撞见小人的母亲,母亲生的端庄秀丽,竟让那人对母亲念念不忘,居然联合那李氏妇人设计掳走母亲!” “真真是罪大恶极!”焦震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对着堂下早已瘫坐在地上的李媒婆斥道:“李氏,墨咄羽嫣所说的你可认罪,除了这条,单说你拐骗良家妇女一条,本官即可将你斩立决!” 那李氏磕头如捣蒜,不住的说道:“大人,民妇认罪,民妇因为贪财,鬼迷了心窍,才做起了这拐卖人口的生意。” “说罢,你是如何掳走兰银氏的!” “民妇……当年民妇刚刚接手芳堇阁,一心想将芳堇阁经营好,但苦于没有银两。此时有一身着披风,戴着银质面具的男子找到我,让我掳走益禾堂的夫人卖入伽罗,事成之后,会给我一大笔银两。”那李氏期期艾艾的说道。 “那人还给了我一笔费用,说是让我办事用的上下打点钱,我用这笔钱雇了几个山贼,从黑市买了身契,伪造了那兰银氏的身契,将其送入伽罗,后来就有个伽罗人买走了这兰银氏,还给了民妇一大笔赏钱!” “大人容禀,其实那伽罗贵族格外喜欢大宸的女子。碰到特别满意的,还会被那些贵族们纳为妾室。”那李氏小心翼翼的辩解:“民妇想着,如果这些孤女能得了贵族们的赏识,总归是个好归宿,总比在本朝无依无靠任人欺凌要强。民妇这也是在做好事啊,大人。” 焦震听到这李氏的狡辩,怒从心生,呵斥道:“真真是一派胡言,强词夺理,那你倒是说说,你所卖的孤女,有几个有你所谓的好归宿!还不是绝大部分女子下场凄惨!” 荆子言此时开口道:“你说你不认识那右毕节,你是如何将墨咄羽嫣带回大宸,每次又是如何将那些本朝孤女卖入伽罗的?” “回……回大人,后来那银质面具又找到我,说有几位伽罗女无依无靠,希望我能安置。我就买了下来,带入了芳堇阁。这几个伽罗人让我那芳堇阁名声鹊起。可惜后来因为走水,芳堇阁再也没有了”李媒婆有些惋惜的说道。 “一来二去,我便与那银质面具有了固定的生意关系,只要有人买卖,便通过他的手段,六年前,那银质面具又找到我,说可以帮我东山再起,他给了我一笔银两,让我开了这冰人馆。” “你可见过那银纸面具的长相?”荆子言又问道。 李媒婆摇摇头,“那银质面具向来谨慎,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将你印象中的银质面具描述出来,我让人按照你的描述画出图影。” 焦震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在陇右又碰到了老朋友。他觉着,这薛大人被杀一案虽然破了,却又没破,牵扯出了一堆其他的事情,让整个案子变得异常复杂! 李氏招供,可兰鹤谦的故事还在继续。他说道:“自从知道母亲被掳之后,我便想着将母亲接回来。可我的计划还未实施,有其他商人去伽罗进货,无意中见到了我娘,于是我娘在伽罗给人为妾并与人育有一子之事便在陇右传开。” “一时间,流言蜚语在陇右甚嚣尘上。有的说我母亲不守妇道,有的说我母亲被俘,就该以死保住清白,如今却贪生怕死,兰家世代在陇右行医,没想到就因为这件事,被人指指点点,父亲受不了别人的眼光,自尽而亡。” “那年我本该成亲,可因为这流言,小人被退了亲事。这真是天道不公,我兰家世代行医,救了那么多人,可那些人全然不顾曾经受过的恩惠,大肆宣扬这件丑事,逼死了父亲”兰鹤谦悲戚的说道。 “当我查到李氏妇人时,想揪出她背后之人,可那背后之人隐藏格外深,我一直寻不到章法,却也能隐约感觉到,她背后之人,与官府脱不了干系。此时弟弟来投奔我,我二人便合谋,将这些尸位素餐、冷漠无情、助纣为虐之人一网打尽。” “想要垄断药行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有足够的银钱,贿赂刺史府即可。那刺史府长史汪青,这六年来每年都会接受小人所赠的五万两银钱,小人的条件就是不允许外地药商来这陇右做生意。” “于是这六年,只有益禾堂才能进药材,将药材进入之后,再分发至其他小的药房……” “你们说百姓无辜,可这些百姓哪个无辜,百合村的村民是纪家的走狗,而李媒婆与他们那些所雇佣之人,却是罪行滔天,那些背后嚼舌根之人,哪一个是无辜的,他们联合起来逼死了我父亲,他们认为名节重于生命,那我就让他们尝尝,当他们命悬一线,甚至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是命重要还是所谓的名节重要!” “哈哈哈哈哈!”兰鹤谦一阵冷笑“悲哀的是,那些染了病的人,却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堂而皇之的来我这益禾堂治病求我给他们治病……” 看着跪在地上的兰鹤谦,柳静颐悲从中来,他原本应该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却生生的被逼成了杀人犯。焦震和荆子言带着同情的看着兰鹤谦,不知所言。 焦震让人将兰鹤谦押入大牢,择期宣判。随后他猛的一拍惊堂木,说道:“罪人李氏,强撸良籍女子,拐入外朝,罪不容诛,根据《大宸律》,判斩立决!” 审完案子已是深夜。焦震丝毫没有破案之后的放松,反而忧心忡忡。他看了看荆子言,同样的眉头紧锁。 “师爷,这案子破了,却让人高兴不起来!”焦震忧心忡忡的说道:“这些人的遭遇着实令人同情,可诛杀朝廷命官,可的确是十恶不赦…… “所以这就是官府存在的意义,如果人人都如他们一样用私刑,那要官府何在,要朝廷何在!”荆子言突然怒意丛生。这件案子,让他看到,官员中饱私囊,尸位素餐,官员的腐败案从地方腐蚀到中央,长此以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焦震尚不明白他的愤慨缘由,以为他只是受到这一案件的刺激,叹道:“想不到师爷还能如此的心怀百姓,如今朝廷中,正需要向师爷这样的有志之士,师爷为何不参加科考出仕,如此将来的朝廷上会少一位尸位素餐者,多一位心怀百姓的好官啊!” 他并未接焦震的话题,他比焦震更明白,如今的朝廷,积重难返,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即便出仕,他能做的也只是通过破案还百姓一个公道,保一片百姓安宁。但他所辖之地以外的百姓,遭遇冤屈,更多的是无处伸冤。 荆子言意识到,如今的朝廷,需要从根本上改革吏治,从小就读治国之理的他,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治国之本在于治吏的真正含义。 整饬吏治,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而如今的皇帝,并无改革的魄力。荆子言略带自嘲道:“大人希望我出仕,可假如碰上的是一位尸位素餐的上峰,那朝廷只是多了一位郁郁不得志的官员而已!” 不等焦震接话,荆子言含糊岔开话题,冷静的说道:“大人,薛文奕大人被杀一案虽然勘破,但案件中所遗留的线索,还需我们去追查!” “那封拐骗墨咄羽嫣的信件,为何会出自薛大人之手,是有人故意模仿薛大人的笔迹,还是薛大人的亲笔信?如果是薛大人的亲笔信,那他为何会参与拐骗墨咄羽嫣?他与伽罗主战派有何干系?那乌兰涉儿有句话说的很对,薛大人原本是京官,可为何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来这地处偏远,民风彪悍之地?” “还有那刺史府的汪青,每年接受兰鹤谦的贿赂,仅仅是为了帮助兰鹤谦垄断药行?他乔装购买箭羽所为何用?还有那银质面具,在我们所遇到的每一个案件中,却没有任何人见到他的真面目!” “大人,现有的线索,只能让眼前薛大人被杀的案子告破,剩下的我们就只能寻着线索继续追查!”荆子言平静的说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待解之谜 时隔月余,薛文奕被杀案终于水落石出。但案情中的一些其他细节,还需再细细审问。 焦震着急去写结案文书,朝廷大员被杀,他得将前因后果如实上报。 “大人,此事还不能结案!”荆子言提醒道。 焦震不解。荆子言提醒道:“案子中还有几个疑点不甚明了,薛刺史的尸体形态,虽然墨咄羽嫣将其杀害,可是怎么实现种在那药田中的。还有刺史府门前的女尸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唐子卿和汪青为何会使用伽罗语,他们与伽罗到底什么关系” “还有大人,我们不能仅听信一面之词,是否有人模仿薛大人的字迹给墨咄羽嫣写了那封信?如果不是的话,那就需要查清楚薛大人与伽罗之间的关系!” “恐怕此事,还得去一趟京城!” 听到荆子言的分析,焦震只觉一阵脑壳疼,他原以为这令人头疼的官员被杀案终于告破,哪承想还会有这么多麻烦!” “主子,属下此前重新勘察现场时,发现埋藏薛刺史的土坑内的土是湿土,混杂着流出的血液。”柳静颐有些恼怒的说道:“属下怀疑,那“种尸”的手法,是用的冰块!属下当时检查薛文奕当时身穿的官服时,发现他身上的官服要比他的尸身长!” 听到柳静颐的言语,荆子言心知她代入了个人情绪,沉声道:“静颐,推案分析,切忌代入个人情绪,此案尚有疑点,需要我们仔细查证!” 柳静颐心郁难解,反问道:“可是主子,那墨咄娘子的遭遇不是假的呀,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将人迫害至此,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荆子言斥道:“他们公然迫害良籍百姓,自然应该受到惩罚,可自有国法处置,有《大宸律》为其定罪,如果人人都如这几人一样动用私刑,那置国家律法于何在!长此以往,国朝威严何在!法治何在!国朝又将何在!” 见荆子言动怒,柳静颐急忙跪下:“主子,属下知错了!”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回去面壁思过!” 焦震打圆场:“柳大夫不必过于担心,如果薛大人真的知法犯法,本官定会为那墨咄羽嫣讨回公道。何况墨咄羽嫣是伽罗贵族之女,加之他们的不幸遭遇,本官在判案时会酌情考虑的!” “主子,属下怀疑,薛大人的尸体,是被人用冰封在土坑里,造成“种尸”的假象,从而震慑百合村之人,让村民因心怀愧疚而产生害怕之心!” “毕竟如果不是百合村村民助纣为虐,或许墨咄羽嫣早就能从这个地方逃出去了!”柳静颐沉声道。 “冰!”荆子言微讶,略思索片刻道:“可他们从哪儿弄到这么多的冰,制冰需要用硝石,硝石制冰的配比是1:1,想要将薛文奕的尸体稳稳的冻住,保持直立,即便是挖开土坑,也不倒下的状态,这需要大量的冰!” “主子,药店中可以买到硝石!” “可这陇右的药店只有寥寥数家,如果大量购买硝石,一定会引起注意!”荆子言疑惑的说道:“更何况,即便是炼丹,硝石的用量也不大。”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大人,在下去一趟大牢,问一下乌兰涉儿和兰鹤谦,硝石的来历!我怀疑。。。。。。” 三人急匆匆赶到大牢,乌兰涉儿和兰鹤谦被关在一起,墨咄羽嫣单独关押。见焦震到来,乌兰涉儿冷笑:“大人,小人们已经将该招的都招了,难道大人还有什么不解之迷?” 一旁的荆子言不顾乌兰涉儿眼神中透露出的轻蔑,寒声道:“我问你,你们的硝石是从哪儿来的!” “什么硝石?”听闻此言,乌兰涉儿脸色一震,但瞬间恢复,一旁的兰鹤谦却失去了以往的从容,手指在不自然的微微抖动。 “薛大人的尸体,外界都传是“种尸”,你们利用人们畏惧鬼怪的言论,恐吓村民们,薛大人的尸体,是被你们用冰冻将脚至脚踝部分冻在冰中。而制冰需要大量硝石,所以我问你们硝石从哪儿来的!” 乌兰涉儿强装镇定:“大人在说什么,小人不明白!” “好,那我再问你,你可认识在刺史府死去的姑娘,她也是伽罗人!” “大人所说的可是那刺史府的女鬼,听说她也是伽罗人,可小人没见过,更不知道她是谁!” 焦震被乌兰涉儿的态度激怒:“你……你们真是顽固不化,枉本官还同情你们的遭遇,你们竟然如此不配合!” 不管焦震如何威慑、训斥,乌兰涉儿和兰鹤谦始终不再多一言。“来人,上刑!”焦震气急败坏的说道。 “大人且慢,即便他们不说,此事也不难查。他们不说,只能证明此事事关重大。”荆子言谨慎的说道。他顿了顿,眼神凛冽的看着他二人说道:“现在说,算你们坦白从宽,可如果被我查出来,你二人的罪名可就不止杀害本朝朝廷命官这么简单了!《大宸律》,故意杀者人为贼,判斩监候;故意杀害本朝朝廷命官者罪加一等,立斩不赦,外朝人也不免罪!” 他又缓了语气,悠悠的说道:“虽说享有外交赦免权者除外,可我想问问你乌兰涉儿,你在我大宸这么多年,可有登记造册?无登记造册,你哪儿来的外交赦免,私自来我朝,我大宸亦能追究你们图谋不轨之罪!” 只见乌兰涉儿闭着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但随即又合上,始终未出一语。柳静颐淡声道:“主子,不如属下去问问那墨咄羽嫣!” 柳静颐进入墨咄羽嫣的牢房,荆子言语焦震在不远处等候。柳静颐柔声道:“墨咄娘子,我也是女子,我能理解你的苦衷,大人定能给你一个交代的。” “姑娘,我知道你带走了兰儿,还请姑娘帮忙安置好他!”墨咄羽嫣跪求道。 “快起来,此事我会向大人陈情,请墨咄娘子放心!”柳静颐安抚道:“我今日来,有件事想问你,我想知道,你们用来制冰的硝石,是从哪里来的!” 闻言,墨咄羽嫣眼睛忽闪了一下,随即眼神暗淡下去:“姑娘,此事我真的不知情,我只知道,在我们计划杀掉薛文奕时,定下利用种尸的谣传来处理薛文奕后,乌兰郎君就开始准备硝石,等到杀薛文奕的那一天,他已经储存了大量的硝石。” “你可知道,硝石制冰的配比?” 墨咄羽嫣点点头,“我知道,硝石制冰的配比是1:1,所以当时除了用硝石,还需要大量的水。” 柳静颐淡淡的说道:“所以你们选择种尸,不仅是因为想用谣言恐吓村民,也是因为这是你们处理尸体最好的办法!药田需要浇水,即便是运送大量的水,也不会被人起疑,同时用冰冻尸体,还能混淆死者的死亡时间,能够给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让纪家灭门!” 墨咄羽嫣痛苦的点了点头,冷笑:“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姑娘未经历我的苦楚,又怎会体会我的感受,那种无法逃离的无助,有家不能回,只能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苦楚,姑娘又怎能体会!” “所以墨咄娘子,我同情你的遭遇,我想大人也会同情你的遭遇,既然你不知道硝石的来源,那你便好好休息吧,你既然是伽罗执政之女,想必不日便能返还你的家乡!” 说完,柳静颐退出牢房。“主子,墨咄羽嫣不像说谎,她的确不知道硝石的来源!” 焦震不明所以的说道:“既然这案子结了,他们也承认通过用硝石利用种尸来造成村民恐惧,那就可以结案了!师爷为何一定要追究那硝石的来源!” “大人,推案不能留未解之谜,所有事情只有证据确凿,才能防止他们翻供。事事明了,等上面复合时,大人也不会遭到他人挑战!”荆子言解释说。 三人走出牢房,已经子时。回到提刑司,荆子言才解释道:“大人,我执意想查清硝石的来源,是因为我怀疑在陇右府内,有人私自采矿,否则这么大量的硝石,他从哪里得到的。硝石可用来做炸药,所以我大宸对于硝石的开采,售卖都有严格规定!一旦有人大量购买硝石,一定会上报官府!” 焦震讶然,他没想到一个案子能牵扯出另一件案子。私自采矿,在大宸可是重罪。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的乌纱帽,幸好还在! 他略带哭腔的说道:“师爷,咱能先把这薛大人的案子结了,朝廷命官被杀,上面催的紧,剩下的慢慢查!” “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每次这种大案子都让我碰上!这些案子一个弄不好,就会掉脑袋啊,师爷!”焦震说道。 荆子言似笑非笑的说道:“大人,您为何不从另外的角度看,如果大人把这些案子都破了,大人的升迁指日可待!私自采矿,如果真的查处开采之人,可不是大人破几个小案子能比的!” 听到此言,焦震哭笑不得:“师爷啊,你怎么还有心情打趣我呀!我还是连夜把薛大人被杀一案呈上去!” 说罢焦震一头扎进了书房。荆子言跟静颐回到东画厅,“静颐,明日去刺史府功曹处调一下这几年开矿的文书!” “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 命案再起 第二日刚到卯时,柳静颐便自然的睁开眼睛。相对于案子,她更在意的是,如今兰鹤谦被捕,药行垄断也就被废除,可以从外地调入药材,解决如今的陇右医药困境。 身为医者行医问药,是本分。她早早的便起床,来到院子里,见荆子言已经在院子里练剑,墨雨和寒澈也在旁边立着。寒澈见柳静颐过来,向他躬身行礼。“寒大哥你回来了!”柳静颐温和的说道。 三人一起等荆子言练完剑法,柳静颐上前行礼,并请平安脉。少时,荆子言练完最后一套剑法,收了剑息,边擦脸边说道:“对了,静颐,昨日我让你去刺史府调查采矿文书一事交给墨雨去办,你去办另一件事!” 他端起石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如今案子已破,药行垄断之事即可破除,你去准备一下,把义诊之事开起来,将这陇右的咳症治好!”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办。” 元谨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走来,只见他捂着胸口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嘴角带着血,不停的喊着:“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为何如此慌张!” “主子,小人昨日发现有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人与那汪青见面,听着那银质面具骂道,你该知道那笔生意对大业来说有多重要,可你居然见色起意,坏了我的大事,简直是该死!你现在已经暴露,自己想办法吧!” “那人出来,小人便跟了上去。可没承想跟到城外的林子时,小人便遇到了埋伏,是一群黑衣人,小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小人又回到刺史府,见那汪青已经上吊自尽了!”元谨单膝着地,低头道:“主子,属下办事不力,坏了主子的事儿,请主子责罚!” 论武功,元谨的武功并非上乘,否则也不会被人伤了命根子。在荆子言身边这几个人中,他不是寒澈的对手,而寒澈打不过墨雨,荆子言的武功又在墨雨之上。 所以当荆子言见到他时,也没指望他去做这些打打杀杀的活计。荆子言淡淡的说道“起来吧,下去养伤吧,静颐去给他看看!”又是这个银质面具,荆子言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攥起拳头重重的的咋在那石桌上。 “主子息怒,属下这就和墨雨去探查城外树林,看看是否留下什么线索!”墨雨说道。 紫苏扶着元谨起来,回到房间,柳静颐为他诊脉后给他开了一剂方子,并拿出一个小玉瓶,嘱咐:“元大哥,这是护心丹,以后打斗的时候受到内伤时,及时吃一颗,可保性命无虞。” 随后她又拿出一小瓶药膏,嘱咐:“这是创伤药,外敷一日三次,可快速止血化瘀。元大哥的伤不日即可痊愈!” 元谨艰难的起身向柳静颐行礼:“有劳静姑娘了!” “元大哥,你好好养伤!”说完柳静颐便走出元谨的房间。“主子,元大哥受了内伤,从元大哥的伤势来看,是刀伤,行刺之人善用刀作为武器。且是左撇子。” 荆子言颔首。他内心隐约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柳静颐话音刚落,焦震便派人来请荆子言:“大牢内的乌兰涉儿和兰鹤谦被杀,让师爷赶紧过去一趟。” “什么!”荆子言一惊,这边汪青自尽,大牢里相关涉案的人便被杀,看来这背后还藏着更加不为人知的事情。 荆子言带着柳静颐匆匆来到大牢中,只见焦震已经焦头烂额,正在斥责俯身跪地看管监牢的几人。原本以为这个案子破了,不能说有功,至少无过,可这案犯被杀,弄不好他又会落一顿申斥。 见他们走来,焦震急忙迎上来,哭丧着脸说道:“师爷,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唉……”荆子言安抚道:“大人莫慌。”他朝地上的几人问道:“昨天夜里可有什么人来大牢?” 几人想了想,回忆了一下,说道:“回师爷,并没有人来大牢探监!”柳静颐走进牢内,检查了乌兰涉儿和兰鹤谦的尸体,发现尸体嘴唇发黑,是典型的中毒症状。她俯身闻了闻死者口中的气味,说道:“主子,是西域草头乌!”。 似是想起什么,柳静颐又极速来到墨咄羽嫣的牢中,幸好她没事。也就是说,这下毒之人针对的只是乌兰涉儿和兰鹤谦,并不想动墨咄羽嫣。 荆子言刚开始怀疑有人私自采矿,这其中的知情人士就被灭口,这不能不让人怀疑,亦或者说对方早有准备,在这二人被抓后,就做了好将其灭口的准备。 知道他怀疑这件事的人不多,只有焦震和柳静颐。柳静颐自然不会多嘴,而焦震正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不会向外人透露,毕竟这关系着他的升迁。那么风声就是从这大牢内走漏的。他想起,昨日在审问硝石的来源时,看管监牢的几人都在。 这背后之人急于将他们灭口,反而让荆子言确定,在这陇右之内的确有人在私自采矿。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荆子言心中有了底,他故意大声道:“大人,或许是几人畏罪自尽也说不定,毕竟杀害我朝朝廷命官,罪在不赦!” 说完他给焦震使了一个眼色,焦震了然,配合朝那几个狱卒说道:“既然这样,你们将尸体看管好,回头本官来让仵作验尸,验完尸你们几个就负责找一个收尸人,把尸体收了。” 说罢,他和荆子言便走出大牢。只是走到门口,柳静颐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若隐若现。她立刻想到,这大牢的确有人来过,要么是狱卒有人撒谎,要么是来者避开了狱卒。 回到提刑司衙门,荆子言才说道:“大人,还请查一下那几个狱卒的身份,我怀疑这几个狱卒有问题!” 焦震急忙命张涛私下去调查,“不过大人,这也正说明在下的怀疑是对的,这陇右府内,的确有人在私自采矿。还有一件事,大人汪青自尽了!” 荆子言话音刚落,刺史府派人来报,说今日早上发现长史汪青在房中自尽。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之涵谷 汪青是在书房中自尽。当焦震一行人到达刺史府时,汪青的尸体还悬挂在房梁上。刺史府的官员们一个个面如死灰,接二连三的刺史被杀,长史自尽,让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这刺史府绝对有鬼,否则怎么会连连出事。 长史不在,司马江暂代刺史府一切事物。司马战战兢兢的向焦震回禀:“大人,下官们今日来刺史府点卯,但汪长史一直未来当值,下官们便来到书房中,却发现汪长史已经自尽,下官们不管擅自挪动汪长史尸体,便先行去派人禀报大人。” “大人,这房中一切下官们都未曾让人动过。” 焦震淡淡的说道:“本官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荆子言扶起汪青脚下的凳子,却发现用来自尽的凳子,距离汪青的脚有一尺远。他冷笑:“大人,汪长史并非自尽。” 焦震见状,似是已经预料到,说道:“这对方的动作起码抢先了我们三步,我们刚开始怀疑有人私自采矿,这汪长史就被杀,这等于不打自招。” 在汪青的书案上,荆子言发现一封遗书,打开发现其写到:“罪臣汪青望北而败,臣本布衣,幸得苍天眷顾,中得进士,然自幼苦难让臣难以忘怀,顾上任之后,见到银钱便止不住想纳入囊中,于是乎,但凡有人给臣赠送银两,臣来者不拒,这才造成陇右药行垄断,以致酿成今日之祸,臣自知罪孽,不可原谅,故自裁以谢罪!” “大人,这汪青在遗书中承认,是他收受贿赂,导致药行垄断!”荆子言沉声道。 焦震颔首,有些苦恼:“只是如此以来,我们想查的另一桩案子,线索就断了!” “大人,其实无妨,另一桩案子,我们现在还有一人!”他神秘的笑了笑,说道:“更何况,这汪青自杀,对手的不打自招,反而给我们留下了更多线索!”说罢,他目光看了看这封遗书。 不过此事,还请大人对外宣称汪长史畏罪自裁。焦震拿着那遗书走出门外,等在外面的官吏们,已经焦躁难耐。“诸位大人,这是本官在汪长史的书案上发现的一封遗书,烦请各位看看,这遗书是否是汪长史的字迹!” 司马江思敬从焦震手中接过遗书,打开仔细阅读辨认,拿着遗书的手逐渐颤抖起来:“这……这……这……。”他愤怒的将遗书递给其他官员,才痛惜的说道:“大人,是下官们失察,未对上官行劝阻规劝之责,才让汪大人犯下如此之过,下官有罪!” “这么说你确认这遗书上的字迹是汪长史的笔迹了?” “下官确认无误!”江思敬恭敬的说道。其他官员也随之附和:“下官等确认笔迹无误,下官等有罪,未对上官行规劝劝阻之责,请大人降罪!” 焦震沉声道:“刺史府官员有此纰漏,委实因为这行贿之人隐藏颇深,才令各位大人不察,实乃令人痛心的教训,此后望各位大人做事需小心谨慎,不让人有可乘之机!” “下官等谨记大人教诲!” “好了,各位大人先去忙吧!本官有些事情,还想问一下江司马!” 待官吏们都下去,焦震才开口道:“本官听说这刺史府一直闹鬼,起因是一位女子在刺史府门口遇害,本官听百姓们说,那女子是伽罗人!” 江思敬叹了口气:“唉,大人有所不知,自从那伽罗女子在刺史府门口遇害,这刺史府就再也没有了安生日子。那女子薛刺史刚刚上任,对府内一切事务还不熟悉。” “可有查过那女子的身份?” “内中详情下官并不甚了解,该女子的一切事务,都是汪长史操办的?” “汪长史操办?” “那时,那女子刚刚来到我朝,来刺史府登记造册,因其是伽罗人,下官便让礼房主事负责具体的适宜。经礼曹接待之后,得知该女子是来我朝寻人,说是要寻一个叫墨……什么的人,下官并未记得这个名字。” “哦,下官去让礼房主事来告诉大人,礼曹接待过那姑娘!”说罢江思敬便着人去唤礼曹。 礼曹沈枳来之前已经知道焦震的意思,便将那女子的所有文书一并带来:“小人沈枳见过大人!” “你来向大人说一说,刺史府门口的那名女子!” 沈枳说道:“回大人,那女子是伽罗女子,自述名叫呼兰,说是要来我朝寻一位叫莫羽的人。她自述因家中遭难,只剩下她一个,所以要来投靠这位莫羽姑娘。我朝规定,遇外朝百姓来我朝,有需要求助者,必对其提供帮助。” “小人便着人去查这位叫莫羽的人,但下官查遍所有户籍文书,并未找到这个叫莫羽的人!小人觉着事有蹊跷,便禀告了汪大人,汪大人便告知下官,他来全权负责此事!” “不久,那姑娘便出事了,死在了刺史府门口!”沈枳说道。 “大人,这是那姑娘所有的文书!” 焦震接过文书,看了看,将其交给荆子言。只是这文书之中,除了记载此人姓谁名谁,死因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记录。 荆子言疑惑的问道:“这伽罗女子枉死在刺史府门口,可验过尸,此前听汪长史说过,姑娘死前状况凄惨,似乎是被人强暴过。人撞死在刺史府门口,说明是有极大冤屈。” 沈枳答道:“小人惭愧,这姑娘之事,汪长史命下官们不得插手,所以那姑娘的身后事,下官们也不甚明了,只是听说那汪长史找了收拾人,草草的将人埋了!” 焦震和荆子言对视了一眼,心中了然,其中定然有不为人知的隐秘。焦震吩咐道:“还请江司马派人去打听一下,当日是谁将这姑娘收了尸,将那人带到本官面前!” “哦,本官已经将薛刺史遇害的前因后果上奏朝廷,想必不日朝廷就会有新的任命!在此之前,还请江司马暂代府中一切事务!”焦震嘱咐道。 “哦,对了江司马可知这陇右府内,可有什么避暑胜地,本官上任以来,一直在忙薛刺史被杀一案,如今终于结案,虽然案犯在牢中自尽,但其自尽前皆具实交代的确是他们合谋杀害了薛大人和纪家!如今案子已结,本官想找一个清净幽凉之地休息两天!”焦震含笑问道。 江思敬和沈枳一听,面面相觑,自从那伽罗女子在刺史府闹鬼以来,刺史府的官吏日日提心吊胆,精神过度紧张,如今虽然薛大人被杀一事案子破了,可这刺史府闹鬼的事儿,并未消停,如今又死了个汪长史,他们现在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焦震居然在这个时候提出去修养! 见江思敬面露难色,焦震疑惑的问道:“怎么,江司马有什么难处?” 江思敬为难的说道:“回……回大人,这刺史府的闹鬼的事儿,还未解决……您看?” 焦震有些不悦:“这世上哪有什么闹鬼,不过是人的障眼法罢了,江司马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还会信这无稽之谈!” “更何况,境由心生……” “是……是……是……大人说的极是。只是下官们委实不清楚,为何会闹鬼,也不知道这闹鬼的源头在哪儿!” 此时荆子言悠悠的说道:“诸位大人不必担心,既然汪长史已经畏罪自裁,想必这刺史府也能安生了。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即便真的有鬼,当初操办伽罗女子身后的事的人已死,那鬼也就消停了!” 江思敬看了一眼荆子言,无奈的说道:“但愿如此吧。大人,这陇右府内,有一处避暑的好地方叫之涵谷,是陇右府的有名的富商金万贯在城外山中建造的一处避暑庄园,那里环境优雅清净,平日里金万贯也不在那里居住,只有到了炎炎夏日才去山中避暑。” “下官这就知会金万贯,安排大人去之涵谷小住!”江思敬说道。 焦震拒绝:“不必,既如此,既是本官想修养,怎可让人破费,本官自己安排即可,一应费用皆由本官自理。” “如此本官就将这汪长史和遗书之事,一并上奏朝廷,诸位大人可安心办公了!”说罢,他带着荆子言等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刺史府。 留下江思敬一脸茫然。一旁的沈枳说哭诉道:“大人,这焦大人去修养,我们这些小官们可如何是好!” “唉,自求多福吧……”江思敬忧心忡忡的说道。刺史府内的情况,他虽略知一二,只是事关身家性命,他对暗藏在刺史府内的黑暗,能躲就躲,能推就推,不想沾染一二。所以,他也只是隐约觉着,这刺史府内有阴影笼罩,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哦,对了,江司马烦请将工房主事请到刺史府,我有些话要问。”突然间,焦震回过头,出其不意的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杻阳山的异响 回到提刑司衙门的焦震,已经满头大汗。盛夏的季节,虽然刚到辰时,早上的阳光射在人的身上,让人汗流浃背。虽然焦震此时满头大汗,内心却着实的感到透心凉。他不知道这陇右府还隐藏着多少不堪,那江思敬闪烁的言语,让他心中更加彷徨。 焦震深沉的说道“师爷,这案子似乎深不见底啊!” “大人可是怕了?” “本官倒不是怕,而是不确定这背后能翻出什么事情,会涉及什么人,我们的调查又会受到那哪些障碍。”焦震有些茫然的说着:“你知道,本官的品级只是从五品上。有些事情,非本官之力所及!” 荆子言明白焦震的担忧,他感同身受。如今他只是被案子推着来到这陇右,只想查清自己中毒的真相,这阴谋到底是针对他,还是他只是一个受牵连之人。如此已经困难重重,他无法想象,如果真的回京,又会是怎样的险象环生。 他只好安慰道:“大人,尽人事听天命。大人尽力就好!” “主子,在大牢中和汪长史的遇害现场,属下皆闻到一股清香味,两种味道相同。说明案发时,均有第三人在现场!” “主子,这第三人会不会就是那银质面具?”柳静颐猜测道。 荆子言摇摇头,叹声道:“如今,关于那银质面具的一切,我们皆未有任何线索,上次墨雨和寒澈二人联合与其交手,都未占到任何便宜。巧的是元谨也碰上了银质面具,还和一群黑衣人交了手。但两次交手均为或得有用的线索!” “如今我刚刚开始陇右有人私自采矿,汪青就自杀了,虽然这种行为属于不打自招,可这也等于断了线索!”荆子言冷冷的说着。 “对了,如今汪长史被害,药行垄断被废,我已经命人从外地调配药材过来,等药材到了,静颐你就开始着手义诊之事,这陇右的咳症也该除了!” 柳静颐悲悯的说:“属下一直以为这咳症是天灾,可没想到原来是人祸,且故意造成的药材缺失,让这陇右地区的无药可救,行医本是为了治病救人,如今却成了杀人的利器!” “好了,你去准备吧,我与大人商议一下去之涵谷的事宜。” 这是荆子言与焦震早就定好的计策,既然怀疑陇右府内有人私自采矿,如果在官方查不到,那就悄悄的查。按照正常的矿藏推测,一般采矿主要在山上进行,而整个陇右一带,包括凉州、沙洲、肃州等地,就只有分布在陇右城外五十里的杻阳山脉。 这山脉共由大大小小的三座大山和两座小山组成。荆子言查过文书,这杻阳山北坡盛产硝石,从山脚到山顶绵延不绝,杻阳山体主要由硝石组成,开采硝石可用来制黑火药。 因为硝石的特殊性,杻阳山上的开采由官府严格把控,采矿需先向官府申请,获得批文后,才能动工,且每日开采数量需向官府报批,硝石的流向也由官府严格把控。 事实上,经过演变,杻阳山上的硝石开采已经不允许私人开采,私人申请不再发放批文,官方需要硝石时,由官方组织人力开采。 原来杻阳山上附近的住户,尤其是原本以采矿为生的住户们,被官府分流至城内,给他们房屋,重新划给他们田产。而他们手中原来所持有的杻阳山地契,由官府出钱购买,成为官方地契,为了不让这些住户们没了谋生渠道,沦为流寇,官府甚至给他们安排活计。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为了防止人们私自采矿,官府无法把控硝石的流向。 但因为伽罗与大宸的那场战争,为了筹集银两做军饷,官府又将部分杻阳山的地契拿来公开拍卖,但规定这些地只能用来种植田产或植被、建筑房屋,绝对不能用来采矿,并在地契上专门写明是房屋地契或者是田产地契,并非矿契。 那金万贯的之涵谷就是这么来的。他从当初的官府手中买到了杻阳上山的一块房屋地契,这块地契原本是以前的住户们开采出的一座硝窑,后来经官府查封之后,将矿契购买过来之后,官府重新制作契约,变矿契为房屋契。 这个窑原位于两山之间的一个较为低洼的地带,由于开采造成沟壑纵横。金万贯买来之后,耗费巨资将其填平,并在此基础上盖了豪华的避暑山庄,并起名为之涵谷,除了接待生意场上南来北往的主顾们外,还经常接待来此避暑的官员。 每到盛夏,金万贯就自动安排刺史府和提刑司衙门的官吏们来此避暑,一应费用皆由金万贯出,美其名曰:“官府为陇右百姓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他们无法为官府分忧,只能在吃穿住行上为官府提供服务,这是他孝敬官府的一片心意。” 平日里,金万贯并不在之涵谷居住,每年只有到了盛夏时节,金万贯才携家眷去山里避暑。这也能说的过去。金万贯是这陇右首富,也是那八珍楼的家主。八珍楼以陇右特色食品为主,面食居多,同样都是面条,金万贯家的面条细腻劲道,汤色鲜美,慢慢的金万贯又开发了其他的菜色,配着当地的特色面食,逐步成为陇右一带最大的最大的酒楼。 根据此前查阅的文书资料,荆子言颇有些不相信的说道道:“大人,一个以吃食为主的酒楼,居然能发展成为这陇右的首富,颇有些不可思议!” 焦震颔首:“是啊,这陇右虽说地处偏远,但这一带多产药材,这陇右药商居多,却未曾想一个酒楼起家的人,居然能成为陇右首富,这倒是颇让人意外!” 荆子言补充道:“更何况,这两年因这咳症,百姓们外出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之前我见镇子上的一些铺子都关着,那这金万贯又是哪儿来的银钱来保持那八珍楼的运营,进而守住这首富地位!” “我倒是相信,兰鹤谦在这几年,倒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他讥讽道。 也罢,焦震冷笑道:“既然如此,今日我做东,请大家去那八珍楼尝尝他们家的特色菜肴!” “师爷,你带上柳大夫,我唤上张涛,我们去那八珍楼尝尝!顺便去见见金万贯,与他商议一下我们去避暑一事!” 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大人,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去那八珍楼,便让那金万贯直接带我们去之涵谷,给他一个出其不意!” 说话间,刺史府工房主事过彦及按指示来拜见焦震。“小人过彦及见过大人!” “过主事免礼,本官叫你来,是有些问题想请教,这几年朝廷可有下达命令开采硝石?” 似是知道焦震要问什么,过彦及将准备好的文书折子一一递给焦震:“回大人,这几年朝廷并未教令开采硝石,所以近年来杻阳山一带皆是做禁山处理!” “官府在杻阳山也加强了巡逻,除了山上住户,并未外人进山,也未见有人动工开矿!” 过彦及公瑾说道。 “过主事好玲珑的心思,居然知道本官想问什么!”焦震突然厉声道。 但过彦及始终神色如常:“大人,小人听说薛大人一案,涉及硝石,自然就想到大人会问及小人,所以下官提前做了准备!” “你倒是心思活络!”焦震目光如炬的盯着过彦及。“大人,小人在这刺史府做事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就炉火纯青。小人不仅知道大人想查私采一事,还知道那汪长史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焦震冷笑了一声,“哦?看来你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那过彦及神秘的说道:“大人,昨日夜半,小人去茅厕出恭,却见到汪长史书房中影影绰绰,看似是两个人在争执。” 他有些闷闷的说道:“其实大家都清楚,刺史府里如今不太平,尤其是汪长史背地里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荆子言忽然语气凝重的问道:“不为人知的事情,为何你会知道?大家又为何敢怒不敢言?” 过彦及叹声道:“其实从三年前起,杻阳山附近的人就来刺史府报案,称在山上听到了巨响,小人就派人去查,却未查到任何异常。后小人将此事报给汪长史,汪长史说既然未有异常,便不予理会,可连续三年年年都有人来报案,小人不才,一直担心杻阳山上会出什么事儿,小人家中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童,小人不想折在这杻阳山上!” 荆子言蹙眉:“那汪长史不管,还将江司马,江司马是何态度?” “江司马听闻此事,避之不及,直说以后杻阳山之事,不必告知他,可直接告知汪长史,但小人再三禀告汪长史,汪长史都告诉小人不必理会,说山中环境复杂,有异响也正常!” 突然过彦及直接跪倒在地,俯身叩头:“小人真的是求告无门,大人!小人主管工事,如果杻阳山出事,小人一家老小性命不保啊!大人,求大人保小人一条性命!六房主事皆不属于正式官吏,如果一旦出事,小人是第一个挨刀的!” “你的意思是,汪长史、江司马明知山中有异常,却放任自流!”焦震冷冷的问道。 “小人不知道,小人只知道,连续三年来,小人每年都能接到百姓报案,今年更是响动异常,接到报案的次数越来越多!” 过彦及定定的说道:“大人,杻阳山上产硝石,我朝明文规定不允许民间私自开采,对于杻阳山的管理也异常严格,小人虽然不确定是否有人私采,但这异象绝不正常!”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金万贯 焦震翻阅着过彦及呈递的文书,上面清晰的记录了杻阳山上的异响时间,无奈全被被汪长史忽视。 荆子言神色凝重的说道:“大人,如此说来,这杻阳山上绝对有不为人知的猫腻,我们需做好部署。” 荆子言又问过彦及:“你可查过那异响的位置?” 过彦及摇摇头:“汪长史从不让我们靠近杻阳山。后来那杻阳山上一度传出闹鬼的事情。” “好,你还知道什么?” 过彦及想了想:“好像是去年,有几个村民进入杻阳山打猎,再未出来,他们的家眷还来这提刑司报过案。” 焦震内心一惊。只听过彦及又说道:“当时还是赵大人在任,赵大人派人去了一趟杻阳山,派去的人回来说杻阳山上有鬼,那村民是被鬼抓走了!” 堂堂朝廷命官,居然会用如此无稽之谈来搪塞百姓,真真是草菅人命。荆子言周身不由的散发出一股寒气,但当着焦震的面,他又不好表露。似乎是感受到荆子言的愤怒,焦震叹道:“想不到如今的官员,对待百姓居然如此的敷衍了事。” 荆子言忍不住问:“大人,下属官员如此的为官不正,朝廷的监察御史难道不知么!” 见荆子言有些怒意,焦震不由的讥笑道:“师爷啊,你到底是年轻啊,年轻气盛,也未走入官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蝇营狗苟,别的不说,难道你忘记了薛刺史原本就是御史中丞!” 荆子言这才想起,那薛文奕每年所收受的十万两银子,他们尚未查出究竟是谁向其贿赂的。焦震无奈的叹了口气:“如今的朝廷……” 接下来的话,他并未说出来,妄议朝政,尤其是现场还有其他人,他不想节外生枝。他对过彦及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焦震这才说道:“今上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却仍未立太子,几位皇子暗地里结党营私,公然在朝堂上对抗,朝内党争严重,朝臣们忙着站队未来的新君,哪有心思管理政务!” “这……朝臣们难道不劝说圣上早立太子?”荆子言内心升出一股戾气,明亮的眸子此刻有些深不见底。 焦震叹了口气:“今上共有7位皇子,顺利长成的有5位,为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大皇子乃中宫嫡出,可品行么……”焦震顿了顿:“大皇子向来为圣上所不喜………所以圣上一直迟迟立太子。” 闻言,荆子言那深邃的凤眸闪过一束锐光:“圣上迟迟不立太子,就相当于给其他皇子争斗的机会,也难怪朝臣们心不在朝政上!” “是啊……如今的朝臣们都在忙着站队呢……尤其是前些日子圣上突发晕倒,朝臣们活动的就更加频繁了一些……” “所以这些魑魅魍魉也就都出来了!”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理清其中的关窍,荆子言心中有了底。但他有了更深的担忧,他似乎能够理解那江思静的作为。 焦震有些无奈的说道:“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其实刺史府的鬼魅,府中官员心中都有数,可皆揣着明白装糊涂,生怕沾染上给自己带来麻烦。因为即便是案子查清了,不一定能上达天听。朝廷也不一定有相应的惩处,甚至还会给办案的官员带来不小的麻烦!” 他有些泄气的说着:“或许他们都清楚杻阳山上的问题,只是装作看不见罢了!” 见焦震有些神色不明,荆子言明白,他这是对现实的失望,急忙劝说道:“大人,杻阳山所产为硝石,如果私自开采,流向不明,万一被歹人所利用,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大人” 荆子言言辞真诚的恳求道:“更何况,如果杻阳山出事,不仅百姓受苦,大人也将受到牵连啊!” 焦震苦笑:“师爷,本官好不容易爬到柳州,从五品下的官位,可柳州的一场暴乱,虽然案子破了,暴乱平息,我左迁至从五品上,虽说是升迁了,可这陇右水比想象的深太多了,本官真的升迁了吗?” “大人,在下自幼受教,不可以一时之得意而自夸其能,亦不可以一时之失意而自坠其志,在下相信以大人心怀百姓之心胸,日后定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荆子言真诚的劝慰:“这是在下的肺腑之言!” 一路走来,焦震的才能,荆子言看在眼里。焦震虽然有些迂腐木纳,却胜在愿意为百姓着想,为了不冤枉好人,有时宁可多花一些时间取证,也不轻易给人定罪。这在荆子言看来,已是不易。只要用人得当,会是一位难得的好官。 他此刻不仅仅是安抚焦震,也是为百姓争取一位好官。 荆子言的劝慰,并没有打消焦震心中的委屈与不忿,但他也只能咽下苦楚,说道:“那就借师爷吉言,如果本官真的有位极人臣的那一天,本官一定将你奉为座上宾!” 眼见已经午时,焦震笑道:“走吧,我们去尝尝那八珍楼的美味,你带上柳大夫,我去招呼张涛他们。” 一行人来到八珍楼。与想象中的宾客盈门座无虚席不同,今天的八珍楼门可罗雀,店内异常安静。见焦震他们走进,眼尖的掌柜急忙出来迎客:“几位看着眼生,是刚来我们这陇右吧。几位请楼上请。” 焦震并未着官服,而是穿了常服。但他身着青色圆领长衫,腰间配雕饰腰带。虽然已经年过四旬,身体已经发福,却遮不住多年为官形成的正气。一眼望去,就能认出他是为官之人。而他身边那位男子,着月白色交领宽袖长衫,只觉衣袂飘飘,长相俊美,风光霁月。 那掌柜心知这几位不是凡人,所以招待起来格外客气。一旁的张涛粗声粗气的说道:“这是我们新上任的提刑使焦大人,听说你这八珍楼特被有名,特地来品尝!” 那掌柜满脸堆笑,行了个礼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焦大人,您楼上请。” 掌柜为他们在楼上安排了一个宽敞的雅间。等焦震和荆子言落座,柳静颐也在荆子言身边落座。张涛和另外一个衙役,墨雨和寒澈在另外的桌子上落座。 落座后,柳静颐冷不丁说了句:“这八珍楼这个时辰居然会如此之少!” 荆子言不满的瞥了一眼柳静颐。掌柜陪笑着:“这些年咳症日渐严重,所以来此用餐的人也逐渐减少,这八珍楼就是靠着吃老底儿才撑着!” 柳静颐起身走到窗边朝外望去。虽说随着兰鹤谦被捕,汪青自尽,这药行的垄断被切断,但荆子言从外地调配药材最快也要两三日才能到,更何况司马汪思敬代领刺史府一切事务,进行审批也需要两三日的时间。 盛夏酷暑难耐,加上人们疾病未消,这街上的人仍然屈指可数,来这八珍楼用餐的人也相应的减少。柳静颐在心中犯起了嘀咕:“就这食客数量,这八珍楼还能保持陇右的地位,可当真是奇事一桩!” “这些年也是难为八珍楼,艰难的支撑着。”焦震叹道:“不过掌柜的放心,这种境遇就要改变了,这八珍楼昔日繁华的景象还会再现的。你们这有什么特色菜,给我们推荐一下!” 掌柜将菜单递上,并推荐了水盆羊肉等几道特色菜。“哦,对了,你们家家主,我想见见他,可否为我们引荐一番?” “我们家主此时在谷中避暑,如果大人想要见家主,小人即刻去通知家主。” “也没什么要事,左右不过是本官近日劳累,想去那金老板的之涵谷去避暑。”焦震笑道。 “这好办,小人这就去通知家主。”说罢,掌柜拿着菜单下楼。焦震这才收起笑脸。 “主子,这八珍楼……小声的嘟囔。 “静颐,我不是教过你,在外行走喜怒不形于色,更何况我们现在处于虎口中。”荆子言小声斥道。“一会儿用餐完毕,你便回提刑司衙门准备义诊之事,墨雨和寒澈随我一同去之涵谷!” “主子,您还是带上属下吧!”柳静颐请求。 “不行,你这沉不住气的性子,且功夫也不高,还不如留你和元谨在府衙,万事也有个照应。” 柳静颐这才悻悻的落座,嘴里不情愿的嘟囔着。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楼梯间传来阵阵粗犷的笑声。只见上来一个身穿褐色交领宽袖锦缎袍衫,附在腰间的手上,中指和无名指各戴一个明晃晃的大金戒指格外引人注意,腰间黑色革带上坠着一块儿价值不菲的玉佩。 大宸对服饰有严格规定,只有有官身之人才能着圆领袍衫,无官身之人,即便再富贵,也只能着交领袍衫。 只见来人笑盈盈的走到焦震面前,恭谨的行礼道:“小人金万贯见过焦大人!” 众人惊讶于金万贯到来的速度。如掌柜所说,如果金万贯在之涵谷,那之涵谷在杻阳山中,城外五十里处,从那杻阳山到城中,一趟即要半个时辰,这金万贯是飞过来的? 金万贯满脸堆笑的解释道:“小人正在这城中办事,听说下人说焦大人要去我那之涵谷避暑,小人岂敢怠慢,即刻便来了。” 他略显为难道:“按理说,大人去小人谷中避暑,是小人之荣幸,令寒舍增辉。可无奈这谷中不太平,前些日子小人得了两只犬,异常喜爱。可不知怎的,那两只犬突然发疯,见人就咬,小人无奈就将那两只犬关了起来,可半月前,那两只犬居然逃跑了,小人一直在山中寻找无果,小人担心此时如果接大人去避暑,万一那犬突然出现,伤了大人,那就是小人的罪过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紫云裳 焦震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荆子言,心知这金万贯是在找托辞,便笑到:“无妨,本官身边有的是衙役和护卫,自会照顾本官周全。本官近日因着查案着实劳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还望金老板能行个方便!” 金万贯略微一怔,但顷刻间便又陪笑道:“既然大人如此说,再推辞就显的小人不懂事了。小人这就回去安排,保证让大人休息好!” 焦震含笑道:“唉,不必特意安排,既然是我叨扰金老板,一切费用皆由我自理就好,我有近身的随从、衙役和护卫,自会护我周全。不如这样,待我们用完午膳,就随金老板去那之涵谷中!” 金万贯没想到,焦震会给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居然不给自己任何准备时间。以往招待官员避暑,为了能够伺候好这些官员们,金万贯早在尚未入夏时便开始准备,提前备好官员们的饮食起居,保证这些大人们入府后能吃好喝好,休息好,不被任何事情所叨扰。 当然,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当然也会提前藏好,不能让这些秘密惊扰了大人们的休息。因而连年以来入之涵谷避暑的官员们,做了多年的睁眼瞎。 但今年,因为之涵谷的动静相对于往年大了许多,原刺史致仕,病重不治而亡。刺史和提刑使空缺多时,当新任薛文奕到任时,已是五月份,金万贯来不及准备以往的饮食器具,而焦震比薛文奕到任更晚,也就更没给金万贯留出充足的时间准备。而最关键的是,金万贯来不及将那些隐秘藏好。 再加上薛文奕遇害,一时间人心惶惶,金万贯就更没有心思招待官员避暑之事。所以,当焦震提出今日去时,他内心升起一丝慌乱。但他毕竟是见过各种场面之人,随机应变是他的本能。 他微微一笑,弯腰拱手道:“大人,不是小人刻意阻拦您,只是寒舍今日的确不便。小人的小女一个月前撞了邪,小人请了法师做法,法师说要想驱邪,家中一个月内不能有外人进入!如今距期限还有两日,两日后小人定安排大人来这之涵谷避暑!” 说罢,他还朝身后的家丁看了一眼,那家丁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红布。那家丁走上前,金万贯小心翼翼的揭下盖着的红布,漏出一尊精雕细琢的白玉观音菩萨像。他解释说:“那法师让小人请一尊菩萨,小人便请这城中的玉匠雕了这尊菩萨,今日这菩萨终于雕好,小人这正要顺路去西郊外的观音庙开光!” 说完,他又深深行了一礼,请求道:“万望大人体谅小人的一片爱子之心!” 焦震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金万贯,似笑非笑道:“如此,本官也不好强人所难。那就两日后本官再去你那之涵谷避暑。” “谢大人成全!”金万贯躬身行礼,微不可察的吐出一口气。两日的时间足够了…… “既如此,大人请慢用,小人先行一步。”金万贯说道。 焦震颔首。金万贯携家丁下楼,不知怎的,脚下踩空,金万贯差点从楼下摔下来,幸好家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金万贯。他略显尴尬的直起身子,还不忘回头朝楼上之人尴尬一笑,随后迅速走下楼,离开了八珍楼。 焦震脸上的笑容随着金万贯的离开而消失。只听荆子言悠悠的说道:“整个陇右府就只有一家玉器店,位于西城的匠作坊内。观音庙位于西郊。两者都在西边,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而这八珍楼位于城中,这金老板取了观音,返回城中,再去西郊,怎么看都不顺路!” “大人,这金万贯不简单呢!” “看来这之涵谷,我们非去不可啊,他为自己要了两日的时间。”焦震蹙眉,思索着,又带着不解的说道:“这两日能做什么呢?” 说话间,掌柜亲自将焦震点的菜送了上来。那掌柜一边上菜一边滴溜着眼睛偷偷瞄着焦震和荆子言。“大人,您的菜上齐了,您慢用,这壶茶,是金老板特意吩咐的!”他将一个雕刻着一枝盛开的梅花的精美紫砂壶轻轻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那茶香气四溢,隔着楼梯,柳静颐就闻到了它的香味。等掌柜将茶壶放到桌上时,她就确定了这是紫云裳的味道。上好的花茶中夹杂着淡淡的紫云裳的香甜,等闲之人察觉不出来。 紫云裳有毒,有致幻的效果。柳静颐惊讶于金万贯的胆量,公然给朝廷命官下毒,意欲何为!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这紫云裳虽然有毒,却不致死,只是有致幻效果,食用越多,产生的幻象也越大。 柳静颐不确定这壶茶中夹杂了多少紫云裳。依照柳静颐所闻到的紫云裳那淡淡的问道,她判断剂量不会太大。更何况他们在两日后才会去之涵谷,提前两日下毒,究竟意欲何为!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抓鬼 荆子言正要为焦震倒茶,被柳静颐阻止。她与荆子言耳语了一番,荆子言原本俊美的脸上顿时冷若冰霜。 他用手沾着水在桌上写给焦震:“茶有问题!”。见此,焦震也是大为震惊。他想不到金万贯竟然如此的胆大包天。他忍不住在内心叹道:“幸亏静大夫跟了出来!” 荆子言不动声色的为焦震倒了茶,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而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此举看得焦震目瞪口呆。随后悄悄用内力将茶逼出体内。荆子言知道,在这八珍楼内定有金万贯的眼线。 果然在房间外,一个传菜的小二正悄悄的监视着里面的动静,并试图通过门缝看里面的情况,见荆子言喝下茶,小二一溜烟跑到掌柜面前:“启禀掌柜,他们喝下了那杯茶。” “知道了,继续去看看情况!”掌柜冷冷的说道。他若无其事的走到后堂,转动了一下博古架上的一个花瓶,那博古架缓缓打开,漏出一间密室。里面正坐着金万贯和一位身披斗篷戴着银质面具的男子。 只听那银质面具操着沙哑的声音问道:“那茶他们可喝了!” “禀主上,他们把那茶喝了下去!” “那就好,事情办的不错,下去领赏去吧!” “主上,焦震执意要去之涵谷,属下想请问主上的意思……”金万贯恭敬的说道。 银质面具冷笑:“既然他们想去,我们就满足他们!正好探探他的口风,如果可以为我所用,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属下这就去办!”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焦震虽然不能像荆子言一样将茶逼出来,但柳静颐给他们每人吃了一颗解毒丸,等闲的毒都能解,如此他们才放心喝下壶中的茶水。 她用随身携带的小瓶收集了一点壶中的茶叶和茶水,准备回去查验紫云裳的剂量。就这样一行人有说有笑的用完午膳,回了提刑司衙门。 回到提刑司,柳静颐急忙问道:“主子,大人可有觉得身体不妥!” “静大夫放心,有静大夫给的解毒丸,本官身体并无大碍。”焦震和善的说道。 “静颐,我也无碍。”柳静颐不放心,又给荆子言诊了脉,确定荆子言的身体无大碍,她才放下心来。又正色说道:“大人,主子,那金万贯身上,有浓重的硝石的味道。这是常年接触硝石才能留下如此浓重的味道。” “难道说那矿就在之涵谷内!”荆子言沉声道。“去通知墨雨,让他和寒澈提前去之涵谷打探一番,告诉他们切记小心行事,莫逞强!” 柳静颐心生不安:“大人,主子,要不还是别去那之涵谷了,属下这心里一直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虽说焦震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但内心却始终有一股正义之气,他知道如果此事不解决,最终受害的还是百姓。他沉思片刻,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荆子言也赞同:“大人说的是。静颐,你放心吧,我会带墨雨和寒澈进去,并随时与你跟元谨联系,一旦情况有变,你们随时在外接应!” 不过荆子言也感到奇怪,对方给他们下这种致幻的毒药,究竟是为了什么。焦震谨慎的问柳静颐:“静大夫,金万贯给我们喝的茶里究竟有什么?” “回大人,是紫云裳,此药产自西域,虽不致死,但是具有强烈的致幻作用,人一旦食用,会产生幻象。” “原来如此!”焦震恍然。“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为何金万贯在今日就迫不及待的给大人和主子下此毒。如果只是为了让大人和主子产生幻象,那进入之涵谷后,他有的是下毒机会,为何却如此的迫不及待!” 柳静颐此言一出,引起荆子言的警觉。“静颐,你去查清这茶中的剂量,我想知道,这茶中到底有多少剂量,再多备一些解毒丸,我跟大人去那之涵谷之前吃一颗,再多备几颗以备不时之需!” 他想了想,又向焦震建议:“大人,此次去之涵谷,需在外围多备一些人手,以防万一!” “好。这两日我让张涛安排!”焦震有些庆幸,幸亏今日金万贯拒绝了他们今日即去之涵谷的提议。否则,贸然进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大人,我记得过主事提到过,杻阳山闹鬼一事,还有村民进入杻阳山打猎失踪的报案,我去查一下卷宗!”荆子言道。 实际上,荆子言从见到金万贯那一刻起,内心就升起一股寒意,他心中惴惴不安,这种是他二十六年以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哪怕是被人一路追杀,一路逃亡至小田村时,他也未曾有过一丝动摇。 可这次的不安之感过于强烈。一时间,他竟然开始思念远在柳州的妻子和儿子。荆子言向来老成持重,足智多谋,每次遇险也能临危不惧,运筹帷幄,救大家于危难之间。所以他向来对任何事情都稳操胜券。 然而这一次,却让这位美如冠玉、风度翩翩的男子的,愁眉不展,忧心忡忡!他也想不通,为何今日就给他们下毒。 在卷宗室,在他翻阅了关于杻阳山的所有卷宗时,他似乎找到了答案。拿着卷宗,他找到焦震,与焦震细细的谋划了一番。 夜幕初降。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积压在空中,山雨欲来风满楼。柳静颐在房中静静的看书,紫苏坐在她旁边为她扇着扇子。“姑娘……”紫苏轻轻叫了一声。 酉时左右,荆子言将紫苏唤去,嘱咐她晚上一定留意外面的动静,保护好姑娘。荆子言身边这几个人中,只有柳静颐的武功是最差的。并且嘱咐她,一定看好柳静颐,不要仗着自己轻功好,就贸然行事! 但荆子言并不知道的是,虽说这紫苏武功在柳静颐之上,可胆量却远在柳静颐之下,她可以面对行刺面不改色,却对鬼怪格外畏惧。 见紫苏欲言又止,柳静颐合上书,温和的说道:“瞧把你紧张的,我们又不是没经历过大场面,这些肖小之辈,难不过主子的。放心。” “可……都说这种阴雨天最容易招鬼……”紫苏鼓起腮帮子,小声道。 柳静颐噗嗤一笑:“这世上哪有鬼呀,不过是人装神弄鬼而已!不信啊,今晚主子定能把那妖言惑众的女鬼抓住的!” 说话间,庭院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打杂的婆子脸色惨白的叫着:“有鬼啊!救命啊,有鬼啊!” 随后就听到庭院里传来一阵打斗声,打斗声逐渐减小,最终没了声音。柳静颐这才拉着紫苏跑出房间。只见元谨和张涛用刀压着一个身着白衣,披头散发的女子。那女子被捕后,不停的扭动着身子挣扎着,试图挣脱桎梏。女子双手上那狭长而漆黑的指甲,乍看之下,真的与鬼手相像。 即便是被捕,那女子始终仰着头,披着的头发遮挡着她的面部,元谨用刀小心的将女子的头发剥开,突然一个响雷劈下,接着一道闪电的白光映照在女子那狰狞的脸上,这场景还真与鬼无异。那女子面色惨白,眼神发狠,唇色鲜红,朝着众人不断的龇牙。 瓢泼大雨猝不及防的从空中泼下来,众人急忙退至正堂。滂沱的大雨将女子脸上的惨白冲刷的一干二净,唇上的鲜红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一身白衣,还能证明她做过“鬼”。 荆子言让元谨点了女子的穴道,让紫苏押着她找府中的婆子给女子换了衣衫。期间焦震和荆子言也分别更换了干净的衣服。再将女子押过来时,他们才看清整理好仪容的女子,居然是一位金发碧眼的伽罗人。 荆子言淡淡开口:“想必你就是一直闹的刺史府阖府不宁的女鬼吧,说说吧,身为伽罗人,是如何来我朝的!” 女子梗着脖子不开口。焦震道:“姑娘,你该知道,就你今日在这提刑司衙门装神弄鬼,搅扰朝廷官员,本官就能判你一个图谋不轨之罪,依照《大宸律》,本官即刻就能判你斩刑!” 女子依旧不开口。 柳静颐闻着她身上那浓重的硝石味道,用衣袖遮了一下鼻子。她绕道荆子言身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朝那女子说道:“你固然不怕死,可你死了,可有想过你那在之涵谷的亲人?” 如果知道提刑司衙门里的这一幕,金万贯一定会后悔,当初就该让她嘴中藏毒,一旦被捕,就立刻服毒自尽,就不用担心隐秘被泄露。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之涵谷爆炸 听到“亲人”二字,那女鬼狰狞的表情渐渐缓了下来。荆子言的猜测是对的。他在赌,这女鬼背后有隐情。刚刚在打斗之时,荆子言能看得出,这女鬼只想吓唬人,并不想伤人。 见状,荆子言从袖口中拿出一张图,递给她:“卷宗记载,一年前有一队伽罗客商来陇右,客商一共八人,其中有一对姐弟,来陇右之后,这对姐妹就被报失踪了。那对消失的姐弟中的姐姐就是你吧。” “这是当初客商的领队来官府报案时,官府根据领队的描述做的画影图形。说说吧,你为何会失踪,又为何会在刺史府装神弄鬼!” 见那女子依旧不语,荆子言又和善的循循善诱:“你装神弄鬼是被逼的,有人以你弟弟的性命相要挟,让你为他们办事?” 女鬼有了一丝动容。她眼含泪水看向荆子言:“大人,如果我说了,你能救我弟弟吗?” 荆子言颔首。“这里是提刑司衙门,焦大人就是这陇右的提刑使,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百姓们的冤案。” 焦震缓声道:“你有何冤屈,尽管向本官诉来,本官定为你做主!” 那女子泪如雨下:“回大人,民女叫赛察布尔,我家中经营药材生意,一年前与弟弟来这陇右贩卖药材。来到陇右后,就与陇右最大的药商益禾堂谈生意。益禾堂给我们的价格极低,我们是小本生意,这么低的价格我们根本赚不到钱,便想着再去其他药店问问,碰碰运气,毕竟我们的药材正是陇右急需的药材。” “当益禾堂堂主兰鹤谦得知我们不想卖给他后,说要设宴款待我们,一来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二来是还想再挽留我们,让我们再考虑考虑。弟弟本着多一个客户比少一个客户的想法,就与我一起去赴宴。在宴会上,弟弟与兰鹤谦相谈甚欢,把酒言欢,当日我们都醉了,后来便不省人事。” 她继续抽噎道:“再醒来我和弟弟分别被关在不同的小黑屋中,兰鹤谦告诉我,只要我听他的话,便保证弟弟的安全。” “他要你做什么?”焦震问道。 她擦了擦眼泪,看向焦震回答道:“开始并未有明确说要我做什么,只是让我每天习武尤其是练习轻功。我隐约听到,他好像是想让我去代替某个人。哦,对了,三个月前,有个伽罗女子在刺史府门口撞死,自此那兰鹤谦便让我每个月初一十五,以及那女子的忌日时去刺史府装鬼。” “后来我才知道,那女子是执政派来的人,是来找他女儿,只是没想到被右毕节的人发现,将那女子残害了。” “我听兰鹤谦说,右毕节在陇右找了一群山贼,不断的追杀那姑娘,那姑娘本想到刺史府求救,没想到了刺史府击鼓,却始终没有人开门,那姑娘在刺史府门口被山贼抓走后,被那群山贼给玷污了……第二日那姑娘不堪受辱,在刺史府门口自尽” 柳静颐观察着这赛察布尔的神色,同为女子,听到那女子的遭遇都会为之惋惜,可这赛察布尔脸上毫无怜悯之情,仿佛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更何况,那女子与她一样,同为伽罗人。 愿为同社人,鸡豚燕春秋。异地遇同乡本是佳话,可在这女子身上,柳静颐看不出任何的同乡之情。 “自此,兰鹤谦便让我去刺史府装鬼,搅的那些官员不得安宁。” 荆子言沉声问:“这期间你可见过你弟弟?” 赛察布尔点头道:“每一次扮鬼之后,他都会让我见一次弟弟。弟弟被他用毒药控制,每个月,他会给一颗解药,缓解弟弟的疼痛。” 焦震皱眉,问道:“那兰鹤谦被捕之后,按理说要挟你们的人已经没有了,你为何继续装神弄鬼?” 赛察布尔道:“大人,在兰鹤谦被捕的当日,我和弟弟就被人掳到了之涵谷,金万贯继续用毒药控制我弟弟,让我在山里装神弄鬼。” 焦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沉声问:“你可知是谁掳的你们姐弟?” 赛察布尔摇摇头。此时荆子言问道:“你平时跟弟弟住在之涵谷的什么地方?” 赛察布尔继续摇头:“我不知道,每次到了进出之涵谷,他们都会命人把我眼睛蒙上,到了住的地方,再给我解开。” “那你可清楚你住在什么位置,或者大体能够记得自己进入之涵谷后需要走多久?” 赛察布尔又摇摇头:“我和弟弟住的地方像是在地下,墙壁和门都是坚硬的石头,我想他们是防止我和弟弟逃跑。” “哦,对了,虽然是在地下,我每天都能听到凿壁的声音,地下的空气也特别干燥,空气中的味道异常难闻。” “金万贯让你来提刑司装鬼,是为何?”荆子言又问道。 “尔等凡夫,坏我……”后面的词有些记不住,她又低头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布条,看了一眼,又说道:“尔等凡夫,坏我修行,今以尔命,抵我修行,欲想活命,祭我为神” 站在一旁的柳静颐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女鬼,连词都记不住,怎么吓人呀!” 赛察布尔涨红了脸,小声道:“金万贯就是想阻止大人去之涵谷。金万贯说已经给你们喝了紫云裳,官府之人向来忌讳被鬼缠上,所以只要我今日来这提刑司衙门折腾一番,你们就不会再去之涵谷。” 至此,焦震和荆子言才明了,为何今日就给他们下紫云裳。荆子言微微一笑,又问道:“你可知在你之前是由谁来扮鬼?” 赛察布尔一愣,不解的问道:“在我之前?小女不知。” “好,知道了” “大人,求求您,放我回去,我要是不回去,我弟弟就会没命的!”她哀求道。焦震叹了口气。荆子言道:“大人,放她回去吧,她回去也能在之涵谷给我们做个内应。” “我们和大人两天后会去那之涵谷,到时候我自会想办法救你和你弟弟出来,你可愿意配合我们?”荆子言沉声问道。 “如果大人能救我和弟弟出牢笼,小女愿当牛做马供大人驱使!”赛察布尔磕头如捣蒜。 “静颐,命人带这姑娘换上她的鬼府,穿这套衣服回去,她和她弟弟皆会没命!”荆子言寒声道。 柳静颐和紫苏将这姑娘带出去,又找了府内丫环为这姑娘更衣。待将这姑娘送走,柳静颐又回到正厅,才忧心的说出自己的担忧:“主子,那赛察布尔的话……” “我知道,她没有说实话!”荆子言淡淡的说道。“但这并不妨碍她与我们里应外合。” 焦震听着有些云里雾里,但此时他也不想多问,毕竟此时他已经与荆子言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可能害自己。 焦震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夜已深了,师爷先回去休息吧。” 荆子言和柳静颐向焦震拱手退出正厅。回到东花厅,荆子言嘱咐柳静颐:“想必不日江司马便会将商事批文批下来,到时候你便张罗着将义诊的事情开起来” “这陇右的咳症也该解决了!”荆子言叹声。他想不到,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将整个陇右百姓拖下水,这样的人,纵然有再多的冤情,也无法免其情!他隐约觉着,哪怕是这些人,都只是那背后之人的棋子,这背后还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夜,墨雨和寒澈从之涵谷回来。他们已经大致摸清了之涵谷的地形。那之涵谷处于杻阳山的半山位置,因为此前的采矿人为将此地变成一片山谷,之涵谷就是建在这山谷中。要想进入之涵谷,需要先爬到杻阳山的半山腰。从山腰进入谷底,大概需要半炷香的时间。 根据他们的观察,白日里之涵谷的寂静无声,可到了晚上,便有马车不断的往返于之涵谷中。得到这个消息,荆子言大概有了判断。 那赛察布尔回到之涵谷,这两日再未来骚扰提刑司。两日后,焦震和荆子言带着墨雨和寒澈,张涛等人一起进入那之涵谷,并在外围做了充分的兵力部署。只待找到之涵谷中那私矿的位置,即可将金万贯之流一网打尽。 荆子言进入之涵谷后,被安排在外面的柳静颐心中升起隐隐不安,她实在无法坐在提刑司里等待,便在酉时时分与紫苏一起进入了那杻阳山。 只是没想到,亥时时分,那之涵谷传出了巨大的爆炸声。 第一百二十章 命悬一线 听到那爆炸声,柳静颐顿时怔怔的愣在了原地。她颤抖的问紫苏:“紫苏,这声音是从哪儿传过来的?” “回……回姑娘,这声音好像是从山腰传过来的……”紫苏惊魂未定的说着。 “那之涵谷是在哪儿?”柳静颐又紧张的问道,眼睛死死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姑娘,之涵谷……好像就是在这半山腰的位置。” 柳静颐有些慌不择路,顾不上脚下的荆棘,踉踉跄跄的朝半山腰的位置走去。快到之涵谷时,她遇到了留在之涵谷外的衙役们。 由于巨大的爆炸引起的热浪,将他们逼的后退几里,虽然他们并未进入之涵谷,但是之涵谷中那巨大的爆炸引起的热量,冲击出的灰尘,将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佩刀衙役们弄的个个灰头土脸。 柳静颐忙不迭的上前问道:“衙役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衙役们见到柳静颐,急切的说道:“回姑娘,今日巳时左右,大人和师爷按计划进入之涵谷,在进入之涵谷之前,大人吩咐小的们再在此等候,小人们亲眼见着金万贯将大人和师爷、张捕头他们迎入之涵谷。” “进入之涵谷一切正常,张捕头还设法给我们传递了消息出来,可谁知就在刚刚,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小的们也不知道情况。” 柳静颐不敢想象其中的景象,声音颤抖的说道:“劳烦衙役大哥随我进之涵谷去寻大人和师爷。还有麻烦回提刑司衙门给元谨大哥送个信,让他赶紧来这之涵谷。” 为首的衙役摸了摸脸上的灰尘,说道:“那我们这几个分为两队,带几个兄弟随姑娘去之涵谷找人,另一波兄弟回提刑司报信。” 分好工,柳静颐与几个衙役进入之涵谷。此时的之涵谷已经四处坍塌,他们在断壁残桓中小心的行走着。 柳静颐心急如焚,略带着恐惧喊着:“主子,主子……”此刻的她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她只是一门心思的想着必须把荆子言找到。 向来不轻易流泪的柳静颐,此时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不断的用手扒开废墟,漏出了不少死伤者。衙役们将发现的尚有气息的伤者从废墟中抬出,这些伤者中有不少女眷。 “大人……主子……”柳静颐不断的呼喊着,寻找着,突然她的腿被人抓住,脚下传来一丝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紫苏,快,帮我把他抬出来。”柳静颐忙道。她们小心翼翼的将那人从废墟底下抬出,由于伤势太重,柳静颐给他服下一颗药丸。柳静颐给他把了脉,用随身携带的伤药给他伤口做了包扎,确定他无性命之忧后,柳静颐让衙役将他抬走。不同于其他被救出来的人,这人一身粗布衣衫,面色死灰,形同枯槁。 就在衙役将他抬走时,那人慢慢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那……假山后有个洞穴,从……从那里出……能下到矿里……那里……有人……” 柳静颐闻言,慌不择路的跑去找那假山。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不敢想象,这地下的私矿在爆炸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即便是要把那些山石全部搬开也要找到荆子言。 果然,当他们找到所谓的假山时,那里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山石滚落的到处都是,地面被炸开一道道大口子。可这道口子被滚落的石子所填满,那被救之人所说的洞穴,已经不复存在。柳静颐仔细观察那些裂开的口子,其中有一条的裂开的面积格外大。虽然此时这些口子已经被巨石所填满,但直觉告诉她,这些口子中有她想找的入口。 “救人……一定要救人……”柳静颐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找不到入口,柳静颐不断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紫苏,你叫几个衙役过来,我们将这山石搬开。”柳静颐咬着牙吩咐道。 柳静颐有些庆幸,幸亏这金万贯财大气粗,将之涵谷建的足够大,才没有引起旁边山石的倒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合力,将那些巨石移开,果然其中一条裂口在巨石被搬开之后,裂口不断扩大,直至下面的空间完全暴露出来。 柳静颐二话不说,便跳入地下空间。“姑娘。”紫苏未来得及阻止,柳静颐已然跳入地下空间。 柳静颐朝地面喊道:“紫苏,拿一个火把下来。” 有衙役急忙找来一个火把,跟着紫苏跳下了地下空间。说是地下空间,不如说矿洞更合适。跳入矿洞中,柳静颐才发现这地下果然是别有空间。整个地下已经被挖空,还有尚未运出的大量硝石。 不断的往里走,矿洞中残留的火药味道越浓。矿洞中有的地方已经坍塌。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并未在里面碰到任何人。往里走一分,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主子……大人……墨大哥……寒大哥……” 紫苏也不断的呼喊:“公子……大人……莫大哥……寒大哥……” 终于在矿洞的一处坍塌处,柳静颐碰到了一个身着粗衣布衫,村民打扮的男子,但是那人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早就没了呼吸。 这处塌方,堵住了他们的去处。“挖!”柳静颐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塌方,怔怔的说道。 几个衙役闻声,便动起来手来。柳静颐不甘心在旁边等着,撸起袖子用手搬起那大块的山石。她知道不能等,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紫苏见状,也跟着忙活起来。 终于搬开那塌方处,柳静颐终于见到了一个躲在山石与墙壁的犄角处,从而侥幸捡了一条命的村民。 因为山石的遮挡,这村民反而没有受到爆炸的伤害。柳静颐定了定神,上前问道:“你还好么?” 那村民见有人,急忙扑通跪到了地上,两眼放光,朝着柳静颐说道:“神仙,活菩萨显灵,我有救了。姑娘,你是来救我们的吧。” 一旁的衙役将他拉起来:“我们是提刑司衙门的,你可见过我们焦大人和师爷!” 那村民想了想说道:“哦,今日那金老板的确领着几个人来我们这矿上。我听金老板管其中一人叫大人。” 柳静颐一听,急忙问道:“你可知道金万贯领他们去了哪里?” 村民回道:“姑娘,那金老板将那位大人和另外几个人领到了火药室。就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直走拐弯处就是。” “火药室?”柳静颐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火药室。说是火药室,不过在这矿洞中单独挖出的一个洞穴,用来存放他们炼制的黑火药。 此时这火药室的石门紧闭。柳静颐问村民问道:“这火药室的门在哪儿?怎么开?” 村民摇摇头,“平时这间屋子金老板不让我们随便进入,只有金老板才知道开启方式。姑娘,这空穴中不只有火药室,还有平日里我们工人的休息室。” 说罢他指了指火药室对面的一个已经坍塌的地方说道:“今日金老板让我们早些下工,我们下工后便回了房间,大伙都在房间里,我是因为偷偷跑出来,才捡了一条命!” “还请姑娘让人将那坍塌搬走,我想看看我那些兄弟是否还活着!”说罢,一个大男人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柳静颐叹了一声,看向那领头的衙役:“衙役大哥,你带几个人随他去看看吧。” 说罢她开始仔细观察那火药室的石门。在那石门的上方,柳静颐又看到了那被祥云环绕的朱厌。她垫起脚,朝着那朱厌用力按下去,石门缓缓打开。“主子……大人……” 柳静颐终于见到了已经昏死的的焦震、荆子言、墨雨、寒澈还有张涛。 她颤颤巍巍的给荆子言把脉,幸好还有脉搏,不过被爆炸所伤,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外伤。还有严重的内伤。焦震所受之伤比荆子言轻,其他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害。给他们服下药丸后,柳静颐让衙役将他们抬到外面空旷之地。 因为墨雨和寒澈因为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在柳静颐给他们服下药丸不久后,便慢慢醒来。先醒来的是墨雨,见到皆有些意外。“静颐,你怎么在这儿?” “墨雨大哥,我不放心主子,今日晚些时分便跟来这杻阳山,没想到就听到了这儿的爆炸。我就一路找到了这儿……” “幸好你来了。否则……主子怎么样了?”墨雨艰难的起身,见半倚在墙上的荆子言,忧心的问道。 “主子身上有外伤,也有内伤。需回去好生诊治。”柳静颐担心的说着。 “来,我来背主子。”墨雨道。“我受伤并不严重,只是得避着金万贯。他将我们骗至这火药室,与我们大打出手,主子因为护着焦大人,中了金万贯一掌,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这时寒澈也渐渐睁开眼睛,见墨雨有些艰难的背上荆子言,也艰难的起身帮忙。“寒澈,你背着焦大人。找两个衙役将张涛抬走。”墨雨有条不紊的吩咐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劫后余生 荆子言再醒来,是五日之后。他们将荆子言和焦震救回提刑司衙门后,又将困在矿底的矿工们救出来,这些被困的矿工中,就有之前进山失踪的村民们。 因为受伤较轻,焦震在被救后第二天就醒来。因为有荆子言护着,焦震并未受到严重的伤害,只是被爆炸波及震晕而已。劫后余生的他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便开始着手之涵谷爆炸的善后工作。 此次的之涵谷之行,让焦震大为震撼,他没想到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居然真的敢对朝廷命官行凶。他已经发下海捕文书,全力通缉金万贯。 之涵谷的爆炸也让那些此前受过金万贯接待的官员们心有余悸,他们没想到,那私矿就在之涵谷之下。一想到这爆炸,他们便感到一阵阵后怕,如果是他们去那之涵谷时,那私矿便爆炸了,后果会是什么样的。想到这儿,江思敬们便感到脖颈处阵阵发凉。 “大人,是下官监察不力,没想到这杻阳山上居然会有私矿!”江思敬先出来领个大不是。他知道,此事无论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纵然是刺史和长史皆出事,他作为司马,也无法逃脱一个监察不力之罪。 “此事本官已据报朝廷,江大人,此事干系重大,你我皆自求多福吧!”焦震有些无奈的说道。 此时的焦震已经有些心灰意冷,薛文奕的案子刚刚告破,汪青畏罪自尽,可这似乎捅了马蜂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现在才明白为何那些官员对陇右避之不及。 他已经拟好折子,将如今陇右的状况尽数奏明。纵然他再糊涂,也能明白如今有人意图搅浑这陇右的局势。他有些无力感,深知如今的局面已经非他一个从五品的官员所能控制的。 他有些心灰意冷的来到东花厅。自从焦震醒来,每日都回来探望荆子言,却始终见不到他有转醒的迹象。江思敬已经将商事批文下发,荆子言从外地调配的药材已经进入陇右。这几日柳静颐和紫苏有条不紊的往各个药铺下发药材。 柳静颐既要照顾荆子言,又要兼顾义诊之事。几天下来愣是人瘦了好几圈。爆炸后的第五日,柳静颐刚刚服侍荆子言进完午时的药,正准备去义诊,却听到一声极其虚弱的声音:“水……水……水……” 守在一旁的元谨大喜过望,急忙去倒水。柳静颐同样喜出望外的看向床上,只见荆子言缓缓睁开眼睛。她急忙跪在床边激动的道:“主子,您醒了,您醒了” 元谨将水递给柳静颐,自己小心翼翼的将荆子言扶起,在他身后放上两个枕头,让他倚靠着,柳静颐把水送到荆子言嘴边,小心翼翼的伺候他服下。 元谨在一旁涕泪纵横道:“主子,自从静姑娘找到您,把您带回来,已经五日了。您总算是醒了,可把属下们给急坏了。这几日静姑娘日夜照看着您,这人都瘦了好几圈。” “主子,您终于醒了,太好了,我去告诉墨雨和寒澈大哥。” 荆子言一把抓住柳静颐,虚弱的问道:“静颐,是你找到的我们。” 柳静颐这才把前因后果详细讲了一遍。荆子言脸色惨白,挤出一个笑脸:“静颐,这次又是你救了我,此番居功之首,我一定好好赏你。” 柳静颐急忙道:“护卫主子是属下分内之事,属下不敢居功。” “主子,您此番受重伤,又受到那爆炸的波及,需好生修养,主子要遵医嘱。”柳静颐担忧的说道。 荆子言不置可否:“焦大人如何?” “焦大人回来第二日便已醒来,现已着手处理公务。焦大人已经发下海捕文书,全力缉拿那金万贯!”柳静颐回道。 “好,这些时日,静颐你受累照看我身体!”说出这话,荆子言是带着满腔的感激之情的。这次之涵谷之事带给他极大的触动,他万万没想到,金万贯居然真的敢公然谋害朝廷命官。此次是他疏忽大意了,亦或者是他对人性还抱有一丝希望。可这世上,最经不起挑战的就是人性!在这上面,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是第二次! 荆子言暗暗发誓,绝不能再吃第三次亏。对可信之人信任,对不可信之人,绝不给予半分信任。 听闻荆子言醒来,焦震急忙火急火燎的赶来,见荆子言挣扎着要下床,他快步上前阻止,激动的摸了把泪:“师爷,你终于醒了,本官在此谢师爷的救命之恩。”说罢,焦震向荆子言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大人严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更何况在那种紧急情形下,任谁都会护卫大人的。更何况我是习武之人,体格健壮。受那一掌并无大碍。”荆子言苍白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温和的说道。 荆子言虽然说的轻巧,可一旁的柳静颐听着却皱起眉头。她深知荆子言的身体,此番遭遇对于荆子言而言更是劫难,她一度担心荆子言能否撑的过来,幸得苍天开眼,荆子言昏迷五日终于醒了过来。 “对了,大人那金万贯可有迹象?” 提及金万贯,焦震一脸沉重,饶是发下海量的海捕文书,愣是没有搜到金万贯半点人影。焦震叹气,直言此番是他思虑不周,大意失荆州。“本官已经将陇右的情形具实奏报朝廷,想必不日就会有朝廷大员下来主持。这陇右已非本官所能掌控!” 说这话时,焦震语气平缓,可任谁都能听的出他语气中的灰心之意。焦震的处境,荆子言能感同身受。易地而处,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否会比焦震更灰心。所辖之地一次发生暴乱,一次发生爆炸,饶是再才华横溢之人,也会清楚自己的处境,仕途就此止步,升迁再无希望! 荆子言想帮他。 “大人,这爆炸或许是个契机!”荆子言平静的说道。 焦震不解:“怎么说?” 荆子言冷静的分析道:“不知大人可否注意到,自打我们进入之涵谷,我们所有的行动都在金万贯的监视之下,我们并未做任何出格之事,甚至尚未来得及与那赛察布尔取得联系,就被那金万贯引去火药室,这不合逻辑!” “大人不觉着奇怪吗?在去火药室之前,我们并未向金万贯透露任何关于私矿的事宜,金万贯也并未主动向我们提起。只是在晚膳之后,金万贯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我们方知那私矿的位置!” 见焦震有些不解,荆子言继续分析:“也就是说,从我们在之涵谷的午膳之后到晚膳之前,其中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毕竟在午膳之时,那金万贯还与我们热情寒暄,并未透露任何关于私矿的事情。” 最后他定了定神,冷声道“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一定非常严重,严重到足以让金万贯铤而走险,将我们除之而后快!” 刚刚转醒的荆子言,其实还不易过度劳累,思绪过度更易引起劳累。坐的时间久了,荆子言的额头上冒出丝丝虚汗。柳静颐见状,上前抽出荆子言身后的一个枕头,将荆子言慢慢放下,大着胆子劝道:“主子,您刚醒,不宜过度劳累才是。” 随后柳静颐又幽怨的看向焦震,抱拳躬身行礼:“大人,如今我家主子刚刚醒转,还请大人顾及我家主子的身体,许他几日的假期,好生修养一番。” 焦震这才想起,荆子言还是个病人,讪笑道:“是本官疏忽了,本官心急之切,忘了师爷还在病重。师爷好生修养,本官改日再来看你。” “大人,在下认为,当好好查一下金万贯的来历,能够让他搭上家眷的性命,也要除掉我们,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事情,那件事就是我们的契机。”荆子言虽然虚弱,但说这句话时,语气却无比坚定。 焦震颔首:“师爷分析的言之有理,本官这就差人去办,师爷且好生修养,本官还得仰仗师爷!” 事实上,那番话虽然是荆子言安抚焦震之语,可在自己分析过程中,却也思路逐渐清晰,发现了其中的关窍,能够让金万贯不顾及家眷的性命,也要铤而走险的事,到底是什么?想到此荆子言有些不寒而栗。 见荆子言面色凝重,柳静颐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着:“主子,您就体谅一下属下,如果此番遭遇被夫人和幼惜姑姑知道了,定然饶不了属下的。主子,属下求您了,先遵医嘱好生修养。” 荆子言微微一笑:“无妨,此次是因公务受伤,夫人和幼惜姑姑不会怪你的。更何况此番并非一无所获。你去将墨雨和寒澈叫来!” “主子,您就是不听医嘱!”柳静颐有些不悦。 “无妨,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更何况有你在我身边,我信得过你的医术。此番如果是等闲的大夫,或许我根本撑不过去,不是么!”荆子言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他深知此番遭遇的危险性,同时也更激起了他想找出背后真相的欲望。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上峰金万贯 荆子言从外地调入的药材,让陇右的咳症有了显着的缓解。按照柳静颐的推测,再过五日,这陇右的咳症就能得到有效控制。按照之前的安排,柳静颐与当地有名的大夫一起在提刑司门口设置义诊,为防止百姓囤药,实行登记问诊取药制度。 柳静颐给他们开具药方,并签字盖章,百姓拿着签字盖章后的药单在提刑司衙门领取主药,拿着药方去指定药铺抓辅药。 荆子言的药材进入陇右后短短三日,陇右府的抢药囤药现象就有了大幅度的减少。柳静颐开具的方子,让陇右的咳声逐渐的减少了,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肉眼可见的变化,让柳静颐感到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这是她第一次救治大面积的疫症,看到百姓们脸上露出的久违笑脸,她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么多年在医学上下的苦功夫,没有白费。 一直以来,她的病人主要是荆子言。荆子言那三灾八难的体质,每一次发病,几乎能要了他的性命。对于医者而言,荆子言绝对是难得一遇的绝佳病例。一直以来,荆子言感念柳静颐多次救他,她的地位才得到不断提高,甚至有了自己的丫鬟。但柳丫环更想感谢荆子言,给她提供了这么多次研究重症的机会。 说一句,柳静颐的医术就是在荆子言身上练出来,并不为过。这一次也不例外。当柳静颐找到荆子言时,他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即便是柳静颐立即给他服用了一颗她调制的附心丹,暂时维持着他的性命,那附子回神汤荆子言足足喝了五日,才终于醒来。 荆子言醒来后,柳静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同时咳症已经得到缓解,她终于有精力思考那未解之事。她还记得,云水食肆的老板娘说过的,多年前就有伽罗人卖入陇右。再加上兰鹤谦所说,他的母亲被拐入伽罗做妾。 她想查清这背后还有多少人在作恶。拐卖人口,她自己曾经受过的苦,不想让他人再受一遍。毕竟当年,在她被荆子言买到之前,她有过大半年的流浪生活。 当年她家惨遭变故后,她从原本的高门小姐,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被人从京城掳走,半年间竟然被卖了五次,每一次买卖,都让她离京城越来越远,最终有家不能回。一次被卖入青楼,被老鸨打的体无完肤,为了逃离,年仅4岁的她,趁看守她的人不注意,在一个雨夜毫不犹豫的钻进了城中托运泔水的泔水车里,这才从青楼中逃脱。 后来她又被人牙子所掳,经历过多次转手,被卖入一个六品官员中给当丫环,那家的女儿跟她差不多的年纪,作为小姐的玩伴,她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可无奈那官员因为获罪,为了救女儿,那官员的夫人将自己的女儿藏起,让柳静颐顶替了自己的女儿,去了流放之地。 路上因为生病,负责押运犯官官眷的押差便将她扔在了路上。也幸亏官差将她扔下,她才在沿途的山上找到草药,让自己一点点好了起来。 在那山上,饿了她靠着吃一些动物吃剩下的野果子活了下来,困了就找个树洞睡一觉。那山上人烟稀少,虽然艰辛,却也不用担心再被卖掉,她却着实过了几天开心的日子。有一日在山间玩耍时,碰到了一个妇人,也就是她后来的养母。养母上山砍柴时遇见了衣衫褴褛,已经看不出模样的柳静颐。 养母在砍柴时,不小心被树枝划伤,被柳静颐看到,她好心的采了些草药,给她敷在伤口上。一时的善举,感动了养母,见她孤零零的怪可怜,养母便将她带回了家。 柳静颐这才知道,这妇人是寡居,还有一个不务正业的儿子。已过冠礼之年,却整日里游荡赌博,还要依靠老母来养他。她跟养母说自己是孤儿,无名无姓。妇人便给她取名小小。柳静颐这才过上了一段安生日子。 只是当年暴雨突降引发山洪,将周边村子全都淹没。妇人带着她和儿子背井离乡,逃到了青州。沐王下令开仓放粮,接济难民,并给难民登记造册,建立户籍,划拨田亩,她与养母这才安置下来。只不过养母在逃难时身染沉疴,不久便过世了。 养母过世后,柳静颐被所谓的哥哥直接卖入了青楼。她之前就被卖入过青楼,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所以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入青楼。于是一狠心,毁了自己的面容。 幸好碰到荆子言,虽然没了人身自由,但荆子言总算是个好主子。不但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在知道她在医术上有天分时,给她延请名医大家来教授她医术。 但不是所有的流浪儿都能有她这么幸运。她恨这些人牙子,更恨这些掳人略卖之人。所以她想彻底揪出陇右这个掳人略卖的链条。 如今柳静颐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她想给那些与她有着相同遭遇的人撑起一把伞。李媒婆显然是这个链条上的一环。她想起,六合坊关押淳于琅瑜的宅子里空气中硝石的气味,她确定那金万贯与这略人略卖也脱不了干系。只是如今金万贯不知去向,线索还得是那李媒婆。 虽说为了抓捕金万贯,焦震已经发下海捕文书,荆子言也命墨雨和寒澈亲自去查。但始终没有有效的线索。她想去死牢碰碰运气。 虽然李媒婆已经被判斩立决,打入死牢,可死刑入京报大理寺复核。所以,对于柳静颐来说,还有机会撬开那李媒婆的嘴。想到这儿,她急匆匆的去了一趟监牢。自从兰鹤谦与乌兰涉儿被毒害之后,焦震便加强了监牢的戒备。 再次见到李媒婆,柳静颐微讶,短短的几日,李媒婆已现老态之相,两眼无神,蓬头垢面,昔日保养得当,脸上看不出的皱纹,此时皆显现。 见柳静颐到来,李媒婆眼中突然一亮,激动的爬到柳静颐脚边,涕泪纵横磕头道:“姑娘,求求您救我,我不想死。” 柳静颐有些嫌弃,鄙视的看了她一眼。身后的紫苏忙将李媒婆拉开,讥讽道:“我说李媒婆,您这往日的风光去哪儿了。” 李媒婆小心翼翼回道:“姑娘说笑了,小人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哪有什么风光。” 柳静颐用眼神止住紫苏,淡淡开口:“李媒婆,我有些话要问你,你若能如实回答,我可考虑为你向大人陈情。” 李媒婆磕头如捣蒜:“姑娘您有何话尽管问,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问你,平日你是如何与那黑色披风联系的?” 李媒婆摇摇头,“平日里都是他单线联系我。如果有任务,他会亲自到冰人馆找我。” “那每次你是如何拐卖女子的,将大宸女子卖入伽罗,是谁在背后帮你?” 听到此言,李媒婆眼神有些躲闪:“小人……都是我自己,选中目标之后,找山贼掳了,从黑市买文书路引,便能将姑娘带出伽罗。” “哼。”柳静颐冷笑了一声,对着身后的紫苏说道:“既然李媒婆不愿如实交代,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柳静颐作势就要走,李媒婆急忙上前抱住柳静颐的腿,不住的乞求道:“姑娘别走,我说,我全说。” 柳静颐悠悠的说道:“六合坊的宅子不是你的,这几年你那冰人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怎么可能会在六合坊这种平民居住区买宅子。六合坊被查之后,我去过那里一趟,那里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的味道。说吧,你与那金万贯是什么关系?” 李媒婆小心翼翼的说道:“那金老板是我的上峰,每次他交代下来伽罗人想要的人,我便带着他给的银子去找山贼掳人,掳了人之后,先藏在那宅子里,由金老板提供文书路引。关于文书路引,朝廷向来查的严,即便是从黑市里,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一般只有熟人才能从里面买到这些。” “除了掳大宸人,还有一些伽罗女子,被金老板从伽罗骗过来,也是他负责提供文书路引,以丫环的身份卖入官员府中,供给陇右官员玩乐。” “六合坊的硝石从何处而来?”柳静颐又厉声问。 “回姑娘,那些硝石,是金万贯带来的,每到夜里丑时,便会有马车从杻阳山的之涵谷中出来,那些硝石被藏在马车的车架中,一点点的运出来,存放在六合坊的宅子中。金老板不让我问关于这些硝石的事情,只说是要卖到伽罗去。” 李媒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柳静颐,见她面无表情,又小心的说道:“这些硝石,当日白天开城门时便会被直接运走,不会在宅子里停留,所以也不会被查到。” 柳静颐心下了然。将硝石打碎藏在车架里,看守城门的士兵也不会怀疑,很容易便能出城。 “关于这金万贯,除了之涵谷和他城中的宅院,金万贯还有几处宅院?” 李媒婆想了想,吞吞吐吐的说道:“据小人所知,这金万贯在六合坊有一个外室,他甚为喜爱,但是不知道为何,即便是喜爱,却并未将她光明正大的接入府中。” “是金万贯府上的正妻善妒?不让金万贯纳妾?”柳静颐疑惑的问道。 李媒婆摇摇头:“那金万贯的正妻向来贤惠,根本不会阻止金万贯纳妾,且别说外室,光正经纳进门的妾室,就有三房。” “你可知金万贯那外室宅子?” 李媒婆一脸苦相,磕头道:“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姑娘,老身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已经全部告诉您了,求姑娘替老身向大人求情。” 柳静颐知道已经问不出更多,便起身和紫苏出了死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深不见底 出了死牢,她眉头不展,只觉得胸中郁积着一股闷气。此时已入7月,此刻虽然只剩下落日余晖,但这扑面而来的热气还是让人忍不住的升起一股烦躁。 “紫苏,我们去那六合坊溜达溜达。”柳静颐淡淡的说了一句。 紫苏劝道:“姑娘,我们还是回去把消息禀报给主子吧。先去打听一下情况,我们再去可好,否则这么突兀的过去,如果碰上那金万贯,那可是个穷凶极恶的主儿,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无妨,我的安危不重要,查案要紧。”柳静颐不容拒绝的说道。 “可是姑娘,如今公子还病着,还得指着您给公子调理身体,如果您再出点什么事儿,那公子的身体谁来调理。姑娘,此时不是惩一时之勇的时候,您忘了公子一直交代的,一定不能添乱。”紫苏苦口婆心的说着。 紫苏的话,砸在柳静颐的心坎上,让她瞬间清醒过来。是了,她是有些着急,却忘了欲速则不达。此时治好荆子言的身体才是当务之急,将这些消息告知于荆子言,比柳静颐能做的会更多。 想到这儿,柳静颐无奈的点点头,与紫苏回了提刑司衙门。回到东花厅,见荆子言已经醒来,此刻正由元谨搀扶着在院子里踱步。荆子言的气色已经有了好转,此前惨白的脸上现有了一丝血色,但尚不能吹风,她一时着急,略带不悦上前行礼:“主子,您这身体刚刚好转,还不能出来吹风。” “医书上有记载,病人觉愈,弥须将护,若有触犯,必至殒命。主子您就是不听……” 见柳静颐语气略带不悦,荆子言此时像被闯了祸被抓的孩子,嘴角微微上扬,略带歉意的说道:“静颐,我只是在床上躺久了,想出来透透气。我这就回屋躺着去。” 未等柳静颐再开口念叨,荆子言便给元谨使了个眼色,由元谨扶着回了房。回到床上,倚靠在床上,柳静颐给荆子言诊了脉,重新写了方子,将之前开的方子中几味药调整了一下,便让紫苏拿着药方去抓药。 确定荆子言的身体在逐渐转好,柳静颐才敢开口道:“主子,属下刚刚从死牢回来,得到一个消息,那李媒婆说,金万贯是她的上峰,在六合坊有一个甚为喜爱的外室,虽说喜爱,却不知为何不接入府中。那金万贯家中已有一妻三妾,可见并非正妻善妒,不让妾室进门。” “哦?都说狡兔三窟,果然不假。”荆子言的语声中含了些许冷意。他看向元谨,吩咐道:“去让墨雨查一下六合坊那外室。” 柳静颐忍不住问道:“主子,那日在之涵谷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突然发生爆炸?” 荆子言摇摇头,冷声道:“此事我也不清楚,我当日与大人进入之涵谷时,那金万贯显的异常热情,午宴时丝毫未透露任何异常,我与大人也并未透露丝毫的异常。” 荆子言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我与大人并不确定,那私矿的位置,原本想的是通过与那赛察布尔暗中联系,找到私矿的确切位置,却未曾想,等夜幕初降时,那金万贯亲自带我们去了那私矿。” 他冷笑了一声,言语中带着些许的狠戾:“想我这么多年来晨兢夕厉,韬光养晦,却未曾想还是着了别人的道,是我大意了。” 虽然荆子言再回忆当时的情景,已经波澜不惊,柳静颐的心头却甚是起伏。她略带沉重的开口:“主子,也就是说那金万贯没有任何征兆的就炸了那私矿?” 荆子言闭着眼睛点点头。柳静颐的心头闪过一丝后怕,如果没有寻到主子,那……她不敢想这后果。 “对了,主子,我找到您时,是在那私矿的火药室,进入火药室的石门,需要按钮开启,那按钮的图案居然与在柳州时在徐家地道中发现的按钮,都是祥云环绕朱厌。”说罢,柳静颐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这是她给那图案花的图影。 荆子言盯着那图影陷入沉思。他知道,这图案并非平白无故出现的。他努力的回忆着,第一次见到这图案,是在左家,第二次是在徐家的地道中,这是第三次。虽说徐家的图案,是左家命人雕刻的,这柳州与陇右隔着三千里,但这左家和金家居然能够不约而同的用同一种图案,巧合? 他立刻在心头否决了自己的猜测,“这绝不是巧合!无论是左家还是金家,背后都有同一个主子!” 想到这儿,他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因着重伤未愈,荆子言虽然只是微怒,却连带着引起胸口阵阵隐痛。他痛苦的捂着胸口,艰难的咳了两声。 “咳……咳……咳……” “主子,您不能着急,身体要紧,您只有养好身子,才有力气查案呀!”柳静颐有些心疼的劝道。 “静颐,扶我下来。”荆子言虚弱道。 “主子,您还是好生歇着,您要做什么,吩咐我便是了。” “去把笔墨拿过来。” 柳静颐将小桌几放在床上,并取来笔墨。荆子言将涉案之人一一罗列出来:薛文奕——汪青——伽罗国主战派右毕节——伽罗执政——唐子卿——乌兰涉儿、兰鹤谦——金万贯。种种谜题尚未解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汪青每年都会向薛文奕行贿十万两白银,目的是什么? 他想起,那位呼延琅瑜曾经说过,汪青曾化装向他们购买箭羽。箭羽、硝石,荆子言默默的将他们串连起来,冷笑一声:“看来这背后之人,所图不小!”购买箭羽,需要钱……可这钱……他想起那石徽钱庄,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静颐,去信给幼惜姑姑,问问最近生意上的进账,让她再往那石徽钱庄注入一些银两,务必拿下石徽钱庄的控制权!” “是!” 话音未落,元谨端着药锅与紫苏一同进来,闻言略微思考片刻,谨慎的说道:“主子,属下在来陇右之前,那石徽钱庄有了新的变动,那云锦坊的家主刘乐基在户部杨侍郎的支持下,成了是钱庄的实际控制者。” 他在心头迅速盘算了各家在钱庄的占比,清晰的说道“如今石徽钱庄除了户部占股三成外,只有刘家占股二成,其余都是占股一成,幼惜姑姑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往钱庄里注资了几次,可只要咱们宣合堂注资,那云锦坊便跟着注资一次,似乎在与我们打擂台。” “哦?这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知道了石徽钱庄现状,荆子言嘴上浮起一丝冷笑。他沉声吩咐:“去给幼惜去信,让她探探那云锦坊的底,再做行动。命寒澈去京里探查一番那杨侍郎的底细。” 柳静颐从紫苏手中接过药材,放入药锅中,慢慢的往药锅中注满水,先用大火烧开,再转文火仔细的熬着。手上的动作不停,心中也在不断的盘算着,这案子,似乎牵扯越来越广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药终于熬好了,柳静颐看着荆子言将药喝下去,这才放心的回了房。已过亥时,柳静颐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以来,她所懂的道理,皆是行医问药,治病救人。可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有人居然利用医术来害人,且害的还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如果说兰鹤谦他们痛恨的是百合村的百姓,可为了让一村之人受到惩罚,就要把整个陇右的百姓全都拉下水,她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如今的局势,已经超出了用医术杀人了,她隐约猜到,主子担心的是什么。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荆子言。 荆子言比柳静颐更难以入睡,如果他所怀疑的事情属实,那就不只是一件单纯的案子……越往深里查,他越感到深不见底的恐惧。一直以来他都谨小慎微,在自己中毒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取任何事情,而如今,他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被动的向前走…… 见荆子言心事重重的样子,元谨心疼道:“主子,您还是听静姑娘的嘱咐,好生修养一段时日吧。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属下恐无法与夫人交代。”想起有事情遗漏,刚要嘱咐元谨,元谨直接将荆子言未宣之于口的话拦了回去:“主子,您就听一回医嘱,先好生休养可好!” 荆子言无奈的笑笑:“好,既然你们都坚持,那我也只能从命了。”元谨小心翼翼的拉过被子盖在荆子言身上,恭谨的立在旁边,护卫他的安全。不一会儿,床上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迷雾重重 柳静颐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时还不到卯时。她又一次梦到自己被大火吞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葬身于火海,她无力拯救他们…… 她披衣起身,未惊动还在睡梦中的紫苏,拿起一本医书小心的走到院子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七月的卯时,天刚亮,太阳尚未升起,院子吹过丝丝凉风,这凉风带走了柳静颐心中的烦躁,她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翻开医书仔细的读了起来。 也只有这时候,她才真正觉着,生活是属于她自己的,即便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果然,柳静颐只觉着才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就开始骚动起来。紫苏打开门见自家姑娘已经起身,心知她又是被噩梦惊醒了。这么多年来,紫苏早已熟悉柳静颐的饮食起居,知道她经常因噩梦惊醒,但凡被噩梦惊醒之后,她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有些心疼的走向柳静颐,静静的行礼:“时辰还早,姑娘再去补个觉吧。”柳静颐见紫苏已醒,合上书摇头玩笑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我虽不是男子,却也要勤勉上进才行,要不然怎么养你呀!” “姑娘,您又打趣我!”紫苏嘟囔着:“那您先在这儿看书,我去给姑娘备早膳。” 柳静颐点点头,望着紫苏远去的背影,她有些羡慕,如果自己能像紫苏这样获得单纯恣意该多好。她深知自己的处境,也知道自己所背负的责任,如今只有这身医术,是她安身立命之本! “静颐,怎么起的如此早?”身后传来墨雨的声音。 柳静颐起身,朝墨雨行礼:“天气炎热,睡不着,早上这院中还是较为凉爽的。对了墨雨大哥,主子让你查的那六合坊可有收获?” 墨雨是荆子言的护卫之首,柳静颐也算在荆子言的护卫之内,所以按照级别,柳静颐需要向墨雨行礼。 无怪墨雨深得荆子言器重,这份信任和重视连柳静颐也比不了。昨天自从荆子言吩咐下来,墨雨便彻夜未合眼,先去六合坊打听了消息,又去了府衙的文书库连夜查找六合坊内坊户的户籍文书,这才有了结果。 墨雨得意的点了点头,神秘的说道:“那是自然,我就是来向主子回禀的。这结果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荆子言原本睡的便不踏实,听到院中的说话声,在半睡半醒间挣扎着坐了起来。元谨早就端着洗漱用品在外间等候,听闻房中有动静,便快步上前:“主子,您可是醒了。” “嗯。” 元谨这才走入内间,服侍荆子言起身穿衣。元谨细观荆子言的神色,只觉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待服侍荆子言洗漱穿戴完毕,他笑嘻嘻的看着自家主子,只觉自家主子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气质出尘……即便是现在病着,却难掩他的清新俊逸。 见元谨直勾勾的盯着他,荆子言疑惑道:“元谨,我脸上可是有东西,怎么一直盯着我。” 元谨这才察觉失态,讪笑道:“属下是觉着主子生的真是俊美,这要是以后回京……” 荆子言脸色陡然一变:“元谨,有些话当慎重!” 自知失言,元谨急忙跪下:“属下失言,请主子责罚!” 荆子言神色一凛,冷声道:“现下境况不明,我们需慎之又慎才是,否则一旦过早暴露,你、我,夫人、幼惜、静颐,荆宅的一大家子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是,属下谨记主子教诲!”元谨自是知道兹事体大,眼下知道他身份的人,只有幼惜和元谨,连夫人柴若雪都不曾告知。 “起来吧。”荆子言缓了声问道:“外面可是墨雨和静颐,让他们进来吧。” “是。”元谨给荆子言整理了下衣衫,这才开门将墨雨和柳静颐叫进来。 刚刚还用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跟柳静颐玩笑的墨雨,此时一本正经的向荆子言回禀着:“主子,属下查得,那六合坊住了一位不该出现的人。” 墨雨向来对荆子言恭敬,这种恭敬是发自内心的敬服,所以在荆子言面前,墨雨向来不苟言笑,在柳静颐和寒澈面前,他偶尔会开个玩笑,但在荆子言面前,向来恭谨。 “哦?不该出现的人?”柳静颐一听,来了兴致,迫不及待的问到。 墨雨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柳静颐,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六合坊的坊户主要由匠人和一些小商贩组成,还有一些混迹街头的混混,乞丐等,虽然人员复杂,但因为登记造册较为明确,所以六合坊的户籍并不杂乱无章。在这六合坊中,却住进了一位未脱籍的乐籍女子,那女子已经在六合坊住了三年。” “乐籍女子?”柳静颐不掩惊讶,有些难以置信:“六合坊中并无勾栏场地,大辰规定,勾栏瓦舍之地需有专门的坊市,乐户们也只能居住在这个专属的坊市内,其余坊市皆不得收容乐户。” 柳静颐神色莫测的说道:“这陇右的勾栏瓦舍,主要集中在灼华坊中,乐籍女子也只能在这灼华坊居住。” 听着二人的对话,荆子言未置一词,眉头紧锁的思索着。别人不了解,可荆子言却知道,自大辰开国以来,为了防止官员狎妓攀比,纵情声色,耽误朝政,大辰对于乐籍有着严格的规定。 乐籍女子不得擅自脱离勾栏瓦舍,也不得擅自脱离所依附的老鸨。那这位乐籍女子,乐籍无自由,皆依附于老鸨而活,是鸨母的摇钱树。乐籍只能籍内通婚,严禁跨籍通婚。官员不得娶乐籍女为妻,否则便罢官夺爵。如若乐籍女子如果有幸被官员看上,也必须先脱籍,且只能置于外室,连妾都算不上。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金万贯即便对她甚为喜爱,却不把她接入府中。但金万贯那样的人,真的是循规蹈矩之人么?柳静颐在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荆子言将心思收回,一字一顿的吩咐:“墨雨,去将消息告知大人,将那乐籍女子带回来审问。” 乐籍女子擅自离开所属坊市居住,本就可以问罪,更何况擅自在外坊住了三年,其中了府衙治下不严之外,与金万贯有着莫大的关系。此事归户房所管,乐籍女子在外坊居住三年,灼华坊坊长未上报也就罢了,可民坊的坊户不可能发现不了端倪,可为何民坊的坊户们为何不曾举报,这不合常理!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了握拳头,心头升起一股怒意:“这金万贯的能耐可真不小啊……… 见荆子言眉头紧锁,并隐隐透露出一股怒气,柳静颐猜测,荆子言应该是想到了其中不合常理之处。作为属下,为主子分忧是分分内事,柳静颐自请道:“主子,不如属下去那六合坊打探一番?” “也好,你向来机灵,带上紫苏,听听六合坊的坊户们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荆子言缓声道。 听这荆子言的语气,柳静颐知其怒意已经消散,这才大着胆子说道:“主子,您向来自持,又待人和善,极少动怒,如今有伤在身,更不值得为那些肖小之辈动怒。” “静颐,你可知,如果此事属实,那意味着什么?”荆子言转身坐到身后的椅子上,接过元谨为他备好的茶,细细的品了一口。 “属下只知道,不管意味着什么,欲速则不达!这是主子以前教过属下的。”柳静颐低头轻声回答。 荆子言扑哧一声,被柳静颐这句话逗笑了。这一笑,倒打开了心中的烦闷郁结。“主子,属下给您把脉吧,看您今日的气色,较昨日已经强了不少。但主子还需仔细调养,才能不落病根。”柳静颐仔细的嘱咐着。 给荆子言把了脉,又为他煎了药,待服侍他用完药已经辰时,柳静颐这才放心回房。紫苏已经为她备好早膳,一直在房间里等候。“紫苏,我们一会儿去六合坊呀。”见到紫苏,柳静颐有些兴奋的说着。 “六合坊?”紫苏不解。柳静颐将事情解释了一遍,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次是主子让我们去的,放心我们只打探消息,抓人的事儿,主子已经通知了大人,想必不时便会有消息。” 柳静颐甚是兴奋,来到陇右已经月余,她尚未好好的逛一逛陇右,此时正好是个机会。二人吃完早膳,便准备着出门的事宜。此次出门,柳静颐是带了自己的小心思的。她想着去六合坊之前,先去一趟灼华坊,毕竟坊中少了一个人,那灼华坊的坊长,以及那乐籍女子原来栖身的行院鸨母,都脱不了干系。 虽说陇右地处偏远,可那勾栏瓦舍之地却不乏美女花魁,值得让陇右的文人雅士们一掷千金。她想去见识一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灼华坊疑云 灼华坊的确与其他坊市不同,处于陇右正中央的位置,紧邻城东的利贾坊,在坊市门楼外,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奢靡气息。即便是咳症弥漫的时期,也并未耽误灼华坊内的歌舞升平。利贾坊的商贾们,的确是财大气粗。 如今咳症减消,商业逐渐恢复,这灼华坊内的繁华更胜从前。柳静颐站在坊市门口,心生感慨,如果当年自己没有把那火红的炭火印在脸上,或许自己也如这里面的姑娘一样,只能靠着卖笑生意来安身立命。 她身着男装,12岁的年纪,身形尚未发育完全,脸上戴着面具,乍一看去,的确是一个未长成的小公子。她带着紫苏大步流星的走过灼华坊的牌坊,径直进了桐旖楼的大门。 作为这陇右最大的销金窟,在这里不仅仅能够听到姑娘弹琴唱曲儿,如果兜里的银子再多一点,还能求得姑娘饮酒作乐,如果能够入的了有才情的姑娘的眼,还能会被赠诗一首。如果恩客家中家底儿殷实,舍得一掷千金,那还有机会一睹花魁的风采。 这桐旖楼的姑娘个个通乐理,懂诗书,能够与才子们吟诗作对,头牌姑娘更是需一掷千金才能求得一面。只是无论表面无论如何风光,背后永远都是一把辛酸泪。一入乐籍,则属贱籍,即便是有人赎身,却也难脱籍。非官妓,尚且有脱籍机会。自愿入乐籍者,只要攒够足够的银钱,或者有人帮忙赎身,即可拿着赎身文书去官府办理脱籍。 而官妓,大部分是犯官家眷,被莫入贱籍,脱籍实在是难于上青天。要么遇上天子大赦天下,要么有官府之人通融,经过官府批准,方可脱籍。否则即便是花费大把银两,也不可脱籍。赎身不脱贱,则只能一辈子身在贱籍。 良贱不能通婚,这是自古的铁律。 柳静颐四下环顾了一下这桐旖楼,果然名不虚传,雕梁画栋,灯火明媚,金碧辉煌,处处透着奢靡的气息。 能在陇右有这么一份产业,可不是表面上这个老鸨力所能及的。柳静颐查过,这桐旖楼背后有金万贯的身影。那金万贯的外室,那位乐籍姑娘,原来就是这桐旖楼的姑娘。 乐籍姑娘擅自离坊市,去外坊居住,且三年不被人发现,要说这背后没有官府的身影,柳静颐是不信的。但是从表面上来看,桐旖楼背后只有金万贯,这不合理。 于是,柳静颐便心心念念的来到这桐旖楼。原以为烟花场所定然纷乱嘈杂,可这桐旖楼内却只能听得丝竹之声,恩客们醉心于端坐于舞台中央的那姑娘的箜篌之声,如痴如醉,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自从六年前芳堇阁被一把火付之一炬,桐旖楼便替代芳堇阁成为陇右最大的销金窟,柳静颐一直在探查原来芳堇阁中姑娘的去处,她怀疑,那些姑娘们被桐旖楼接手。 一入贱籍,即便是身契被焚毁,但在官府中的备案一直都在,贱籍文书也在官府中,脱籍需要拿着脱籍文书去官府更换籍契,才能正式脱离贱籍。但是在刺史府的户房内并未找到原来那些姑娘们的脱籍记录。也就是说她们只不过换了一个栖身之所。 眼尖的老鸨见有生客,远远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柳静颐,随后不紧不慢的陪着笑脸上前赢到:“小公子看着眼生,是初次来我这桐旖楼吧。小公子可有看上眼的姑娘?” 柳静颐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拿出一个银元宝,沉声问:“这锭银子,能要一个什么姑娘?” 桐旖楼的老鸨瞥了一眼那锭银子,声音不带任何起伏的说道:“小公子这锭银子,能在这大厅里买个座位,虽说您通身衣着华贵,但这点银子,可请不起姑娘哦。”说罢随手招呼了伙计:“来,带这位小公子找个座位。” 一旁一个伙计便走上前来,看在银子的份上,恭敬的对柳静颐说:“小公子,今儿您运气好,碰上我们这里轻楠姑娘头一次迎客,轻楠姑娘生的清秀娟丽,这谈箜篌弹的更是整个陇右无人能出其右。” 柳静颐了然,抬眼看向坐在舞台中央的那女子问道:“就是那位姑娘?” 不料伙计不屑的说道:“那姑娘可与轻楠姑娘没法比。这只是我们这里的二等姑娘,是为今日的轻楠姑娘出场做前戏准备的。” “前戏姑娘的技艺已经如此悠扬悦耳,那这轻楠姑娘该是何等的惊为天人!”柳静颐心下感叹。 伙计一边说,一边将柳静颐带到舞台边上的位置。柳静颐蹙眉,不悦道:“这位置也太偏了。” 伙计撇嘴:“小公子您那银子也只能买这么个位置。” 柳静颐顿时心生闷气,身旁的紫苏早就看不惯这些人见钱眼开的势利行为,顺势发作:“你们欺人太甚。” 伙计抱起双臂,不屑道:“对不起了,二位公子,我们这桐旖楼只认银子不认人,您要是有钱,就能买个好座位,再有钱一些,就能找姑娘作陪。没钱,不好意思……” 说罢,那伙计一甩胳膊扬长而去。紫苏恼怒,作势要上前追那伙计,被柳静颐拦下:“紫苏,别惹事,今儿我们就是来听曲儿的。有这么个座也行,下次我们多带些银子出来。” 二人坐下,吃着伙计端来的点心小食,等着传说中的轻楠姑娘登场。良久,舞台中央的曲毕,大厅中一片寂静,只见一位用轻纱遮面,身材曼妙的女子从楼上缓缓走来。 “想来这就是轻楠姑娘吧。” 柳静颐远远望着楼下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来的轻楠姑娘,突然想起金万贯的那位外室。她并未见过那位外室,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将这二人联系在一起。 轻楠姑娘轻轻走到箜篌边上坐定,缓缓抬起那纤细玉手,指尖在琴弦上不断拨弄着。一首婉转悠扬的音符从她的指尖不断跳出,组成一首如泣如诉的曲子。柳静颐被这曲子深深感动到,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这才明白,一等姑娘与二等姑娘的区别,二等姑娘是用技法弹琴,一等姑娘是用感情谈琴。 轻楠姑娘的曲子,似乎包含着无尽的无奈,像在诉说,又像是在求助。一曲过后,引来无数才子争相叫好,也让那些商贾们一掷千金。 “我愿出五千两,求轻楠姑娘再来一曲。” 台下有人叫喊着。柳静颐瞪大了眼睛,再想想自己那五十两银锭,不禁自嘲:“那五十两,老鸨能给个座位,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这里的人果然是财大气粗啊……” 正想着,突然提刑司衙门的官差闯了进来,高声喊着:“提刑司衙门办差,闲杂人等避让。”一时间,厅内乱作一团。老鸨见是官差,不敢轻慢,上前小心翼翼的问到:“官爷可是有什么事儿,我这里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来的都是贵客,还请官爷不要搅扰了我这儿的贵客们。” 官差粗声粗气的问道:“你们这里谁叫轻楠?” 轻楠轻轻从箜篌边上起身,盈盈走到官差前,款款行礼后,才轻启朱唇:“我就是轻楠,请问官爷可有什么事儿?” 轻楠那我见犹怜的表情,并未引起官差的怜惜。官差不屑的看了一眼轻楠,说道:“你在六合坊有处宅院?如今那儿牵扯到一桩官司,需要你配合官府调查,请轻楠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柳静颐一惊,感慨她的直觉居然如此之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居然能把轻楠与金万贯的外室联系在一起。 “官爷可是误会了,这轻楠姑娘是我桐旖楼的人,怎么会在六合坊那里有房子。”老鸨陪笑着。 官差也不含糊,从怀中拿出一张在官府备案的地契,拿到老鸨的面前,厉声道:“看好了,可不是官府冤枉她,这地契上显示那六合坊的宅子,的确是她轻楠的落款。” 老鸨结果地契,看着那落款脸色一变,朝轻楠骂道:“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身为乐户在坊外置办宅院,你是想要我的命啊!” 老鸨又恶狠狠的骂道:“这事儿是你给我惹出来的,你就负责给我处理干净!” 骂完轻楠,老鸨又换上一副嘴脸,笑嘻嘻的说道:“官爷,这是轻楠自己的事情,跟桐旖楼没关系,还望官爷不要为难桐旖楼!” 官差们不屑的看了一眼老鸨,对着轻楠说了一句:“请吧,轻楠姑娘。” 在老鸨骂骂咧咧的推搡中,轻楠跟在官差的后面,正要走出桐旖楼,只听哐当一声,前脚还在推搡轻楠的老鸨,此时如倒插烛般倒了下去,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顿时大厅内乱作一团,“死人了……死人了……”喊叫声淹没了原本古色古香的大厅。 幸好官差们并未走出桐旖楼,瞬间封锁了现场。柳静颐这才准备上前检验尸体。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之雪 柳静颐慢慢凑上前去,纵是她善医术,此时也不敢贸然检查尸体。七窍流血的死法,寻常的医者即可断定,此为中毒,问题在于所中何毒? 她的嗅觉之所以异于常人,除了常年侍弄药草之外,还因为为了辨认各种草药和毒药,幼时便闻过大量的药草和毒药,因而等闲的奇毒药草不在她的话下。 柳静颐仔细检查老鸨的尸身,尸身面色洁白如雪,但她又并非死于血尽。不仅仅尸面色白如雪,尸身暴露在外面的双手,脖颈都洁白如雪。她轻轻撩起尸身的衣袖,果不其然,双臂也是洁白如雪,柳静颐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再加上尸身上这异于常人的气味,让她微微蹙眉。这气味让她想起了幼时师傅让她闻过的一种蛊毒的气味,尸体那肿胀如瓮的腹部,种种迹象都提示着死者死于一种叫做“白之雪”的蛊毒。如其毒命,中毒之人通身洁白如雪。 这种蛊毒是由蛾的幼虫所养,蛾有多种,一般养蛊人会挑选最为洁白的蛾王所产的幼虫,养成蛊。此为慢性毒,在蛊虫刚刚形成,尚未长大时成时便种入人的体内,蛊虫通过吸食人体的血液成长,中毒之人会通身洁白如雪。一旦蛊虫在人的体内成长为成虫,中毒之人即刻毒发身亡。 柳静颐从腰间拿出一个白瓷瓶,将里面的药水倒在尸体身上。一刻钟左右,顺着尸体的双手爬出两只肥硕的毒虫。 在场之人无不感到骇人。柳静颐将蛊虫收入她随身携带的容器中,抬头才见焦震和荆子言已经立在身旁,她向焦震和荆子言拱手行礼:“大人,主子,这老鸨死于一种叫“白之雪”的蛊毒。此蛊多见于南方瑶疆一带。于北方并不多见。” 闻言,荆子言朝着身后的墨雨说道:“去查这灼华坊可有瑶疆之人,或者与瑶疆之人有联系者,近日这陇右可有瑶疆之人出没。” 墨雨领命,转身便出了桐旖楼。 荆子言看了一眼地上老鸨的尸体,蹙眉问到:“静颐,你怎么在这桐旖楼?” “回公子,属下是前来探查那六合坊的乐籍女子,死者是这桐旖楼的老鸨,这里的轻楠姑娘便是那六合坊宅子的主人。” 柳静颐三言两语便讲清了这其中的脉络。听到柳静颐的回禀,荆子言神色有些冷厉。宅子的主人还在桐旖楼,那宅子中的另一位女子是何人?乐籍女子不得在外坊购置房产,那么六合坊的宅子又是如何能落在轻楠姑娘的名下? “将轻楠和这老鸨的尸体带回衙门。”焦震沉声命令道,“如今我们便去那六合坊的宅子走一趟,看来那金万贯的外室不简单呢。”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到达六合坊金万贯的外室住所时,金万贯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金万贯全身赤裸的躺在床上,青纱帐中还弥漫着暧昧的气息,看起来像刚刚恩爱之后,只是这房间内除了一具尸体,没有任何人。 第一次见到裸尸,柳静颐还是有些为难的撇开了眼睛。她毕竟不是仵作,平时验尸的活主要由仵作完成。所以裸尸她是第一次见。荆子言命寒澈上前用衣衫盖住尸体。 焦震即刻命人去寻仵作。柳静颐上前矗立在尸体旁,试图闻到一些不寻常的气味。青纱帐内明显留有女子的气息,那是桐旖楼的香气,刚刚从桐旖楼过来,柳静颐记得那味道,是轻楠姑娘身上的香气。 可他们都眼见着轻楠被官兵带走,那这香气又是属于谁的?柳静颐初步检查尸体,尸体尚未冷却,根据尸温判断,金万贯一刻钟前死亡。 “也就是说我们到来之前,金万贯刚死!”焦震试图抓住一些线索。看着青纱帐内的情景,焦震略作迟疑,对柳静颐说道:“静大夫,麻烦您让一下。” 柳静颐不解,迟疑片刻便退到一旁。“师爷,麻烦过来帮我一下。”焦震冷静的说道,他要确定一件事。 焦震似乎等不及仵作的到来,他把荆子言叫到跟前,一把掀开用来遮盖尸体的衣衫,拽着荆子言亲自上前验看金万贯的尸体。 “师爷,你可看的清楚,在我看来,这尸体上没有任何外伤。”焦震谨慎的说道。荆子言此时明白过来焦震的用意。这青纱帐中的香气,明显的女子气息,不难想象金万贯死前在做什么。 “本官怀疑金万贯死于马上风?”焦震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可那外室呢?” “来人,去找一下这宅子中是否还有其他人,尤其是女子!”焦震沉着的吩咐着。 柳静颐插嘴道:“大人,主子,这青纱帐内的香气,与轻楠姑娘身上的香气是同一种,也就是说,他们使用的同一种香料。我们可以问问轻楠所使用的香料是从何处所买,去香料店查一下购买记录,便可知道这宅中所住的女子。” “这似乎有些太麻烦了。”荆子言皱眉不悦道:“让你和紫苏去六合坊打听这宅子中所住的姑娘,你俩居然打听到桐旖楼去了。” 柳静颐自治理亏,不敢辩驳:“主子,我和紫苏这就去打听。”说完柳静颐讪讪的带着紫苏出去。他们发下海捕文书追捕的金万贯,居然死了。并未做准确验尸,柳静颐不敢对死因妄作评价,房中的空气夹杂着那过于浓烈的香气,令柳静颐有些不适。走出那间房,院子里有一棵垂柳,初秋的微风浮过,空气中夹杂着垂柳叶的清香味,刺激着柳静颐的嗅觉。 她猛的意识到,那青纱帐中的香气,初闻是与轻楠身上的香气相同,可那再仔细分辨,她才察觉到,青纱帐中的香气,夹杂了一丝微弱的晚香玉花的香气。 柳静颐想起,这被提纯后的晚香玉花,有催情的效用。难道说…… 她闭气凝神,先去找了左邻右舍打听了些消息,按照他们所描述的宅中女子长相,柳静颐回到提刑司画了图影,居然是轻楠…… 不。。。不可能,当时柳静颐确定,轻楠与他们在一起,那么这个与轻楠长的一模一样的姑娘,又是何人? 她拿着图影去前厅找焦震和荆子言。焦震和荆子言已经回衙门,按照仵作验尸的结果,那金万贯死于马上风。柳静颐想起那香气,眉头不免皱的紧了些。“大人,主子。”她拱手行礼,将图影递给荆子言:“主子,这是那金万贯的外室。” 荆子言看着那画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这可真有意思。”他看向焦震:“大人,看来那金万贯的外室,道行不浅啊。。。” 焦震望着那画像,语无伦次的说道:“这……这不是桐旖楼的轻楠姑娘么!可事发之时,她已经被官兵带走了,这我们都看着呢,又怎么可能会与金万贯……” “大人,谜题的关键,还在这轻楠身上。我想我们还是去会会这轻楠姑娘吧。”荆子言不带任何声调的说着。 柳静颐又补充道:“主子,属下还有一事想要回禀,今日我在那青纱帐内闻到的香气,虽说与轻楠身上的香气相同,但青纱帐内的香气,夹杂着一丝晚香玉花的味道。晚香玉有催情的效用。” “静颐,你去查一下那轻楠的来历,以及她是否有姐妹。”荆子言沉声吩咐道。 柳静颐得令,便出了正厅。 见焦震一脸疑惑的样子,荆子言解释道:“大人,我朝律法明文规定,乐籍不得擅自离开所在坊市,更不得在坊所属坊市外购买房屋。那么这轻楠作为乐籍,是如何能在六合坊购的房屋的?” 听到荆子言的问题,焦震心中一紧,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乐户购买外宅房屋,且已有三年之久,官府户房居然一无所知……”想到这里,焦震不免打了个寒战。 “师爷,你说是刺史府的户房真的一无所知,还是视而不见?”焦震思索着,“又或者,这里面本就有官府的力量在其中,否则,仅凭一个金万贯,怎么能做到给乐籍女子购买宅院的!” “大人心中已有答案。”荆子言冷冷的说道。“所以那个轻楠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看来师爷心中早有对策?”焦震期待的看向荆子言。 “大人,我们不妨从就从那处宅院下手,找出刺史府中谁与在与他们勾结。”荆子言沉声道。“大人,目前我们还是先查一下那宅院是何人经手的。” “地契过户都会在刺史府户房备案,我这就命人将文书拿来。”说罢,焦震便焦急的喊来张涛,让他们带人去搬刺史府户房文书。 只是荆子言在心中有了另一番盘算,刺史府户房的文书记载,都是给为了给官府看的,他要的是背后那看不见的记录。灼华坊的老鸨、轻楠、以及金万贯的外室,他们之间一定有所关联。 第一百二十六章 轻楠的身世 从正厅出来,径自回到东花厅,荆子言抬头发现,太阳已经西下,只剩了一丝落日的余晖洒在东花厅的院子中,水缸中的水被余晖染成金黄色,天空被晚霞所笼罩,犹如一副巨大的水彩画。荆子言盯着那晚霞,有一种错觉,时间在这一刻被静止。 可也就只有片刻,荆子言的思绪便又回到眼前的案子上。盗采一事牵涉甚广,焦震已经上奏朝廷,如今陇右的咳症已经得到有效的遏制,薛大人的案子已结,按理朝廷会派一位新的刺史上任,可如今朝廷迟迟未有新的任命下达。这让荆子言心中感觉隐隐不安。 因着有心事,荆子言晚膳只进了一小碗粥。有些心烦气躁,他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剑,便回房坐在案几边思索案情。 元谨端来柳静颐开的汤药,自从醒来已有十几日,让荆子言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养伤是不可能的,柳静颐只能每日给他诊脉,根据脉象调整药方,这才让他能够在短短的十几日内便出门查案。 荆子言端起汤药一饮而尽,随后冷声问了句:“墨雨可回来了?” “回主子,尚未” “那寒澈可在?” “在,属下这就给您叫过来。”知道主子心情不佳,元谨小心翼翼的回答。 片刻,寒澈被叫进来。“寒澈,你去查一下那轻楠的宅子,是经何人之手,才落在轻楠名下!此事一定有问题!” “是!” 陇右的经历,让荆子言看清了当下官员的现状。大辰建国,到辰景帝已经历任三代皇帝。在辰元帝和辰明帝两代皇帝励精图治后,大辰已是山河秀丽,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景帝即位,只需做好这守成之帝即可。 奈何景帝即位之后,虽说不至于慌于朝政,但自从诚毅王一家出事,兵权收归朝廷后,景帝为了防止再出现武将独大的局面,在朝政上开始重文轻武。 辰景帝虽收了诚毅王的兵权,但并无杀伐果断的魄力,以至于文官独大,结党营私,朝内党争日益严重,官员贪污腐败现象严重。朝政已经到了需要改革的时候。朝堂上文官独大,以至于对外用兵屡屡败退,原来周边已经向大辰臣服的附属国们开始有了自己的心思。 看着陇右的官场,荆子言有些心痛,是到了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吩咐元谨:“去信给幼惜,让她务必将宣合堂生意做大,我要在三年内让宣合堂开入京城,我要让宣合堂成为我的眼睛和耳朵。” “主子,容属下说一句,您需要眼睛和耳朵,仅仅一个宣合堂并不够。毕竟在明面上,宣合堂是药铺,药铺一般都开在繁华地段,较为显眼,想要在京城有只眼睛,还需要有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营生。” “依属下之间,这酒楼,茶楼最容易惹人注意,不过呢,有时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如我们在京城开一间酒楼。” 荆子言笑着摇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这酒楼,茶楼人多眼杂,虽说是消息往来的不错营生,但也最容易让人安插眼线。我需要的是一个不能被人注意,不起眼,又不容易让人安插眼线的营生。” “那主子的意思是?” “书铺!就在京城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开一间书铺。你想想来书铺的里一般都是哪些人?” 元谨低头想了想,如茅塞顿开一般:“主子,书铺里往往都是赶考的学子,他们也最关心朝政,一般朝廷里官员升迁,官员的喜好等等都是学子喜闻乐见的消息。他们往往也更关注。” 荆子言沉声给元谨分析:“算你聪明,这只是第一层,这第二层呢,一般外地进京赶考的学子们,有不少出身贫寒,一些心性志坚的学子们能出入的场所也只有书铺,如果可以,还能在书铺里接触一些有志之士。” “所以开一间不惹人注意的书铺,生意不用太大,能维持收支平衡即可,也不需要拿时下新兴的画本子去招揽生意,我只要它不引人注意。” “主子,可是这书铺得找一个什么样的掌柜?” “一定得绝对忠诚,还得是文人,慢慢找,不急。”荆子言缓声道:“我自出生后,便一直长在乡野,后来被沐王府收留,从未踏入过京城,所以我需要一份京城的勘舆图。” “这。。。这可不好寻。这种地形堪舆图属于机要,由官府把控,等闲之人碰不得。”元谨有些为难的说道。 荆子言看着元谨,和善的问到:“元谨,我记得你此前在殿前兵马司当过差?那可熟知京城的地形?” “回主子,属下虽然在殿前兵马司当过差,但只是小兵,练指挥使亲卫都算不上,只是奉命行事,且主要任务是守卫皇城,并未涉及机要事宜。” 荆子言端起桌上的茶盏,品了一口,爽朗道:“无妨,殿前兵马司执掌皇城,那你熟悉皇城的地形?你给我大致画一下皇城的地形。至于京城的勘舆图,我记得京城有一位大儒,曾经为朝廷献出过一份大辰勘舆图,如今那位大儒已经隐居,我想找到他,去求一份。” “大儒?您是指路为知老先生?” 荆子言点点头:“正是。” “可那位先生自从献出大辰勘舆图后,便从此隐居避世,无人知其所在。”元谨边说,边拎起茶壶,给荆子言又倒了一杯茶。 “这个我们慢慢寻访,不急。去看看静颐是否回来了,让她来见我。”说罢,荆子言拿起一本书静静的看起来。 柳静颐和紫苏正大光明的进了灼华坊。她们找到灼华坊的坊长,说明来意,坊长告诉她们,这桐旖楼的姑娘,有些是被家人卖进来的,有的原本是官妓,因得罪官员而被贬入民妓,还有的是一些伽罗人,是被人从伽罗买来的。 那轻楠姑娘,原名卫涵雅,原属于陇右府礼房所辖的惝春园。这惝春园是陇右的官妓,姑娘主要来源于陇右府内四周十八县获罪官员的女眷。府内获罪官员家眷统一收入惝春园,为陇右府内的各种官宴提供乐曲、舞蹈,有外宾来时,也需要出来跳舞作陪。 轻楠父亲原是沙洲阳县的县尉,名为卫力明,正八品官,掌管阳县的粮马、征税、户籍、巡捕等事物。这卫县尉在掌管粮马期间,恰逢伽罗一小股兵力来犯,陇右府征集从各州县征集粮马,卫县尉准备粮马时,收受贿赂,将劣马当作良马送入陇右府,虽说陇右府最终胜利,但损失惨重。当时的刺史下令严查,将卫力明法办,其家眷男子被流放,女眷没入惝春园。 犯官家眷被没入贱籍,属于官贱,永世不得脱籍。娼妓脱籍原本就不容易,官贱基本绝了脱籍可能。除非遇到大赦,亦或者攀上官府之人,拿到礼部的脱籍名额,否则永世以及后代都只能是贱籍。 进入惝春园之后,卫涵雅被改花名轻楠。在一次宴会上,被来陇右视察的陇北道总督看中,想让轻楠跟着进入总督府伺候。但轻楠性情刚烈,虽然被没入官妓,也不愿任人作践,当场将簪子插入脖子,后来虽然被救,但惝春园不敢再留她,将她逐出惝春园。 对于乐籍女子来说,都是供人享乐,惝春园还是要高于民间的勾栏瓦舍。毕竟惝春园侍奉的是官员。如果能让某位官员看中,没准儿还能帮她们脱籍,脱籍之后哪怕是给官员做侍妾,甚至是外室,一旦生下一儿半女,总比一辈子在那泥淖中要强。 可民间的青楼,光顾的多是一掷千金的商人或者文人学子,即便他们有心为他们赎身,也只是有心无力。脱籍,只有通过官府。商人手握重金,却也抵不过大辰的政策。不脱籍出坊市,那就是逃妓,谁都不敢收留,否则一旦事发,轻则杖刑,重则流放。 听完轻楠的身世,柳静颐对她有了一丝同情。一入泥淖,人生皆毁。被惝春园逐出后,轻楠也无处可去。虽说被惝春园所逐,但一个身在乐籍的女子,正常坊市皆不敢收留,坊长对本坊市的居民有监管权,如果乐籍女子未脱籍进入良民坊市,坊长会被追责。所以坊长对于每一个进入本坊市居住的居民,都会通过户籍文书进行严格的审查。 像轻楠这样未脱籍者,也只能去那灼华坊。“紫苏,既然她是官家女,那这身世就更好查,去一趟刺史府的礼房,惝春园是礼房所辖,所有获罪官员的女眷在礼房皆有记录。”柳静颐心下有些闷,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轻楠。 柳静颐感慨轻楠凄苦的身世……她有时会想,人的一生,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高官厚禄也好,平民百姓也罢,一旦走错了路,哪怕位极人臣,也会落得抄家灭族,家眷从云端直接跌落至泥淖。 哪有什么一生顺遂,富贵不过一念之间罢了…… 回到提刑司衙门,已是戌时。回到东花厅,先去给荆子言请安。柳静颐向荆子言回禀了关于轻楠的身世。听完柳静颐的回禀,荆子言面色微冷,寒声道:“原来还是官员的家眷,一个小小的县尉都能收受贿赂,在粮马上做手脚,真真是好得很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双生不详 也许是因为轻楠的缘故,柳静颐当日夜里又做了梦,还是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吞噬了所有人,她拼命的呼喊,希望有人能听到她的喊声,起来救火,可那些人始终未听到她的喊声,活活的被烧死在火中。 柳静颐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变成一句焦尸,却无能为力……“救命……救命……” “姑娘……姑娘……醒醒……”感觉到有人在拼命的摇晃她,柳静颐这才猛的睁开眼睛,是紫苏。 紫苏脸色煞白的看着她,担心的说道:“姑娘做噩梦了,奴婢听见姑娘不停的喊救命,似是魇着了,奴婢拼命的喊您,您一直不醒,可吓死奴婢了。” 柳静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温和的安抚她:“没事,别担心,我只是做了个噩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姑娘,现在是卯时,您在睡会儿,奴婢在这儿守着您。” 柳静颐摇摇头,从床上起身,“不必了,我向来如此,一旦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倒是你,被我吓着了吧,你再去床上躺会儿吧。” 紫苏俏皮的说道:“奴婢向来能吃能睡,向来都是夜夜无梦,睡眠特别好,所以奴婢才不困呢。” “既然姑娘不睡了,那奴婢伺候您起身洗漱。” 说着,紫苏去外面打来水,伺候柳静颐洗漱。“紫苏,墨雨大哥回来了么?” 紫苏摇摇头。“紫苏,我总觉着,那老鸨之死,与轻楠脱不了干系。我们得去查一下,她父亲受贿一事。” 见紫苏不解,柳静颐耐心的解释道:“轻楠是官员之女。在军马上做手脚,一旦被查,抄家灭族都不为过,那么这轻楠的父亲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这种事情?只有足够大的诱惑,才能做这种事情。” 她想起昨晚荆子言听完她的回禀之后,那刻意隐忍的怒火。荆子言向来克己复礼,轻易不言怒,可昨日,她能感觉到他那周身散发出的寒气,想想便不寒而栗。 她想起荆子言的话:“静颐,我知道你想重开你的知子药炉,明日你和紫苏去街上找个合适的位置,或者看看有哪家药铺或者医馆转手,你把它盘下来,重新把药炉开起来吧。” 虽说她不明白为何此时荆子言让她重开药炉,但能重开知子药炉,她求之不得。 洗漱完毕,她让紫苏拿来装家当的精美的紫檀木盒子。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她小心翼翼的数了数里面的银票,已经有一千两银子。此前在柳州府,给言家和陆家治病,便得了四百两的银子。在柳州府时,知子药炉虽然开的时间短,但已经小有名气,每月的进账不少,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五十两的收益,收益交给公中三成,她自己能得三十五两的纯收益。 虽然柳州府的知子药炉虽然并入了宣合堂,但收益是按股份给的柳静颐,这大半年下来,柳静颐已经有了一千两积蓄。有了这积蓄,柳静颐给紫苏涨了一两银子。紫苏是跟着她从沐王府出来的,临行之前,荆子言将紫苏的身契要了出来给了幼惜,所以紫苏现在算荆宅的丫头,每月二两银子,在柳静颐小有积蓄之后,她又从自己的积蓄中给紫苏涨了一两银子。 到了柳州后,柳静颐想从幼惜手中把紫苏的身契要出来,可以什么身份要呢?这是一直以来困扰她的问题。柳静颐在荆子言身边,主子不像主子,奴婢不像奴婢。毕竟她的身契还在荆子言手中,荆子言并未给她人身自由。 “紫苏,你说这些银子,能否把益合堂买下来?”柳静颐悠悠的问道。 柳静颐早就有这个打算,自从益合堂的兰鹤谦出事之后,兰鹤谦后继无人,那益合堂也没了家主,但益合堂的生意较大,她能做的,也只能是盘下益合堂的医馆产业,却无法吃下益合堂所有的生意。 “紫苏,你去打听一下,益合堂最近的动作,如果有出质产业消息,立即报给我。”柳静颐吩咐着。 紫苏去厨房取了饭菜,与柳静颐一起用完早饭后,便去打听益合堂的消息。柳静颐去给荆子言请脉。 “主子,属下已经让紫苏去打听益合堂的消息,想着如果益合堂有出质产业的想法,属下想将它的医馆产业判下来。属下查过,益合堂的产业分医馆和药房,医馆主要是开堂坐诊,药房则是药材生意。” 荆子言微微一笑,温声道:“这些年你在我身边长进不少,昨日我只是稍微一点,你便想到了。” 他继续赞许道:“不错,兰鹤谦的益合堂在陇右一带根深蒂固,突然没了家主,一定会引起其他医馆和药房争夺,我们要趁机将益合堂纳入我们的囊中。药房的生意,我会着人接手,医馆的产业,我需要你来接手。” “主子,可益合堂的医馆产业,也十分庞大,属下恐怕……”柳静颐有些为难道。 荆子言品了一口茶,微笑着:“无妨,我命人查过,其实益合堂这么多年的声誉,其实是靠着兰鹤谦的医术支撑,益合堂医馆部分的产业,也主要依赖兰鹤谦所坐诊的总堂。其他分堂主要依靠外聘大夫,分堂大夫的医术远不及兰鹤谦的医术。” “静颐,我知道你的医术远在兰鹤谦的医术之上,只要你能在那益合堂总堂站住脚,其他分堂自然以你为尊。” “所以主子的意思是,让属下拿下益合堂的总堂。”柳静颐茅塞顿开。 荆子言满意的点点头。“你手里可有银子?” “属下归拢过,目前属下手里有一千两银子。” “好,拿下益合堂的医馆总堂,以你这一千两银子为主,不够的部分由公中出。以后获益了,收益还是向公中交三成,剩下七成你自己拿着。” 柳静颐心下一暖,感激的跪下磕头:“属下谢主子恩德。” “起来吧。”荆子言微笑,又徐徐说道:“以后有了自己的小产业,那分堂的大夫和掌柜,皆需要你来掌控,在选人上一定要慎重,你可明白?” “切记,医馆最重要的是医术,有了医术,自然就会有名声。” “是,主子,属下谢主子点拨。”柳静颐拱手恭敬的回答。 荆子言的安排,并未出乎柳静颐的意料,她隐隐的感觉,荆子言在下一局大旗。作为当初的救命之恩,柳静颐愿意做他手中一枚棋子。 “对了,主子,属下觉着,那轻楠身上的问题不小。或许深入查一下轻楠,能有意外收获。” 荆子言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的问到:“哦,说来听听。” “主子,自古军马是重要的军中物资,朝廷极为重视。在军中物资上做手脚,都是重罪,一个小小的八品县尉居然明知故犯,要么是诱惑足够大,要么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属下想去一趟沙洲的阳县” “此事无需你去查,我已经命元谨去阳县。你现在主要的任务是拿下益合堂。” 柳静颐这才意识到,她的主子早已经将这些想到,且做了部署。她略带失望的遵命,退下。 意识到柳静颐的情绪低落,荆子言微笑道:“静颐,我的这些下属里,你的功夫是最差的,但大家却都离不开你,因为你的医术是最大的优势,我希望你能发挥你的优势,而不是去跟他们比弱势。” 见柳静颐不语,荆子言继续道:“去阳县探查一事异常凶险,我知道你聪慧,可遇到穷凶极恶之徒,再聪慧的脑子也比不上人家的功夫。如果你出事了,大家就少了一位医术极高的大夫。武功高的人好找,可找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并不容易。我的话,你可听懂了。” 柳静颐咬了咬唇:“是,主子,属下记得了。”正要退下,见墨雨从外面走进来。 “主子,属下查到一些事情。近日陇右来了一队伽罗商人,前来售卖一些稀有药材,但这些商人中,居然有两位位是大辰人,其中一人正是来自瑶疆。” “属下已经将此人带回来,那人说一个月前,有人从他那里买了白之雪的蛊毒。但是那人说,买蛊毒的人是个男的。” “还有一事,属下查知,那轻楠是沙洲阳县县尉卫力明之女。那卫力明应该有两女,一胎双生,但他对外宣称只有一女。” “两女?”柳静颐有些惊讶,但片刻便明了:“墨雨大哥,此事你可确定,卫力明的确是两女?” 墨雨郑重的点点头:“那商队中另一位大辰人,便是这陇右人,他的母亲是位接生婆,曾经给卫家接生过。但是接生过后,他的母亲便莫名去世,死前抓着他的手说,卫家一胎双生,必出祸端,她作为接生婆亦不可避免,让他外出避难。” 自古视双生子为不详,无论是皇室还是民间,都不希望有双生子。到大辰开国后,虽然对这种荒谬的说法进行过纠正,皇家以身作则,如果出现双生子,会加倍恩赏,格外珍惜。但是在民间,因为这种说法根深蒂固,依旧视双生子为不详。 一些知道卫家有双生子的人,更是将卫家的灾祸归结到双生子身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献祭 想不到卫家居然是一胎双生。也就是说,那金万贯的外室,是轻楠的姊妹。但是卫家出事,惝春园为何只没入卫涵雅一人? 荆子言似乎并不惊讶,淡淡的吩咐墨雨:“去查一下刺史府的兵房是否有人与卫家有来往,认识或者哪怕只是接触都报给我。” 随后他又对柳静颐说道:“这两日你集中精力,把益合堂的医馆拿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柳静颐隐隐的觉得,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略人略卖。起初柳静颐只是想揪出这略人略卖的链条,可如今略人略卖似乎与那盗采扯上了关系,她做梦都没想到,那李媒婆的上峰居然是金万贯。 “主子,属下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那李媒婆为何会与金万贯有联系,那金万贯居然是李媒婆的上峰,也就是说,李媒婆,金万贯是一个链条上的人,那会不会轻楠和老鸨也是这个链条上的人?” 荆子言神色略微凝重。“那桐旖楼的背后金主便是金万贯,李媒婆此前交代,他们买来的伽罗女子,都会送往桐旖楼。拐、掳、卖、最后的终点是桐旖楼。这是一整个链条,如果说这个链条上只是一个金万贯这么个商贾,我是绝对不信的。” “可是从明面上看,这桐旖楼就只有一个金万贯。或许那老鸨是知情人,所以被灭口了?”柳静颐猜测着:“还有,那轻楠的姊妹,是如何失踪的?” 说完自己的猜测,柳静颐恳求道:“属下想再去那外宅看看。” “也好,一定小心行事,记住,万事都没有命重要!” “属下记下了。”柳静颐还不能走,她还要为荆子言诊脉,刚要说要给他诊脉,只听荆子言又吩咐墨雨:“墨雨,你还要去办一件事情,给我训练一批影卫,除了武艺之外,我只要求一条,那就是他们要绝对忠诚。” 吩咐这件事时,他并没有避讳柳静颐。 柳静颐心下一凛,“影卫……在大宸只有皇室宗亲才能设影卫,其他权贵,公、侯、子、男,哪怕是贵为公爵,也不能设影卫,否则就是大逆,一旦被查知,乃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两个字“谋逆”。这个念头一出,柳静颐吓了一个激灵。她突然意识到今生只要她活着,就只能一辈子听从荆子言的差遣了。当初荆子言买她的身契是死契,生死都只能由荆子言说了算。如今她又得知了这种不易被人知道的事情,那么她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死,要么终生听荆子言调遣。 但她现在还不能死,她还要查清她家灭门案的真相。其实在荆子言身边做他一辈子的下属也不是不行,毕竟当初她差点进入了肮脏之地,是荆子言买了她,将她从火坑中拉出,还让她习得一身医术。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个道理她一直都明白。 她偷偷看了一眼荆子言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便知荆子言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吩咐的。她按下心下的万般心思,神色如常道:“主子,属下观主子面色已大有改善,容属下再为主子诊脉,调整药方,待主子服完药,属下就去查那外宅。” 看着墨雨走出房间,柳静颐跪到荆子言身边,从药箱中拿出脉枕,神色自若的为他诊脉。荆子言温声问:“静颐,你不好奇,我为何要建影卫?” 柳静颐神色坦然,声色如常道:“属下不好奇,属下只知道,自己是您的下属,当服从主子命令。主子的命令,做下属的只有遵从的份,没有质疑的份。主子做事自有主子的道理,属下不该过问的事情不问。” “静颐,如今你真的是长大了。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荆子言虽然面带微笑,音调中却带着一丝寒意:“原本我不想将你拉入局中,但你从小跟着我,又习得这一身医术,我身边的确需要一位医术高超的人。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也不会避着你,但这件事,如果败了,便是灭顶之灾。” 要做大事,荆子言要保证身边的人要绝对忠诚。现在柳静颐尚未入局,他想过,如果她不愿意,他可以放她自由。 如果说原来的念头只是猜测,那么听完荆子言这番话,柳静颐心中的念头便变为确定。她的主子意在朝堂。 搭在荆子言腕上的手纹丝不动,柳静颐面色如常,诊完脉,柳静颐按部就班的收起脉枕,放入药箱中,这才朝荆子言跪好:“主子的身子已无大碍,接下来只需将养补气即可,属下再开一些调理补气的方子,主子按时服下,便可恢复如初。” 接着她郑重磕了个头,表下忠心:“主子,属下这条命是主子给的,如今这身医术,也是主子当初命人寻了名医教授,这才有了今日的柳静颐,主子的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属下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魂。但有差遣,属下愿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荆子言微笑着点点头。“好,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事情我自会替你想着。” 待柳静颐给荆子言煎完药,服侍他喝完已是辰时三刻,柳静颐便起身去那金万贯的外室。当日发现金万贯的尸体时,因着房内的浓郁的香气,柳静颐自感有些不适,并未在房中多呆。如今重新勘查现场,柳静颐想碰碰运气,看看是否有些遗漏。 她想起昨日勘查现场时,青纱帐中那浓郁的香气掩盖下的晚香玉花的香气。她才反应过来,原来男女之间有时不一定需要动情,添加点辅助剂即可。 只是这晚香玉花甚是名贵,提纯后的晚香玉更是价值千金,她暗自叹道:“果然是商贾之家,出手阔绰。”不管此物是金万贯寻来还是他的这位外室所寻,皆花费不小。 再次来到六合坊金万贯外室的宅院,这宅院已经被官府重兵把手,等闲之人不得靠近。柳静颐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院子。这是一套一进制的小四合院。院子正房和东西厢房间隔虽然紧凑,但从院子的布置来看,确是少有的雅致淡然。庭院中有一处人造的长廊,走进了才发现,这长廊原本就是由一个空架子组成,但在架子下面种满了攀爬的绿植,进而成了一个绿色的小廊道。夏季来临,还能在这廊道中遮阴避暑。 柳静颐不仅有些赞叹这院子主人的别出心裁。“这得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人,才能相处这样别致的法子。”柳静颐心下赞叹着。 推门进入房内,房中那股香气已然消散。柳静颐仔细环顾着这房间的布置,从里到外一次是内室,暖阁,待客厅,书房。 柳静颐有些微讶,看着书桌后面那一排书架上排满的书籍,她有些好奇,这屋子的主人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子。 她想到自己的书架上全都是医书,便想看看这屋子的主人看的都是什么书。放眼望去,这书架上的书,林林总总,有些书看上去崭新,并未翻阅过,上面落了一层灰尘,她仔细的寻找了基本有着明显翻阅痕迹,上面没有灰尘的书,发现这些被翻阅的书,都是关于巫术献祭的。 她的好奇慢慢变成恐惧。她抑制住内心的恐惧,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又找了几本其他没有灰尘的书,无一例外的,都是关于巫术的。她又翻阅了其他书籍,发现这书架上的书大部分的书除了是巫术,便是关于蛊毒的书。 这屋子的主人……柳静颐心中猜测着。她绣眉紧蹙,仔细的检查书房,不放过任何角落。突然她的眼前一亮,在书架最里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张被团成团的宣纸。她捡起这纸团,小心翼翼的打开宣纸,上面画着一个她不看不懂的图案。似乎是个符咒…… 图案的外圈是一个圆圈,里面是由各种不规则的曲线组成,符的中间像是用巨大的笔画写出的一个人字,人字两边仔细看去,是用各种符号组成的两个“祭”字。说是符咒,却又不像她平日里在道观见过的符咒。 她一股脑将书架上有翻阅痕迹的书全都拿下来,试图在这些书里找到这图案的解析。果不其然,在一本关于祭祀的书籍中,发现了这张图。 这本书名为《诚祭》的书中所述:“若陷入贫困,在地上画此符,将你所认识的一位大富大贵之人置于此符中,默念经文三天三夜,受困之人便可脱困;若陷入苦难,可将你所认识的一位大富大贵之人置于此符中,默念经文七天七夜,亲人便可摆脱困;这两种方法,只需此类人配合坐在符中即可。” 柳静颐继续读着:“但若身受冤屈,则需要此类人献出生命,在这符中结束生命,受冤之人方能洗刷冤屈。” 看到这儿,柳静颐拿着书的双手微微颤抖。她快步走向内室,在床上和床底下翻找起来。果然在床底下,她找到了一张巨大的宣纸,上面画着一个巨型的符咒。 她小心的将符咒从床底抽出,巨大的符咒,能将整张床覆盖。“现在要查出金万贯的死因,如果死于马上风,那是意外,那么这主人是想要祭祀还是献祭?如果是故意杀人,那这主人是要洗刷自己的冤屈?” 第一百二十九章 晚玉香 柳静颐未在房间内闻到那晚香玉的香气。除了这个符咒,柳静颐未在房间发现其他有效线索,可仅仅有这个符咒就够了。 此刻,她需要确定金万贯的死因。昨日将金万贯的尸体带回,仵作尚未出具验尸单。她想去府内的香料店碰碰运气,查查到底是谁购买了晚香玉。 只是柳静颐跑遍城中的所有香料店,皆没有晚香玉。城内最大的胭脂铺老板告诉柳静颐:“这晚香玉是伽罗所有,晚香玉所提成的香料,名为晚玉香,极为珍贵,这两年伽罗为了赚钱,将这晚香玉的原料两倍。如此高的价格,即便是权贵之家,也很难用的起。所以当下的铺子中,已经很少有人进了。” 原来此物产自伽罗,她想起墨雨所说,有一对伽罗商队来陇右售卖稀有药材。她不由叹道:“原来终归是殊途同归。” 回到提刑司衙门,她想去问验尸房问问仵作的验尸情况,经过正厅,正遇到焦震跟荆子言大倒苦水。原来焦震将发现私矿一事上奏朝廷,朝廷震怒,责令严查,并遣了六皇子为钦差下来彻查此案。不日六皇子便会到达陇右,但如今金万贯已死,矿主已死,如果揪不出这背后主谋,拿一个已死的金万贯交差,恐无法糊弄六皇子。 对于即将到来的六皇子,荆子言说不好奇,是假的。“不知道这位六皇子,是个怎样的存在?”他心思凝重的问向焦震。 焦震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据传说这位六皇子,四处拈花惹草,如今已经快及而立,身边莺莺燕燕无数,从不过问朝政,为当今圣上所不喜。” 荆子言不解:“既然不为圣上所喜,为何圣上还要派他前来?” 焦震悠悠的说道:“当下谁都知道这陇右是龙潭虎穴,陛下心坎上的皇子,自然不能来。陛下的几位皇子中,大皇子乃皇后所出,因品行堪忧,一直未被立为太子,但因皇后所出,此乃嫡子,定然不能前来冒险。”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解释:“二皇子乃琳贵妃所出,素有贤王之称,在朝中颇有威望,圣上自然舍不得二皇子前来;三皇子早夭,四皇子和五皇子在朝中大肆拉拢朝臣,各有支持的重臣,自然不会来这陇右趟浑水。所以这苦差事,自然落到了不受宠,又无人支持的六皇子身上。” 焦震叹了口气:“当今圣上至今未立太子,几位皇子的争夺已经接近白热化,只是现在朝局尚不明朗,朝臣们不敢轻易站队。” “先帝无子,曾经过继还是鄞王的七公子为皇子,入乌图国为质子后早殇,被先帝追封为思睿太子。当今圣上即位之后,封思睿太子之母为瑾皇贵妃。听说那瑾皇贵妃因着思睿太子早夭,思念成疾,久病缠身,虽然再无所出,但颇得圣上敬重,是如今几位皇子母亲拉拢的对象。” 这是荆子言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瑾皇贵妃。他知道这其中的关窍,瑾皇贵妃之所以能体面的活着,是因为无子且重病。这样的人,对于那些有皇子的妃子来说,不足为虑,尤其是皇后,让这样一个人活着,还能彰显她的贤良淑德。 柳静颐心下有些震惊,她努力的搜寻4岁的记忆,除了那场大火,她隐隐记起那位瑾皇贵妃,隐约的记忆中,那是一位温婉和善的女子,还曾亲手为她做过糕点,那眉眼。。。那眉眼似是在哪里见过。 荆子言回身,见站在门外的柳静颐,奇怪的问道:“静颐,怎么站在外面,可是有什么事?” 记忆被拉回。柳静颐抬头怔怔的看着荆子言的脸,那眉眼间,居然与印象中的瑾皇贵妃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一瞬间,她心下大惊,“难道……难道……” 她努力的按下心中的震惊,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拱手行礼说道:“主子,大人,属下听到主子在与大人说话,便未打扰。” “属下在金万贯的外宅中有发现。”说罢,她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将符咒和书递给荆子言。“主子,如果金万贯是死于他杀,或许可以确定,那宅院的主人,是想通过这种祭祀,给某人洗刷冤屈。” “如果是这样,这或许又牵扯进来另一桩案子。”柳静颐声音略带颤抖。 荆子言却是好奇:“静颐,在那宅院中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能让你如此失态?” 柳静颐定了定心神:“主子,属下在那宅院的书架上,发现那书架上的书大部分是关于巫术献祭的,少部分是关于蛊毒的。” “巫术献祭,虽然说是无稽之谈,但奈何总有人相信。”她逐渐平复下心情,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荆子言蹙眉,将那两张符咒打开,一张小的,还有一张大的。柳静颐将书页翻到她所看到的记载,递给荆子言。看完书上的话语,再看看符咒,荆子言的神色逐渐凌厉。“这张大的符咒是在哪里发现的?” “回主子,是在床底下。”柳静颐恭敬的回答道。“主子,还有一件事,是关于金万贯的,属下当日在那外宅中的青纱帐中,闻到了一股晚玉香的气息,那香有催情的作用,原料产自伽罗,极为名贵。” 柳静颐详细的晚玉香的消息回禀给荆子言,并将她的推测也说了出来:“主子,属下推测,那晚香玉来自那个伽罗商队。” “又是这个伽罗商队。”荆子言眉头不展。“看来是时候去见一见那伽罗商队了。” 说罢,荆子言神色凝重的朝焦震说道:“大人,在下去见见那伽罗商队,或许可能有意外收获。” “好,你尽管放手去查,遇到阻碍,本官会为你做主。”焦震此时只想尽快破案,早已顾不得是否合乎规矩礼节,更顾不上是否会得罪上峰官员。 末了,他期期艾艾的向荆子言问:“师爷,你说如果那六皇子真的来到陇右,他是希望糊里糊涂的结案,要个政绩即可,还是真的能够肃清这陇右的吏治。” 荆子言面上一凛,有些无力的反问:“大人,六皇子并不受宠,那这陇右的官员可会尽心配合?如果不配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是六皇子有心,但下面阻力重重,他若没有拿不到肃清吏治的圣旨,您觉着六皇子来这一趟,会是什么结果?” 焦震叹了一口气。“师爷,你去吧,如今这件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荆子言带着柳静颐出了正厅。“主子,属下想去验尸房看看,确定那金万贯的死因。” “静颐,你少有失态之时,今日为何会在大人面前如此失态?” “主子,属下……属下惊惧那符咒。”柳静颐极力的掩饰下心底发现秘密的震惊,将话题引到那符咒上,“主子,您说这符咒真的管用,真的能让人洗刷冤屈么?” 荆子言有些诧异的看着柳静颐,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般:“静颐,你今日可是撞见什么事情了?我早就教过你,世上并无鬼神,这种巫术献祭更是无稽之谈,人们对于巫术的信仰,不过是因为走投无路时的一种慰藉而已。” “人总是在走投无路时才会想起去求助鬼神。”荆子言沉声道。 “走投无路。”柳静颐灵光一闪:“主子,您说那轻楠和她的姊妹,或许真的是走投无路,才会相信献祭这种方式。” 柳静颐的声调已经恢复常态,不再带着颤音。荆子言知道,她已经恢复如初。只是他好奇让柳静颐失态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他忘不掉那会儿她站在正厅门口看向他时那震惊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她第一次认识他……,震惊、迷茫、未被面罩遮住的脸上面色苍白…… 柳静颐对荆子言的态度越发的恭敬起来。她拱手向荆子言行礼后转身走向验尸房。她强压下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快步走到验尸房,问仵作取了验尸单。仵作的验尸结果上显示,金万贯的确死于马上风。 拿着验尸结果,柳静颐又仔细观察了那金万贯,发现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四肢,和双脚都有些发白,这种白虽然未达到那死去的老鸨的程度,但与普通肤色相异。 她腰间拿出一个小瓶,倒在尸体裸露的皮肤上,果然一刻钟左右,一只还未长成的蛊虫,从肌肤中爬出。 “又是白之雪。”她将虫子收起,急忙去找荆子言。此刻荆子言正在东花厅用午膳,已到午时,荆子言原本打算用完午膳去见那商队。 柳静颐顾不得荆子言在用膳,急匆匆的行礼道:“主子,那金万贯也中了‘白之雪’的蛊毒,只不过这蛊虫在金万贯的体内并未长成,中了这种慢&性&毒&药,再加上晚香玉的催情效果,就会让人以为人死于马上风的意外。” “看来,那外宅的主人是相信了那献祭之谈,用金万贯的生命去换取冤屈的洗刷。”柳静颐从容而又不乏恭谨的说道。“想来,那蛊毒和晚香玉都是从伽罗那商队中得来。看来抓住那商队,或许能借此找到更多线索。” 第一百三十章 六皇子 “好,事不宜迟,你随我去见那商队。”荆子言放下手中的碗筷,端起茶展一饮而尽,起身向外走去。 柳静颐不动声色的观察了荆子言的眉眼,与印象中那位贵人的眉眼相比,的确有些许重合。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柳静颐这才意识到,自家主子这面如冠玉的容貌源自何处。 “呵呵,原来如此。”柳静颐心下想着:“如果他真的有足够的决心查察大案,或许她家的惨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她一直想着,她家的案子,要通过正经的官方渠道来获得真相大白,而不是私自复仇,那样即便是找出真凶,也无法为家人正名。 她要她的家人名正言顺的获得后世供奉,而不是每到祭日,后人只能偷偷摸摸的给亡人烧些纸钱。 柳静颐只顾低头想着,未注意脚下的步伐,只听“嘭”的一声,装在了荆子言的后背上,一直低头思索的她,竟未注意到荆子言已经停下脚步。 习武之人,荆子言的后背坚硬挺拔,柳静颐的额头撞上,还是有些疼痛。柳静颐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告罪:“主……主子……属下……” “静颐,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心不在焉。”荆子言有些不悦道。 “回主子,属下在想那轻楠姊妹,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又怎会相信这种邪祟之说!”柳静颐咬着唇,心虚的说道。 “静颐,你很在意那轻楠姊妹?”荆子言目光锐利的扫在柳静颐身上。 柳静颐急忙跪下,恭谨道:“主子,属下……属下只是想起了自己,当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属下也不会将那炭火烙在脸上,如果不是主子心善,也没有今日的柳静颐,属下只是有些可怜轻楠姊妹的身世,如果不是走头无路,谁又愿意去相信那邪祟之事。” 荆子言缓了声:“你先起来吧,我可跟你说过,查案切记代入自己的情绪!” “更何况,现在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看到那符咒,你就想当然的认为,他们有冤。可你是否想过,如果他们的父亲真的收受过贿赂呢?在军马上做手脚,那是变相残害同袍灭九族都不为过。” “是,属下知错了。” “起来吧,先随我去见那商队。” 那伽罗商队投宿在陇右最大的客栈——客缘居中。荆子言带着柳静颐进入客缘居,刚刚踏入客缘居,只觉客栈中氛围怪异,就餐的食客们的目光都被窗边一桌行为夸张的食客所吸引,荆子言和柳静颐随着食客们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窗边坐着一位身着青色长衫,左拥右抱着两个绝色美女的束发男子所吸引。 男子拥着两位美女,一位美女端着酒杯喂他喝酒,另一位美女给他夹菜。两位绝色美女柔若无骨,仅仅的贴在男子身上。即便是在民风开化的陇右,青天白日在外如此行事,也会令人侧目。 男子并不在意食客们的目光,泰然自若的让美女们伺候他用餐。后面一桌上坐着五个男子,除了一位面色阴柔,着宽袖长袍外,其他四位皆着窄袖紧身衣,虽然普通装扮,可另外四人一眼便知是习武之人。 “是那男子的护卫。” 柳静颐不动声色的小声拽了拽荆子言的衣袖:“主子……” 显然,荆子言也猜出了男子的身份。他径自走到柜台,向掌柜询问:“老板,请问这儿可是有一队伽罗商人在此投宿?” “敢问客官是……”掌柜警惕的问道。 荆子言拿出腰牌:“我是提刑司的师爷,如今有一桩案子,需要找那商队了解一些情况。” 见是官差,掌柜立马陪笑:“有有,他们在楼上天字号第二间,小人这就带您过去” 荆子言上楼时,只感觉背后投来有一道目光一直追到他们上楼。见到商队的头领,他们才得知,这一队商人此次主要来贩卖药材和香料,其中就有蛊毒和晚香玉,的确有两人在他们这儿购买这两种物品,且都是男子。 经过询问,按照他们的描述,柳静颐粗略的画了向他们购买蛊毒和晚香玉男子的图影。两张画像中的男子的眉眼有些相似。 拿着图影,荆子言和柳静颐下楼时,那男子已经离开客缘居。离开客缘居,柳静颐忍不住问道:“主子,那六……”话音刚落,便被荆子言打断,“静颐你将这图影交给提刑司衙门的画影图形处,让他们多画一些画像出来,让衙役们拿着画像暗访找人。” “是。” 荆子言有些疑惑,六皇子既然已到陇右,为何不亮明身份。既然要暗访,那为何又如此招摇。陇右的纨绔子弟不少,可这样公然行事的不多。 客缘居里,楼上天字号包房中,六皇子沿着窗子看向荆子言离去的方向。“主人,属下去调查过,那是提刑司衙门的刑名师爷,如今在奉焦大人的命令调查私采一事。” 六皇子并未接话,只是冷冷的说道:“吉祥,你可还记得三哥是怎么死的?” 那个被换做吉祥男子,浑身打了个激灵。这是六皇子身边贴身侍奉的太监,也就是柳静颐他们看到的那个阴柔的男子。 他悬着心,细声细气的说道:“主人,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了三公子。”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当初六皇子只有五岁,三皇子当时8岁,有一日他跟着主人经过后花园一处废弃的庭院里,被里面的嘻闹声声所吸引,他和主人走进去,发现是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在里面打架。 六皇子的母亲是婢女出身,身份低微,向来只有受排挤和压迫的份儿。那时大皇子已经十二岁、二皇子十岁、三皇子八岁,四皇子、五皇子七岁、六皇子都是五岁。他和主人躲在庭院的门口外面看着他们打架,奇怪的是这些皇子们并未有宫人太监跟着伺候。 疑惑间,他才看出这打架的门道,明面上是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联合与四皇子和五皇子打架,但暗地里实际上则是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合伙欺负三皇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暗中给三皇子使绊子。眼见着四皇子和五皇子暗中和大皇子、二皇子连手将三皇子逼到假山上,他本想冲出去帮三皇子,只听三皇子惊呼一声,便掉入湖中。三皇子呼喊着救命,但那四位皇子站在假山边上,眼睁睁的看着三皇子在水中挣扎,并未喊人来救他。 大皇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根宫中用来行杖责的木棒,用那木棒将三皇子的头死死的往水中按。不一会儿,三皇子便没了声音。 六皇子的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吉祥死死的捂住六皇子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只听着院内传来大皇子的厉声:“今天的事儿,你们都给我把嘴巴闭牢了,谁都不准泄漏半点,否则谁都逃不了干系。” 大皇子继续威胁训斥道:“你们需记得,我母亲是皇后,身后是靖国公府,即便此事事发,他们也会帮我摆平。但是你们的母亲只是妃子,即便你们有后盾,能否全身而退有待商榷,所以你们现在跟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点点头,事关自己的利益,没人敢将事情抖落出来。 吉祥带着吓傻的六皇子小心翼翼的离开废院,回到母亲的宫殿中,他莫名的生了一场大病,自此便开始招猫逗狗,调戏宫女,迟到早退,逃学抓鸟,为圣上所不喜。 三皇子被定为失足落水,没有人去查事情的真相。那几位皇子心照不宣的将此事烂在心中。 六皇子如今已经二十八岁,幼时的阴影挥之不去,他此生不求有多大建树,只要平安即可。他不想被针对,不想三皇子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现。 他知道自己没有强大的母家,无法与那几位皇子抗衡,一直躲避着他们的锋芒。也是因为一直以来平庸无能,四处招蜂引蝶,才能平安长大。皇后的母家是一等公爵靖国公,位同郡王,从一品;二皇子生母琳贵妃母家是二等公爵武安侯,从二品;四皇子生母玉妃的母家是左相,正二品;五皇子的生母静妃母家是内阁大学士,从二品。 后宫向来与前朝息息相关。几位皇子的母家,文臣与武将相得益彰。 但三皇子的生母慧淑妃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县令之女。但因慧淑仪生性温婉,不喜争斗,甚为宸景帝所喜爱,在生下三皇子之后,从正五品的才人越过四品婕妤,直接封为正三品淑仪,位于九嫔之首,后又进封为正二品淑妃。宸景帝爱屋及乌,对其所生的三皇子也甚为喜爱。三皇子轩辕修琪早慧,二岁开蒙,三岁便能读《大学》,深得宸景帝的喜爱,景帝常常亲自教授,并有封他为太子的想法。 但景帝刚登基,根基不稳,又不能没有世家的支持。所以他虽然宠爱慧淑妃,但却无法护她周全,更做不到时时将轩辕修琪带在身边。于是,在平时宸景帝看不见的地方,以大皇子轩辕修翳为首的皇子们,时不时的排挤欺负轩辕修琪。所以景帝对于轩辕修琪的宠爱,是轩辕修琪悲剧的根源。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底 儿时的记忆涌入脑海,轩辕修宁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主人,我们要不要去刺史府?陛下的旨意让您暂领陇右一切事物,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命新的刺史来此上任。”吉祥小心的伺候着,他知道主人心情不佳,生怕主人的火发到自己身上。 “派人盯着那师爷,我要知道他的一切行踪。”身后的护卫领命。 “那私矿目前是什么情况?”轩辕修宁悠悠的问道。 “回主人,那私矿主名叫金万贯,现在人已经死亡,仵作验尸结果是死于马上风。提刑司使焦震已经在调查其死因。”自幼跟着轩辕修宁的马凡恭谨的汇报着这几日来到陇右所调查的情况。“原本这金万贯想炸死焦提刑一行人,幸得焦大人一行命大,这才侥幸活命。” “听说那金万贯的家人已经被软禁在府中,提刑司衙门还在杻阳山的矿中,救出二十多个矿工,现在那些矿工皆被安置在提刑司的大牢中。” 轩辕修宁是一天前到达的陇右。但是他并未知会刺史府和提刑司衙门,而是暗自进入陇右。这趟陇右之行,他心中跟明镜似的,让朝中大员都避之不及的陇右,一定不是什么好地儿,毕竟好差事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果然一路走来,他才知道,陇右一带是一个连百姓都不愿踏足的地方,在他来的路上,他碰上了一些从陇右出逃的百姓。但是进入陇右,发现这里的情况有所改善,咳症已经消失,街上有了不少行人,商业有了复苏的迹象。这与他从逃难百姓的口中了解到的情况有所不同。 这番改观,是从焦震上任开始。他让人调查过焦震的卷宗,那焦震虽说能称的上殚精竭虑,但到柳州之前,并未有明显的建树,案件积压不少,无功无过,靠着累资历,在不惑之年才混到从五品下的提刑司使一职。 到柳州连破两案,尤其是破获钱庄一案,让石徽钱庄稳稳的控制在户部手中。虽说过程有些不尽人意,但终归是朝廷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便让其左迁至从五品上的陇右。 虽说明升暗降,但官职总归得到升迁,待遇也相应有所提高。当他得知焦震的改变是从遇到荆子言开始时,便命人调查了这位师爷。 轩辕修宁得到的消息是此人名为荆寒,乃是江州望族荆氏的分支中的庶子。该分支本就没落,后经历变故分家,荆寒作为庶子被嫡子打压,本该分得的家产一分没有得到,嫡子将他和自小跟着他的仆一起从家中赶了出来。没想到这荆寒颇有做生意的天分,在柳州落脚,以柳州为据点,做起了药材生意。 荆寒出来时,只有纹银几量。荆家主支以云合刺绣技艺名满天下,分支也以刺绣生意为主。轩辕修宁查了荆寒在柳州的产业,没想到他居然以从未接触过的药材起家了,药材生意在柳州做的风生水起,竟然吃下了柳州的老店沉致堂。 难怪焦震连连破获大案。轩辕修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无法与其他皇子争斗,早就绝了夺嫡之心,如今他只想平安度日,哪怕做个闲散王爷都可以。在他看来,什么都没有命重要。顶着王爷的头衔混吃等死,远离争斗,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 无奈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打死都没想到,这陇右的差事会落到他的头上。他向来不过问朝政,朝廷里的大事儿小事儿他都不过问,一心只在美女丛中过。但他不是傻子,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差事。 果然,他随便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这陇右的现状。死了三任提刑司,刚上任两个月的刺史被杀,如今又出了私自采矿的事儿,那矿主胆大包天的要将提刑司炸死…… 他冷笑,这种龙潭虎穴,一个不小心便能丢了性命。他那几位好哥哥怎么会来……他领着这差事,父皇临行前叮嘱他,一定要查清这私采硝石一事。私采硝石,视同谋逆,派一个工部尚书恐不够分量,唯有直接派皇子,他的父皇认为,只有皇子才能震住那些魑魅魍魉……如果查不到幕后主使,他的父皇可睡不踏实。 他已经平安度过了28年,他的几位哥哥已经被封为亲王,而他还只是一个瑞郡王。他还年轻,可不想折在此处。差事办不好,回去大不了另一顿大不是,但命不能丢了。所以他得找个能用的人。 这个荆寒,貌似是个可用之人。“走,去提刑司衙门。” 轩辕修宁只带着吉祥一人,来到提刑司衙门门口。他们并未亮明身份,只是让差役通传,说是他家师爷的远房亲戚,前来投奔他。 提刑司衙门的后堂正厅里,有人荆子言正在与焦震拿着那两张图像仔细研究。两张画像虽然面相不同,却总给人一种相似之感。“主子,属下在画图时,总感觉这两人的眉眼极其相似。”柳静颐立在一旁推测到。 荆子言与焦震看着画,神色凝重。突然外面走进来一个差役:“师爷,门外有人说是您的远房亲戚,前来投奔您。” 荆子言略微惊讶,随后便反应过来,嘴角微微上扬:“去将那二人请进来。” 焦震不解,荆子言面色微冷,道:“大人,稍微准备一下,贵客到了。” “贵客?哪儿来的贵客?”焦震疑惑。见焦震还未反应过来,荆子言沉声道:“大人上午不还向在下抱怨过么。” 焦震眼睛瞬间放大,惊的合不拢嘴。说话间,轩辕修宁带着吉祥随着差役走进了这正厅。只见那来人面容清秀,五官分明,青色长衫上镶嵌着一圈银色印纹,腰间系着一条襄着银丝边宽大腰带,腰间垂着一块儿质地精美的墨绿色玉佩,玉佩上坠着洁白的流苏,在日光的斜射下熠熠生辉。 轩辕修宁径自走进正厅,直直的走向荆子言,一把抓住他的手,声泪俱下的问道:“你就是荆寒,我可找到你了,我是你亲舅舅家庶出表兄的妻弟的二表哥,说起来跟你也是沾亲带故,如今我家道中落,听说你发达了,我特来投奔你。” 轩辕修宁这套说辞,看的在场几人目瞪口呆。虽然不知道轩辕修宁的目的是什么,但焦震和荆子言不打算跟他演戏。 “下官陇右提刑司使焦震、在下师爷荆寒见过瑞郡王。“焦震和荆子言拱手行礼,身后的柳静颐也拱手行礼。 轩辕修宁一脸震惊。“你。。。你们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荆子言略带不屑解释道:“在下在客缘与王爷有一面之缘,在下观王爷所用着服饰,王爷腰带上所用的缂丝工艺,只有皇家才能使用。再加上朝中早已下发文书,瑞郡王领钦差一职,来陇右勘察大案,不日将到达陇右。两者一结合,王爷的身份便不难猜测。” “原来如此,说穿了不值一提,我还以为你会神机妙算。”轩辕修宁被戳穿了身份,有些恼怒。 “不过是凭着观察细微而已,不敢承王爷夸赞。”荆子言面不改色的说道。“不知王爷找在下所谓何事?” “既然你们已经识破我的身份,我就也不与你们兜圈子了。”轩辕修宁有些玩世不恭的说道:“这私矿一事,可有眉目?人手不够,我可以借给你们,但我要你们尽快查清幕后主使。” “我呢,这几日就住在桐旖楼,你们有什么进展,随时禀报。”轩辕修宁嬉笑着说道。 焦震心中不悦,心说这瑞郡王果然如传言所说,整日里眠花宿柳,少有正事儿。如今来了这陇右,居然要住在勾栏瓦舍之地。 他忍着心中的不快,赔笑着劝道:“王爷,那桐旖楼的老鸨刚刚身死,恐煞气未消,王爷住进去,恐会对王爷不利,不如下官为您安排住处。” 轩辕修宁冷哼一声,不屑的拒绝道:“本王是天潢贵胄,自然不会被煞气所侵,听闻那桐旖楼可是有不少有才华的姑娘,本王就住那儿了。” “话说,你们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幕后主使可查出?” “下官惶恐,如今尚未有眉目。”提到私矿的案子,就算再看不上这六皇子,焦震还是有些诚惶诚恐。 “提说那私矿主已经死了?”轩辕修宁冷斥道:“他是如何死的?” “回王爷,仵作验尸显示那金万贯死于马上风!” “哟,这么说这私矿主也是个风流人物了。”轩辕修宁讽刺道:“焦大人,你不会让我拿着这个结论去回复父皇吧。” “下官不敢,这金万贯死因的确如此,下官已经着人搜捕那金万贯的外室了,想必不久就有结论了。”轩辕修宁的这两句,让焦震深感脊背发凉,纵然是纨绔草包,也知道这个结论无法上奏朝廷。 相较之下,那荆子言倒一直不卑不吭:“启禀王爷,这案子错综复杂,不可轻易下定论,那金万贯虽说死于马上风,但他的死是被人设计的,他死前已经被人下了一种叫做‘白之雪’的蛊毒,且发生意外时,房间里的香有催情的效用。” “哦?”轩辕修宁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冷笑道:“哦,即是如此,本王也不多问这些细节,本王只问一句,你们大概多长时间能查清?本王虽然是有的是耐心,但是朝廷不一定有耐心。” 荆子言冷声反问:“王爷,那您希望这案子是蜻蜓点水,浮于表面还是追根溯源,连根拔起?” “看来你不是个笨的。”轩辕修宁冷笑:“本王不妨给你们交个底儿,这案子本王兜不住,本王虽然领了钦差一职,但父皇一没给我人,二未给我人,只是让我来这陇右盯着。” “所以,本王只需要封了这陇右的私矿即可回去交差。” 轩辕修宁的一番话,给焦震和荆子言浇了个透心凉。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影子 焦震和荆子言面面相觑。 虽然这个答案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由轩辕修宁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悲凉。看来轩辕修宁有自己的自知之明。 “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呢,尽量不要把这个案子拖太久,拖久了对谁都没好处!”轩辕修宁面无表情的说道。 说完,他带着吉祥潇洒的出了提刑司衙门,留下焦震和荆子言头疼不已。 “大人,如果按照瑞郡王的想法,这案子并不难,只要找到金万贯的上峰,大人就能交差。”荆子言淡淡的说着:“只是,大人想把这案子查到哪一层?” “本官当然是希望能够连根拔起。”焦震不假思索的说出口。 “有大人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在下定然竭尽全力查出此案。”还好,大宸至少还有像焦震这样一腔热血的官员。 一旁的柳静颐拿着她画的那两张画像,陷入沉思,她始终觉着,这两画像有相似之处。“主子,我想明日去见见那轻楠姑娘。或许能从她嘴里获取一些她姊妹的线索。” “好,事情查到这一步,也该去见见那正主儿了。”荆子言眼神锐利,神色凝重输出一口气。 晚饭柳静颐没有多少胃口,只喝了一碗粥。用完晚餐,柳静颐照例去给荆子言请脉。她到时,寒澈正在向荆子言汇报他所查到的消息:“主子,六合坊宅院的经历可谓精彩。这宅院几经易主,后来落入参军曹家虎大人的妻弟手中,后来曹大人的妻弟又把这宅子卖给一个叫金钱进的人。这金钱进是金万贯的侄子,三年前轻楠便是从金钱进的手中买到的宅子。” 荆子言拧眉:“这最后一次易主,是谁办的?从一个正经商家手中落入乐籍人手中,不容易,更何况还有户房监管。” “当年经手这事的房牙子说当时轻楠那的文书契籍,上面显示的是良籍,而不是贱籍。” “主子,卫力明五年前获罪,那卫涵雅五年前便被没入惝春园,怎么可能以良籍的身份购买宅院!”柳静颐有些惊讶,更有些疑惑。 荆子言揉了揉眉间:“是黑市,黑市里买一份籍契,至于官府的备份,房屋买卖归属户房备案,而教坊司归属礼房所辖,所以拿一份假的契籍,正常买卖备案,不会去礼房查档,轻易便能混过去。” 这样,岂不是线索又断了?只听荆子言沉声道“三年前的买卖备案,是户房的哪位胥吏经手的?” “是户房主事杨文举大人,此人已经病故,两年前他的儿子杨启君接任他的职位。”寒澈恭敬的答道。胥吏无品级,属于官员自招,这些胥吏向来是父死子继,有些类似于世袭罔替。 这些胥吏,一般是官员寻找一些科考落第之人,一些人科考无望,便走了这一渠道,如果做的好,也能得到官员推荐,成为有品级的官员。即便是无品级的胥吏,对于一些科考无望的人而言,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所以这种胥吏职位,向来都采用父死子继的方式,防止他人觊觎,同时为后代某一份出路。 “死了?”荆子言冷笑,看来这背后之人早有准备。 “主子。”一直未多言的柳静颐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俗语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宅子到了金万贯的内侄手中,为何他的内侄卖给了轻楠,而不是金万贯,这不合情理,更何况轻楠的财力与金万贯想必不值一提,他就没想过,万一轻楠没有能力购买这宅子呢?” “对了,这宅子的交易还有一个诡异的地方,当初曹参军的妻弟将宅院卖给金前进时,远远高于市场价,而金钱进卖给轻楠时,则是以极低的价格卖出去的,几乎是半卖半送。”寒澈想起房牙子的话,又补充说道:“那金钱进卖宅子时,火急火燎的,像是急于出手,卖出去之后,又额外给房子封了一个大红封,那房牙子拿到红封时,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哼。”荆子言冷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看来这案子,的确与卫力明的受贿案脱不了干系。” “寒澈,去查一下那曹参军,看看他是否与什么人有来往。”荆子言吩咐道。 “主子,属下给您请脉。”荆子言坐在榻上,让柳静颐跪在他身旁。荆子言只觉累极,疲乏的闭上眼睛。 “主子,您的伤已经痊愈,只是身子还需要调理。属下给您调一下药方。”柳静颐写完药方,让紫苏从府衙的库房中取来药材。柳静颐给他煎好药,伺候他服下之后。 “主子早些安置”柳静颐恭谨的说完,便恭敬的退出花厅正房。 去阳县调查元谨还未回来,再心急,也只能等消息。柳静颐与紫苏回房,她在想,他们的查询方向是否错了,如果朝这个方向查下去,查出来会不会只是金万贯死于轻楠姐妹之手,那么金万贯的上峰又是谁,那私矿的硝石又去了哪里? 紫苏尚未归,柳静颐坐在书案边上随手拿了一本医书翻着。“姑娘,奴婢回来了。”门口想起了紫苏的声音。 紫苏的声音中有些兴奋。“姑娘,我今儿出去打探消息,你猜怎么着?”紫苏神秘兮兮的说着,端起书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笑嘻嘻的说道:“姑娘,那益合堂的医馆确要想盘出去,不过您猜是谁在主持这件事儿?” “谁?”柳静颐被紫苏勾起了好奇的欲望。 见柳静颐那好奇的模样,紫苏不再逗她,笑道:“是曹参军的妻弟,名叫恭允方。原来那益合堂是兰鹤谦的父亲与曹家大娘子的父亲合伙开的,后来父辈过世后,兰鹤谦继承家业,恭家那部分股份由曹大娘子的弟弟继承。” 紫苏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那益合堂之所以有名气,是靠着兰鹤谦的医术,如今兰鹤谦犯事,益合堂便无法维持原来的状态,他扯了个头,与其他掌柜商议着,将益禾堂盘出去。” “姑娘,我打听了一下,那曹家典出这益合堂,要价4000两银子。”提到价钱,紫苏有些泄气。 “无妨,明日我们就将此事回禀了主子,由主子定夺。”柳静颐心中有些小期待,只要她能在益合堂站住脚,其他不成问题。“只不过……”柳静颐顿了顿,秀眉微蹙:“紫苏,那曹家不简单,金万贯外室的宅子易主的过程中,就有他的身影。” “你可打听了那益合堂什么时候出典?”柳静颐问道。 紫苏道:“姑娘, 并无具体时间,只是放出风来,说是有意向的随时可以去找他。目前因为要价太高,这陇右的药房都不想接手。” “知道了,明日你随我先去见见那轻楠,然后我们去会会那恭允方,先去休息吧。” 似是因为累了,今夜柳静颐难得的一夜无梦。醒来已是卯时二刻,紫苏早就准备好早饭,二人吃完早饭便去给荆子言请脉。 给荆子言看诊完,柳静颐才将恭允方之事告知荆子言。“想不到,这事儿背后居然有曹家的影子。”荆子言揉了揉眉间,“紫苏,去告诉寒澈让他查一下这曹家的背景。” “静颐,等紫苏回来,你带上银两,去会会那恭允方。轻楠那儿自有我和大人去见,躲着点瑞郡王。” “主子,那益合堂要价4000两,属下觉着有些过高。” “无妨,只要能拿下益合堂,多少钱都可以。”说罢,荆子言递过来一个檀木方盒。柳静颐双手结果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银票。 “这里是三千两五百两银票,加上你自己的一千两,一共四千五百两银票,足够将那益合堂盘下来。” 荆子言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去吧,别让我失望。” “是。”柳静颐端着盒子恭敬的退出去。 紫苏已经从寒澈那边回来。见柳静颐端着盒子,急忙上前接过来,问道:“姑娘,这是?” “是银票,三千五百两。” 紫苏吃了一惊。“姑娘,主子的意思是让我们务必拿下益合堂?” 柳静颐重重的点点头。荆子言最后那句话,让她感觉心上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她有些不理解,为何主子必须让她拿下益合堂。她甚至担心,如果拿不下来,是否会担一个办事不力的名头。 她定了定心神,“紫苏,我们去会会那恭允方,必须拿下益合堂。”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拿下益合堂,会如此顺利。柳静颐以为,恭允方会是一位像金万贯似的市侩之徒。但见到恭允方,起码表面看来是一位气宇轩昂的翩翩公子,只是在那双深沉的双眸中,隐隐的有锐光闪现。 见到他的那一刻,柳静颐微微蹙眉,忍不住清咳一声。寒暄过后,进入买卖正题。四千两的价格,柳静颐与他讨价还价,以三千五百两的价格,恭允方卖出了自己手中和兰家手中所有股份。这买卖之顺利,让柳静颐有些怀疑人生。她想起,金万贯那外室的宅院,是被恭允方半卖半送给了金钱进。 谈好交易细节,恭允方便以尽早出典为由,当日下午便与柳静颐一起去了商行,写了典契文书,做了交割,去官府做了备案,柳静颐交了赋税,这益合堂的所有权便落到了荆子言的名下。 但这只是股份,益合堂所在房屋和地契,属于兰鹤谦所有,但兰鹤谦已死,只剩下一个侄子,也就是乌兰涉尔与墨咄羽嫣所生的那个孩子。孩子随着墨咄羽嫣去了伽罗,临行前,在刺史府户曹的主持下,他将益合堂的宅子出售,荆子言以两万两的价格,买下了整个宅院。 第一百三十三章 黑市 即便是再顺利,做完交割,交完赋税,从刺史府出来,已是申时。许是急于将益合堂出手,对于一个尚未长成的小公子来做买卖的事,恭允方并未将这带着脸上戴着一半面具的小公子放在心上。他急于在曹参军面前露脸。 自从汪长史自尽之后,他的未竟事业便被曹家虎接手,他要办好几件差事,让他在主上面前露脸。这益合堂便是其中之一。益合堂的在陇右根深蒂固,他主上的势力进不来,只能毁掉。 回到提刑司衙门,柳静颐去东花厅正房将典契交给荆子言,但荆子言尚未归来。她带着典契回了自己的房间,看着那典契,柳静颐默默的想着,何时自己才能有一份真正的产业。她现在是奴籍,《大宸律》明文规定,奴籍不能有产业。 她的这个想法,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嘲着:也许是荆子言对下人太宽容了,给了她太多的自由,才让她有了些非分之想。想到这儿,她急忙摇摇头,告诫自己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与其他奴婢相比,她不仅有自己的月例,还有一份可供自己支配的收益,已经足够了。一直以来,她都不停的告诫自己,做人不能太贪。 即便是棋子,荆子言从未让她涉险,仅凭这一点,她就该对他感恩戴德,不该生出不该有的想法。但她想给自己留一个后路,以备有一天荆子言不再需要她时,她能够全身而退。她想起荆子言所说的,黑市,黑市可以买卖籍契。 “紫苏,我想去一趟黑市。”柳静颐悠悠的说道。理智告诉她,最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她将房契和地契锁入楠木盒中,便准备去黑市。此前焦震下令打压过一次黑市。但焦震打压的,只是明面上的黑市。还有一层深不见底的黑市。 柳静颐早就打听过,那黑市是在城东老槐树下,老槐树下有一口井,顺着水桶,用轱辘将水桶放下,穿过水层,便到了黑市。入夜开市,天亮关市。 她的脸上有疤痕,戴着面具,陇右府衙的人都认识她。要想不被人认出,就需要把这疤痕去掉。幸得她幼时跟师傅学过易容术,她悄悄去街上找了一个男乞丐,将她迷晕,用药水和胶混合调制的特殊胶质在那男乞丐脸上挞下一层面皮。 挞完面具,她让紫苏把那还在昏睡的男乞丐送回原处,并给他留下一定银子。 将那面皮泡在特质的药水中,面皮变得如肌肤般柔软,贴在脸上毫无痕迹。带上这面皮,一个脸上无任何疤痕的俊俏少年便出现了。柳静颐带上这面皮,身着男装,未曾完全发育身体,妥妥的就是一个翩翩公子模样。 她找来两身流民服装,与紫苏换上。入夜便去了那黑市。穿过水层,二人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真正的黑市。 所谓的黑市,黑市并不像传闻中身披斗篷,以纱遮面,反而人人皆以真面目示人。如平常市集一样,这黑市也有街道,也有坊市铺子。她不知道该如何打问,踌躇间一个类似坊长模样的人前来问她们:“二位小郎君看着面生,可是有生意要做。” 柳静颐变着嗓子,尝试着用男声,怯生生的说道:“在下……在下想来买一份籍契。” 那坊长并不意外,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见柳静颐二人有些局促,便如寻常般宽慰着:“郎君放心,来这里做生意,不问过去,不问来历,不问将来。” 柳静颐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公子可有钱财?”坊长笑吟吟的问道。 “在下有的,大概需要多少银两?”柳静颐小心翼翼的问道。 看着柳静颐那怯生生的样子,坊长笑的更加肆无忌惮。“这籍契么,分几种,奴籍,乐籍、倡优伶人都好办,五十两到一百两银子就能买到。” “有……有没有良籍?”柳静颐按下心中的急躁,小声问道。 “良籍?”坊长一愣,随即道:“这良籍可不便宜啊……” “士农工商,士族除外,农工商随着社会地位不同,价格也不同。”坊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公子,道:“农籍最贵,三万两银子,工籍需要两万两银子,商籍只需要一万两银子。” 柳静颐大吃一惊,随机一丝疑惑从心底升起:“那轻楠的银子是从何而来?” 见柳静颐发愣,坊长似笑非笑道:“公子,这良籍可是稀罕物,等闲人无法办到。价钱自然也是高的……更何况我们还能为客人保守秘密,无论谁问都不会泄漏半句。” 柳静颐不解这良籍为何有价格高低之分,坊长爽朗的笑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士籍在这里买不到;仓廪实而知礼节,所以农籍最贵;巫医乐师百工匠人,缺一不可,所以工籍价格次之;商互通有无,不可或缺,但也不能人人经商,以至于大家都依赖互通有无,而忘记了辛勤劳作,所以商居最末,价格最便宜。” “那行医问药算哪一籍?” “不为良相,则为良医。行医算工籍。比农低一些,但高于商籍。” 柳静颐心下算了算自己的银子,面露难色。坊长意会,悠悠道:“小公子既然想买良籍,在下有一言,虽说士农工商地位不同,但农工商三族皆可科考,小公子如果实在银钱不够,可买一商籍,再通过科考改换门庭,也是一样的。” 柳静颐咬咬牙:“好,何时才能拿到?” 坊长带她来到一个门前挂着宋氏算命幡子的铺子跟前,朝里喊了一句:“宋家的,有生意了。” 只听里面一阵骚动后,掀开帘子,从里面出来一位佝偻着背,戴着山羊头套的人。那人女生女气的抬着羊头朝柳静颐看了看,开口道:“你是来买籍契的,要买奴籍还是乐籍?” “我要买工籍。” 羊头明显一怔。摇摇头:“这工籍可不便宜哦。” “我知道?” 羊头悠悠的说道:“两万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籍契保真,保证能在官府正常登记造册,官府绝对查不出来。” 柳静颐一咬牙:“好,多长时间能办好,我何时才能来取?” “先交一百两定金,半个月后来我这铺子找我那籍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柳静颐狠下心点点头。 “要男户籍还是女户籍?”羊头问道。 柳静颐一怔,想了想道:“女户籍。”羊头没再多问,转身走入里间,丢下一句话:“记住,半个月后来拿。” 她的身契在荆子言手上,只要荆子言一天不放她,她就只能在奴籍中打转。即便以后她想离开,荆子言不开口,她就是逃奴。虽然已经做好准备做他的棋子,也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但她想待他功成名就时,如果她还能有性命,她想换个身份,以一个普通的良籍身份,正大光明的活在世间,行医问药,治病救人。 可是钱从哪儿来呢?两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她暗自计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银子,有些泄气,完全不够,先回去再说吧。 从算命铺子出来,柳静颐带着紫苏在黑市里转悠,这里面各种买卖应有尽有,能卖的,不能卖的,在这里都能找到。突然她被一阵香气吸引,那是金万贯遇害时,青纱帐中的味道。她寻着味道,在一个胭脂铺外停下。 这是一间不大的铺面,招牌上写着若雅胭脂。柳静颐走进去,发现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姑娘面容岁与轻楠相似,身上却没有轻楠身上浓重的脂粉味。未施粉黛,但容颜娟秀,天生丽质。 柳静颐打眼看了看柜台上摆着的胭脂,和善的问道:“老板娘,我想送心上人一份礼物,想着姑娘们最爱胭脂水粉,老板娘可能给我推荐一下?” 姑娘朱唇轻启,打趣道:“小公子生的如此俊秀,公子的心上人一定盼着公子的礼物,我这儿的胭脂是这整个市面上品种最全的胭脂铺……” 那姑娘给柳静颐讲了她铺子中所有的胭脂品类,并劝道:“公子如果想讨得姑娘欢心,就试试我们店新出的这款胭脂套装,一共六个颜色,每一款都能让姑娘熠熠生辉。” “您这儿可有香料?我还想送她一些香料。” “有……有……好说,胭脂与香料最是女子所爱。”她爽朗的笑着。一时间柳静颐有些晃神,这么一位洒脱之人,真的是杀人凶手么? 她又试探道:“您这儿可有晚玉香?” 姑娘忙碌的双手微微一抖,因着低头忙碌,柳静颐未看清她的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双手未逃过柳静颐的眼睛。只是片刻,姑娘便恢复了正常。 “有。这晚玉香极为名贵,我敢保证您找遍整个陇右,也就在我家这铺子能找到晚玉香。” 说着姑娘从柜台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红木方盒,轻轻的打开,里面放着名贵的晚玉香。姑娘有些不明所以的笑道:“小公子,这晚玉香虽然名贵,但不能多用,得把握好度,少用怡情,多用伤身……” 看着姑娘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柳静颐假装羞涩的说道:“那……那可会伤人性命?” 那姑娘身型一阵,轻咳两声:“怎么可能要人性命,小公子可听过春药要人性命的?这是晚玉香是怡情所用,用多了,会……会掏空身子的……” “我是看小公子尚且年轻,所以才好心提醒的。”姑娘有些讪讪的说道。 见姑娘语气有些发虚,柳静颐出其不意的问道:“那老板娘可信因果,可信善恶轮回终有报?” “公……公子为何如此问?”姑娘神色略显慌张。 柳静颐微微一笑,道:“姑娘莫紧张,前几日在下去逛桐旖楼,在那里遇到了一位与姑娘长的一模一样的姑娘,名为轻楠,弹的一手好箜篌,只是可惜……” “可惜?”姑娘有些紧张的问道,“那轻楠姑娘出什么事了么?” “哦,也没什么,就是被官府带走了,说她的一个宅院涉及官司,要她配合。”柳静颐轻飘飘的说道。 “哦,这样啊。”姑娘轻轻输出一口气。 “我昨日去桐旖楼,想点轻楠姑娘弹曲儿,老鸨说轻楠还没被放回来。”柳静颐又补充了说了一句。 “啊!”姑娘脸色大变,身形一晃。 “老板娘是怎么了?可是认识那轻楠姑娘?”柳静颐故作疑惑的问道。 “不……不认识.”姑娘极力的掩饰着。 “那轻楠也是可怜,青楼女子原本就可怜,再惹上官司,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哦。”柳静颐故意惋惜的说道。“哦,老板娘,把这胭脂和这晚香玉给我包一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漏洞百出的供词 离开黑市,柳静颐吩咐紫苏,盯着那胭脂铺的老板娘。回到提刑司衙门已经是戌时,柳静颐回房拿了房契和地契,去给荆子言请脉。 她把房契和地契交给荆子言,并详细说了买卖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猜测,那恭允方急于出手。 “主子,这是余下的一千两银票。”柳静颐将银票放在荆子言的书案上。 荆子言看着银票,有些欣慰,心道这孩子不是贪财的。他收起银票,笑着问道:“你可知恭允方为何将益合堂出手?” “属下私以为,那恭允方在替人办事,属下见到他时,他身上有浓重的硝石味道。那恭允方或许是硝石案的一环。”柳静颐恭谨的答道。 “不错,但他只是代人办事,他是曹参军的妻弟,私矿如果没有官府之人在背后支撑,怎么能在官府眼皮子底下生存!” “主子的意思是曹参军……” 荆子言点点头,从案头拿起一封信递给柳静颐。是元谨从沙洲阳县调查到的资料。元谨已经回府,带回来的资料的确让人大吃一惊。 “原来当初卫力明将劣质军马以次充好,是曹参军指使。”柳静颐微讶。“那这曹参军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封信是曹参军写给卫力明的,信中指明让他购买胡姓马贩子的马匹,事成之后,给卫家一万两银票。” 柳静颐有些疑惑:“那卫力明怎会轻易答应?” 荆子言将茶盏端起一饮而尽,才悠悠的说道:“今日我与大人去见了轻楠,轻楠承认自己有了孪生姐妹,但有心症,需常年用药。” 荆子言慢慢说道:“那曹参军便是查到卫家的情况,这才以金钱诱惑,逼迫他参与此事。” “对了,那轻楠承认自己杀了老鸨和金万贯。” “啊?”柳静颐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荆子言:“那……那大人就把这案子结案了?” 荆子言微微一笑,解释说:“自是不会。根据轻楠所言,她的确孪生妹妹,因为双生被视为不详,卫家一直对外宣称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他们二人共用卫涵雅这一个身份,单日姐姐出来见人,双日妹妹出来见人。” “所以外界一直认为只有卫家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卫家出事后,也就只没入了一个女儿,就是姐姐,也是现在的轻楠。” “姐姐心疼妹妹,自己孤身入了惝春园,想办法让妹妹逃走,只是当她再见到妹妹时,妹妹已经被唤作若羽,并成了金万贯的外室。”荆子言悠悠的说着:“按照轻楠的说法,那若羽所住的宅院,是金万贯置办的,故意放在轻楠名下,为了保护若羽不被官府的人发现。” “那老鸨有一次见轻楠偷偷溜出桐旖楼,便尾随其后,发现了那宅院,也因此发现了轻楠和若羽姐妹俩的秘密。轻楠自从入了桐旖楼,一直未出来待客,那老鸨便以此为要挟,逼迫轻楠接客。你去桐旖楼的那天,便是轻楠第一次出来接客。” 柳静颐略显狐疑,直直的问道:“那轻楠不是清倌人么,为什么还要接客?” 说了一会儿话,荆子言本觉嗓子发干,本想喝口茶,听到柳静颐这一问,喝道嘴里的茶差点呛出来。他从衣袖中拿出帕子,掩嘴咳了两声,才说道:“清倌人只是卖艺不卖身,即便是卖艺,也需要出来接客的。” “轻楠不想让妹妹被官府发现,没入官家教坊司,那么知道他们姐妹秘密的人就都必须消失。她一直想办法出去老鸨,直到知道了有一种叫做‘白之雪’的蛊毒,她给老鸨和金万贯都下了这种蛊毒。为的就是除去知道她们二人秘密的人。” 荆子言冷笑:“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运气会这么差,老鸨在众目睽睽下死去,正好碰上官府查案,查的还是那外宅的案子。” 听完整个过程,柳静颐有些唏嘘,即便是感动于轻楠的姊妹之情,但轻楠这漏洞百出的故事,让她无法全然相信。 “主子,属下认为,那轻楠的话并不可信。”柳静颐冷静的说道。 “哦?”荆子言饶有兴致的看着柳静颐:“说来听听。” “属下认为,老鸨之死或许与轻楠有关系,但金万贯之死,与轻楠无关。”柳静颐有条不紊的说道:“问题在于那良籍籍契上。如果轻楠真的为妹妹着想,就不会让金万贯死在那宅院里,无论如何那是一个以良籍身份购买的宅院,她的妹妹能有一个不错的落脚之所,她自己陷入泥淖,她不会轻易去毁了妹妹的后半生,有了良籍籍契,意味着就有了户籍,能脱离贱籍,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轻楠已经入贱籍,拥有一个良籍籍契原本是望尘莫及之事,她怎么可能会轻易的舍弃,即便她不用,她还有一个不被人知的妹妹,把这个良籍身份给她妹妹,也是给她妹妹的一个依靠。” “但如果金万贯死在那宅院里,这个良籍身份一定会被官府查出,那么她和她妹妹的后半生都毁了,她不会这么傻的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柳静颐缓缓的说:“如果我是轻楠,即便是我想杀金万贯,都不会让他死在那宅院里。” “所以属下觉着,金万贯之死,有蹊跷。”柳静颐定定的说着。 听完柳静颐的分析,荆子言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孩子,除了会医术之外,还有足够的脑子。他并未将这些想法宣之于口,而是淡淡的说道:“所以当下,是要找到轻楠的姊妹,若羽。” “主子,过不了即日,那若羽就能自己送上门来。”柳静颐有些神秘的说道。她将自己去黑市的见闻说了仔细说了一边,自然是隐去了真正的目的,她只说是去打听晚玉香的。 “此事办的不错,让紫苏仔细盯着黑市,见到那若羽,便将人带来。”听到柳静颐所述,荆子言心情愉悦,只觉着终于有人能替自己分担一些公事了。 他顺手拿起那一千两银票,又从书案的紫檀盒中拿出一把金豆子,递给柳静颐:“此事办的好,赏你的。” 柳静颐大喜过望,感激涕零的跪下谢恩:“谢主子。”双手接过金豆子和银票,开心的退下。这小丫头向来只喜欢钱。 荆子言向来对下人不吝赏赐。只是柳静颐作为一个毁了容的丫头,向来不喜欢珠钗首饰,赏那些女子所用的首饰,反而是往她伤口上撒盐。所以荆子言向来赏赐她,除了银票就是金豆子。 拿着赏赐柳静颐欢欢喜喜的回了房。她将这一千两银票再放回盒中,从她药箱的最底层的暗格里拿出一个荷包,从荷包里倒出一粒鸡蛋大小的珍珠。那珍珠通身圆润光滑,无任何瑕疵,且晶莹透亮,一看便是珍品。柳静颐知道,这珠子不是凡物。这是她九岁那年,去山上采药,无意中救下一个已经成为血人的刀客所赠。她就地取材,在山上采了药,给他伤口敷上,并找来一个小破锅,给他用煎了药,保住了那刀客的性命。刀客拿出这颗珠子给她,谢她的救命之恩。 连紫苏都不知道这珠子的存在。那刀客将珠子给她后,她就一直小心翼翼的收藏着,她虽然不知道这珠子的市价,但也知道这珠子定然价值不菲。她不知道那刀客是如何得到这珠子,她不敢轻易出手。 如今却有了一个好的去处。她回忆着昨日黑市的情形,那街道中心有一家三层楼的当铺。 她小心的将珍珠放入荷包,放回药箱的暗格中。有了这颗珍珠,她的未来就有了些许希望。也许是对未来有了期许,她甜甜的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日卯时一刻,柳静颐便醒了。紫苏盯着那黑市,一夜未归。柳静颐甚至幻想,有了这良籍,如果有机会她能得一份安稳的日子,她便带着紫苏离开,找一个地方,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医馆,行医问药。她今日满心满眼的都是籍契的事情,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笑意。但此事不能外露,必须连荆子言都得瞒过去。 正好荆子言买下了益合堂,并让她在其中开堂坐诊,正好提升一下医术,多攒一些私房钱。她要去请示荆子言,益合堂是否要改名。 “就叫药炉吧”荆子言淡淡道。接着起身走到书案前大笔一挥,两个笔走龙蛇的“药炉”二字便跃然纸上。 柳静颐恭敬的用双手接过纸张。荆子言看了一眼柳静颐,温和的问道:“你打算如何打理益合堂,这益合堂不比之前的知子药炉,那时一切都相当于重新起步,而这益合堂原本根基深厚,除了兰鹤谦,益合堂的其他大夫也十分有名。所以即便是兰鹤谦出事,益合堂也能撑到现在。” “现有的大夫,如果愿意继续在益合堂坐诊的,属下当留下,不愿意留的,属下放其离开,以往的掌柜暂时不变。”柳静颐徐徐说道。 “属下刚刚接手益合堂,贸然改变,恐引起其他大夫的反感,况且对于账目这块儿,贸然换一个新掌柜,完全摸不清底细,反而坏事。不如说服原有的掌柜为我所用。” “好,你有主张就好。”柳静颐点点头,“紫苏那里可有什么进展?” 柳静颐摇摇头。 “那好,今日你便去那益合堂整理要务。我一会儿让元谨知会大人一声,让他带着衙役将紫苏换回来,元谨的功夫高于紫苏,有些什么事情,也能应对。” 她将荆子言写的字送去装裱,制成匾额,以备重新开张所用。现在她要做的,是去整理账目,她想的确需要有个知根知底的人来管理账目,她要去见见那掌柜。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寒澈去查曹家虎的事,只是查到他指使卫力明做下此事,但曹家虎的上峰是谁,依旧无果。荆子言将查到的消息告知焦震,焦震一脸的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刺史府,刺史、长史,参军都有问题,那剩下的……”焦震不敢往下想。 “师爷,我看我们还是去一趟桐旖楼,见一下瑞郡王,将此事告知王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焦震自知不敢做主。 “好。” 桐旖楼内,虽然老鸨已死,却依然有条不紊的开门迎客,这是他们没想到的。老鸨已死,背后的金万贯也已经去世,这桐旖楼依然能正常营业,可见即便是金万贯也只是一个表面上的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老鸨死后第二天,这桐旖楼就换了新的老鸨。案子已经过去五天,昨日轻楠承认害死老鸨之后,焦震便将老鸨之死的结案文书发给了灼华坊的坊长,由坊长告知桐旖楼。 新的老鸨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她原本就是这桐旖楼的女子,虽说三十多岁对于普通女子而言,尚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对于青楼女子而言,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人再光顾。青楼中,有的是十几岁的妙龄女子,三十多岁的年纪,即便是有钱赎身,如果不能脱籍,只能是贱籍,更何况这种无钱赎身之人,只能在青楼中终老一生。 见到焦震和荆子言,年轻的老鸨热情的上前招呼:“哟,二位客官,我是蓁娘,是这桐旖楼新老鸨。您二位是来听曲儿还是找姑娘的?看着眼生的紧,我来给您二位介绍一下我们这的姑娘……” 他们是便装,那日出事,那蓁娘不在大厅中,自然不认识这二位。有见过这二位小厮急忙上前在蓁娘耳边耳语一番。蓁娘脸色微微一变,立马恭谨行礼说道:“不知大人驾到,有何贵干?” 焦震沉声道:“听闻你这儿住着一位叫六爷的人,本官有些事情想找他。” 听到这个名字,蓁娘立即反应过来,她虽然没有见过焦震,但她的上峰却告诉过她,这六爷的真实身份,她奉命监视这位瑞郡王,可自从这瑞郡王住进桐旖楼之后,整日里跟姑娘花天酒地,日日饮酒作乐。未有任何异常,这让她也犯了难。 她不知道这位瑞郡王是真的如此,还是装出来的。正好焦震和荆子言来找他,也是个机会。蓁娘亲自引着焦震和荆子言去了三楼的雅间,经过通报,得到允许,焦震和荆子言便走了进去。进去时,正碰上一位妙龄姑娘,春光半泄,双腿发软的从房间里走出。 焦震和荆子言撇开眼神,让姑娘走出,这才进了房间。只是接着,这瑞郡王便又要了两位姑娘。自从瑞郡王住进来,日日都是如此。蓁娘有时忍不住想说,即便是皇亲贵胄,身子也禁不住这么折腾。 良久,蓁娘见焦震和荆子言从瑞郡王的房间中走出,但瑞郡王要的姑娘还在房中。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和荆子言才将那尴尬缓解。他们万分尴尬的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当他们踏入瑞郡王房间时,跟着进来的两位姑娘便被打晕。 安置好那两位姑娘,瑞郡王拉过身边的侍婢,这侍婢是从小长在他身边的人。他搂在怀里,才让他们落座。一边听焦震回禀,一边享受姑娘的芳泽。 他搂着姑娘的手并不安分,当着焦震和荆子言的面,在姑娘身上来回游走……。焦震和荆子言一脸尴尬的坐着,眼睛不敢斜视,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焦震腹诽,不愧有着京城第一纨绔之称的六皇子,这瑞郡王可对得起他这名号。焦震在无比尴尬中回禀了刺史府之事,这位纨绔难得的说了一句:“一个正五品的刺史府,端了也就端了,这事儿我还是能兜住,你们尽管查,查到谁算谁。” 终于听到一句算是保证的话,焦震和荆子言立马起身离开,只是在离开时,瑞郡王又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这桐旖楼猫腻甚大,你们查一下这背后真正的主人。” 焦震哭笑不得,心说道:“上司一句话,下官跑断腿,您怀中温香软玉,可怜我们这些下属哦……” 看着焦震发黑的脸色,荆子言知道他是想起了刚刚的画面,便说道:“大人,那桐旖楼的确得好好查查。” 荆子言沉声解释:“那桐旖楼老鸨前脚刚死,后脚第二日便顶上一个新老鸨。那个叫蓁娘的,这么多年一直在桐旖楼,可已经年老色衰,并无积蓄,怎么就突然只见成为桐旖楼的老鸨?这桐旖楼里三十多岁的女子并不少,为何偏偏她当上了老鸨?”荆子言一连串的发问,让焦震意识到,这桐旖楼的水不浅。 良久,他看着荆子言说道:“师爷,这桐旖楼我们该如何下手,瑞王爷即便是住在桐旖楼里,照样无从下手,我们该从哪儿下手?” “轻楠!”荆子言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大人,昨日轻楠的供词,只有一半是实话,但关于金万贯的那部分,一个字都不能信。” “你的意思是金万贯之死并不是她杀的。”焦震微讶。 “大人,我查过金万贯在桐旖楼的出入记录,轻楠四年前进入桐旖楼,这四年来,金万贯一次没有如果桐旖楼,轻楠没有接触金万贯的机会。至于轻楠所说的,是金万贯将宅院落在轻楠名下,两个毫无交集的人,金万贯怎么就轻易的将宅院落在轻楠名下?” “不是说轻楠的姊妹是金万贯的外室,为了那个外室……”焦震不解。 “说不通。”荆子言道,“卫家对外一直宣称只有一女,那另一女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给一个这样的人做身份,比给一个贱籍做身份,更为简单。而落在轻楠名下,更容易引人注意。” 焦震扶着胡须神色凝重的点点头。他想了一下,说道:“师爷,如今我们有了曹参军的证据,不如直接将曹参军收押。” 荆子言摇摇头:“不,大人,我们要做的是放长线钓大鱼,曹参军只是一个小虾米而已。” 焦震皱了皱眉头:“曹参军,正七品,级别已经不低了。如今的刺史府,正五品的刺史,从五品的长史,正七品的参军都有问题……”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大人,不急,刺史府还有一堆官员呢……” 焦震打了个寒战,吩咐捕快们着便衣不错眼珠的盯着曹参军。“师爷,静大夫呢?本官这几日身体不适,想请静大夫帮忙看诊。” “她今日去了益合堂。益合堂出典,她将益合堂盘了下来,以后在那坐诊。”荆子言淡淡的说道:“我这就让人找她回来。” 焦震摆摆手:“不必了,既然如此,等静大夫回来再说吧,也不是什么大病。” 柳静颐去了益合堂,益合堂原有的大夫并未遣散,柳静颐问过他们,愿意继续在益合堂坐诊,掌柜也愿意继续在这儿干着,于是这些老人她都留下了。柳静颐知道,即便他们人在这儿,只是因为这儿开的月例要比其他医馆要高而已,这就够了,只要他们不贪墨,柳静颐便能容下他们。 她要了益合堂的账簿,细细的看着。突然有个瘸腿的大娘一瘸一拐的走进益合堂,见其他大夫都避之不及,只见那大娘进入益合堂,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正中央。柳静颐心中一颤,小心的上前问道:“大娘,您可是来看诊?” 大娘看着这戴着面具的小公子,说道:“小公子,我是来看大夫的,但不是给我,是给我那苦命的儿子,我儿子快不行了,我想来请个大夫,可这里的大夫都不愿意给我儿子看病。” 柳静颐抬头疑惑的环视了堂中的大夫,见几位大夫都故作忙碌,压根不想理这位大娘。堂中的小厮上前跟她耳语一番,柳静颐这才知道,这大娘家中赤贫,请不起大夫,两个月前有大夫好心去给他们家看诊,结果还被讹上了,那大夫为了破财免灾,被讹了一大笔银子。这事儿整个所有医馆都知道,所以见到这位大娘,所有人都避让三分。 柳静颐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公子,我看你在这益合堂看账簿,那你是不是这益合堂主事之人,能否让一位大夫跟我去看诊?”大娘朝她重重的磕了个头。 柳静颐没有那么圣母,对于这种人,她有防备之心。她让小厮扶她起来,问道:“你儿子究竟是什么症状?为何不能亲自来医馆?” “小公子,我儿子已经病的无法起身,无法来医馆。”大娘痛苦的说道。 “小公子,你行行好,就派一位大夫随我去吧。”大娘哀求着。 “我看你身上穿的并非粗衣布衫,想必家中并不贫困,既然这样,不如你雇人将你儿子背到医馆,你也看到了,我这医馆里的大夫都很忙,无法抽身,你把你儿子带到医馆,我自会给他诊病,可若他不来,我也无法抽身。” 大娘一怔,看着堂里的坐着稳如泰山的大夫们,没有一个愿意出手的,她便知道,如果不把儿子带到医馆,今天请不到任何一个大夫。这益合堂她已经跑了八回了,全陇右的医馆,她都跑遍了,可自从她讹了之前的大夫一大笔银子之后,整个陇右,没有一家医馆敢给她看诊了。 破财是小,败坏名声是大,大夫最看中的是医术,可如果被诋毁医术不精,害人性命,那这大夫的一辈子也就毁了,没有人敢冒这个险。哪怕背着心肠恶毒,见死不救的恶名,也好过医术不精害人性命。 柳静颐向小厮打听这大娘的来历,才知道,这大娘的儿子是原来在沙洲那边做马贩子,早前贩马赚了一笔钱财,在陇右城里买了宅子。 “沙洲……马贩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线索 “大娘,您雇个人,将您儿子背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儿,我给您儿子治病。”柳静颐一再坚持。 那大娘不再坚持让大夫去她家,一瘸一拐的走出益合堂。益合堂的大夫们似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依旧有条不紊的看诊。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那瘸腿大娘又来了,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魁梧汉子背着一个脸色苍白的昏迷男子。 汉子将男子放在桌旁,扶着他坐下后,大娘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他,接过铜板,他转身离开。 那男子已经无法坐直,只能趴在桌上。“小公子,按您说的,我把儿子带过来了,求您救救他。我家就他一个指望了,他走了,我可怎么活啊。”说着,大娘又跪了下去。 益合堂其他大夫见状,也凑过来。只听有一个大夫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有日子不见,这脸色更白了。” 柳静颐凑到他跟前,看着他雪白的面庞,以及那雪白的双手,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让她心下一紧。“大娘,烦请您把他的袖子撸起,我想看看他的胳膊。” 大娘照做,漏出胳膊,只见胳膊上的皮肤已经白的有些发亮。几位大夫挨个上前摸了摸脉象,说道:“夫人,还是准备后事吧。” 柳静颐摸了摸他的脉象,心下微微一惊,死脉初现,是濒死前三个时辰会出现脉象。她也无法保证能否救活,但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明白。她看了一眼在旁边痛哭流涕的大娘说道:“大娘,令郎恐怕……我也只能尽力一试,还请大娘先让一下。” 她命人将男子抬到一旁的榻上,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药瓶,将药瓶中的水撒到男子裸露的胳膊、脖颈上,并让人将他的袜子退下,又在他的脚上倒了些药水。一刻钟左右,两只肥硕的小虫从他的脚上爬出。 与老鸨身上的虫相似,只不过这两只虫比老鸨身上的虫小,还未长成,柳静颐用容器将虫子收起。老鸨之所以会七窍流血,是因为她体内的蛊虫已经成熟,蛊毒发作,七窍流血。这马贩子体内的毒,尚处于幼虫阶段,原本这种虫在体内成长时,无痛无痒,不会让人察觉。 但柳静颐给马贩子诊脉时才发现,他体内的蛊虫之所以这么快发作,是因为他长期接触马,感染了马身上的病症,这才诱发了蛊毒的发作。 柳静颐的操作让其他大夫目瞪口呆,柳静颐便向他们解释了这‘白之雪’。但即便是驱了虫,男子还在昏迷中。柳静颐又写了一个药方,让小厮去抓了药,并让人端来药锅,她亲自熬药。一个时辰之后,药熬好,柳静颐让大娘将药给男子喂下。 半个时辰之后,男子渐渐转醒。见男子醒了,大娘喜出望外。不停的朝柳静颐磕头:“多谢大夫,您就是我儿子的再生父母。” 柳静颐温和的说道:“大娘您快起来,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更何况,令郎即便是转醒,要想彻底恢复,也尚需时日。” 说吧,她又略带凌厉的看向男子说道:“你是被人下毒了,可要报官?你可的罪过什么人?” 男子虽然转醒,但尚虚弱。听到被下毒,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一时间,他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天花板,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最后他有气无力的闭上眼睛,脸上写满了无奈,却又不甘。 得知他曾经做过马贩子,柳静颐隐约觉着,他与眼下的案件脱不了干系。良久,那男子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着:“多谢大夫相救,只是如今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就不劳烦大夫费心了。” 说着他强行起身,却被他母亲按住:“儿啊,你别说胡话,如今这位大夫救了你,能治你的病,你好好养着,听大夫的话,一定会好起来的。” 男子看着泣不成声的母亲,有些不忍,如今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他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逃掉。“娘,您放心,即便是我走了,咱家也已经小有积蓄,您拿着积蓄买两个小丫头照顾您。”他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话听在柳静颐二中,像是在安排后事,或许此人真的如她的猜测一般。她让围在男子身边的大夫回到自己的位置,冷冷的看着这个男子,小声道:“看来郎君心中不是没有牵挂,既然这样,我给郎君指条明路,去提刑司衙门,据我所知,提刑司大人正在茶一桩案子,或者与当年之事有关,如果获得官府的庇护,或许你的母亲还有救……” 男子惊讶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那满头银发的老母亲,无力的说道:“大夫麻烦您拿笔和纸来。” 柳静颐命人拿来纸墨,在众目睽睽下,男子写下了满满一张纸,最后签字按上手印,将供词交给柳静颐,他眼泪婆娑的求道:“如果我有不测,麻烦受累照顾我母亲……” 随后,他深沉的望着自己的母亲,说道:“娘,这位大夫说的没错,既然是中毒,就应该报官,纵然我已无药可救,可也要死的明明白白。劳烦娘再去雇一位劳工,带我去提刑司衙门。” “这位大夫,既然您说我是中毒,还请您去衙门帮我做个见证。” “好。”柳静颐一口答应。 此事发生在益合堂,闹的沸沸扬扬,围观看热闹的人不少。见马贩子要去报官,一群人跟在马贩子后面,要去提刑司衙门看热闹。 柳静颐警惕的看着人群中,她故意让围观的百姓跟着,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杀了这马贩子灭口。顺利到达提刑司,马贩子用尽全力敲起登闻鼓,片刻,焦震带着荆子言进入提刑司正堂。 门外看热闹的人依旧不少,听到焦震拍了惊堂木,让人传击鼓人上堂后,柳静颐随着马贩子进入提刑司衙门。见到柳静颐,焦震和荆子言微微一惊。 那汉子将马贩子放下,并扶着马贩子跪下后,便退出了公堂。 “堂下所跪何人,为何击鼓?” 马贩子用尽全力抬头,有气无力的拱了拱手道:“小人……胡清柏见过大人,小人有冤要伸,有人给小人投毒,要……要害死小人。” 实际上这胡清柏已经时日无多,他已经重病多时,但因此前并无对症下药,拖到现在,即便是大罗神仙显灵,也救不了胡清柏。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只是当他得知自己被投毒后,心有不甘,这才同意将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大人……,小人……”还没说完,胡清柏已经晕过去。 一旁的衙役急忙上前扶住他。柳静颐上前为他把脉道:“大人,这胡清柏已经时日无多,他也中了‘白之雪’,今日来这提刑司衙门告状,已经是他身体的极限。”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胡清柏此前交给他的供词,说道:“大人,他在来告状之前,已经将状纸写好,交给在下,请大人过目。” 焦震结果状纸,仔细看了看之后,心下大惊。他让人将胡清柏抬下去,安置在提刑司衙门,并嘱咐衙役仔细看守。 提刑司衙门接了状纸,意味着正式接了案子。柳静颐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荆子言,荆子言见状,走下堂,来到柳静颐跟前,柳静颐与他耳语了一番。荆子言将目光投向看热闹的人群中。那凌厉的目光,目力之所及之处让人忍不住打颤。 这么大张旗鼓的闹腾了一番,胡清柏进提刑司衙门的消息自然迅速传播开来。即是投毒,便是刑名案件,需要调查取证才能定案。焦震命衙役们先去调查情况,告状之人已经不在堂下,围观的百姓自然散去。荆子言不动声色的命人跟着刚刚围观中的两个人。重点是跟着,不能打草惊蛇。 退堂后,已是酉时半刻,柳静颐随着荆子言跟在焦震身后,去了后堂。不得不说,柳静颐这次带个他们一个重要线索。胡清柏在诉状中承认,五年前是他向卫力明行贿,以列劣马充当好马,卖做军马,而指使他做这件事的正是曹家虎。 这胡清柏虽说是马贩子,生意却做的特别大,一个偶然的机会,胡清柏的妻子认识了恭允方的妻子,在龚允方的妻子牵引下,于是胡清柏便与恭允方产生了勾连。 可这曹家虎是刺史府的参军,官至从六品,为何要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师爷,如今曹家虎犯案已是铁证,我们是不是先将他拿下。”焦震有些拿不准,商量的问道。 荆子言神色凝重的说道:“大人,现在还不是时候,曹家虎从六品官员,仅靠他自己就能办成这件事么?” 军马入册,需要经过层层审查,其中一项便是兽医对马匹的检测。“这状纸上说,胡清柏售卖的那批马匹是病马,那么兽医为何没有检测出来?” 焦震反应过来,立即对外吩咐道:“去兵房调五年前的文书。” “大人,派人盯着曹家虎。”荆子言沉声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籍契 酉时四刻,一直盯在黑市入口的元谨,带回来一个人。“放开我,平白无故抓人,即便是衙门也不可如此目无法纪吧!”若羽用力的甩开元谨那据着她胳膊的手,厉声道。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元谨让她在院中等待,自己则入房内禀报。“回大人,主子,属下带回来一个与轻楠长得一模一样之人。” 此人正是金万贯逃跑的外室,轻楠的姊妹,若羽。看着站在堂中的一脸沉稳的若羽,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神色,焦震和荆子言皆心下一沉,“此女不简单啊……”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焦震缓缓开口:“你就是金万贯那位外室吧。金万贯死在了六合坊那处宅院的床上。据本官所知,那宅院是你在住,他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荆子言不动声色的观察若羽,虽说与轻楠长相相似,但身上却少了些脂粉味和风尘气。“主子,她在黑市开了一家胭脂铺,里面有晚玉香,并且她知道晚玉香的效用。”柳静颐在荆子言身边悄悄耳语。 若羽向焦震福身行礼,然后轻启朱唇:“大人,小女子的确是金万贯的外室,但他死之时,我并不在身边,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死的。” “那么这些时日,你为何一直未曾露面,你可知自己涉及到了命案。”焦震不疾不徐的问道,“那就请你将这些时日的行踪说来,你作为金万贯的外室,可知他有什么仇人?” “……” “回大人,金老板一个月只来这里一次,来了也不会与我说生意上的事情,他来这儿,就是与我寻欢作乐,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 “哦?既如此,那就请姑娘先移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焦震说完,给张涛使了个眼色,张涛与另一捕快立即上前,押着若羽。 “本官现在告诉你,任何人都有权配合官府调查案件的义务,更何况你还是一个涉案人员。你作为金万贯的外室,自从金万贯死亡到今日,一直未曾露面,本官现在有理由怀疑,你与金万贯之死脱不了干系。”焦震冷斥道,“依《大宸律》,本官现在将你拘捕至衙门,配合本官调查,来呀,将此嫌犯先拘至大牢,等候审问。” 荆子言低声在张涛耳边说了几句,便由着张涛和衙役们将若羽押入提刑司大牢。焦震和荆子言相视一笑,并未着急去审问若羽,只听焦震疲惫的说道:“师爷,如今若羽已经归案,不着急审问,连日来已经疲惫不堪,今日就到这儿,下值吧,回去早些休息。” 荆子言便与柳静颐行礼推出后堂。“静颐,胡清柏的事情做的不错,今日回去便好生休息,此番又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我已让人按照胡清柏的供词,去监视相关人员。” 虽然已是酉时三刻,太阳尚未完全落山,柳静颐还想再去一趟益合堂。她回房带上药箱直奔益合堂。到了益合堂,此时堂中的大夫已下工,只剩紫苏和几个学徒还在益合堂守着。她和紫苏直接去了后院,在后院中易容一番,二人从后门直接去了黑市,拿着那颗巨大的珍珠,她们直奔当铺。 打开荷包的那一刻,当铺掌柜眼睛都直了。他双手戴上了一副天蚕丝制成的手套,将珠子拿在手中,细细的观察,感受它的光滑润泽,本着黑市交易不问过去,不问将来的原则,掌柜直接给柳静颐开了一万八千五百两的价格。 柳静颐有些意外,两万两的籍契价格,这一颗珠子就作价一万八千五百两。她有些窃喜,这枚珠子居然这么值钱,按照她原来的想法,这珠子最多一万两,再加上她手里的银两,再从荆子言那里赚点赏赐,她再卖两颗自己研制的药丸,凑凑怎么也都够了。 爽快的成交,拿着掌柜给开的银票,迅速出了黑市。那颗珠子,对于柳静颐而言,就只是一颗珍珠,不能果腹,不能蔽体,不能安眠,她需要一个良籍身份,更需要钱,以后脱身时才不至于太过狼狈。钱可以慢慢赚,但良籍身份不会轻易得到,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回到益合堂,紫苏才欣喜的说道:“姑娘,那银子终于有着落了。”柳静颐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紫苏,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不能让主子知道。” 紫苏点点头。柳静颐又接着补充:“只不过购买良籍的价格,需要让主子和大人知道,但我私心里是想等我拿到那良籍契籍之后再告诉主子,不然我怕会坏事。” “可是。。。姑娘,那会不会耽搁破案?” 柳静颐陷入沉思,紫苏说的,她早就想到了,只不过私心决定让她暂时瞒下此事。思来想去,她觉着还是告诉荆子言。 回到提刑司衙门,已是戌时。见荆子言房中亮灯,她上前敲门,进入房中,见荆子言在书案前闭目养神,上前行礼道:“主子,属下今日去了一趟黑市,发现了一件事情。黑市里的籍契售卖,奴籍和乐籍是一百两一张,良籍最少一万两一张。属下疑惑,那轻楠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听到这个价格,荆子言猛的睁开双眼,冷声道:“一万两,对于普通人而言,可能几辈子都赚不到。”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轻楠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主子,金万贯的那处宅院是三年前过户的轻楠名下的,但那时轻楠家中获罪五年前,当年入惝春园,尚未攒多少体己便被赶出来,三年前入桐旖楼,一直未接客,她哪儿来的这一万两银子?” 荆子言点头。“我已让人去查那金钱进,想必明日就会有结果。”“静颐,这些日子以来,你的差事办的越来越好,我还真得赏你点什么,想要什么?”荆子言笑道。 “银子。”这是柳静颐的第一反应。荆子言无奈的点点头,打开书案上檀木盒的抽屉,从里面抓出一把金豆子,放在她的手中。“你先下去休息吧,只管管好益合堂,剩下的事情,就先不要插手了。” 汇报完此事,柳静颐像是心中落下了一颗大石头,她有些庆幸:“如此不耽误案情,最好。”回到房间,她归拢了一下手中的银子,这几日办差的赏银加上那一万八千五百两,买籍契的钱已经够了。 有些事情,荆子言不让她插手,她便不多问。接下来的日子,柳静颐一心扑在益合堂上,更名、清账、开堂坐诊,柳静颐没有去问焦震和荆子言在若羽那儿问出了什么,只是从每天荆子言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中判断,或许案子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 半个月过去,终于等到拿籍契的日子。入夜,她再次易容和紫苏来到黑市,这次她直接找到那宋氏算命的铺子,径直走了进去。“宋老板,在下上次来买的东西可已备妥?” 依旧是那个羊头,见是上次的小公子,羊头说道:“小郎君要的东西,在下已经备妥,小郎君可带了足够的银钱?” “那是自然。”柳静颐按下心中的激动,语气轻快的说道。 羊头转身进入身后的帘子,良久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羊皮卷,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羊皮卷,拿出包裹在里面的籍契,朝着柳静颐说道:“小郎君请看,这是你要的东西。” 柳静颐有些发愣:“就这么直接递给他,不怕他不给银子直接跑了?” 羊头似乎看穿了柳静颐的心思,不带感情的说道:“这黑市自从大宸开国以来就存在,经久不衰,黑市规矩,一手交钱,一手拿货,概不赊账。既然敢在这黑市里开店,自然是不怕明抢的。” 柳静颐心下了然,从怀中拿出一沓厚厚的银票,交到羊头手中。 羊头接过银票,验了真伪,才开口道:“小郎君收好,这籍契只此一份,如果损毁了,小郎君就只能再花一万两,且身份也只能另换一个了。” 柳静颐这才仔细看了看籍契上的身份:“一户苏绪文,北州沈县阳康坊二十三宿字民户,计家三口;家主苏绪文,郎中,已亡故;妻苏唐氏,亡故。女子一口,名清碗,年十二。事产:医馆一间;田:无。” 没等柳静颐开口问,羊头直接嘱咐道:“小郎君拿着这良籍,可去北州沈县户房登记造册,之后就可办理路引文书。” 柳静颐疑惑:“可能在其他地方登记造册?” 羊头怔住,片刻后说道:“只能在北州所辖郡县内登记!” 柳静颐点点头。“小郎君,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拿上东西请回吧!”羊头不客气的开始撵人。 柳静颐小心的将籍契卷入羊皮中,放入怀中,与紫苏离开黑市。“紫苏,想办法查一下那北州沈县可有什么事情发生?还有这籍契上的苏清婉到底是什么人?” 直觉告诉她,这身契的的确确是一份真的籍契,这世上的确有一个叫苏清婉的人,只是这个籍契的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黑市的人又是如何得到的这份身契? 拿到身契,只要去官府登记造册,柳静颐就有了一个良籍身份。 回到益合堂,柳静颐将羊皮卷小心的展开,放在桌上,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她有些心疼:两万两银子,那么厚的一沓银票,她多年的积蓄就换了这么一张薄薄的纸。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这张纸,在她眼中,这不仅仅是一张纸,更是她的后半生。 她小心的将羊皮卷收好,放入药箱的暗格中。突然一个念头从心底升起,她想明日先去户房查一下那轻楠的良籍文书。 第一百三十八章 偷梁换柱 第二日,柳静颐没有去益合堂,而是迫不及待的去了户房。户房主事已死,但卷宗都在。柳静颐找出轻楠的那份房屋买卖备案,以及户房的户籍备案。奇怪的是,只有房屋买卖备案,并无户籍备案。 在那房屋买卖备案上,六合坊的那处宅院,被过户在易木坊二十二宿户轻楠名下。易木坊,住的是匠籍,也是良籍的一类。 在大宸,乐籍、娼妓、戏子伶人、皂吏、犯官后代、收殓尸体的二皮匠、未被归籍的乞丐归类为贱籍,贱籍不能科考,良贱不通婚。奴籍单独属于一类,高于贱籍,低于良籍。良籍也分三六九等,验尸破案的仵作,归属于良籍的最下等。大宸不同于其他朝代,仵作属于官吏,需要经过考试才能上任,有才能者居之。 柳静颐直接去了易木坊的四十宿户,这儿只有一间无人居住的屋子。去左右打听了才知道,三年前,这家人父母双亡,只剩下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换作乔姐儿。父母去世后,被远亲接走抚养。 那轻楠是如何得到这份籍契的?柳静颐推门进入房间,她警惕的环视了屋子的摆设,进门的右手边是一张木塌,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置着一套精致的茶具。目力之所干净整洁,桌子上不曾有灰尘,茶壶中的茶水虽然已经冷掉,但明显不是隔夜茶。 荆子言酷爱喝茶,跟在他身边多年,柳静颐能够准确的区分热茶、冷茶、隔夜茶、新茶和旧茶。柳静颐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这间屋子的确有些意思……” “你是谁?为何在我家?” 柳静颐恍惚间,听到一个尖声响起。她转过身,只见一个大约十二三岁,梳着双丫髻,身着月白交领衬衫,外套青绿色窄袖姑娘褶子的姑娘站在屋子中央。 这套装扮……,柳静颐试探道:“你是乔姐儿?” 姑娘忽闪着大眼睛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柳静颐并未作答,而是继续问道:“你现在在首富金万贯老爷中当丫鬟?” 柳静颐记得,乔姐儿的这身装扮,是金万贯家中丫头的标准二等丫头的装扮。“你服侍的主子不在了,金家放你出来了?” “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的事情?”见柳静颐一直询问,但她提出的问题却一概不答,乔姐儿有些恼怒。 “我是提刑司衙门的人,来找你打听一些事情。”柳静颐温声道。 “你……你是衙门的人?”乔姐儿看着眼前这位衣着不凡的小公子,相信了她的话语。 “你别怕,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之前是良籍,为何去了金家入了奴籍?你服侍的金老板那位外室期间,那外室可有什么异常?” “你怎么知道我服侍的是他的那位外室?”乔姐儿惊讶道 柳静颐微微一笑,解释说:“金万贯身死,本宅中由主母理事,正直家主新丧,对府中丫鬟仆从定然严加看管,绝对不会允许在服丧期间丫鬟随便出来闲逛。”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家主丧期未过,本家中的丫鬟一概不能戴红,而你的头上却绑着一根红绳,所以我推测你不是本宅中的丫鬟。” “但是你又穿着金家丫鬟的服侍,所以此时能有些许自有的,只有服侍那位外宅中的主子的丫鬟。且那外宅中的主子也已不知去向,你们就成了无主之仆,又没有主母管着你们,所以相对自由。” “你说的没错。”见柳静颐没有恶意,乔姐儿对她报之以微笑:“你先坐着,我去烧水沏茶。” 其实柳静颐没有说的是,她从乔姐儿身上,也问道晚玉香的味道。纵观整个陇右,那伽罗商队已回,能又晚玉香的,只有那位若羽。即便是若羽已经被关入大牢,她也跟若羽有某种联系。 果然,等乔姐儿拎着烧开的湖水沏好茶,才满满说道:“三年前,我父母先后病死,只剩了我自己,那年我才十岁,一位远房亲戚过来将我接到身边,原以为我能有个落脚处,谁知道,他们哄着我将这间屋子变更给他们后,便将我卖到金家做丫鬟,为了绝了我的后路,他们丧心病狂的卖了死契。” 乔姐儿一脸悲伤,似笑非笑:“死契,他们为了五十两银子,把我卖作了死契。” “入了金家,一开始在厨房帮工,又做了院子里的洒扫丫头。有一日金老爷说要从后院里找个丫鬟去外宅伺候,没有人愿意来,我自告奋勇来了。”她喝了一口茶,冷笑一声:“在本宅我可能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我只是个三等丫头,本宅里除了主母,还有几位貌若天仙的姨娘,还有一等丫鬟,二等丫鬟,可是在外宅不一样,外宅就那一个主子,且身边还没有人伺候,我去了可能就是大丫鬟。” “那你的良籍籍契……” “我被卖入奴籍的那一刻,良籍籍契就被金老板去官府销籍了。死契,金老板需要去官府缴纳人头税。” “销了……,那如果未被销毁,而是偷偷拿出来流入黑市了呢……”柳静颐心下思索着。 “跟我说说你服侍的那位外室吧。” “我家娘子叫若羽,是三年前金老板从伽罗带回来的,金老板对她甚是宠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接入本宅中。娘子才华横溢,酷爱读书,也喜欢练字,金老板就给她找来许多孤本……” “可是书架上放置的那些书?”柳静颐问道。 乔姐儿点点头。 喜欢练字?柳静颐思索着那日她在宅院的书案上看到的场景,那书案上只是平摊着一沓空白纸张,没有任何练字的痕迹,砚台里的墨汁也已经干涸,像是未曾用过,笔架上零散的挂着几只羊毫,但只有一只使用过,其他的却未有开笔的痕迹…… “你家娘子平日里喜欢习什么字?” “平日里,她就喜欢写两个大字,言之”乔姐儿讪笑:“我不识字,这两个字还是娘子教我的, 我见她平日里就写这两个字。” 柳静颐眉头锦簇,将这两个字记在心中,“除了读书习字,可还有其他爱好,平日里都接触哪些人?” 乔姐儿想了想:“她除了读书,就喜欢调香料,她制作的香料可好了,经常做了香料让我拿到香料店售卖,靠着这门手艺,娘子攒了不少银子。” 柳静颐心中的疑惑逐渐拨开……“你可知道你家娘子的来历?” 乔姐儿摇摇头:“我只知道她来自伽罗,特别喜欢伽罗,喜欢伽罗的人、物,事儿;一年前,陇右来了一位伽罗巫师,说是能降妖除魔,娘子深信不疑,每次那巫师来到陇右,都会请她来小院中做法。” “哦?伽罗巫师?”柳静颐来了兴趣,问道:“你可知道他住哪儿?” “在集贤坊的三十五宿户。”对这个地址,乔姐儿太熟悉了,每次只要这巫师来到陇右,都是乔姐儿负责去传话。 “这巫师经常来陇右?” 乔姐儿重重的点点头:“大概每三个月来一次吧,每次娘子都会请他过来,有一次我还听到娘子跟他讨论什么往生者拖困,入轮回之类的……” “原来如此。”柳静颐这次终于确定了。 “金老爷可真是财大气粗,别人养外室,只是给点金银财宝,你们金老爷养外室,直接给外室买了套宅院,还将这宅院直接落在你们娘子名下……”柳静颐似是不经意的闲聊。 听闻这句话,乔姐儿的身形强烈一震,“你……你的意思是那宅院是若羽娘子的?不,这不可能,主母怎么可能允许呢……” 乔姐儿眼中迸发出的那强烈的嫉妒之色,没有逃过柳静颐的双眼。柳静颐继续诱导:“谁说不是呢,虽说是外宅,可也是主家的财产,可见这若羽娘子是有本事的,能哄的金老爷如此大方。” “不……,这不可能”毕竟年轻,乔姐儿经不起别人的故意刺激,“虽说金老爷对那贱人甚是宠爱,可那贱人始终对老爷淡淡的,老爷就是热脸贴个冷屁股……” 看着眼前的人恼羞成怒,连用词都变了,柳静颐感觉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她试探道:“难道说,你也喜欢你家老爷?” 乔姐儿用手使劲儿绞着手中的帕子,此事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她恨恨道:“我伺候那贱人三年,每次老爷来,让老爷尽兴而归的是我,不是那个贱人,我白白折了身子三年,没想到却为那贱人做了嫁衣……” 柳静颐猜对了。“不行,我要去告发她,我要去告诉主母。”乔姐儿发疯似的就要往外跑。嫉妒能使人面目全非,上一刻还心平气和乔姐儿,此时就像一头发怒的豹子。 柳静颐急忙上前拦住说道,冷斥道:“她现在已经在提刑司的大牢里,失去了自由。” 安抚好乔姐儿的情绪,柳静颐才缓缓开口问道:“所以那日,金万贯身死时,与他欢好的人是你?” 想到那天的情景,乔姐儿就止不住的发抖:“老爷……老爷那日很兴奋……”她有些语无伦次:“我……新……学了……学了些花样,老爷兴致很……很高……,在……在我身上……” 乔姐儿脸上漏出了惊惧的表情,浑身颤抖的说不出话来,柳静颐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喝下去。一杯热茶下去,乔姐儿压下心中的恐惧,才继续说道:“那日我按照老爷的喜好,跪趴在地上,老爷在后面……老爷正尽兴时,只听老爷扑通一声,我回头一看,老爷已经倒在地上了……” “我顾不上整理衣服,急忙上前搀扶老爷,可怎么都扶不起来,我怎么叫老爷,老爷都没反应,我伸手探了探老爷的鼻息,老爷已经没气了……” “我废了很大的力气,将老爷扶上床,匆忙整理好衣衫,便逃出了小院……” “若羽呢?你伺候金老爷时,她在做什么?” 乔姐儿摇摇头,“每次我伺候老爷,她都会主动给我们让出房间,但那天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她只说让我好生伺候老爷,并给了我一颗香料……” “你每次侍奉金老爷,她都会给你香料?” 乔姐儿点点头。“平日里,若羽都只让我焚烧一点,那香料每次取一颗,用刀切开一点研成粉末倒入香炉中即可,可那日,若羽让我把一整颗香料都研碎倒入香炉中。” “你说从三年前开始便侍奉若羽,那时你家老爷可让你在什么东西上按过手印?” 乔姐儿想了想摇摇头。“看来乔姐儿并不知道自己的良籍身份被售卖了……”柳静颐心下了然,好一个偷梁换柱。 对这位若羽的身份,柳静颐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猫腻的账簿 柳静颐从乔姐这儿得到两个信息:乔姐儿的良籍被卖了;金万贯似乎是在替别人金屋藏娇。金万贯作为陇右富甲一方的大商贾,能指使的动金万贯的人,一定是官员,并且是级别不低的官员。 她几乎能确定,乔姐儿的良籍信息是被户房主事拿出去售卖了,此事随着杨文举的去世,已经无从查证。良籍信息上乔姐儿的名字也被改成轻楠的名字,这也是户房主事动的手脚。 离开易木坊,她疾步回到提刑司衙门,找到荆子言,将她今日得到的这两条信息告诉荆子言。这半个月来,荆子言和焦震并未闲着。他们从金钱进的口中得知,那宅院的确是金家半卖半送给轻楠的,关于这宅子的事儿,金钱进是有苦说不出,这宅院一毛钱不赚,还白白赔了一万两千两银子。 至于原因,金钱进只说是金万贯让他这么做。按照金钱进的说法,这宅子作价一千两,给轻楠在黑市买两契花了一万两,给房牙子一千两的红封,给了户房主事一千两,让他在交割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楠自己掏了一千两银子,将宅子买了下来。 她把得到的信息告诉了荆子言,并且告知了自己的怀疑,那金万贯是在替别人金屋藏娇。“言之?”荆子言冷笑了一声,果然这若羽不简单。 自从金万贯死后,那私矿爆炸,那些被开采出的硝石便再无踪迹,跟踪恭允方和曹家虎的人也一无所获,这让焦震着实有些着急。桐旖楼的那位爷,日夜纵情声乐,却时不时派人来问问进展。即便是那桐旖楼,他们也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不只是焦震着急,荆子言也着急。 根据跟踪恭允方和曹家虎的人说,他们并未有任何不妥,曹家虎的生活很简单,每日除了到刺史府点卯上值,下值后也不去外面应酬,直接回家教养幼子,与夫人侍弄花草。而那恭允方更是,自从将益合堂典出之后,便专心的操持起家中布匹生意,不再涉足医药领域。 自从金万贯身死,轻楠和若羽被抓,案子就进入一个死胡同,这“言之”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 半个月过去,若羽只承认给金万贯下了催情用的晚玉香,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承认。按照仵作的说法,金万贯死于马上风,与这晚玉香脱不了干系。所以若羽一直在牢里关着。焦震故意把若羽和轻楠关在相邻的牢房里,就是想让若羽看到轻楠被用刑后的惨状,可若羽似乎无动于衷。 见荆子言久久不语,柳静颐又提醒道:“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那乔姐儿的良籍被卖,应该也与户房主事有关,可一个胥吏怎么有胆量去做这事儿。” “哼!”荆子言语气一寒:“一个胥吏怎有胆量做此事,不过是有背后之人兜着。此事刺史府长史一定脱不了干系,可长史如今自尽,就等于线索又断了,这案子查到这儿,又成了悬案!” 得到这“言之”二字,实属不易,荆子言长长的舒了口气,又问道:“静颐,益合堂的事情可全权接手了?” “是”柳静颐拱手说道:“如今益合堂已经更名为药炉,益合堂在陇右的五家分铺,也全部更名为药炉,店铺里所有大夫保留,除了第五分铺,其他铺子掌柜并未更换。” “哦?这是为何?” “属下这几日在查账时,发现这第五分铺的这账面看似平整,却有不少猫腻……” 柳静颐怀中取出账簿,双手呈给荆子言。 接过账簿,荆子言缓缓打开,只见上面是每日药材的进出记录,荆子言蹙眉,并未看出有何不妥。 柳静颐解释说:“主子,这上面的药材,有好些属于珍惜药材,寻常药方压根就用不到,这第五分铺在城南,城南住的都是普通百姓,一般所用药材皆是普通药材,可这些珍惜药材的进量也太大了点,一个并不大的药铺,根本用不上这么大的储存量!” 她直接将账簿翻到八月十四日记录的药材记录,当日一共进了十种药材,其中有四种是:瑞苓草二斤;枇杷叶六两;甘草五斤;使君子一斤;桔梗五斤;霸王鞭三斤;来江藤五斤;半夏四斤;陇马陆三斤,桑白皮三斤;山豆根三斤。猫腻在于,瑞苓草、使君子、来江藤、陇马陆这四种药材在接下来的数日中并未有售出的记录。 她将其中几个字指给荆子言……荆子言思索了片刻,眼中迸发出一股锐光。顺着柳静颐的思路,他又翻看了接下来的几页…… 九月初二,已经是半个月前,账簿的记录就停留在半个月前。而半个月前,恭允方刚刚将整个益合堂出典。 看完这账簿,荆子言周身散发出让人难以靠近的寒气。“静颐,那掌柜何在?” 柳静颐道:“掌柜如今昏迷,被发现时已经被下毒,也是用的白之雪,属下将其救回总堂,虽然白之雪之毒解了,但他还体内还有另一种毒,名叫雪域之谜,中此毒者,深陷幻镜之中,无法自拔,长此以往,形若行尸走肉。” “主子,这账簿是在掌柜家中的一个床下的暗格中发现的。属下在查账时,发现交过来的第五分铺的账簿与总账对不上,便去找这掌柜,才发现掌柜已被下毒,属下翻遍他的家中,才在他床底的暗格中发现了这本藏起来的账簿。” “这第五分铺的猫腻不小啊……”荆子言冷声道,“看起来,这个铺子并不盈利……,一个规模不大的铺子,才不引人注意。” “是,属下去看过那铺子,那铺子一共就一间小店面,加上坐堂的大夫,掌柜,抓药的伙计,一共也就三人,平日里去那里看病抓药的人并不多。” “静颐,原来益合堂的药材是如何负责采买的?” “回主子,每日各铺子掌柜归拢当日的药材,按照当日药材剩余量,预估第二日药材所需,上报给总堂,由总堂统一采买,分发至各药铺。” “属下问过总堂的掌柜,在兰鹤谦出事之后,这第五分铺上报的进账清单并未被察觉有何不妥,这种清单上报了七八日之后,他就发现了一些这个药铺此前并无引进的药材,开始不断的需要采买。但那时兰鹤谦出事,他也无从禀报,当恭允方接手之后,他曾经将此事报给恭允方,恭允方以药材采买,以药铺掌柜上报需求为准,无任何不妥,将其打发了。” “后来这总堂掌柜总觉不妥,向恭允方提出辞职,恭允方没有应允……就有了这益合堂出典一事。” “哼”荆子言沉声道:“亏他们想的出来……,从下半年开始这账簿就出了问题……” “静颐,一定要尽全力救活那掌柜。”荆子言神色凝重的说着。 “是”柳静颐恭谨的回答,想了想,又说道:“主子,属下在想,他们找到了其他传递消息的方式……” 荆子言会意,面上浮起一丝冷笑。他已经想到了…… 见荆子言的神情,柳静颐心知荆子言已经想到,便知此事已经妥当,便又说道:“主子,救那掌柜,需要一味珍贵药材,目前陇右没有,属下需要去一趟北州。” 荆子言眉头一拧:“什么药材必须让你亲自跑一趟,让负责采买药材的人去一趟不行么?” 柳静颐解释道:“主子,这药材珍贵难得,且需要看年份,寻常市面上并无,这药材只有北州的松柘山上才有,寻常人并不识得,属下要去松柘山上采药。” 片刻,荆子言想了想:“好,那就去吧,不过你不能自己去,你去奴隶市场寻一个会武艺的丫头陪你一起去,紫苏那丫头虽说会些武艺,却终究武艺差了些。” “是!”柳静颐早就想再买一个丫头,半夏和豆蔻都被留在了柳州,陇右的案子太大,她和紫苏两个人周转不开了。 荆子言随手给了她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这是买丫头的钱,你拿着,丫头买来后,身契交给元谨。” “主子,我自己有钱……” “你的钱不也是我赏的……这五百两银子,买丫头剩下的钱,就当你查案的赏赐了。你查出了这么有用的线索,应得的”荆子言缓声道。 “我去告知大人,将那掌柜秘密挪到大牢里,有时候大牢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好将紫苏替出来随你去北州。” “下去吧。”退出荆子言的房间,柳静颐直奔药炉,让紫苏去棺材铺买了一口现成棺材。荆子言带着账簿去见了焦震,二人在考虑如何将人挪到提刑司中时,药炉中的一个伙计来报案,说有病人被医死,想请大老爷去断一断。 棺材铺的老板将棺材送到药炉正堂门口,柳静颐便命伙计将那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放入棺材中,正要为其出殡,恰好焦震和荆子言带着衙役们前来,见到棺材中的尸体,会意的朝柳静颐点点头。 柳静颐假装诧异的问道:“大人缘何来此?” “有人举报你们这药炉死了人,本官前来看看……” “回大人,的确有人死了,不过不是病人,而是后堂烧火的火夫,且他是病重不治而亡,并非被医死……”焦震命人将棺材抬入提刑司衙门中,并让人去检查了后堂的厨房。 将那告状的伙计,以及质疑人被医死的大夫和柳静颐一起带入衙门中。柳静颐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丝弧度。 第一百四十章 意想不到的人 回到提刑司,焦震让仵作为这尸体验尸,验尸结果显示,伙夫的确是不治而亡,而非被医死。 那质疑的大夫心中有疑惑,却又不愿意碰触尸体,只得悻悻而归。还了柳静颐清白,柳静颐与紫苏返回药炉,当即将那大夫和伙计解聘。 自会有人跟着那大夫,此事不用柳静颐操心。处理完内奸,已过申时,大夫们陆续下值回家,她和紫苏又在药炉等了一个时辰,见已无病人,便回了提刑司衙门。 晚饭,柳静颐就着小青菜进了一碗白粥,带着紫苏去给荆子言请脉。元谨并不在他身边伺候,自从墨雨被派了任务,元谨和寒澈变成了他身边仅有的两个能用的人。这些日子,寒澈与张涛已经混成朋友,二人轮流盯着曹家虎,而元谨则带着另一拨衙役轮流盯着恭允方。元谨得了新的差事,想办法拿到恭允方铺子的账簿。 眼下,荆子言急于让那掌柜开口,吩咐柳静颐尽快去购买一个会武功的奴婢,护送她去北州。第二日例行给荆子言请脉之后,柳静颐便带着紫苏去了奴隶市场,午时左右,便带回来一个姑娘。适逢荆子言在用午膳,柳静颐把这姑娘的身契交给荆子言。荆子言瞟了一眼那姑娘,并未在意,他接过身契,淡淡的看了一眼,不由皱眉,居然是贱籍,且是官贱,永世不得脱籍。贱籍为奴,直接签死契。 柳静颐虽然也是从青楼老鸨手中买来的死契。但老鸨当年尚未去官府做交割,缴纳人头税,便又将其卖掉,因而相当于她是从良籍入了奴籍。以后如果荆子言开恩,柳静颐还有脱籍的机会。 见荆子言不悦,柳静颐犹豫片刻,断断续续的将这姑娘的来历讲了一遍。 “主子,这人是从官府手中直接买来的,现场缴纳了人头税,属下未经主子允许,自作主张,请主子降罪。”言毕,柳静颐径直跪在地上,听后发落。 荆子言听完,只觉太阳穴凸凸的发胀,他面色寒冷的揉着太阳穴。良久,荆子言深吸一口气,缓声道:“静颐,你先起来吧,既然你看上了,就让她以后跟着你吧。” 随后寒声对着跪在地上的姑娘说道:“抬起来头来。” 那姑娘如九秋之菊一样绚烂夺目的容貌,任谁见了都为之沉沦。只不过,荆子言看向她的目光中却充满着寒意。这姑娘是习武之人,荆子言眼神中那浓浓的杀意,她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 “奴婢见过公子,承蒙姑娘青睐,奴婢幸的一命,奴婢今后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魂。”她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磕着头。 只听荆子言不乏寒意的声音:“你今年多大了?” “回……回公子,奴婢今年17。” “好,从此之后,你就伺候静颐,静颐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视之如妹,你务必好好侍奉她,出了差子,我惟你是问。” “是!”跪在地上的姑娘浑身一颤。 “静颐,既然把人带回来了,她就是荆宅的人,既然是照顾你的,你给她起个名吧。” 柳静颐略微思索,片刻后说道:“主子,就让她叫紫苑吧。” “还不快谢过姑娘。”荆子言依旧寒声道,随后又警告:“如今你有了新的身份,就需记得,过往已经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让我发现你仍旧不舍过往,兴风作浪,定不饶你。” 紫苑恭谨有礼的磕头道:“奴婢紫苑见过公子,姑娘。奴婢以后定然好生照顾姑娘,绝不背主。” 柳静颐这才长舒一口气,有些心虚的说道:“主子,紫苑她会武功,听说她武功很厉害,属下想让她一起跟着去北州。” 荆子言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淡淡道:“好,此次正好看看她是否可堪大用。” “主子,那我去收拾一下,即可启程。” “好,紫苏,去给你家姑娘雇一辆舒适的马车。”荆子言现下急于让那掌柜醒来,的确不想耽搁时间。 “主子,时间紧迫,属下还是骑马去吧。” 荆子言拧了一下眉毛,思索片刻:“也好,你去牵我那匹雪山骢。” 柳静颐拒绝:“属下不敢,那匹雪山骢可是您寻了好久,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更何况那雪山骢只认您,属下驾驭不了。属下还是去东市的马市寻几匹快马吧。” 说罢,柳静颐带着紫苏和紫苑二人回房,收拾好行李,柳静颐拉过紫苑的手,给她把了把脉,和善的说道:“我今年12岁,紫苏今年14岁,你年纪比我们大一些,我们就把你当作姐姐了。” 忽略紫苑眼中的惊讶,柳静颐继续道:”你这身子还很虚弱,还是留在府里休息吧。如果在提刑司府住不习惯,去药炉也行,那药炉是公子的产业,我在那里开堂坐诊,药炉里的事物都是我说了算的。” 紫苑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心下某处的柔软被摊开。“姑娘,您已经跟公子说了要带奴婢去北州,如果被公子知道奴婢没有跟着您,奴婢会受罚的。” 柳静颐摇摇头:“你放心吧,公子不会知道的,更何况既然公子准了你在我身边伺候,他就不会过问的。更何况公子心性好,待下人也和善。” 柳静颐简单介绍了荆子言的身份,以及她此行的目的。“公子姓荆,如今陇右府中五家医馆铺子的家主,除此之外,他还是提刑司使焦震的刑名师爷。此番他们正在查一桩案子,此次我去北州,也是案子需要。” “你刚来,不急于这一时。”紫苑摇摇头,跪下哭求道::“姑娘,奴婢听的出公子的意思,他要让奴婢保护您的安危。您放心,奴婢的身子没事的,您就让奴婢跟您一起去吧。” “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呀,在我这儿不用跪来跪去的。”紫苑尚且不明白这个脸上带着一半面具的姑娘究竟有何能耐,但从家主的态度来看,极为看重这个小姑娘。 “姑娘,您要去东市买马,就让奴婢陪您去吧,奴婢略懂一些马匹知识,能区分好马和劣马。”紫苑急于表现。 “好!”三人带着行李,向荆子言辞行后,便去了东市马市。紫苑为她们挑了三匹上好的宝马,一共花了三百两银子。得知马匹的价格柳静颐有些吃惊:“怪不得有人为了贩马而行贿,这马匹实在是太贵重,一匹马的价格堪比一个签了死契的奴隶的价格……”以劣马充当好马,曹家虎又能从中得多少利?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钱财? 柳静颐未再多问,骑上马直奔北州的松柘山。松柘山正好在北州所辖的沈县,三人皆做男装打扮,不愧是上好的日行百里的好马,从陇右到北州,原本需要三天时间,她们只用了一天半便到了北州境内。进入北州,越往北走,柳静颐才感觉温度越来越低。她们去成衣铺里买了一些御寒的衣物。 从地图上来看,从北州府到沈县,马不停蹄也还需要半日时间。北州地处大宸东北部,长年天寒地冻,民不聊生,而北州的沈县则位于北州的北部,更是长年积雪,而柳静颐需要的那位药材,正是由这种特殊环境孕育而成,名为雪柘草,生长在茫茫雪山上,五年开花,十年结果,果实名为雪柘果。因为在极寒至纯的环境下生长起来,所以极为有韧性,果实能驱虫治幻。 因为极为难得,所以雪柘果极为珍贵。柳静颐这次就是来松柘山上寻找柘雪柘果。通过北州府城楼后,天色已晚,她们便打算找个客栈住下。柳静颐注意到距离城楼不远处,设有粥蓬,不少衣衫褴褛的流民去那里领取免费的吃食。 她心下说,这里的刺史至少是位体察民情的官员。走在北州府的街道上,不同于陇右,这里天黑的早,加上天气寒冷,路上出了稀稀两两的流民外,并未有其他行人,更谈不上出来摆摊做些小买卖的生意人。 三人牵着马,在一家叫做昭瑜客栈的门前停下。刚进入客栈,柳静颐就被一丝强烈的晚玉香味道所吸引。这客栈规模并不大,室内装饰也平常,并非是达官贵人经常落脚的地方。那么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晚玉香? “三位客官,您是住店?”伙计迎上来。 柳静颐的心思被拉回:“两间上房。” “哎吆,客官真不巧,就只剩一间上房了。” “行,那就要一间上房吧。我们的马匹在外面,麻烦伙计给马喂上草料。” “好说。”伙计引着三人来到二楼最西边的一间屋子。经过楼梯口第一间屋子时,柳静颐闻到那房中飘出浓烈的晚玉香的味道。 柳静颐不动声色跟着伙计来到她们的房间。待伙计走后,柳静颐才道:“紫苑,我想知道二楼楼梯口边上第一间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但不能打草惊蛇。” “是,姑娘”紫苑得令,她不去问为什么,她只知道需要尽快取得柳静颐的信任,她才能在荆家落脚。 不同于紫苑的成熟,紫苏语气轻快的问着:“姑娘是打算在房中用晚膳还是去楼下?” “在房中吧。一会儿你下楼让伙计把晚膳送过来。”闻到晚玉香的味道,她有些着急,这香极为名贵,正常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小客栈中。 柳静颐的思绪有些飘忽,或许是她过于敏感了,紫苑看出她的急切,说道:“姑娘稍安,奴婢这就去打探。” 等紫苑出去,紫苏才不解的看向柳静颐。柳静颐只谨慎的看着她,小声说出三个字:“晚玉香……” 紫苏脸色大变。“姑娘在房中小心,我去外面打探。”她下楼借口要热水,小心的环视着在一楼吃饭的客人,并未察觉不妥,才端着热水上楼。 “走水了……走水了……”声音来自后院。客栈中的人纷纷朝外跑去,柳静颐也从房间中冲出来,楼上房间的客人也都从房间中冲出来,包括楼梯口第一间的客人。 柳静颐看的清楚,冲出来的是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男子身材修长,相貌轩昂,怀中女子娇滴滴的喊了一声:“言之……” 柳静颐心下一颤:“没想到在这儿出现了这位意想不到的人……” 客人们相互推搡着,都想快些下楼。柳静颐趁着那人不备,从他的外跑上扯下一小块儿布条。 火被及时扑灭,还好是只是马厩起火,一些马匹受惊,冲出了后院,客栈老板请人及时将马找了回来。客栈老板派人查找起火原因,发现马厩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入了一位小乞丐,他冷的不行,见马厩里有不少草料,还有一些干马粪,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个火折子,便想打着火折子,点燃这草料取暖。这才引发了走水。 幸亏没有造成大的损失,只损失了一些草料,老板未为难小乞丐,命人给了小乞丐一些一副,让他在柴房里住一晚。 老板不停的向客人们赔罪,客人们这才纷纷回房。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神秘莫测的藏头诗 待柳静颐和紫苏回房,她们发现紫苑已经坐在房中,双手握拳,眼中迸发出汹涌的恨意。柳静颐心下了然,走上前轻声问道:“你……你认识那房间中的客人?” 紫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没有听到柳静颐的问话。紫苏走上前,小心的抓住紫苑,摇晃着:“紫苑姐姐,紫苑姐姐,你怎么了?” 紫苑这才晃过神来,见柳静颐站在面前,急忙起身,说道:“姑娘恕罪,奴婢……” 柳静颐未理会紫苑的失神,坐在桌旁,加重了语气:“你可与那房间中的客人相熟?” 紫苑眼中的恨意不减:“他……他叫周文轩……字言之……”紫苑向柳静颐介绍了这位周文轩的身份。 柳静颐听完,原来也是一位犯官后代,依靠着母亲的力量才得以活命……所以行事才会如此低调,选择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但真的只是这样么?柳静颐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紫苏,你明日盯着这位周公子,看看他都接触一些什么人……” 紫苑道:“姑娘,还是我去吧,我功夫比紫苏好。” 柳静颐摇摇头:“紫苑姐姐,我猜你之前应该与这位周公子缘分不浅吧。如果不是家中遭遇变故,你也不会沦为奴婢。” 她继续解释:“你跟着,容易被发现,当前焦大人与公子查的一桩案子,牵扯到了一个名字,恰巧与这周公子的字相同。我不确定这两人是否是同一人,故而我让紫苏去跟着他。” 她又犹豫道:“不过我们这次出来,主要为了采药,时间紧迫,不能节外生枝。” 紫苏笑道:“姑娘放心,您明日和紫苑姐姐继续去沈县,我悄悄跟着这位公子,如果这位公子只是来行乐,那奴婢就去追赶姑娘,如果这公子是来联络什么人,奴婢及时给公子传递消息。”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姑娘,我们来时,元谨大哥让我带了几只信鸽,说如果您有什么事儿,及时传信。” “好,既如此,你小心行事。”柳静颐思索片刻,接着说道:“不过我确定,这位周公子明显不是来找乐子的。”柳静颐神色凝重的说道:“我们一路走来,遇到不少流民,进入北州之后,流民便不断增多,北州城门门口有官府设置的粥棚,说明近日北州内有大量流民,流民大增,意味着北州内一定发生了一些令百姓流离失所的事情,北州府内一定不太平。” 柳静颐看了看紫苑,接着说道:“贵公子们寻欢作乐,一般是去物阜民丰、气候宜人之地,这北州现在民不聊生,气候寒冷,定然不适合寻欢作乐。” “所以,紫苏你接下来要小心行事。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么个人。” 说话间,外间想起叩门的声音,是伙计送来饭菜,端着饭菜的小二笑吟吟道:“客官,今日受惊了,我们掌柜让厨房给每间房都加一个菜,算是送给客官压惊的。” “多谢掌柜的美意。”柳静颐笑着看了看紫苏,紫苏会意,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儿散碎银子递到伙计手中。 “伙计,我想跟你打听一下,这北州府内为何这么多流民?”柳静颐问道。 “哎,还不是那场暴雪,半个月前沈县那边下了一场暴雪,暴雪导致沈县松柘山上发生山体滑坡,山石滚落,埋葬了附近好几个村子,这场暴雪冻死了不少人,沈县大量百姓失了房屋、田产,流离失所,便成群结对的逃离沈县。”伙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北州府刺史下令,让北州所辖的各个郡县,设置粥棚,接纳流民,并给他们登记造册,重新分给他们土地。” “这才十月,这北州就开始下雪了?” 小二叹声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我们这北州向来苦寒,比其他地方要少一个季节。这冬天来的比其他地方早,雪化的也比其他地方晚。” 原来是这样。送走伙计,柳静颐让紫苏和紫苑陪着用膳。紫苑立在旁边:“姑娘,奴婢是下人,不敢与主子同桌用膳。” 柳静颐一把拉过紫苑:“我这儿没这么多规矩的,更何况你比我们都大,你就把我当成小妹妹吧。” 紫苑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陪着柳静颐一起用膳。但一顿饭吃的甚是烦闷,相顾无言。柳静颐心中藏着心事,她想赶紧去登记,将那良籍身份落袋为安,但紫苏被派出去了,明日只能自己去找个郡县先把良籍登记了,然后再启程去沈县的松柘山。 她原想着,先去沈县的那个户籍地址探访一番,看样子也省了些力气,还是先将籍契登记。 第二日,她让紫苑去给她买一些御寒的衣物。趁紫苑不在身边,她自己找了个女乞丐,借了她的相貌易了容,到北州府所辖的最近的一个郡县明新县登记。果然明新县也设有流民收容所,她用那份良契在流民收容所登记,拿着流民收容所给予的官凭,去县衙户房办理了正式登记。 因为原户籍就没有田产,所以办理新的户籍时,她告诉户房主事,她要去南方投奔亲戚,不需要给她发放田产,并更名为苏凝鸢。自此这良籍的籍契则变成了一户女苏氏凝鸢,工籍;计家一口;女:凝鸢,年十二;父母皆亡;乾化二十四年由沈县流迁至明新县。 在户房领了全新的户籍文书,留了掌印,办理了路引文书,柳静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终于有了一个良籍身份。大宸对于户籍管理非常严格,不管是什么户籍,都要在官府登记造册,并留下掌印。朝廷在每五年统计一次,家中如有生老病死人口,需要在户籍册上进行记录。在户籍册上,户主需要留下掌印,以保证本册户籍确定无误,并防止作假。其他户籍成员则需要单独留下掌印在户房备案,以防有人冒充他人身份,以作比对。 柳静颐终于明白为何那黑市的羊头只让她在北州所辖之地登记。北州恰逢雪灾,百姓流离失所,所辖各郡县都忙碌于安抚百姓,安置流民,重新为流民登记造册,忙碌混乱之际,户房的主事们不会比对新的造册掌印与此前所留掌印是否一致,也不会仔细询问家庭成员情况。新的造册完成后,户房再统计所造册流民来自何处,将名单发给原户籍所属郡县,原郡县户房按照名单,将原有户籍销毁。至此,柳静颐的良籍便再无被质疑的可能。 拿着全新的户贴和路引文书,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哀……高兴的是她有了一个良籍身份,可以置办产业,购置房屋。悲的是,这良籍户籍居然能堂而皇之的流入黑市……成为不法之徒牟利的工具…… 她小心翼翼的将户贴和路引文书放入怀中,这是她的后半生,她看的比命都重要。刚要走,突然听到队伍里有人低吟:言不二价仁义全,之无损益也无关,已去浮云无觅处,到行千里不回头。 她好奇,在户房外等着登记造册的流民们排成了长队,天寒地冻,气氛并不美好,却有人有雅兴作诗。她往队伍里张望了一下,发现是一个身着藏青色布衣的书生模样的男子在吟诵,他背着书篓,衣服袖子上沾满油渍,上身还有些灰尘,看起来甚是落魄。想是因为受暴雪影响,才至颠沛流离的。 她一心想着赶紧回到北州府内,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拿着路引文书,柳静颐没有停留,马不停蹄的回到北州府内。从北州府到明新县,骑马要一个时辰,她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去掉易容,换回男装,带上面具,回到客栈已是午时。 紫苑已在客栈等候,见柳静颐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来,急忙迎上前来:“姑娘,您可回来了,您怎么一个人出去了,可吓死奴婢了。” 柳静颐安抚着:“没事,我只是去了外面几家医馆转了转,看看能不能带一些药去沈县。” 紫苑不解:“为什么带药去沈县?” 柳静颐笑了笑:“我出去这大半天,发现北州府里的流民所已经住满了人,流民所是特别容易滋生病症的地方。这沈县的雪灾,已经蔓延到北州府,想必沈县的情况刻不容缓,那里的人们除了穿衣吃饭外,想必还缺医少药。北州府里好些医馆的药已经缺失,那这沈县就更不用说了。” “我们赶紧去沈县,你把这里缺药的事情飞鸽传书给公子,请公子想办法调一些药材过来。”柳静颐的脑子飞速的运转着。 “紫苏呢?” “按照您的吩咐,去盯那个周公子了。听紫苏的意思,那周公子似乎是去明新县……” 柳静颐的脑海中“轰”的一声,她突然想起在明新县户房外听到的那首诗……,那人不是随便吟诵的,一定是吟给某个人听的。明新县的县衙中……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言之”的势力不是一般的大……。“紫苑,我们赶紧去沈县采药。” 从北州府到沈县,骑马需要两个时辰。到达沈县,柳静颐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更加严重。百姓们当街席地而眠,相互取暖,街上遍地都是乞讨者,更甚者不少人当街卖儿卖女,只为换一点离开沈县的路费。 沈县在北州的东北部,地势崎岖,辖内多山,经年积雪,气候恶劣。此次暴雪不仅仅压塌了许多民房,更是导致山石滚落,将附近村庄毁于一旦。而她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沈县辖内的松柘山。 二人先进入沈县的县城,已经是申时,此时再登山已然来不及。松柘山位于沈县县城外十里处,崇山峻岭,松林茂密,苍峦叠翠,烟雾弥漫处,那皑皑白雪积压的地方,便是那松柘草的生长处,却也是山上最寒冷之处,如果不准备好御寒的衣物,极有可能被冻伤。 “紫苑姐姐,我让你买的御寒的衣物,可都准备好了?”柳静颐问道。 紫苑点点头,“姑娘,您还是叫我紫苑吧,您是主,我是奴,奴婢不能僭越。” 柳静颐笑笑,这紫苑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太多了!二人行走在街上,恍惚间,柳静颐又听到了有人吟诵:言不二价仁义全,之无损益也无关,已去浮云无觅处,到行千里不回还。 又是那首诗! 二人进入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紫苑姐姐,拿笔来!” 柳静颐将那四句诗写到纸上,才发现是一首藏头诗:“言之已到!” “紫苑姐姐,麻烦你去找一下,街上是谁在吟诵这首诗”柳静颐意识到事情或许比她想象的更要复杂。“紫苑姐姐,我们带的鸽子可还有?” “有,姑娘。”柳静颐将事情飞鸽传输给远在陇右的荆子言,在明新县和沈县都听到了言之二字,柳静颐不相信这是巧合。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令人迷惑的消息 公然当街吟诵,这一定是在传递消息,可是传给谁呢? 晚膳时,柳静颐拉着紫苑的手坐下,让她陪自己用膳,一边吃,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她用勺喝了一口汤,缓缓说道:“紫苑姐姐,你可否与我说一下那周公子?我看得出你跟他渊源挺深的。” 听到柳静颐的询问,紫苑拿着筷子的手陡然一抖,筷子掉在地上。“姑娘,他……他……” “你跟他议过亲?”柳静颐直接问了出来。 紫苑眼睛突然睁的铜铃般大,眼神中透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姑娘,您怎么知道?” 柳静颐微微一笑:“那日走水,匆忙间大家都往外走,我撇了那周公子一眼,见他头上带着一根与你头上这跟一模一样的风头白玉簪。” “可……”柳静颐有些困惑的问道:“可他公子看起来已过而立,你才十七岁,为何会与他议亲?” “是续弦……”提起周公子,紫苑眼神中充满着无限的恨意:“虽说是续弦的婚事,可也是皇帝赐婚,自从赐婚后,周文轩便隔三差五的差人给我送礼物。”她拔下头上的风头白玉簪,轻轻抚摸着,万分的不舍:“周文轩是大将军周以泽的嫡长子,母亲是当今圣上的妹妹昭明公主,身份贵重,我是镇国公韩轻舟的嫡女。周文轩发妻早殇,一直未续娶,我十五岁及笄那年,圣上便将我赐婚给他……” “世家嫡女配凤子龙孙,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绝佳婚事,更何况那周文轩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你们也是郎才女貌。”柳静颐淡淡的说道,只是这婚事有些不可思议。 紫苑未理会柳静颐的话,而是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她冷笑:“京城贵女都艳羡的婚事。两家议定来年我十六岁时出嫁。可谁都没想到,我刚刚过完十六岁的年节,周以泽便被查出与南番勾结,意图谋逆。” 她无力的说着:“后来我才知道,南番之中有两股势力,一股主战派,一股主和派,两股势力水火不容;主和派一直主张与我朝修好,大宸也一直暗中扶持主和派势力。可没想到他的父亲,居然暗中勾结主战派。” 毕竟是曾经的千金小姐,紫苑此时周身才散发出一股逼人的傲气:“在周以泽的书房中,发现了大量与主战派的来信,这其中居然也有我父亲的书信。”紫苑泪如雨下,“我从未想过,我父亲也会与南番的主战派有往来。” “你是说周以泽谋逆,而你父亲也因此事受牵连?”柳静颐吃惊的问道:“谋逆之罪论罪诛九族,其附逆党羽夷三族,那为何周文轩被无事?” “周文轩的母亲是昭明公主,周以泽事发之后,昭明公主写下和离书,与周以泽断了个干净。为了护住周文轩,昭明公主在勤政殿前磕的头破血流,才保住了周文轩,周家之祸未牵连子女,看在昭明公主的份上,周文轩被流放北地苦寒之地,其妹周静姝褫夺郡主封号,留在公主府侍奉亲母。” 柳静颐哑然,那日见到的周文轩,可不像被流放的主儿。 柳静颐又问道:“你说在周以泽那儿查出大量与南番主战派的信,那你可知信的具体内容?” 紫苑摇摇头,“我只知道圣上大怒,说周以泽意图谋逆,说我父亲是周以泽的党羽。” “紫苑姐姐,你好好回忆一下,在你父亲出事之前,可发现他有何异常?他与周以泽可曾过从甚密?” 紫苑摇摇头,一个住在深宅大院里的姑娘,对前院之事向来一无所知。纵使她是镇国公千金,性子跳脱,善骑射,可也不会被允许参与前院之事。紫苑使劲儿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解的问道:“姑娘为何这么问?” “你就没发现这婚事有何不妥么?”见紫苑一脸问号的样子,柳静颐忍不住问道。 “不妥?有何不妥?”紫苑更加困惑:“出事之前,周文轩家世背景人品皆是上乘,京城贵女中有不少倾心于他的人。当然,我也倾心于他,这才求了父亲去求皇上赐婚。” “哼”柳静颐冷笑了一声,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你可真是一无所知的大小姐。” 柳静颐想起公子此前教过她的皇子联姻一事,世家大族联姻,并不是任性而为,每一桩婚事背后都有它的意义,作为已经登基多年的皇帝,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紫苑忍脸色一白,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为何此说?” 柳静颐冷笑:“镇国公府手握重兵,军权在握,原本就容易遭受猜忌,而周以泽是大将军,两个武将联姻,这不是上赶着给人留话柄么!” “所以我问,你父亲出事之前,可有什么异常。要么你父亲起了异心,与周家有所勾结。要么是你父亲自己与南番有勾结,想保爱女一条性命,将你嫁入将军府。如果你父亲是清白的,就绝对不会去帮你求这么一桩婚事,这不是联姻,这是在送命!” 作为镇国公千金,她自幼学的是《女诫》、《女训》,偶尔绣绣花,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却从未接触过朝政,更没有真正去了解父亲的想法。 见紫苑还一脸的疑惑,柳静颐真想拿月牙刀抛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斥道:“你是镇国公千金,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拥兵自重。两个武将联姻,在世人眼中,会是什么样子?” “不……,不可能,我父亲一向忠心耿耿……”紫苑一口否决。 “忠心二字,从来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柳静颐冷声说道,“一个武将,尤其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在朝廷中浸淫多年,又是世家大族的家主,不可能不懂得其中的道理,如果真的是清白的,他一定会避嫌,即便是拼着让你讨厌,也要给你寻一门其他亲事,而不是上赶着授人以柄。”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想不明白么?”柳静颐眼神冰冷的看着紫苑。“所以我说,如果你父亲是清白的,一定不会去求这么一桩婚事,这婚事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有时候门当户对并不一定促成佳偶儿,反而会送命! 跪在地上的紫苑,此时只觉浑身发寒,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想简单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相夫教子,共度余生,但从未想过,她的婚事原来并不简单。她不知道,越是世家大族,婚事越不自由,家中每个人,都需要未家族利益荣光尽一份力! 紫苑想起,在父亲被斩之前,她想办法见了他一面,父亲叮嘱她:“成王败寇,我不做辩驳,只是苦了你们,跟着我受罪,你如果能逃出教坊司,就找个无人的地方改名换姓,过安稳日子,千万不要再到京城中来。” 这其中的关窍,她百思不得解,也曾经怀疑过父亲是否被冤枉,直到今日才有人将这番话明明白白给她讲清楚。紫苑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一直以来支撑她活着的希望,便是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而如今知道父亲可能并不冤枉,她有些心灰意冷。如果不是遇上柳静颐,她的归宿或许依然是勾栏瓦舍。但如今做了奴婢,终于得以脱离那噩梦般的地方。 在大宸,奴籍也有多种,自愿卖身为奴的,分活契和死契。而另一种则是像紫苑这种贱籍为奴,这种一般都是死契。 柳静颐并未注意的紫苑的神色,柳静颐的全身心都放在了周文轩身上,如果说周家谋逆,周以泽已伏诛,那这位幸得留一命的周公子,会不会继续周以泽未竟的事业? 她忘不了周文轩身上的晚玉香的味道。一个被流放的落魄公子,怎么能用的起如此昂贵的晚玉香?北州位于大宸东北方,已经属于北方严寒之地,那北地地处比北州更加偏远,长年积雪,常人无法承受。 前往北地的确要经过北州,但根据紫苑的说法,这周文轩已经被流放一年之久,从京城到北地,即便是走路,也早就到了。根据那日周文轩的表现,他应该是从北地私自出逃。他身上那一丝晚玉香的气息,让柳静颐更加疑惑。 北地并不毗邻伽罗,陇右的晚玉香是从伽罗传入,北地距离伽罗甚远,晚玉香要想流传至北地,价格只能更昂贵。此前查晚玉香时就知道,晚玉香极其名贵,整个陇右已经渐无踪迹,而这北州刚刚遭遇了雪灾,作为香料铺,任谁都不会去进那昂贵的晚玉香。 即便是昭明公主不忍周文轩受苦,可也不至于让他奢靡到去购买那晚玉香。 想到这儿,柳静颐更加确定,那周文轩有问题。她吩咐紫苑:“你明日去沈县的香料铺子,去打听一下哪一家铺子出售晚玉香,如果有的话,给我买一钱回来。”柳静颐从腰间解下钱袋,递给紫苑。“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打听晚玉香,我去采药。” “紫苑,你去楼下向掌柜取一些笔墨纸砚来。”柳静颐又说道。 待紫苑取来笔墨后,柳静颐静静的写下外面吟诵的那首诗,“紫苑,你来看看,能从这首诗里看出什么?” 紫苑上前,仔细读了那诗,有些吃惊:“姑娘,这是一首藏头诗。” 柳静颐神色凝重的道:“关键是这首诗居然在大街上公然吟诵,那这令人迷惑的信息是传给谁的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掌柜坦白 柳静颐不免有些佩服这传递消息之人,这样公开吟诵,反而无法查出究竟是给谁传递消息。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背后之人心思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门外想起敲门声,紫苑走上前去开门,打开门,门外站着受伤的紫苏。柳静颐急忙拉她坐下,给她清洗伤口,把脉上药。 帮紫苏上药之后,紫苏才慢慢说道:“姑娘,奴婢办事不利,被人察觉,人跟丢了,自己也受了伤。” 柳静颐轻声说道:“无妨,是我太大意了,把事情想简单了。你把这一趟的行程跟我说说。” 紫苏便将她跟着那周公子到了明新县,又从明新县到了沈县的行程说了一番。“姑娘,那周公子每到一处,只与城中的流民接触,并无其他。” “哦?只与流民接触?”柳静颐没有一皱。 “姑娘,那周公子看着像一位乐善好施之人,每到一处,便令护卫接济流民,给他们分发米面衣衫,还帮着那些无法行走之人去登记造册,流民百姓都念着他的好。”紫苏把这两日的所见都告诉了柳静颐。 “不,不对!”柳静颐神色凝重的说道。 “姑娘,哪儿不对?”紫苏不解。 “他一个被流放之人,哪儿来的护卫,被流放苦寒之地之人,从被流放之地逃出,应该低调行事,可他这种做法,明摆着是告诉人们他在哪儿?”柳静颐分析着,忽而凝声问道:“你是如何受伤的?” “奴婢化妆成流民,想混在流民之中跟他接触,却被他看出端倪,他非说我不是流民,我欲逃走,这才被他身边的护卫打伤了。” “不,不对,他有问题!”柳静颐思索片刻,将这人的身份信息飞鸽传书给荆子言。但如今被察觉,柳静颐无法再继续跟进,更何况她此行的目的,是采药。 “紫苏,此事就到这儿,既然他就是个乐善好施之人,那么我们也不多做探访。”柳静颐悠悠的说道,“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去松柘山采药,采完药赶紧回陇右,不能再多做耽搁。” 雪柘草本就长在松柘山背阴地带,伴着严寒积雪生长的雪柘草,才更为圣洁,这松柘山北部背阴区长年积雪,原本采药就困难。而如今沈县的暴雪,更增加了采药之困。 第二日一大早,柳静颐就早早醒来,吃过早膳,柳静颐穿好御寒的衣物,让紫苏在客栈修养,自己带着紫苑去了松柘山。紫苑觉着这样拾级而上太慢,便想让柳静颐在这半山腰等着,自己带着绳钩去山顶去找雪柘草。 “紫苑姐姐,这雪柘草长在悬崖峭壁间,即便是你会功夫,走到山顶,也得用这绳钩下到悬崖间,才能找到。”柳静颐不放心的嘱咐着。 “姑娘,你放心在这儿等着,我一定将雪柘草带给您。”紫苑的声音消失在半山中。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紫苑果然带着雪柘草来到柳静颐身边,看着这株颜色翠绿的雪柘草,柳静颐喜出望外:“这株草看成色,应该有五年以上。那人有救了。” 柳静颐心下一高兴,从袖口中拿出一把金豆子递给紫苑:“紫苑姐姐,谢谢你。” 紫苑没想到,只是做了这一点事情,就能换来这么多金豆子。自从没入贱籍之后,她手里已经没有多少能供自己支使的银钱了。在青楼时,恩客的打赏大部分归了青楼的老鸨,从青楼逃出时带出来的黄白之物,在逃跑的路上或者被偷,或被抢,等到这陇右时,她已身无分文。 她颤颤巍巍的接过金豆子,泣声道:“奴婢谢姑娘赏。” 柳静颐拿出帕子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紫苑姐姐,我们赶紧回去吧,紫苏还在客栈里等我们,回到客栈后我们收拾一下东西,立刻回陇右。” 回到客栈已是午时,紫苏正拿着一张纸条,见柳静颐回来,立刻将纸条呈上,是荆子言传信回来,信上只有几个字:立刻赶回陇右。但柳静颐还又一事没办。她沉声道:“我还想去这沈县的药房中看看,如果这里缺药,也好回禀公子,让公子调一些药材过来。” 她吩咐紫苏和紫苑分别去探查药房,自己则去了她那张良籍上的地址。可阳康坊里的景象却让她大吃一惊,目力所及皆是断壁残桓,一片狼藉。这……坊市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影,她来到阳康坊二十三宿字,是一家医馆,只是里面房梁倒塌,屋顶塌陷,空无一人。医馆隔壁的那栋宅子,也是一片狼籍。但那宅子里至少还有人,见里面走出一妇人,柳静颐上前问道:“娘子,跟您打听一下,这医馆里可还有人,我向抓药?” 那妇人叹了口气:“哎,这苏大夫一家都不在了,多好的人啊,平日里左邻四舍都受过他的恩惠,可没想到这么好的人,竟然被这雪灾夺了性命!” 柳静颐脸色一变,“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暴雪前,苏大夫去城外村子里给人家看诊,却没想到赶上下雪,苏大夫回城的路上掉到水里淹死了。可谁曾想,这雪下起来没完,我们这阳康坊在这沈县最北边,雪势最大,把一些年久失修的房梁都压塌了,这苏母被房梁砸死,如今这家只留下一个十二岁女儿。” 柳静颐心下一惊,“那这可怜的女孩……” 那妇人说着擦了擦眼泪:“县里来组织轻点人数时,发现了这可怜的孩子,孤女一个,无法谋生” “这医馆塌了,出典也无人买,这苏家姑娘便把这医馆低价折给县衙了,那孩子也是个孝顺的,把医馆抵了折了银两,安葬了苏母,便自己卖身为奴了……” 又是卖身为奴…… 她又望了望身后的宅子,道:“小公子您瞧,我家的房顶也塌陷了。我家相公也被房顶砸中,只是幸好我相公躲闪及时,只被砸中了腿。” “知县大人组织我们这些灾民离开阳康坊,我是回来拿东西的。”望着妇人离去的背影,柳静颐心中一阵唏嘘,只听不远处咔哒一声,不知谁家的窗棂掉落的声音。 柳静颐又去了其他药铺转了转,得知了缺少的药材,回到客栈,紫苏和紫苑也已归来,将情况一一告知柳静颐。她心中有了计较,飞鸽传书给荆子言,告知详细情况,便简单吃了一点午饭,便收拾东西,马不停蹄的赶回陇右。 她想去祭奠一下苏大夫和苏母,感念他在这恶劣天气里还以病人为上的善念。 只是这苏家的户籍又是被谁拿到黑市售卖的? 两日后,三人终于回到县衙。柳静颐急匆匆的去见荆子言:“主子。”荆子言正头疼于掌柜的病症又加重,见柳静颐回来,急忙道:“静颐,那掌柜的病症又加重了。” 荆子言带着柳静颐到了提刑司的地牢中。那日,柳静颐用计将掌柜扮作火夫,用棺材把他抬入提刑司衙门后,焦震便让人将这掌柜秘密关入地牢中,只有这提刑司的地牢中才安全。只见那掌柜两眼无神,眼神空洞,脸上带着一抹微笑。 柳静颐沉稳的上前给他把脉,从药箱中取出针包,在他的百会穴上扎了一针,掌柜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眼睛逐渐合上。见其面色有变,柳静颐为不可查的吐了一口气:“还好,有救。” 又给他继续在其他几个穴位施针,开完方子,让紫苏去煎药。待紫苏将煎好的药端来,柳静颐让人扶着掌柜,亲自给他将药喂进去。只剩下等待了…… 一个时辰后,掌柜渐渐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几个人,他虚弱又不解的问道:“我……我这是在哪里?”他清醒了过来。 荆子言大喜,命人将去请焦震。 柳静颐上前说道:“你可是宣合堂第五分铺的掌柜?你可知宣合堂已经出典?” 掌柜机械的点点头,迟疑片刻,问道:“是你们救了我?” 柳静颐点头向他介绍:“我身边这位,便是宣合堂,哦,不现在已经改名药炉,我身边这位便是药炉五家分铺的家主,荆子言。我如今在总堂任大夫。” 掌柜缓缓的从木塌上坐起来,向荆子言行礼:“小人第五分铺掌柜穆成青见过家主,家主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小人愿唯家主马首是瞻。” 荆子言不语,从袖中拿出那本账簿,看向他沉声道:“这本账簿可是第五分铺的?” 此时的穆成青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捡回一条命,他只想金盆洗手,安生过日子:“回家主,此账簿正是第五分铺的账簿。”如今益合堂换了新的家主,他想效忠新的家主。 但荆子言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他看着穆成青直言不讳:“是谁给你下令,让你杀掉焦大人一行人?” 穆成青身型一震,他没想到荆子言会看懂这其中的猫腻,但他还想狡辩:“家主在说什么?什么杀焦大人,小人不知。” “哦?”荆子言冷笑,直接翻开八月初二那一日的记录,说道:“五除叶一斤,黄荆子一斤,通花根半两,焦三仙二斤,地石耳半两,震天雷三斤。这几位药,除了黄荆子是用来治疗肺热咳嗽,其他的药在你这第五分铺并不多见,只有这一天,你进了这几味药。” “而这一天,正好是焦大人带着一行人去金万贯的之涵谷避暑的日子,也是那天,焦大人一行人被差点炸死在那之涵谷里。” 荆子言冷声道:“你这几味药,含着一个信息,除焦震”他指了指这药中的几个字,递到穆成青的面前。 猛然间,荆子言声色一凛:“说吧,是谁给你下的命令!” 穆成青还要狡辩,荆子言又打开八月十四日的记录,道:“这一日,瑞郡王来到陇右,也是这一日,你这分铺里又进了几味此前从未进过的药。” 穆成青不解:“家主为何如此关心焦大人之事,如今焦大人不是没死?” 荆子言冷笑:“看来你不但知道焦大人,还知道这其中不少的事儿,我实话告诉你,我不但是这药炉的家主,还是提刑司衙门的刑名师爷,当日我与焦大人一起进入之涵谷,差点被你们炸死的那一行人中,其中就有我,你说我该不该查一下这案子呢?” 穆成青一屁股瘫坐在木塌上,震惊的看着荆子言。 第一百四十四章 魑魅魍魉 一旁的柳静颐冷声道:“你可知,你身上所中之毒,一种叫白之雪,能让人七窍流血而死;一种是雪域之谜,让人陷入环境,长此以往形若行尸走肉。 荆子言讥讽:“你如此维护你的主子,可你的主子并未想过让你活命!” “什么?两种毒药?他们只给我喝了一种药,并没有第二种!” “哼”柳静颐不屑的走到木榻前,抬起他的胳膊:“我想你的胳膊,此前的肤色并未不是这样的白色?” 见柳静颐提到自己的皮肤,穆成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肤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只白。他惊恐的说道:“怎……怎么会这样?” “这白之雪是一种蛊毒,中此毒者,肤色会逐渐变得洁白透亮,最后七窍流血而死,如今我已经将你体内的蛊毒驱除,否则你的肤色便不只是这个颜色,中了白之雪,需要将养大半年,肤色才能变得如正常肤色一样。”柳静颐悠悠的解释。 只见穆成青额头上大汗淋漓,他心中阵阵后怕:“家主,我说……我全说,是曹参军命令的,我铺子里的伙计,是曹参军的人,他略通药理,负责通过药材来传递信息。他每日告诉我需要进哪些药材,我从这些药材中得知任务。” “你接到除掉焦大人的命令后,是如何行事的?” “小人接到命令后,便飞鸽传书给金万贯,让金万贯把你们引入私矿,直接引起引爆私矿。” “这么做是为了阻止焦大人查出私矿?”荆子言不解,又问道:“可引爆私矿,不等于直接让私矿曝光?” 穆成青道:“其实这矿,早在薛大人死后,他们便想把矿炸了,做成山体倒塌……” “他……们……?”荆子言玩味着这两个词,眼神晦涩不明。匆匆赶来的焦震,听到终于有人指认了曹参军,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柳静颐去采药的这段时间,他和荆子言二人命人轮流盯着曹参军和恭允方,元谨拿到恭允方铺子中账簿,可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正一筹莫展时,穆成青的开口,终于给他们带来了曙光。 焦震与荆子言相视一笑,吩咐捕头张涛:“去,拿着我的花押火票,将曹参军和那药铺伙计拘传至衙门。” “穆成青,本官可以保你不死,但你必须答应本官上堂作证。”焦震严声道。 穆成青浑身汗流浃背,面上冷汗直流,不住的磕着头:“大人,小人一定上堂作证。” 得到穆成青的保证,焦震与荆子言才慢慢走出地牢。“师爷,不得不说,你这位护卫真是一位福星,原本这案子已经走入死胡同,这静大夫回来了,终于让这案子看到了曙光。”他笑吟吟的看向柳静颐道:“静大夫,此次多亏有你,本官必有重谢。” 柳静颐拱手行礼:“大人,小人本就是主子的护卫,为主子办差,是小人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焦震笑着点点头:“不愧是师爷调教出来的人,进退有度,不居功,不自傲,真是好孩子啊。” 荆子言道:“大人过奖了,再夸就让这丫头翘上天了。”又对柳静颐道:“还不快谢过大人。” “小人谢焦大人。” 荆子言这才缓声道:“静颐,你刚回来尚未休息便让你去给人治病,实属无奈。如今人已经交代,你且先回去休息,我与大人还有其他事情要商议。” 柳静颐得令,带着紫苏和紫苑便回了提刑司衙门。 “大人,曹参军官居正七品,擒拿曹家虎还需那位大人物坐镇,我们或许得去拜见一下那位大人物了……”荆子言悠悠的说着。 焦震会意,他知道荆子言指的是住在桐旖楼中的那位。“大人,在下以为得查一下刺史府的账簿。一个正七品的官员惹出这么大的动静,您信么?”荆子言意有所指的问道。 焦震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师爷,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只是本官实在是位卑言轻……” “大人,拿了曹家虎,或许会让对方有更大的动作。如今我们只要等待即可。”荆子言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大人,我们去一趟桐旖楼吧。” 二人来到桐旖楼。如上次所见,瑞郡王依然纵情声色,这也让焦震心中没了底。等见道瑞郡王,他们才发现,他身边那位绝色美人换了一位,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美人在侧,好不快活。 见到焦震,轩辕修宁不满道:“你们这进度也太慢了,大半个月过去了,你们都查到了些什么,这桐旖楼的猫腻你们是一点都没察觉?” 焦震战战兢兢道:“回瑞郡王,如今有证据表明,刺史府参军曹家虎参与其中,如今下关已着人将他捉拿归案。” “哦?如此甚好。”轩辕修宁颇得玩味:“只是焦大人,你让我拿一个正七品的参军去给父皇交差,你觉着父皇会信么?” 焦震身形一震,今上原本就多疑,且这案子疑点颇多,别说天子不信,就连他自己也不信。 轩辕修宁信手深入,拿出一张纸条。他漫不经心地将纸条递给吉祥,冷声道:“将这消息给焦大人看看!” 焦震毕恭毕敬的从吉祥手中结果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陇右司马江思敬深夜密会薛文奕管家。 “这……”焦震脸上写满了惊讶。这个人是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人。轩辕修宁冷笑:“这消息是一日前从京城传来的,薛文奕原本任御史中丞,监察地方百官。你们虽然能监视这陇右,可监视不到京城。” “下官一时不察,给人以可乘之机,请王爷治下官失察之罪。”焦震拱手行礼请罪,他心中的震惊久久不平,心惊之余是心痛,这刺史府主要官员居然都涉案。 轩辕修宁大咧咧的摆摆手:“此事焦大人也是有情可原,毕竟焦大人对京城之事不甚了解,本王来这儿,就是协助焦大人查案的。如今又有了一条线索,焦大人可别令本王失望。” “下官多谢王爷,下官一定不负王爷所托。” “哦,对了这桐旖楼的茹心在薛文奕死之前,被其包了身;另一位宛心则被江思敬包了身。” 闻言,焦震心中又是一震,今日所闻,足以颠覆他做官的认知。他战战兢兢的说道:“朝廷明文规定,官员狎妓,官降三级。” 轩辕修宁笑着看向焦震,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随后哈哈大笑:“想不到在官场上还有焦大人这样的人物……” 前朝官员狎妓成风,官员互相攀,蓄妓成风,纵容了大量拐卖妇女儿童之事,大臣开国皇帝宸元帝认为青楼之事破人之家、败人之德,为善良之害,为了约束百官行为,特别制定官员行为守则,其中一项就是严禁官员狎妓,如若发现,官降三级。 大宸青楼女子的主要来源是犯官家眷,奴隶市场和自愿卖身者,被人拐卖强迫至青楼者,如苦主告至官府,官府有责任查清原委,还苦主以良身。 所以大宸的官员,向来不敢公开狎妓,但此事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小心行事,不被发现,私下里狎妓不在少数。 想焦震自为官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家眷也未跟在身边,身边连个侍奉茶水笔墨的贴心人都没有,一直也未纳妾,更遑论狎妓。今日所闻让焦震大开眼界,一直以来所信奉的原则崩塌了,他心中有委屈,有不干,更有对未来的彷徨…… 出了桐旖楼,他略带颤音的问荆子言:“师爷,官做到本官这个份上,年过不惑只是一个从五品上的下州官员,在他们看来,本官是不是就是个傻子?” “大人,虽然水至清则无鱼,但大人的确是一位勤政为民的好官,陇右的百姓会记着您。”荆子言安慰着他。不同于焦震,今日所闻虽然超出所料,但不至于让荆子言信念崩塌。意识到焦震的情绪不稳,荆子言知道此时需要转移焦震的注意力,便道:“大人,看来我们的对手,不只是曹家虎,如今需要派人盯着江思敬。” “看来这个人城府极深,当时长史汪青自尽,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扣在了汪青头上,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我们一直未将他纳入我们的视线。”荆子言神色凝重,“这个江思敬隐藏之深,恐怕取证更难,大人,看来必须得查刺史府的帐了。” 回到提刑司衙门,已是戌时三刻。荆子言默默的回到东花厅,元谨告诉他曹家虎和那店铺伙计已经被拘至大牢,焦大人准备第二日开堂审问。荆子言让元谨去盯着江思敬。偌大的刺史府,如今刺史、长史、司马、参军皆成了涉案人员,他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起此前墨雨查到的,长史汪青给薛文奕行贿长达七年。一年十万两,其中五万两由兰鹤谦提供,那么另外五万两呢? 长史正六品的职位一年俸禄三百五十两,外加二十石大米,再加上平时朝廷的一些赏赐,一年的收入最多也就五百两,他哪儿来的这些银子? 账簿……账簿…… “元谨,你今夜分别去一趟汪青原来的宅邸,还有现任司马江思敬的宅邸,去找找他们是否有隐藏的账簿。”寒澈被派去调查那位周文轩,荆子言身边能派出去的,也就只剩了元谨。“至于刺史府的帐……”焦震已经连夜派人去刺史府调账簿,并亲自着盯着提刑司衙门的官员查账,对于焦震而言,今夜又是一个不眠夜。因着荆子言身子骨弱,不易长久操劳,他才让荆子言回来休息。但显然,荆子言也无心情休息。 荆子言再次拿来第五分铺的账簿,并叫来柳静颐,作为大夫,她太了解一个药铺哪些药常用,哪些药不常用,哪些药根本不用备。 “静颐,你来看看这账簿,可还有我们没有看出的东西?” “主子,不如让紫苑姐姐去帮元大哥,紫苑姐姐武功极高。”柳静颐听到了荆子言的任务,她想紫苑在她这儿有点埋没人才,不如让她跟着荆子言历练。 “不必,紫苑是你挑的人,就让她侍奉你。我想找有功夫之人,还是很简单的,不必非要紧着你身边的人。”荆子言说着,双眼不善的看向紫苑:“记住自己的身份,伺候好姑娘才是你的本分。” 见荆子言如是说,柳静颐不再坚持,接过账簿仔细看了起来。她其实一直疑惑,此前看到的那些药的进量,有几味药材,实在是匪夷所思,但又想不通缘由,这么一本别有用心的账簿,真的只是用来传递消息这么简单?若只是用来传递消息,又怎会值得让对方用两种毒药来灭口那位掌柜? 柳静颐细细的翻看着账簿,突然在账簿上看到一味绝对不应该出现在第五分铺的药,顺着这味药,她终于发现了这账簿的秘密。这个发现,让她的心情格外沉重,她把猫腻指给荆子言,顺着这个思路,荆子言终于读懂了这本账簿。 “啪”的一声,荆子言将账簿摔到桌子上,怒斥道:“这些人哪是什么官员,简直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 第一百四十五章 窝案 事不宜迟,荆子言带着账簿直接去找焦震,他知道焦震在组织官员查账。柳静颐补充道:“主子,属下以为这账簿只是今年的账簿,他们在陇右多年,不可能只有这一本账簿,属下以为需要想办法找到其他账簿。” “主子,属下以为,如此看来药炉其他分铺的帐也需要重新查。”荆子言点点头,这么看下来,这账簿只是这些人这么多年恶行的冰山一角。 “好,此事必迅速查清。”荆子言强行压制住心中愤怒。 荆子言带着账簿去见了焦震,柳静颐则带上紫苏和紫苑去药炉,她要将五家分铺这么多年的账簿重新查看一番。 一宿没合眼,柳静颐眼底乌青,看着第二分铺的账簿,她心情格外沉重……她有些不解,第五分铺的账簿也均被毁灭,那仅存的一本还是掌柜私自存留的,还被灭了口,那为何第二分铺的账簿却被留存下来,且掌柜无事? 卯时正刻,柳静颐将这些账簿装进食盒中,大摇大摆的回了提刑司,焦震和荆子言与一众官员还在查刺史府的账,提刑司组织查账,按例刺史府的官员不能参与。可柳静颐在这里面却发现司马江思敬的身影。 这是焦震的敲山震虎之计。江思敬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他并不担心,毕竟账簿一向分内账和外账两种,能够用来查账所用的,自然是外账。 柳静颐瞟了一眼江思敬,对着焦震和荆子言行礼:“大人,主子,请恕小人打搅,小人得知主子一夜未眠,来给主子请脉。” 焦震正愁眉不展,一堆账目查不出任何问题。听的柳静颐所言,也想起来荆子言的身体不好,便道:“如此师爷先去休息吧。” “大人如在下一样,也一夜未眠,不如就让我这下属也给大人请脉吧。”说着荆子言给焦震使了一个眼色。 焦震虽然不明就里,但也顺着荆子言的意思:“也好,那就随我去偏厅吧。” 三人来到偏厅,柳静颐才从紫苏手中接过食盒,吩咐道:“你二人去门口守着。” 打开食盒,柳静颐将药炉第二分铺拿出十本账簿,神色凝重道:“大人,主子,这是原益合堂第二分铺十年以来的账簿,这一本账簿上,记录的一年的进项高达50万两银子,且都是非法的营生。” “你说什么!!!!!!”焦震被震惊的一时不知所言。 柳静颐拿起一本账簿,打开翻给焦震,解释道:“大人,这些账簿都是用了暗语,虽然明面上看,是记录的药铺每日的进量,可在某些日子,这账簿上的进药并不能对症下药。” 她指着其中一页的记录说道:“大人您看,这是六年前咳症蔓延时的记录。这第二分铺位于城西,那里有西市,人员密集,咳症最容易流传,这第二分铺应该准备足够的治疗咳症之药,可这里的记载,除了治疗咳症的药之外,还有一味咳症并不需要的药伽南香,这里记载伽南香足足进了十斤。” “大人,一个并非常备药,居然备了十斤,这显然有问题”柳静颐将这一页上的非常备药一一指给焦震,将这几个非常备药其中之字和进量连起来,就形成一句话:伽罗女,金十两。” 荆子言沉声道:“大人,您可还记得李媒婆,六年前她将几个伽罗女子带到陇右,其中就包括纪少夫人。” 柳静颐又翻了几页,拼凑出来的是:硝五斤,金五两,入兵。柳静颐将每一本上非常备药都标注了出来,得到的除了私采硝石外,还有刺史府主要官员与金万贯之间的往来,拐卖伽罗女子、拐卖本朝女子、逼良为娼、欺行霸市、霸占民田、霸占民宅等等一系列恶行,这一本账簿,所有进项加起来高达50万两银子。 这里一共有十本这样的账簿,焦震和荆子言顺着柳静颐标注出的非常备药看去,二人皆是怒目圆睁。三年前的那本账簿中,有一进项是:良籍契,得银一万两,入户。 焦震双手死死的拿着这些账簿,心中压不住的愤怒。这一刻荆子言终于明白为何这陇右民不聊生,为何陇右的官员屡遭不测,为何对一个私矿视而不见。 “来人,拿上我的花押火票,将那江思敬拘至大牢!”焦震愤怒朝外喊了一声。“大人,且慢。”荆子言阻止道。 “大人,江思敬是正六品官,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查办一个从六品司马,那大人会引火烧身。”荆子言神色凝重,拿着三年前的账本,指着其中一条说道:“大人,不如先派人去江大人家中看看……,如果有,就把这东西搬来。” “大人,如今需要先把人稳住,断了他们的联络。”荆子言道。 荆子言的阻止,倒让焦震头脑清醒了些,“对对对,是我糊涂了,如今拿了曹参军,已经打草惊蛇,他们……,他们一定会有动作的。” 焦震显得有些慌张。“大人,越到此刻,越要冷静。”荆子言安抚着。 柳静颐在一旁,有些困惑的问道“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那第五分铺的掌柜被灭口,第二分铺的掌柜却活的好好的。难道说,这两位掌柜分属于不同势力?” “将那位掌柜拘传至衙门,问上一问就知道了。”荆子言冷静的说道。不同于焦震的愤怒,荆子言此时却异常冷静。“大人,如此看来,这刺史府应该有另外的账簿,我们要找出他们的内账。” 已是早上,他们都一夜未眠,却谁都没有心情用早膳。“大人,那金万贯的死想来也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荆子言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愤怒道:“想不到一个薛文奕之死却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焦震又想派人去请瑞郡王。“大人,请瑞郡王一事不急,此案尚不明朗,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抓人问案,需要更多的证据。” “除了人证还要有物证。”荆子言阻止道。他知道此时的焦震,心中的慌乱无法让他做出正确判断,他能理解,毕竟一个从五品的上的提刑司使,却查出来自己所属州刺史府的窝案,此案即便是水落石出,恐怕也难有人再敢用他。 “可此时不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恐怕已经要火烧眉毛了。”焦震苦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忧…… “至少,等我们找到刺史府的内帐,静颐带来的这些账,到底是内帐还是私账还另说。”荆子言一脸沉重。 柳静颐又补充“大人,属下以为,这恭允方应该知道原来益合堂的猫腻,现在薛文奕已死,他们一时间找不到新的代理人,且私矿一事彻底暴露,如今风声正紧,恭允方自己说不善经营,实则是刺史府的官员要善后,不得不将益合堂出典。” “可这位记账的掌柜,究竟属于哪一方势力的?”荆子言不断的思索着。 “静颐,你且先回药炉,再到药炉的五家铺子看看,是否有其他遗漏。” 第二分铺和第五分铺的账都有问题,那么总堂掌柜不可能看不出来,总堂采买也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两人或许都知道这其中的关窍。柳静颐带着紫苏与紫苑回到药炉。 她进入药炉后堂,信手翻看着总堂的账簿,让紫苑将掌柜叫来,“聂掌柜,我之前听说原来兰堂主每年都要给刺史府的长史孝敬五万两银子,可这比银子并未在这里记录。这是为何?” 这位姓聂的掌柜,在益合堂总堂做掌柜已经有二十年,一直对兰鹤谦忠心耿耿。聂掌柜讪笑:“回堂主,不知道堂主是从哪里得到的传言,这等谣言堂主不足为信。” “并不是传言,而是你们原来的堂主,兰鹤谦亲口说的。”柳静颐淡淡的说道。 闻言,聂掌柜收起脸上的笑意,不可置信的说道:“兰堂主因为犯了案子,如今已经被关在大牢里,堂主又是如何听他说的?” 柳静颐坐在上首,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提刑司衙门的大牢中,我实话告诉你吧。这药炉的家主,并不是我,而是我家主人,姓荆。是提刑司衙门的刑名师爷,我家主人在查一桩案子,兰鹤谦说每年给刺史府的长史五万两银子。” “所以我想知道,这五万两银子是从哪儿出去的?”柳静颐突然脸上一凛。 聂掌柜看了看柳静颐身边的紫苏和紫苑,小心翼翼的说道:“此事只可对堂主一人提起。” 柳静颐看了一眼聂掌柜,说道:“放心,他们二人是我的心腹,绝对可靠。” 聂掌柜这才将总堂账簿的隐秘告诉了柳静颐,并告诉她,让他们做这件事的人,是兰鹤谦。这倒出乎柳静颐的意外。 一大早,提刑司衙门里就热闹非凡,衙差们进进出出,还搬了一把上好的红木椅子到正堂,看着那把红木椅子,江思敬的心里七上八下。可焦震并未对此做任何解释,反而让人给江思敬和一众官员准备了可口的饭菜。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官商勾结 柳静颐还是小看了兰鹤谦,这益合堂所做所为,让她大开眼界。 她深吸一口气,拿着总堂的账簿回到提刑司衙门。已到巳时,提刑司衙门已经热闹非凡。二堂正厅里的那把上好的红木椅子,令提刑司衙门里一众官员叹为观止。不少人暗中私语:“这把椅子,他们这些官员那微薄的收入,一辈子也买不起这么一把椅子。” 江思敬坐在焦震的右手边,如坐针毡。焦震坐在上首,冷眼看着江思敬,笑而不语。先坐不住的是江思敬:“大……大人,您这是何意?” 焦震气定神闲的饮了一口茶,笑道:“江大人可认识这把椅子?这可是从江大人的府中借来的!本官想问一下江司马,是从何处得来这么一把上好的椅子?” 未等江思敬言语,捕头张涛带着城西刘木匠前来。只听焦震和颜悦色的说道:“刘木匠,本官听闻你在这陇右做木匠活已经三十多年,那你对木头可有了解?对各种木头的价格可熟知?” 刘木匠就是个安分守己的普通百姓,自己有些手艺,开了个木工铺子,平日里给人做些家具器物,以此谋生。今日刚开门迎客的刘木匠,看到门外站的衙差,心里惴惴不安,想着自己平日安分守己,并未惹上什么祸事。 随着张涛前来的路上,刘木匠将在陇右这么多年所做的生意大大小小数了个遍,没有理出个所以然,正疑惑不解之际,听到焦震所问,刘木匠诚惶诚恐的说道:“回大人,小人的确对木头有所了解,这市面上木材的价格小人略知一二。” “好,那本官想问问你,你眼前这把椅子是何种木材所做,价值几何?”焦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江思敬。 刘木匠这才注意到厅堂中摆放着一把椅子。做了三十多年的木匠,所经手的木材不计其数,可刘木匠见到这把椅子,依然难以抑制的双眼放光。他情不自禁的用手轻轻抚摸椅背,那光滑的手感,精雕细琢的花纹,让他爱不释手。 他一边看一边道:“大人,这可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做的,寻常市面上这种木材并不多见,多用于皇家和达官贵人之家。能在我们这种小地方看到这种材质的椅子,实属罕见。” “小人在这陇右这么多年,这金丝楠木做成的椅子,还是头一回。小人不是吹嘘,这整个陇右的上到刺史府,下到平民百姓,家具都曾经过小人的手,这么个宝贝,小人还真是头一次见。” 焦震笑了笑:“哦?那么这么说来,刘木匠所见的还是少啊,亦或者这陇右家具,还有未经过刘木匠之手的,否则刘木匠怎么能没见过这么一件东西。” “刘木匠,那你能告诉本官,这把椅子价值几何?”焦震意味深长的问道。 “大人,这椅子做工极为精良,又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做,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宝贝,小人估摸着这要是放到市面上去卖,最低也要五万两银子。”刘木匠小心翼翼的说道。 “五万两!!!!”在场的官员,听到这个数字,无不惊讶万分。 焦震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说道:“好了,本官知道了,今日多谢刘木匠,下去领赏去吧。” 看着刘木匠退出正堂。焦震才眼神凌厉的看向江思敬:“江司马能否给本官解释一下,这件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宝物,从何而来?” 江思敬不自觉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磕磕巴巴的回道:“大……,大人……下官……。” 见江思敬支支吾吾,焦震厉声道:“可是金万贯赠送与你?” 江思敬突然跪倒在地:“大……,大人,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仅凭这一件金丝楠木椅子,本官就能参你一个贪污罪,本官劝你从实招来,否则你与金万贯有所勾连一事,一旦坐实,那可是视同谋逆的死罪,要夷三族。”焦震厉声呵斥。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情不报,本官自有定论,本官这里有一本记录。”焦震从桌几上拿起一本账簿,翻开关于江思敬的记录,道:“这里面详细记载了刺史府主要官员所做的事情,我也是头一次知道,这刺史府的官员把这当官做成了生意,你们刺史府可真是生财有道啊,一年的进项居然搞到50万两银子,这么一把椅子,也就不在话下了吧。” “大人,真的不关下官的事,都是他们逼着下官做的。”受不住焦震的威压,也或许是他还良知未泯,江思敬昏了过去。 “快请大夫。”焦震急声喊着。站在堂外的柳静颐听到焦震的呼喊,急忙进去,用针灸把江思敬的火气引出,“大人,这是急火攻心。” 一刻钟左右,江思敬缓缓醒来。“来人,先把江司马关入牢房,仔细看好,防止江司马畏罪自杀!”焦震厉声吩咐。 捕快们得令,立即进入正堂把江思敬押入大牢。看着正堂内目瞪口呆的官员们,焦震沉声道:“各位今日都累了,都先回去休息吧,都好生休息,接下来还会有一场硬仗。”他拿起账簿道:“这些账簿上,清楚的记载了刺史府各位官员参与私采硝石出售一事,各位,我们要找出刺史府的内帐所在,这样我们才能向朝廷有所交代!” 等官员们都退出去,柳静颐才把益合堂总堂的账簿交给焦震:“大人,这是总堂的账簿,这账簿上记载了兰鹤谦每年向长史汪青行贿五万两银子,但与其说是行贿,不如说是索要。” “根据这账簿上记载与总堂掌柜所言,是汪青得知兰鹤谦在查李媒婆略卖妇女一事时,主动找到他,对他威逼利诱,用可以让他垄断陇右药材市场为诱饵,让他停止查李媒婆一事,他可以通过垄断药材市场获得巨额利润,他每年向汪青上缴五万两银子。” 一股怒气从焦震的心底升起,只听“啪”的一声,上好的白瓷茶盏的杯盖裂成了两半。焦震不曾习武,只是心底的怒气让他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他们当真是生财有道!!!!” “大人,主子,这汪青与兰鹤谦算是合作!”柳静颐又补充道。“按照总堂掌柜所说,自从垄断药材市场之后,益合堂的药材生意,一年能有十万两的进账。” 听到这个数,饶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荆子言,也忍不住升起一股怒意。他在柳州的药材生意,几个分铺加起来一年不过五千两左右的进账,可着益合堂一年居然有十万两的进账。想到陇右的咳症,就因为官商勾结,竟然生生让一个镇子改名换姓,多少百姓因为无药而丧命,荆子言忍不住为这陇右的百姓感到悲哀。 “这些都用暗语在账簿上记得清清楚楚,等闲之人看不出账簿的端倪,按照第二分铺的记录,这一年五万两的孝敬,入的是刺史府户房,从两套账簿中对起来,就能佐证掌柜所说是否属实。”柳静颐徐徐说着。 “哦,对了,那第二分铺的掌柜,是兰鹤谦的人,自从汪青找到兰鹤谦合作后,兰鹤谦便让总堂掌柜从外地找了一位掌柜,作为第二分铺的掌柜,并派人暗中盯住李媒婆,以及六房主事,从他们嘴里获得蛛丝马迹,打听官员们的所作所为,记录成册。按照那总堂掌柜的说法,这些账簿上记录并不全,比如他们私采硝石出售一事,他们打听到的并不多,所以这么多年来关于硝石的记录只有两次,记录较为详尽的是刺史府官员与李媒婆一伙人合谋略卖妇女,从中牟利一事。” 荆子言较为冷静:“能有两次就已经是万幸,私采硝石是绝对隐秘之事,比略卖妇女罪名要重的多,他们定然能做的隐秘,兰鹤谦能打听道两次私采之事,实属不易。” “如今是想办法找到刺史府的内账,这账上只记录了出售硝石的记录,但出售到何处并为记录,所以还是得审问这些人。”荆子言道。“如今有了证据,可以把那金钱进拘传至衙门,另外,我们再重新审问轻楠姐妹俩。” 至此,荆子言才觉着,这个案子要见到曙光了。“静颐,药炉总堂掌柜、第二分铺和第五分铺的掌柜不能用了,你负责寻找新的掌柜。” “是,属下这就去办。”荆子言想了想,又嘱咐道:“另外那第五分铺一共就只有一个掌柜,一个伙计,还有一个大夫,如今掌柜和大夫都身陷囹圄,第五分铺需要重新招人。” “是,属下明白。” 焦震和荆子言则马不停蹄的去审问轻楠姐妹,荆子言有预感,他能从轻楠姐妹俩那里得到新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拔出萝卜带带出泥 荆子言从户房中找出轻楠的那份良籍文书,拿着账簿去见轻楠。果然,轻楠承认了买良籍之事,此事正是金万贯一手操办。原来,那金万贯要安置若羽,却又不能把若羽安置在自己宅里,此时正好见到若羽的亲姐姐轻楠在桐旖楼。于是金万贯就相出了这么一个李代桃僵之计。 他让人李媒婆打听城中的良籍孤女,在得知乔姐儿父母均过逝,只剩一个孤女时,便给了乔姐儿远房亲戚一笔钱财,让那亲戚把乔姐儿卖掉。果然那亲戚见钱眼开,霸占了乔姐儿的房产,并把乔姐儿卖作大户人家的丫鬟。 买了乔姐儿的人家,正是金万贯。就这样乔姐儿的身契便到了金万贯手中。金万贯拿着乔姐儿的身契,去官府去销她的良籍,并入贱籍,归金家所有。但户房主事杨文举并未将她的良籍销毁,而是将这良籍从户籍文书中抽出,直接拿到黑市上出售。 金万贯给了轻楠一笔银两,让她去黑市购买文书。这样,轻楠便成了这良籍文书上的乔姐儿。轻楠拿着文书登记造册时,提出更名,这样文书上的乔姐儿便更名为乔轻楠,并在文书上留下手掌印。 于是轻楠拿着手中的那一千两银子,从金前进手中买下了六合坊的宅子,在做地契房契交割时,轻楠故意隐去了姓氏,这样六合坊的宅子,便到了轻楠手中。若羽就这样住了进来。 这种买卖良籍文书的事情,户房主事可谓手到擒来,这也与账簿上所记载的良籍文书钱一万两,相合。就这样,契籍文书从刺史府的户籍文书库直接到黑市手中,简直是闻所未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如果刺史府户房的人说自己对黑市的勾当一无所知,任谁都不相信。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其中究竟是怎样勾连的? 按照轻楠的交代,焦震命人拿了杨启君,并让张涛按照轻楠的所供述的方式去了黑市,本是要拿那宋氏算命里的羊头,以及黑市的坊长。却不曾想,那黑市坊长命人顽强抵抗,张涛等人不但没有拿到人,反而被落了一身伤。 这事儿出乎焦震的意料,陇右的水儿,居然如此之深。按照轻楠的供述,一张良籍文书一万两银子,账簿记载良籍文书,也是一万两,入户。意思是所得钱财入了户房。那么那宋氏算命只是给官府跑腿的? “不……不可能,要么那宋氏算命是刺史府户房这不见不得光的买卖直接代理人,要么就是那铺子里有其他生意,但需要刺史府照拂,所以售卖刺史府的良籍文书,就约等于给了刺史府的孝敬。”荆子言思索着这其中的关窍。 只是抓不到黑市坊长和宋氏算命铺子的人,那这买卖文书案就只能被扣在户房主事头上,如今户房主事已死,线索又断了。可这买卖文书,只是被私矿案稍带出来的,私矿案却依然无法定案。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突然,荆子言眼神一亮,问向轻楠:“按照你的说法,那金万贯其实帮了你不少,为何你反而杀了他?” 轻楠依旧那副说辞:要保护妹妹不暴露。 荆子言淡淡的说道:“不,你若真想保护你妹妹,就不会让金万贯死在那宅院里。你明知官府已经对他发下海捕文书,他一旦被发现死在那宅院里,你们姐妹二人的秘密一定会曝光。所以金万贯不是你杀的!” 轻楠绝望的看了一眼若羽,说道:“大人,就是我杀的。” “那好,既然你说是你杀的,那么告诉我你是怎么杀的他?” “他死于马上风,我让妹妹的贴身丫鬟给他用了大量晚玉香。” “可我怎么听说,那晚玉香是若羽给丫鬟的?”听到此言,荆子言立即想起柳静颐告诉关于乔姐儿的事儿。荆子言淡淡的看了一眼一直不曾说话的若羽。 “若羽姑娘,你的丫鬟就是被你妹妹站了身份的人,她的名字叫乔姐儿。”荆子言有些意味不明的顶着若羽,继续问道:“我知道,你真正服侍之人并非是金万贯,你在金万贯身边,只是担个虚名,每次金万贯去你那儿,与他欢好之人是乔姐儿。”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所以,你笔下的那个言之究竟是谁?” 若羽一惊:“你……,你怎么会知道言之公子?” 荆子言并未理会她所问,只是问道:“听说是金万贯把你从伽罗带回来的,你是如何到的伽罗?”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若羽眼神中充满震惊。 “哦?你希望我知道什么?或者说,你希望那位言之公子来救你?可你也不想想,如果他真的会来救你的话,又怎么会放任你在这大牢中住上这大半月之久,没有任何动静?” “他甚至都不曾派人来看过你……”荆子言淡淡的说着。审问犯人,有时候严刑逼供或许并不会达到想要的效果,可诛心一定能。只要能摧毁人的意志,你想要的,就自然而然的得到了。 “哦,对了,那曹参军已经入狱,你最后的指望,没有了,曹家虎涉嫌谋害朝廷命官,如今证据确凿,已然伏法。若羽姑娘,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荆子言悠悠的说着,“对了,你们姐妹一直依赖的曹参军,其实是害你家破人亡的凶手,当初就是这位曹参军指使马贩子胡清柏以次充好,并以金钱引诱你父亲,指使他购买胡清柏的劣马,导致五年前的与伽罗的战争中牺牲惨重。” 荆子言江元谨带回来的那封信递给若羽,让她看清信中的内容。 荆子言没有给若羽思考的机会,一句接着一句的攻心之语,让若羽的精神开始瓦解:“你说什么?我不信……我不信……曹家虎明明与我家是故交,在我家遭难之后,那么照顾我姐妹,也是他把我送到了伽罗,让我免于没入教坊司。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遇到言之公子……更不会有安身立命之地……” 听到曹家虎是主谋,一旁的轻楠身子也软了下去,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姐妹俩原来是在认贼作父,一直以来她们俩信赖并依靠的人,居然是灭了她们全家的仇人。 若羽不停的呢喃着,但这些话却清晰的进入了焦震和荆子言的耳中。他们也没想到,曹家与卫家居然是故交。“你所谓的安身立命之地,是指的在黑市中开的那个香料铺子?”荆子言问道。 若羽身型一震,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了。“是,是那个香料铺子,那是言之公子给我本钱,让我开的,他说我的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就在黑市中开个铺子,每个月有点进项,能养的起自己。” “那个铺子,与其说是给你安身立命之用,不如说是他们之间用来传递消息更合适吧,平日里你的言之公子可会来这铺子里会见什么人?”荆子言悠悠的问道。 若羽瞪大了眼睛,眼前的这个貌若潘安的公子,并不好糊弄。她微微一闭眼,点点头:“是,每次言之公子来陇右,都会来这香料铺子,那曹家虎和金万贯便会来见他。”既然曹家虎不仁,那么便别怪她若羽不义! “你可知道他们会面的内容?” 若羽摇摇头:“每次他们会面,都会将我遣开。” “可有江思敬?” 若羽摇摇头,问:“江思敬是谁?” “陇右刺史府司马!你可听那位言之公子提起过他?” 若羽思索片刻,摇摇头。 难道说江思敬与曹家虎不是一伙?难道说这小小的陇右还能隐藏多股势力?荆子言心底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 “跟我说说你的那位言之公子……他长相如何,在哪儿遇见他的?” “我是四年前在伽罗遇见他的。他身材高挑,玉树临风……”提到言之,这若羽的眼神止不住的发亮,有憧憬,有期待,有希冀……即便是深陷牢狱之地,提起他若羽还是不断的美化他。 但这话,听在荆子言耳中,就是另一回事,四年前的伽罗,而他目前所知道的那位言之公子,一年前被查出家中图谋不轨,与番子有来往,可南番毗邻南境,伽罗毗邻北境,一南一北,难道说他们四年前甚至更早就已经开始部署了? “你那宅院里,可存放过什么特殊之物?”荆子言抱着试试的心理问了一句。 “特殊之物?”若羽不解:“您是指?” “不拘泥是什么?也可能是大包的坚硬之物,或者小包的粉末之类的……就是你觉着怪异的东西……”荆子言不确定他们会以什么形式存放硝石,所以也不好形容。 “献祭一事,是谁告诉你的?” “献祭?”若羽有些困惑。 “是谁告诉你,献祭大富大贵之人,可让深受冤屈之人洗刷冤屈?”荆子言面无表情的问道:“你画的符咒,以及在你的床底下找到了一张大的符咒,你书架上的书大部分都是关于巫术的,我们还找到了一本详说献祭的书。” 荆子言把那些符咒拿到若羽面前。若羽心中一凉,“是那伽罗巫师,他每次来陇右走街串巷,听到他说能帮人摆脱困苦,能帮逝者超生,我起我可怜的父母,便听了这巫师的话。这些书都是巫师推荐给我看的。” “所以你信奉了献祭一说,便把注意打到了金万贯头上,想让他死于马上风?”荆子言严声道。 若羽机械的点点头。 “还是那句话,若金万贯死在那宅院里,你们姐妹俩的身份便暴露了……” “我不怕,姐妹会顾忌这些,但我不会,只要能让父母的魂魄得到安息,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荆子言有些怜悯的看着若羽,这姑娘被人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你就这么信他?” 提到巫师,若羽的语气变得和善起来:“那巫师人挺好,每次给我带书,也不收我银子,这些符咒也都是免费赠我的。”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荆子言有些诧异,道:“你就不怀疑这其中有诈,天下哪儿有这种好事儿,一个此前与自己概不相识之人,居然这么有这么好心?” “我也觉着不好意思,便跟金万贯说了此事,金万贯便拿来一箱衣服和绸缎,说是给那巫师的,每次巫师一来,金万贯都会拿一箱衣服和绸缎做谢礼!金万贯很大方,每次都给把箱子给装的满满的,两个人都搬不动,需要四个人抬着。” 荆子言心下一惊!多少衣服,才能需要四个人抬着! 第一百四十八章 ?见不得光的买卖 荆子言陷入思索之际,只听扑通一声,若羽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快,快去叫静大夫。”焦震吃惊的呼喊着。嫌犯在他们面前倒下,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自从若羽被关入大牢之后,焦震便命手下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错眼珠的顶着,怕的就是有人来这狱中杀人灭口。 但这若羽自从被关入进来,一直风平浪静,平静的让焦震和荆子言感到不真实。他们甚至一度怀疑,这若羽并不是关键人物。 从提刑司衙门到药炉,也就一刻钟。柳静颐带着紫苏和紫苑来到大牢中,见到已经昏迷的若羽,柳静颐一个箭步上前为她诊脉。又是白之雪,但若羽的肤色尚未有明显的变化。 柳静颐将药水滴在若羽裸露的手腕上,一刻钟左右,两只体型中等的蛊虫从她裸露的皮肤上爬出。“大人,主子,从这蛊虫的体型来看,这蛊已经被下入若羽的体内有两个月左右。”柳静颐把虫子放入集虫罐中,接着说道:“但两个月的虫子,已经能让宿主的皮肤变的雪白如雪。等蛊虫再长大一些,皮肤变会雪白发亮,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但白之雪之毒,要想蛊虫在被下毒之人体内神不知鬼不觉的生长,一个必要条件是接触阳光,大人,把若羽关入大牢,也算间接挽救了她的性命。” 白之雪的蛊虫,向阳喜光。而若羽自从被关入这大牢,便再也接触不到阳光,蛊虫没有生长的条件,会选择在人体内休眠,但会吸收人体内的养分,从而导致宿主晕厥。 荆子言寒声道:“所以,如果若羽没有被关入大牢,她必死无疑。” “实际上下毒之人人料定若羽无法开口,因为即便是被关入大牢,蛊虫在人体内休眠,也会导致宿主晕厥,但这种晕厥又查不出病因,只能让人陷入无限期的昏迷中。”柳静颐沉声解释道。 “紫苏、紫苑,你们按照方子上的药材,分别去药炉五个分铺抓药,切记不能让人看出是何方子。”柳静颐吩咐着。 老鸨、金瓦罐、胡清柏、掌柜、若羽身上都出现了白之雪,柳静颐不得不谨慎起来。 荆子言陷入沉思,在若羽昏迷之前,虽然说出不少有用的信息,但这些信息,他们此前也查到不少线索,只是在若羽这里得到了印证,那么下毒之人真正忌讳的究竟是什么?按照若羽的说法,她并未接触核心信息,那么为何非要把她灭口呢? 一个时辰后,紫苏端着熬好的药来到大牢中,柳静颐接过药碗,闻了闻,确定药材没有错漏后,才让紫苏给若羽喂进去。药效不会立即起作用,柳静颐与紫苏守在若羽身旁。焦震和荆子言则又去审问轻楠。 荆子言心中充满了疑惑,这轻楠的表现太过平静,就像中毒之人与他毫无干系。按照她的说法,要保护妹妹,可她的表现,可未有任何的姐妹情可言。 看着跪在地上,脸色如常的轻楠,荆子言深吸一口气,凉声道:“轻楠姑娘,老鸨、金万贯都死于白之雪,如今你妹妹同样死于白之雪,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妹妹的毒,是你亲自下的吧?” 荆子言让人拿来胡子假发,让轻楠装扮一番,不明所以的轻楠,按照荆子言所言装扮上。荆子言从袖中拿出此前伽罗商队给他们画的像,装扮之后的轻楠与画中之人如出一辙。“你就是从伽罗商队中买白之雪蛊毒和晚玉香之人吧!” 轻楠没有那么单纯,荆子言一早就看出来了。自打瑞郡王告诉荆子言,桐旖楼的茹心被薛文奕包了身,荆子言便命人调查了桐旖楼的所有姑娘们的来历。 见轻楠不语,荆子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轻楠:“我该叫你轻楠姑娘,还是该叫你茹心姑娘?” 霎时间,轻楠原本坚毅的脸色变得晦涩不明:“罪女不知大人是何意思?” “我的下属告诉我,老鸨死亡的那天,是你轻楠第一天在桐旖楼接客。”荆子言悠悠的解释道:“卷宗记载,轻楠姑娘今年正直二九年华,对于桐旖楼来说,正是锦瑟年华,桐旖楼怎可放着你大好的时光蹉跎,耽误他们赚银子?轻楠姑娘从二八年纪起就被送入桐旖楼,从二八年纪到二九年华,两年间,桐旖楼竟然没有让轻楠姑娘接客,这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后来我听人说,桐旖楼有位叫做茹心的姑娘。听人说,那茹心姑娘是两年前进入桐旖楼,但因为身染沉疴,老鸨并未让你出来接客。” “青楼历来的规矩,不管女子年华几何,只要来了月信,在第一次月信过后开始接客。但如果身染沉疴,不出半年,如果不愈,则会被老鸨赶出青楼,自生自灭。可这茹心姑娘,身染沉疴长达两年未被赶出桐旖楼,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想清楚这一点,我便命人去查了这陇右的药铺,听说茹心姑娘的药方都是益合堂的堂主兰鹤谦开的,我命人找出兰鹤谦开的方子,发现这些方子并不是什么治病的方子,而是扑通的补气养颜的方子。” “这足以让人对这茹心的身份起疑,桐旖楼的其他姑娘说,这茹心来到这桐旖楼两年多,出门都带着面纱,她们都未见过这茹心的真面目,这足以让人怀疑这位茹心姑娘的身份。” “这些信息,不得不让我怀疑,这位茹心姑娘是借着身染沉疴的说辞,掩饰一些东西。”荆子言看了一眼轻楠,悠悠的说道:“是什么事情或者人,能让一位青楼女子不但可以不接客,还能借着身染沉疴的说辞调理身体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被包了身,而且包养她的人身份是这桐旖楼惹不起的。” 没等轻楠回答,荆子言继续说道:“桐旖楼惹不起的人只有一种,官府之人,果然有人告诉我,刺史薛文奕曾经包过你。” 荆子言冷笑了一声:“刺史薛文奕来到陇右才两个月,一个刚上任两个月的刺史,甚至连当地的情况都未摸清,就包了一位青楼女子,这正常么?” 轻楠艰难的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被荆子言生生打断:“一位正五品的刺史,刚刚到任,如果逢场作戏,初来乍到肯定要的是头牌或者花魁,而这茹心姑娘一不是头牌二不是花魁,偏偏就被刺史包了身,轻楠姑娘你不觉着有些让人难以相信么?” 荆子言虽然语调平平,却掷地有声。“所以,你应该是被人献给新上任的刺史。把你献给新任刺史的人,就是这两年一直给你包身之人。” 原来还一头雾水的焦震,听完荆子言的解释,吃惊的望着轻楠:“你……,你真的被薛刺史包过身?” 荆子言冷笑:“大人,这轻楠姑娘不仅被薛大人包过,在薛大人之前,给他包身的应该是已经致仕的原刺史。与其说包身,不如说,这姑娘掌握着刺史府的秘密,每一任刺史到任,必然会包她!” 轻楠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大人,这些都是您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就是茹心。” “哦?你是觉着知晓此事之人都已经被灭口,包括你的妹妹,就无人证明轻楠就是茹心了?”荆子言悠悠的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两张纸。 “你看清楚,这是你当初购买六合坊宅院时的地契,上面的手印可是你的?” 轻楠点点头。 “这是一份药方,是益合堂堂主兰鹤谦开给茹心的药方。可这方子初看是药方,可深究其内里,居然是一张放印子钱的文契,这上面的内容是兰鹤谦向茹心借文银两千两,月息四厘。这上面有茹心所按的手印。” “我把两个手印一合,这两个手印果然同属于一个人!”荆子言提高了声量。 “轻楠姑娘不仅开门迎客,私下里还放印子钱。又怕官府查出来,所以才用这种办法掩人耳目。没想到,却成了如今指认轻楠姑娘的有力证据!” 轻楠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片刻后,她拢了拢头发,又直起身子:“我是茹心又如何,即便是我被薛大人包过身又如何,被原刺史大人包过身又如何,两位刺史大人怜我身世可怜,愿意疼惜我,是我的福分,我只是伺候他们,并未对他们有过非分之想!” 荆子言笑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被两位刺史大人包过,你可知道我朝明文规定,官员狎妓,官降三级。” 他冷笑:“你是未对他们有过非分之想!只是一个青楼女子竟然有大把的银子放印子钱,这钱是从何处来的呢?”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一沓药方,皆是兰鹤谦向茹心借印子钱的凭证。 突然他提高声音:“私放印子钱,只凭这一点,就可以把你充入军妓,流放至苦寒之地。你不怜惜你亲生妹妹的性命,可充入军妓,没了靠山,生不如死,你可想以后过这种日子?” 军妓是比教坊司更加恐怖的地方。民间青楼至少还有赎身的机会,但军妓只能一辈子呆在军营里。 听到可能被充入军妓,轻楠的脸上没了血色,之前挺直的腰身弯了下去。“大人,我说,我全说,刺史府的硝石买卖,是依靠着我来给他们牵桥搭线的!”此言一出,轻楠似乎有一种解脱之感! 轻楠不傻,她想活命。此前总督大人来陇右办差,想要她入府伺候,她以死明志,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那会儿她已经被包了身,而且是刺史府这见不得光的买卖的中间人,每成交一笔买卖,她能拿一成的好处费。比她卖笑赚的多多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铤而走险的买卖 焦震和荆子言一愣。他们没想到,区区一个青楼女子,居然是那堪比谋逆的生意的联络人。 也对,用这样一个人,才能不会引起注意。 轻楠抬眼,轻蔑的看着焦震,冷笑道:“大人,想不到吧,就是你们一直瞧不起的青楼女子,” 她深吸一口气:“那伽罗巫师,其实不过是我给金万贯找的硝石买家之一,每次他来买硝石,金万贯都用一箱子衣服、绸缎包好,正大光明的抬出城门。” “大人,你可听说过双生不详之说?”轻楠苦笑着看向焦震。 焦震略微点头:“这种民间谣传,本官有所耳闻,不过朝廷一直致力于破除这种传言。” 轻楠摇头苦笑:“这种想法在民间根深蒂固,怎会轻易破除。我跟若羽是双生子,父母怕染上厄运,对外说只有一女,让我跟妹妹共用一个身份。我跟妹妹一直用卫涵雅的身份活着。单日我出门,双日她出门。” “就这样,我们共用一个身份生活了十四年。直到十四岁生辰那年,我父亲获罪,父亲被斩,男丁被流放,女眷被没入教坊司。”她深吸一口气:“我被没入教坊司,妹妹则躲过一劫,被刺史府法曹参军曹家虎送入伽罗避难。” “所以,你们姐妹俩一直视曹家虎为恩人。”荆子言面色凝重,“但你们却没想到,曹家虎才是你们家这祸端的根源。 轻楠面如死灰:“五年前卫家获罪,罪女被没入教坊司,有一天刺史府司马江思敬找到我,问我是不是认识伽罗国的商人有过接触,刺史府想跟伽罗互通往来,如果我能接触到伽罗国的商人,便保我一直在教坊司做清倌人,免于接客,他们还保证罪女的妹妹不受牵连……。” 案子查到这儿,荆子言才真正理清轻楠姐妹俩在这其中的角色,曹家虎用若羽逼迫卫力明答应以次充好,等卫家获罪,曹家虎再把若羽救出,这样曹家虎便坐实了轻楠姐妹的救命恩人。 但为何是卫家姐妹?轻楠姐妹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曹家虎绕这么一大圈子?想到这儿,荆子言沉声问道:“跟伽罗互通往来,可通过市舶司,这陇右地处大宸与伽罗交界,原本就承担着与伽罗互通有无的作用,怎么需要你一介无任何关注的民女从中搭桥牵线?” “一开始罪女也不明白,直到后来,江司敬给了罪女一个包裹的极其严实的小包袱,他让民女想办法将包袱中的东西卖掉,罪女才知道,刺史府原来在做一桩见不得光的生意”轻楠苦笑,“这里面的东西,或许真的只有罪女才能帮他们卖掉。” “是硝石?”荆子言深色凝重。 轻楠点头,“对,大人您猜的没错,是硝石。一开始那硝石用小包袱裹着卖,后来他们又想出来将大块的硝石打碎,放入空心的车架中,再后来便是通过那巫师成箱成箱的往外搬。” “你是如何给他们从中搭桥的?又怎会认识伽罗的客商?” “罪女的父亲考取功名之前,家中母亲曾经开了一家绣坊铺子,母亲刺绣技艺高超,经常有伽罗国客商来购买绣品,一来二去,我便学会了说一口流利的伽罗语,并帮母亲去谈生意,便认识了许多伽罗客商。” 荆子言面色凛厉:“你认识的不单纯是伽罗客商吧,能够让曹家虎费尽心思成为你们的救命恩人,让你们心甘情愿的为他办事,你认识的一定不是简单的客商。” 轻楠身型一阵,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罪女的确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伽罗国都城兵马司指挥使博图贴木尔,江思敬知道罪女与博图贴木尔的关系,希望罪女能从中牵线,往伽罗出售硝石。” “都城兵马司指挥使,在伽罗国是正五品的官员,级别不低了,值得曹参军为此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荆子言冷嘲道。“只是,为何是江思敬与你联络,而非曹参军与你联络?” 轻楠摇摇头,“罪女不知道,罪女是真的不知道,这刺史府的硝石买卖,做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将硝石化整为零,出售给不同的人。薛文奕大人、前任刺史都是知情者。” “民女进入惝春园后,不久便被前任刺史包了身,这样也免了罪女再接侍奉其他官员。” 焦震恍然大悟:“所以当初陇北道总督看中你,想让你入府伺候,你抵死不从,血溅当场,是因为你被刺史包了身,要忠于刺史大人?” 荆子言冷笑:“大人,她可不是因为忠心于刺史,说她忠心于银子比较准确一些。”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雕工精美的小木盒,里面是一块儿狗型的大通银号的凭证,说道:“我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了这块儿凭证。我也在大通银号存过钱,知道大通银号凭证用的是十二生肖,从鼠到猪,代表不同金额的。比如这狗,代表的是十万两银子。” “试问轻楠姑娘,这十万两银子是从何而来?你在桐旖楼准备接客的当天被卷入官司带走,没有接过一天客,你在惝春园两年,是被包身的两年,即便是刺史给你的恩赏,正五品的刺史,一年的俸禄不过三百二十两加十石米,即便是两位刺史包你,五年也攒不到十万两银子。” “这些……这些是我给他们牵线搭桥的费用,每成交一次,他们会给我五千两银子的好处费。” 焦震瞪大了眼睛。他一个从五品上的官员,一年俸禄也就三百两银子加八石米,五千两银子……一时间,焦震有些难以接受。 “一斤硝石一斤金,不能不让人为之铤而走险啊。”荆子言面色凝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大宸的官员们居然已经堕落至此。只是他不明白,这是夷三族的死罪,这些官员真的能为了这黄白之物,铤而走险? 荆子言竭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说说吧,为何要杀你妹妹?” “是江思敬让我干的,他说如果不把妹妹除掉,我们都得死。”说这句话时,轻楠一脸的平静,仿佛她杀的是一个与她不相干之人。 “妹妹单纯,罪女原以为她会在伽罗度过余生,没想到罪女被没入惝春园一年后,她居然从伽罗回来了,还成为了金万贯的外室,后来罪女发现,那金万贯只不过是代一个神秘人养着妹妹,妹妹心心念念的是一个叫言之的人……” “罪女本想,如果那位言之公子真心对待妹妹,值得妹妹托付终身,谁知道妹妹的事儿被江思敬得知后,查了那言之公子的来历,便说如果不除掉妹妹,我们都将大祸临头。” “大人,我也舍不得妹妹,可我不想死……” 审讯完轻楠, 已是酉时。从牢房中出来,焦震和荆子言都有一种虚脱之感,焦震拿着轻楠的供词,久久不能释怀。“师爷,我看我们还是连夜去见瑞郡王吧。” “大人不急,既然轻楠已经招供,我们回府将案情再梳理一下,在下怀疑,这刺史府内隐藏着两股势力,似乎两股势力水火不容……” 荆子言点头。华灯初上,夜幕初降,陇右的坊市里逐渐热闹起来。此时已是深秋,天空中繁星点点,像是一幅铺满钻石的黑色天幕。月亮温柔地照耀着大地,洒下一片朦胧的银色光芒。熙熙攘攘的人群、香气扑鼻的美食,此前咳症笼罩的阴霾已经一扫而光。 焦震对于眼前的景象,却提不起任何的性质。他还深陷案情之中,毕竟轻楠所说,账簿上的记载,都颠覆了焦震做官的认知。 焦震有些哽咽:“师爷,你可知道接近月前,我们去八珍楼吃的那一顿饭,花了我二十两银子,我一个月俸禄二十五两银子。可他们这买卖,一次就能有五千两的费用……五千两,能去八珍楼吃多少次?” 荆子言急忙道:“大人切莫如此想,他们做的可是夷三族的生意,而大人虽然俸禄微薄,但坐的直行的正,大人有家族,有公子,将来还能将家眷接在身边,而他们的人生就止步于此了。” 焦震长叹:“师爷可听过富贵险中求?” “在下以为,这句话原本就是一种赌注,赌对了,荣华富贵,可赌错了,那就是身死灯灭。在下更希望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小富即安,平安和乐更得长久。” 荆子言的一番话,让焦震宽慰了不少。“哎,师爷,回府吧。” 第一百五十章 意外中的意外 夜市里香气扑鼻的小食随处可见,焦震在荆子言的劝说下在一处面摊处坐下,二人均要了一碗牛肉面,看着那小块儿的面团在师傅的巧手拉扯下,变成细如毛发的面条,师傅熟练的将面条扔到滚烫的开水中,面条煮熟,捞起,盛入碗中,上面盖上一层厚厚的牛肉粒,如果想吃辣子,再滴点辣油,胡椒粉进去,香气扑鼻。 随着热气腾腾的汤面端上桌,焦震的心情也开朗了许多。“师爷,你说的不错,虽说富贵险中求,可万一赌输了呢,我还是安安稳稳的拿着朝廷的俸禄银子吧!”焦震吸入一口面,缓缓说道。 等二人再回到提刑司,已经是戌时。连日来的审讯,让焦震疲惫不堪。“师爷,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你我二人去见瑞郡王。” “审讯曹参军和江司马,还需要瑞郡王出面。”焦震道。 荆子言点头行礼后回东花厅。其实他内心的震撼,比焦震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他也不会想到,这远离朝堂的地方,居然如此的藏污纳垢。满腹心事的回到东花厅,元谨见他走来,急忙迎上来,“主子,墨雨来信了。” 荆子言接过信打开仔细看了下,激动起来:“好,做的好。”自从墨雨接下培养影卫的差事,便专门去奴隶市场挑选会武功者,又从江湖中寻找武功高手,墨雨在信中说,如今人手已经初步建立,一共十人。按照荆子言的吩咐,墨雨将他们带入深山中,秘密训练。 影卫的数量不在多,而在于精。明面上,有寒澈墨雨便够了。 “元谨,恭允方那边可有什么异常?如今曹参军被下狱,他现在应该如惊弓之鸟,会去找他的主子吧。” 元谨恭谨的回道:“回主子,寒澈如今日夜盯着恭允方,一旦有异动,便传信回来。” “瑞郡王那边可有其他动作?” 提起这位六皇子,元谨叹了口气:“这位郡王爷,自打进入那桐旖楼,便再未出过桐旖楼的们,夜夜笙歌,御女无数。也不怕损了身子。” “别小看了这位瑞君王,虽说他夜夜笙歌,心中却跟明镜似的。他是知道那桐旖楼有异,才故意住进去的。”荆子言边走边说。提起桐旖楼,他心中充满了疑惑。桐旖楼不简单,这谁都知道,但这背后之人隐藏之深,让荆子言觉着胆寒。 他曾经让墨雨暗中查那桐旖楼,却只查出金万贯、恭允方。但轻楠能在三年前进入桐旖楼,且一直不接客,在桐旖楼里帮着刺史府做生意,说桐旖楼背后没有高人扶持,谁都不相信。 恭允方的背后是曹家虎,但一个区区正七品官员,是护不住桐旖楼这生意的。轻楠说过,她被薛刺史包过身。“元谨,去查一下恭允方可曾与薛文奕有过往来?” “还有去查一下桐旖楼如今的老鸨,蓁娘,她无才无貌,是如何接受桐旖楼的生意的。” 让荆子言更在意的,是曹家虎和江思敬,按照轻楠的说法,曹家虎和江思敬似乎不是一个阵营的。为何曹家虎将若羽救出,找轻楠合作的反而是江思敬? 长史汪青每年向薛文奕孝敬十万两白银,其中五万两出自益合堂,另外五万两,应该就是这硝石生意了。如今曹家虎下令要将私矿炸掉,可为何呢?他想起柳静颐所说,恭允方身上的硝石味道。恭允方肯定与这硝石案脱不了干系,江思敬在这其中又是充当了什么角色? “为何是江思敬呢?为何曹家虎要下令炸掉私矿呢?”荆子言百思不得解。 案几上的茶已经换过一盏,但荆子言还沉浸在这个问题中,苦苦思索。门外想起元谨的声音,“主子,静姑娘来给您请脉。” 柳静颐从紫苏手中接过药箱,推门进入:“属下见过主子” 见到荆子言眉头紧缩,柳静颐一边从药箱中拿出脉枕,一边故作神秘道:“主子,属下今儿去了一趟第五分铺,那里的大夫名叫梁念生,属下跟他聊了聊,您猜属下得到了什么?” 荆子言见状,便知道柳静颐又有了新的收获。他从书案旁走出来,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和声道:“看来那梁念生跟你说了不少。” 柳静颐跪到他身旁为他诊脉,片刻之后,又拿过荆子言另一只手腕,放在脉枕上,一刻钟之后,柳静颐收起脉枕,关上药箱,才说道:“主子,这两日您连日审讯,脉象又沉了许多,属下给您开一副调养的方子,您喝完好好休息一番,自然能缓过来……” 未等柳静颐说完,荆子言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快说说那梁念生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这第五分铺别看位于南城,位置偏远,却总能遇上大人物来看诊,去的最多的就是刺史府司马江思敬。每次江思敬一来,那穆成青都格外殷勤,亲自侍奉。他说刺史府的户房主事,礼房主事和刑房主事都曾让他看过诊。他还到过刺史府给薛刺史看过诊。” “什么?”荆子言有些难以置信。 “还有呢,我问他曹参军有没有去过,他说没见过曹参军,也不认识什么曹参军。”柳静颐顿了顿,继续道“为了验证他说的真假,属下还画了刺史府官员的画像让他辨认,结果您猜怎么着,他认出了薛文奕、江思敬、户房、礼房、刑房主事。长史汪青和参军曹家虎,以及其他几位主事他都不认识。” “那梁念生到过刺史府,给薛文奕看过病。其他人皆是直接去医馆。” “这么说来,那穆成青有可能撒了谎。”荆子言茅塞顿开,他一直想不明白,曹家虎为何要下令炸掉那私矿,完全不合情理。按照穆成青的说法,即便是炸掉私矿,做成山体倒塌,那浓重的硝石味道也无法掩盖,一定会暴露。 他深色凝重的说道:“看来,这刺史府果然存在两股势力,一派以刺史府长史为主,参军曹家虎与他一派;另一派以司马江思敬为主,户、礼、刑房主事与他为一派。那薛文奕可能也是江思敬一派。” “走,去地牢,再审穆成青。” “主子,属下还没给您煎药呢,您明日再去可好?”柳静颐劝说着。 “案子要紧。”丢下这句话,荆子言带着元谨直奔地牢,见状柳静颐也急忙跟在他身后。 穆成青体内的毒已经基本清除。事关重大,焦震直接把他关入了地牢,而非提刑司的大牢,他怕穆成青会被人灭口。 “穆成青,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下令让你炸死焦大人?” “小人上次已经说了,是曹参军。”穆成青诚惶诚恐的答道。 “哦?是么。”荆子言面露讥讽,拿着刺史府一众官员的画像让他辨认:“说说吧,既然你指认曹参军,那就告诉我这里面哪位是曹参军?” 穆成青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还有忐忑。他接过画像翻阅着,手不停的抖动,始终找不出谁是曹参军。“穆掌柜,这里面可有曹参军?” 穆成青此时满头大汗:“小人知错,小人上次是撒谎了,不是曹参军下的令,是江司马下令炸毁私矿,并除掉焦大人。” “哦?那为何你上次说是曹参军?” “因为小人这两年来一直活在曹参军的监视下,小人身边的伙计,就是曹参军的人,小人三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小人身边的伙计,是曹参军的人,但小人又不知道曹参军意欲何为,就一直诚惶诚恐的让他跟在小人身边。” 柳静颐不解,“让一个对手在自己身边两年,为何不找机会除掉他?” “小人是两年前被江大人安排到那个医馆铺子中做掌柜的。我们平时就是通过账簿来传递消息。江大人说要想在这险象环生的境遇里活下去,至少要蛰伏三年,所以小人不敢轻举妄动。” “小人不是没想过除掉他,只是那人一直严防死守,谨慎的紧,小人没有找到机会。” “不是你找不到机会,而是你们不敢。如果我猜的没错,江思敬和曹家虎各为其主,而你是为江思敬服务的?”荆子言沉声道。 穆成青绝望的点点头:“大人说的一点都没错,小人和江大人,一直奉薛大人为主,但曹参军似乎以汪青马首是瞻,他们好像另有其主,具体情况小人也不了解。” “薛大人来陇右赴任不过两个月便被害,你们怎么会奉他为主?” “其实,这个矿已经存在有十几年了,被金万贯买过来改造成避暑山庄,也是七年前的事情。江大人告诉小人,刺史府的官员都以这私矿为生,刺史、长史、司马、参军都从中赚的盆满钵满。薛大人此前在京做监察御史,负责监察地方百官。有一次他来到陇右,发现了这私矿秘密,为了拉薛大人入火,长史汪青便给了他一大笔银子。” “后来汪长史便每年给他一笔孝敬,让他视而不见。但拿多了孝敬,薛大人的胃口便越来越大,他查到刺史府的账上,每年私矿的营收便不止十万两,便起了心思,想把这私矿据为己有。” 闻言,荆子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第一百五十一章 顽疾现形 荆子言让穆成青在供词上画了押,并着人严加看管,防止他被害。 拿着穆成青的供词,荆子言带着柳静颐回到东花厅。“主子,这下可以直接指正江思敬了。” 荆子言神色凝重:“不,现在还差物证,轻楠虽然承认,她通过伽罗国都城兵马司指挥使博图贴木尔出售硝石,但刺史府并不直接与这个人联络,这也是刺史府这一种官员们自认为高明的地方。只要把一切推给轻楠,私矿是金万贯的,与金万贯有联系的也是金万贯,他们大可以把一切都推到金万贯头上,撇开自己的关系。” “主子,那账簿不就是证据么?刺史府贩卖硝石。”柳静颐疑惑的问道。 “那账簿上只记录了两次,且数量并不大,不足以让严惩这些官员们。还有那曹家虎,绕了那么一大圈成为轻楠姐妹俩的恩人,为何要让江思敬抢了先?那曹家虎显然与金万贯是一派的,那为何江思敬向金万贯下令炸毁私矿?”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柳静颐原本以为就要见到曙光,却未曾想还有这么多谜团。“金万贯的账簿……主子,这个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柳静颐突然意识到,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荆子言深吸一口气:“是啊,这也是一直困扰我们的地方。自从金万贯死后,金万贯的家中,别院以及之涵谷中都搜了个遍,但始终未找到账簿。” 沉思间,门外响起元谨的声音:“主子,寒澈回来了。” 寒澈负伤而归。“主子,属下办事不利,恭允方被人在城外的小树林中被一个黑衣人灭了口,属下从他身上搜到一封信。” 元谨从寒澈手中接过信,递给荆子言。荆子言迫不及待的打开信,信中掉出一枚莲花玉佩,还有一张画,这是一张观音菩萨打坐图,奇怪的是那观音菩萨不是在南海归墟中,而是在云山雾罩的山峦间坐在莲花座上,闭目打坐。 盯着那画,众人皆不解。荆子言皱眉:“我记得第一次在八珍楼见到金万贯时,他正好请了一尊观音像,那尊观音像正好是菩萨坐在莲花座上打坐,我记得他当时说用来辟邪。” 不知不觉间他嘴角掀起一丝弧度:“元谨,你去查查这尊观音像如今何在,找到后搬来。” 元谨闪身而去。 寒澈的伤很重,眼前已经有些迷离。他已经站立不稳,但依旧硬挺着站在荆子言面前。见状,荆子言温和道:“虽说恭允方被杀,但总算不虚此行。你下去疗伤吧。” “主子,我去给寒大哥诊脉开方。”看着寒澈衣领处渗出的血液,柳静颐知道,他伤的不清。 “嗯。上药的事交给紫苏,你给寒澈开完方子,来见我。”直觉告诉他,寒澈带回来的东西,能够他们所要的东西。 柳静颐给寒澈诊脉后,发现他伤的极重,对方所使用的武器上,萃了乌头子的毒。“好歹毒的心思……”柳静颐脸上浮上怒气,“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能活着回来,因为对方武器上萃了毒,西域乌头子,毒性极强。你已受伤,毒素极易入侵肺里,对方一定以为你活不成了,也就没有对你痛下杀手。” 柳静颐给他开了解毒方子,又用金针术给他引出部分毒素。这金针引毒,只能在中毒不深时使用,中毒深者,必须辅以汤药解毒。施完针后,寒澈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寒大哥,我让紫苏照顾你,我去给公子复命。” “谢谢静姑娘。”寒澈拱手行礼。“对了,帮我告诉公子,那黑衣人似乎在逼着恭允方交出什么东西,恭允方抵死不从,这才招来杀身之祸。从我跟他交手的过程来看,这黑衣人并非此前与我交手的那位,这个人功夫并不高,所以才使用萃毒这种方法。” 已是子时,荆子言尚未有困意。“主子,寒大哥中了西域乌头子的毒。”柳静颐将寒澈的话告诉荆子言。 “看来我们的对手坐不住了,恭允方拿到了金万贯藏匿的东西,想要交给他的主子,可此事被另一派得知,前来索要,不成便杀人,对方似乎并不想杀寒澈,而是想借寒澈的手把东西送到我们手里。”荆子言凝声道。 “可为什么呢?”柳静颐有些疑惑。 荆子言寒声道:“当然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要毁掉。他们大概知道,恭允方手中的东西,也是我们想要的。既然他们得不到,那么也绝不让对方得到,那不如落到官府手中。” “那此物是什么呢?账簿!”荆子言掷地有声,“就是被金万贯藏匿起来的账簿。我猜这账簿里的内容,绝对能够超出我们的意料!” 柳静颐看到荆子言眼中的亮光,她明白,那时希冀。“静颐明日去查一下陇右的药房,有哪几家出售过乌头子,购买人是谁,画一个画影图形出来,我猜这黑衣人,应该是江思敬一派的人。” “就要看到曙光了,你且先下去吧,明日查清此事。” 回到自己的房间,这几日连日的奔波,让柳静颐累坏了,脱下外衫便躺在塌上合衣而眠。朦胧之间听到有动静,柳静颐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天亮了。紫苏已经备好早膳,紫苑则已经准备好水盆,等着柳静颐醒来。已是辰时…… 柳静颐一拍脑门,自己竟然睡的如此之沉。听到房内有动静,紫苏和紫苑才进到里间,“姑娘想必是累坏了吧,连衣衫都没换便睡了。”紫苏开口道。 “姑娘先把衣衫换了,洗漱好用早膳。”紫苑开口。 “紫苏,寒澈怎么样了?”见到紫苏,柳静颐想到昨日重伤的寒澈,有些担忧。 “姑娘放心,寒澈服了姑娘开的方子,又用了姑娘调制的外敷伤药,已经大好了。”紫苏笑笑。 柳静颐放下心来,她任由紫苏和紫苑服饰她更衣。“紫苏,今日我想穿那件淡蓝色长衫。”已经习惯了着男装的她,衣橱里的衣衫都已经变成了男装。 柳静颐来不及用早膳,便急匆匆的去给荆子言请脉,她急于知道,元谨有没有将账簿带回来。隔着老远,柳静颐就见到元谨立在门外,脚下的步子,不免加快了几分。见柳静颐赶来,元谨迎上前:“静姑娘稍安勿躁,主子吩咐我告知姑娘,如今已经拿到金万贯的账簿,主子已经拿着账簿去见焦大人,二人今日去请瑞郡王。他让我跟着姑娘一起查昨日与寒澈交手之人。” “公子说,今日会提审江思敬。” 江思敬是从六品的司马,比焦震低一级,焦震无权直接审他。所以公堂之上有瑞郡王坐镇。荆子言已经把账簿交给了瑞郡王,此时的瑞郡王,才终于正襟危坐于大堂之上,展现皇子威仪。 瑞郡王让焦震位于主坐,主审此案,他坐从座,主要以听为主。在一声威武声中,江思敬被带入大堂。已经被除去官袍的江思敬,略显老态。 “下官江思敬见过瑞郡王,见过焦大人!”虽然被囚禁,江思敬却依然昂首挺胸。“不知下官所犯何罪,让王爷下令囚禁下官?” “哦?看来江大人并不知自己所犯何罪?”轩辕修宁戏谑道:“那就请焦大人给江大人讲讲。” 见江思敬这冥顽不灵的态度,焦震不由怒火攻心,他冷斥:“我只问你,你跟原刺史薛文奕打算如何窃取那产硝的私矿?” 江思敬身型一僵。焦震不理会他,从案几上拿起穆成青所记录的账簿,以及他的供词直接递道江思敬眼前:“江大人,你安插到原益合堂第五分铺的掌柜,已经把一切都招了。不谈别的,仅仅这账簿中所记载的除去本官的命令,就可以将你直接问罪斩首!” “更何况,你家中那名贵的金丝楠木椅子,以你的俸禄,怎么会用的起如此名贵的家具!说说吧,江大人,你是如何与薛大人密谋的?又是如何与金万贯勾结的?” 江思敬脸色一白,这账簿中的密语居然被破解了。“穆成青已经承认,当日是你下的命令,要除掉本官,你作何解释?” 他更没想到,穆成青能获救,双份的毒药,居然没有杀掉他。 焦震没有给他喘息之际,紧追不舍:“桐旖楼的轻楠,也承认是你找她给你们刺史府的硝石生意找客户,运往伽罗!” 轩辕修宁脸上浮现一丝玩味:“这江大人能耐不小啊,勾结私矿主,私自出售硝石给伽罗国,这可是罪同谋逆的死罪啊,附逆夷三族,谋逆诛九族,江大人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可那些可怜的族人,他们却因为被牵连就要被诛杀,你说他们做了鬼会不会放过江大人呢?” 江思敬此时已经冷汗直流,浑身不住的颤抖,心知自己已经没了后路,同样都是死,可诛九族跟夷三族还是有区别的,他不想做鬼也不得安生,这个锅他不能背,也背不动。“回王爷,我全说,此事并非下官一人所为,整个刺史府人人有份。上到刺史府中十年三任刺史,下到不入流的皂吏,人人都有份!” “果然如此!”荆子言脸色浮现寒光,焦震,轩辕修宁皆脸色大变。 “此事,还需从十年前,已经去世的傅刺史说起……” 此言一出,众人皆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地狱空荡荡 恶魔在人间 原来,这之涵谷才是一切的起点。 江思敬神色淡然的说了一句:“王爷,大人,您就不觉着奇怪么?这陇右刺史府十年以来, 除了刺史换了三任外,其他的从长史到下面的皂吏,无一人更换过。” “呵呵”焦震捋了捋美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此事本官已经注意到,此前本官还多有疑惑,如今看来,本官是知道答案了,你们这些官吏以权谋私,尝到了这私矿的甜头,自然不愿意挪动。” 一旁的轩辕修宁脸色阴沉:“江大人,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了,本王劝你还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免受皮肉之苦,本王也会念在你认罪良好的份上,酌情向父皇求情,虽说你自己死罪难逃,可也得想想你的家人不是……” 江思敬无力的低下头,艰难的开口:“启禀王爷,大人,下官是乾化五年的进士出身,先在东境翳州蛮县任县丞,后从县丞一路升迁,至乾化十四年来到这陇右做司马。那时陇右的刺史还是傅学毅。恰逢伽罗与大宸交恶,那场战争苦战三年,以大宸险胜结束。” “可王爷,您可知那场战争是如何取胜的么?”江思敬反问。 轩辕修宁有些迷茫,乾化十四年时,他还是孩子,对那场战争的记忆并不多。只听江思敬淡淡道:“自从今上登基后,重文轻武,大肆压抑武官,派来军中做监军的文官,皆是不懂兵法之辈,导致前期在与伽罗的战争中屡战屡败,丢失了多座城池。” “伽罗国占领城池后,在城内大肆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屡败的战争,也导致国库空虚,将士们的军饷屡屡被拖欠。看着民不聊生情景,傅大人痛在心里,便上奏朝廷,组织重开杻阳山的硝矿,由刺史府兵房组织炼制火药,这些火药抵挡了伽罗的进攻。” “虽然火药抵挡了伽罗的进攻,但因为拖欠军饷,导致军中士气低下。傅大人便将开采的硝石,小部分以一斤硝石一斤金的价格售卖出去,但傅大人一直控制着售卖的比例,出售的硝石远远达不到炼制火药所需要的比例。用出售硝石换来的银钱,缓解了拖欠将士们军饷的燃眉之急,这才增加了将士们的士气。但是军中文官狭制,军中始终无法取得突破。” “除了出售火药,傅大人还上凑朝廷,将边缘一些被封的矿藏更改性质,做田契或者地契出售给一些乡宦百姓,从而换取一些银钱,以做军饷。” 江思敬苦笑:“不瞒王爷,在最后一年与伽罗的对峙中,是傅大人率领的刺史府府兵在不断的取得胜利,最后以多胜少,险胜伽罗方,但傅大人也在那场战争中阵亡。” 江思敬一席话,让在场之人一阵唏嘘。荆子言的眼中有些湿润,他能想象那战况的悲惨,更对傅学毅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情。他知道,如果陇右城池落入伽罗之手,那受苦的一定是百姓。 在场之人不能妄议朝政,但对傅大人力保陇右百姓的大义,深深感动。 焦震看着跪在地上的江思敬,不免多了一丝厌恶:“傅大人的事迹,跟你们这群肖骁之辈有何关联?” “回大人,这是刺史府私矿的起点,与伽罗一战,大宸险胜,伽罗向大宸俯首称臣纳贡。因为傅大人战死,朝廷派了新的刺史,就是赵刺史。赵刺史上任后,查账时发现了出售傅大人此前出售硝石一事。” “一斤硝石一斤金的价格,谁看了都会动心……”江思敬有些无奈:“原本傅大人在临终前,在战争结束后,将杻阳山的采矿封起,不再向外出售,也不再更改矿契性质做售卖。” “此事原本是汪长史经办,但接任的赵大人却打破了傅大人的安排,将杻阳山上的一些大的矿,更改矿契为田契或者地契,继续出售给乡宦百姓,说是三年苦战,刺史府的府库已经空虚,刺史府需要填补空虚,用来战后重建,安抚百姓,辅以善政,规化民心。” “这金万贯的私矿,便是那个时候买到了之涵谷。”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继续道:“通过出售这些田契和地契,刺史府的确得了不少银钱。但此后的两年里,刺史府总有一笔来路不明的入账,流入户房,户房主事曾将此事告知下官,下官并未查出这笔银钱的来路,便又上凑汪长史,汪长史将此事告知赵大人之后,汪长史曾与赵大人商谈一夜,此后汪长史告知下官,此事不必放在心上。” “此后,刺史府的所有官员和皂吏,每年都会收到两千两到五千两不等的赏赐。这些赏赐,以各种明目下发,王爷,大人您也知道,这当官的俸禄并不多,谁都有家有口的,有了这赏赐,也能补贴一下家用。”江思敬慢慢说着。 站在一旁久不言语的荆子言忍不住问道:“刺史府每年的拿笔来路不明的钱财是多少?” 江思敬回忆着:“这……,其实每年都不一样,下官记得第一次发现这笔银子时,有十五万两,后来这个数目不断的往上涨,最高时达到五十万两……” 轩辕修宁从案几上拿起七本账簿,道:“这是金万贯七年前买到之涵谷时记录的账册,这里面记载,第一年金万贯与刺史府是五五开,金万贯负责开采硝石,赵大人负责寻找门路,二人五五开。” “但后来赵刺史似乎胃口变大了,从第二年起,也就是六年前便成了四六开,赵大人为六,金万贯为四。”轩辕修宁面色如霜,冷声道:“可到了五年前,又变成了三七开,赵大人为七,金万贯为三。” 江思敬无奈的叹了口气:“六年前,薛文奕大人作为察院御史中丞,监察地方百官,来陇右巡察时,发现了陇右刺史府的猫腻,赵大人以每年向薛大人缴纳十万两的价格,换取薛大人对此事不闻不问。” 荆子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轩辕修宁则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气,官商勾结……“你们这群尸位素餐之徒,就不怕一旦事发,牵连族人么!”轩辕修宁怒道。 江思敬一脸平静,冷笑:“王爷,您自幼生于皇家,又怎知我们这些布衣出身之人的苦楚,上有老母赡养,下有嗷嗷待哺幼子,平日里应酬交际,仅凭朝廷所发的俸禄,哪能够啊?” “更何况……,王爷可知这朝中有多少贪官污吏,朝廷哪能都查的过来,今日下官被擒,实属运气不佳而已……” 江思敬不但不知悔改,还振振有词的将事发归结为运气不佳,轩辕修宁怒从中来,他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尔等食君俸禄,不但不为君分忧,反而以权谋私,言辞凿凿,至百姓于不顾,本王定将尔等所为如实上凑父皇!” “王爷息怒。”焦震劝慰:“如今还有些许疑点,王爷还是听他说完为佳。” 轩辕修宁强忍住怒气,道:“好,焦大人继续问吧,本王暂且忍住便是。” 金万贯的账簿上,并未记录硝石的去向,而轻楠从中牵线售入伽罗是三年前,那在此之前的硝石去了哪儿? “江思敬,本官问你,你可知赵刺史把硝石售往何处?” 江思敬摇摇头:“回大人,下官不知,下官是真的不知啊,甚至在赵刺史去世之前,下官并不知道每年的几千两的赏赐,是出售硝石所得。” 焦震眼中充满惊诧,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荆子言,只见他面色平静,像是事不关己。 “赵大人在陇右三年,横征暴敛了不少钱财,因咳症去世之后,朝廷派来了姜刺史,也就是已经致仕,因咳症去世的那位刺史。赵大人去世后,因为没有交代硝石出售的渠道,一时间硝石就断了渠道,但在京城的薛大人并不知道此事,因着没有收到当年的孝敬,薛大人便派人来询问,并要挟如果不补上孝敬,便将此事上凑朝廷。” “汪长史这才找下官来商议,自此下官才明白每年那几千两的赏赐,是私自出售硝石所得,无奈之下,才想办法继续疏通硝石出售渠道。”江思敬叹了口气。 荆子言冷声道:“你们就不想想,这薛文奕大人要挟你们补孝敬,可他自己也收受着贿赂,如果他真的上凑朝廷,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下官不是没想过这层,可他薛文奕索要贿赂,最多是自己被斩,男丁流放,女眷入教坊司。可陇右府所涉,可是私采硝石矿藏,罪从谋逆,论罪诛九族,其他官员按附逆论,夷三族,这刺史府的官员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能被论入附逆,下官不能拿着其他官员冒险啊!” “哟,这么说你自己是被逼的?”轩辕修宁讥讽着。 “王爷明鉴……” “所以你暗中查到卫力明之女与伽罗都城兵马司相识,恰逢伽罗小股兵力攻击陇右,你便命曹家虎逼迫卫力明以劣马充当好马,从而论其罪,曹家虎摇身一变成为轻楠姐妹的恩人,你再正大光明联络轻楠,让她成为刺史府这见不得光的买卖的联络人……”荆子言冷声道。 “你说的没错,此事是我让曹家虎所做,但曹参军似乎在知道这硝石生意之后,渐渐的失去了控制……”江思敬一脸淡漠的说道。 荆子言藏在一宿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想不到,有人能为了百姓,舍生取义,而有些人却以权谋私。真真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第一百五十三章 鹬蚌相争 谁是渔翁? “那薛文奕是从何时开始想把这私矿据为己有?你是又如何与其谋划的此事?”冷不丁的,荆子言抛出疑问。 未等江思敬开口,荆子言继续道:“其实薛文奕之死,是长史汪清的借刀杀人之笔吧。” 江思敬无奈一笑:“看来你们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了。” “当时审理墨咄羽嫣时,她说为了引出薛文奕,放出风声说百合村有伽罗内奸。当时我并未觉着不妥,但汪长史自尽后,我便觉着她的话并不合理。按照正常程序,一个村子被疑有内奸,正常应该报提刑司,由提刑司使着人查验,在提刑司使空缺的情况下,应当有刺史府刑房着人探查,一个刚刚到任的刺史,对当地事务还未熟悉,怎么可能单枪匹马的去探查。”荆子言神色淡然的解释道。 “你说的没错,此事的确是汪青所为。”江思敬叹气。“下官通过轻楠,终于搭上了伽罗的都城兵马司,硝石出售便又打开了硝路。给薛大人的孝敬也开始补上了。但下官发现,除了轻楠这条路,曹司马似乎也找了一条渠道。此事被薛大人知悉,两年前他暗中来到陇右,吩咐下官,停掉曹司马那条线。” “下官便找到曹司马,警告他不要私自行动,但曹家虎并未听从下官告诫。”他顿了顿,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又继续道:“薛大人得知曹司马那条线并未停掉,便来到陇右,与下官商议,如果曹司马那条线不抓紧停掉,便要除掉金万贯,拿到私矿的控制权。” 一直端坐于堂上的焦震,开口问:“你可知薛大人为何非要停掉曹司马那条渠道?” 江思敬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下官并不知,只是听他说了一嘴,如果不停掉那条线,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在姜刺史致仕后,薛文奕便亲自来到陇右任刺史,处理这私矿之事。”荆子言寒声说了一句。 “对,薛刺史来到陇右,便着手这私矿之事。他把下官和汪长史叫到一起,吩咐下官等,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拿到私矿的控制权。” 荆子言讥讽了一声:“可没想到,那汪青与曹家虎乃是一派,不但不同意停掉曹家虎的渠道,还要逐步吞并轻楠手上这条线?我说的可对?” 江思敬点点头:“汪长史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下官也是在薛刺史被害之后,才察觉了汪长史的心思。” “所以,你才杀了汪青长史?”荆子言紧追不舍的问道。 江思敬暗淡无光的眼神,突然一闪:“汪长史不是自尽么?” “哼”荆子言冷斥:“那是对外的说法,汪长史上吊用的凳子距离尸体足足有一尺远,他是如何把自己吊到横梁上把凳子踢翻的?” “在汪青临终前的夜里,有人看到他与人争执,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我的属下在汪青的指甲缝中发现了一些皮屑,经过查验是人体组织,那是鱼鳞病的皮屑。我的属下调查了陇右的药房,鱼鳞病人并不多,你江思敬就是其中之一。” “我便命人悄悄去了你房间的床上搜集了一些皮屑,两相验证,这两种皮屑果然同属于同一人。江大人,为何要杀汪青?”荆子言厉声问道。 “哎!”江思敬深悉一口气:“大人,自从薛刺史被害之后,汪青一伙变本加厉,售出的硝石越来越多,下官担心长此以往,肯定会暴露。薛刺史曾经叮嘱过下官,一定不要让私矿落到曹家虎一伙手中。所以在对汪青屡次规劝不听之后,下官便把骤心露下到了他的茶中,此毒无色无味,服下心脏骤停,查不出任何异样。后又将他伪装成畏罪自尽的样子……” 在场之人皆脸色微寒,这可真是鹬蚌相争,但坐在背后的渔翁又是谁呢? 荆子言淡淡道:“所以你为了不让私矿落入曹家虎一伙,才下令炸掉私矿。你发现焦大人已经察觉到私矿一事,便一不做二不休,连焦大人一起除掉……” 焦震只觉后背发凉。他不自觉的摸了摸头上的乌纱帽,冷汗直流。在朝为官,原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掉入党派对手给你挖的坑里。像焦震这种负责刑狱的官员,还有那些犯罪分子在不断的给挖坑…… “那金万贯是你江思敬一派还是曹家虎之流?”冷不丁,轩辕修宁问了一声。 “回王爷,他是两面派,两方都不得罪,开采出的硝石,都是对半给,一半给下官的渠道,一半给曹家虎的渠道。” “但这私矿的爆炸并不是金万贯所为吧……”荆子言冷声道。 “我们此前抓住的一个来提刑司衙门扮鬼的姑娘,名为赛察布尔,这姑娘是你的人吧。是她偷偷将硫磺、木炭带入矿中,硫磺、硝石、木炭凑在一起,遇火必然爆炸。” “她此前随着一个伽罗商队前来做生意,却不幸被拐略至之涵谷,金万贯用她的亲人威胁,逼她接待去之涵谷的客人。她苦不堪言,碰上下官之后,下官可怜她的处境,答应她,只要她能帮忙炸掉这矿,便设法将她弟弟救出去。”江思敬声色平稳,脸色平静。 “金万贯也是也是你借轻楠姐妹之手除掉的吧?” “对,是我让轻楠去买了白之雪,下在了他的茶中……” “王爷,大人,下官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只求王爷不要放过那曹家虎一系……”说吧,江思敬恭敬朝轩辕修宁磕了个头。 江思敬被带了下去,此案涉及官员品阶已经较高,焦震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上的官员,不能给江思敬定罪。他要被押回京城,卷宗、物证也要一并交由大理寺,经三司会审才能定罪。江思敬被抄家,家眷暂押提刑司衙门,等三司会审定罪后再一并驱处。 审完江思敬,还剩参军曹家虎,正七品。根据江思敬的供词,以及若羽的供词,曹家虎背后似乎是那个叫言之的公子。 焦震和荆子言曾派人去搜捕过这个言之公子,不但丝毫没有收获,派去的人还受了重伤。自此言之公子隐匿了踪迹,再无线索。 那薛文奕为何一定要断掉这个渠道呢?审完江思敬,已经午时,轩辕修宁嚷着饿了,没有力气继续审曹家虎,嚷嚷着要先行用膳。 “我说焦大人,可曾听过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故事。现在饿着肚子,大家都饥肠辘辘的,怎么思考问题。走走走,传膳去。”轩辕修宁不耐烦的说道。 “王爷,不如在府衙简单用一些膳食,等审完案子,下官再仔细备一桌酒菜,为王爷驱出劳累。”焦震小心的问道。 “听说陇右府内有个八珍楼,是陇右顶级的酒楼,那你就去八珍楼买几个菜回来,本王就依你所言,在这府衙将就一下。”说着,轩辕修宁大手一挥,走出公堂。 焦震急忙跟在其身后,并吩咐人去八珍楼,亲自安顿下轩辕修宁在西花厅休息,焦震这才气喘吁吁的回到后堂的正厅中。 “大人,在下以为,如今的症结在那言之公子身上,他是薛文奕一定要收回私矿掌控权的关键,静颐去北州采药时,遇到过这位言之公子,并知道了其身世,他是昭明公主与大将军周以泽的长子,因周将军被查出与南番有勾结,周将军被处斩,这个周言之被流放。” 焦震一愣,又听荆子言沉声道:“原本被流放至苦寒之地北地,为何静大夫会在北周遇到他?” “你的意思是……” “大人,或许瑞郡王知道的比我们更多。”荆子言眼神坚毅的看着焦震。 “走,去见瑞郡王。” 二人那言之公子的来龙去脉告知瑞郡王。轩辕修宁并不惊讶,反而看着二人,平静的说:“此事本王也有耳闻,所以父皇这才派本王来处理此事,父皇有令,此番一定要将这私矿所涉人员一个不落的揪出来。” “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轩辕修宁眼中闪过狠戾。 为君者,向来杀伐果断,荆子言理解。“只是此事牵连甚广,且隐藏之深,非常人所能想象,所以一定要确凿的证据!” “王爷,敢问那周以泽是如何与南番勾结的?”荆子言恭谨的问道。 “哼”轩辕修宁寒声道:“泄漏军报,将我军的布防泄漏给南番,导致南番几座城池落入南番之手。在他的家中,搜到了周以泽数封与南番主战派往来的书信。” “信中南番许诺,如果周以泽主战派的二皇子登上皇位,那么便送几座城池给大宸,这样便能巩固周以泽在朝中的地位。前提是南番假意与大宸打一场,大宸输几座城池给南番二皇子做功绩……”说道愤怒之处,轩辕修宁一拳头打在案几上。“周以泽这里通外国,意图害我大宸的鼠辈,罪该万死……” 焦震和荆子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南番与北地,南辕北辙,为何这言之公子能牵连到这私矿中来?京中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个朝中也没查出所以然,这周家牵扯私矿一事,是临行前父皇告知本王的,让本王务必查出这其中的关联,将那周言之绳之以法……” 焦震和荆子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含着惊惧…… 西花厅外,元谨来报,已经找到与寒澈交手之人,并带回了提刑司衙门,现收押在提刑司大牢。 第一百五十四章 案犯自尽 柳静颐带着元谨找到与寒澈交手之人时,他正躲在一个破庙中疗伤。人还算聪明,知道以少积多,从每家药铺少量购买乌头子,积累到配置毒药所用的量。虽然每次都乔装打扮成不同模样,但背影却都相同,柳静颐就是根据不同药铺的描述,画出其背影,利用城中乞丐们,找到了这个人。 他便是薛文奕的管家薛春。 柳静颐从薛春的身上,闻到一股浓郁的晚玉香味道,在那香气覆盖之下,还有一丝硝石的味道……她猜测,薛春接触过硝石。 细问之下,薛春告诉柳静颐,他查到在恭允方某个别院中,藏着尚未出售的硝石。但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别院。这身上的伤便是他夜探恭家时,被别院中的护卫打伤的。 如今已经打草惊蛇,恭允方或许会转移藏匿的硝石。柳静颐将事情告知荆子言和焦震。 “大人,事不宜迟,需尽快搜查恭家。”荆子言感受到了事情的紧迫。 “好。”焦震吩咐张涛带着火票,速去捉拿恭允方,搜查恭家。 “主子,属下想去他的别院看看。既然连那薛春都找不到,想必恭允方甚是小心,轻易不会让人查到。”柳静颐主动请命。 “好,让元谨和寒澈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得知薛春落网,轩辕修宁也顾不上用午膳,嚷着要去审薛春。轩辕修宁急于公务的样子,倒是难得一见,倒让焦震和荆子言有些意外,二人心中皆打起了鼓。 狡兔三窟,恭允方财大气粗,除了主宅外,还分别在城中和城外的山上,置办了三处别院。 张涛带人查主院和城中的别院,柳静颐则带人查城外的那两处别院。那两处别院,一处在杻阳山上,距离之涵谷不远。按照柳静颐的推测,恭允方藏匿的硝石,一定不在着杻阳山上的别院。 毕竟之涵谷才爆炸,官府已经封了杻阳山,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当初之涵谷爆炸后,为了防止有人私自藏匿硝石,稳妥起见,焦震曾下令一方面下令搜查杻阳山上的住户家中,并严查往来杻阳山上的人,防止有人藏匿硝石;另一方面下令由官府出资按照一斤硝石一两银子的价格购买住户藏匿起来的硝石。 这样,百姓手中的硝石回到了官府手中。此时如果再藏匿到杻阳山的宅院中,他们无法运出出售。 按照他们从户房查到的地契,他们来到另一家别院,是城外平草村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外面是一圈篱笆扎成的围挡,院子里是三间朝南的土墙草顶的草房,还有东西两边各有一处厢房。院子并不大,但收拾的干净。只是这里面,有着浓重的脂粉味。 从正房中走出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看年龄已经三十多岁,见到男装的柳静颐带着一行人闯入,其中一人扭动着腰肢,做作的走上前,扬了下手中的手绢,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姿态妖娆的打量着柳静颐:“哟,小郎君看着眼生,可是头一次来我们这儿?看小郎君衣着不凡,怎会来我们这种地方,难不成恭郎没有银子宴请小郎君了?” 说着,那只玉手就要扶上柳静颐的肩,被元谨一只大手制止住。院子里浓重的脂粉味呛的有些微咳。元谨有些不屑的呵斥:“看不出,这恭家居然还有人做暗娼生意。” 娼妓与青楼不同,青楼里接待的是文人雅士,权贵巨贾;妓院接待普通民众,三六九等;暗娼接待下层无多少银两之人。但暗娼无任何属地官凭,一旦被发现,则要被关入大牢,杖八十。 勾栏瓦舍的女子,一旦过了花期仍然没有被赎身,只有沦入无人问津之地,无任何收入来源,甚至无银钱治病,只能等死。所以沦入勾栏的女子,都希望碰上一位达官贵人,为其赎身,哪怕是做妾,甚至是外室,也好过在这泥淖中过一辈子。 眼前这二位,从其做派来看,明显是过花期的勾栏女子。柳静颐微笑,淡淡说道:“《大宸律》规定,做暗娼者,要被收监一月,杖八十。不知道你们口中的恭郎,可曾给你们赎过身,未赎身脱籍者居外坊,按逃妓论,杖一百归还给所属妓院。” “如果二位拿不出脱籍文书,我不介意去官府查一查。”柳静颐看着眼前的二位,不屑的说道。 “小郎君说笑了,我们姐妹二人虽然未脱籍,但是恭郎从老鸨手中买来的,恭郎看中我们二人,从我们原来的妈妈手中将我们二人买来,安置在这城外。” “哦?赎身不脱贱?”柳静颐冷笑:“这可是重罪,虽说民不举官不究,既然你们的恭郎有能力给你们赎身,为何不拿着文书去官府给你们脱了籍?” “还是说,你们的恭郎只想拿着卖身契控制你们为他赚钱,并非真正想给你们赎身?说说吧,你们在这里都接待哪些客人?你们的恭郎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柳静颐音色一变。她在薛春身上闻到的那一丝晚玉香的味道,是夹杂在浓烈的脂粉味中,刚刚一进院子,她便闻到了晚玉香的味道。她确定这儿便是恭允方藏匿硝石的地方,但硝石味道较大,他需要用其他气味掩盖。 买家过来交易提货,平时出入此地的人员较多,为了不引起村民的注意,他把此处打造成暗门子。暗娼生意,即便是村民见到人来人往,也不会举报,毕竟暗门子,什么人都能接待;另一方面,暗门子浓重的脂粉味,也能掩盖硝石的味道。 两位女子脸色一变:“小郎君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柳静颐也不想跟她们多绕口舌,径直进门进入正房,果然在这正房的内间的大炕上,还有四个女子懒洋洋的歪在炕上。几人见柳静颐带人闯了进来,这才慢悠悠的从炕上下来,慵懒的理了理衣衫。 柳静颐亮出提刑司腰牌,厉声问道:“说吧,恭允方藏匿的东西在哪儿?”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摇摇头。 房内极重的脂粉味引起柳静颐的不适,她又退出房间。其他几人搜遍了几个房间,皆未找到硝石。 这院子随小,却还有一个后院,后院种有小块儿池塘,池塘边栽种着盛开的秋菊。池塘中央还有一座用奇石做成的假山。假山的形状甚是怪异。柳静颐小心翼翼的走到假山旁,死死的盯着那假山的石头,从假山里散发出阵阵硝石的味道,夹杂在秋菊的香气中若隐若现。 先前那两位女子,见柳静颐在假山旁转悠,有些紧张的说道:“小郎君小心着点,这假山都是恭郎花了大价钱从外地购置过来的石头,贵重的紧,小郎君别碰坏了。” 柳静颐回身看了看二人紧张的样子,目光又重新回到那些奇石上。这些石头造型奇特,有几块石头上面还有些许的小孔。突然她眼睛一亮,用手从一个小孔中擦下一些白色粉末,她闻了下,正是硝石。 “来人,将这假山的石头砸开。” 那些女子一听,急忙上前阻拦,并大声呼叫。突然从四周冲出不少护卫,与柳静颐一行人厮打成一片。到底是元谨和寒澈身负上乘武功,将他们制服后,紫苏和紫苑拿来锤子,朝着一块石头砸下去,石头轰然裂开,里面的硝石裸露开来。 原来这恭允方将硝石外面包了厚厚的一层皮,以奇石的形态掩人耳目。柳静颐释放了信号弹,张涛领着差役从城中别院迅速赶来,将这硝石和女子都带回了提刑司衙门。 回到提刑司衙门,已经申时三刻,焦震他们已经准备升堂审问曹家虎。荆子言见柳静颐他们找到了硝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审讯薛春,让他们有了铁证。 随着一声严肃的升堂声,曹家虎被带上堂。这一次,轩辕修宁作为主审。 “曹大人,你勾结金万贯私售硝石一事,已经证据确凿,如今在恭允方的别院里搜出了大量尚未售出的硝石,想来你也无从抵赖,本王今天问你另一件事,周言之究竟是如何跟你们勾结在一起,你们的图谋又是什么?你们背后的主子又是谁?”轩辕修宁一连串的问题,不给曹家虎任何辩驳之机。 恭允方已经承认,他别院中的硝石的确是你授意的。 跪在堂下的曹家虎,一脸的坦然。“既然王爷已经查出硝石,下官也不做任何辩驳。下官承认,与金万贯勾结私自开采硝石出售,可这事儿,几位刺史大人都有参与,就连那司马江思敬也有份!” “这是自然,江思敬已经全部招供,如今本王问的是另一件事,你们是如何与周家勾结的?”轩辕修宁冷冷的问道。 “王爷,下官不认识什么周言之。” 荆子言将若羽的供词拿到曹家虎面前,淡淡的说道:“曹大人,这若羽姑娘可交代了,每回这位言之公子来陇右,都会到黑市里若羽姑娘开的胭脂铺子与你和金万贯相见。” “你胡说,若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招供!”曹家虎一时心急,脱口而出。 “哦?你怎么知道若羽已死?” “她……我是听别人说的,她姐姐给她下了毒,怎么可能有命!” “这么说你承认你认识若羽,你不但认识若羽,还认识轻楠?那么若羽口中的言之公子,自然也是认识的。”荆子言冷冷的看着曹家虎。 “曹大人,我们已经擒获薛文奕的管家薛春,根据他交代,薛文奕要他一定要除掉你们,断了你私自出售的这条线,是因为薛文奕查到,你们把硝石出售给了南番!”轩辕修宁有些愠怒,“薛春说,薛文奕虽然爱财,但还知道贪污与叛国之间的区别。薛文奕视财如命,但不做叛国之事!” “所以薛春联合江思敬,宁可毁掉这私矿,也不能让这私矿落入你们的手中。说说吧,你们的硝石,是出售给了南番的什么人?周言之是不是你们的联络人?” 看着坐在堂上之人,曹家虎冷笑一声,“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得出任何东西。”说吧,他一咬牙,一丝血液从口中流出。 “不好,犯人自尽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略得喘息 柳静颐晚了一步,曹家虎早有准备,咬碎了藏在牙槽中乌头子,当场毒发身亡。随着曹家虎一起自尽的,还有他的妻弟恭允方。 轩辕修宁恼羞成怒,亲自带人查抄了曹家虎的府邸,曹家家眷被关入提刑司大牢,等候发落。涉及私矿案的官员们,从刺史到参军,仅江思敬一人活命,其余几人皆身亡,与周言之相关的线索也随着曹家虎与恭允方的自尽而斩断。 终究还是没能查到曹家虎这条线上硝石去处。轩辕修宁下令搜查刺史府一众官员家中,并下令派人严加看管杻阳山,严谨杻阳山上的住户私自采矿,并张贴告示,谁家有捡到硝石或者藏匿起的硝石,主动上缴提刑司衙门,衙门有重商。 硝石的去处,三年来只有江思敬与轻楠的渠道是明确的,他们把硝石销往了伽罗。此事轩辕修宁修书京城,由宸景帝定夺。但曹家虎这条线,还需继续查证。 因为刺史府一众官员皆涉及私矿案中,焦震连夜将案子写成奏章,上奏朝廷。轩辕修宁的倒是一脸的轻松,毕竟此次来,一是要查清私矿,更重要的是要查清这私矿与周言之以及他背后的势力。虽然曹家虎等人自尽,但已经嗅到他们的蛛丝马迹,足够了。 案子能查到这个程度,轩辕修宁心满意足,周家之事牵连甚广,原本就不是他一个毫无背景的皇子所能查的清的,他也不指望靠着这件 事,就能将那周言之背后的势力一网打尽。 此事的结局已经出乎他的意料,毕竟那周言之也算露出一些蛛丝马迹,凭着这些,他也能向宸景帝交差。 相对于轩辕修宁,焦震则显得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嫌犯自尽,不管如何,他都会领个大不是。更何况,凭着一己之力端了整个刺史府,他不知道自己的乌纱帽还能不能好好的戴在头上。 看着焦震那愁眉苦脸的样子,轩辕修宁不免觉着有些好笑:“我说焦大人,案子结了,还不好好放松一下,放心,此案焦大人居功甚伟,本王一定会在父皇面前为你美言的,更何况,不还有个若羽,一位心心念念她的言之公子的痴情女子,焦大人可一定要成人之美才好……” 轩辕修宁意有所指,焦震会意,期期艾艾道:“下官一定不负王爷所托,尽量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累了这么多时日,定要好好休息一下才是。”轩辕修宁慵懒的申了个懒腰,又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之态。“这桐旖楼的姑娘各个含苞待放,美得不可方物,焦大人此番得大人和师爷鼎力相助,本王才能侦破此案,本王定会向父皇美言的。” 焦震苦笑,腹谤:“出力不多,抢功不少。”但他不敢面上表现出来,只是言不由衷的寒暄道:“这起案子能堪破,多亏王爷在此坐镇,否则下官职级不高,哪能动的了刺史府一众官员。 ” “王爷,下官已经着人桐旖楼备下一桌酒菜,王爷来到陇右,下官尚未给王爷接风洗尘,如今略备薄酒,以慰王爷多日的操劳,明日酉时,还请王爷务必赏光。” “好,本王一定赴约。”说罢轩辕修宁大步流星的走出提刑司衙门,临了还意味深长的看了荆子言一眼。此次能破这个案子,此人功不可没。他总觉着荆子言的眉眼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提到桐旖楼,荆子言的心中一紧,这桐旖楼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即便是端了整个刺史府,却没有动到桐旖楼半分。 此时轩辕修宁已经神色轻松,因为他知道自己能交差了,以他的能力,已经查不出更多的东西。但焦震却一脸的疲倦。 私矿案历时两个月,焦震还差点命丧于此,得到的结果,却是主谋们几乎自尽,依然没有探究出背后之人,以及那神秘的黑衣人。 焦震不能不沮丧。他更担心自己的仕途,刚刚到陇右,便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还有升迁的机会么? 他一恍然,才发现已经进入深秋,树木的枝头早已没了夏日的浓绿,只剩下几片摇摇欲坠的黄叶。那些曾经在夏天欢快唱歌的莺儿,也已不再欢唱,而是站在枯枯的树枝上,默默的整理自己的羽毛。此时的大地,给人一种沉寂之感,充满了无尽的孤独和凄凉。 “大人,无需沮丧,其实此次圣上派瑞郡王来 的真正用意,就是那周言之和那背后的势力。如今已经有了周言之的蛛丝马迹,圣上定会派人继续追查的,不过此事便不是大人所操心之事。对于大人而言,这私矿案已经了结,圣上要的,便是这私矿不能落入旁人手中。”荆子言条理清晰的为焦震分析:“如今私矿暴露,相关人等已经伏法,刺史府一种官员大换血,这已经达到圣上的目的。我想,朝廷也已经察觉到刺史府的猫腻,只是一直以来没有合适的机会清理。大人倒给了圣上一个机会,大人放宽心,升迁一事指日可待。” 轩辕修宁的话意有所指,但需要焦震自己去领会,荆子言这番话,才让他茅塞顿开。他叹了口起,有些无奈道:“但愿一切如师爷所说。” “大人,如瑞郡王所说,案子已结,大人也可稍事休息。马上就要进入冬月,大人也能好好歇息一下,喘口气。大人不考虑将夫人接来共过年关?” 经过荆子言提醒,焦震才意识到,一年又过去了,他已过不惑,常年与妻儿分离,如今好不容易升到从五品上的官员,也该接妻儿来此团聚了。 焦震笑到:“幸得师爷提醒,也罢,有些事情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能放下的就放下。代圣意明了,本官考虑把家眷接过来。” “师爷也好好休息,毕竟来到这陇右,就没有间息的破案,精神一直紧绷,如今是该好好休息了 ,师爷就先好好下去休息吧。” 荆子言看中一处房舍,是药炉总堂后面的一处民舍。离开柳州府来到这陇右已经月余,他有些思念柴若雪和儿子瀚文了。他想买一处宅子,把家眷接过来。柳州宣合堂的生意蒸蒸日上,已经超越清风药堂。只是每次幼惜往石徽钱庄注资,那云锦坊的刘家就会跟着往里注资。 这已经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他不能一直住在提刑司衙门,有些事情不方便。趁着案子刚结,荆子言打算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买宅院的事情,他交给了元谨。 案子告一段落,柳静颐终于腾出时间把药炉打理妥当,从总堂到分铺,药炉所有店铺的掌柜都更换了一遍。柳静颐又替掉了总堂的两个大夫,这药炉总归在柳静颐的掌控之下了。 这药炉的生意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医馆部分,主要是大夫的诊金;另一部分是药材生意,主要是抓药。柳静颐主管的是医馆部分,药材生意部分荆子言交给元谨来打理。 因为原益合堂是陇右最负盛名的医馆,所以医馆大夫的诊金相对其他医馆也贵了许多。柳静颐查账后才得知,药炉里一共6位大夫,各有特长。其中刚出徒的小郎中,诊金是五文钱一次,不含药费;从医三年以上的大夫,诊金一两银子,不含药费;从医五年以上的大夫,诊金二两银子,不含药费。 这些大夫的月例,刚出徒的大 夫,月例三百文;三年以上大夫月例六百文;五年以上大夫月例九百文。 多少年来,益合堂的也培养了不少大夫,在这些人能独挡一面后,有的攒够了银子自己开堂坐诊去了,也有的去外地做了走方郎中。 在柳州府开的知子药炉,因为只有柳静颐一个大夫,诊金自己拿,病人直接从医馆拿药,柳静颐并未想过这些事情,只要每个月向公中上缴三成的利润即可。而如今这益合堂改成的药炉,比那知子药炉大几倍,要考虑的事情也更多。 柳静颐决定此前的规矩一概不变,诊金月例也不变。她的诊金按一两算。她尚且年轻,不想一开始便与那些已经颇具盛名的大夫产生冲突。 她归拢了一下手中体几,买完籍契后,剩的并不多,幸亏这个案子,荆子言赏了些银子,她算了算,共有五百两银子。这五百两银子,足够置办一个小产业了。 她想秘密的给自己置办一点产业。就先买个小宅院吧。柳静颐在市面上调查过,如今盛世太平,宅院是最好的投资产业。京城的宅院最保值,即便不自己住,租给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们,也能每个月有个租金的收入。那就这么办吧,她想哪天趁着去京城的办差的空档,去京城买个小宅院。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一份产业 五天后,京里的终于有了回应,圣旨明确,让轩辕休宁将嫌犯押解进京。焦震并未等到属于他的旨意,无褒奖,无斥责。 更加煎熬了,轩辕修宁走了,焦震和荆子言为他设宴送行。送走这尊大神,焦震这才放下心来。在给轩辕修宁的送行宴上,焦震才了解宸景帝真正的意思。原来在得知陇右的私矿后,景帝就直接联想到周家与镇国公勾结南番一事,景帝虽然优柔寡断,却生性多疑。 私矿案发后,宸景帝便疑心陇右官员多有涉及,原本就想找机会把这陇右刺史府的一众官员全部换掉,正好焦震查出了刺史府一事,有了这个借口,景帝正好把刺史府的官员更换一波。 临行前轩辕修宁笑吟吟的嘱咐焦震继续查找那周言之的线索,说找到这线索,升迁指日可待。送走轩辕修宁后,柳静颐才得空问荆子言是如何知道轻楠姐妹一直所依赖的人是曹家虎。 荆子言微微一笑:“说穿了,不值一提。轻楠和若羽这对双生子,外界知道的人甚少,若羽一个无身份的人,想要出城门,如何通过层层叠叠的关卡审核,一定有熟人协助?” “我着人去问过当初负责查抄卫家的人,他们均不知道卫家有双生子,那么到底是谁帮助了若羽?只有知道若羽身份的曹家虎。在怀疑曹家虎之后,我便命元谨去查那曹家虎的动向,果然查到他命金万贯购买了一 个叫作若羽的奴婢,但这奴婢并未在官府备案,金万贯买了这奴婢后,便将这奴婢送入了伽罗。” 柳静颐这才恍然大悟,讽刺道:“难为这曹家虎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好了,案子到这儿,已经告一段落,你的当务之急便是打理好药炉的庶务,兰鹤谦被捕,几个铺子的掌柜更换,益合堂的口碑已经受损,借着更名之际,你要让药炉在陇右立足。”荆子言吩咐。 “是!”柳静颐恭谨的行礼,便带着紫苏与紫苑一起去了药炉。除了开堂坐诊,为病人诊脉,还要时刻盯着药材是否欠缺。 如今陇右的咳症彻底消散,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柳静颐走在街道上,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她看着药炉门口那副对联: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人间无疾苦,思绪万千,从薛文奕之死到这私矿案,这药堂的堂主兰鹤谦在这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无法评价。说他坏,他私下搜集了刺史府的罪证;说他好,他却让整个陇右之人身患咳症…… 一个无从品评之人,一个原本应该救死扶伤的大夫……柳静颐自觉没有能力改变这世道,长叹一声,她只想做个籍籍无名的大夫,行医问药,治病救人。 一时半会儿没有合适的去京城的差事,柳静颐便想先在陇右所辖的郡县买点小产业,但又怕惊动荆子言,她无意做背主之人,只想在荆子言不再需要她时,给自己 多一个选择。 最近恰值深秋入冬之际,气温骤降,害风寒之人日渐增多。一些药材便出现短缺,荆子言的旧疾也开始发作,需要两味名贵的药材,但这药材产自南方,陇右并未有这两味药材,柳静颐打听过,有这两味药材最近的地方是豫州。 柳静颐借着出门置办药材之际,绕道去了陇右下辖的枳县,在枳县县城买了一个小铺子。 铺子原来是个布店,因主人好堵,欠下赌资,只好卖铺子还债。柳静颐花了一百两银子,易容后以苏凝鸢的身份买下了这个铺子,并把它改成了药铺,并取名杏林药草。说是布店,但铺面不大,只有一间屋子,用展示柜将房间隔成两个部分。前面三分之二部分用作柜台和布料展示,后面三份之一部分放了一张木榻,用来日常起居。原主人将家产败光,如今只剩了这一间小屋,还不足其他铺子的一半大。 柳静颐将原来的展示柜换作药材柜,在抽屉上表好药材名称,后面三分之一仍然做起居所,并且请了个掌柜用于打理药铺。毕竟不是医馆,不需要大夫坐诊,只要掌柜懂抓药即可。她去工匠铺定制了两块儿特质的榆木令牌,上面雕刻了一株白附子,白附子有回阳救逆,助火补阳的作用。 雕刻这株白附子,意在救死扶伤。这两块儿令牌一块儿自己拿着,一块儿交给掌柜,她告诉掌柜,前几个月她会亲自 来对账,以后会有人代她来对账,只有拿着这块儿令牌和她的私印花押的人,掌柜才能交出账簿,并叮嘱掌柜,不求赚钱多少,只求抓药仔细,不出差错,不惹官司。 掌柜名叫苏明绪,非本地人,是柳静颐在来枳县的路上救下的,名字也是柳静颐所取。苏明绪原是北州丁家的布庄的掌柜,丁家布庄与云祈坊是对家,眼见着云祈坊要越过丁家布庄,丁庄主便设计残害云祈坊的少东家,事发后,丁庄主为了脱罪,将罪责都推到这掌柜身上。 丁庄主以他妻儿性命为要挟,让他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苏明绪原本被判斩监候,恰逢宫中公主出生,但出生便有心症,景帝为了给公主祈福,便下旨天下所有刑犯罪减一等,于是苏明绪便从斩监候变成了流放五千里。 原本要被判流放岭南多瘴气之地,但丁庄主得知苏明绪不用死,便找人到牢中给他下了哑药。 从牢中出来前往流放之地,路过勾栏瓦舍时,他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坐在勾栏的二层往外看。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妻儿已经被卖入勾栏瓦舍之地。 他原想以自己的死换取妻儿的生,但见到妻子落此下场,他后悔了。他有了求生的意志,一路上想尽办法逃跑,却没想到,进入陇右后,丁庄主收买了押送犯人的押差,给他下了毒。押差看着他服下毒药后,把他扔在了路边的荆棘从中 。 原以为难逃一死,碰上了柳静颐和紫苏。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柳静颐给他解了毒,并治好了他的哑病,只是自此虽然能说话,却留下了病根,嗓子一直沙哑。苏明绪醒来时,便是已经易容成苏凝鸢的柳静颐。 原本柳静颐只想救人。苏明绪得知是柳静颐救了他之后,便想报恩,同时也想活命,以求救出妻儿。但如今他已经成为“死人”一个,其身死的消息传回北州,原户籍被销毁,他连身份都没有了,更无收入来源,无法立足,所以自愿卖身给苏凝鸢为奴。 他想找到下落不明的儿子,也想给妻女赎身。他知道因自己做了错事,连累了妻女,不求妻女原谅,只求能将她们救出火坑。所以他需要一个能正大光明活在世上的身份,哪怕是奴籍,也有一个正经的身份,有自己的一份工钱。无身份者,只能落草为寇,大宸对于草莽之辈,一直严厉清剿,绝不姑息。他不想落草为寇。 卖身为奴,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出路。他知道,如今他身无分文,出门连吃饭的银两都没有。眼前救了她的姑娘是他唯一的机会。 掌柜执意卖身,可作为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一个无身份的人连卖身都难。柳静颐让紫苏从黑市里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一份活契奴籍文书,后找来人牙子做保,以苏凝鸢的身份,与他签了十年的活契卖身契,并给他改名为苏明 绪,一式三份,柳静颐拿一份,他拿一份,保人一份,在骑缝处按了手印,一式三份,并去官府备案,交了人头税,这样苏明绪便正式成为苏凝鸢的家奴。 得知他识字,并算的一手好账,柳静颐便让他做了杏林药草的掌柜,月例一两银子。苏明绪已是而立之年,原本日子小富即安,没想到助纣为虐,成为弃子,如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自己也无奈入奴籍,他悔不当初。但人生没有卖后悔药的,如今的他只能慢慢想办法救回亲人。 他的苦楚,柳静颐看在眼中。但如今她尚无能力帮忙,只能先给他一处栖身之地。 这个铺子,柳静颐不求有多少利润,只求手上能有些闲钱,不至于受困于银钱。她想这杏林药草开张的前几个月,她每个月亲自来对账,等走上正轨后,便让紫苏代她来,毕竟她的身份并不方便经常出来。 除了定制令牌,她还定制了一个需要用密码机关开启的檀木盒子,她把自己的良籍户贴、路引文书,以及杏林药草的地契和房契还有苏明绪的身契都放在了这个檀木盒子中,这是她的后半生。 置办完产业以及相关庶务,柳静颐手中还剩二百五十两银子,她给了苏明绪留了二百两银子负责进药,她给苏明绪写了一些药材清单,刚起步的药铺,存储量不需要太多,但药材种类要齐全。都是一些常备药材,价格并不高, 二百两银子足够了。 柳静颐只给自己留了五十两银子,作为来回豫州的路费。在枳县耽搁五日,二人急匆匆的赶往豫州,回来已是七日后。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角楼陈尸 豫州之行,柳静颐只带了紫苏,自从私矿案了结后,紫苑便时常心不在焉。私矿案查出周言之深涉其中,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时至今日,紫苑才明白父亲临终的叮嘱,成王败寇,不做辩驳,只求她好好活着。柳静颐察觉到她的异状,派紫苏跟着她,才发现她悄悄的去了大牢,向若羽打探那周言之的下落,想暗中与其联络。 她将此事回禀给荆子言后,只带紫苏去置办药材,紫苑就交给荆子言处置。 荆子言已经从提刑司衙门中搬到了新置办的药炉总堂侧面的宅子里,宅子与药炉是通着的。药炉所在的这条街,位于距离公廨区最近的宁康坊中,药炉总堂是一座整洁的平层堂屋,坐北朝南,整个堂屋大概有三间屋子的大小。 堂屋的后面连着一个四方宅院,是原主人兰鹤谦的起居住所。这四方宅院中,还有一个位于东北角的院落,院落里有一个小角楼,用来做库房。 与四方宅院侧面相邻的,是一座正门朝西开的二进小院,是个无主屋。近日刺史府统计府中无主财产,统一出售,所得银赀用来安抚从杻阳山上下来生活的百姓。荆子言见这屋子紧邻药炉总堂,可打通使用,便让元谨从刺史府的户曹手里,用两千两的价格买了下来。 在安置妥当一切后,他才腾出空来处置紫苑。 他眼神凌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紫苑,并未给她任何 辩驳的机会,只问了她一个问题:想做个丫鬟,以后让主人给找一门亲事,安稳活着?还是想勾连周家,想一些有的没的,最终万劫不复。 紫苑面色一紧,她没想到,荆子言连听她诉说的机会都不给,周身散发的寒气逼得的她略打寒战。 她对眼前这个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却又冷若冰霜的男子充满了敬畏。她迟疑道:“奴婢愿伺候主人,听凭主人调遣。” 荆子言的眼神缓了下来,淡淡道:“好,那就伺候好你的主子。我让你伺候静姑娘,她出任务,你要护着她免于受伤;她出诊,你要给她拎药箱。否则,你从哪儿来的,我便让你回到哪儿去。” “教坊司的滋味,我想你不是没有领教过。” 紫苑想不通,眼前的人明明生的仪表堂堂,可为何说出来的话,就像带着刀子,扎的人浑身生疼。 都说荆子言待下人宽厚,可也是分对谁。对于自小跟在他身边的人,只要不犯大错,不背主,他自然宽和。可对于这种新买来的丫鬟,尤其是有着这种不同寻常经历的丫鬟,稍有不慎,便会惹来一身是非的主儿,荆子言向来不吝警告威胁,他要的是人绝对忠诚。 紫苑重重的的磕了个头:“奴婢谨遵公子教诲,定然护姑娘周全。” “自己下去领三十板子。”荆子言冷声说着,用茶杯盖轻轻陇着茶盏中的茶叶,并未抬眼:“这是罚你生了异心。此 次姑娘出去置办药材,你未曾跟随,如果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奴婢谢公子教诲。”紫苑磕头,恭谨的退出房间,随着元谨下去领罚。初冬的陇右,气温骤降,板子打在赤裸的臀部,格外的疼。紫苑咬着牙关坚挺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柳静颐和紫苏回到陇右,来到新的宅院中,给荆子言交差后,得知紫苑在后院领罚,便急忙带着紫苏往后院赶。三十板子打完,紫苑艰难的整理好衣衫,从刑凳上下来,朝着荆子言的方向恭敬的磕了个头:“奴婢谢主子教诲。” 紫苑面色惨白,冷汗直流,但还是强忍着疼痛,恭敬的朝柳静颐磕头:“奴婢见过姑娘,此次未曾随姑娘出行,是奴婢的罪过,奴婢错了主意,公子已经赏了罚。” 柳静颐命紫苏扶着紫苑:“紫苑姐姐,先随我回房吧。两个宅子原本并不相通,为了方便柳静颐来往方便,荆子言让人在两个宅院的隔墙上开了一个拱形门。 自从开始掌管药炉,柳静颐就逐渐的把行礼从提刑司衙门中搬出,住到了药炉总堂的四方宅中,这四方宅的要比提刑司的东花厅宽敞了数倍。 进入正房,她坐在上手的榻桌旁,看向紫苑目光如炬:“紫苑姐姐,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有时一念之差,千差万别。路选好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你……可想好了?。” 紫苑恭敬的跪在她面前,磕 头,伏在地上诚恳道:“奴婢以后再不生他心,一心只伺候姑娘,求姑娘以后别再叫奴婢姐姐,奴婢当不起。” “好,以后就安安稳稳的在我身边,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一口。公子最讨厌背主之人。”柳静颐淡淡的说着,从药箱中拿出一瓶金创药,递给紫苑:“这是我自己调制的金创药,你拿去涂在伤处。” “紫苏,你去给紫苑上药吧。”柳静颐和善的吩咐着,眼睛看着已经银装素裹的院子,心情大好。 待紫苏和紫苑离开,她打开药箱,拿出放在暗格中的机关盒。 这机关盒甚是小巧精致,初看是个普通盒子,里面可以放一些银票,拿开隔层的木板,木板下面露出另一块木板,在两块木板的侧壁有一个小机关,是三圈可转动的圆环,第一圈刻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第二圈刻着天、地、雷、风、水、火、山、泽;第三圈刻着一、二、三、四、无、六、七、八。 根据先卦次序,用坎对水,序六的密码,坎-水-六排成一排,轻轻按动旁边按钮,下层木板缓缓打开,这才漏出下面的空间。这便是柳静颐定制的机关盒,只有对上密码才能打开,尝试三次密码对不上,盒子自动引爆,盒中的东西也随之被毁。下面的空间里放着柳静颐的良籍户贴,路引文书、杏林药草的房契和地契,对牌、以及苏明绪的卖身契。 轻轻抚摸着这东西,心中有了一丝归属感。 女子生存原本不易,能让自己立足于世的,不是出身,不是所嫁之人,而是一份能够不依赖任何人的谋生之能。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依赖别人给予,别人能给,便也能收回。只有依靠自己堂堂正正所得,才能真正属于自己。 柳静颐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的收起,放回盒子里,启动机关盒上盒子。她环视了整个屋子,也找不出一个让她放心放盒子的地方。还是放在药箱中吧,她所有的家当,也只有这个药箱是不离身的,她把机关盒重新放回药箱的暗格中。药箱被放在床头边的柜子上,这是柳静颐行医问药的工具箱,向来不离手。 刚刚进入冬季的陇右,就迎来了第一场雪。大片的雪叶肆意的从天空中飘落,洋洋洒洒,飘落在地上,一层层的堆积起来,就像给大地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院子里的枯树上也像盖上一层细细的绒毛毯子。 四处一片洁白,只有墙角的几枝梅花,在寒雪中努力的绽放。“遥知不是雪,为有含香来。”柳静颐心情大好,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到那几只梅花旁,轻轻的吟诵着。 未结案前,柳静颐一心扑在案子上,搬到这后院中也未好好打理,此番从枳县回来,柳静颐压在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想着好好打理一番这院落。这后院并不大,连着东北角的一处角楼。 紫苏给 紫苑上完药,从正房的耳房中出来。看柳静颐心情大好的走在院子中,紫苏笑吟吟的走上来,“姑娘,奴婢已经给紫苑姐姐上好药了,想来紫苑姐姐想清楚了以后的路怎么走。” “紫苏,其实我们都身不由己,只是在尽可能有选择机会时,选择一个对自己最为适合的路罢了。”柳静颐叹道。“我希望紫苑能明白,什么才是对自己最为适合的。” 踏着积雪,柳静颐走在院落的小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在人耳中十分悦耳。柳静颐不再沉浸在紫苑的事情中,带着紫苏欢快的走向东北角的角楼,打开角楼,一股浓重的药材味道扑面而来。 角楼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摆满了几排置物架,架子的格子里陈列着同等大小的箱子,箱子里放置的都是切好的药材。她信手从药材架子上拿下一本记录册,发现每一种药材数量都有严格的记录,每日所消耗量,用于何种病征,做为辅药还是主药……。柳静颐暗自赞叹,不愧是垄断陇右市场,还能声名远播的医馆,药材管理之严格非普通医馆所能及。 她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到达角楼二层。不同于二层的陈列架,二层空间的地上摆满了十树个箱子,柳静颐一一打开箱子, 箱子里是尚未经过处理的原始药材。第一层储备的都是常用药,第二层储备的是一些不常用的贵重药材。 她又来到第三层 ,第三层的空间比一二层要小的多,这里只放置了4个大箱子,前三个箱子里放置的都是极为名贵的药材,等闲之辈用不起。柳静颐轻轻打开第四个箱子,打开的一瞬间,柳静颐扶着箱盖的手陡然放开,箱盖又重重的的合上了。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脸色变的煞白。 她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再次用手颤颤巍巍的打开箱盖。她没看错,那是一具尸体,确切的说,是一具干尸,她学医多年,自然知道这具尸体是经年陈尸。 “紫苏,封锁好角楼,随我将此事回禀给公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干尸之谜 得知角楼有沉尸,荆子言未迟疑,带着元谨迅速赶到角楼中。柳静颐抬步上前,小心的打开箱子,躺在箱子里的干尸完全的呈现在荆子言眼前,这是一具女尸。 荆子言看到的是一具周身灰暗,皮肉干枯贴骨,肚腹低陷的尸体。柳静颐一边检查尸体,一边向荆子言解释:“主子,这具尸身是被刻意保存的。尸身没有腐败,整个尸身只有体内水分蒸发,尸身保存完好。这样的尸身,需要极其干燥的条件,在尸身尚未发生腐败时,尸体内的水分便被蒸发。” “一般要把尸身保存到这个状态,需要极其干燥甚至高温的条件。属下曾在一本书上看过,成年人完全干尸化,需要6到12个月。” 荆子言皱眉,这具尸身保存完好,女子的头上挽着新娘的发髻,发髻上点缀着一根金钗和一根翠绿的精雕凤头钗,除此之外,发髻上再无它物。身上穿着大红的对襟嫁衣,但大红的嫁衣上却无任何图案增色。如果说是新娘,这尸身上,除了这身嫁衣和那两只簪子外,并无其他饰品,作为新嫁娘,有些过于寒酸。 尸身上衣物上没有任何生前的痕迹,且无任何褶皱磨损,衣物与尸身完全契合,只有形成干尸后有人特意给尸体穿上,才能出现这种状态。 “元谨,去提刑司衙门报案,去查卷宗看最近一年是否有人报案失踪。”荆子言蹙眉吩咐着,刚买 下的宅院里出现一具女干尸,任谁都觉着晦气,纵然是荆子言也不能免俗。 柳静颐仔细检查尸身以及周围,箱中一些粗大的的沙粒引起了她的注意。除了沙粒,她还闻到了一股木炭的气味。顺着这气味,柳静颐在角落的一只不起眼的箱子中,发现了大量的木炭。 “好好的药材库,为何会放置这么多木炭呢?”紫苏不解的问到。这里是药材库,其中不乏极为名贵的药材,而木炭易燃,药材跟木炭一起放置,极易引起活在,后果不堪设想。 “紫苏,去搜一下,看看这角楼里是否有一些极为干燥的沙土或者沙粒,或者去外面的院子里看看,有无这种沙土。” 柳静颐看着前三个箱子,陷入沉思。这些都是极为名贵的药材,药材储存要保持干燥,药材本身有水分,需要晒干后存放。可眼前的这三箱药材,居然有些发霉。她只觉大为惋惜,那可是上好的药材,就这三箱药材价值几十万两银子,就这么用来保存尸体,她只觉阵阵肝疼,脸上一阵抽搐。 荆子言瞟到她的怪异的脸色,沉声道:“可有什么发现?” “回主子,属下刚刚说过,这具尸体是被人刻意保存的,经过人工制造的高温干燥状态,让尸体内水分蒸发,从而达到这种状态。属下从干尸的周围发现了不少用来吸水的干燥沙土,还有那木炭,也是用来吸水用,以及这三箱名贵 的药材,属下刚刚检查这三箱药材,发现这些药材都有不同程度的发霉。” “主子您知道,这药材存储,极为苛刻,最怕受潮,但这三个箱子里的药材却是放置的吸水性极强的药材。种种迹象表明,无论是沙土还是木炭,亦或者这三箱药材,都是用来储存尸体所用。” “所以这尸体是被有心人特意保存的。”听完柳静颐的解释,荆子言才明白她最开始说的被刻意保存的意思。 “这具干尸,看起来像个新嫁娘,但如此寒酸的嫁衣,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千金。”荆子言小心的看着尸体,说出自己的推测。 “可这保存尸体的人,应该是个懂药材之人,还知道尸体储存的方法。那三箱药材,是被刻意放在此处,用来吸收尸体散发出来的水分。仵作、大夫、二皮匠能满足这两个条件。”柳静颐推测道。 说话间,楼梯间里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是焦震带着张涛他们到了。听说药炉中发现了一具干尸,还在品茗的焦震放下手中的茶盏,急匆匆的来到药炉中。他一脸苦相,那私矿案刚刚落下帷幕,他刚想喘口气,这里又出事儿了。 “师爷,究竟是怎么回事?”迎着初雪赶来的焦震,却出了一身汗。焦震从宽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悦的问道。 待焦震整理好,荆子言才引着焦震看过来:“大人,尸体在这里,确切说是一具被保 存完好的干尸。” 听到干尸,焦震眉头凝成了川字,他欠着身子,探着头艰难的朝箱子中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道:“师爷,此事发生在你家中,便由你来全权负责此案。” 柳静颐翻了一个白眼,不停的腹谤焦震懒政。荆子言闻言,也是略带震惊加无奈,他有些为难道:“大人,《大宸律》规定,刑案需当事人规避原则。此尸体出现在在下家中,在下理当回避才是。” “哎呀师爷。”焦震苦笑着:“我们掰着手指算算,来到这陇右也不过四个月的时间,你买下这益合堂也不过月余,这干尸一看便知是经年沉尸,肯定跟你没关系,说跟这益合堂前堂主兰鹤谦有关系我信,但是说这尸体跟你有关,打死我都不信。” “所以,师爷啊,你就放心的查案,万事有本官给你兜着呢。”焦震郑重的拍了拍荆子言的肩膀,一把把的定心丸给他灌下去。也不管荆子言是否能消化的了,转头又对着身后的张涛道:“张捕头,此案你要尽全力协助师爷,尽快侦破此案。” 未等张涛回应,焦震便脚底抹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角楼,留下一行人目瞪口呆。 还未从私矿案的余震中缓过来的焦震,此时满脑子只想将夫人和孩子接到身边,享受父慈子孝的时光,闲暇时间品品茗,看看书,过一下惬意的日子。 私矿一案,劫后重生的他对官场之事产 生了深深的恐惧,甚至是厌恶。他厌恶官场上人前人后两张皮的嘴脸,更厌恶藏在那皮后面的险恶人心。他一度产生怀疑,自己是否适合这官场。 私矿案之前,他费尽心思,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往上爬,但劫后余生后,他才深深的发现高处不胜寒。从五品上的外官,不上不下的位置,刚刚好。爬得太高,免不了朝堂争斗,被人算计,甚至是被人当作棋子,下到合适的位置,一个不小心死无葬身之地;位置太低,又免不了被人拿捏。所以现在这个位置,这个状态刚刚好。 所以他决定,做好这个从五品上的提刑司使的位置即可。专司刑狱之事,刑狱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有所建树也容易,破几个大案、要案就能升迁。不想有所建树,浑水摸鱼也行,毕竟并非所有的案件都能顺利侦破。 躺平心态的焦震,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宏图之志了,他只想破几个无关痛痒的小案子,攒一些政绩即可,碰到大案要案,一概敬而远之。 可有时事情的发展,非人力所能及也。 看着焦震脚底抹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荆子言,漏出一丝苦笑。他无奈摇摇头,冷声道:“静颐,彻查这药炉所有的大夫,看来这兰鹤谦留下的可不只是一间医馆这么简单。”一具被保存完好的干尸,出现在药炉里,怎么想都与他的原主人兰鹤谦脱不了干系。 “还 请麻烦张捕头将尸体带回衙门,请仵作验尸。”荆子言客气的朝张涛说道。 张涛二话不说,便命随行的衙差将尸体抬回衙门。“师爷不必客气,有用的着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全力配合。” 荆子言向张涛点头致意,并请张涛带元谨去查失踪人口卷宗。柳静颐已经给出不少线索,顺着线索找出保存尸体之人,应该不是难事。 “主子,属下猜测,这保存尸体之人,应该是她的亲人或者爱人,不忍心她的尸体腐败变成白骨。这尸体面容保存完好,让人进行画影图形,张贴告示,应该能很快知道此女的身份。”相对于焦震的消极怠工,柳静颐倒是干劲儿十足。 “哎,可惜了,这么好的药材。”看着那三箱受潮发霉的药材,柳静颐肝肾都在疼。“紫苏,你快去找人,将这三箱药材晾出来,待太阳出来,拿出去暴晒。”她还是想抢救一番。 “静颐,这药材可是常用药?”看着柳静颐心疼的表情,荆子言忍不住问道。 柳静颐把头摇的似拨浪鼓:“主子,这三箱药材可不是普通的药材,都是难得一遇的顶级名贵药材,这些药材加起来价值几十万两银子呢,等闲之人可用不起。” 荆子言心下一惊,有些阴沉的说道:“静颐,你除了查清这药炉的大夫外,还要把这三箱药材的来历查清。”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死后余威 令人意外的是,把画好的画影图形张贴出去后,却无一人前来认领尸体。元谨查阅卷宗, 乾化二十三年以上的年份里无人报失踪。按照荆子言的吩咐,元谨又查阅了近两年的卷宗,发现陇右近两年内皆无人报人口失踪。 难道说这女子非本地人…… 仵作给出的验尸的结果表明,这女子是因难产大出血而亡,那孩子又去了哪儿?尸体为何藏在角楼? 疑点越来越多。 柳静颐查帐时,发现那三箱药材是以益合堂的名义收购的,此前的掌柜说,这是原来的兰堂主特意命人从外地花了三十万两银子购入的。其中从益合堂的帐上提出二十万两,剩下十万两是兰鹤谦拿自己的体己补贴的。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柳静颐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兰鹤谦宁可拿体己来填窟窿,也要购入这三箱高价药材,看来这女子的身世不简单…… 柳静颐将线索告知荆子言:“主子,属下问过药炉的大夫和伙计,他们皆说这角楼平时只有兰鹤谦一人进出,平时从库中取药,也是伙计们在角楼外等候,等兰鹤谦从角楼中搬出药材箱子,伙计们才将能将药材搬入药炉前厅,分门别类的入药格。” “所以,这兰鹤谦应该就是保存女尸之人,可这兰鹤谦已经遇害,如果她生过孩子,那孩子又去了哪里?” 柳静颐所抛出的问题,也是荆子言一直疑惑的地方。他已命寒澈 去调查全城的孤善堂,查找近一年来新入堂的孤儿。 “主子,兰鹤谦是因为我们查到私矿而被遇害,现在又牵扯出一个干尸,属下私以为,这私矿一事或许还有隐情。”柳静颐有些担忧的说道。 “查没刺史府的官员们,只是这私矿案的一角,私矿背后的势力其实我们尚且未真正触及。目前我们人手不够,还不能触及更深层次的东西,更何况从朝廷的态度来看,朝廷对这股势力也是讳莫如深。”荆子言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如今先查清这干尸的事情,看看这干尸能将我们引向何处……” “主子,属下有些不解,如果真的是兰鹤谦保存的尸体,那么兰鹤谦或许是这女子的爱人,可以兰鹤谦的家财,如果真的是这女子的爱人,为何她的嫁衣会如此寒酸,身上也无任何贵重饰品?” 荆子言语气微寒:“或许他是代别人保存尸体呢?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兰堂主的能耐可是不小啊。” “静颐,你继续去张贴告示,将告示贴满全城的大街小巷。” 如今的柳静颐,身兼着药炉的坐堂大夫,给荆子言办差之余,还要在药炉坐诊。当百姓们知道困扰大家多年的咳症是由这位少年大夫开方给大家治愈时,都赞叹着柳静颐年少有为,来药炉找柳静颐看病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起来。 慢慢的,更名后的药炉重新在陇右站稳了脚跟。 一天下来,柳静 颐腰酸背痛,从前厅回到后堂四方宅,柳静颐只觉浑身像散了架,她有些疲乏的半躺在榻上问道:“紫苑,告示发出去可有人来认尸?” 紫苑摇摇头,跪在榻边给她捶着腿:“姑娘,奴婢今日还特意在城门口守着,想着如果有人认识画像中人,就带回衙门,可并没有。” “紫苏呢?紫苏那边可有收获?” “紫苏姑娘尚未回来,尚不知她那边的情况。”紫苑给她捶着腿,小心翼翼的说道。 紫苑看着闭目养神的柳静颐,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姑娘,听说家主要将夫人和小公子接过来?” “嗯。”柳静颐声音平静的回了一声,“主子随焦大人来这陇右赴任,大人和主子都走的匆忙,无法携带家眷前来,如今主子买了宅院,一切已安顿妥当,也是时候将夫人接来了。” “夫人……夫人可好相处?” 柳静颐有些不解,慢慢睁开眼,看了一眼紫苑:“夫人很好相处,小公子今年两岁多,夫人和小公子皆会有专人照料,你无需操心。” 柳静颐知道,紫苑的心思一直很活络,知道她又想打什么注意,将此前告诫芍药的事又给紫苑说了一遍。 看着跪在地上的紫苑,柳静颐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稍微动了下身子,换了个姿势才淡淡的说道:“紫苑,你如果想去夫人身边侍奉,我不拦你,只不过最后会是什么结局我也不知道,或许一朝得主子 青睐,翻身做主子也未可知。亦或者被主子恼怒,发卖出去也有可能。” 紫苑刚要辩解,柳静颐紧接着又悠悠的说了一句:“只是你来荆家已经有月余,见到家主的时候也不少,家主可曾将目光落在你身上?夫人不在,你尚且无机会,那夫人来了,你认为自己有多少机会?” 柳静颐的话如当头棒喝,其实即便是被沦入贱籍,没入教坊司,辗转于各地青楼楚馆间,甚至还怀了不知哪位恩客的孩子,紫苑始终没有忘记她高门小姐的出身,始终端着架子,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拾身份。 可现实是她的希望越来越小,她的父亲或许并不清白。“紫苑,你也该认清形势了。”柳静颐轻轻的叹了口气。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荆家并非高门大户、世家巨贾,但也能给女眷们遮风避雨。”柳静颐淡淡的说着,“难道你还想去过那种辗转于勾栏瓦舍的日子?或许会如你所愿,碰上一个有权有势的恩客,可我觉着,更大的概率这些恩客贪恋你的美貌,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上,并非真心给你脱贱。” 跪在地上的紫苑,捶腿的双手一度停滞下来。不得不承认的是,柳静颐说的都是对的。自从她被赶出京城,进入地方教坊司后,她也碰上过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在浓情蜜意时,也曾许诺她赎身脱籍,可第二日便没了踪影。 犯官后代 ,一辈子不可脱籍,世代为贱。再不甘心,她也得承认,目前的生活是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她绝对相信,如果自己还不安分守己,荆子言会立即把她卖出去。她不想再去青楼楚馆、勾栏瓦舍之地。虽然都是命不由己,但给人做奴婢的日子总好过一双玉臂千人枕的生活。 于是,在一番思量之后,紫苑规规矩矩的给柳静颐磕了个头:“奴婢多谢姑娘提点,奴婢以后定再无其他心思,一心侍奉姑娘。” “起来吧。我有些饿了,想吃淳香居的云丝糕了,你去给我买点吧。”走过这么多地方, 每到一处,柳静颐都会寻找当地的点心蜜饯铺子,找好吃的点心。 不是她喜欢吃点心,而是在她的记忆中,她的娘亲最喜欢做点心,食材各样,形状各样,甜而不腻,柳静颐样样都喜欢吃。 这么多年过去了,柳静颐一直试图寻找娘亲的味道,可始终未能如愿。也是,斯人已逝,谁又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姑娘姑娘……”紫苑刚出门,便撞上了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的紫苏。“姑娘,有新情况,奴婢今日拿着那嫁娘的衣衫去各种布店和成衣店,在城西的一家裁缝店中,发现了这嫁衣的出处。”紫苏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紫苑,你先不用去了,随我一起听听紫苏带来什么消息。” “慢点说,来,先喝口水。”柳静颐从榻上下来,倒了一杯 茶递给紫苏。紫苏一股脑儿喝完,又接着说道:“那裁缝铺的主人说,这件嫁衣出自他的手中,是兰鹤谦在半年前在他那儿选的料子定做的,尺码也是兰鹤谦给的。” “果然是兰鹤谦。” “可是姑娘,不对呀,这兰鹤谦财大气粗的,怎么会选这么一块儿普通的料子呢?那裁缝铺的老板也很疑惑,堂堂益合堂堂主,怎么会买这么一块儿料子。”紫苏性子向来跳脱,叽叽喳喳的说道:“姑娘,我还抄了定制这嫁衣的尺码。” 柳静颐接过紫苏抄写的尺码,有了猜测。尸体在形成干尸后,因为水分蒸发,会比正常体重轻,干尸腹部腰身低陷,这组尺码做出来的衣衫,即便是再瘦的人也穿不进去。这组尺码是尸体变成干尸之后的尺码。 半年前,也就是说半年前这尸体已经是干尸状态。柳静颐在心中默默计算着,现在是十一月,也就是今年五月,这尸体便是干尸状态。按照尸体被刻意保存的状态来看,兰鹤谦是在等尸体形成干尸,才她穿上嫁衣。这也就意味着在今年五月,干尸状态刚刚形成。 按照古书的记载,干尸形成至少要半年甚至一年以上,也就是说这女子是在乾化二十三年的五月至十月间死亡,因难产大出血而死。 柳静颐勾了勾唇,揶揄道:“想不到,这兰鹤谦可真是人如其名,兰大善人,可真是喜欢做善事啊。” “走,随 我去告诉公子。” 第一百六十章 断指之伤 “主子,这兰鹤谦为何大费周章做这些事情?”在新宅的主屋里,柳静颐有些不解的说着。 荆子言端起桌上茶盏,品了一口道,才道:“我着人查过,这兰鹤谦年过而立,并未娶妻生子,也并未听说他有什么相好或者姘头。” “此人一心研习医术,这么多年倒是着了不少行医心的,他所着的那本《医经》久负盛名,被这西北一带行医之人奉为圭臬,这样的一个人,有女子心向往之也不足为奇。”荆子言沉声道:“但若此女是其心爱之人,按照兰鹤谦的性子,即便因种种原因无法给其名分,风光大葬,也会让其入土为安,备厚葬品。兰家在这陇右算行医世家,不至于让人如此寒酸。” “所以此女并非是她心上人,而是兰鹤谦受人之托,因种种原因,不能声张。”说着他又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递给柳静颐,上面画着一个朱厌的图案。“这是在放置那女干尸的箱子底部发现的。” 柳静颐瞳孔放大:“主子,这图案我们在柳州见过不止一次……” “对,恐怕陇右之事,与柳州的势力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只是这个干尸……”他陷入沉思,在柳州时,此图案皆出现在关键线索现场,那这干尸意味着也是线索,可这线索指向哪儿呢? 他头一回为没有保护好兰鹤谦而自责,种种迹象表明,这兰鹤谦绝对不只是为了报仇而存在的人。他在 整个链条中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主子,不早了,您该就寝了,或许明日就有了新的线索。”见荆子言眉头紧锁,柳静颐出声宽慰。 “也好,没有更多的线索,即便想破脑袋,也没有进展。”他自嘲着。 柳静颐又道:“夫人和小公子一行已经在路上,不日即可与主子团聚,如此主子庚戌注意身体才是,不然夫人见到主子形销骨立,又会怪罪属下们没有照顾好主子了。” 荆子言泯然一笑:“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打趣主子了!还不快下去。” 柳静颐拱手行礼,笑吟吟的退出主屋,留下元谨侍奉荆子言就寝。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凛冽寒风,刮的枯枝莎莎作响,寒风打在人的脸上,如同刀割般隐隐作痛。凶猛的寒风逼的柳静颐陇了陇身上的披风,快步低头前行。紫苏和紫苑提着灯笼跟在身后,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忽明忽暗,在漆黑的夜间就如同幽灵般。 三人不得不加快脚步,终于回到四方宅中,三人围坐在炉火旁,听着外面狼嚎般的寒风呼啸,都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紫苏把一个漂亮的手炉塞到柳静颐手中:“姑娘,天色已晚,您也早点睡吧。” 柳静颐艰难的开口:“今晚你俩……能不能在这儿陪我……”自从角楼中发现干尸,柳静颐便觉心中有道坎过不去,虽说自从跟着公子查案开始,便经常接触尸体,但那毕竟不在自己 家中,如今这干尸就出现在自己住的地方,说不膈应那是假的。 毕竟是自幼便陪着柳静颐的,紫苏立马反应过来:“姑娘,您害怕啊,那您放心,我在您床边搭一个榻陪着您。” 从柳静颐六岁时紫苏跟在她身边,柳静颐的言行举止,行为习惯紫苏都了如指掌。紫苏对柳静颐一直忠心耿耿,当柳静颐遇到事情时,也会第一时间冲在前面。“紫苑姐姐,你回房休息吧,我在这儿陪着姑娘。”紫苏充满善意的对紫苑说道。 下定决心跟着柳静颐的紫苑,终于肯放下一直端着的架子,道:“既然姑娘害怕,我也在这儿陪着姑娘。” 就这样,在紫苏和紫苑的陪伴下,柳静颐进入了睡梦中。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夜柳静颐睡的并不踏实,她梦见,在一个陌生的庄子里,一具浓妆艳抹的干尸,穿着血红的嫁衣躺在箱子里…… “啊……”柳静颐猛的从床上醒来,她被噩梦吓的出了一身冷汗。“紫苏……紫苏……”她心有余悸的寻找着紫苏,却发现紫苏和紫苑皆不在房中。她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昨夜刮了一宿的风,今日天气格外晴朗,太阳刚刚升起,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淡红色。晨光透过窗子照射进屋中,伴着晨光,柳静颐的心中对那噩梦的恐惧消了一分。 紫苏推门进来,见柳静颐已经坐在床上,急忙上前:“姑娘醒了, 怎么一头的冷汗呀?可是又做噩梦了?” “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了,昨要吃云丝糕,紫苑姐姐一大早就出去给您买了。”紫苏侍奉柳静颐洗漱完毕,换上一套淡蓝色碎花男装。 “今日居然起晚了,来不及用早膳了,去给主子请安吧,看看主子有什么吩咐。” 见柳静颐匆忙往外走,紫苏忙拦住她:“姑娘不急,今早上元谨大哥过来吩咐,姑娘今早不必去给公子请安,直接去前厅问诊即可,顺便留意那干尸的线索。公子一大早便去了提刑司衙门。” 如此,柳静颐倒也不急了,慢悠悠的喝了盏查,坐到书案边读起书来,等着紫苑将云丝糕买回来。她看的正是兰鹤谦所着的那本《医经》。抛开兰鹤谦的为人不谈,这书中所载是一个行医之人多年的心得,是难得的医学宝典。 这《医经》里,大量的篇幅是关于儿科疾病的。柳静颐想起,在原来益合堂的六位大夫中,兰鹤谦居六位大夫之首,主治儿科病症。 看着这《医经》,柳静颐有些好奇,医学博大精深,为何这兰鹤谦专注于儿科一事?相对于儿科病症,柳静颐更喜欢为大人治病。给幼儿治病,钱少事儿多,幼儿不善表达,极容易被大人左右,砸了招牌不说,还极易招惹是非。 “姑娘,云丝糕买回来了。”紫苑拎着刚出炉的云丝糕,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到底是大 家闺秀出身,紫苑仪态端庄,比成天叽叽喳喳的紫苏好太多了,甚至都比得过柳静颐。 紫苏端来两叠小菜,三碗红豆薏米粥,配着云丝糕,三人一起用了早膳。用完早膳,柳静颐便去前厅坐诊。刚坐下,一个满手是血的男子跌跌撞撞的走进来。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我的手指被切断了。”男子哭丧着脸,疼的冷汗直流,不住的哀求着。 柳静颐走上前,仔细端详着男子的双手,他的左手紧紧捧着右手,右手的鲜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涌,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被生生切断。 “拿我药箱来。” “你的断指呢?”柳静颐一边给他清理伤口,一边问。 “断指?断指……应该还在我家里。”男子疼的面部抽搐,有些不明所以。 “你这手是刚断的,去把你的断指找来,或许我能给你接上。”闻言,男子有些目瞪口呆,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真的还能接上?” 柳静颐点点头。“我先给把伤口给你包上,你回家找到断指拿来,我给你接上。” 男子听到柳静颐的说辞,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在柳静颐给她包扎后,迅速闪出药炉,匆匆赶回家中,找到那两跟差点被家中豢养的猎狗叼走的手指。 半个时辰左右,男子拿着两根手指回到药炉。柳静颐早就准备好了药水,先给那两根手指消了毒,涂上层层药水,对准断指的位置,将断指接在切 口位置,用她自制的针、线沿着切口缝了一圈,再用薄片固定住,为了防止他的手乱动,还给他用绷带将胳膊吊了起来。 “手不要乱动,一个月内不要沾水,每五天上一次药。切记不能沾水,不能随意动。”其实这是她一直都想尝试的一件事,她在古书中看到过断指再植的方法,在古书记载的基础上,她又加以改进了一番。但尚未尝试过,这是第一例。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能不能接活,就看天意了。” 男子半信半疑的看了看柳静颐,罢了,就当试一下吧,手指已经断了,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 嘱咐完,柳静颐又接着“我有些好奇,你这手指是怎么切断的,这一看便知,是被利刃整齐切断的,你并未反抗,相反还相当配合。” “我……我原本在家中杀猪,不小心把切在了手上。”说完,男子慌忙扔下一个钱袋,急匆匆的离开了药炉。 柳静颐看了一眼身后的紫苑,紫苑会意,快步跟了上去。 接断指是功夫活,整整耗费了她一个时辰。柳静颐起身时,才发现身旁围了一圈人,其中不乏有药炉的其他几位大夫,看她的眼神,就像盯着一个怪物,既新鲜,又好奇。 “敢问柳大夫师承何人?老夫在这陇右行医半辈子,这还是头一次碰到能接断指的医术。”其中一位年过五旬的大夫谦虚的问道。 柳静颐有些不好意思,诚实的说道 “其实我这是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也从来没有实践过,这是第一次。” “柳大夫年少有为,博学多才,前途无量啊!”一旁的大夫们不住的夸赞。 “别别别,承蒙各位前辈谬赞,我还有好多地方需要向前辈们多学习。”在学医的道路上,柳静颐向来不耻下问。 “不过在下有一问想请教各位前辈,可有人认识那位郎君?” 几位大夫都摇摇头,突然有一患者凑过来说道:“刚刚那位郎君姓林,两年前搬到陇右来的。就住我隔壁,还有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弟弟,一年前那弟弟回了老家,只剩下他自己在这陇右,也是可怜,无人照顾。” 第一百六十一章 莫名调令 只要坐诊,柳静颐便极易容易沉浸在忙碌之中。平日里在宅中,别人都称她一声“姑娘”,荆子言会叫她“静颐”,只有在医馆中,会被他人尊称一声“柳大夫。”相对于其他称呼,她更喜欢“柳大夫”这一称呼,在她看来,这是唯一不依附于他人的称呼。也只有在医馆中,她才觉着日子是属于自己的。再抬头时,已经是午时,但紫苑尚未归来。 “紫苏,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找点吃的,顺便找找紫苑。”柳静颐有些担忧,但又一转念,紫苑的功夫不在紫苏之下,有情况自己会及时应对。 紫苏是急匆匆的回来的,后面跟着紫苑,看起来也是极为着急。“姑娘。”紫苑贴在柳静颐耳边耳语了一番。 她们带回来的是焦震升迁的消息,因破案有功,右迁为豫州提刑司使。不同于陇右是下州,豫州是中州,提刑司使为正五品下的官职。这次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升迁。 旨意是今早到达提刑司衙门的。圣旨明确,要焦震在腊月初八前到任,最晚日期是腊月初八,到期未见人便是欺君之罪。现在已是冬月下旬,要赶在腊月初八前上任,行程极为紧促。 这调令来的莫名其妙…… 柳静颐带着紫苏和紫苑急忙回到后宅。柳静颐面色严峻:“紫苑,你跟踪那人可有收获。” 紫苑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告示:“姑娘,这是奴婢在那人家中找到的一张被 揉坏的告示,他揭了寻人启事,却不来衙门提供线索。” “姑娘,还有一个疑点。”紫苑仔细回忆着她随那郎君进入宅院的情景,有条不紊的说道:“那宅院位于易木坊,是个一进的小院子,从外面看去还算整洁,可院子里特别破败,石桌翻到在地,地上的积雪也无人清扫,枯枝随处可见。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可偏偏那郎君随意的进出主屋,对院子的破败视而不见。” “哦,对姑娘,那郎君说自己在家杀猪时不甚伤到手指,可家中却无任何杀猪的痕迹,他的家中未见任何猪肉。”紫苑又补充道。 柳静颐眉头紧锁,看着这林姓男子果然不简单啊。 只是案子刚刚找到线索,为何偏偏此时来了调令,且调令的上任日期为何如此急迫? 思索间,元谨从外面走来:“静姑娘,主子叫您过去一趟。” 荆子言已经得知调令的消息,从衙门中急匆匆赶回家。 “见过主子”柳静颐向荆子言拱手行礼后,不解的问了一句:“主子,这焦大人升迁速度也太快了吧……” “哼”荆子言冷笑了一声,寒声道:“明面上,像圣旨里所说,豫州府里连日闹鬼,已经有不少人死于非命,影响极为恶劣,此事已经上达天听,圣上震怒,焦大人破获了私矿案,功绩卓着,圣上命他去侦破豫州的闹鬼案,以安抚民心。” “为何是明面上?”柳静颐不解。 荆 子言阴下脸,深邃的双眸如同寒潭秋水,棱角分明更显清贵之色。沉寂良久才冷冷的开口:“陇右刺史府被端,此时正处于权力真空时期,各方势力都在角逐,想尽办法往这陇右安插自己的人,焦大人只不过是恰好被用来做了搅浑陇右这滩死水的棋子,棋子用完了,便也该换换地方了。” 荆子言负手而立:“焦大人出身微寒,尚未被卷入党争,无背景意味着无靠山,却能靠着左右逢源官至从五品,这就说明他没有想象中的无能,何况他多少还能为百姓着想,这样一个人,被用作搅浑这滩死水,刚刚好。” “这样的人,如果适逢明君圣主的朝代,能成经世治国的能臣;若遇昏庸无能的君主临朝,就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官场混子。”荆子言意味深长的说道。 “主子的意思是,朝廷早就知道这陇右有问题,但投鼠忌器,一直未找到合适的人,焦大人是恰巧被选中的那个?”柳静颐惊的有些合不拢嘴。 荆子言平静的说道:“不,其实朝廷这些年一直在尝试,只是几任提刑使,几任刺史到了陇右皆沉入泥潭,焦大人运气好,不但未被沼泽吞噬,反而让这沼泽焕发出新的生机。” “那是他运气好,还不是主子在旁边帮衬着。”柳静颐小心嘟囔着。单凭靠焦震那脑子,让他独自在这险象环生的陇右行走,别说四个月,或许连四天都活不 到。 可焦震不仅治了咳症,还破了私矿,在上峰眼中,那就是不可多得的能人。于是焦震不仅入了吏部的眼,也入了宸景帝的眼。宸景帝虽然性子懦弱,容易受他人蛊惑,却也深谙制衡之道。 当轩辕修宁把陇右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回禀给宸景帝时,他第一反应便是陇右的权力真空需要迅速填补,各方势力接下来定会形成角逐。但无论各方势力怎么争斗,这陇右刺史的位置,必须忠于宸景帝,未卷入党争,不投靠于朝中各派。 于是陇右提刑司使焦震的名字第一次进入宸景帝的视线。他命人调查过焦震,却发现此人政绩平平,调任柳州后,才有了一番成绩,善刑狱,在朝中无倚靠,出身微寒。这样的人查案是一把好手,可提调一州事物,尤其是陇右如此错综复杂的势力,恐难以压住背景雄厚的各方势力。 权衡之下,宸景帝还是决定将焦震调离陇右, “那主子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呀?陇右的产业刚刚有起色,难不成直接跟着焦大人去赴任?”柳静颐稍微有些不满。不是因为药炉,而是因为她自己那个小药铺,如果真去了豫州,以后对账就更不方便了。 荆子言叹了口气:“我已经答应大人,随他去赴任,明日便动身,这边的产业一应事物,便由你和元谨留下打理妥当。” 想到接到圣旨后,焦震苦着脸哀求荆子言随他一同赴任,甚 至提出要给荆子言涨月例银子。荆子言苦笑,但却不忍拒绝眼巴巴望着他的焦震:“师爷,我的好师爷,我每个月再多给你一两银子,你就随我去豫州吧” 焦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我知道此次陇右之行,如果不是师爷,我早就交代在这儿了。虽然豫州没有像陇右这么险恶,但人心不古啊,师爷,我们过命的交情,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独自涉险吧。” 荆子言一脸冷漠,不为所动。 焦震继续卖惨:“更何况,那圣旨上可是写了要腊月初八之前上任,如今已经冬月的下旬,如果我腊月初八之前到不了,那可就是欺君的大罪啊。” “不瞒师爷,我本打算在这陇右躺平的,来这陇右一遭,我也算看明白了,爬的太高,没准儿就给别人当了棋子,位置太低又容易被人拿捏。这不高不低的从无品官,正好。” 听着焦震这番理论,荆子言有些哭笑不得。 “谁知一道圣旨下来,我莫名其妙的升官了。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如果没有师爷,那私矿案打死我也破不了。所以师爷这趟豫州之行,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说吧,焦震普通一声,就跪在了荆子言面前。 荆子言被焦震这一番操作惊的目瞪口呆,急忙扶起焦震。“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焦震索性耍起了无赖,连逼迫带威胁。 荆子言无奈的道:“大人,您别这样,我陪大 人一起赴任就是了。” 焦震这才喜笑颜开,从地上起来,大方的说道:“师爷,从下个月起,你的月例升为每月五两银子,我知道师爷你不差这几两碎银,但这是我的心意,你不能拒绝。” 荆子言满脸黑线。 “夫人和小公子怎么办?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柳静颐把荆子言的思绪拉回。 “给他们飞鸽传书,让他们转道直接去豫州。你打理好医馆的事物,便动身去豫州跟我汇合,我会带着寒澈和墨雨随大人一起赴任。” “主子,还有一桩事,那角楼里的干尸是否还继续查下去?”如果焦震和荆子言直接离开,那这只能算一桩未破的悬案,留给下一任提刑使来堪破。 提到干尸,倒提醒了荆子言,他从桌上拿起一张图样:“或许那女尸的身份,与豫州脱不了干系。我注意到那尸身头上簪的金钗,造型别致,便画了样让人去调查,发现这是出自豫州有名的首饰铺蓝玉阁” 柳静颐将那林姓男子的事情回禀给荆子言。荆子言制止了柳静颐想审问那男子的想法,毕竟他和焦震就要启程去豫州,他不想让柳静颐只身涉险。“可以暗中监视,但不可打草惊蛇,有事情及时飞鸽传书给我。” “是” 离开主院回到四方宅,柳静颐盯着院子里草木有些出神。院子里的积雪早已被清扫,但树上还挂着尚未融化的积雪,她有些感伤,刚刚收拾出来,有 了自己的小院子,就又要离开了。 “姑娘,公子如何打算?”紫苏打破了寂静。 柳静颐回过神来,淡淡的说道:“主子明日便随焦大人赴豫州上任。留我和元谨大哥处理相关产业事宜,等我把医馆中的事宜处理好,便去豫州与主子汇合。” 她有些无奈的吩咐着:“紫苏,我们可以收拾打包收拾行囊了,其他不重要,我的那些医书要一本不落。” 第一百六十二章 和煦日光 接到圣旨的第二日,荆子言带着墨雨和寒澈,与焦震去豫州赴任,捕快张涛随行。因着赶时间,一行人骑马出行。 随行中,还多了一只鸟笼,里面关着一只褐色羽毛的鹞子。 “师爷,这哪儿来的鹞子啊?”路上休息时,焦震好奇的问道。 提起这鹞子,荆子言有些哭笑不得:“昨晚原本要飞鸽传书给拙荆,让其直接转道豫州,没想到刚把鸽子放到空中,鸽子便被这厮抓住当了午餐。等我发现时,鸽子已经被啃食的面目全非。” “在下一怒之下,趁它进食之际,用暗器伤了它,将它捉住,养了起来,待它伤好后,让它为我所用。”荆子言似笑非笑,带着些无奈。让他不得不承认的是,鹞子训好了,要比鸽子好用的多。 “看来这鹞子是饿急眼了。否则怎么会来城中捕捉食物”焦震笑道。 “是啊,进入寒冬之际,山林中的动物们不少进入冬眠期,飞禽们早就南迁,能觅得的食物越来越少,只能进入城中碰碰运气。” 提到家眷,焦震也是有些无奈:“实不相瞒,师爷,本官原本也打算接拙荆来陇右的,本已经在路上,这下也要折道了。” “我专门派人送了信,不知何时才能到,远不如你这信鸽快,本官可否借师爷的信鸽一用?” “这有何难!”荆子言立即吩咐墨雨给焦震的家眷送信。 焦震越来越觉得,荆寒此人深不可测。他从轩 辕修宁处得知,自己身边的师爷乃是江州望族荆氏分支中庶子。 荆氏主支是皇商,以云合刺绣工艺名满天下。荆寒所在的分支乃是庶出,云合刺绣工艺的秘笈只传承给嫡子。荆氏家主将秘笈传给了嫡子,将大部分金银家产分给了庶子。这种分配方式在商贾之家常见,嫡子传技艺,庶子得金银。 原本庶出这一支,依靠着这家产能保几代无余。但这分支传承到第三代时,嫡出之子是典型的纨绔子弟,纵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不肖子孙的挥霍。 荆寒是家中庶出,自幼体弱多病,母亲早逝,在原本就已经不多的家产争夺中落了下乘。主支依靠着那云合刺绣工艺,依旧蒸蒸日上。分支中荆寒的嫡兄将家产败光后,拖家带口的去投靠了主支。 原本荆寒可以分得几个绣品铺子,如果能盘活这几个铺子也能衣食无忧,但这铺子已经入不敷出,早已无法正常运营。嫡子将家产败光,连原本属于荆寒的铺子,也被他拿了去典当。 对于荆寒的身世,焦震有些唏嘘,他自幼家中贫寒,家中仅有一口薄田,母亲靠着这口薄田,加上平日里给富贵人家做灵活补贴家用,供他读书。他无法体会这些富贵人家中的腌臢之事。 他不禁感叹,到底是望族出身,即便是被嫡子打压,也能绝处逢生。这样的人,一定不简单。 他始终不明白,以荆子言的才华,科考出 仕手到擒来。大宸并不禁止商籍科考,一些商籍的名门望族,都希望子女通过科考改换门庭。这荆寒并不是没有资格参加科考,他始终不明白荆寒为何不走仕途这条路? 他有些惋惜,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既然他不愿出仕,那正好可以为他所用。只是每月五两银子的月例,对荆子言眼前的家业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焦震自认没有那个本事能让荆子言誓死追随。 罢了,只要于自己有利,管他图什么。焦震自我宽慰着。 “师爷,此次为何不见静大夫一起跟过来?”自从上路以来,焦震就没在随行中见到柳静颐。 “我留她在陇右处理一些宅子里的一些事情,处理完自会与我们在豫州汇合。” “原来如此。” 焦震知道,荆子言买下了益合堂,并更名为药炉,总堂加上五个铺子,那么大的产业,以焦震的俸禄望尘莫及。但焦震不知道的是,柳州的宣合堂也是荆子言的产业。 柳静颐按照荆子言的吩咐,未惊扰那林姓郎君,只吩咐紫苑每五日去给他上一次药。 送走荆子言,柳静颐便着手处理药炉的事物。首要做的是查账,总堂换完掌柜也有月余,其他分铺的掌柜也有两个月,正好是检验他们忠心的时候。 看着一堆账目,她的确是有些头大。幸好柳静颐要负责的,只是医馆的账目,关于药材的账目则由元谨负责。 期间,柳静颐借 口去找一味药,易容去了一趟枳县。来到她心心念念的小铺子——杏林药草中。堂中的摆设有了一些不同,原先只有一个药材柜,如今又添置了一组,按照横七竖八排列方式组好。一看就是新定制的,与柳静颐淘来的那旧药柜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组药柜并排而立,只留出能够通行一人的位置,通向苏明绪起居的后厅。 柜台上的戥子也换成了全新的。柜台外靠近左侧墙的位置多了一组桌椅,用来客人等候抓药。在右侧墙壁上多了一副孙思邈的挂像,挂像下面放置了一个供桌,桌案上放置着一对花瓶,花瓶放在桌案上,寓意平平安安。 柳静颐心下一动:“想不到这苏明绪还知道药房的这些讲究。” 掌柜苏明绪见柳静颐一身男装前来,差点没认出来。直到柳静颐亮出对牌,“苏掌柜,不认识我了?” 苏明绪这才认出,这是他的主子和东家苏凝鸢。急忙上前拱手鞠躬行礼:“老奴见过姑娘。” 柳静颐笑道:“马上到月底,我来看看铺子的情况。” 苏明绪急忙从柜台中拿出账簿递给柳静颐:“这是账簿,请姑娘查阅。” 因为只抓药并不行医,柳静颐也并不指望它能有多少盈利。可看到账簿,这月尚未到月末,一共收入三百一十五两银子,支出改建费用二百九十三两,苏明绪月例二两,结余二十两,柳静颐还是吃了一惊。 “怎么会 有这么多盈余?” “姑娘,老奴此前在丁家庄时,丁家的生意中也有药铺,老奴曾经照看过一段时间,知道这药铺该如何运作。”苏明绪娓娓说着:“如果只抓药不行医,这药铺就需要备一些常备药,百姓们经常继续的治疗伤寒、跌打损伤、妇人方中使用较多的药材。” “这种百姓买得起的药材,虽然并不贵重,但重在薄利多销。这枳县是个小城,富贵人家并不多,所以这种薄利多销的药材,只要药效好,就能累积名声。来抓药的人多了,自然收入就多了。一旦有了较多收入,就能备一些贵重药材,供富贵人家不时之需。这样便慢慢有盈余了。” 听完苏明绪的一番讲述,她突然感觉自己救了一个宝,她由衷的说道:“苏掌柜,让你给我在这儿当掌柜,委屈你了。” 苏明绪有些激动的跪在柳静颐面前:“当初如果不是姑娘救命,老奴的命就交代了,姑娘的救命之恩,老奴没齿难忘,不敢承姑娘这句话。老奴定给姑娘管好这份产业,您就等着数钱吧。” 柳静颐让紫苏扶起他,介绍道:“苏掌柜快快请起。这是我的贴身丫鬟,从小陪着我一起长大的,以后每个月就由她来跟你对账,记住没有对牌,账簿不能给任何人。” “是”苏明绪给紫苏见了个礼,紫苏福身还礼:“以后还请苏管家多多照顾。” 其实紫苏有些疑惑,为何当 时自家姑娘会那么笃定给此人赐苏姓,他并非家生子,却又未找到机会询问。 “从下个月起,你的月例涨到一月三两银子。”柳静颐不容置疑看向苏明绪。她知道御下要恩威并重。要让一个人死心塌地的为你效力,就得大方,舍得钱财。 苏明绪又一激动,径直跪下郑重磕了个头。这药铺添加了一套桌椅,显的更为拥挤。柳静颐看着这狭小的空间,不住的皱眉。 “苏管家,如果铺子有了足够营收,就扩一下店面吧,把隔壁那间也买下来,两间打通,这样客人抓药也不会那么局促。” “姑娘放心,老奴定给您赚很多钱,尽早扩出店面。” 苏明绪从柜台中拿出一个榆木盒子,“姑娘,这是盈余的二十两银子,请姑娘收好。” 柳静颐接过盒子,又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拿出一把金豆子:“苏掌柜,这是赏给你的,拿去喝杯茶吧。” 见到这明晃晃的金豆子,苏明绪惶恐的说道:“这可不敢,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已经受了姑娘不少恩惠,不敢再领姑娘的赏。” “苏掌柜拿着吧,这是犒劳你第一个月就帮我赚了这么多钱,以后这杏林药草还得指望苏掌柜。”柳静颐真诚的看着苏明绪,苏明绪这才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金豆子。 “老奴一定竭尽全力。”从苏明绪被救的那一刻,他就打定注意要给这姑娘报恩。如今又受了她如此大的恩惠, 苏明绪仿佛重生了。 “对了,苏管家,你可还记得自己妻儿的模样,我来给他们画个像,我着人寻一下,看看能否寻到。” 苏明绪已经老泪纵横,他颤颤巍巍的说着自己妻儿的模样,柳静颐根据苏明绪的描述,给他们画了像。“来,看一下是这样么?” 苏明绪有些激动的点点头。“你且安心在这儿当当差,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柳静颐带着紫苏出了杏林药草。她在当地找了个银号,把银子换成银票,毕竟带着现银赶路不方便。枳县位于陇右的西南,冬季时常会莫名刮起大风。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般。柳静颐骑在马上,抬头遮眼看向挂在天空中的太阳,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心中一片柔软。她知道,未来会如这日光般灿烂。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旧案之连 在枳县逗留半日,柳静颐与紫苏回了陇右城中。紫苑告诉她,那林姓郎君平日里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从手受伤后,他从奴隶时常买了个老仆回来。 老仆?柳静颐一时错愕,一般买仆人,都是买年轻力壮能干活的,老仆上了岁数腿脚不灵便,一般用得起仆人的家庭,上了岁数会给他养老,即便是不能养老,也会给一笔遣散费,够他们养老。 可他为何反其道而行之?更何况,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点是能在奴隶市场上流通的老仆,基本都是犯了错被主家发卖出来的。这样的老仆,轻易也没有人买。 “姑娘,我打听过了,这老仆是林郎君花了五两银子买的。原先在致仕的刺史府上当差,刺史去世后,府中日子每况愈下,家中主母便遣散了家中的仆人,每人给了一笔遣散费。但不知为何这老仆又重新回到了奴隶市场。”对于这一点,紫苑也是一头雾水。 “这样的人,大概率是缺钱,而且缺的非一星半点。”柳静颐沉声道。“去盯着那老仆,这个人或许能为我们所用。” 紫苑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令牌递给柳静颐:“姑娘,这是我从那林郎君家中找到的一个令牌,我去城中所有的木工铺问过,这令牌皆非他们做做。有一位木工说,这像是豫州有名的班机阁的手笔。” “又是豫州,看来豫州之行是免不了了。 ” “将那林姓郎君的画像和这令牌的图样一起传信给公子。”柳静颐深色凝重的吩咐着。 “元谨大哥那边账目可清点完毕?我尽快清点完药炉的账目,早日启程。”柳静颐心中有些惋惜,刚想一展拳脚,却又要离开。她想在这陇右多逗留几日,一来清理好账目,二来也再看几位病人。 她想着再多配几瓶易合散,等去豫州时,绕道去一趟枳县,给杏林药草送过去。她也想知道,那林郎君的手能否接活。可那至少要等一个月的时间,柳静颐等不了那么久,按照现状,柳静颐只能在陇右逗留到月底。 “也不知道主子那边是否顺利?”柳静颐暗自叹了口气。距离已经荆子言启程已经有五日,眼见着就到月底,数数日子,他们应该走了一半的行程了吧。 荆子言与焦震的脚程,比柳静颐想象中的要慢。焦震毕竟是文官,已过不惑之年,受不住长途奔波,月底才进入秦州境。时至寒冬,行路本就艰难,即便是良马也会缩减日行。进入秦州境,焦震受不住连日的风餐露宿,终于在日落前见到了官驿,便迫不及待的勒马止行。 秦州虽说同样是下州,但因地势较高,辖内多崇山峻岭,且矿藏丰富,辖内多以采矿为生,因而秦州要比陇右富裕的多。这秦州官驿也比陇右的馆驿气派的多。 在距离秦州境边界五里的地方,一座深灰色的木质四合院 ,坐落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两侧岩石峥嵘,正门两扇朱漆大门大开,门上的牌匾上写着烫金的大字:官驿。正门外的幡子飘在旗杆上,幡子上赫然写着:秦福官驿四个字。 一行人下了马,鱼贯而入。焦震递上名帖,告知是驿丞自己是去豫州赴任的提刑司使。驿卒不敢怠慢,按照规制给一行人安排了房间。 明面上,荆子言只带了墨雨和寒澈二人,实际上墨雨所组建的影卫一直暗中随行。荆子言也想借此试试暗卫的伸手和能力。 焦震以为,会在这馆驿里遇到过往官员,少不了要寒暄一番,却没想进入官驿后才发现只有他们一行人,官驿里较为安静。等安顿下来,一行人来到大厅里准备用膳时,荆子言发现了这间驿站的怪异。 这秦福官驿大于其他地方的官驿,但整个官驿却只有一个驿丞迎来送往,无其他驿卒帮忙打理。 “大人,您可曾觉着这驿站甚是奇怪?”荆子言心中疑惑,坐在大厅里等待上菜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此大的官驿,竟然只有一个驿丞,大到官员接待,小到马匹喂料,官员饮食,都只有一人,这怎么能忙的过来?” 荆子言如此一说,焦震才反应过来,他环视了偌大的官驿正厅,果然未发现第二个驿卒。每一座位于边境边上的官驿,都承担着人员转乘,互通往来的作用,也是格外忙碌的驿站。正常应该 来往人员川流不息,驿丞和驿卒们应接不暇才是。 但这秦福官驿却冷清的让人心里发慌。“敢问驿丞大人,这驿站只有您一人打理?”驿丞为他们端来膳食时,焦震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哎”驿丞叹了口气:“不瞒大人,自从两年前,这里发现一具干尸后,原来的驿卒们便都觉着晦气,纷纷离开了,这秦福官驿原本也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可自从干尸一事之后,过路的官员们便纷纷绕道而行,久而久之这里也就冷清了下来。” “干尸?”焦震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看着驿丞。 “对,在后院的柴房里发现一具干尸,那干尸身着大红色嫁衣,躺在箱子里。”驿丞小心翼翼的说道。 “可有报官?”荆子言沉声问道。 “报了,此处隶属秦州的厉县,小人先报到厉县,县衙未破案,把案子报道了州里,州里派人亲自过来验看的尸体,但查了许久,也未查出是这干尸姓谁名谁,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此时被当成了一个悬案。” “那厉县公人可曾查出干尸的死因?” “查了,说是难产而亡。”驿丞诚惶诚恐的说道。 荆子言心中一惊,同样的死因,同样的嫁衣,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那干尸身上除了嫁衣,可还有其他饰品?”荆子言追问道。 驿丞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确定无其他饰品?” 驿丞肯定的点了点头。 荆子言陷入沉思,这 与角楼里的干尸并不相同。 “可劳烦驿丞带在下去看看那发现干尸的柴房?” 顾不上用膳,荆子言带着便径直去看那柴房。干尸早已被厉县公人带走,如今只剩下那呈尸体的箱子。 荆子言在柴房中发现大量木炭,在那箱子里发现了粗沙。“又是被刻意保存的。”荆子言蹙眉,究竟是谁在刻意保存这种干尸,角楼那具尸体与兰鹤谦脱不了干系,那这具干尸呢?为何在秦州会发现与陇右相同的干尸? “发现干尸之前,这柴房可经常有人来?”荆子言皱着眉头问道。 “这柴房平日里是主要用来放干柴和杂物,小人和其他驿卒经常会来这里搬柴,每两三日就要来这柴房一次,此前并未有这箱子,这箱子是莫名出现在这里的。”驿丞回忆道,“这箱子大约是两年前的冬季里出现的,我记得,大约也是这个时候。” “箱子出现时,这驿馆中都有哪些人入住?”凭空出现的箱子,只能是在这里入住之人携带而来。 “小人有些记不清了,小人去查一下官档。”说着,驿丞便去了前院。 片刻,驿丞拿着两年前的官档回来,找出发现箱子当日的入住记录。荆子言翻看着官档,发现在箱子出现的当日,前来这秦福官驿投宿的官员众多,陇北总督、豫州刺史、朔州长史…… “平日里碰不到的官员们,居然像集会般同时聚到这官驿中,也是一景。 ”荆子言心下调侃着。 突然一个名字进入荆子言的视线——禁卫军副统领周文轩。他估算着时间,两年前周家还未出事,周家当时权势滔天,官档上记载周文轩到陇右公干,路过此地,投宿于此。 “你还记得这位周文轩来时是什么样子?”荆子言语气冰冷的问着。 驿丞使劲儿回忆着周文轩当时来官驿的情形。“小人记得这位周小将军来去匆忙,带了一队人马,夜晚投宿,第二日早上便匆匆离去了……” “你可还记得,哪位官员入住后,你们发现的这箱子?”荆子言又问道。 驿丞摇摇头:“当日人来人往格外多,有些忙不过来,一个驿卒去柴房搬柴,才发现柴房里多了个箱子,好奇之下打开一看,被吓了一跳。” 看着官档上的记载,荆子言眉头紧锁,终于明白为何这干尸会成为悬案。来来往往皆是官员,且大多数官员级别都在七品县令之上,一个小小的厉县县衙,不敢公然去质疑官员们的随行物资,也不敢问询这些级别远远高于自己的官员们,所以案子只能不了了之。 见荆子言眉头紧锁,焦震结果官档,看了一眼,瞬间明白荆子言的症结所在。 “师爷,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如今已经月底,我们还要赶路,实在没有闲暇出来管多余的案子,我们就此休息一晚,明日赶路要紧。”焦震劝慰道。 焦震头一次碰到如此 气派的官驿,本想着在这里多休整两日,却没想到这么古色古香的官驿中有如此骇人之事,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但苦于他连日赶路,实在体力不支,这才准备硬着头皮住一晚上。 也罢,听了焦震的话,荆子言也收了心思,回到前厅继续用膳。此时已经繁星点点,寒冬的夜下,两侧峥嵘的山崖,让人望而生畏,给这个经过岁月洗礼的小院增添了一些肃杀之气。坐在大厅里用膳的焦震,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官驿插曲 收到柳静颐的传信后,线索指向豫州,但荆子言有种预感,豫州也并非是这干尸案的终点。在这秦福官驿投宿的这一晚,焦震一直絮絮叨叨。升迁至豫州,本就非他所愿,如今赴任路上又投宿到了出现干尸的官驿,他骨子里神神叨叨的意识又觉醒了。 不愿升迁的想法又冒了出来。“大人难道一辈子只想做个外官?不想进京看看?”荆子言出言诱惑。 “不去,京城有什么好,没有地方官自在。且稍有不慎,便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听到京城,焦震避之不及。 “你说我命怎么这么苦呢。你说好端端的,我寸功未立,为何让我升迁呢?”焦震始终没想明白。 “大人,如今陇右群龙无首,处于权力真空,正值各方势力争夺期,大人您在朝中不站队、无依靠,虽说圣上符合圣上的期待,但却难以压住各方势力。所以把您调走,也是圣上对您的一种保护。”荆子言耐心的给他讲清楚这其中的关窍。 焦震恍然大悟。 二人一边下棋,一边话着家常,焦震语重心长的念叨着:“师爷,如今本官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经历了陇右这一遭,本官也算看明白了,所以本官是真的不想去京城那种是非之地掺合。” 说完,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本官只求在这豫州能顺风顺水,太太平平的,查几个小案子,保着一方百姓平安即可,不求升官发财 ,只求家人顺遂平安。”焦震期期艾艾的看向荆子言,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荆子言一时语塞。他看了看棋盘的局势,略一思考,也落下一子。焦震所说,何尝不是他所求。从自己中毒开始,他原本只想找出下毒之人,却未曾想越陷越深,如今更是卷入波诡云谲的朝局之中,他也想脱身。可如今恐怕是他想脱身都难了…… 二人正杀的难分你我,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厮杀的声音。荆子言小心的打开窗,只见院中数十个黑衣人正在同墨雨和寒澈厮打拼杀,黑衣人们杀招频现,显然是来取他们性命的。 有黑衣人见楼上的窗子打开,便想飞奔二楼,怎奈还未接近二楼的窗子,便被人劫杀,是影卫。荆子言此次出行,带了六名影卫,各个身手矫健,原本便是江湖高手,又被墨雨训练了数月,如今已经成为一支训练有素的护卫队伍。 一只穿云箭冷不丁穿过窗子,从荆子言耳边擦过。荆子言一个回身,躲开了箭锋,焦震吓的慌忙躲到了案桌底下。接着是第二支箭,荆子言始终在屋内,护卫着焦震的周全。影卫们集体出动,加入战局,并找到潜伏在屋顶放暗箭之人。 对方人多势众,幸好墨雨、寒澈和影卫们武功高超,苦战半个时辰后,黑衣人们逐渐落了下风。渐渐的,待院子里没了打斗的声音,焦震才战战兢兢的从案桌下 爬出来,惊魂未定的问道:“师爷,这……这里怎么会有刺客?” 荆子言摇摇头,下楼去院中,墨雨检查了尸体,恭谨的回复:“主子,是死士,皆服毒而亡。” 尸体身上未有任何表明身份的物件,这背后之人做足了准备。看着满院子的尸体,荆子言若有所思,不确定这刺客究竟是冲他还是冲焦震而来。 “大人,今日在这官驿暂住一晚,明日一早离开此地。”荆子言面不改色的说着。荆子言向来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些宵小之辈,尚不足以让他心中起涟漪。看着镇定自若的荆子言,焦震由衷的生出一丝敬佩之情。 远处的山林中,两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站在山头上,其中一个脸上带着诡异的银质面具,目光阴鸷的看着小院的情况。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你们一群人居然连几个人都杀不死!”这声音,是未戴面具的黑色斗篷发出来的,他有些气急败坏。 “别急,欲成大事,便不能操之过急。”银质面具冷冷的说道。 “主上,那姓荆的身边有高手护卫,属下们未占的先机,且他身边还有暗卫。”身后跪着一个前来复命的黑衣人。 银质面具吸了一口气,冷声道:“罢了,也没指望你们一击就中。此次本就是为了探探他的虚实。” 跪着的黑衣人这才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诚惶诚恐的叩谢主上不杀之恩。 黑色斗篷语气不 善的说着:“这姓荆的果然有防范,此人留不得。” “只一个焦震翻不出什么风浪,我派人查过,这焦震这一年屡破大案,全是因为这姓荆的。这种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只能……”黑色斗篷比划了一个杀的动作,用最平和的声音,说着最狠戾的话语。 “听说你有个女儿,长的倾国倾城,我们结个儿女亲家如何,这样你我的结盟会更牢固,你说呢?”银质面具面未接茬,兀自说起了儿女亲事。。 “好,没问题,我已经把全副身家都压在了你身上,只要你能助我成大事,别说一个女儿,十个女儿我都嫁给你家。”黑色斗篷眼露凶光,却又故作轻松的说着。 “不愧是要成大事的人,果然好爽!” 二人各怀鬼胎,几句话便给双方儿女定了亲,也不过问这亲事当事人的意见。豪门世家的婚姻本就身不由己,更多的是拿儿女婚姻做交易,谋取更大的利益。 “就这么放过那姓荆的?”话题又回到荆子言身上,黑色斗篷提醒道:“我们在豫州的安排,不能被发现……” “是该给他的一点警告了,让他到了豫州不要多事!”银质面具淡淡的说道,他朝身后吩咐着:“去给他制造点麻烦,拖住他……” 陇右的药材生意,元谨已经打理好,账目也已整理清楚,元谨对留下的大掌柜恩威并施,确保他对荆家忠心耿耿。 元谨这才准备启程。“ 静姑娘,我们也该启程了。” “元大哥,你先启程吧,我再等等,想看看那林郎君的手是否能接活。”柳静颐温和的说着。“我已经去信给主子,主子许我再等两日启程。元大哥,你先去照顾主子吧。” “如此,小人就先启程了。”元谨主要服侍荆子言,自然要以荆子言为重。 待元谨离开,柳静颐又马不停蹄的配置了几瓶易合散。这些日子她让紫苑盯着那林家,未发现任何异常。如果不是在林家发现令牌,她甚至怀疑自己盯错了对象。 柴若雪带着荆知仁在幼惜的护送下一路北上,在接到转道的消息时,她们刚进入南州境内。得知不用去陇右,而是去豫州时,柴若雪轻轻松了一口气,直接去豫州,行程能减少一大半。 她们已经走了十几天,连日的奔波的确有些吃不消。幸好荆子言嘱咐她们不必着急,慢慢赶路即可。她们这才一路上以游山玩水的心态,走走停停,减少了些许疲惫。算着时间,还要一个月,她们才能进入豫州境内。那时荆子言他们早就能在豫州安顿下,等他们入住即可。 让荆子言感觉疑惑的是,既然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可从秦福官驿离开后,一路南下进入豫州境,再未遇到刺客,即便是露宿山野,也未有异常,这反而引起了荆子言的警觉,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如今只能被动的等待,这让他心中没底。 进 入豫州境时,已经是腊月初五。从堪舆图上来看,从豫州边境到豫州城,至少还要两天时间。算算时间,如果顺利,他们能在腊月初八之前到达提刑司衙门。 豫州是中州,地处平原,气候温和,物阜民丰,人杰地灵。进入豫州境内时,他们便闻到一股馥郁芬芳的香气。“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荆子言闻着花香,忍不住吟诵。 “大人,怪不得这豫州被称为花城,原来即便是寒冬,也能闻到这沁人心脾的花香。”进入豫州,荆子言一颗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放松的和焦震闲聊。 “是啊,豫州花香名满天下。果不其然啊。”不同于荆子言的紧张,焦震倒是一脸轻松,笑吟吟的附和着。 豫州是牡丹之乡,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种植牡丹。皇家喜好牡丹,因此每年四月份,牡丹花盛开的季节,皇家便会派专人来豫州遴选上佳的牡丹品种移入宫中。 豫州因牡丹而远近闻名,也因此得了“花城”的称号。如今是寒冬,并非是牡丹盛开的季节,这花香并非是牡丹之香,而是其他花的香气。这豫州虽因牡丹出名,但并非所有人都能种植牡丹,一些小的花商,会培育其他品种的花做陪衬,久而久之,这豫州形成了百花齐放的气象。 豫州爱花便形成了习俗,上到豪门权贵,世家大族,下到山野农户,贩夫走卒都会在家中种一盆花,给 家中增色。官道的沿途,也被栽种了各种品类的花,一年四季,花香四溢。所以他们进入豫州境,便能闻到花香。越往豫州城方向走,香气便越浓郁。 第一百六十五章 噬花鬼 但最近,原本芳香四溢的豫州城,如今却笼罩着一股阴影。 腊月初一是咬灾节。这一天,要“咬灾”在民间有“炒料豆”的习俗,百姓们通过咬食炒食坚硬的豆子、花生、玉米等坚果,将灾难、病痛、不幸等咬掉,寓意健康长寿、生活圆满等。 豫州人在过这一天时,会将料豆与花饼同食,料豆咬灾,花饼甘甜。 梅溯君的府中正在准备正在准备咬灾节所用的食材,祭品……梅家是当地有名的花商,以培育梅花为主,他们所培育的梅花品种,无人能出其右,是当地四大花商之一。 梅府的后厨中,厨娘们正在紧张的忙活着,挑拣成色饱满的黄豆、豌豆、瓜子等放在盘中备用。 梅府的公子梅时韫年十岁,正值总角之年,喜欢各种吃食,每年的咬灾节,他都会拉着妹妹在后厨等着,眼巴巴的瞅着那料豆出锅,好第一时间品尝。为此,不知挨了了梅溯君多少次训斥。 他是梅溯君的嫡长子,被梅溯君寄予厚望,是他精心培养的家业继承人,怎么能一直把心思放在这些课业之外的事务上,更遑论,一个嫡长子竟然经常踏足这庖厨之地……如果传扬出去,其他世家该如何看他。 君子远庖厨。这是梅溯君一直坚守的理念。其实梅时韫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家主的气度,经商之才已经开始显现。只一点,极为好吃。其实偶尔为之,无伤大雅,有 时梅溯君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呲啦一声……,只见厨子熟练的将炒锅下油,只等油热便可将挑好的豆子倒入锅中。梅时韫拉着他妹妹梅丹蔻准时的来到后厨,就等着那香喷喷的料豆出锅。 只是这次他没想到,自己并未等到那香喷喷的料豆出锅。 后厨中的厨娘们和厨子都把精力放在了豆子上,谁都没有注意,此时放在桌上一盘准备用来做糕点的梅花瓣,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悄悄的聚拢起来,慢慢升高,那些花瓣越聚越多,形成一个一丈高的人形,就在一瞬间,那人形就像有了自己的思想、意识,慢慢的操纵着锅中不断沸腾的热油,直至从锅中升腾起来,那人形操纵着升腾的热油直奔梅时韫飞去……霎那间,梅时韫被滚烫的热油烫的面目全非,一声惨叫后直接昏了过去…… “哈哈哈哈……”接着那花瓣发出一声阴森的笑声,便迅速散落。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让后厨里的人来不及反应。厨子和厨娘们都吓的瘫倒在地,等反应过来时,只剩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梅时韫和散落在地上的梅花瓣…… “噬花鬼,噬花鬼啊……”众人惊慌失措的喊叫着,冲出后厨,将着噩耗禀报给家主。 闻讯匆忙赶来的梅溯君,惊恐的看着地上惨目忍睹的梅时韫,以及吓的昏迷过去的梅丹蔻,噔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 ……………………………………………………………………… 俗话说入了腊月就是年。历朝历代进入年关后便是官员考绩之事,一般不会对官员进行升迁。只有在考绩过后,符合升迁条件的,在吏部备案,由吏部统一做升迁部署。因此焦震的此次年关升迁,就显的格外不合常理。 这升迁,似乎就是为了让他尽快离开陇右。这一度引起荆子言的注意,处于权力真空时期的陇右,或许还有蹊跷…… 腊月初七,焦震和荆子言一行终于来到豫州城。与想象中的不同,在来豫州成的管道上,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烧焦的气味。接近豫州城的官道上,原本种植在官道两边的花株被烧毁,其中不乏名贵花株,被当作垃圾随意丢弃在路边,甚至是被烧毁。遍地狼藉的花株,被践踏,被焚烧,被毁灭。 进入豫州城后,城中更是弥漫着浓浓的刺鼻的烧东西的气味,他们发现不少人公然在自家的大门外焚烧花株。他们一边烧一边窃窃私语,有些人的动作像是在祝祷。 “墨雨,去打听一下他们在干什么,为何要烧掉这些花株。”荆子言皱褶眉头吩咐着。 他们下马,牵马而行,等着墨雨打听消息。 “老板娘,这好好的花株为何要烧掉?”墨雨看到一家胭脂铺门口,老板娘正指挥着伙计把几株看起来极为名贵的花株烧掉。 老板娘四下看了看,像是在防备 什么人,小声道:“郎君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们这豫州城受了诅咒,被噬花鬼缠上了,已经接连死了不少人。我们想要活命,就只能把这花株烧掉。” “噬花鬼?” “是啊,我们豫州人向来爱花,家家户户都养花,却没想到最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只噬花鬼,以百花为食,那噬花鬼吃了百花,便精气十足,在这豫州城内作乱……”老板娘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墨雨与老板娘的对话,传入焦震和荆子言的耳中。荆子言向来不信这世上有鬼,他勾了勾唇,看来是有人在这豫州城内装神弄鬼。 走在豫州城内,焦震和荆子言原本放松的心情,一点点的往下沉。在衙门过了文书告身和敕碟,这样就算正式上任了。 让荆子言深感不安的是,自从官驿遇刺之后,本以为路上还会碰上其他刺客,可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反而异常顺利,直到到达提刑司衙门,再未遇到任何麻烦。除了那传的沸沸扬扬的噬花鬼一事…… 焦震上任后,便着手那调查闹鬼之事。按照旨意上所说,豫州连日闹鬼。市井传言纷纷扬扬,百姓们人心惶惶。 为了祛除噬花鬼,豫州城里的百姓们自发的将家中所养花株全部焚掉。这股焚花潮已经烧到豫州全城,也有不少不愿意焚花的花商,但迫于民众们的围追堵截,也被迫烧掉家中的名贵品种,花商们损失惨重。 百姓 们涌入花商家中,强迫他们交出手中花株,当众焚掉。城内最大的花商华家家主华蕃在看到自家名贵的花株被焚后,两眼一翻,当场驾鹤西去。 但即便是百花被焚,仍然无法阻止噬花鬼在城中作乱…… 那梅家,已经是被噬花鬼残害的第四家了。以善种兰花闻名的林家,家主因遇到噬花鬼而发疯,家中四子,大儿子、二儿子因捉鬼而丧命,三儿子被吓傻,如今只剩了四儿子…… 以种植牡丹闻名的武家,女儿被鬼侵犯,上吊自尽;儿子因捉鬼惊吓至昏,至今昏迷不醒;以培育菊花闻名的华家,唯一的儿子被噬花鬼推入池塘中淹死,眼见着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没了,华家家主华玉清就像被霜打的茄子,彻底没了生气…… 豫州城的四大家族,华、林、武、梅皆被这鬼闹的鸡犬不宁。于是联名上书刺史府,寻求官府庇佑。为了捉这噬花鬼,官府请了佛家、道家等高人做法,却无功而返。 坐在偏厅里的焦震,看着眼前的卷宗,若有所思。提刑司佥事赵云蔚,正六品官职。在提刑司中负责案件卷宗管理等事物。 提刑司衙门的偏厅里,赵云蔚正襟危坐在焦震的右下首,听着焦震示下。焦震抚着美髯,眉头紧缩:“赵大人,这噬花鬼是从何时开始在这豫州作乱的?” 赵云蔚原本面带微笑,听到焦震提到闹鬼一事,顿时沉下脸来,磕磕巴巴的 顾左右而言他:“大……大人,您刚到豫州,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好生休息一番,再谈公务吧。” “哦,对,大人您刚到任,尚未拜会刺史大人,下官认为大人还是去拜会一下刺史大人为好。”赵云蔚起身朝焦震躬身作揖。 赵云蔚的反应,出乎焦震的意料。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荆子言,微笑道:“赵大人说的不错,本官还是先去拜会刺史大人为好。” “是……那下官去安排。”赵云蔚又躬身一揖,退出偏厅。 “师爷,看来这豫州的水儿不浅啊。”焦震收回看向赵云蔚的目光,语气冰冷的说道。 荆子言目光深邃的看向厅外,沉声道:“大人,稍安勿躁,在下已经命人去打探,相信不时便会有消息。” 看着四大家族的报案卷宗,荆子言若有所思。原本欣欣向荣的四大家族,在噬花鬼的折腾下,已经人丁零落。荆子言看着梅家的案子,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这是发生在青天白日,什么鬼敢在青天白日出来活动?四起案子,只有梅家未发生人员死亡,留了个活口,难道是凶手故意而为之?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扑朔迷离 赵云蔚的表现,出乎焦震和荆子言的意料。作为主管刑事案件的官员,却对案件避之不及。这并不正常…… 根据卷宗记载,这噬花鬼是半年前出现的,最近一次作案就是腊月初一的梅府那起。梅溯君命人来报的案。佥事赵云蔚带人勘察的现场,并未带回任何有用的线索。 只有重新勘察现场。可距离出事已经六天有余,是否还能找到有用的线索,还是未知数。“大人,在下想再去勘察一下梅府出事的现场”荆子言丰神俊朗的脸上,浮上一丝凝重。 焦震点点头,谨慎的叮嘱道:“如今我们刚到豫州,万事不明,一切当小心为上。”经历过采矿案的焦震,如今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看到噬花鬼的卷宗后,他更是把焦虑写到了脸上。他不想惹火烧身。 他扯了扯身上那略显宽松的暗褐色长袍,自嘲道:“师爷啊,你看我这袍子,这可是今年年初新做的衣服,年初的时候,穿在身上还有些紧,可随着我职位的升迁,才一年这袍子就变的如此宽松了,看来我得拿到成衣铺改改了。” 荆子言有些无奈的看了看焦震,确实比他初次遇到焦震时,焦震的身型清减了许多。初见时那发福的身材,如今已经腹部已经小了一圈,脸上也多了一丝疲倦。这一年,焦震的确比过往几年都要累,以往虽然说做到尽量不积压案件,可并不是每一件案子都能 破。 可自从荆子言来到身边,遇到的案子居然都能解决了,可他担的风险也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累,不像以前那么心宽体胖,自然也就会清减下来。 “大人虽然的确有些清减,却看着比以前更有精气神了,大人有没有感觉最近走路喘的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 焦震想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荆子言微微一笑,“大人,在下说句不当的话,一胖毁所有,一瘦遮百丑,这瘦下来的确对身体大有好处的,不信大人可拭目以待。” “呵呵”焦震不自然的笑了笑,“想不到平时师爷不苟言笑,原来也是会取笑人的。” 意识到失言,荆子言急忙告罪:“大人恕罪,实在是平时被静颐耳提面命要注意身体,才想到这层。” 提到柳静颐,焦震正了正神色问道:“不知道静大夫何时才能动身?每次静大夫都能在现场发现重要线索,这次少不了又要静大夫来帮忙了。” “前日在下收到静颐的传信,她在月初已经动身了,快马加鞭,想必月中便会到豫州城。”谈到柳静颐,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此前接到的林姓郎君的画像和那令牌的图样递给焦震,继续说道:“大人,这是静颐传信给我的两样东西,这令牌出自豫州班机阁,令牌是这画像上这位林姓郎君所有。此前干尸上的钗环也是出自豫州,在下以为或许陇右未竟的案子,能在豫州得到解决 。” 焦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师爷,你先去吧,本官期待你能带回来一些有用的线索。本官去拜会刺史大人,总觉着,今日那赵佥事的反应,过于的离谱……” 望着转身离去的荆子言,焦震陷入沉思。刚刚到达豫州城,未经休息便马不停蹄的开始查案,焦震有些过意不去。但看着这纷乱复杂的豫州城内,即便是让荆子言去休息,荆子言也未必能踏实。 不过即便是经过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荆子言依然风姿不改,长身玉立,风光霁月,带着墨雨朝着梅府的方向走去。而寒澈,则被他派去调查那林姓郎君和令牌之事。 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今天是腊月初七,原本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腊八事宜,可这梅府,却一片死气沉沉。 家主梅溯君自从出事之后,便一直醒了晕,晕了醒,而那梅时韫,自从被烫伤之后,面部一直被纱布所包裹着,其他被烫伤的部位,也一直被纱布所包裹,看起来像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俑。当日与他一起等在厨房中的梅丹蔻,醒来后如同傻了一般,痴痴的坐在房间里,时哭时笑,且见不得任何与花有关的事物。 荆子言来到出事的后厨中,让人将当日在场的厨子和所有厨娘都叫了过来,候在院子里等待问询。后厨中依然保持着当日的狼藉。那赵云蔚虽然反应异常,却在当日勘察现场时叮嘱,不准任何人来破 坏现场。 散落在地上的花瓣此时已经失去水分,萎缩后失去了原来的鲜艳光泽;灶台的铁锅中,当日的热油已经冷却,因着冬日的寒冷,用猪肥肉炼制的猪油,此时已经凝结在一起。只是那油的分量,却让荆子言拧眉。 “墨雨,将厨子叫过来。” 墨雨领命,随机到院中将厨子带来。 荆子言用那深邃的双眸冷冷的注视着厨子,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道:“这油可是当日你用来炒料豆的油?” 厨子叫方六,人称小六子。他尚未从当日的惊吓中缓过来,也从未碰到过如此气势逼人的官家,被荆子言逼人的气势所压,他映着头皮往锅里瞅了一眼,便道:“回大人,这油的确是小的当时用来炒料豆的油。” “哦?”荆子言冷斥一声,冷冷的看着锅中那凝结在一起后,几乎占了小半锅的猪油,说道:“据我所知,炒料豆所用油,只需覆盖锅底即可。可这接近小半锅的油,你是用来炒,还是用来炸料豆?” 方六这才大着胆子又朝锅里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发现了不对,不禁嚷起来:“大……大人,这不是当日我往锅中放入的油,我当日的确只用那炒菜的勺,舀了一勺放入了锅中,没有这么多……” 方六的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后厨自从出事之后,可有人进入过?” 早就候在一旁的管事,听到荆 子言此言,急忙上前应承:“回大人,当日赵佥事叮嘱小的们一定不能破坏现场,所以自从出事之后,小的就命人将这后厨封了,直到大人您来到,绝无旁人进来过。” 荆子言皱了皱眉,环视后厨,找到用来盛放猪油的陶瓷坛子,高度到人的小腿,是一个圆柱状的坛子,坛口用洁白的布盖着,防止落灰。坛子中的猪油还有一半。他指着坛子问道:“当日你准备炒料豆时,里面的猪油还有多少?” “这坛猪油是新打开的,才用过几次,刚用到不到坛身的位置。”厨子诚惶诚恐的回答道。 “你过来看一下,这猪油可对?” 厨子走近油坛,看了那只剩一半的坛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他蹲下身仔细检查坛中的猪油,直接坐在了地上道:“大人,这……这猪油少了将近一半。” 后厨中的所有的食材物料使用都记录在册,为的是防止有人从中中饱私囊。看着厨子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地上,那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让厨子将锅中多于的油盛回油坛中,并告诉厨子,当锅中剩余的油量到他炒料豆时所需油量时停手。 厨子照做,因着猪油是凝结状态,需先生火,将油化开。厨子小心翼翼的生着火,生怕当日的情形再现。但即便等到油都化开,也再未发生当日所出现的情况。 油被盛到油坛中,那锅中多出来的油,正好是油坛中少了的油。 第一百六十七章 梅府蹊跷 卷宗中记载,梅时韫是被那噬花鬼操纵着锅中的热油烫伤,可按照厨子炒料豆的用油来看,即便是热油沸腾卷起,也无法造成如此大面积的烫伤。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动用了油坛中的油! 可这油坛并没有放在灶台上,而是放在灶台对面的桌子上。按照厨子的炒菜习惯,他把油放在灶台正对面的桌子上,在炒菜时,他用勺从油坛中舀了油,转身放入灶台的炒锅内。炒锅和油坛并不在同一位置,那凶手是如何将油从油坛在刹那间移入炒锅中的? 更何况油坛中的油一直是凝结状态,要想用来伤人,必须先加热,将油化开。可荆子言仔细观察那油坛,并让墨雨将那油坛抬起来,整个油坛并没有被加热的痕迹。凶手是如何做到的? 当时在场的厨娘一共有三人,她们都认定,当日亲眼所见那滚烫的热油是从油锅中喷涌而出的。她们的说辞,与当日赵云蔚勘察时的说辞并无出入。 如果遇到骇人事件,人们往往因为惊吓而放大恐惧,把自己看到的事物,想像成自己最恐怖的形态。所以当荆子言拿到目击者对于那噬花鬼的证词时,有些大失所望。 她们所描述的形象各异,却都是极具恐怖的形态,从这些证词中,荆子言只能确定,这几人注意力都被那盘异形花瓣所吸引,并未注意其他的事情。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人真正看到油锅中的情形。 当时在油锅边上的人只有厨子,可厨子一口咬定,自己也不知道油坛中的油为何会到油锅中。 可这油锅如此明显的疏漏,为何卷宗中无记载? 多日无人敢来这后厨,厨房里格外冷清,案台上还摆放着当日用来炒料豆的各色豆子,地上还有当时因为惊慌而被打翻在地的盘子,干涸凌乱的花瓣散落在地上,覆盖住了地上脏乱的油渍…… 荆子言俯身,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隔着帕子捡起一片花瓣,那花瓣因为掉在油渍中,挨着地的一面占满了黏糊的油渍,站在一旁的墨雨,看的胃里一阵翻腾。可看着面无表情的荆子言,墨雨强忍着呕吐,又去检查其他地方。 荆子言用帕子将那花瓣包起来,放入衣袖中。“墨雨,随我去见见那位受伤的小公子。” 自从被烫伤,梅时韫就一直躺在床上,未曾出门。见到他时,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吓了一条。他的面部、身上、手臂都被用纱布结结实实的包着。他以为梅时韫受伤的只有面部,毕竟寒冬腊月,身上有厚厚的衣衫隔着,不会受到严重的伤害,可他还是低估了那些油的威力。 “怎么会伤成这样?”荆子言计算着那油锅中的油,像梅时韫这种大面积烫伤,除非他掉到了油锅里,可当时显然锅中没有那么多油。 跟在身后的管家叹了口气到:“回大人,小人随老爷赶到现场时,郎 君的整个衣衫已经被热油浸透,我们将他衣衫褪去后,才发现郎君的整个前身如同被在油锅里滚过。” 管家老泪纵横,双手紧紧握成拳:“大人,求您一定要抓住那噬花鬼,给我家郎君报仇。我家郎君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毁了……”说完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那神情没有作假,是真的在心疼躺在床上的梅时韫。 究竟是多大的仇怨,能让凶手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下手!荆子言心底隐隐生气一股怒气,隐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看着躺在床上梅时韫,荆子言缓声问道:“梅小郎君,你可还记得事发时当时的情形?” 浑身被包的只剩眼睛的梅时韫,艰难的摇了摇头,试图发出声音,可他用尽全力,他人听到的只是几声“呜呜声……” “让梅小郎君好好养伤吧。”荆子言叹了口气,嘱咐管家好生照顾梅时韫。 见完梅时韫之后,荆子言终于见到了梅府家主梅溯君。这位昔日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梅家家主,此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病怏怏的半倚在床上,依靠着药物来吊着精神。见到荆子言到来,梅溯君不顾拖着病体,挣扎着就要下床,被荆子言上前拦住。 “官人啊,求您一定除掉那噬花鬼,给犬子讨回公道啊!”梅溯君已经不顾身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荆子言。得知提刑司衙门来了新的提刑使,梅溯君心中又 燃起了希望。 “在下是新任提刑司使焦震焦大人的刑名师爷,奉焦大人之命来调查令郎的案子。还请梅老板知无不言。”荆子言简单的做了介绍,便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不瞒官人,这噬花鬼在这豫州作乱已经大半年了。搅得这整个豫州府不得安宁。”梅溯君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我们华林武梅四大家,都被搅的不得安宁。原以为我们梅家能躲过一劫,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去……” “躲过一劫?”荆子言那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此话何解?” “哎,自从华、林、武三家出事之后,我们梅家就做了防范,不但诚心供奉这噬花鬼,还请了高人做法,官人也看到了,我们梅府四处都贴满了符咒。” 听闻此言,荆子言身后的墨雨漏出一丝不屑,像是不经意般说道:“主子,听人说道家用符咒来驱逐厉鬼作乱,可供奉呢,又是为了让所信奉的神佛进入自家保佑自己平安。那这又是符咒又是供奉的,这到底是想驱逐噬花鬼呢,还是想让它进来呢?” 床上的梅溯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官人,我们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供奉也好,符咒也罢,只要起作用,就都用上了。” “可这明显这二者是打架的呀,而且那祭坛也看着不像是正经祭坛……”墨雨不解,继续说着自己的疑问。 “梅老板,请问那祭坛是什么人设的?那祭坛 正中央的碗中的血又是怎么回事?”荆子言突然问道。 “那是城外积阳山云阳观的云阳道人所设的。云阳道人是我们豫州有名的道士,他给我们设了祭坛,并给了我们这些符咒。” “那雕塑是从何而来?” “也是云阳道人让我们雕刻的,他给我们一副画,让我们按照画中的形象雕刻成塑像,用人血供奉起来,说这样可以消灾,避免噬花鬼霍乱。” “人血?” “对,是人血,每月初一用家主之血供奉,可免于灾祸发生。”说到这儿, 梅溯君又虚弱的咳嗽了两声。 “这……”荆子言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豫州之事,似乎不是闹鬼这么简单。 “事发前,府上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荆子言补充问道。 梅溯君仔细回忆一番,摇了摇头道:“官人,自从噬花鬼作乱以来,我就命人停了生意,命家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府上除了有下人出去正常采买外,根本无人外出。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为何能招惹这噬花鬼。” 此时的梅溯君苍白的脸上浮起悲伤的神色,显得整个人格外颓废和苍老。他长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甘和无可奈何:“哎,想我梅溯君一生要强,却未曾想会被一只鬼面前低头。” 从梅府出来,荆子言满腹的疑问,梅溯君的所言,在卷宗上完全没有记载。赵云蔚作为主管刑事案件的官员,怎么会有如 此大的疏漏? 夜幕降临,走在豫州府的街道上,荆子言有一种走在空城中的感觉。无论是柳州还是咳症之后的陇右,繁华的夜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处处透着烟火气息。可这豫州,天天刚刚擦黑,这街上便空无一人。 所有的店铺都大门紧闭,生怕被噬花鬼找上门。 “主子”身后的墨雨看着这空无一人的街道,有些气闷。连日来的赶路,为了在圣旨所规定的日期赶到豫州城,他们星夜兼程,风餐露宿,有时为了赶路在天黑之前未找到官驿和客栈,就只能在荒山野岭中露宿一晚,这些日子实在有些过于的疲惫。 墨雨心疼自家主子,这段日子没有睡一个安稳觉。想着到豫州城后能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刚到豫州城,便开始查案,自家主子这身体根本吃不消。这也就罢了,想不到这街头,却连个小吃摊也见不着。 “天色已晚,主子还是先回衙门用些晚膳,想不到这豫州城居然没有夜市。”墨雨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不是没有夜市,而是没人敢开,大家都处于这噬花鬼的恐惧之下,谁敢开门营业。”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墨雨,传信给静颐,让她尽快来豫州。” 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夜市,荆子言有些伤感。他不禁想起在柳州时,陪着柴若雪逛夜市的情形。也不知道她们走到那儿了,想到妻儿就要到豫州了,荆子言就有了查案的动力 ,他想在柴若雪到达之前,解决掉这案子,让他们母子能安心在豫州住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林氏四郎之谜 接到传信时,柳静颐已经出发。她腊月初一动身的,因为那林姓郎君在腊月初一的时候,带着那老仆背上行囊离开了他在陇右的所居之地。 他的断指尚未恢复,却带着老仆离开了。奉命监视他的紫苑告诉她,那老仆雇了一辆马车,林郎君带了一个包裹,一大早坐着马车出城了。他居住的地方已经大门紧锁。紫苑进去探查过,家中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没有任何物件。那老仆居住的地方,也只有一张床。 看起来像要离开陇右。 柳静颐吩咐紫苑暗中跟随那林郎君,一来掌握他的动向,而来也确认他的断指是否接活。柳静颐之所以重视林郎君的手指,是因为接断指是她学医以来的头一遭,如果能接活,证明她的医术又精进了一步。 不知道其他地方的郎中的医术,可放眼整个陇右,还尚未有能接活断指的郎中。还有令一点,她需要一个让紫苑对自己彻底臣服的机会。 紫苑的武功很高,柳静颐知道,让她跟着自己有些屈才。但既然是荆子言的命令,紫苑不得不服从。所以要想让紫苑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她必须有过人的、能让紫苑心悦诚服的才能。 紫苑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这个毁了容,又没多少功夫的丑姑娘,紧紧因为会些医术,就能得到荆子言的格外的青睐。她的确不服。 尤其是当她知道,柳静颐也是 荆子言买的奴婢时,她的不服气达到了顶点。她一直想,做出一点成绩,让荆子言对她刮目相看,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的跟在荆子言身边,而非给奴婢当奴婢。 紫苑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她深知大户人家的规矩。即便是不能服侍男主人,那么伺候家中主母也能有个好去处。如果没有机会伺候主母,那么伺候家中得宠的妾室,也能有几分脸面。 妾室虽然是半主半仆的身份。可只要男主人喜欢,妾也能给自己的丫头谋个好前程。但柳静颐既不是正经主子,也不是荆子言的妾室,说好听点,只是一个大丫鬟,给丫鬟当丫鬟,紫苑看不出有什么前程可言。 紫苑的这点小心思,瞒不过柳静颐,也瞒不过荆子言。让紫苑跟着柳静颐,也是给柳静颐的一份考验,看看她否收服这丫头,能否配的上墨雨,他身边的近身护卫统领。另一方面,荆子言向来自持,柴若雪不在身边,他向来不用丫鬟近身服侍。 虽说她一身医术,可荆子言一直认为,会医术的人大有人在,柳静颐不是那个不可或缺的人。让她跟着自己,无非是因为她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更知根知底一些,也更能让他放心。 紫苑暗中跟着林郎君,柳静颐则带着紫苏绕道去了一趟枳县,把她新配制的易合散交给苏明绪。她知道一旦到了豫州,她来枳县的机会就少之又少,偷偷开药铺的 事情,绝对不能让荆子言发现。 接到信时,柳静颐已经离开枳县,原本她和紫苏一路上游山玩水,悠哉悠哉。在开了自己的小药铺后,柳静颐的心思更加惬意,有时会不自觉的畅想自己未来的人生。 只是这份惬意,在接到传信时被打破了。她们快马加鞭,昼夜兼程,竭尽全力早日到达豫州。那信上只有六个字“豫州有鬼,速来”。 柳静颐知道这信的急迫性,她了解荆子言传信的习惯,内容越少,事情越严重。因而柳静颐不敢怠慢,按照她们那马的脚程,昼夜兼程大概五日能到豫州。 六天会发生什么变故,她不敢想,只能尽可能的加快速度。直觉告诉她,那林郎君与豫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实也如此。根据寒澈打探的消息,他们发现,那画像上的林姓郎君,居然是以种植兰花为名的林府家的四公子,这位林四公子大约一年半之前,离家出走,原因不详。 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正襟危坐在提醒司衙门偏厅的荆子言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果然陇右的案子,与这豫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收到柳静颐的来信,那林家四郎离开了陇右。他会去哪里?会不会回豫州?他记得卷宗上记载,林家因噬花鬼而发疯,林家四位公子,大郎、二郎皆因噬花鬼殒命,三郎痴傻,只剩下四郎,因为不在府中逃过一劫。 那林府急需一位掌家人,这 重担只能落在那林四郎肩上。只是荆子言始终觉着,这林四郎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 他眉头一紧,神色凝重的问道:“那林府的惨案是何时发生的?” “回主子,发生在一个月前,刚刚进入冬月的时候。”见荆子言发问,寒澈急忙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听人说,十月初一是林府家主的生辰,林家请了戏班,在府里唱了三天堂会。” 寒澈回忆着今日在坊间所闻,继续说道:“噬花鬼第一次出现,是在堂会的第三天。因为林家堂会请了很贵客,当时大家都被当时台上旦角的唱功所吸引,却不曾想一个人形高的花瓣突然出现在林家家主面前,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 “林家家主被那噬花鬼掐住了脖子?”荆子言面带惊讶,花瓣无骨,是如何做到掐住人的脖子的? “之后如何了?”荆子言无法相信花瓣能用力。 “据说那林家家主当时被吓的晕了过去,那人形的花瓣便散落了一地。” 临了墨雨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据说当时许多贵客受惊过度,林府的人高价请了法师道士前来捉鬼,不料鬼没捉到,反而林家大郎、二郎皆因此而殒命。” 荆子言陷入沉思,无论是梅府还是林府,都出现了人形花瓣,要想破解此案,就必须揭开那幕后主使的作案手法。 天色已晚,焦震去拜见刺史尚未归。荆子言尚未用过晚膳。寒澈从豫 州城的中心街一路走来,发现这豫州城天刚擦黑,人们便开始关张打烊,除了官府,任谁都叫不开门。他是想从外面买些吃食都难。 无奈,只能去提刑司官舍的后厨碰碰运气,不知道焦震未归,后厨是准备了饭菜。 踟蹰间,墨雨从外面进来,向荆子言请示:“主子,属下看到距离提刑司公廨不远处的一座民宅挂了出租的牌子,价钱便宜,一个月才三百文?” “属下去看过,是个二进的四合院。宅子空间很大,以后夫人和小公子来了也方便安置。”他们后期为了赶追根行程,几乎是风餐露宿,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墨雨和寒澈都想躺在正经的温软的床上舒服的睡一觉。 “不过,听周边的人说,那宅子也闹鬼,因为闹鬼,所以租价才便宜。”墨雨低下头,小声的补了一句。不是墨雨抠,而是那三百文一月的租金,的确很诱人。更何况他们这么多大男人,难道还怕鬼不成。 听到宅子闹鬼,荆子言来了精神,嘴角微微上扬:“我倒真想见识一下这鬼是什么样子的,你去把那宅子租下,着人去置办一些家具,我们明日就搬进去。今日就先在衙门的官舍凑合一晚。” 荆子言是师爷,不是正经的官吏,照例是无法住官舍的。所以他说住官舍,也只能是从焦震的官舍中匀出一间房给他。荆子言拖家带口,除了墨雨和寒澈,这次 还有暗卫,那一间房的确不够用。 更何况还有柳静颐在路上。 言谈间,焦震终于从刺史府回来,他神色凝重的看着荆子言。荆子言看着焦震的神色,心下隐隐不安,他在焦震的脸上,看到了除了疲惫之外,更多的是恐惧。焦震颤颤巍巍的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了荆子言。 荆子言打开纸,看到上面的内容,瞳孔为之一震。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血红警告 那纸上,是一个血红的仇字。 荆子言把字递给墨雨和寒澈,神色凝重的看向焦震,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焦震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今年九月十六,刺史方简之见到过那只噬花鬼。 “那是个月圆之夜,方刺史在书房中处理公务,有些疲累,看见窗外高空悬挂着的满月,便走到窗边欣赏起月色。少卿便听到书案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焦震尽量还原方简之的描述。 “方刺史回头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所惊。”焦震边说边打了个寒战。“只见方刺史桌上的一盘梅花瓣慢慢聚拢,渐渐长大,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形,那人形在书案后的墙壁上写下了一个巨大的仇字,之后边散落在地上。” 纵然方简之身为正四品的中州刺史,位高权重,算得上是封疆大吏,饱经沧桑,见多识广,可眼前的景象依然超出方简之的认知范围,他被吓的瘫倒在地,极度惊恐之下,连喊人都忘了。那噬花鬼作案的整个过程极为迅速,不过弹指间,那花瓣便散落了一地。 方简之虽然被骇到,但仍算镇定,这一切结束后,他从地上慢慢起来,推开门喊了人,待仆人家丁赶到后,方简之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焦震叹了口气:“此事距今已有三月,方刺史虽然早已正常处理公务,可并未告破,他命人查了许久,却未曾找到那作案之人。方刺史并不相信有鬼 ,可他那天看到的景象却无法解释。这已经成为他的心病。” “所以查不到装神弄鬼之人,官府就只能先请高僧、道士前来做法。”荆子言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惑。 焦震点点头。 “没想到啊,堂堂刺史府,居然也被那鬼给搅的寝食难安。”焦震有些烦躁,看着眼前的堆积如山的卷宗,顿时觉着有些头大。 “师爷啊,你是没见到那方刺史,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经历此事,已经是个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老人了……”焦震语气中有些无奈。 那方简之自从晕厥后醒来,几乎一夜间黑丝变白发。一直找不到那幕后之人,方简之惊吓过度,整日里神神叨叨,刺史府里贴满了符咒,公务大半都推给了刺史府内的长史和参军。他则成日里求神拜佛,祈求神佛保佑。 焦震从衣袖中拿出几张符咒递给荆子言,道:“来,这是方大人所刺,说是能保平安,师爷你们几个分一下。” 荆子言有些哭笑不得,本不想接,却又拗不过焦震的一番心意,只好收下。 焦震又郑重的嘱咐道:“天色不早了,今日就先回去休息。” “哦,对了师爷,你就住衙门的官舍,我让人将西花厅收拾出来,你和你的这两个护卫就在西花厅住下。等静大夫过来,我再让人多收拾几间房出来。” 荆子言浅声婉拒:“大人,在下已经找好房子,就离这提刑司公廨不 远,来往提刑司也方便。日后在下的家眷过来,也能有地方安置。人太多,住在衙门官舍总是不便。” 焦震知道,荆子言不是差钱的主儿,在那局促的西花厅住着实是委屈。可如今这豫州并不太平,他不想成为第二个方刺史。他需要荆子言的庇护。 今日去见那方简之,他最大的收获,就是方简之语重心长的给他的一句话:“在这豫州,什么官位、乌纱、官声,都不如命重要,有命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那方简之宁可对这案子不闻不问,任由那噬花鬼在这城中作乱,都不愿意再往里深究一步。毕竟不查,大不了背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大不了官降三级,去其他地方任职,至少不会丢了性命。甚至可能不会官降三级,最多背一个能力不足,官降一级。 可查了,如果查不出来,弄不好得罪那幕后之人,丢官是小,丢命是大。方简之深信,能在刺史府装神弄鬼的人,一定不简单。所以他宁可顺水推舟,推到鬼神身上。 焦震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官混子,当然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只是方简之能不问,可他作为提刑司使,主管刑狱之事,不能对这案子不闻不问。可问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往里深究,都是有度的。 陇右私矿一事还历历在目,险些就命丧歹人之手。这种事儿,他不想经历第二次。所以 在官位和命之间,他选择了命。既然要命,就不能要脸面。 所以听到荆子言拒绝,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只听噗通一声,焦震直接跪到了荆子言面前,声泪俱下的开启自己的表演:“师爷,你不能抛下本官,本官几斤几两自己是知道的,所以一切还要仰仗师爷的庇护啊。” 荆子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戏剧性一幕给震惊到了,焦震那破罐破摔的表演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荆子言想拉起焦震,可焦震跪的稳如泰山,无奈的他也跟着跪下:“大人,在下答应您,在这提刑司官舍暂住,等案子破了,在下再回自己的宅中居住。” 焦震听完,这才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在荆子言的搀扶下起身,再三确认荆子言住在官舍中,这才放下心来,又诚心朝荆子言作揖:“本官在这里谢过师爷了。” 焦震带着荆子言回了后宅官舍,那西花厅的确有些局促,一间正房带着两个耳房。正好荆子言住正厅,墨雨和寒澈住耳房。 荆子言吩咐墨雨第二日将那宅院租下,着人打扫一下宅院,并置办一些家具。命暗卫门住进去,找出宅院闹鬼的原因。 或许是累极,荆子言一夜好眠。 翌日,荆子言早早醒来,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法,因为今日是腊八,荆子言吩咐墨雨让人熬一份腊八粥,并准备一盘花糕,一盘梅花瓣。 在这豫州过腊八的习俗,有着腊八粥配花糕的传统 。在目前已知的线索里,那噬花鬼是花瓣形成的人形,梅府、林府、以及刺史府都出现了这种花瓣。既然这鬼是花瓣做成的,他想试试,能否用花瓣引出那噬花鬼。 荆子言知道,这豫州又是一场硬战要打。 只是直到早膳用完,那盘子里的花糕和花瓣皆无动静。他吩咐墨雨将花瓣放在书案上,去前院拜见焦震。 步入前院,荆子言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只见前院里四处贴满了符咒,前院正堂的房檐上,房梁上,都挂满了黄色的符咒,在前院正中央,还有模有样的摆了一个祭坛。那祭坛供奉的,与那梅府所供一模一样。 看着目瞪口呆的荆子言,他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符咒,进入正堂,只见焦震正与一个身着黑色道袍的道士叙话。 见荆子言到来,焦震给他引荐:“师爷啊,这位是云阳观的云阳道长。这云阳道长道行精深,道长为这豫州城的家家户户都请了神佛供奉,庇佑这豫州城的百姓不受噬花鬼的骚扰。” 荆子言向云阳道人拱手行礼:“在下荆寒,在这提刑司衙门任刑名师爷,见过云阳道长。” 起先,云阳并未将荆子言放在眼里,焦震说话间,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他手中端着的茶上。那是上好的普洱茶,是柴若雪命人寄给荆子言的,荆子言收到后,便拿出一部分送给了焦震。 云阳道人在这豫州城里已经四十多年,底下的弟子也收 了不少,云阳观香火旺盛,官府对他也极其推崇,平日里也不乏官员的孝敬,却也未曾喝过如此香醇的普洱茶,那茶闻着清香,茶汤清亮,入口甘醇细腻,回味无穷。不像平时他喝过的茶,茶汤灰暗,口感粗糙,有划嗓子的感觉。 他平时喝的茶已经算是上等茶,可这普洱茶,却是他这四十多年未曾尝过的。不自觉的,他眼中流露初一丝贪婪之色。正盘算着如何让焦震孝敬一些,听到荆子言那浑厚有力的声音后,才抬眼看了一眼荆子言。 可就这一眼,便被荆子言那面如冠玉的容貌,清逸出尘的气质,以及目光如炬的眼神所震慑。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起身还礼道:“小人云阳道人见过荆师爷。” 或许是被荆子言的气度震慑到,他歇了让焦震孝敬的心思,从身后拿出一个卷轴,郑重向焦震介绍:“焦大人,这是在下画的所需供奉的神佛形象,您着人按照这样子雕刻一个木雕,放在那祭坛上供奉即可。小人观中还有些俗物,就先不打扰大人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身后传来荆子言冷冷的声音:“道长留步,在下听闻供奉这佛像,需要用人血供奉,您为何没有向焦大人提及?” 云阳道人笑道:“师爷有所不知,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的确需要人血供奉,可焦大人乃是朝廷命官,自有天地正气所呵护,所以无需人血供奉。” 说 罢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 第一百七十章 林宅疑云 荆子言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云阳道人。可这第一印象,并不好。云阳道人在品尝到那上好的普洱茶时,流露出的贪婪神色,没有逃过荆子言的双眼。 焦震略微尴尬,干咳一声道:“本官觉着这噬花鬼的案子过于离奇,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本官才下帖子请了这云阳道人来衙门做法。本想着还要等几日,没想到云阳道人接到帖子就来了衙门。不愧是得道高人啊。” 荆子言心下不屑,得不得道暂且不说,怕是这妖道另有所图才是。他并未拆穿云阳道人的嘴脸,他更想看看,这云阳道人究竟意欲何为。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荆子言紧紧盯着云阳道人留下的卷轴,那卷轴上所画的形象,就是当日他在梅府祭坛上所见到的雕塑。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是花身,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面容凶狠却又嘴带微笑,这画看时间久了,会让人心神感觉极为不适。 荆子言试图阻止焦震供奉这诡异的形象,但转头一想,或许供奉这东西,能麻痹那幕后之人,同时接近云阳道人,他着实不认为那云阳道人是什么好人。所以到嘴边的话语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云阳观位于城外三十里的积阳山上。这云阳观在这豫州有上百年的时间,观中的道士都是在官府有备案、有道碟的正经道士。云阳道人是云阳观第四代观主 栖阳真人的亲传弟子,将来继承观主之位。 但栖阳真人却无缘无故的失踪了。自从栖阳真人失踪后,就由这云阳道人主持观中事务。上午和煦的日光照射进栖阳真人所住的袇房里,袇房窗明几净,香炉中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道。这意味着他的坊间也一直有专人打扫。 可这一尘不染的坊间中,今天却被一抹黑影笼罩。云阳道人没想到,这人居然大胆道青天白日里来这云阳观找他。云阳道人来到栖阳真人的房间中,四周搜寻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人。 踟蹰间,只听那聚拢在一起的厚重窗帘后,传来一声冰冷低沉的声音:“那提刑司使可是信了你的话?” 云阳道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如果被其他道人知道他暗地里做的勾当,逐出师门是小,丢了性命是大。 “回主人,那焦震对我的话笃信不疑,如今正张罗着雕那雕塑呢。”云阳道人舔着脸,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那就好,事情办的不错。”说罢,一个小药瓶从厚重的窗帘中丢了出来,随后又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声音:“这是本月的解药,只要你一心给我办事,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只刹那间声音消失,云阳道人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捡起小药瓶,再往那窗帘方向看去,那里早已没了人影。 自从云阳道人成为那个被选中之人,他便没了自由,性 命被别人拿捏着,万事不由己。可即便是给那人办了多次事,他始终没有见过那背后之人的真面目。 他并未向上峰提及荆子言之事。直觉告诉他,此人不好惹。那焦震是个好糊弄的,可这位师爷并不是好惹的主儿。云阳道人自诩有些识人的本领,可让他意外的是,他看不透这位师爷。 华林武梅四家的惨案,只有梅家的案子是发生在最近,其他的因为时间较早,华家和武家的死者早已被下葬,想要再开馆验尸,除了流程繁琐外,还要说服苦主的家属,仅这一点便是难上加难。 如今只能在梅家和活着的林四郎身上找线索。荆子言去华家和武家勘察了事发地,因为时间久远,许多印记已经丢失,并未找到有效的线索。 唯一的共同之处是花瓣。那噬花鬼是由花瓣形成,事发时受害者身边都有一盘花瓣。 连日来墨雨和寒澈在豫州城内打探消息,得到的却是这四大家族是这有名的大善人。过年过节等重要节日,都会施粥行善,并时不时接济贫苦百姓,是百姓口中难得的善人。 “有名的四大善人”荆子言冷笑。看着卷宗上和他这几日得到的消息,那噬花鬼作乱是不假,可真正被搅的家破人亡的只有这四家。其余百姓们碰见噬花鬼时,仅仅是家中丢一些吃食,所丢的吃食,皆是用鲜花所做,却未有人丢过性命。 荆子言梳理着目前的线索 ,林家目前只剩下第四子逃过一劫;武家只剩了一个庶子,至今昏迷不省;华家唯一的儿子死亡,梅家唯一的儿子重伤…… 对方明显是冲着四大家族来的。生意场上,难免尔虞我诈,谁家都有个竞争对手,可要说四家共同的仇人,却谁都说不上来。 案子陷入僵局。三日后有暗卫来报,林家四郎进城了,紫苑也随之进京。 得知林四郎回府,荆子言马不停蹄的带人去林宅,想再堪命案现场,并问询相关人等。但出人意料的是,林四郎并不配合官府查案,反而以各种借口来推脱,阻止荆子言等人进入林宅。自从来到豫州,焦震一直在府衙内求神拜佛,查案事宜一概推给荆子言。 按照林四郎的说法,案发之时,已经有官府勘察过现场,也问询过相关人等,官府破不了案,是官府无能,频繁骚扰他们平民百姓是何道理。 荆子言等人就这样被赶出林宅。荆子言无奈,命人彻夜监视林四郎。既然是针对四大家族的,那么如果推测没错,活着的林四郎,就是对方的下一个目标。 奇怪的是,林四郎得知家中被搅的一塌糊涂时,没有任何悲伤之色,对发疯的家主不闻不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更让人起疑的是,林四郎回府后,并未接手家中生意,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售卖祖宅。 消息一出,便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 他 吩咐元谨去接触那林四郎,探探那林四郎的口风。元谨带回来的消息却令荆子言大吃一惊。林家祖宅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宅子里还有林家家主请高人指点做的风水局,这么一套宅子,在这豫州正常价需要五千两银子,可林四郎却以一千两的极低价格出售。 “主子,那林四郎似乎急于出售,不在乎价格,他还告诉老奴,如果觉得价格过高,他还能再便宜点,八百两银子便可出售。”元谨也觉着不可思议。 “主子,这林宅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林四郎为何要急于出售,林四郎那神色,就像要去逃难。”元谨仔细回忆着林四郎的神情,确定就是“逃难”的神色。 临了,元谨又补充了一句,“那林四郎只提出售宅子一事,其他一概未提及。” 荆子言正愁没有机会仔细搜查林宅,如今林四郎自己给了机会。荆子言坐在书案旁,放下手中的书,眉头一展:“元谨,你即可去跟那林四郎交涉,买入那套宅院。” 林宅的惨剧豫州城人人皆知,这样的宅院,豫州城里无人敢买,别说买,贴钱赠送都无人敢要。所以林宅要出售的消息,即便广泛撒网,挂在牙行里,也无人问津。 所以当元谨与林四郎交涉时,林四郎当时的神情如蒙大赦,又给元谨降了二百两,以八百两的价格出售。签字画押时,他的右手还带着绑带,无法写字。 恼怒之下,他拆掉绑带,却未曾想,绑带拆掉后,那右手的断指居然能自由活动,无任何影响。 只是在截断之处,留下一圈伤痕。“哈哈哈,原来天不亡我。”原先愁眉苦脸的林四郎顿时喜笑颜开。无需多时,他爽快的在房契和地契上签字画押。 或许是怕夜长梦多,买家反悔,当元谨给完钱后,林四郎当即拉着元谨去刺史府户房做了交割备案。那神情,怕是晚一刻钟都要砸自己手里。 做完交割,从刺史府出来,林四郎不着痕迹的输了一口气,像是一个烫手山芋终于脱手了。如今林家只剩痴傻的三儿子,发疯的家主和自己。他要带着他们离开豫州。 这一切都被元谨看在眼里,他一字不漏的回禀给荆子言。林四郎回到林宅,遣散了仆人,做了简单收拾,便要带着父亲和三哥上了早就预备好的马车。 当然,荆子言早就命人跟着他们。 转眼间腊月十五,柳静颐终于到了豫州。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五天。柳静颐去提刑司衙门见过荆子言,解释了延迟到豫州的原因后,便被安置在林宅中,哦,不,现在已经更名未荆宅了。 进入荆宅那一刹那,柳静颐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喷嚏。“紫苏,你可闻到有股刺鼻的味道?” 柳静颐问身后的紫苏。 紫苏用鼻子使劲嗅了嗅,摇摇头:“姑娘,奴婢并未闻到什么味道啊?”常年侍奉药草,柳静颐的嗅觉 比常人更为灵敏,时常能闻出他人闻不到的气味。 “不,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追着那股难闻的气味,柳静颐来到林家大郎此前居住的房间,在林家大郎的床上,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一些散落的粉色粉末。柳静颐小心翼翼的把粉末收到帕子中,叠好放回药箱。 第一百七十一章 勘验林宅 来不及休息,柳静颐便进入现场勘验。得知如今宅子是原来的林宅时,柳静颐便知道,荆子言让她住这儿的目的。他要让她找出之前漏掉的线索。 在这命案发生地,柳静颐格外谨慎。她未看过卷宗,并不知道这林家大郎是如何身亡的。她需要将那粉末带回去,确定其成分,确认是什么东西。 在林大郎的房间的地上,有几片已经干涸枯萎的花瓣,柳静颐小心的用帕子捡起其中一片花瓣,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是兰花的味道。她又将剩余的几片都捡起来,反复的查看那些枯萎的花瓣。 其中一片已经卷缩枯萎的花瓣上,沾着一点像油渍的东西。可这是林大郎的房间,平日里会有丫鬟小厮定时打扫,怎么会又油渍,这花瓣上的油渍是在那儿沾到的呢? 下人都已经被遣走,她无法找人来询问。她将那花瓣放在鼻前仔细的闻了闻,奇怪,这花瓣上除了淡淡的清香外,还有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极淡的香甜气味。 是蜂蜜! 柳静颐又仔细检查了其他花瓣,发现其他花瓣傻姑娘或多或少都带着一股同样的香甜气味。有的还留下淡淡的蜂蜜痕迹,有的因为时间过长,花瓣早就卷缩变色,也看不出此前花瓣上有什么…… 现场的所有花瓣上都有蜂蜜。柳静颐陷入沉思,良久她抬头询问:“墨雨大哥,这林家大郎是如何死的?” 身后的墨雨见她神 色专注,一直没有打扰她。听到提问,急忙回忆了卷宗道:“卷宗上记载,林家大郎死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死之前刚刚张罗了一场捉鬼的法事。林大郎当时面色惨白,双目圆睁,面容扭曲,仵作验尸说是林大郎是被惊吓致死。” “惊吓致死?” “林家下人说,死之前听到林大郎房中有一阵嗡鸣声,有丫鬟上前探查时就发见房间的空中飘着一个花瓣组成的人形,据说那小丫鬟当即就吓晕了过去。” “这人形就那噬花鬼?”柳静颐追问道。 墨雨点点头。 在进入豫州所辖之后,柳静颐就不断的听到关于噬花鬼的传闻。根据目前的线索,每次噬花鬼出现,事发之地都有一盘花瓣。柳静颐环视房间,在一张书案上看到了那个放置花瓣的盘子。那里面还有一片遗落的花瓣。 柳静颐拿起花瓣,果不其然,这花瓣上也沾着蜂蜜。柳静颐拧了拧眉头,继续寻找着。她想找到,这沾染了花瓣的蜂蜜,究竟是吸引的何物? 怕漏掉线索,柳静颐又命紫苏仔细检查林大郎的床上,但未发现任何其他线索。勘察完林大郎的房间,他们又去检查林二郎的房间。 林二郎的死法与大郎一样,也是惊吓过度致死。此刻的柳静颐特别想去开棺验尸,但如今闹鬼之说不绝,此时申请开棺验尸,无异于雪上加霜。被鬼神之说笼罩的豫州城百姓,不敢,也不允许有人 去招惹亡灵。 在林二郎的房间里,除了找到一些散落在地,沾然了蜂蜜的枯萎花瓣,亦无任何其他发现。林二郎的床上,却未找到那粉色粉末。但这屋子里却有与外面空气中同样难闻的气味。 如今,柳静颐确定,这些沾染了沾染了蜂蜜的花瓣是用来吸引某种东西的,找到其吸引的东西,就能解开这作案手法。 柳静颐看着房间中散落的几片花瓣出神,在林二郎的书案上也有一个小盘子,只是盘子是空的。盘子的花瓣应该不止地上这些,那剩余花瓣去了哪儿? 柳静颐把花瓣捡起,用帕子包好,交给紫苏。走出林二郎的房间,空气中那股难闻的气味,让她忍不住的想打喷嚏。林府的案子已经过去两个月,柳静颐想不通为何这院子里的空气依然难闻。 她本想去林三郎的房间,只是在这气味难闻的空气中呆久了,有些头晕脑胀。她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三粒药丸,分给墨雨和紫苏,自己也送入嘴中一丸。 见她有些不舒服,墨雨和善的说道:“静颐,不如今日先到这里,回去休息一番,明日再来探查。” 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继续在这死过人的宅子里呆着,紫苏也浑身不自在,不自觉的央求柳静颐:“姑娘,好姑娘我们今日先回去吧。明日再来探查。” 柳静颐看了看落日,落日余晖,美景如画,却显得与这林宅格格不 入。今日她实在有些不舒服,她隐约觉着,这宅中的气息不对,她想回去弄清楚这令人季度不适的气味究竟是什么,答案就是她找到的那些粉色粉末。 回到宅中,坐在房中喝了好一会儿茶,柳静颐才从那种头晕脑胀的眩晕之感中解脱出来。学医的本能告诉他,这不正常。 紫苑并未随她们去勘察林宅,而是被荆子言吩咐去盯那林四郎。根据紫苑所说,那林四郎出城后,在豫州城外的一个小村子,找了两间无人居住的茅草屋住了下来。如今林四郎把家中所有仆从遣散,只剩下一个从陇右带来的老仆。 这村子名为猪婆村。因为村子里随处可见猪婆草,便以此为名。不知道是否有意,自从林四郎他们来到这猪婆村,他那发疯的父亲和痴傻的哥哥整日里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如果有人看到,很难将眼前的傻子与此前的林家家主联系到一起。 那林四郎则更为低调,平日里采买全靠老仆,自己如果出门,则必须将面目遮挡起来。荆子言确信,他是在躲避什么人。 紫苏回到宅中时,正好碰上柳静颐正蒙着鼻子,低头摆弄着一堆瓶瓶罐罐。正欲上前询问,便被一旁的紫苏阻止:“姑娘正在确认在现场找到的一份东西的成分,我们这会儿不要打扰。” 紫苑这才停住要想上前打扰的脚步,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柳静颐。一个时辰之后,柳静颐终 于从这些瓶瓶罐罐中抬起头来,小心的摘下面罩,眼神清厉,沉声道:“紫苏,我知道这些粉末是什么了,这是春梦香,是用百花的精髓提纯和梦藤混合而成。” 紫苏和紫苑从之前的站姿变成了坐姿。紫苏更是不小心进入了梦乡。听到柳静颐喊她,一个激灵,抬起头,有些呆呆的问道:“姑……姑娘,你说什么?” 柳静颐有些无语的叹了口气,把那粉末递到她面前,努努嘴:“春梦香,有令人至幻的作用。”她进一步解释:“我们在那宅子里昏昏沉沉的,就是因为那林宅被人往空中撒了大量的春日梦,令人至幻。这春日梦药效极强,只要吸入一点点,就能使人产生幻觉。” 她有些后怕,她们几个就这么不设防的进入了林宅,幸亏已经两个月过去,量再多的春日梦,也随着空气消散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四族蹊跷 有至幻药,就意味着,这些惨案并非鬼神作祟,而是人为。 有了这一线索,柳静颐心中有了底。她想明日去提刑司衙门将这些发现告诉荆子言。连日来的奔波让柳静颐有些疲惫,她让紫苏备了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躺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柳静颐一身天蓝色长袍,一身男装打扮,迫不及待的便去向荆子言回禀。可豫州城中的景象,却让着实让她有些吃惊。 俗语说进入腊月就是年。距离过年只有十几天,柳静颐记得在柳州时,每逢这个时节,柳州城里开始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货,东西市里的人摩肩擦踵,处处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可这豫州城,却是另一番景象,走在街道上的行人,一番匆匆忙忙的样子,像是在躲避什么;街道两边的街道上,迎客的伙计有气无力的叫喊着,只是没有人停下进入铺子。平日里有名的酒楼食肆,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处处是一片萧条的样子…… 还有店铺老板不时在街上焚烧一些花株。柳静颐暗暗叹了一口气,加快脚步来到提刑司衙门,却被衙门里四处张贴的符咒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日来到衙门时,因为急于向荆子言复命,柳静颐并未留意这些符咒。今日看起来,这些符咒却着实有些瘆人。 来到荆子言所住的西花厅,柳静颐先为荆子言诊脉,后才将发现告诉荆子 言。“主子,属下以为,如果能查清那鲜花上沾染的蜂蜜的用途,或许就能查清这背后之人的作案手段。” 荆子言表示赞同。他从书案上拿起包裹着梅府花瓣的手帕递给柳静颐,面色沉重的说道:“静颐,你来看看,这是梅宅的花瓣。” 柳静颐谨慎的接过帕子,将那花瓣小心的凑到鼻子前,问了问,淡淡的花香夹杂这一丝香甜,那花瓣虽然附着着不少油渍,可掩盖不了它上面的蜂蜜气味。“主子,这花瓣上也有蜂蜜。” “而且,这蜂蜜与林宅中的花瓣上的蜂蜜是同一种类。”柳静颐又补充了一句。 荆子言面色凝重,沉声道:“这说明,林宅和梅宅的惨案是同一人所为。”他随后似是自言自语,似是询问道:“可这是为什么呢?究竟是什么人,能与林梅两家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让他们家破人亡?” “主子,属下猜测,或许不只是林梅两家,那武、华两家的惨案,也是同一人所为。昨日紫苑将这几家的案子的告诉了属下,属下觉着,这幕后之人似乎在向这四大家族的子嗣下手。” “向子嗣下手,让他们后继无人,这似乎是背后之人的主要目的。”柳静颐将昨日的思索说了出来。 “子嗣……子嗣……”荆子言不停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眼前一亮。朝门外叫了一声:“墨雨,寒澈” 墨雨,寒澈随声而入,二人拱手齐声道: “主子。” “去,去调查梅林华武四家的来历,以及此前是否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荆子言寒声道:“子嗣是一个家族的希望,是家族得以延续的根基。这背后之人主要向子嗣下手,也就意味着,他想让这四大家族断掉后代,无以延续。” 他想起焦震从刺史府拿回来的那个血淋淋的仇字,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恐怕只有血海深仇,满腔的恨意,才能让这背后之人对子嗣下手。” 荆子言查过文书,这梅林华武四家,是十年前来到这豫州城,一开始只是贩花的商贩,后生意逐渐做大,逐渐成为豫州四大花商。 普通的小商贩成为四大画商,不用想都知道,这些年树敌肯定不少。荆子言是做生意的,他懂得但凡商业竞争,只会朝竞争对手的生意下手,并不会殃及家人,直接对家人下手。 柳静颐迟疑片刻,带着一丝同情道:“可是主子,属下不解,都说祸不及家人,那梅郎君只有十岁,为什么要替他父亲承担罪孽。” 荆子言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冰冷:“十岁不小了,在战乱年代,八岁的男丁就需要上战场了。” “静颐,不要先入为主的去对待案子,这样有些事情便会自动忽视。” “是,属下谢主子提点。” 荆子言从书案上端起那青花茶盏,惬意的品尝了一口,又悠悠的说道:“刚刚我也说了,这梅林华武四家 是十年前来到这豫州城,可他们来豫州之前的记录,我早就命人查过,可无论是官方,还是黑市都没有这梅林华武四家的记载。” 柳静颐一怔,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柳静颐从黑市买过籍契,知道要成为官府承认的,有正规良籍户籍的人并不容易。即便是从黑市里买户籍,那也是顶替别人的身份,原主因为卖身导致良籍户籍销户。但凡是顶替他人户籍获得的良籍身份,一定能查到签到迁来此处之前的记录。 可这梅林华武四家就像凭空出现在这豫州城。官方的户籍记录上,梅林华武四家家主原本十年前在豫州城的一户大户人家做下人,后来这家大户人家举家搬迁,遣散了不少下人,这梅林华武四家的家主就在其中,他们被遣散之后,拿到身契,恢复自由身,便拿着遣散银做起了贩花的生意。 可在做下人之前的记录,却是语焉不详。这显然不合常理。柳静颐有些警惕的说道:“主子,这几大家族的来历会不会有问题?” 一般洗身份的人,为了能少一些麻烦,尽可能会将过往做的正常一些,这样即便是有人追查,也能很好的掩饰过去。可这几个人几乎空白的过往,不能不让人生疑。 “主子,属下这就去查。”想通其中的关窍,柳静颐急切的说道。 “此事我已交给墨雨去办,你去查那蜂蜜究竟用来吸引什么东西,查清作 案手法,或许就能查到作案之人。” 这几日荆子言一直在研究卷宗,从华家开始,到最后一家梅家,作案时间相隔两月,背后之人每一次作案,都选择佳节前夕。 那距离目前最近的一个佳节,就是“年”。荆子言已经命人严密监视那林四郎。他非常确定那林四郎是在带人躲避某些事情,或者说某个人。 他更确定,林家一定知道些什么,但这其中的内幕,一定不能向官府言明。这个让林四郎宁可低价出售祖宅,带父兄躲避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看着这些卷宗,荆子言有些头疼,带着元谨来到林宅。除了那次来向林四郎问询案情,荆子言第一次跨入林宅,这也是荆子言买下林宅后,第一次来到林宅。 他暂时未想过要在这里住下,毕竟这里面两起惨案,在未破案之前,他不想住进来。下意识里,还有一些忌讳。林宅的后花园,是请了高人设计的,闻名整个豫州城。荆子言也想目睹一下这闻名全城的后花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荆子言穿过林林总总的长廊,来到后花园,却未曾想,在这里碰到了柳静颐。见柳静颐在花园的池塘边上走来走去,像是在找东西。紫苏和紫苑也在后面跟着寻找。他一时好奇,喊了一声:“静颐” 见是荆子言,柳静颐急忙上前拱手行礼:“主子。” “静颐,你可有所发现?” 柳静颐伸手摊开手掌,打 开攥在手掌中的帕子,只见一只蜜蜂的尸体躺在帕子中间。 “这是?”荆子言脸色一变。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夺命赤峰 帕子上那蜜蜂的尸体,个头异于寻常蜜蜂,其体型和个头都比寻常蜜蜂大一倍。 柳静颐一脸认真的解释:“主子,属下曾经在一本古医书上见过,此峰名为‘夺命赤峰’,主要生长在悬崖边,其蜂巢具有是上好的解毒药品,其价值极为昂贵。但它本身却最为致命,一旦被它所蛰,即刻毙命。” “主子,这种蜂正常不会出现在这里。” 柳静颐的言外之意,荆子言听懂了。联想到那花瓣上的蜂蜜,以及卷宗上所说,每次案件发生时,都会响起一阵嗡鸣声,他脑海中浮想出一副画面: 凶手先将涂抹上蜂蜜的花瓣放入被害人的房间,训练好的夺命寻着蜂蜜的气味找到花瓣,这些夺命赤峰控制着花瓣,让这些花瓣形成人形。凶手提前在空中洒好春梦香,让在场之人产生幻觉,忽略夺命赤蜂飞入房间的过程…… 可要想让花瓣形成人形,需要大量的夺命赤蜂,甚至是蜂群才可以得到这样的效果。但蜂群成群结队的飞往房间,还不备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思索间,柳静颐谨慎的说道:“主子,这只夺命赤峰的蜂针已经不见,说明这只蜂已经蛰过人,可林家除了大郎和二郎,未听说过有他人毙命,属下猜测,这林大郎和二郎可能是被这杀人赤峰夺了性命。” 说话间,紫苏从兰花圃中走出,一脚深一脚浅的向柳静颐走来,向前施礼:“ 主子,姑娘,奴婢在那兰花的花瓣上又找到一只蜜蜂尸体。”说罢她将那尸体递给柳静颐,便退到柳静颐身后。 柳静颐定睛一看,这又是一只夺命赤峰。她不由的问道:“紫苏,可还找到其他的夺命赤峰尸体?” 紫苏摇摇头,看向还在继续寻找的紫苑,她那边亦是一无所获。见紫苏已经停止了寻找,紫苑也从兰圃走来,垂头丧气的立在一旁。 这就对了,那夺命赤峰极不容易培养,驯养人不会轻易用它们,用一只少一只。如果整个林宅只有这两只夺命赤峰的尸体,那么就意味着,这两只夺命赤峰被用作杀死林大郎和二郎的武器。 荆子言回忆这卷宗上记载,林大郎和二郎被人发现莫名死在床上,面色恐惧,验尸说浑身无外伤,但从面部表情来看,像是惊吓所致。 忆及此,荆子言收回心思,负手而立,看向柳静颐问道:“静颐,这夺命赤峰杀人后,可有什么症状?” “回主子,根据属下所看的那本古医术记载,夺命赤峰杀人,主要利用蜂针,被害人被蛰后,只会留下一个并不显眼的小针孔。其蜂针有剧毒,人被蛰后,毒素迅速进入被害人体内,令人极为痛苦,表情狰狞,状似惊惧。”柳静颐认真的解释着。 “只是,属下有些不解,那凶手为何放过林三郎?” 这一点,荆子言也未想明白。只是想清楚这作案手法,就是一大收获 。“元谨,去这豫州城调查一下,这城内有谁在养蜂?” “主子,这不是普通的蜂,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听到荆子言的吩咐,柳静颐急忙补充了一句。 果然勘察现场还需要柳静颐,她能将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联系在一起。荆子言极为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又轻声嘱咐:“目前你和暗卫们住的那套宅院,据说闹鬼,你仔细着点,帮我把这背后作祟之人揪出来。” “是!”柳静颐拱手作揖。 见紫苑低眉顺眼的站在柳静颐身后,已然没有了此前的傲气,荆子言心下了然,这位国公嫡女,终于放下了昔日的架子,接受了现在的身份。 “紫苑”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将紫苑叫道跟前。 紫苑规矩的跪在荆子言面前::“这豫州城有着不少魑魅魍魉,你和紫苏一定要保护好静姑娘的周全。” “是,奴婢遵命。”紫苑循规蹈矩的磕了个头。 如今的紫苑,在看到林四郎的断指就像变戏法是的接活了,她眼神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当初她的兄长在战场上撕杀时,被敌人的利刃砍掉了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宫中最好的太医都未将其医好,自此兄长的左手一直带着手套。 眼前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却将那断指接活了,这不得不让紫苑对她刮目相看。 “主子,听说那林家家主和林三郎如今痴痴傻傻,属下想去看看,能否给他们医治一 番。” 荆子言点头:“好,正好我也要去再会会那林四郎,你随我一起去吧。” 已经午时,荆子言并无用午膳的打算,而是带着柳静颐她们直奔猪婆村。来到林家避世所居的茅草屋,眼前的景象与暗卫汇报回来的无异。林家家主和林三郎的确痴痴傻傻。二人披头散发,林三郎脸上不知道被什么弄的脏兮兮的,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那林家主更是时不时的从地上捡起什么就往嘴里塞…… 那老仆见状,急忙阻止林家家主。荆子言和柳静颐均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柳静颐眼尖,看到那林家家主右手上还戴着一个金灿灿的黄金戒指。主人发了疯,可这戒指却还完好无损的戴在手上,柳静颐戴着面具的小脸,嘴角微微上扬,冷冷一笑。 她上前小声示意荆子言。果然,荆子言顺着柳静颐所说的方向看过去,那金灿灿的黄金戒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荆子言冷笑,这林家一家果然有鬼。他更加确定,这林家是在躲难。 老仆见到几人到来,不解的问道:“敢问几位来此何干?” 荆子言拿出提刑司衙门腰牌,冷声到:“在下是提刑司衙门的刑名师爷,来此调查噬花鬼一案,想林家四郎几个问题。” 一听是官府之人,老仆不敢怠慢,急忙步履蹒跚的进屋请林四郎,不一会儿房中传来一声怒吼:“滚出去,让那些没用的官府之人走,我们林家已 经够可怜了,他们破不了案子,屡次来骚扰受害人是何道理!” 又一次被拒之门外。 意料之中的事情。荆子言心下冷笑,这林家是欲盖弥彰! “敢问林郎君,您的断指可接活了?”荆子言正忍着要发作间,柳静颐开口把荆子言的怒火压了下去。 屋内一时间没了动静。良久,从茅草屋内走出一个戴着黑色面纱的男子,男子一袭蓝衫,脊背有些佝偻,不时的有几声咳嗽。此人正是林四郎,只是周身单薄了许多。林四郎抬头,见到柳静颐,认出是此前在陇右为他接断指的大夫。 “原来是柳大夫。”林四郎拱手行礼,将柳静颐和荆子言让到屋内。进了屋子,林四郎这才谨慎的摘下面纱,柳静颐认出,这正是当日去找他接手指的男子。只是这林四郎的面色,相对于当日,苍白消瘦了许多。 “在下一直挂念您的断指,不知是否接活?此次来豫州办事,听到林郎君也在豫州,便央求了官府,找到您的住址”柳静颐温和的解释着。 林四郎有些拘谨的将手伸到柳静颐面前,左右翻了翻道:“柳大夫真是活菩萨,在下的断指真的接活了。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说完他起身,从里间拿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四方的檀木盒子。“在下一直想感念柳大夫的大恩大德,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柳大夫笑纳。”说罢林四郎将那 盒子推到柳静颐面前,并嘱咐道:“这是在下的谢礼,请柳大夫务必收下,这盒子一定回去再打开。” 说罢,他起身朝荆子言行了个礼,期期艾艾道:“官人,不是小人不配合官府调查,您也看到家父和兄长的情况,小人常年在外,委实不知道家中情况,还请官人绕过小人。” 荆子言一时错愕。林四郎看向他的眼神中有难过,有请求,还有一丝恐惧。林四郎恐怕有难言之隐,又担心隔墙有耳。 罢了,既然林四郎不敢言,他也无法强迫。荆子言缓缓开口道:“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了。” 说完他让柳静颐带上盒子,走出茅草屋。 路上,荆子言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柳静颐:“静颐,那林四郎的手真的断过?是你帮他接好的?” 柳静颐点点头,将经过仔细的向荆子言解释了一番。“想不到静颐的医术已经如此精进了。”荆子言感叹着。以往他只以为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学医大夫,自己身体的一些毛病也习惯让她诊治,却未曾想,她的医术已经如此高超。 “主子,这林四郎似是在惧怕什么。”柳静颐把荆子言的思绪拉回。 荆子言表示赞同。“派人继续盯着林家,保证林家的安全。” 柳静颐跟荆子言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仍待闭门不出,日日诵经拜佛。回到西花厅,柳静颐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那方盒子。看到盒子内的东西,柳静颐不仅惊呼 一声“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中求救 盒子中,有两个二十两的金元宝,一对精雕细刻的金镯子,两个金戒指。荆子言微微一笑,让人拿来秤称了称,这些金子足足有六十两。 柳静颐心花怒放,一时忘形,拿起一块儿金元宝开心的笑着:“想不到着林四郎这么大方,一次报酬居然能付六十两黄金,一两黄金兑二十两现银,那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 林四郎的诊金在陇右的药炉已经付过,这些是额外的报酬。医馆行医的大夫,有个不成文的惯例,诊金交给医馆,病人额外的报酬归大夫。 所以这些报酬都归柳静颐,按照荆子言立下的规矩,柳静颐行医所得,三成给公中,七成留给自己。 柳静颐拜着指头算着,付给公中三成,还剩八百四十两……荆子言看着柳静颐那裂开的嘴,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他忍着笑道:“瞧你这财迷样,平日里我给的赏赐也不少,也没见你乐成这样。” 闻言,柳静颐这才意识到一时忘乎所以,忘记荆子言在场。她收起笑容,正色解释道:“主子的赏赐,是给主子办差所得,而这是属下的行医所得,不一样。” 在荆子言看来,二者并无区别。可在柳静颐眼中,这二者有着天壤之别。给主子办差,哪天主子不再需要她,那赏赐也就没有了;但行医所得,是通过自己毕生所学所得,一生受用,无论何时她都能有一份收入。 这不一样! 荆子言未深 究其中的不同,让柳静颐带着盒子退下休息。 柳静颐这才拿着盒子回到宅中。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紫苏和紫苑目瞪口呆的盯着盒中的金子,惊奇的问着:“姑娘,这?” 柳静颐略带骄傲的说着:“这是我给林四郎接活手指的谢礼。” 她从盒中将那两只金镯子拿起,递给二人一人,柔声道:“给,这镯子你们一人一只”。 二人见状,急忙跪下谢恩:“奴婢谢姑娘赏。” 紫苑第一次从柳静颐的脸上那骄傲的表情,那通身的傲气,那恣意的姿态,仿佛是从前的自己。不同的是她的骄傲源于高贵的出身,而柳静颐则是凭借一双能赚钱的手艺。 家族未落魄之前,她一直对姑娘自己抛头露面赚营生所不齿,她认为千金小姐就该安于后宅,出嫁前从父,出嫁后从夫,学习管家之能,嫁后当一个端庄持重的当家主母。 可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家族健在。无论是父母家还是夫家,家族健在。可一旦遭遇灭顶之灾,她们这些高门贵女,顿时从云端落入泥淖,管家之能再无用武之地,无任何生存技能,只能卖笑为生。 高贵的出身,说到底还是别人给予的。别人能给,也能收回。但一技够安身立命的本事,却是谁都收不回的。虽然无法人前显贵,却也能小富即安,不受人欺辱。这种安稳日子,足够了。 紫苑这才明白,为何这个丑姑娘,能 得到荆子言的青睐。 “哎呀,快起来,只要你们待忠心,我定会好好待你们的。”也只有这时候,柳静颐才会显现出一些女儿神态。 柳静颐待身边之人向来大方,尤其是对紫苏,这个从小在她身边的长大的姑娘。紫苏跟紫苑不一样。紫苏是她还在青州沐王府时,被荆子言指给柳静颐当丫鬟。后来从沐王府出来时,荆子言要了紫苏的身契,紫苏陪着柳静颐一起长大。关系自然更亲厚一些。 赏赐完二人,她让紫苑拿着两个金戒指去当铺当掉,换成现银。两个金戒指并不重,她留着无用,不如换成现银。 等紫苑离开,柳静颐让紫苏搬来平时放银两的檀木盒。买完籍契、置办完产业后,她剩余的银子已经不多,偶尔会出诊收点诊金,有的病人大方,会给一些报酬,如今这个小木盒里已经有小一百两银子。 她让紫苏将其中一个二十两的金元宝拿到银号兑成银票,共四百两,给公中账房缴三百六十两,还剩四十两。另一个金元宝则留着备用。这一百四十两银子,足够她过一个好年。 当时在柳州时她拿所有积蓄,再加上荆子言的帮助,盘下知子药炉,得到经营权,后又并入益合堂,这份收益年底会结算。距离年底还有十几天,到时候又有一笔收益。 林四郎给的这些报酬是锦上添花。不是她财迷,而是她太需要钱,她想尽力给自己还有 身边之人一个安稳的未来。 她从未想过把希望寄托在荆子言身上,更不是墨雨。看着林四郎装金子用的那檀木盒,比她自己的檀木盒精美了不知多少倍,她暗自感叹,果然林家家大业大,拿出手的东西也非凡品。 她把那金元宝拿出来,放入自己的檀木盒,上锁,小心的把钥匙放在随身的荷包中。然后兴致勃勃的拿起林家的檀木*盒仔细把玩起来。这檀木盒子大概有一尺见方,盒子上面雕刻着三只在林中嬉戏的麋鹿,麋鹿的上方是飘在空中的祥云。祥云环绕,寓意吉祥如意。雕工精美逼真,盒身上雕刻的是同样的图案,配上纯金打造的如意平安锁,给人的一种富贵大气之感。 精美的盒子让柳静颐移不开眼,她爱不释手,这盒子不用再给林四郎送回去,她想着等忙完这个案子,找一个好匠人,给这锁配个好锁头,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小金库换成这个盒子。她看看盒子外面又看看盒子内里,欣喜间,她微微皱眉,这么精美的盒子,内里为何有小瑕疵? 盒子的底部有一丝细小的裂缝,正常的工匠做工,都会将连接处做的严丝合缝。可这盒子的底部跟盒身连接的地方,居然有一层裂缝。柳静颐顿时对这盒子失了兴致。她压下自己的失望的情绪,使劲儿推那底板,希望把那裂缝合上。可谁知一个巧劲儿,那裂缝却越来越大,柳静颐 索性沿着那裂缝拉开底部。 拉开的瞬间,她瞪大了眼睛。原来这是一个夹层,打开这个夹层,里面出现一张纸。柳静颐打开纸,上面赫然写着“救命”“惜月阁”、“花香村”几个字。 柳静颐这才明白,林四郎这是趁给她报酬的时机,给他们传递消息。用这种隐秘的方式传递消息,看来林四郎深知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却不敢向官府坦言。 柳静颐小心的将纸放入袖中,抬头才发现天色已晚。她把玩那紫弹盒字太久以至于忘了时间。此时,紫苏和紫苑办完差事回来。 紫苏将剩余的四十两银子交给柳静颐。紫苑也从当铺回来,将一个钱袋交给柳静颐:“姑娘,那戒指的虽然外表华丽,但重量不足,两个戒指只当了十两银子。”紫苑有些不满的说道。 柳静颐柔声安慰道:“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毕竟那戒指那么小,又那么轻。”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默默叹了口气:“你们二人随我去一趟提刑司” 提刑司衙门中,荆子言正在后院正堂安抚被吓破了胆的焦震。天刚刚擦黑,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朦胧间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吓的缩进了被子,用被子死死的蒙住全身。良久那动静才离去。 如今焦震面色死灰,无力的歪在榻上。柳静颐上前给他和荆子言行礼,后为焦震把脉,“主子,大人这是过度惊吓。属下给大人开一剂 药,让大人养养神。”柳静颐说着,写好药方,吩咐紫苑去抓药。 “多……多谢柳大夫。”焦震哆哆嗦嗦的道谢。 柳静颐向荆子言投去不解的目光。 “大人,您先好生休息,在下命人在外面守着您。”荆子言说道。 “师爷,你别走,你别离开我。”听闻荆子言要离开,焦震急了,拽住荆子言的衣服不让他走,这时的焦震,已经完全没有一位正五品下的官员的威仪,他只想保命。 荆子言有些无奈,又坐回焦震对面。“静颐,这么晚来提刑司,可是有发现?” 柳静颐从衣袖中拿出那张纸,恭敬的递给荆子言:“主子,这是在林四郎所赠的盒子中发现的。” 荆子言看到纸上的字,脸色一变:“惜月阁?” 这惜月阁他听过,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主要做杀人生意。但凡有人下单付定金买人性命,惜月阁不问事主,不问原由,不问死者,哪怕是朝廷命官,只要有人买了他的命,他们也照接不误。 嚣张至极! 但是十年前,这个组织因为内斗,逐渐隐匿起来,江湖上再也未听到过他们的消息。“大人,在下要去查一桩要紧的事情, 恕在下无法奉陪。”荆子言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焦震虽然看着迂腐,但心中跟明镜似的。自从经历私矿案后,他再也不相信有什么鬼神,他知道豫州这案子是有人在作怪。 但他真的宁愿背后作乱的是 鬼。因为有些时候,人比鬼更可怕。他自认来到这豫州后,一直在府中吃斋念佛,为何那背后之人还要找上他…… “哦,对了,是师爷,师爷一直在调查。”他心中嘀咕着。他很矛盾,作为朝廷命官,他想支持荆子言查下去;可私下里,他又不想支持他,毕竟命重要。 都说名节比命重要,可焦震宁愿苟活,也不愿丢了性命。 他瞄了一眼纸上的字,只一眼他就觉着心惊肉跳,那纸上的惜月阁三字,触目惊心。他清了清嗓子,弱弱的跟荆子言商量:“师爷,要不咱先歇两天,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也得置办一些年货,你看拙荆马上就要到了,荆夫人也马上要到了。还是先置办尽早准备年货,以备她们到豫州顺利安置。” 听到焦震说要歇息,荆子言一股怒气由心而生,以前只觉着他是官混子,如今看来,确实是非不明! “大人,这案子一日不破,豫州城的百姓, 便一日无安宁,大人不妨去街上看看,这豫州城哪有迎接新年的样子?”荆子言寒声道。 焦震一时语塞。荆子言说的有理。焦震作为朝廷命官,自然需要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时却漏了怯。 “主子,不如先让属下去打听打听那惜月阁的事情?”柳静颐主动请命。 第一百七十五章 险象环生 “此事事关重大,等墨雨和寒澈回来,你们一起去调查。”荆子言神色凝重。“你先回宅里,我已经让墨雨去查那四族的来历,等墨雨的消息,再做打算。” 涉及到惜月阁,荆子言格外谨慎。当年他在青州巡视遇刺,就有惜月阁的影子。两年来他一直命墨雨暗中追查惜月阁的下落,但未曾查到任何消息。 “师爷?师爷?”见荆子言陷入沉思,焦震不停的喊着,这才拉回荆子言的思绪。 “大人”荆子言略带歉意的回道。焦震是个老油条,这一点他从不避讳。“师爷,我看不如这样,这段时日就先暗中打探消息,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我就在这提刑司衙门里称病不出,其他事情就让手下人去做。” 焦震知道荆子言身边有人护着,但他没有。他身边就只有一个张涛,虽是个捕快,但功夫并不高。张涛没有荆子言身边之人的功夫,更没有荆子言的眼界和手段。本来身边人手不多,他不想让他身边的人涉险。 但这张涛,如今却想着跟在墨雨和寒澈身边长见识。跟在焦震身边多年,张涛未曾见过接触过像荆子言这样的人,下意识里他觉着跟着墨雨和寒澈,会有一番收获。 焦震眼神中充满哀求:“师爷,你能不能让你的护卫这两日守着我,那张涛虽说会些功夫,终究不如师爷的护卫,师爷能否借一下你的护卫?我给他们报酬。” 焦震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荆子言有些无奈:“大人,无需您给报酬,我让元谨日夜守着您。” 这样,焦震才算放下心来。他已经不想回房间睡,晚上就在书房歇息。 荆子言回到西花厅,躺在床上却无任何困意。惜月阁……其实他也注意到一个疑点,焦震所听到的窸窣声,究竟是否是那嗡鸣声。如果是,背后之人为何盯上了提刑司衙门? 事发之后,他只顾安抚焦震,尚未调查焦震的房间。辗转反侧之际,荆子言决定起身去探查焦震的房间。走到焦震卧房所在的院子,见其房间亮着灯,荆子言顿感奇怪,推门进入,发现柳静颐三人蒙着面纱紫苏和紫苑在寻找线索。 见荆子言推门进来,柳静颐急忙上前递给荆子言一个帕子:“主子,这房间中有春梦香,主子小心别吸入。” 房间中虽然被洒春梦香,却未在房间中找到花瓣,而是在焦震房间外面的窗台下,找到了几片散落的花瓣。那花瓣还是新鲜的,上面涂抹着蜂蜜。与在林宅和梅宅发现的花瓣上的蜂蜜相同。 现场勘察完毕,柳静颐急忙让荆子言离开焦震的房间。回到西花厅,柳静颐将发现告诉荆子言,并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荆子言:“主子,这是清新凝气的药丸,可化解那春梦香的药效。” “看来这提刑司衙门也被盯上了。”荆子言寒声道。 “ 主子,属下怀疑,这衙门内有内奸。”柳静颐谨慎的低声道。 荆子言点点头。看来这案子急不得。 “静颐,你先回宅中,那宅里也不太平,还需要你去盯着。” 柳静颐不放心荆子言,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玉瓶道:“主子,这是解毒丸,能解大部分的毒药。” 她把玉瓶放到书案上,带着紫苏和紫苑回到宅中。柳静颐突然感觉,这豫州之事,比此前陇右更加的险象环生,却又不得要领,如今她已经知道杀人手法,可背后究竟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知道宅中闹鬼后,柳静颐便不敢入睡,吩咐紫苏和紫苑轮流守着,可至少在她回来的这两天,并未发现闹鬼之事。 她更想去打听惜月阁的消息,可那惜月阁已经隐匿,在平民百姓中并不容易打听到。 只能等。等墨雨和寒澈打听到的消息。 他们二人回来已经三日后,距离过年又近了些。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豫州城,被噬花鬼的阴影所笼罩,并无任何过节的迹象。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生怕被噬花鬼找上。 寒澈在积阳山的悬崖边,的确发现了夺命赤蜂的身影。只是寒澈在积阳上边守了几天,都未见到驯养之人。这让荆子言更加确定,那背后之人可能会在过年时动手。在此之前,只能加紧对林四郎的看护。 墨雨耷拉着脑袋,吞吞吐吐的说出了一条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为了打探这消息,墨 雨做出了巨大牺牲。他在豫州城里的雁栖坊流连了数日,那是豫州城的有名的勾栏瓦舍之地。往日这雁栖坊一到晚上便莺歌燕舞,络绎不绝的客人鱼贯而入,莺莺燕燕的姑娘们穿的花枝招展的在门前迎客…… 原本墨雨就想随便找个能喝酒的地方,在大厅里坐坐,听听这些客人们的闲谈,试图从中得到一些线索。只是未曾想这雁栖坊也受到噬花鬼的影响,白日里闭门谢客,晚上也无客人上门。 他一不小心便成了这豫州城里少许大胆的敢出门玩乐的客人之一。 他成了雁栖坊的青楼、妓馆、酒楼争抢的对象。为了争夺这为数不多的客人,雁栖坊街道上的楼阁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对待墨雨这种长相英俊的男子,每家都派出自己上好的姑娘的前来招待他,且费用打八折。困难时期,薄利多销…… 于是他拿着不多的银两,得以顺利的在雁栖坊内流连几天,但始终一无所获。 最后一次他进入一个叫迎花阁的地方。这迎花阁是豫州城有名的销金窟,里面的姑娘大部分来自官方教坊司。教坊司的姑娘之能进入民间青楼,这其中又少不了一番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无论如何,迎花阁的姑娘的确要比其他地方的姑娘清丽高雅,少了些抚媚,多了些清冷。这里的姑娘从不媚俗,不谄媚,既能与客人吟诗作赋,也能谈地,更能与客人弹琴下棋, 各个才艺超群,头牌、花魁可以自己挑客人。这里也是富豪乡绅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当然这里的花费更高。与一个二等姑娘打个茶围就需要五两银子,住一晚需要十两银子。更遑论一等姑娘……自古能逛青楼之人都不差钱,更不缺爱附庸风雅之人。 墨雨早就听其他楼里的客人,说这迎花阁如何如何,苦于自己囊中羞涩,来不起这迎花阁。 但墨雨就拿着那羞涩的钱袋子,径直闯入了迎花阁。 出乎意料的是,墨雨在这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线索。接待墨雨的是一位叫绿蕊的一等姑娘,谈吐不俗,住在迎花阁三楼。平日里根本不会出现在大厅里接客。只因这大半年来阁里受噬花鬼影响,生意惨淡,绿蕊才屈尊降贵来到二楼,又从二楼降至大厅,只是希望能多招揽些生意。 墨雨一进迎花阁,便引起了轰动。大厅里的姑娘如久旱逢甘霖般围了上去。还是迎花阁的妈妈解了围。那妈妈刚要开口问墨雨,便被绿蕊截住了花头。绿蕊缓缓上前,盈盈一礼:“这位郎君可是第一次来?”绿蕊见墨雨眉宇间颇为英气,相貌堂堂,言行举止像是习武之人,喜上眉梢。 绿蕊从小崇拜习武之人,如今遇到这么一位即会习武,长相又英俊的。要知道平日里她所见的习武之人,要么是目不识丁的莽汉,要么是身材魁梧的粗人,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可她眼 前这位,虽说是习武之人,却也是待人彬彬有礼,对这样的人,她难以拒绝。 未曾犹豫,就将他带入自己的房间。她不断的给墨雨献着殷勤,一时弹琴,一时倒酒,倒让墨雨有些手足无措,频频躲避绿蕊的示好。 无奈之下,墨雨向她亮明身份,提及来意,想打听那四大花商。 那绿蕊对墨雨早已芳心暗许,对他所问当然知无不言。绿蕊把平时客人们对这四大花商的印象,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同时还告诉墨雨,在刚开始有噬花鬼作乱的传言时,那梅溯君还曾经酒后豪言,说他才不怕什么饿鬼,他们就是活着的恶鬼。 离开迎花阁时,那绿蕊还对墨雨恋恋不舍。但对墨雨而言,确是一场酷刑。他不敢在荆子言面前提起这场艳遇。只是捡了其中的重点汇报。 “主子,听说原来四大花商所服侍的主家姓花,是有名的大善人,见他们四个饿的昏在街头,才将他们收留下来。”墨雨顿了顿,回忆这绿蕊当时所言:“后来花家搬走,因为花家家主当年的家乡,豫州蛀县下瞎的花香村被一场诡异的大火屠村,无一人生还。花家家主的老母因回乡祭扫,死在那场大火中,家主在这豫州睹物思人,便卖掉宅院搬走了。” 什么?被屠村?荆子言瞳孔一震。他想起林四郎传出的那张纸条,上面就有这个地方。这几日他翻县志,得知那花香村隶属与 蛀县,位于其西北方的一个小村子,村子里人人种花,花香四溢,故命名花香村。那里的村民人人懂得花的种植技术。 他始终未想明白,这惜月阁与那花香村有什么联系。如今听到被屠村,这让他不得不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能将一村子的人团灭,非常人所能。 顾不上墨雨那有些不自在的表情,荆子言迫切想知道花香村的过去,以及那起火的原因。 这需要卷宗,更需要去那花香村走一趟。“墨雨随我我去找到大人,调花香村的卷宗。” 见荆子言和墨雨离开,柳静颐悄悄跟寒澈开起了玩笑:“寒澈大哥,你猜墨雨大哥是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 寒澈不知道柳静颐为何有此一问,一脸茫然的看向柳静颐,摇摇头。 柳静颐噗嗤一笑:“你看墨雨大哥脸上那表情有些不自在,我猜他是从雁栖坊那边回来,因为他身上有很浓的脂粉味。” “啊?看来墨雨大哥这几日一定过的很精彩。”说完,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真……真的?”寒澈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柳静颐。 柳静颐认真的点点头:“等墨雨大哥回来,你可以抽空问问他的有没有艳遇。” 寒澈顿时有些羡慕,还有些心里不平衡。他在积阳山上风餐露宿几天,而墨雨则在温柔乡里过了几天。 “不行,我要跟他换换差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华宅出售 这几日,受到惊吓后的焦震,如同一只惊弓之鸟,除了早晚给那噬花鬼上香外,躲在书房里门窗紧闭,精神高度紧张。即便是元谨日夜陪着他,都无法安抚他内心的惶恐。 对于焦震的状态,荆子言颇为不解,一个正五品的朝廷命官,为何对于一个装神弄鬼的宵小之徒如此惧怕。为了不再给他增加压力,他未将在窗外的发现告诉焦震,只是将这几日的进展告知焦震,并提出去一趟花香村,调取蛀县的卷宗。 “大人,在下以为,那花香村的大火与这噬花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必须去一趟。”荆子言郑重其事的说道。 未曾想,焦震直接开口干脆的拒绝:“师爷,你要在府中保护本官的安危,调查的事情就交给你手下之人去做吧。” 焦震的确怕丢了性命,可更深一层是,他忘不了离开刺史府时,方简之语重心长的对他说的一句话:“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查案他的确不如荆子言,可混迹官场多年的焦震,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反复琢磨方简之这句话,在他多方打听下,才得知方简之的一个庶女嫁给了五皇子做妾。 一直以来,四皇子和五皇子不合,这方简之将女儿嫁给五皇子做妾,也就意味着这方刺史是五皇子的人。从方简之对待这噬花鬼的态度来看,焦震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安:难道这豫州之事 ,有五皇子的身影? 在琢磨透方简之这句话后,焦震终于意识到这豫州之事,背后并不简单。办事不力无非就是领个大不是,可一旦站错了队伍,粉身碎骨。 可这背后的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焦震无法与荆子言言明,只能暗中阻挠荆子言查案。焦震反常的态度,终于引起荆子言的注意。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大人,您可有难言之隐?” “咳咳”焦震尴尬的咳嗽两声:“本官只是惧怕那噬花鬼,怕万一驱鬼不成,反遭其害。” 荆子言微微皱眉,他本能的认为,焦震此番话定意有所指。未等他开口,焦震像话家常般道:“本官毕竟人微言轻,你看方刺史,正四品上的职位,家中还有一个女儿在侍奉五皇子,不照样被这噬花鬼扰了清净?” “本官是人,不是神,有七情六欲啊……”焦震意有所指的说道。 荆子言终于听懂了,恐怕这其中事涉五皇子。只是目前尚不清楚,这是五皇子个人行为,还是涉及皇子争夺。 荆子言有些无奈,言语清冷道:“大人放心,在下自会有分寸,断不会让这噬花鬼反噬。” 看荆子言那决绝的样子,焦震知道劝不住他,只能用权利卡着,不给他调阅卷宗的手令。焦震的意思很明确,你可以查,但只能自己去查,不能动用官府的力量。 “大人放心,大人既然不让用官府的力量,在下 不用就是了。”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焦震的书房。留下焦震*一声长叹:“年轻人还是意气用事啊……” 回到西花厅,荆子言周身升起一股寒气,随时想发作。墨雨、寒澈,柳静颐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惹此时的荆子言。 荆子言双拳紧握,一拳打在桌子上,怒道:“十年寒窗苦,难道就只为自己牟利吗!” 寒澈、柳静颐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倒是墨雨开口道:“主子,不如让属下去一趟花香村,打听一下情况,其实好些事卷宗未必会记载。” 柳静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焦震卡着不给卷宗的调令,再联想到荆子言刚刚说的话,也意识到此事或许非比寻常。她认真的说道:“主子,属下愿一同前往。”柳静颐诚恳请命,“属下像来能问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或许能找到隐藏的线索,毕竟隐藏在背后之事,卷宗不会记载。” 荆子言怒上心头,听到二人的劝说,才稍稍消气,寒声吩咐:“寒澈,你命人看好林四郎家,亲自盯着积阳山上的杀人赤蜂,再派人查查,除了积阳山上,这豫州可还有其他地方会有杀人赤蜂。” “墨雨你去调查花香村,静颐回宅中,务必看好宅院。” “属下也想去花香村。”见不让她去花香村,柳静颐一时情急,忘了规矩。 墨雨出言提醒:“静颐,按主子吩咐行事,莫忘了规矩。 ” “可是……”柳静颐有些不满。 荆子言沉声道:“我让你留在宅中,是让你揪出宅里的闹鬼之事。花香村固然重要,可毕竟是过去的事情,能查出多少尚且未知,但宅中之事才是当下之事。” 柳静颐这才歇了去花香村的心思。荆子言一直说这宅子有鬼,可柳静颐住进来多日,并未发觉宅中闹鬼。看来她得出去打听打听了。 三人从西花厅出来,柳静颐打趣墨雨:“墨雨大哥,这些时日,在雁栖坊可否遇到红颜知己呀?” 墨雨顿时脸上一红,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怎么知道?” 柳静颐轻笑:“你身上那么浓重的脂粉味,想闻不到都难!” 寒澈也来凑热闹:“那雁栖坊的姑娘怎样?是不是很销魂?” 墨雨从脸红到脖子:“我……我是为了查案。为了打听那些消息,我可是做出了巨大牺牲……” “哦?巨大牺牲哦……”柳静颐奸笑着,故意拉长了字节。 “墨雨,要不我要跟你换差事,我也想去牺牲一下……”寒澈同样奸笑着跟墨雨商量。 “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小心我禀告主子,让你们俩吃不了兜着走。”墨雨恼羞成怒。 “哎呀,寒澈大哥,你看墨雨大哥生气了。”柳静颐继续笑着拱火。三人说说笑笑的离开了提刑司衙门。 与墨雨和寒澈分开,柳静颐回到宅里。既然不让她去花香村,她就查查这宅中闹鬼的事情吧。 听墨雨说这宅院是以每月三百文的价钱租下的,的确便宜,原因就是闹鬼。可她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并未遇到任何奇怪的事情。前院的影卫们也未遇到任何奇怪之事。 这就奇怪了! 距离过年还有五天。 柳静颐带着紫苏和紫苑出门采买年货,顺便去房市的牙行转了转。这一转,就让她发现了一件新鲜事儿。那华家的宅子居然也被挂在这牙行。华家家业与林家不相上下,华家也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听华家在牙行盯着的小厮说,华家公子逝去后,家主华玉请一蹶不振,故而要卖掉宅子搬走。柳静颐心下一紧:“又要搬走?” 华家,柳静颐打听过,家主华玉清刚过不惑之年,家中一妻一妾。正妻无所出,华公子是妾所生。虽非正妻所出,但因正妻无子,华玉清一直将这个庶长子当作继承人来培养。 唯一的儿子被淹死,华玉清备受打击,只觉偌大的基业无人继承,一时心灰意冷,对未来失去了希望。柳静颐有些好奇,华玉清刚过不惑,还能继续生育,尚未到衰败之时,这华玉清怎么就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呢? 而且距离过年仅剩五天时间,这时候家家户户该为过年准备,即便搬走也会等年后。这不合常理。 看着华家登记在牙行的宅院,柳静颐这才发现,华家要卖的居然是两套宅院,除了本宅,另一套居然是她所居住的那套宅 院。 因为本宅死过人,被定为凶宅,本宅按市价的一半出售,两千五百两银子。她所居住的那套宅院,不如本宅大,且一直被传闹鬼,只卖一千两银子。 两套宅院是昨天才登记的,并标记了“急售”的字样。 柳静颐决定去华宅一探究竟。便对华家的小厮道:“我是外地人,初来乍到,想买套宅院,既然贵府的宅院想出售,可否带我去贵府看看?” 牙行管事见有人来询问华宅,诚恳的说道:“小郎君,我得事先跟您说明,您再做决定,这华宅是凶宅,华家公子莫名死在后院的池塘里。” 柳静颐故作惊讶,“啊?” 管事点点头。“那……那就是凶宅喽。那这价钱也有点太高了,两千五百两买套凶宅?” “不买不买。”柳静颐作势就要走。 华宅小厮急忙拦住柳静颐:“不瞒小郎君,您先去看看宅院,我家家主说,这价钱好商量。” 柳静颐想了想,故作为难的说道:“那好吧,我就先去看看宅院。” 在牙行管事的陪同下,柳静颐随着华宅小厮进了华宅。三进三出,四四方方的大宅院,应该有不少的丫鬟仆人,可柳静颐穿过前院,进入内院,也没见到一个丫鬟小厮。在内院,柳静颐见到了华玉清。 原本宅院买卖之事,由家中管事负责即可,可此时来接待柳静颐的居然是华玉清,他身边跟着一个丫鬟。 “华老板,打扰了,在下听说 这华宅要卖,想来看看。”柳静颐上前拱手说道。 虽然柳静颐着了男装,可华玉清一眼就看出,眼前之人是女扮男装,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华玉清不语点破。 “小郎君是为自己买宅院还是替家中来买宅院?”这一句,柳静颐就已经知道眼前之人认出自己是女办男装。 “在下自然是为主子办事!”柳静颐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打量华玉清。外面都传华玉清心灰意冷,精神不振。的确眼前的华玉清神色憔悴,修长的身材略显佝偻。右手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但走路步履沉稳,呼吸均匀。 “这是个练家子!” 但身上那股药味,柳静颐隔着几丈都能闻到。那是常年用药所致。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宅中闹鬼 常年用药的练家子,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柳静颐提高了警惕,她想起林四郎所提到的“惜月阁”。 虽然略显老态,但那华玉清仍然中气十足,声音浑厚:“既然是为主家办事,在下多一句嘴,敢问小郎君府上家主贵姓,作何营生?” “家主姓荆,做药材生意,近日刚刚来到豫州,来这豫州为了谈生意,宅子并不常住,只做歇脚用。” 看柳静颐的身着上好的绸缎长袍,举止大方得体,目光清澈,华玉清心中暗暗盘算,他阅人无数,等闲之辈都逃不过他那双如锐利的双眼,眼前之人不像撒谎。 “那小郎君先来随我看看宅子。”华玉清收回暗暗打量柳静颐的眼神,朗声说道。 柳静颐顿时心生疑惑,她没想到华玉清会亲自带她看宅子。华家这么大的家业,即便没有丫鬟仆从,接待并不重要的外客,由管家来安排即可。即使没有管家,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丫鬟,由此人引路也未尝不可,可华玉清居然亲自接待,理智告诉她,这不正常。 更让柳静颐想不到的是,华玉清对着身后的丫鬟,声音极其温柔的说了句:“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带客人看看宅子。” 丫鬟向华玉清行了个万福礼,便转身退出。但在出门时,丫鬟身形一晃,差点摔倒,柳静颐距离丫鬟较近,伸手扶了一把。华玉清一个箭步急急凑上前,面色焦急的问道她:“你没事 吧,来,我先扶你去休息。麻烦牙纪兄弟带这位小郎君看一下宅院。” 说罢,华玉清略带歉意的解释:“这是在下的房中人,这几日身体不太好,容在下先送她回房。” 柳静颐拱手表示理解,目送华玉清扶着那女子走出正堂,若有所思。她朝着牙纪道:“那就麻烦牙纪兄弟带我看看宅院。” 她其实想去淹死华小郎君的池塘看一看。随着牙纪的脚步,柳静颐边走边与他聊天,她带着好奇和不解的问着:“牙纪兄弟,你说这华宅这么大的宅子,怎么也看不到丫鬟仆人呢?” “小郎君这就有所不知了。”牙纪像是在彰显自己对宅子的了解,献宝似的滔滔不绝的说道:“这华宅在华小郎君出事后,家主恼羞成怒,将当日照顾华小郎君的丫鬟全都发卖了。这几日华宅要出售,这华家家主呢,就把家中的丫鬟仆从全都遣散了。” 说完,他又略带惋惜的说道:“真是可惜,那华小郎君虽然只有十岁,但已有清贵公子的模样,且乐善好施,经常接济贫苦百姓,也常常照顾我们这些小本生意,我们这些人都记着华小郎君的好呢。哎……真是太可惜了。” “真是好人没好报啊。”牙纪叹息着摇摇头。 不等柳静颐开口,他又自言自语道:“哎,这华家家主或许是命中无子吧。” 柳静颐心中一咯噔。在正主的家中咒人家无子,任谁都不高兴。她 看向牙纪,正色提醒道:“牙纪兄弟慎言。” “哎,这事儿全豫州都知道,华家正妻一直无所出,年过四十尚无继承人。华家大娘子为了求子在云阳观举办过盛大的法事,并发过宏愿,如果能顺利得子,便会在得子之年,给豫州城的百姓每人发十文钱。” 说起当年之事,牙纪记忆犹新:“在华家家主四十一岁那年,家中的妾室终于生了个儿子,当年我们都在华家领了十文钱。” “华小郎君出事后,华家家主又去云阳观求子,磕头磕的头破血流,说什么自己罪孽深重,一切报应都由他自己承担,不要累及他的子女。” 柳静颐心下一惊,牙纪后面说的华她未在意,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玩笑道:“听你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难道说牙纪兄弟亲眼见过?” 牙纪见柳静颐不信任他,有些恼怒道:“那是自然,那华家家主去云阳观那天,我正好也在观中为我家娘子祈福,自然是亲见。当时我家娘子快要生产,我自然得去观中祈福。” 柳静颐的脸上看似风平浪静,但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报应”一事。思索片刻,抬头见牙纪正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玉皇大帝、三清真人、各路神佛保佑,我家娘子给我生了个大胖儿子。” 柳静颐心中一笑,这牙纪佛教道教都搞不清,就在这儿拜。但她未表露出来,面色平静的朝 牙纪说道:“牙纪兄弟,我想去看看淹死华小郎君的池塘。你也知道,我是为主子办事的,这宅里所有事情,我都需要向家主回禀。” 听到要去那池塘,房牙子连忙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卷递给柳静颐,一脸为难的说着:“这是一张华宅路线图,按照这路线图,小郎君就能找到那池塘的位置,那是死过人的地方,请恕小人不想沾染了晦气。” 柳静颐点头表示理解,接过路线图,带着紫苏和紫苑往华宅后院走去。在那池塘边,她们找到了已经死去的杀人赤蜜的尸体。 果然不出所料!结合牙纪所讲,与柳静颐所见到的华玉清联系起来,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带上紫苏和紫苑,柳静颐健步走回提刑司衙门。 荆子言正在书案旁查阅几个案子的卷宗。柳静颐上前拱手行礼:“主子,属下怀疑,那华家家主可能是惜月阁之人。” 瞬间,荆子言从卷宗中抬起头,一脸震惊又疑惑的看着柳静颐。柳静颐将去华宅的过程详细回禀了一遍。 听完柳静颐的诉说,荆子言陷入沉思。他用笔将案件相关之人写在纸上,并在报应二字上画上了圈。 “主子,华玉清身边有个丫鬟如今有孕在身,华玉清极其重视,亲自照料。”见荆子言圈起了“报应”二字,柳静颐又适时补充了一句。 “属下以为,华玉清出售宅院,与林家一样,是为了避祸。”柳 静颐猜测道。 “报应……”荆子言盯着这两个字,平日里如果有人跟他提起报应,他并不信,但这次的事件,用报应才能解释清楚。只是这里的报应,或许不是神佛的惩罚,而是人的复仇。 他思索片刻,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柳静颐问道:“静颐,你还记得此前我们推测,这四大家族可能做过伤天害理之事。那我们来做个假设,如果那花香村的屠村,是惜月阁所为呢?” “一夜之间,将一个村子屠尽并焚烧,非常人所能。如果是惜月阁所为,也就能解释的通了。”荆子言沉声道,“如你所说,如果这四人真的是惜月阁之人,那当年花香村的屠村,就不简单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梅溯君的场景,梅溯君躺在病榻上,病怏怏的歪着身子,呼吸不均。如果不是荆子言扶他时,触碰到他掌心和指尖的茧子,他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病秧子是习武之人。 “主子,属下想再去一趟林家。那华玉清是练家子,如果那林怀心也是习武之人,那这几人或许真的不简单。”柳静颐谨慎的说道。“还有那武家……” 荆子言知道柳静颐话中的意思,确定那武悠衡是否是习武之人,方法很简单。当天夜里武家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乱。武家进了贼,那武悠衡手持长剑,与黑衣人紧紧的厮打在一起,黑衣人不敌武悠衡,负伤而逃…… 提刑司衙门里 ,荆子言一直与柳静颐对弈,等待着结果。子时过后,负伤而逃的黑衣人纵深跃入提刑司衙门,撤下遮脸的面罩。 这是墨雨亲自带出来的徒弟——风翊。风翊健步来到西花厅向荆子言回禀:“启禀主子,属下已探明,那武家家主身怀绝技,从他的武功招数来看,像是已经销声匿迹的惜月阁之人。” 荆子言长输一口气,找了他们这么长时间,自从他们遇刺后,这是第一次听到惜月阁的消息。见风翊胳膊往下滴血,荆子言缓声道:“静颐去给风翊看看伤。” “下去疗伤吧。” “谢主子”风翊谢过荆子言,退出西花厅。柳静颐也随之退出,给风翊包扎好伤口,又回到西花厅。 “主子,属下有个办法,引出那幕后之人……”柳静颐在荆子言耳边轻轻耳语了一番。 柳静颐回到宅里时,已是丑时。案子终于有了突破,柳静颐感觉思绪中的乱麻开始慢慢理顺。正开心时,她脚步刚踏入后院,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春梦香味道。 她急忙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三粒药丸分给紫苏和紫苑,自己吃下一丸,按下心中的慌张,推开房门。 房间中有浓浓的春梦香的味道。紫苏和紫苑终于闻到了房中的味道,刚要喊叫,便被柳静颐制止。已经提前服下解药,她们不会着了道。柳静颐用眼神示意二人别出声,四下检查房中未有他人,这才命二人 点了灯,打开灯,柳静颐才发现房间的圆桌上多了一盘兰花花瓣。她的床上,在被子覆盖之下,也被撒上了花瓣。 她知道,这春梦香是前奏,接下来便是杀人赤蜂。她更好奇,这些蜂是从何而来。于是她先在房中撒上能够克制杀人赤蜂的百草粉,然后让紫苏打开窗子,静静等待杀人赤蜂的出现。 果然一刻钟左右,院子里想起了嗡鸣声。柳静颐走到窗边,看到院子里一簇巨大的人形花瓣从院子的西北角朝着柳静颐所在的房间飞来。她急忙拉着紫苏和紫苑躲到屏风后面,那些花瓣依次穿过房间,以人形的姿势停留在房间上空,似乎在寻找着房间中的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宅中捉鬼 屋子里的百草粉的气息,压制了兰花花瓣的花香。这人形的花瓣像是找不到方向,停留在空中久久没有继续前进。 柳静颐三人躲在屏风背后,紧张的注视着悬空的花瓣。百草粉只能混淆房间中的气味,却无法杀死控制花瓣的东西。柳静颐想确认,眼下这些花瓣究竟是否如她推断一般,是杀人赤蜂在操控。 柳静颐看着圆桌上的那盘兰花花瓣,顿时有了主意。她在身上撒上百草粉,悄悄走到圆桌前,端起那盘兰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出窗外,之后迅速回到屏风后。 果然,那簇人形花瓣循着兰花的味道飞出了窗外,等所有花瓣都飞出窗外,柳静颐又命紫苏和紫苑二人将床上的被褥卷起抛出窗外。 那盘兰花花瓣抛出窗外后零散的掉落在地上,兰花的气味弥漫的到处都是,人形花瓣找不到落脚点,待那卷被褥被抛出后,覆盖在被褥之下的花瓣也被卷在里面,被抛出后,被褥里的兰花花瓣漏出来,人形花瓣终于闻到了较为集中的花香气味,蜂拥而上。 柳静颐站在窗边,冷冷的看着那那些人形花瓣环绕在被褥上,吩咐道:“紫苏,去拿一个包袱皮给我。” 紫苏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紫苏拿来一个白色的包袱皮,柳静颐在包袱皮上撒上大量的麻魄散,便朝那些人形花瓣扔过去。 包袱皮上的麻魄散,是柳静颐自己调制的麻醉剂。原 本主要用于给病人动刀时,减轻病人疼痛所用。不知道对动物是否有用,柳静颐决定赌一把。 扔过去的包袱皮压住了不少人形花瓣,渐渐的,嗡鸣声小了很多。这时,院中传来一声清厉的哨声,听到这哨声,人形花瓣离开那被褥,向着院子的西北角方向离去。 “紫苑,跟上。”柳静颐吩咐。 待那些花瓣飞出院子,紫苑一个纵身跟上。柳静颐和紫苏上前检查那被褥和包袱皮,在包袱皮下面找到了几片兰花花瓣,那花瓣背后,果然附着被麻醉了的杀人赤蜂。 每一片花瓣下面都附着一只杀人赤蜂。自此柳静颐终于确定了这杀人手法,那哨声则是用来控制杀人赤蜂的。 柳静颐心中推算着,从那声清晰的哨声来看,背后之人一定在这宅院附近,哨声才能听如此清晰。只是案子中为何无人提到有哨声? 想到那春梦香,柳静颐才反应过来,那药的至幻作用,是为了放大这些花瓣所造成的恐惧,从而忽略掉外界其他事务。 柳静颐让紫苏拿来一个罐子,将这杀人赤蜂和花瓣一起放进去,这是证据,需要保存好。 没有任何睡意,柳静颐坐在房中看医书来等紫苑。看着院中的被褥,紫苏坐在一旁惋惜的说道:“可惜了,这被褥是姑娘来到这里时刚买的,还没用几天呢。” “姑娘今天您就先用我的将就一下,待天亮我再去给姑娘定新的。”紫苏 的惋惜也就一瞬间,过后就恢复了往日的俏皮。 柳静颐微微一笑:“无碍的,待天亮后,把上面的花瓣清理掉,将那些放在院中晾晒一番,还是能用的。” “哎呀,姑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马上就过年了,您用着这种晦气的东西会运势不好的。”紫苏向来神神叨叨。 听着紫苏的念叨,柳静颐心中一暖。“也罢,就按你说的,毕竟就要过年了,新年新气象。” 是啊,过了年,她就十三岁了。也该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心里想着,如果能买下这宅院,她也算是有个正经的家了。“姑娘,您是不是想买下这宅子?”紫苏小声的问道。 柳静颐瞳孔一震,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主子。” 紫苏郑重的点点头。她神秘兮兮的悄声说道:“如果姑娘想要买,奴婢去想想办法。”柳静颐摇摇头。 这个宅院,要一千五百两银子。她手中的银钱不够。柳州的产业尚未结算,还未拿到分红。她的小铺子么,就更不用惦记了。一个小小县城中的小铺子,又没有大夫开堂坐诊,只抓药,一个月能有多少利润。她有些自嘲,也罢,毕竟没对它报太高的期望,只要能保证收支平衡,不要让她困于银钱即可。 她一直有清醒的认知,不求人前显贵,只求小富即安。 柳静颐谨慎的告诫紫苏:“紫苏 ,我们不急于一时。更何况这宅院连着案子,稍有不慎就能暴露,这宅院不是好选择。”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她和紫苏急忙跑去外面,只见紫苑和一个黑衣人纠缠在一起,紫苏急忙上前帮忙。 加上紫苏的助力,黑衣人逐渐落了下风。于是他从怀中扔下一把石灰散,慌忙逃窜。 待柳静颐紫苏和紫苑三人从石灰散中脱离出来,黑衣人已经没了踪影。 紫苑上前恭敬的说道:“姑娘,那黑衣人原来就藏在偏院的柴房里。”柳静颐面色一沉,没想到她们居然跟祸害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紫苑将发现黑衣人的过程详细的告知了柳静颐。原来紫苑一路跟随那蜂群,到达积阳山上,到了一个悬崖边,见到一个黑衣人用口哨引着那蜂群回巢,紫苑便跟着那黑衣人,没想到跟到最后,居然来到了自家的宅院。 她也有些后怕,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居然跟这么个人住在一起,没出事就是万幸。折腾了大半宿,已然没了困意,柳静颐索性去那柴房里看看。“紫苑,你去前院将风翊、风羽他们叫来。” 风翊、风羽二人是兄弟,刚刚双十之年。彼时二人因被生活所迫,被迫落草为寇。二人出来抢劫,却不慎抢到了随焦震赴任的荆子言头上,荆子言一对二,对二人进行了一次深刻教育。 被荆子言打败后,本想扭 送二人去官府,但二人当即表示不想再做山贼,以后会洗心革面,求荆子言给二人一次机会。 荆子言见二人是可造之材,遂将二人带回,交给墨雨,并给他们起名为风翊、风羽,详细调查了他们的底细后,编入影卫队伍。 等二人到来后,柳静颐带着他们进入柴房。那柴房在后院的西北角。打开柴房,迎面扑来一丝尘土,尚未劈好的干柴横七竖八的搁在地上,房顶上还有垂下的蛛丝,放眼望去一片狼藉。但在这狼藉中却有一股淡淡的兰花花香。 柳静颐顺着花香的味道走过去,在一堆柴垛下找到了一个地窖。她让人拿来火把,顺着地窖下去,是一个宽阔的暗室。暗示中摆设简单,只有一个简单的床铺,还有几罐蜂蜜,经过检查,的确就是涂在花瓣上的蜂蜜。 不可思议的是,这暗室中居然有十几株盆栽。在这晦涩无光的环境下,那些盆栽居然长势旺盛,有兰花、梅花、牡丹等等。 这不可能…… 一旁的风翊看着一株兰花盆栽,有些迟疑的说道:“静姑娘,我此前在林家见过与这兰花相似的盆栽,当时那林家家主发疯把这些全都扔掉了。” 除了盆栽,柳静颐在一旁的箱子中发现了大量的花瓣,有的花瓣是新鲜的,有的花瓣已经枯萎。她终于明白组成人形的那些花瓣是从何而来,也终于明白为何要捏造一个噬花鬼的形象。此人利用 谣言让人们把家中的花株毁掉,等夜深人静之时,他再偷偷将花株捡回来…… 所以只能是“噬花鬼”,才能让人们毁掉花株,他才能加以利用。他藏身于此,自然不希望被人发现,所以才在这院子里装神弄鬼,让人们不敢靠近这院子。 柳静颐让凤翊和风羽严密把守这柴房,自己则急匆匆的向荆子言禀报此事。如果她所料没错,这背后之人会利用同样的手段去杀林四郎。可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提刑司衙门内,荆子言正陪着焦震与那云阳道人叙话。与上次不同,这次云阳道人身边多了一个年轻道童。 “大人,主子。”柳静颐上前施礼,随后在荆子言耳边悄悄耳语一番。 “大人,在下宅中突发状况,请恕在下先行告退。”荆子言向焦震诚恳的请求。 荆子言行事向来严谨,焦震见他深色严峻,心知定时宅中出了大事。急忙关切的说道:“师爷快快去吧,万事小心。” 荆子言向云阳道人致歉后带着柳静颐急匆匆离开提刑司衙门,留下元谨护着焦震。但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云阳道人身边道童看向他们离去的背影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那刚回到宅中,柳静颐有些急切的说道:“主子,那道童身上,有花香。”她将昨天夜里宅院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荆子言。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惨绝人寰 腊月二十九,是除夕。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祭祀,守岁事宜。这豫州城也不例外。只不过,不同于其他的城中的游神拜佛,这豫州城今岁举行了盛大的游神事宜,但它们游的不是正神,而是这大半年来一直困扰豫州城的噬花鬼。 不过,这噬花鬼已经在云阳观云阳道人的包装下, 成为了噬花神。噬花神神像坐在高高的轿辇上,由六个人抬着,噬花神所到之处,官员落轿下马避让,百姓跪拜,高呼“神灵保佑。” 豫州城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可这热闹并非荆子言他们所期待的。刺史方简之和焦震带头向噬花神跪拜,掷圣杯后,由云阳道人引领着游神。 荆子言冷冷的看着方简之和焦震的行为,隐隐升起一股怒火。柴若雪还未到豫州,这个年只能他自己过了,这是第一次他独自一人在外过年,这让他心中格外伤感。再加上方简之和焦震那滑稽的行为,让他怒从中来,却又得强压着不能发作。 罢了,趁着焦震去祭祀之时,他去了林四郎所在的猪婆村。影卫们早已奉了命令,暗中藏在林四郎家周围,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当柳静颐向他会报完宅中所发生之事时,他就断定,那凶手的目的尚未达到,一定会再次出来作乱。 所以他故意将林四郎藏身的位置泄漏出去,严密坚守着林四郎的茅草屋。 果然,除夕夜的晚上,当大家都在吃 着年夜饭守岁时,春梦香的味道悄然飘入茅草屋。“三哥,你怎么突然间变这么大了?” 林四郎有些疑惑的看着痴傻的林三郎,再看看坐在桌旁吃的满脸都是林家家主,他发现那林家家主已经长成一个巨人。 林四郎瞳孔放大,满脸惊惧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惊恐万分。他起身想去触摸兄长和父亲,可正在狼吞虎咽的林三郎,突然猛的一个回头,那狰狞的面孔直接吓的林四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害怕的后退了几步,就要从地上爬起来时,他看见桌上的一盘兰花花瓣像是涨了翅膀,从盘子中飞了起来。他吓的连连后退,躲到床边,却发现那花瓣长成了一个一丈高的人形,直直的朝他扑了过去。 “救命啊……救命啊……”林四郎大叫着。 突然间,就在那花瓣就要触到林四郎时,空中掉下一个巨大的罩子,将那些花瓣全部照在了罩子中,并落在了地上。花瓣在罩子中四处乱撞,林四郎晕了过去。 片刻,房间外面响起了哨子声。良久都没有见到杀人赤蜂们回去,一个黑衣身影悄悄的来到林家的窗外,就要向屋中吹迷药。被躲在暗中的墨雨和寒澈一个飞身便按在地上。 这时,屋子里的门突然打开,林四郎从容的走出来,身后的林家家主和林三郎也跟着走了出来。 只见林四郎揭下脸上的易容,右脸上漏出碗大的伤疤。原来着林 四郎是柳静颐假扮的。那林家家主也揭下伪装,是荆子言。林三郎则是紫苏假扮的。 柳静颐从容的往旁边一站,给荆子言让出位置。自己则在众目睽睽下往右脸上戴上面罩。她要让自己的内心更加强大,才能坦然站在人群中。 墨雨和寒澈将那黑衣人反手按在地上,压着他跪在荆子言面前。荆子言长身玉立,从容走到黑衣人面前,冷声道:“在下是提刑司衙门的刑名师爷,奉命调查噬花鬼一案。” “如今让我们来看看你的真实面目。”说罢,他示意墨雨揭开他脸上的面纱。 墨雨上前一把撤掉戴在他脸上的黑纱,正是云阳道人身边那个道童。 “你就是当年花香村的幸存者?”荆子言开口问道。 黑衣人抬头,眼神中带着愤怒和不甘:“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怪就怪你自作聪明。”身后的柳静颐有些不屑的说道:“几日前,你在我所住的宅院中装鬼作祟,被我识破,可你明明在提刑司衙门见到了我,为何还要冒险前来啥林四郎?” 黑衣人抬眼望着柳静颐,有些不解:“原来是你!当日在你的宅院里,我只顾与人打斗,并未看清你的长相,当时我戴着面纱,自认并未暴露,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柳静颐笑笑:“你藏身的柴房中,有许多盆栽,经常与那些盆栽打交道,你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花香,只是你那暗室中有多种盆栽,每 中盆栽的香气都不同,粘在你身上的香气也不同,种类繁多的香气在你身上也就形成了独特的气味。” “当日我在提刑司衙门,碰到你跟在云阳道人身旁,你身上那独特的气味能骗的了其他人,却骗不了我。” 荆子言沉声问道:“说说吧,你宁可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前来杀林四郎,是为了复仇?” 黑衣人低头不语。“既然我已经被你们抓到了,人赃并获,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恨没有杀掉林四郎!” 两日前,墨雨终于从花香村回来,他打听到三十年前花香村收留了四个来历不明的乞丐,一个月后,花香村被屠,村民全部葬身火海。 常人很难将那四大家族与那四个来历不明的乞丐联系到一起。毕竟四大家族的家主是十年前才出现在豫州的,花香村被屠是三十年前,中间隔了二十年的时间。可荆子言还是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你那暗室里,有两株盆栽叫做玉兰,极难培育,我去问过花商,这豫州城里能培育这种玉兰的,只有花香村的人。据说这一技术他们从不外传。”荆子言沉声说着,“虽然林家以种植兰花闻名,却也培育不出这玉兰花。” “他们不配,玉兰纯洁无暇,怎么是他们这种大奸大恶之辈能培育的出的。”听到兰花,黑衣人的愤怒染红了双眼。 “哦?我可听说他们可是有名的大善人,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 大奸大恶之辈了?”荆子言循循善诱。 “呸。”黑衣人狠狠的卒了一口:“如果他们是大善人,那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他痛苦的闭上眼晴,良久才缓缓说道:“我姓花,名叫花贵,是当年花香村的幸存者。三十年前的花香村,紧挨着冀州的蜂和村。花香村养花,蜂和村养蜂,我们两个村子的村民互相取暖,虽然日子不富裕,却也不愁吃穿。” “有一天,村子外躺着四个昏迷的乞丐,他们身上有伤,恰巧被我爹娘碰到,便好心把他们带回家,给了他们吃的。他们说他们是冀州人,他们村子遭到了山匪抢劫,他们是拼命逃出来的。一路乞讨到我们村子的。” 花贵神色坦然,完全没有被抓住时的惊慌,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爹娘心善,把他们四人的事儿告诉了村长。村长可怜他们身受重伤,也无处可去,便给他们在村子里找了两间茅草屋,让他们住下。” “后来就在我们村子住下,跟着村子里的人学习种花培育技术。可谁知道,他们来了一个月后,在八月十五那天早上,我看到他们偷偷给村子里那口唯一的水井里投了一些粉末。”想到此处,花贵忍不住留下泪水。他抽噎着:“我那时才四岁,不知道他们投这些粉末干什么,没有多想,村民们继续从井里打水,到晚上,我才发现当日去打水的村民家都陷入了昏迷。因为 我家当日没去打水,躲过一劫。” “是迷药?”荆子言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花贵点点头。 “为什么下迷药?”听着当年的惨案,柳静颐心中唏嘘,却也想不明白,下迷药的意义。 “起初我也不明白,可当看到他们挨家挨户的杀人时,我才明白过来,下迷药是为了让他们不反抗。晚上他们四人径直闯入村民的家中,给那些昏迷的人一刀致命。” “当日没有喝井中水的人,也被他们杀死,我爹娘就是这么被他们杀死的。我被爹娘藏在家中的地窖中,躲过一劫,却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人杀死。” “我看到外面有一群黑衣人,那四个人畜生将村民门杀害后,他们跟那群黑衣人的首领在说话,不知道那黑衣人说了什么,那四人将村民的尸体集中起来,放了一把火全部烧掉了,连带着,把整个村子也毁了。” “我是花香村唯一的幸存者。”花贵不停的抽噎着。 柳静颐心中一阵唏嘘,想不到三十年前的村子,还有这样一段沉痛的过往。屠村,是为了掩盖秘密,或许花香村掩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对这花贵产生了一丝同情。 柳静颐能想到的,荆子言也能想到,他想到的只能更多,能够让背后之人用屠村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来遮盖的秘密,一定不会小! 想到这,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缓声问道:“当年屠戮 花香村之人,就是梅林华武这四家的家主?” 花贵用力的点点头:“虽然,他们的长相与当年有所差异,可我确定,这四家的家主就是当年的四个畜生!” “你是如何认出他们的?” “他们培育的花株的技术,是花香村的技术,其他地方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技术!”花贵愤恨的说道:“武家培育的三色牡丹、林家培育的蝴蝶兰、华家培育的颜色纯正的白菊、梅家培育的金钟梅,这些都是花香村的秘籍,其他地方根本培育不出来!” “可为何你不对他们本人下手?”荆子言有些不解。 花贵满腔的恨意,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杀机:“那是因为那四人作恶多端,重病缠身,不久于人世,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断子绝孙,杀人诛心,这才痛快!” 第一百八十章 亲身试探 寒澈和影卫们终于能松一口气,抓到这背后之人,他们再也不用在那悬崖附近守着,风餐露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今儿是除夕,可以过个好年,睡个安稳觉了。 寒澈伸了个懒腰,正要离开,却被荆子言叫住:“寒澈,那日紫苑追着蜂群到悬崖边,发现花贵,你为何未与紫苑一起捉拿那黑衣人?” 寒澈大吃一惊:“怎么紫苑也遇到过黑衣人?”他急忙解释道:“回主子,属下并未看到紫苑姑娘。” 他单膝跪地,诚恳道:“属下那日的确看到一个黑衣人在悬崖边观察蜂群,属下想跟着他,却未曾想被他发现,就与他扭打起来,我们二人一直打到积阳山的山林中,那人并不是属下的对手,见不敌属下后,利用石灰粉逃脱。”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属下失职,未捉住凶手,请主子责罚。” “你与那黑衣人分开后,去了哪里?” “回主子,属下回到监视点,继续监视那蜂群,属下回到监视点时,那蜂群依然在蜂巢中,并未离开。” “起来吧。” “主子,属下怀疑这花贵有帮凶,寒澈大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柳静颐此时才反应过来,郑重的说道。 荆子言点头表示赞同:“先将花贵押回大牢!” 焦震正在后堂的书房中看书,他的夫人也未到达豫州,他自己昨晚祭祀后,多少用了点晚膳,便回了书房。 荆子言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焦震 ,焦震大喜:“师爷,你不愧是我的福星。不过月余,就把这噬花鬼查清了。我立即奏折一封,送往京城,这噬花鬼案一破,这豫州终于可以安宁了。” 在得知整个案子只是花香村的幸存者复仇时,焦震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不涉及其他人等,就是幸事。 “来,师爷,今儿是除夕,我们坐下好好喝一杯。”除夕之夜捉住真凶,焦震的确心情舒畅。元谨的差使终于可以放下了,回到荆子言身边。 事实上,荆子言一点捉住凶手的喜悦都没有,这其中有太多的线索没有解释清楚。 刺史府的警示,凶手为何会盯上焦震,毕竟刺史方简之在这任上碌碌无为,只求平安度日。而焦震自从来到豫州,更是天天求神拜佛。说不清的地方太多。还有那四大家族的家主,以及花香村被屠的惨案,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但今夜是除夕,焦震盛情邀约,荆子言也不好弗了焦震的好意。他让柳静颐、墨雨、寒澈他们回宅里过除夕。 其实大宸的官员,每年的新元时会有七天的休沐,地方上各个衙门则早在腊月二十五时便“封印”不再对外办公了。 荆子言已经算加班了。 荆子言被焦震留在提刑司衙门守岁,柳静颐则与墨雨寒澈回到宅里,他们早就吩咐厨娘做好了饭菜,喊上风翊、风羽和其他影卫门,在宅子里的花厅里一起喝酒猜拳守岁。 在除夕这天,噬 花鬼的阴霾似乎被一扫而光,虽然大家并不知道,噬花鬼的元凶已经被抓,但豫州城的百姓们依然放起了烟花。 看着空中升起的各式各样的烟花,柳静颐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她已经十三岁了,是大姑娘了,是时候考虑为那件事谋划了。在那之前,她必须赚够足够的银两,才能有银钱办事。 新元节第一日,荆子言回到宅中,接受属下和影卫们拜年。除夕抓到噬花鬼,这是个好兆头,他给每人赏赐了十两银子。 柴若雪传信说大约还有七天能到豫州,荆子言吩咐元谨找一个高人给原来的林宅做法事,诵经超度枉死的林大郎和林二郎。后找人整饬了宅子,挂上新的匾额,换上全新的家具,新买了丫鬟仆人,在新元节第五天时让柳静颐他们搬入了林宅,哦不,是荆宅。 仆从小厮住在前院的倒座房里,二院用作主院,正房用来待客,东厢房用作荆子言的书房,正房两侧耳房和西厢房则分给了墨雨、寒澈以及影卫门。三院的后罩房则是是荆子言和柴若雪的起居院。 这个宅院比较有意思的是,从前院的月拱门穿过去,带着一个偏僻的小跨院。进入大门后左转穿过两道连续的月拱门,是一个只有北房和西房的小跨院。 这小跨院的来历也有些意思。据说是林家随着家业不断扩大,便想把隔壁的地块儿买下来扩建一下宅院。但是隔壁那块儿地 ,同样也被富商江家所看上,两家为了争地大打出手,还闹到了刺史府。 刺史府户房想了个办法,便竞价出售,价高者得。眼见着两家把价格抬的越来越高,为了息事宁人,便按照两家现有出资,将那地分出,三分之二给了江家,三分之一给了林家。 后来林家打听到,虽然江家家业不如林家大,可背靠威远候府,惹不得,所以便忍下了这口气。这三分之一的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为了恶心江家,林家家主还是建了北房三间,西房二间,把地占了起来。 虽然这偏院距离主院较远,但胜在幽静。柳静颐便主动要求住这偏院。考虑到她一个女儿家,的确不适合与影卫门住一起,荆子言将这偏院给了柳静颐居住。 安顿好下属和影卫,仆从小厮则让元谨来安排,一切安顿妥当只等柴若雪到来。虽说还处在休沐中,但荆子言始终惦记着花香村之事,他让人将噬花鬼被捕一事散播了出去。 城中百姓喜出望外,弹冠相庆,街上终于有了往日欢快的氛围。新元节初五,从子时起,街上就响起了鞭炮声。 柳静颐被外边锣鼓喧天的鞭炮声吵的睡不着,便起身拿出自己的小金库数了起来。自己的出诊报酬,加上上次林四郎给的报酬,再加上元谨送来的十两知子药炉的分红,如今共有三百六十五两银子和一定二十两的金元宝。 她想出去转转, 看看再买个铺子。钱在自己手里,永远就只能是死钱,她得让钱生钱。 噬花鬼被捉,也就安全了,她便带着紫苏大摇大摆的去了街上。她先去了书局,淘到两本些医书古籍,再去成衣铺,毕竟是新元节,总得置办两套新衣服。 正逛着,她又碰到了那牙行管事。管事见到她,急忙上前殷勤的堆笑:“哟,小郎君是否还买宅院,如今华家那四进四出的大宅院又降价了,一千五百两就卖,而另一套二进的小院,只要五百两就卖,按平时的市场价,这二进的小院可是需要两千五百两呢!” 柳静颐一时目瞪口呆。“我……我回去禀报主家,问问主子的意思再做定夺。” 让柳静颐想不通的是,那噬花鬼明明已经被捉,为何华家还要卖宅院?仅凭花贵的证词,并不能断定那四大家族就是当年屠戮花香村之人,华家为何担着巨大损失也要卖宅院? 她匆忙回到荆宅,将此事禀报给荆子言。 此事似乎在荆子言的意料之中,他并未有多大反应。“静颐,你不觉着我们抓到花贵的过程过于顺利?” 柳静颐顿时反应过来,脸色一变“要不,我再去华宅一趟?” “不,你叫上墨雨,寒澈随我去一趟云阳观,这两日我总觉着心神不宁,去请云阳道人帮我解答一下困惑。” “主子,属下给您把脉。”听到荆子言如是说,柳静颐第一反应便是他的身体又出 了问题。 荆子言淡淡的说道:“有些病,不是喝药就能好的,随我去云阳观。” 他们到达云阳观时,已是巳时半刻。荆子言先去云阳观正殿上了香,后在观中随意转着,却撞上一个小道童慌不择路的从栖阳真人的袇房中出来,撞到荆子言,小道童连连道歉,匆忙离去。 荆子言感到奇怪,正要上前,却发现云阳道长从栖阳真人的房间中走出来,见到荆子言,云阳道人有些吃惊,脸色微变,但这种变化稍纵即逝。他随即挂上笑脸上前迎接:“不知荆师爷来访,小观蓬荜生辉。 说着云阳道人把荆子言引入自己的袇房。荆子言言辞诚恳的问:“道长,在下自从捉了那噬花鬼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在下疑心是被那鬼摄了魂魄,道长可有化解之法?。” 听闻荆子言之言,柳静颐瞪大了眼睛,心下疑惑,“自家主子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怎么今日一反常态?” 荆子言未理会柳静颐投来的目光,只是虔诚的向云阳道人请教着。 只听那云阳道人说的云山雾罩:“道家有云,以清净心宏大愿,以功德心伏诸魔。善士因捉鬼而受影响,是因为功德不够尔。” 这番话,柳静颐听着云里雾里,可荆子言听懂了,他急忙问:“那道长我该如何才能获得功德?” “所谓功德,惩恶扬善是功德,降妖伏魔是功德,发宏愿是功德,捐赠香油钱亦是功德。” “ 那哪种方式才能解我当前之困?” “善士是被那鬼反噬,急需功德加身,自然是惩恶扬善、降妖除魔是最快获得功德的方式。” “道长可否进一步指点迷津,惩什么恶,扬什么善?降什么妖?除哪里的魔?”荆子言急切的问。 “无量天尊,道法无边,这需要善士自行体会。”说罢,云阳道长闭上双眼,念起了清心咒。 “在下领会了,今日多谢道长指点迷津。在下就先告辞了。”荆子言微微一笑,起身告辞。 第一百八十一章 前朝疑惑 出了云阳观,柳静颐忍不住问:“主子,那云阳道人说的降妖除魔是何意?属下有些听不懂?” 荆子言笑而不语。他注意到那小道童和云阳道长一开始出来的那间袇房,那小道童慌张的表情,像是撞见了鬼。再结合华家仍然坚持出售宅院,让荆子言更加确定,这背后还有他们未查到的秘密。 联想墨雨带回来的瓷片上的图案,那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甪端,传说通晓四种语言,充满了智慧,只给明君伴驾,是君王的象征。 荆子言还在沐王府时,曾经在《山河志》上看到过,前朝古靖一朝曾用甪端作为国标,也是古靖皇族专用的族徽。历朝只用龙做国标,而古靖朝却另辟蹊径的选甪端作国标,民间禁用。这独树一帜的做法,让荆子言印象深刻。 随着古靖朝亡国,轩辕一族问鼎天下,重新用龙做国标,这甪端的标志也就随着古靖皇族的消失而消失。 如今却在这小小的花香村出现了,难道说…… 荆子言让墨雨和寒澈盯好这云阳观。自己带着柳静颐回了荆宅。“主子,属下觉着焦大人好像有什么不对。” 闻言荆子言放下手中的茶盏,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她,问:“怎么说?” “此前的私矿案时,焦大人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有一番作为,可来到这豫州后,焦大人就像变了个人,不问世事,整日求神拜佛。”柳静颐歪着头,仔细想了 想,试图找到一个准确的描述:“就像……就像……” “就像知道背后真相,却因不能触碰,所以一味躲避。”荆子言接上柳静颐的话。 “对对对,就是这样。” 荆子言苦笑:“连你也看出来了……” “静颐,这案子的确不简单,可能牵扯到宫中皇子。”荆子言有些无奈的说着:“上面神仙打架,下面小鬼遭殃。” “所以方刺史和焦大人都不愿碰触……”柳静颐虽说是问句,答案却早已知晓,却又补充了一句:“主子,那咱们……还查么?” 荆子言眼神坚定:“查,当然查,但这案子查到什么程度,得把握好这个度。” 按照焦震的意思,捉住那祸乱民众的噬花鬼就已经能交差。可如果这个案子噬花鬼只是一个幌子呢? 荆子言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云阳道人的话:惩恶扬善,降妖除魔。突然只觉茅塞顿开,困扰着自己的那些迷糊逐渐散开。 “静颐,让风翊、风羽他们去查一查,那云阳道人用那套功德扶魔的话术,蛊惑了多少人。我怀疑,他在笼络自己的教众。你这两日乔装一下,多去街上逛逛,这噬花鬼捉住了,看看市井里目前都有些什么传闻。” 柳静颐有些不解,但并未多问,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买下华家的院子。华家二进的宅院的确便宜,那牙行管事说的不错。柳静颐私下打听过,平常二进的院子,市场价需要两千五百 两银子。可华家这套宅院,只需要五百两。这诱惑好大。 她亲自易容成苏明绪的样貌,做了老气的打扮,悄悄的将这宅院买下来,去刺史府户房做了交割,缴纳了宅利税,这宅院便正式过户到苏凝鸢名下。拿到房契和地契的那刻,柳静颐心潮澎拜。 从刺史府出来,柳静颐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将宅院挂在牙行中出租。因为此前传过闹鬼,这宅子租不了高价,月租五百文,押一付三的房租收取方式。 料理完这些庶务,她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换上常服,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试图寻找紫苏和紫苑的身影。荆子言让她多去街上看看,她把这活交给了紫苏和紫苑。 寻人间,她突然听到几句歌谣:“古道热肠心向善,降妖除魔正气扬。靖世英雄显神通,替天行道斩妖狂。”几个稚童在互相追逐打闹,边闹边唱。 柳静颐觉着这首歌谣十分有气势,便拦住一个小童问:“小郎君,你刚刚唱的这首歌谣,是谁教你的?” “我阿娘教我的。”小童怯生生的回答。 旁边走来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温和的看向小童:“昊儿,你又调皮了,不是教过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说罢领着小童就要离开。柳静颐上前拦住道解释:“这位夫人,刚刚令郎唱的那首歌谣很好听,在下这才拦住令郎想要请教。” 那妇人一听笑道:“这歌谣是云阳观的云 阳道人教的,云阳道人说捉噬花鬼被捉住,是无量天尊保佑豫州出了个大英雄。我们应该感谢英雄。” 听到百姓们争相赞颂自家主子,柳静颐着实有些开心。用手拍了拍怀中的房契和地契,还在。她心满意足的回到宅里,小心的将房契和地契锁入自己的机关盒中。如今这盒子中有她的良籍身份、有杏林药草的房契和地契,苏明绪的卖身契,如今又增加了这套新买的宅院。看着这些产业,她心中踏实不少。 把机关盒放回药箱中,柳静颐才安心的向荆子言回报今日听到之事。她将那歌谣向荆子言复述了一遍。正想着讨个赏,却发现他正脸色阴沉的将那歌谣写在纸上,画出了古、靖两个字。柳静颐不解:“主子,这……” 荆子言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想必这才是背后之人的目的吧。那花贵只不过被人利用而已。” 这几日他一直在查各地县志,县志记载,花香村自开国时居于此,民风淳朴,少与外界接触,因与冀州蜂和村比邻,花香村的村民也只与蜂和村打交道。 荆子言将前朝古靖朝之事告诉柳静颐,并告诉她,在花香村的界碑上发现了古靖皇室的族徽。他递给柳静颐一个瓷片,道:“这是墨雨在花香村的一处废墟中找到的瓷片,如果我所料不错,那花香村应该藏有应该是古靖朝的遗孤。” 柳静颐又看了看纸上被圈出的字,这 歌谣正在传递一个信息:古靖替天行道。她面色一紧。 当初那屠村的四人,应该是奉命追杀此人。但随即他又道:“我朝自开国以来,开国皇帝对于前朝遗孤一直采用柔和的方式,一直厚待他们,并未加害他们,那这奉命来追杀此人的,定然不是奉朝廷之命!” 听着荆子言分析,柳静颐突然灵光一闪:“主子,刚刚您说我朝开国皇帝对于前朝遗孤一直礼遇有加,那为何有前朝的遗孤藏在这花香村,接受朝廷招安,衣食无忧,总好过在这穷乡僻壤的偏僻山村过着穷苦日子?” “您说,会不会那些前朝遗孤藏了什么东西,让这花香村的遗孤带到这花香村藏起来?”柳静颐这番话,倒是提醒了荆子言。 “静颐,随我去趟蜂和村!” 花香村素来只与蜂和村有来往,或许能从蜂和村村民那里寻得一些蛛丝马迹。二人到达风和村时已经是未时。到达村口时,二人遇到一位瞎眼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杖一脚深一脚浅的往界碑方向走去。 突然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倒,老太太摔了一脚。荆子言和柳静颐急忙上前扶起老太太。老太太对二人感激不尽。柳静颐看出她眼睛有问题,轻声问问:“大娘,您这是要去哪儿?我送您过去。” 听声音不像是本村人,老太太有些警惕:“小郎君不是本地人吧,来这蜂和村可是有什么事情?” “在下是来访友 的。”柳静颐按照他们知道的线索,描述给老太太。“在下的家主曾经与一位朋友有一面之缘,虽然短暂,他们却一见如故,虽不知道他姓名,但临走时,他给了家主自己画的一副画,如今家主因事来到豫州,特命在下来探访故友。” “什么画?” “这画上画的是上古神兽甪端。” 听到这画,老太太用惋惜的语气说道:“小郎君,你来晚了,他已经死了三十一年了。” “他叫花庚,品行端正, 是个好孩子,也经常照顾我老婆子。可惜命不好。”老太太回忆起往事,娓娓道来:“他身体不好,常年用药,曾嘱咐我如果有朝一日他撒手人寰,便把他葬在村子后面那颗大槐树下。” “我这就是去给他烧纸的。”老太太指了指胳膊上跨的篮子,里面装满了祭祀所用的物品。 老太太轻车熟路的带着柳静颐与荆子言到了所说的大槐树下,花庚的坟前。坟墓光秃秃的,只立了个木质墓碑,上面只简单的写着花庚之墓,在木碑的一角,还画了一只甪端。“这是我给他立的碑。我给他收的尸。”老太太悲声道。 “幸好他死的早,没有遇上那场大火。”荆子言眼皮一跳,竟然早于屠村? “大娘,这碑上的甪端是谁画的?”柳静颐抚摸着墓碑,轻轻问道。 “那是我请人画的,画庚生前就喜欢这神兽,家里所有的用具上都刻着这神兽,连衣服 上都要绣上这神兽。” “大娘,那这花庚是怎么去的?” “病死的,常年的痨病,最终没有挺过去。死的时候才二十岁,太可惜了。”老太太有些动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荆子言紧紧盯着花庚的坟墓,脸上浮上一丝阴冷,坟堆上有明显的新鲜泥土痕迹,坟堆周围的小草被破坏,木碑松动,虽是旧碑,确是新立,土壤松软。 这坟被人动过! 第一百八十二章 真人露相 荆子言和柳静颐静静的看着老太太给花庚烧完纸,又将老太太送回蜂和村村口。 二人返回花庚坟前,柳静颐这才郑重说道:“主子,这坟的周围有一股明显的草药味,这味道,与昨日去云阳观时,云阳道人出来的房间流出的味道相同。” “静颐,去找一根粗一点儿的长木棍。” 片刻,柳静颐找来已经劈好的树枝。荆子言将这树枝直直的插入坟堆,眼见着树枝就要全部插入坟堆,荆子言仍然未有触底之感。 这坟是空的! 他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假如这花庚没死,那到现在已过知天命之年,如果老太太所言是真,他患有痨病,需常年用药……难道说猫腻在云阳观中? 顾不上休沐,荆子言连夜到大牢中提审了花贵。再回到衙门时,影卫来报,那林四郎遇刺,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伤了命根子,再也无法生育。 林四郎是这四大家族中唯一健在的子嗣,如今再无法生育。林家三郎痴傻,想要成亲都难,四郎不育;华家小郎君身亡,无后代,只剩一位怀孕的丫鬟;武家大郎和二郎均身亡,同样已无后代;而梅家小郎君全身烫伤,久卧在床。 四大家族败落!让四大家族断子绝孙的目的已达到。 听到这个消息,荆子言心下一沉,花贵没有撒谎,他的确是花香村的幸存者。可这幸存者不止一个,还有那花庚! 让柳静颐感到不痛快的是,她刚 刚用五百两银子买下那套小宅院,华家那套四进四出的大宅院,又降价了,一千两银子即可出售,宅院降价的同时,华家那怀有身孕的丫鬟被悄悄的送出了城。 豫州城能出的起一千两银子的人家,都知道华家的惨剧,谁都不愿意花钱买套凶宅。柳静颐将此事告知荆子言,同样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或许他们与花香村之事,真的脱不了干系。 新元初八,衙门开印,焦震当日去了云阳观祭拜神佛,保佑今年事事顺遂,无大灾大难。随后又告诉云阳道人,自己被恶灵困扰,请云阳道人为他指点迷津。 荆子言寅时就带着柳静颐、墨雨和寒澈去了花香村,他们要去挖坟。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特意找了个土猴子,为他们在坟边打了口小洞口。顺着那小洞口,他们依次下到坟中。这的确是一座空坟。 确切说,这坟是个机关,坟里的确有一口棺材,棺材里也有一具白骨化的骨架,但那副骨架却是女子的骨架。可那花庚,按照老太太的说法,是个刚过双十的男子。 棺材的下方,还有一副棺木,但这副棺木是空的。棺木的底部是活动的,打开底部漏出台阶。一行人顺着台阶下去,经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一个暗室。墨雨用火把将暗室照亮,在这暗室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尊雕像。荆子言凑近一看,正是云阳道人让百姓们祭拜的噬花鬼的形象。 这 噬花鬼周围摆放了一圈用石头雕刻的童男童女,他们都双膝跪地,双手合十虔诚的朝噬花鬼祭拜。这诡异的景象,让柳静颐有些头皮发麻。 “主子,这,这是?” 荆子言紧紧盯着那噬花鬼,那噬花鬼仿佛感受到有人看着他,对荆子言报以同样的目光。被这凶狠的眼神所震摄,荆子言心头一震,头上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眼睛随之一亮,他终于想起来,为何他一直觉着这雕像熟悉。 他想起此前学习前朝历史时,书中有提到古靖一朝,笃信花神教,它的形象就是眼前的这尊神不像神、鬼不像鬼的雕像,在花神教中,它被尊为“噬花神。” 他声色阴沉的说道:“这是古靖朝的国教,花神教的神尊,名为‘噬花神。’看来有人借着四大家族一事,在背后图谋不轨之事。” 闻及此,墨雨开口道:“主子,那云阳道人肯定脱不了干系。风翊查到的消息说,在这豫州城里,那云阳道人有三四百人的信众,每月初十,云阳道人都会在观中为信众讲经传道。” “哼。”荆子言冷笑:“看来这云阳道人的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在这雕像中央,摆放着用来供奉的新鲜瓜果,看来的确有人经常来祭拜。 “主子,这暗室里,有草药的味道。”再三确认,柳静颐终于开口:“这味道与观中那间屋子的味道相同。” 柳静颐试图捕捉那药味留存 的空间,发现那药味主要集中雕像的位置。她仔细的观察着雕像,试图移动雕像,却被荆子言阻止。“静颐,别乱动。” 柳静颐吐了吐舌头,悻悻的离开雕像,回身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童子,却发现这童子似乎能动。柳静颐卯足了劲儿扭动那童子,只听咔哒一声,打开了一个机关,暗室的墙壁上出现一道石门。 随着石门打开,出现另一间暗室。墨雨用火把照亮,众人进入这间暗室,发现这暗室中有一尊更大的噬花鬼。只不过,这一尊是用玉雕的。这尊玉雕同样安放在暗室中央,周围同样是童男童女。只不过这些童男童女是用玉坐的。 不同于外面的祭祀,这玉雕的祭祀物品中,正中央摆放着一碗血。柳静颐凑上前闻了闻:“主子,这是人血。” 在这血的下方,有一块白色的丝绸,上面压着一把匕首。白色的丝绸上有用血写的大字:“推翻轩辕,复我古靖”八个大字。 “主子。”柳静颐将丝绸递给荆子言。 “果然!” 这件暗室中除了玉雕外,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个箱子。墨雨和寒澈把箱子一一打开,发现里面填满了金银珠宝,玉器首饰。 柳静颐轻轻闻着,有些奇怪:“奇怪了,主子,这间暗室里并未有草药的味道。也就是说,那常年用药之人,并未来过这间暗室。但这间暗室中,却有檀香的气味。” 暗室中的祭祀,并未燃香 ,那幽雅的檀香味道,只能是常年用香之人所沾染的。 “是云阳道人!”荆子言和柳静颐不约而同的说出口。 进入这间暗室的机关在童子身上,荆子言让寒澈扭动那童男童女。果然在尝试到玉雕正前方的童子时,又打开了一个机关,这个机关打开,出现一个甬道。 几人顺着甬道一直走,这甬道就像一个迷宫,七弯八绕,一直找不到出口。就要精疲力尽时,柳静颐终于又闻到了那股药味,顺着药味,众人发现了一位躺在甬道中的身着墨青色道袍的白胡子老道。 柳静颐急忙上前检查,发现他已经处于深受重伤,已经重度昏迷。柳静颐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随后又给他施了针。 施针完毕后,柳静颐检查他的状况,确定有所缓解,荆子言令寒澈将道人背上。沿着那草药味,他们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台阶,台阶上方盖着一块儿带着圆环的方形玄铁。墨雨走上台阶用尽全力,将玄铁拉开,尝试着走上去,才发现这是机关居然设在床榻上。 荆子言随着墨雨上去,随后柳静颐、寒澈依次上去,将床榻放下,把那老道顺手放在床榻上。环顾这房间,柳静颐熟悉这其中的气味,开口道:“主子,这房间是云阳道人那日出来的房间。” “主子,如果属下所料不错,这道人应该就是老太太口中的花庚。”柳静颐给那道人把脉 时发现,此人患有严重的痨病,他身上那草药的味道,就是常年用药所致。 荆子言点点头,望着这袇房中的茶盏上,那上面清晰的雕刻着一只甪端。或许是因为呼吸道了新鲜空气,那道人慢慢转醒,望着房中站立的人,他满脸疑惑的问道:“你们是?” 荆子言目光如炬的盯着他,冷冷说道:“我是该称呼你栖阳真人,还是称呼你为花庚,抑或称你为古靖十一皇子?” 闻言,道人神色淡然,缓缓道:“古靖十一皇子抑或着花庚,都已是过去式,贫道现在只是栖阳真人。” 荆子言也不客气,直言:“那么栖阳真人,四大家族里的祸事,与你有关?” “是,也不是。”栖阳真人淡淡的说着,挣扎着从床榻上走下来,正襟危坐在案几旁,示意荆子言坐下,道:“那华玉清、梅溯君、武悠衡、以及林闳当年勾结外人,屠戮我花香村,花香村几百余口人只剩下我与那可怜的徒弟。贫道受花香村照顾多年,自然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栖阳真人如何确定那四大家族的家主就是当年的恶人?”荆子言语气生硬的反问。 栖阳真人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被烧掉一角的方印,神色坦然道:“此物乃是我古靖皇朝的族徽,当年古靖皇朝败落后,我奉父皇之命前来守住族中留下之物。这方印我一直随身携带,当年花香村被屠时,大火已起,此物被火烧 毁,有一畜生前来检查,一不留神,手腕压到这上面,他的手腕上被烙印上了我族的族徽——甪端。” “花香村被屠,我只救出了我那可怜的徒儿,与他一起隐姓埋名在此。有一日那华玉清来观中烧香,无意中我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甪端,还是缺了一角的甪端。那时我便确定,那华玉清便是当年屠戮我花香村之人。后来我顺着华玉清,又查清了梅、林、武三人。自此我便与徒儿定下了这个计划。” “那栖阳真人所说的不是是指?” “我只想让四大恶徒得到报应,但其余的我并未参与。”栖阳真人神色坦荡,即便身患重疾,却也音调清晰,毫无怯懦。 “这么说,这后面发生的事情,已经不是栖阳真人所能控制的?”荆子言缓了反问。 “对!” 说话间,门被打开,焦震与云阳道人走了进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真相大白 见到云阳道人,栖阳真人忍不住骂道:“孽徒!” 云阳道人也不恼,反而微微一笑,讽刺道:“师傅已经时日无多,守着那么大的秘密,带着这个秘密去地下多可惜,徒儿只是想帮师傅完成心愿罢了。” 焦震不解其中之意,有些不解的看着荆子言。 荆子言站起身,走到云阳道人身旁,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又冷冷的看了一眼栖阳真人,道:“不如说,四大家族一事,是栖阳真人与云阳道人合作才对。” 说着,他给墨雨和寒澈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墨雨压着云阳道人跪下,柳静颐上前看着他的面庞,观察了好一阵,迅速从他脸上接下一张脸皮,脸皮下是一张被烧伤的脸。 这云阳道人竟然是易容的! 荆子言上前一把撸起云阳道人道袍的袖子,胳膊上露出了一个明月遮日的标志。一旁的焦震瞪大了眼睛:“这,这是?” “大人,这是惜月阁的标志!”他指着满脸烧伤的云阳道人说道:“这张脸,才是这位云阳道人的真面目。” 焦震一脸不解,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在那暗室中得到的那块血字白绸,扔在那云阳道人面前:“云阳道人,恐怕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云阳道人看着白绸,冷笑道:“想不到你们居然连这个都找到了。” 张涛捡起白绸,递给焦震。看着那血字,焦震心下大骇,又有些后怕,如果此案没有被揭开,这股 势力被发展壮大,那么会是什么后果,焦震不敢想。 栖阳真人和云阳道人并未多做解释,荆子言才向焦震揭开秘密:“大人,这位栖阳真人乃是前朝古靖朝皇室遗孤,古靖朝的十一皇子。隐居在此,是因为要守护古靖朝复国的秘密。” 焦震呆住了,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头上的乌纱帽,还在。 “只是”荆子言顿了顿,缓声道:“十一皇子或许已经歇了这个念头,直到三十年前的花香村被屠一事。” “不错。”栖阳真人娓娓道来:“其实古靖朝被灭时,我只是襁褓中的一个小婴儿,父皇命人将我带出皇城,隐居在此,我经历大宸三代皇帝,这江山比古靖一朝更加强大,大宸江山地位稳固,哪是轻易就被颠覆的。” “时间一长,我也就歇了这心思,直到三十年前的一天,村子里来了四个来历不明之人,他们说是逃难至此,一路乞讨,无路可去,晕倒在此。村子里的人善良,给他们提供了住处,还教他们育花技术。花香村的育花技术闻名遐迩,好多慕名前来学习之人都被村长拒之村外。” 像是在回忆一个久远的故事,栖阳真人平静的说着:“村长说,育花技术是他们村子不外传的法门。可不知道这四人用了什么手段,哄的村长高兴,让人教给了他们育花技术。因为我的身份,从小到大一直谨慎处事,对于外人格外警惕。所以对他 们四人的到来我心中一直不踏实,便想出假死的办法,提前逃出生天。” “果不其然,那四人勾结了外人屠了花香村。”栖阳真人脸上露出一丝悲哀。“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屠村之人是什么势力。一度我以为是大宸官方势力。” “可后来我隐藏在云阳观多方打听,才知道并非是大宸官方势力,而是一个叫做惜月阁的组织,不知道从何处听说古靖皇族留下一批财宝,他们屠村是为了得到这批财宝。” 焦震听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到达豫州的第一个案子,居然会是这么大的案子。 荆子言眼前一亮,遮蔽在荆子言迷雾终于散开了,他神色坚定的说道:“所以你的徒弟花贵只是配合你二人行事,内里详情他并不知道,真正谋划这一系列惨剧的,是你栖阳真人和云阳道人。” 栖阳真人无力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当日荆子言提审花贵时,当问到一些细节时,他一脸茫然的表情。他只承认在华家的小宅院中养花,在小院中装神弄鬼,但如何养蜂,并用花来训练蜂群,他并不知情,每次栖阳真人给他的任务,也只是在特定的时间吹响口哨。具体那春梦香是怎么回事,他并不知情。 “贫道已经时日无多,临终前只想请求官府,将那四个畜生绳之以法。”栖阳真人缓缓的开口请求道。他突然坐正身体,调整了姿态,进入入定姿态后,头便 微微一歪。 “不好。”柳静颐箭步上前,却晚了一步,栖阳真人已经气息全无,看着他发紫的嘴唇,柳静颐正声道:“主子,他服毒了。” 焦震目瞪口呆的听荆子言道:“大人,请立即着人逮捕四大家族的家主,他们便是当年屠戮花香村之人。” “快,快去!”顾不上震惊,焦震急忙吩咐张涛带着捕快门去抓人。 看着已经离世的栖阳真人,荆子言走上前郑重施了一礼,合上了他的双眼。然后又冷冷的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云阳道人,目光如炬:“我该叫你云阳道人,还是该叫你花成?”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花贵告诉我,他当年被栖阳真人救了后,便与栖阳真人隐居在此,二十年前,观里来了三个身材魁梧,面容粗旷的山匪,前来劫掠。观中道人们奋起反击,其中两个逃跑,擒住了一个,那个被擒之人就是你吧。” 一直梗着脖子的云阳道人,听到这些话,一直冷漠的眼神忽闪了一下。他的变化,未逃过荆子言的眼睛。 荆子言继续攻心:“你与花贵是兄弟,屠村之后,你侥幸获得一命,逃出花香村,落草为寇。你所在的寨子被其他山头的山匪吞并,后来官府清剿山匪,你们三人脱逃,逃到云阳观,你之所以被擒,是因为认出了你的弟弟花贵。” “花贵为你求情,再加上栖阳真人与你做了交易,云阳观便未将你交给官府。我 说的对不对?”荆子言悠悠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栖阳真人与我做了交易?”花成被说中了秘密,身形一僵,忘记反驳,反而顺着荆子言的话问了下去。 “这不难猜,栖阳真人想要为花香村的村民报仇,但他自己身患重疾,无法成事,自然需要有个帮手。栖阳真人用财宝与你做交易,让你报仇,除了让你得到财宝外,还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你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世间,不必东躲西藏,不必落草为寇。” 荆子言娓娓道来,就像这些事情他亲耳所听一般。“报仇最好的方式是诛心,杀掉四大家族的男丁,让他们后继无人,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正说话间,元谨拿着几副画像走进来,朝荆子言和焦震行礼:“大人,主子。” 元谨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云阳道人,恭谨的对荆子言说道:“主子,属下按您的吩咐去城中当铺玉器首饰店打听,果然发现这一个月以来,有人在大量出售古靖皇朝的金器。几家掌柜都说,卖物件之人,是一个满脸烧伤的男子。属下让人将画像画了下来。” 焦震接过画,看着几张画像上都画着同一个人,正是眼前跪在他们跟前之人。荆子言微微扬了扬头,长身玉立却散发出丝丝寒气,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云阳道人,沉声道:“你或许忽略了一件事情,你卖出的都是金器,古靖皇朝的金器上都刻着特定的标志 ” 云阳道人身形一僵,内心挣扎的问道:“是什么?” “是甪端。”荆子言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将那茶盏上烙印的小印记指给云阳道人:“这是古靖皇朝特殊的标记。” “哈哈哈哈”花成苦笑,“栖阳老贼害我。” “因为他发现你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荆子言斥道:“开始你的确要是想要帮着栖阳真人复仇,可当你发现了栖阳真人的身份,是古靖朝的皇子时,你那颗不安分的心开始跳动起来。” “不错”花成已经放弃反驳,狠狠的说道:“当年我被擒后,那栖阳老贼为了让我帮他报仇,许诺把财宝给我,但他并未直接给我,而是每次完成一件任务,他就像打发要饭的似的扔给我几件东西。” “当然不能一次性给你,万一全部给了你,你这种人拿着财宝远走高飞怎么办!”关键时刻,柳静颐总能说道点子上。 花成撸起衣袖,指着那标志嚷道:“他说当年屠村之人是惜月阁之人,为了让我找到打入惜月阁探听消息,找到当年那四人,他让我进入惜月阁做卧底,那么危险的事情,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找到惜月阁的踪迹。为了打听那四个畜生,我冒着生命危险打入他们内部,浑身是伤,这些财宝是我应得的。” “你是如何与栖阳真人杀人的?”焦震忍不住问道。 花成有些不屑的说道:“此前花香村养花,蜂和村养蜂,所 以我们也学会一些养蜂技术,我与栖阳老贼便定下用杀人赤蜂杀人的计策。我们训练蜜蜂,在蜜蜂的翅膀上撒上春梦香,并让蜂群躲在沾有春梦香的花瓣上,在蜂群飞舞的过程中,春梦香也在不知不觉中洒在空中。” “这样中了春梦香之人,会产生幻觉,自然忽略掉周围的声音和其他事物。待目标之人受到惊吓后,受过训练的杀人赤蜂上前将其蜇死。” “所以,一次出动的蜂群中,只会有一只是杀人赤蜂?”柳静颐反问,她终于明白了他们的作案手法。 “为何你们留下了梅家的小郎君?”荆子言不解的问道。 “那日的蜂群是栖阳老贼准备的,他忘记将杀人赤蜂放入。我发现后来不及补救,蜂群已经到了华宅,那日我见到锅中的油,才临时起意,用油烫伤了梅家的小郎君。” 荆子言有些唏嘘,没想到栖阳真人的一时大意,却给那梅小郎君留了一条性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噩耗传来 “但你的目标不只是财宝。”柳静颐怒斥,把街头巷尾传唱的首歌谣拿出来,递给荆子言。 荆子言念出歌谣的内容,将纸张扔到花成面前,冷笑着:“说说吧,这首歌谣到底是谁让你传的?你一个山野莽夫,编不出这种歌谣的!”说着他又拿起那带着血字的丝绸道:“你究竟与谁歃血为盟,谋划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花成扭着头,咬着牙,有些不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歌谣是我传的,我就是要顶替栖阳老贼的身份,利用这身份做大事之人也是我,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焦震看着这丝绸上的血字,沉声道:“你可想好了,谋逆之罪诛九族,这罪你背不起,也背不动!”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干的,煽动百姓,组织信众,都是我干的。”说着,花成咬碎了藏在压根后的毒药,自尽身亡。 回到提刑司衙门,张涛慌里慌张的跑回衙门,说他去四大家族时扑了个空,梅、林、华、武四大家主皆留下遗书自尽身亡。 遗书中他们承认当年得知古靖朝的宝藏,起了贪念,才将花香村付之一炬。作恶多端终究报应不爽,他们愿以死谢罪,只求官府放过他们的家人。 他们以一死保全了家人,但家产全部被没收充公。焦震按照荆子言的指引,找到了埋藏宝藏的地方,从中抬出四大箱金银玉器,以及那玉雕的花神像,童男童女,还有 些零散的陶瓷玉器,以及不少经书。 他仔细的命人清点,记录,这些要没入国库,自然要慎之又慎。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却方简之陪着一位孤标傲世的公子来到这藏宝之地。 “焦大人,这位是五皇子”方简之单刀直入,“奉命来处理古靖朝遗物一事,提刑司衙门就不必插手了。” 焦震一愣,开印当天才破案,朝廷这么快就知道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看荆子言,见他看着有人抢功却毫无反应,无奈道:“如此,在下便带人先回去了。”他有些语气不善的让户房将记录册交给方简之,心有不甘的带着荆子言回到衙门中。 回到衙门中,焦震一脸怒气:“这都是什么事儿!” 荆子言却一脸淡然:“大人难道还看不出来?想必这古靖皇族的财宝,早就传到朝廷的耳朵里,引发了各方势力的争夺,大人何必趟这趟浑水,正好有人愿意接手,大人还不赶快将这烫手山芋交出去!” 荆子言这么一说,焦震也气顺了很多。“大人,如今案子堪破,还有些收尾工作,得抓到那云阳道人的余孽。” “除此之外,夫人想必也快到了,大人也该准备好好迎接夫人了。” 其实他也期待柴若雪的道来,按照信中所说,柴若雪今日就能到豫州城。他在新元休沐时还想着案情,就是想赶在柴若雪到豫州前破案,他能有时间与柴若雪好好温存一下。 毕竟小别胜 新婚。他已经大半年未见到柴若雪了,他早早的让人在豫州城的城门等了一天,始终未等到夫人。荆子言坐不住了,亲自出城去寻找,连着两日,都未寻到任何人影。 初九的卯时,他们见到了浑身是血的幼惜搂着荆翰文昏死在荆宅前。 她怀中的荆翰文,早已无任何生气。柳静颐废力救醒幼惜,才知道他们行走在即将到豫州边界时,遇到了山匪打劫。不只他们被抢,当时走在他们的一队车马也遭到了袭击,同样伤亡惨重。 即便荆子言让幼惜找了最有名的镖局护送,却仍未护住他们的周全。柴若雪为了护住荆翰文,被一剑穿心,当场而亡。幼惜拼尽全力护住荆翰文冲出重围,却寡不敌众,身负重伤,荆翰文也身受重伤,未坚持到找到大夫便已身亡。 幼惜只带回了荆瀚文的尸体。 荆子言一时气急攻心,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主子,主子……”柳静颐让墨雨和寒澈将荆子言扶到床上,给他施了针。“雪儿……雪儿……”半昏半醒之间,荆子言始终呼唤着夫人的名字。 他与柴若雪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当年沐王府中那么多想搭上荆子言的丫鬟,荆子言却始终只将心思放在柴若雪身上。从沐王府出来后,荆子言抛开世俗,将柴若雪明媒正娶。 “主子……”柳静颐跪在旁边,轻声呼唤着。良久,荆子言才缓缓睁开眼。 看着眼前 已经换上丧服的柳静颐,荆子言才真正接受柴若雪已经去世的消息。他挣扎的从床上起来,不顾劝阻朝着外面喊道:“寒澈,墨雨,带上风翊、风羽他们,随我去将夫人的尸身找回来。” “元谨,你来操持丧事。” 荆子言才二十六岁,膝下只有荆翰文一子,才四岁。他一直想着,将柴若雪接过来,二人再多生几个孩子,可如今却是天人永隔,妻死子亡,他成了鳏夫。 荆子言未理睬跪在地上的幼惜,带着滔天的怒气,按照幼惜所说的地方,去寻找柴若雪的尸体。 他们快马加鞭,只一日便在距离豫州界十里的一个关隘中,找到了当日他们遇袭地点,柴若雪的尸身就倒在已损毁的马车旁,一队镖师的尸身,也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场面凄惨。看着这场景,即便是未经历过打斗之人也能猜到,当时他们是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打斗。 荆子言痛哭流涕,失神的抱着柴若雪的尸体,久久不愿放下,失神的道歉:“雪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柴若雪身上的金银首饰被洗劫一空,随身携带的钱财也被洗劫一空。 墨雨、寒澈、风翊、风羽几人跪在荆子言身边,为柴若雪默哀。 “主子节哀,还请主子让夫人入土为安。”良久,间荆子言始终抱着柴若雪的尸体,墨雨才大着胆子上前劝说。 荆子言怔怔的抬起头,看向墨雨,眼神中 迸发出一种狠戾:“墨雨,你们去将那马车修好,放入夫人的尸体。” 虽然极为痛苦,但还好他未失去理智。“寒澈,我记得幼惜说当日被打劫的还有另一只车队,你带人去看看可有什么痕迹?” 在距离柴若雪的车队不远处,寒澈找到了另一队被打劫的车队,但那车队只剩下被损毁的只剩一副车架子,尸身却被已不知去向。 在遇袭处的草丛中,寒澈找到了一个带着血迹的上好的飞鹅白玉佩。“主子,那车队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属下只找到了这个。”寒澈将那玉佩递给荆子言。 看着那玉佩,荆子言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玉佩材质极好,晶莹剔透,无任何瑕疵,雕工精细,非寻常匠人所能比,在沐王府时,荆子言有幸见到过与这雕工类似的玉佩,这是当朝雕刻大家楼江陵的手笔。 此物绝非寻常百姓所有! 拿着玉佩,荆子言浑身散发着寒气,冷静的走到那一车队的遇袭处,仔细检查那被损毁的车架。从那副仅剩的车架看,那车无论是制式还是样式都极为普通。可在那车架的细缝处,荆子言却还是发现了一根明黄色的穗子。 他眼前浮现出五皇子的身影…… 将柴若雪的尸身带回宅中时,焦震正待人在灵堂中吊唁。灵堂中停放着两口棺材,他将柴若雪的尸身小心的放入棺材中,才向焦震行礼。 焦震悄悄的与他耳语:“刺史府 方简之的女儿回家省亲,却在路上遇到山匪,不幸身亡。” 尚未消化掉这个消息,荆子言有些神色茫然,焦震又补充了一句:“方大人的女儿,在五皇子府上侍奉,极为得宠,如今五皇子就住在刺史府上,按理你我应该去吊唁一下。” 荆子言所料不错,果然是五皇子!如醍醐灌顶,荆子言意识到五皇子是私自来豫州的!目的是想私吞宝物。他是未经允许私自出城,只能假借宠妾省亲的名义,却不曾被人发现,这才遭了刺杀!柴若雪是被五皇子所连累! 荆子言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多谢大人告知,只是在下夫人新丧,带着丧事去吊唁皇族,在下怕冲撞了五皇子。” 焦震捋了美髯,深以为意:“是我疏忽了,本官放你七日的假,你好生操办夫人的葬礼。” 目送焦震离开,荆子言才一字一顿的问墨雨:“我让你处理的那些东西可都安置好了?” “主子放心,都已安排妥当。” 入夜,荆子言带着元谨、墨雨和寒澈来到积阳山深处一个废弃的矿窑内,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十六个箱子,这便是那古靖朝的遗物。他挑了大部分金器留给官府,将珠宝玉器首饰命人带了出来。 在暗室中时,荆子言就发现,金器上都烙印着古靖族的族徽,珠宝玉器首饰却没有。一般来说,在珠宝玉器上烙印,需要更复杂精细的雕刻工艺,较为繁琐,所以一 般少有在珠宝玉器上做印记的。 带着烙印的金器不好变现,不如交给官府。 “墨雨,你去打听一下这豫州可有黑市,将这些珠宝玉器分批次变现,切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寒澈,这些日子你将影卫们悄悄聚集在这积阳山中,继续训练,那些人的功夫还是不够高。”荆子言衣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拳头,声色阴冷。 看着这些财宝,荆子言眯起双眼,沉声道:“元谨,你明日去街上寻个店面,把宣和堂的药材生意引入豫州,除了卖药,让静颐去堂中坐诊。” 荆子言浑身散发着寒气。柴若雪的死,彻底打醒了他。他曾想与世无争,奈何却被卷入争斗中,既然这样,那就看谁棋高一着了……不知不觉中,他的嘴角勾起一股弧度。 他要用害死柴若雪之人的血祭奠她! 第一百八十五章 层层盘剥 荆子言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福地,将柴若雪葬了进去,并把荆翰文葬在了她的身旁。焦震让他休沐七日,自从到豫州始终未曾休息过,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番。他要利用这几日好好的修养一番。 他并不相信,一个山野莽夫能作出那首歌谣,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他更确定,五皇子迫不及待的私自来豫州,就是为了那财宝……他想弄清楚,这五皇子插的哪杆棋。但这并非一时之功,他需要养精蓄锐。 他十分确定,歌谣不是栖阳真人所传。栖阳真人深受痨病之苦,连报仇都要借他人之手,这样的人,即便真有复国之心,恐也有心无力。他更倾向于有人顶替栖阳真人的身份之人在兴风作浪。但此人绝不是花成。 入夜,积阳山云阳观中栖阳真人的房间里,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黑衣人,正与另一位身披黑色斗篷之人沉声对话:东西到手了? 黑色斗篷小心的回复:“到手了,虽然有些波折,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那就好。”听声音,银质面具心情不错。 “只是,那些金器都有烙印,不好变现。”黑色斗篷犹豫的说了一句。 银质面具大手一挥:“无碍,你命人悄悄将东西运到冀州,我自会想办法将它们熔掉重铸。” 随着花成的死亡,焦震逮捕了花成笼络的教众头目,遣散了教众。并张贴告示,告知百姓真相。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砸 掉家中供奉的噬花鬼,被噬花鬼祸乱大半年的豫州城终于得以平静。 焦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上奏朝廷。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奏章到了方简之手中后,将古靖朝财宝一事做了删减。焦震的奏折关于财宝一事就变成:古靖朝遗物一应事物已移交刺史府处理。 朝廷下文问询刺史府时,方简之在给朝廷的奏章里,只提到发现一尊大型玉雕和几尊小型玉雕,几个不值钱的陶瓷罐子,以及几部经书。其余金银财宝却只字未提。 破了噬花鬼的案子,焦震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荆子言此事办的极好,既破了案子,又未牵扯太深。荆子言说的对,那些烫手山芋,爱谁接谁接。 焦震的妻儿终于到了,他现在一心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关于五皇子,关于方简之,他们所做所为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华玉清终究未等到把那四进四出的宅院卖出去,就以死谢罪了。四大家族的产业被莫入官府。柳静颐有些惋惜,她手上没有足够的银钱去买那宅院。 当她得知刺史府只抬出四箱财宝时,她顿时意识到有些事情正在慢慢变化…… 她看着立在一旁的紫苑,自从来到豫州,紫苑对柳静颐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她知道这姑娘功夫高深莫测,跟着她的确有些大材小用。 料理完夫人的后事,荆子言终究是受不住打击病倒了,焦震给他的休沐,全在病榻 上度过。平日里本该幼惜和元谨侍奉在跟前,可幼惜因为护主不力,不敢凑近碍荆子言的眼,于是近身侍奉汤药的活,就落在了柳静颐头上。 在柳静颐这个大夫的照料下,缠绵病榻十几日,荆子言终于得以大好。柳静颐寻了一个荆子言心情不错的时机,求到他跟前。 “主子,您能不能把紫苑编入影卫?她功夫极高,跟着属下大材小用了。”柳静颐来到主院直接单膝跪地,诚恳的请求。 “那紫苑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替她着想。” 柳静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主子,真没有,只是属下真心觉的,紫苑的功夫在属下和紫苏之上,您平日里也不让属下涉险,有紫苏一人就够了,紫苑在属下那里的确一身的武艺无用武之地。” 见柳静颐坚持,荆子言便松了口:“也罢,就依你,让紫苑去墨雨那里应卯吧。” “谢主子。” 一来,柳静颐想给紫苑一个好前程。在她的潜意识里,做影卫要比做自己的丫鬟有前途。二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确不方便紫苑跟着,人知道越少越好。 回到小偏院,柳静颐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紫苑:“紫苑,你以后就去跟着墨雨大哥去应卯吧,主子已经答应了。” 紫苑一听,喜出望外。她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差使,被柳静颐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荆子言的确看重眼前这个小姑娘,不得不承认, 她是有能力的。但紫苑清楚的知道,跟着眼前这个姑娘,没有她想要的前途。 紫苑郑重的给柳静颐磕了三个头,收拾了包袱去找墨雨应卯。打发走了紫苏,柳静颐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紫苏这才从衣袖中拿出一两半银子,笑吟吟的附在柳静颐耳边小声道:“姑娘,那宅院租出去了,听说是一位八品法曹参军租的,听闻咱那宅院租金便宜,根本不在意是否闹鬼,当下就租了。” “那就好。”柳静颐心下松了一口气。她怕那小宅院真的无人租住。她深知无人打理的宅院,破败的特别快,也会加速宅院的贬值。只要有人住进去,且住的舒服,那宅院闹鬼的事情便会不攻自破,宅院升值也就指日可待。 “紫苏,你想不想去做影卫?”柳静颐沉静的望着紫苏说道。 紫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纵横:“姑娘您不要赶走我,这辈子我只想跟着姑娘,我阿娘的命是姑娘救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奴婢只想跟着姑娘。” 柳静颐叹了口气,扶她起来:“傻丫头,你可知道,去主子身边做影卫,比在我身边更有前程。” 紫苏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奴婢不要什么前程,只想跟着姑娘。” 其实紫苏一直庆幸自己跟着柳静颐从沐王府里出来。否则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只是沐王府里的小丫鬟,最好的结局是熬成二等丫鬟,一个月一两半银子,以后被随 便配个小厮成亲,自己的后代就变成了王府的家生子,只能一辈子为奴为婢。 开始紫苏并未多想,只是觉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姑娘治好了自己的娘亲,自己就想报答她。跟着她一起长大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姑娘总有一种感染别人的能量,能让一盘烂棋起死回生,她便想着,或许跟着这个姑娘,会有不同的人生。 她现在由衷的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如今她不作他想,只想一心一意的跟着柳静颐。 “那好吧。”柳静颐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抚道:“好了,你去把林四郎给的那个檀木盒拿过来,随我去街上找个木匠,去配一把锁,以后我装钱的箱子,就换成这个,把原来那个箱子卖掉。” 荆宅尚未出丧期,一些事情不能张扬,她和紫苏穿着素服,抱上箱子悄悄出了门,却正好碰到墨雨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看起来是要去给主子交差的。“静颐,去哪儿?” 柳静颐说明。墨雨皱了皱眉,笑道:“这种小事儿,吩咐小厮不就行了,还值得你自己去跑一趟。” 柳静颐小脸一扬:“才不呢,我还要和紫苏去置办两身衣服呢,买几件首饰。”置办衣衫也就算了,听到买首饰,墨雨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毕竟柳静颐向来不喜奢华,从来都以男装示人,向来不佩戴首饰。见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柳静颐神神秘秘的拉过墨雨:“哎呀 ,墨雨大哥,你不懂。”说着,便在墨雨耳边叽叽喳喳了一番。 着急赶着给荆子言交差,墨雨未多做耽搁。柳静颐则拉着紫苏出了门。买完宅院,她手上的银钱只剩了二百六十五两银子,加上房租,共有二百六十六两半,以及一个二十两的金元宝,两块儿未经雕琢的玉石。 柳静颐向来节俭。但每当有新的进项时,会偶尔奢侈一把,奖励自己一套衣衫。虽然她的衣衫都是定制的男装,可即便是男装,也得合身好看不是。 今岁已是乾化二十五年,她已经十三岁,紫苏比柳静颐大两岁,今年及笄。是到了该说亲嫁人的年纪。 紫苏从小跟着她,柳静颐向来把紫苏当成亲姐姐看,自然不会委屈她。她想多给紫苏准备点东西。 二人找到最负盛名的班机阁,花了五两银子给那檀木盒子定制了一把吉祥如意小金锁。又拽着紫苏去了蓝玉阁,定制了一只纯金祥云环绕挂珠钗,一只蝴蝶展翅挂珠钗,一对祥云锤纹手镯,一对祥云錾珠耳环,共花费一百两银子。 又将此前言府给的两块儿玉石雕刻成两块儿玉佩,一块儿如意祥云玉佩,一块儿貔貅招财玉佩。两个玉佩都做成镂空样式,抠出来的碎石,按照匠人所说,还能做两副雨滴耳坠。 柳静颐对匠人千叮咛万嘱咐,无论是金器首饰,还是这两块儿玉佩,一定要做工精细,不能有任何瑕疵。 柳静 颐不懂玉,到了蓝玉阁才知道,这两块儿玉石,因为材质极为上乘,一块儿就能价值两千两。如果她早一点把这玉石变现,或许她就能买下那套四进四出的大宅院。 如今宅子已经被没入刺史府,再想买就只能等刺史府户房出售。可刺史府会以这么低的价格出售么?难说!但世上没有如果。这两块玉石无任何杂质,纯白通透,变现也是可惜。柳静颐下了血本请了蓝玉阁最顶级的匠人雕琢,仅工艺费用就花了二十两银子。 “姑娘,你今日怎么突然这么大方,花了这么多银钱。”紫苏忍不住的念叨,这真的不像平日的姑娘。这一趟下来,柳静颐手中的银钱,只剩一百四十一两半的银子,和一个二十两的金元宝。紫苏的心在滴血。 柳静颐调皮一笑:“秘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暗潮汹涌 调走紫苑,柳静颐的小脑袋没闲着,她琢磨着得去一趟枳县,看看她那小铺子。噬花鬼的案子终于勘破,他们也不用再紧绷着神经,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荆子言生病期间,元谨一直在张罗将宣合堂引入豫州的事宜。荆宅里这几日进了好几批药材。荆宅的后院里已经堆满了药材。 荆子言大好后,又以心情郁结为由与焦震告假,想要离开豫州几天出去散散心。刚开印,除了噬花鬼的案子,提刑司衙门里没有其他要紧的事物,焦震索性大手一挥,直接让荆子言休到正月底。 请好假,荆子言让人把柳静颐叫到后院库房中。里面存放着大批的药材,荆子言把陇右药炉的账簿递给柳静颐:“静颐,你去一趟陇右看顾一下药炉的生意,顺便将一批药材运过去!” 柳静颐接过账簿,翻看着,并未看出有任何不妥,满是疑惑的看向荆子言。 荆子言并未解释,而是指着一排药材箱后面的箱子道:“把这几个箱子打开。” 柳静颐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大箱子,露出了里面的珠宝玉器。原来荆子言将积阳山中的财宝,以药材的名义运回了宅中。原来的大大小小十六只箱子,被荆子言折成十三只大财宝箱。 见柳静颐面色如常,荆子言甚为满意,心中感叹这孩子的确是可造之材。他表情严肃的看着柳静颐,不做过多解释:“想必你知道这是什么,你把 其中一箱拿到陇右的黑市上,换成银票带回来。” “是”柳静颐郑重其事的回答,“主子,只怕这一箱子玉器首饰,一次性出手也容易引人注意,恐怕属下得在陇右多逗留一些时日。” 荆子言点头赞同:“正好你去药炉看顾一下生意。” 这些日子,当墨雨打探到市面上有人在出手前朝古物时,荆子言就知道,五皇子在销脏。趁着这个功夫,他命墨雨先拿了两只玉镯,两只发簪去卖,就换了一万两银子。 当墨雨把银票递给他时,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些珠宝玉器,比他想象中还要值钱,这些东西价值巨大。必须分地方分批次销掉,才能不引起注意。 荆子言用手指了指箱子,随口道:“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拿几样。” “属下不敢。” 荆子言未理会她所说,径直越过她从箱子里挑出一对碧绿通透,晶莹剔透的碧玉美人镯,与之相配的一只碧玉镂空莲花簪,一只碧玉茉莉挂珠簪;一对质地纯净无瑕,如剥皮的红葡萄般令人垂涎欲滴的鸡血石玉镯,以及两块儿半个手掌大的镂空梅花玉牌,递给柳静颐,命令道:“拿着。” 他又缓了声调:“这么多年,我这身子多亏了有你在身边调理着,这是你应得的。” 柳静颐这才接下赏赐。荆子言又随手拿起两串珠子:“听说你在给紫苏准备及笄礼,那丫头对你向来衷心,将这两串珠子 给她,就说我赏她的。” 墨雨和寒澈,也得到了不少赏赐。荆子言向来御下有术,赏罚分明。对于衷心之人,他从来不吝赏赐。 “明日我便让元谨陪我去散心,押送药材之事就由你来全权负责。有一批较为昂贵的药材明日会到豫州,明日药材一到,你便与紫苏动身运送药材去陇右,我找了镖局护送你们。” “是!” 大宸的都城——玉京。 皇宫内宸景帝愤怒的将豫州刺史方简之的奏折重重的摔到地上。 “他们是当朕是傻子么!” 总管大太监李公公亦步亦趋的从殿外走进来,见皇帝发怒,更加谨小慎微。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侍奉着,半点儿不敢走神。 大宸的官员,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糊弄朝廷,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刚刚探子来报,五殿下府上一位淑人回乡省亲,却半路遭遇刺杀,已经罹难”李公公谨慎的琢磨着用词,生怕皇帝的怒火发自己身上。 “混账”宸景帝怒骂:“一个五品淑人遇刺,也值得来报?我看你如今是越来越会当差了。” “哎吆,主子您息怒,龙体要紧。”李公公小心的陪着脸,语速极为迅速的解释:“那淑人的父亲,正是豫州刺史方简之。” 十天前,五皇子轩辕修麟告了病假,说自己染上疫症,需闭府隔离。宸景帝顿时明白,自己的好儿子干了什么事儿。 李公公看这宸景帝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心 中犯起了嘀咕,暗骂五皇子如今是胆子越发的大,把主意打了前朝财宝上。李公公名叫李丁口,自幼跟在宸景帝身边伺候,主子的心性他一清二楚,宸景帝一直喊他小丁子。 都是千年的狐狸,刚刚那条消息背后的意思,景帝明白,他也明白。轩辕修麟借着宠妾省亲的名义出了京城,联合豫州刺史方简之私吞了那前朝财宝。 此时,五皇子必然不在府中,皇子未经允许私自出京,私吞前朝的财宝,是重罪,依例的确该依法重办。 宸景帝阴着脸,心中暗自琢磨着,这个哑巴亏朝廷只能暗暗吞下,想必老五早就清理掉了证据,此时去查拿不到老五私吞的任何证据。出城的是他的宠妾,遇刺的是他的宠妾,表面上老五无任何关系。 如果追究其私自出城,他会说宠妾遇刺,他痛失爱妾,一时痛心疾首,忘记规矩,直接出京去为宠妾讨回公道。这淑人即便是个妾室,那也是皇族之人,皇族之人遇刺,是对皇权的挑战。他可能还会卖个乖,让朝廷帮他追查宠妾遇刺的凶手。 景帝的脸更阴了。强压下那股滔天的怒火,指着案几上的糕点冷冷的说道:“将这盘糕点赏给五皇子,小丁子,你亲自送过去。朕这好儿子啊……。” 宸景帝赏赐轩辕修麟的那盘糕点,名为云丝八珍糕,其中有一味材料是栀子仁,偏偏轩辕修麟对这栀子仁过敏,这件事 儿景帝知晓,李丁口也知道。李丁口知道,这不过是宸景帝借着这糕点,敲打五皇子而已。 于是李丁口带着两个小太监到了轩辕修麟的府上,也为进府,隔着大门亲手将糕点交给了轩辕修麟府上的大太监傅公公,并着重强调了这糕点中含有栀子仁,特意强调了这栀子仁的功效,让五皇子好好服用。 只是没想到那傅公公隔着大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边哭边嚎:“李公公,奴婢万死,我家殿下听说方淑人遇刺,痛失爱妾,一时没忍住直奔豫州了,他说要查出真相,给方淑人讨回公道。奴婢未曾拦住,我家殿下让奴婢代为转告,上达天听,待我家殿下查出真相,接回方淑人的尸身,他自会去陛下面前请罪!” 看来这五皇子真是什么都想到了!李丁口眼神凉凉的看着傅公公的表演,冷冷的说道道:“咱家定会如实回禀陛下。”说完甩了下拂尘,扬长而去。 栀子仁!稚子小人尔! 看着皇子们一个个斗的跟乌鸡眼似的,争的头破血流,宸景帝觉着很是疲惫。他知道,即便立了太子,也无意义。不过是把太子驾到火上烤。不立太子,还能保他一条命,立了太子,轩辕修翳只会白白送命而已。 宸景帝隐约的觉察到,自己身边有一条暗涌。朝堂安稳时,轩辕修翳虽然无脑,给他配几个辅佐他的能臣,也能保江山太平。可如今暗流涌动 ,他自己能力有限,如果再没有一位能够力挽狂澜的皇子,大宸江山危矣! 他非常确定,皇后所生的这位大皇子,不是能够力挽狂澜之人。他不能把江山交到一位无能之人的手中! 自古皇位之争,不会因为立了太子就停止争斗。更何况皇后生的那大皇子,性子阴狠毒辣,行事不择手段,却无半点头脑。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中,不但坐不稳,江河日下不说,可能还会引发大乱。 普通贵族选错了继承人,大不了家族衰落,可皇家如果选错了继承人,那就是江山不保。老祖宗打下的江山,就得拱手让人。前朝古靖一朝便是例子,景帝虽然没有像自己的父亲和兄长那样乾纲独断的能力,却也深知,江山为重的道理。他不能把江山交给一个昏庸无能之人。 他深知皇位之争,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花落谁家。他一脸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吩咐身旁的小太监:“摆驾瑾兰殿” 瑾皇贵妃是宫里唯一无子的高位嫔妃,这么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从不争抢。如今宸景帝也就只有她在这里,才能寻的一丝安宁。 可偏偏,有人不愿意让他如愿。外面小太监来报:“启禀陛下,四皇子求见。”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宸景帝冷哼了一声。“传。” 四皇子轩辕修仁气宇轩昂、昂首阔步的走进大殿,跪拜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宸景帝不动声 色与他话家常:“老四这时来宫里,可有事要奏?” 第一百八十七章 父子过招 看着皇子们一个个斗的跟乌眼鸡似的,宸景帝觉着很是疲惫。他隐约的觉察到,自己身边有一条暗涌。他知道,此时即便立了太子,也无意义。不过是把太子驾到火上烤。不立太子,还能保他一条命,立了太子,轩辕修翳只会白白送命而已。 朝堂安稳时,轩辕修翳虽然无脑,给他配几个辅佐他的能臣,也能保江山太平。可如今暗流涌动,他自己能力有限,如果再没有一位能够力挽狂澜的皇子,大宸江山危矣! 他非常确定,皇后所生的这位大皇子,不是能够力挽狂澜之人。他不能把江山交到一位无能之人的手中! 自古皇位之争,不会因为立了太子就停止争斗。更何况皇后生的大皇子,性子阴狠毒辣,行事不择手段,却无半点头脑。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中,不但坐不稳,江河日下不说,可能还会引发大乱。 普通贵族选错了继承人,大不了家族衰落,可皇家如果选错了继承人,那就江山不保。老祖宗打下的江山,就得拱手让人。前朝古靖一朝便是例子,景帝虽然没有像自己的父亲和兄长那般乾纲独断的能力,却也深知,江山为重的道理。他不能把江山交给一个昏庸无能之人。 他深知皇位之争,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花落谁家。他一脸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吩咐身旁的小太监:“摆驾瑾兰殿” 瑾皇贵妃是宫里唯一无子的高 位嫔妃,这么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从不争抢。如今宸景帝也就只有她在这里,才能寻的一丝安宁。 可偏偏,有人不愿意让他如愿。外面小太监来报:“启禀陛下,四皇子求见。”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宸景帝冷哼了一声。“传。” 四皇子轩辕修仁气宇轩昂、昂首阔步的走进大殿,跪拜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宸景帝不动声色与他话家常:“老四这时来宫里,可有事要奏?” 轩辕修仁的确是来告状的,但他不会傻到直接说轩辕修麟不在京城,毕竟宸景帝最重亲情,不愿看到兄弟相争的局面。 “父皇,儿臣的确有事要奏。”轩辕修仁说的一本正经:“听说发现了前朝古靖朝的玉雕,但形象确实他们的噬花神,此神并非我朝所信,将此物运回京城,恐怕有损我朝颜面。” “儿臣认识一位玉雕大家,能将成品玉雕在不破坏玉雕整体的前提下,修改玉雕面容。儿臣认为,让玉雕大家更改掉玉雕的容貌,变成我朝所信之神,令高僧重新开光放入寺庙供奉,可保我朝天寿永昌!” 两个儿子高下立见。老五着急忙慌的去抢那珠宝,却给朝廷留了个烂摊子。方简之在折子中说那玉雕的形象是噬花神,非大宸所供。前朝之神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玉雕不像金器,可熔掉重铸。玉雕一旦损毁,便不可重塑。 李丁口再回宫时,就看到站 在殿中的轩辕修仁。他走上前,小心的在景帝耳边耳语了一番。“哼,这个老五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景帝心中骂道。 老五办的这事儿,就像给宸景帝的米饭中倒了一只苍蝇。恶心!无论老四轩辕修仁目的是何,至少这个法子保住了朝廷颜面。刚要开口夸老四,只听轩辕修仁接下来说了一句:“儿臣想去豫州亲自护送玉雕进京!” “此等小事,何苦我儿亲自跑一趟。”对于老四这次的提议,宸景帝甚为满意,一时卸了戒备,心中升起一股慈父之爱。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份内之事。”轩辕修仁郑重其事,一脸严肃。如果不是宸景帝了解这几个儿子的为人,就真的相信了。 “最近豫州不太平,儿臣听说,五弟的宠妾方淑人回家省亲,却半路遇袭,不幸身亡!所以玉雕这等宝物,当慎之又慎。”轩辕修仁顿了顿,带着一丝兄长的关爱,煞有介事的说着:“更何况,儿臣听说五弟痛失所爱,情急之下直接去了豫州给宠妾讨公道,儿臣身为兄长,理应去维护弟弟安危。” 原来在这儿等着……宸景帝心中冷笑,这几个儿子跟老子斗心眼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也罢,让老四去敲打一下老五也好。 ………………………………………………………………………………………………… 荆子言定的启程日子,这天是正月二十,也是紫苏的 生辰。这一天,紫苏及笄。 一大早荆子言和元谨早就起身出了门,送走荆子言,墨雨和寒澈也赶着执行任务,宅院里只剩下柳静颐和紫苏。 柳静颐等在宅子门口东张西望,在左顾右盼之下,她终于等到了蓝玉阁的人端着盖着红色绸缎的托盘,将她定制的首饰送了过来。 她道了一声谢,拿出两块儿碎银子打了赏,便端着托盘一溜烟回了偏院。 “紫苏紫苏”她兴奋的招呼着,回到正房,她小心的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拉着紫苏坐下。“紫苏紫苏,快打开看看。” 托盘上是柳静颐定制那套纯金首饰,还有两块儿精雕细琢的镂空玉佩,以及两副雨滴首饰。那金饰上的蝴蝶栩栩如生,宛如欲展翅高飞一般。 柳静颐兴奋的拿起那只纯金祥云簪子别在紫苏的发间,把她拉到铜镜旁:“来,看看好看吗?” 铜镜中映出一张甜美可人的瓜子脸,乌黑的头发上在金簪的衬托下,更为光亮。紫苏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有些失神。 “真美。紫苏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呢。”看着镜子中的紫苏,柳静颐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戴着面罩的右脸,语气有些酸酸的。 好在柳静颐心大,毕竟当初是她自己把烧红的炭火烙在脸上的,怪不得别人。更何况,如果没有当初那道烙印,恐怕自己就是另一番人生。 紫苏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歉意的说道:“姑娘,奴婢 ……” 未等紫苏说完,柳静颐拿起托盘上那些纯金首饰,一股脑塞到紫苏手中,语气真诚:“给……今儿你及笄,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及笄礼。” 紫苏这才想起,今天是她十五岁生辰,这份大礼让她喜出望外,她感动的情不自禁的留下眼泪,急忙抱着首饰跪下不停的磕头谢恩:“奴婢谢姑娘。” “快起来,你跟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及笄礼对女孩子来说尤其重要,我不能让你有遗憾。”柳静颐望着紫苏,诚恳的说道。 紫苏感激涕零。柳静颐又顺手拿起一副雨滴耳坠挂在她的耳朵上:“来看看这个好不好看。”洁白的的晶莹剔透的雨滴耳坠挂在耳边,衬的紫苏的肌肤更加白嫩。紫苏又要作势下跪道谢,被柳静颐一把拉起。 她用清澈的眼神看着紫苏,郑重而又诚恳的说着:“同样的耳环,我定了两副,一副给你,一副我自己留着。在这世上,我已无至亲,自从主子把你拨给我,你就是我的亲人,我当然希望你好好的,日后看着你嫁人,结婚生子。” “紫苏,相信我,一定会给你一份安稳富足的人生。”柳静颐眼神坚定的看着紫苏。 紫苏早就泪流满面,她相信她的姑娘所说。她把首饰小心的放在桌子上,郑重跪在柳静颐面前感激涕零:“姑娘,请您允我给您磕头,敬谢姑娘的大恩大德,您一定要受着。” 柳静颐年纪小,向来不 愿意让别人跪她。见紫苏坚持,也就不再推脱。整理了一下衣衫正襟危坐,受了紫苏三个头。 随后她又像变戏法般从衣袖中拿出两串珠子递给她,笑道:“这是主子赏你的,主子知道你今年及笄,以慰你的衷心。” 紫苏又朝荆子言正院的方向磕了个头。 “好了,快起来,擦擦眼泪,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哭哭啼啼的可不好。”柳静颐笑盈盈的一把拉起紫苏,“去把东西收好,今天我们就要动身去陇右了。” “原本还想着今天你及笄,带你出去吃顿好的,但主子吩咐了任务,我们也只能去执行。”柳静颐无不遗憾的向紫苏解释了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姑娘,任务要紧,奴婢真的无碍。有姑娘想着奴婢,奴婢就心满意足了。”紫苏诚恳的劝说了一番,小心翼翼的把这些首饰收进她自己的首饰盒,放回自己的房间。 说话间,门外一个小厮站在门外叫紫苏:“紫苏姑娘,寒护卫让小的把这个给您。” 是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紫苏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岫玉镂空梅花簪。紫苏面上一红,柳静颐笑盈盈的在房中看着门外的紫苏,咳嗽了两声。紫苏拿着盒子飞快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都说女大不中留啊……” 紫苏今天很高兴。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是跟着柳静颐,一辈子都得不到这么多东西。她自己的母亲,都不一定记得她的及笄礼 。她发自内心的感谢柳静颐。 收起笑意,柳静颐从托盘上拿起那两块儿玉佩,看着精美绝伦的雕工,陷入沉思。这雕工与角楼上女尸头上的簪子雕工何其相似!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意外遇刺 当初荆子言以官府的名义派人拿着那簪子去蓝玉阁,蓝玉阁却并不承认簪子出自他们之手。为自证清白,蓝玉阁大掌柜当着荆子言的面亲自核查账簿记载,并未找到关于这支簪子的锻造记录。 可看着极其相似的雕工,她很难不怀疑,那簪子就是出自蓝玉阁。她秀眉冷蹙,不停的思索着,突然一个念头闪过,难道说蓝玉阁有人接私单! 她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或许找到做私单之人,就能找到关于干尸的线索。她记得荆子言的交代,那红衣干尸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大阴谋,但无论是陇右的干尸,还是秦福官驿的干尸,都不在焦震的管辖范围,他们只能暗查。 想到这儿,她强按下下心中急迫,把其中一块儿貔貅招财佩挂在腰间,把如意祥云玉佩连同昨日荆子言赏赐的东西一起锁入了已经配了新锁的精美檀木盒子中。 估摸着药材快到了,柳静颐带着紫苏去城门口迎接。她们要先把药材接入城,把宅中的药材放在车子上,一同运去陇右。 幼惜重伤,需静养。这次的事,荆子言没让幼惜参与。虽然荆子言说去散心,可柳静颐心中明白,他绝不是单纯的去散心。 幸运的是,她这一路还算太平,平安到达陇右。安置妥当后,药材顺利在药炉中入库。于是白天柳静颐在药炉中坐诊,夜间易容后去那黑市。谨慎起见,她连紫苏都没告 诉。 她吩咐紫苏带着她新调制的二十多瓶易合散去枳县的杏林药草对账,并吩咐紫苏在杏林药草多呆几日,打探一下当地的药材市场,看看是否有扩张店面的必要。 每次她去黑市,柳静颐都会易容成不同的人。经过二十多天的折腾,那箱子贵重物品全部换成了银票。紫苏回来后,带来了杏林药草的消息。 三个多月,杏林药草终于达到收支平衡。她很知足,虽然尚未盈利,但至少不再亏损,一个没有大夫坐诊的药铺,已经不错了。听苏明绪说能达到收支平衡,是因为多卖了几瓶易合散。“不急”,她告诉自己,她还年轻, 有大把的时间来经营自己的小铺子。 一切安排妥当后,柳静颐和紫苏启程回豫州。回程路上二人轻车简从,快马加鞭,五日便到达豫州。回到宅中,却发现荆子言脸色发青,双眼无神的躺在病榻上。他遇刺了。 荆子言回了一趟柳州,他想继续往石徽钱庄里注资,试图再拿到钱庄的一成股份。却未曾想,此举不但未成,还引来了刺杀。只要他往钱庄中注资,就会有人同样往钱庄中注资,每次注入的资金,比他多五万两。 荆子言有心查出究竟是谁在跟他们打擂台,却未曾想在回豫州之时,在半路上被一支来路不明的冷箭所伤,射暗箭之人仍逃脱。荆子言有影卫护着,虽然未伤及要害,但箭上却被萃了毒。 幸 亏荆子言随身带着柳静颐给他的解毒丸,能解大部分毒药。但这箭上的毒却十分厉害,解毒丸并不能解全部的毒药。如今的荆子言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浑身冰冷。即便是盖着几层厚厚的被子,床榻边放着熊熊燃烧的炭火,荆子言还是在不停的喊冷。 柳静颐不顾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跪在荆子言床榻旁,一把拿过荆子言的手便开始把脉。 即便是只碰触到脉搏,柳静颐也能感受到荆子言身上的寒凉之气。现下已经是二月下旬,虽然素有倒春寒之称,可即便是冷,也不可能如此冰冷。她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一般只有中寒毒才有此表现。 可普通的寒毒,并不会导致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她用利刃轻轻划破荆子言的一根手指,暗黑色的血液顺着手指留下,柳静颐急忙拿过一个茶盏接着。一股腥臭味道扑面而来,引得柳静颐胃中一阵翻腾。 强压着身体的不适,柳静颐仔细辨别这味道,她并不熟悉。这是柳静颐从未遇到过的情况,她心中升起一丝慌乱。以往不管荆子言的病症有多严重,至少症状都在她熟知范围内,她有足够的把握应对,可如今…… 不能慌……柳静颐按下心中的慌乱,冷静的用金针锁住荆子言的心脉,控制余毒毒素蔓延,在未弄清是何毒素的情况下,她只给他开了些常规的解毒药浴,缓解他的冰冷感。 随后又让元谨 拿来伤了荆子言的箭镞,她要提取那箭镞上的毒,分析其成分,从而找到解药。此时的她只恨自己所读医书不多,遇见的病例也不多。 只是,荆子言这一病,苦了焦震。他在衙门中如坐针毡。他没想到四皇子轩辕修仁会奉旨来豫州,且就住在刺史府内。焦震被方简之拉着,应付着两位皇子。虽说一位是奉旨前来,一位是私自出行,但两方都不能得罪。 “大人,如果衙门里没有什么事,您大可不必天天往寒舍跑。”荆子言苦笑,半躺着有气无力的说着。 焦震心中哀嚎,叫苦连天,暗暗叹着:这师爷怎么在这节骨眼上遇刺了,太误事了。但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眼窝下陷的荆子言,他也不忍苛责,却又唉声叹气的说道:“哎,如今衙门里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就是……” 焦震有些为难,却也顾不上荆子言的病态,艰难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珠子,递道荆子言面前:“师爷,如今我遇到了一些难题,想请师爷帮我想想办法……” 看着那珠子,荆子言瞬间就明白,焦震所为何事。他不动声色的看着焦震,想知道他能会些什么。 荆子言假装不解的问:“大人,这是何意?” 焦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叹了口气:“得知四皇子奉旨来豫州,说是要处理那尊玉雕,这五皇子就派人给我送来一小箱珠宝。” 焦震拿着那串珠子在荆子言眼前 晃了晃,无奈的说道:“你休沐的这些日子,四皇子到了豫州后就开始处理公务,一直积极的处理那些前朝财物,说是为预防不测,尽早把宝物送入京城。只是……” 焦震的确犯了难。为官这么多年,他还从未遇到这种事情,他前脚刚接到消息四皇子奉旨来豫州,要他准备接驾,后脚轩辕修麟就命人给他送来了一小箱子珠宝。一直处于震惊中的焦震,并未想通其中关窍,但他未敢动那东西。直到轩辕修麟的到来。 焦震顿了顿,四下看了看,凑到荆子言跟前小声道:“只是本官拿到的清单上跟当初我带人去挖出的清单上不一样……” “两位皇子都来了”荆子言心中冷笑,他饶有兴致的问:“哦?少了多少?”他更好奇五皇子会贪墨多少。 焦震吞吞吐吐:“四皇子给的清单上,只有一尊大型玉雕和几尊小型玉雕,以及一些陶器、瓷器和几步经书。”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那箱烫手山芋被他藏在了书房的暗格中。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觉着那不是财宝,而是能让他身首异处的玩意儿。 荆子言发青的脸上浮上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这位五皇子果然是大才,敢公然贪墨如此大量的财宝!” 毕竟当初提刑司的公人从那暗室中抬出来四箱子财物,是有目共睹的。刑房笔录有详细的记录,众目睽睽之下法曹参 军将记录递给了刺史府衙门的户房。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遇刺时还未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听到这件事,心中就有了判断…… 焦震挠了挠头,忐忑的问到:“师爷,要不我写个折子,把当时的所见的上奏朝廷……”此事太难为他了,他向来不沾是非,也不想战队,只想保命。可这件事就是个分水岭,上奏折,与五皇子为敌,不上奏折,与朝廷为敌。 他接下来的命运,就只能被别人捏着了。 “大人,提刑司衙门最近可有什么事情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冷不丁,荆子言问道。 焦震心急如焚,一时没明白荆子言的意思,没好气的说:“这箱子财宝,就是最不寻常的事情……我的师爷,你悄悄我都急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有新管其他的。” 焦震不停的诉苦、甚至是哀求,一把鼻涕一把泪:“师爷,我身家性命可都系在箱东西上了,师爷你可一定要救救我。” 见焦震六神无主的样子,荆子言叹了口气。有些庆幸,当初发现这些东西时,只有柳静颐、寒澈、墨雨三个心腹在场,就连元谨也不知道这些东西。 有时看着焦震,荆子言是又气又笑,一把年纪还没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沉着。 “大人稍安勿躁。”说了一会儿话,荆子言有些精神不济,却又不得不强撑着:“大人,将此事上奏朝廷,朝廷未必会信任大人。五皇子早就处理好了 相关人证、物证,自始至终只有五皇子的宠妾遇刺,不涉及任何其他。大人空口无凭,如何弹劾一位皇子贪墨?” “更何况,当时是大人亲自监督将记录交给了刺史府户房,大人此时道明真相,不但不能做实五皇子贪墨,可能还会被刺史府反咬一口,大人反而惹一身腥。” “这可如何是好?”焦震坐立不安的说道。 “大人”荆子言有气无力的说着:“那箱子东西,既然五皇子送来,大人就安心笑纳。到豫州以来,大人宵衣旰食,连新元节都未曾好好庆祝,大人一心勤政为民,终于累倒了……” “累倒?我这不好好……”焦震刚要反驳,忽然间似乎明白过来,一拍脑门:“对对,本官来到豫州一直忙于公务,无暇休息,以至于积劳成疾……” 焦震和荆子言对视了一眼,脸上皆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请君入瓮 柳静颐从箭镞上提炼出的毒素,终于有了结论。荆子言所中之毒是丧魂冰。 荆子言所中之毒并不常见,她也只在一本上古医书上见过。由丧魂草和雪山寒冰混合提炼而成,中毒之人全身发青,寒冷至极,解毒不及时会被生生冻死。古医书上记载,此毒需用红莲凤火草来解毒。可此草柳静颐只在医书中见过,并未见到过实物。 必须找到这红莲凤火草。医书上说此草喜阳,向阳而生,喜欢生长在海拔较高的向阳处,三年生一株。一年生根,一年发芽,一年长成。极为难得,生长在海拔较高的山脉上。柳静颐记得,豫州有一条山脉名为行阳山,是豫州海拔最高的山脊。她想去那儿碰碰运气。 听闻找到了解毒药草,荆子言的脸上浮起一丝生气。这几日,柳静颐一直给他用药浴维持着,不至于被寒气所侵。但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紫唇在慢慢变黑。 在柳静颐未回豫州之前,他已经将豫州城里的大小名医都找了一遍,每个人的结论出奇的一致:这是一种罕见奇毒,他们见识浅薄,不知如何解毒。他一度失去希望,内心极度不甘,他尚未给柴若雪和儿子讨回公道,他的部署尚未完全开始,可能就要结束了…… 他并未对柳静颐抱有多少期待,毕竟那么多从医多年的大夫,都无法解毒,柳静颐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姑娘,尚未看过多少病人,能 有多么高的医术。但就是这孩子,给他带来了希望。 他命元谨将柳静颐找来,仔细的嘱咐着:“让元谨同你和紫苏一起去,务必安全回来。” “主子,让奴婢随静颐一同前去吧。奴婢一定护好静颐!”说这话的是幼惜。自从夫人和公子出事,她一直在养伤,但也不敢去荆子言侍奉,她怕荆子言嫌她碍眼。 其实荆子言知道,不该迁怒于幼惜,但他始终过不了内心那道坎儿。看见她,就想起柴若雪和儿子。 荆子言虚弱的点了点头。他盼着柳静颐能顺利将解毒药草带回来。只是如果他深知如今荆宅有人盯着。 果然柳静颐一行人出门后,便被人跟了上去。察觉到有人跟踪,柳静颐也不惯着。她专门调制了一些迷魂散,在他们经过的路上,走一路撒一路。迷魂散是极其细小的粉末,随风飘散,只要落到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便能顺着毛孔吸收进肌理,当即中毒,陷入昏迷。 一个时辰后才能清醒。 这些时间足够了。等跟踪之人醒来,他们已经到了行阳山脚下。着急赶时间,元谨直接背上柳静颐,顺着绳索,用轻功飞到山顶。幼惜和紫苏也直接用轻功飞到山顶。随后按照柳静颐画的图样,几人分开寻找那药草。 终于在悬崖边上,柳静颐发现了一株已经长成的红莲凤火草。采完草药,却在回城的路上遭遇了伏击。幸好柳静颐携带的迷魂 散足够多,凭她们三人半之力,才得以将那些杀手们制服。 柳静颐本意是要留活口,可那些杀手们却都服毒自尽。不多做耽搁,四人终于有惊无险的回到宅中。柳静颐顾不上喘息,急忙让紫苏将煎药的药炉搬过来,她要煎药。看着躺在床上毫无血色,已经陷入昏迷的荆子言,柳静颐只盼时间过的再慢一点。 偏偏这红莲凤火草需要熬足一个时辰。在漫长的煎熬中,柳静颐度过了这一个时辰,终于药熬好了。柳静颐迫不及待的将药喂入昏迷的荆子言口中,幸好还来得及,他还能喂进去药。 不知过了多久,荆子言只觉着脑袋昏昏沉沉,他好像陷入一片迷雾之中,四面雾茫茫一片,看不清任何方向,突然他看见前方隐约出现一个小亭子,亭子中间,正襟危坐着一个面容冷漠寒冷的中年男子,正用邪恶的目光盯着他,那目光不断灼烧着他的双眼。 “一个弃子而已,也竟然妄想跟我做对!”男子冷漠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一只冷箭从迷雾中射出,他茫然的拔出插在身上的箭簇,鲜血流了一片。突然间在迷雾中他看到了柴若雪拉着儿子荆翰文,远远的朝他招手,嘴里不停的喊着:“夫君,回去,快回去,危险……” 荆子言茫然的回头,似乎在茫茫雾霭中见到点点亮光,他不自觉的朝那亮光走去,看到那亮光,他才觉着身上有了一丝温 暖,他忍不住想要去拥抱那亮光…… “主子……主子……”陷入梦魇的荆子言差点掉入他床榻旁的火盆里。 听到有人喊他,荆子言挣扎着睁开眼,“主子……主子……”是柳静颐的声音,“主子您醒了,太好了。”她喜极而泣,不忘给荆子言诊脉,片刻后带着颤音道:“太好了,主子体内的毒素终于解了。” 荆子言的脸上虽然依然发青,但这种青色正在慢慢褪去。荆子言尝试着动了动手脚,终于有了只觉。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有些茫然:“水……” 身旁立着的元谨不住的擦着泪水,急忙倒了茶给荆子言端来,小心的喂下。“好苦……”荆子言忍不住皱了皱眉。 柳静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解释:“主子,这是解毒药留在您口中的味道,您多进一些水,慢慢就会好的。”荆子言看着眼前的人,再三确认,自己的确活过来了。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荆子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确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 “静颐,谢谢。”他定定的说着。 扫了一眼厅堂内,元谨和幼惜为了照顾他,伏在案上睡着了,紫苏也伏在柳静颐身后药案上静静的睡着。 “静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看着柳静颐眼下的乌青,荆子言由衷的感谢。“属下不敢居功,这都是属下该做的。” 察觉到荆子言醒 了,身后的人也相继醒来,喜出望外的看着床上的人。 “主子您刚刚醒,尚需休息。”柳静颐眼神中充满笑意。“您刚刚解毒,仍需静养,属下这就去开调理身子的方子,其他的等您好些属下再来给您复命。 荆子言颔首,虚弱的吩咐她下去休息。 待柳静颐走出房间,荆子言这才沉声问:“路上可有发生什么事?” 元谨将他们路上被跟踪、遭遇刺杀之事一一告知荆子言。荆子言双拳紧握,指节泛白,“有人要害他!” “去查,提刑司衙门最近有什么不寻常之事。”他有些虚弱的吩咐着。的确要部署了,这已经不只是柴若雪和儿子之死,还有他自己的安全。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就这么去了,他身边这些人怎么办,为了自己和一直照顾他的这些人,他得反击了…… 墨雨和寒澈被他分别派去南方处理事情,如今他身边能用的只有凤翊、风羽所在的影卫。这些影卫们是该拉出去锻炼了,是骡子是马该拉出来溜溜…… 又过了几天,荆子言的身子终于能从床榻上起来。看着柳静颐交给他的盒子,里面是整整五十万两银票。他的眼神逐渐冰冷,嘴角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他没死,那背后之人一定很紧张吧! 的确,盯着荆宅的人,在荆宅守了几天都未见到荆宅挂白幡,悻悻的回云阳观中复命。云阳观的栖阳真人的暗室中,一位腰间佩戴 着明黄带子的男子,眼神阴鸷的看着坐在他对面,戴着银质面具的神秘男子,语气发寒:“你不是说那毒无人能解,一定能把他至于死地,可为何他没死!” 银质面具不慌不忙:“那毒是我第一次调制,没把握好用量,下次不会再让他逃脱了!” “只是”他语调中有些玩味:“我说大公子,您真的要把心思浪费在这些多余之人的身上么?” “那批财宝已经到了我们手里,即便是朝廷有心查,可并无实证,他们不会给自己引火烧身的,我们这么盯着此人,反而会引人注意。” “可是……”那大公子心有不甘的说着:“他知道那些财宝的存在,保不齐会揭发我们!” “大公子,知道那财宝存在的,可不止他自己,还有提刑司使,大公子难不成还要把他一起灭了?”银质面具悠悠的说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灭口,并不是个好时机。” “大公子,我有一计,能让知晓真相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的消失……”说着他对着那位大公子仔细的耳语了一番。 大公子脸上浮起阴鸷的笑意,满意的点点头:“如此,我们就等着请君入瓮吧!” 荆子言的确有了防备,当他得知提刑司当日记录前朝财物的刑事笔录意外身亡,其他抬出财物的六名皂班的衙役,两名白役意外发财离开衙门,另外四名则意外身亡时,他就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他命人在豫州、冀州、京州、徽州、柳州分别买了五个庄子,以每月五两银子的俸禄,悄悄招揽了八百死士,分别安置在庄子中,让影卫们交替去庄子中训练…… 除此之外,荆子言又每月给墨雨和寒澈的月俸从五两增加到六两,柳静颐的月例增加到五两。荆子言知道,提高待遇是让人衷心最有效的办法…… 第一百九十章 恐怖侯府 焦震听了荆子言的建议,一直窝在府中称病。听闻定北侯出事,只得派人知会了荆子言,拖着“病体”进入定北侯别院。 看到在空中荡悠的定北侯,无论是焦震还是荆子言都被眼前的情景骇住。郑靖明身上布满了丝线,四肢、头部皆用丝线控制着,如同傀儡戏中的傀儡般,毫无生气的被吊在正堂的房梁上。郑靖明的头部无力的垂着,在丝线控制之下,四肢却在有规律的舞动着,在夜色之下,习习微风吹着他的长袍,显得格外恐怖。 焦震见四皇子轩辕修仁瞪着血红的双眼盯着吊着的定北侯,双手紧攥成拳,攥的指节泛白,浑身略微颤抖。一旁的昭阳公主更是瘫坐在地上,涕泪交加。她已经晕过一次,被人扶到后院,再醒来时顾不上皇室威严,仍然挣扎着来到事发地。 昭阳公主望着被吊在房梁上的郑靖明,心中想着两个孩子未成年的孩子,声泪俱下,她才二十八岁,人生却似乎结束了,忍不住悲从中来…… 焦震按下心中的恐惧,拉着荆子言上前行礼,却未等焦震开口,轩辕修仁便径直厉声吩咐:“查,一定查出定北侯的死因。” 焦震一愣,遂郑重立下军令状:“启禀四殿下,下官身为提刑司使,提点一方刑狱,定然查出定北侯死因,为定北侯讨回公道,给朝廷一个交代。” 焦震硬着头皮上前,命人将郑靖明身上的丝线剪断 ,放下尸体。吊着尸体的丝线是冰蚕丝,荆子言俯身数了数,身上的丝线一共有三十根。丝线的另一断被绑在一个四肢能动的木头人上,木头人四肢有节奏的摆动,带动着郑靖明的四肢有规律的摆动……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郑靖明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荆子言看了看身后的柳静颐,虽然焦震带了仵作,但柳静颐还是得查验尸体。毕竟她能发现仵作发现不了的东西。 郑靖明脸上那挂着的微笑,便引起了柳静颐的警惕,这是中毒。但其尸体表征并未有中毒的特征,唇色正常,脸色正常,皮肤也正常,但柳静颐却在尸体的嘴里闻到一股类似蘑菇的味道。 尸体尚有余温,尚未出现尸斑,初步判定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之内,体表正常,并未有任何打斗痕迹,但是其四肢关节却都是断裂的。在对尸体做了初步检查之后,焦震令仵作将尸体带回府衙,做进一步勘验。 “主子,郑靖明关节被折断,脸上带着微笑,证明他是死后才被折断关节。”柳静颐将初步所查告知荆子言。 听到面带微笑,荆子言一愣,脱口而出:“难道是中毒?” 柳静颐轻轻摇了摇头:“主子,属下检查那尸体表面,并未有中毒的痕迹,属下怀疑他食用过一种蘑菇,此蘑菇名为幻伞菇,食用之后能让人看到内心最为渴望之事,令人陷入其中,从而忘却现实世界。” 荆子言旋即吩咐墨雨去查后厨,郑靖明今日所食。只听柳静颐又踟蹰的补充:“主子,只是这幻伞菇只能令人陷入幻境,并不致死,且药效只有半个时辰。所以还得经过验尸才能确定他真正死因。” “无妨,先寻着这条线索调查着。”相较于焦震内心的慌乱,荆子言此时冷静而克制。 可谁曾想,更加诡异的事情出现了。在这正堂周围,不知不觉的响起了有节奏的恐怖歌声:月色苍茫,风声低泣,傀傀之影,悄然隐匿。昨日之痛,历历在目,仇恨之火,熊熊燃起……诡异的曲调,听着令人头皮发麻,柳静颐不自觉的拢了拢身上的衣衫…… “是谁在唱歌,是谁在唱歌, 给本宫把他的嘴缝上……”昭阳公主眼神惊惧的看着周围,歇斯底里的喊着。 “给我查,给我查出来到底是谁在唱歌!”轩辕修仁瞪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的说着。其身后的掌事太监高礼被这歌声吓的面色惨白,也只能死撑着朝身后的护卫骂着:“都是死人么,还不赶紧照四殿下所说的去做!” 焦震听着一阵头皮发麻,也在心中惊恐的咒骂:“不知道是哪个宵小,在本官面前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他神色凝重的看着正堂中的二位上位者,心中无限感慨……不想在这里碍眼,焦震带着荆子言等人去寻那声音来源。 轩辕修仁上前轻轻搂住昭阳,轻声的安抚着 :“别怕,哥哥在这儿,哥哥一定会让人查出侯爷的死因,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说着,他给了昭阳身后的齐嬷嬷一个眼神,示意她带公主会后院歇息。 轩辕修仁格外愤怒,一是因为定北侯手握重兵,此时惨死,定然是有人算计兵权;二来是因为他的妹妹昭阳公主。昭阳公主的母妃是文芳仪,生昭阳公主时伤了身体,在其三岁时病重去世。轩辕修仁的母妃玉妃便将昭阳公主抱了过来养在膝下,虽说是同父异母,但轩辕修仁是真的疼惜这个妹妹。 郑靖明今年三十七岁,与景帝的三女儿昭阳公主育有两子,一个八岁,一个五岁,尚不能掌兵,定北侯的兵权定然会旁落。 寻常权贵之家出现人命,很少有人报官。可眼前死的是朝廷的定北侯,且其死亡明显不寻常,他的死干系重大,牵扯到朝堂格局。 堂堂定北侯被人做成傀儡,这是公然挑衅朝堂威严,此事绝不能容忍!轩辕修仁虽然懂得其中的算计,可真正查案并不在行。护卫们迅速的把定北侯府中的下人拘的拘,关的关,还有严刑拷打,却未曾想还未等问出有用的信息,就有不少挨不住刑罚,直接毙命。 一时间,定北侯别院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轩辕修仁的脸阴的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能穿透厚重的阴霾。“殿下,要不请提刑司使来调查吧,毕竟他们才是主管 查案的,定北侯遇刺一事,干系重大,殿下还是想想尽快把这件儿上奏朝廷才是!”高礼怯生生的说着,他更希望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高礼提醒了轩辕修仁,他说的不错,此事的确该上奏朝廷,查案的事儿就交给专门的人来干,他的精力需要用在兵权的争夺上。郑靖明死亡,兵权一定会旁落,他不能让背后之人得逞,得赶紧提醒二皇子轩辕修灏…… 能公然把人做成傀儡,一定经过精心谋划的。轩辕修仁带着滔天的怒气离开定北侯府时,五皇子轩辕修麟才姗姗来迟。与轩辕修仁简单寒暄后,便直接去了正堂。 见到轩辕修麟,焦震适时咳嗽了两声,脸上浮现出病容。轩辕修麟假装关切:“听闻焦大人最近因为查案累病了,如今病未好就来处理公务,有焦大人的这样的官员,真乃大宸之幸。” 一向眼高于顶的轩辕修麟,向来不会低头去看下面的人。他自动忽略掉站在焦震身旁的荆子言,装模作样的说着:“其实本该让焦大人好生修养的,奈何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请焦大人一定查出杀害定北侯的真凶,为侯爷讨回公道,给昭阳一个交代。” 说罢大模大样的去了后院。定北侯之死,他虽然有怀疑对象,但此事居然未知会他。他暗暗的发恨…… 虽然定北侯在这皇子之争中不站队,但架不住昭阳公主与轩辕修仁交好,保不 齐郑靖明最后就倒向轩辕修仁这一派。 定北侯一死,隐患就解除了,到时候,就看这兵权能花落谁家了……想道这儿,轩辕修麟心中一阵窃喜,便也不愿去做过多的探究,去后院探望深受打击的昭阳公主,言不由衷的安抚了几句后便扬长而去。 昭阳与轩辕修麟谈不上亲近。她被轩辕修仁的母亲养大,自然跟轩辕修仁亲近,轩辕修仁与轩辕修麟又是死对头,所以长大后的昭阳越来越不待见轩辕修麟。此时的昭阳,陷入丧夫的悲痛中,也无力与轩辕修麟争斗。双眼无神的看着轩辕修麟离开…… 这院子虽说是定北侯别院,可也是六进的大院子。让焦震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这别院也是被府兵家丁护院院层层把守的,为何会发生如此的惨状? 定北侯郑靖明原本是骠骑将军,在十三年前戎进犯大宸时,指挥得当大胜西戎,令西戎向大宸俯首称臣,立下汗马功劳,被宸景帝封为定北侯,并迎娶宸景帝三女儿昭阳公主为妻。虽是政治婚姻,但二人婚后也是琴瑟和鸣。 定北侯手握重兵,一时风头无两。十多年过去,手握重兵的宸景帝已经成为宸景帝的心腹大患,景帝一直想找机会收回兵权,但苦于没有时机。 当初收回诚毅王兵权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宸景帝如今不敢强行收兵权。更何况如今朝堂不稳,周边附属国蠢蠢欲动,强行收兵权, 无异于自掘坟墓。 此次定北侯因伤病复发,请了旨意来这豫州别院修养,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可疑小厮 轩辕修仁令人如此大张旗鼓的查案,有更深层次的意义:即便是不能对背后之人一击致命,可也能对背后之人造成打击。令对方损失一个左膀右臂,是他乐见其成的,比如豫州刺史方简之…… 焦震与荆子言将定北侯别院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是谁在唱歌,但那歌声并未因为官府的介入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明朗,让人听的头皮发毛。 已经戌时三刻,进入三月后,夜色已经没有那么寒凉,月光如水,洒满大地。定北侯别院中风景如画,微风习习,带着刚刚抽芽的清香,以及阵阵花香,原本应该是一副淡雅而宁静的画卷。但是在这恐怖歌声的笼罩下,温暖的春风更似阵阵阴风,站在院子中阴风拂过,令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心下发怵的焦震悄悄对着荆子言道:“师爷,不如我们将这些下人全都提刑司审问吧,本官实在不想在这院子多呆一刻。” “大人,此事不妥。”相对于焦震的害怕,荆子言显得从容不迫,他冷静的分析着:“大人,噬花鬼一案刚刚破获,豫州城刚要恢复生机,此时如此大张旗鼓的从定北侯别院中带人去衙门,会让百姓怀疑是否又出了大事,如此百姓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可能又被浇灭。” “更何况,大人我们已经破获这么多起案子,每一起装神弄鬼的案子,最后破案之后不都是人策划的么。”荆子 言目光坚定的看向焦震:“此次定然也不例外。” “话是这么说,只是这歌声实在是有些太瘆人,本官听着头皮发麻……”焦震心虚的说着。 “大人,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在下相信大人内心坦荡,胸有沟壑,定然不会被这几句歌声唬住。”荆子言有意哄着焦震。他知道焦震这人好面子,把他哄开心了,他为了面子也会留下的。 果然,荆子言的话让焦震很受用,他抚了抚自己的美髯,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强装镇定的说道:“师爷说的是,那我们就先从侯爷的近身侍奉开始问讯。” “一切随大人吩咐。”荆子言拱手,给焦震让路。 其实焦震他们最该问的人是昭阳公主,可如今昭阳公主深受打击,尚在后院休息,并不适合回答与案情有关的问题,所以昭阳公主那里,只能等她身体恢复一些再来询问。 回到郑靖明被吊死的正堂,焦震命人将被关起来的丫鬟仆从召集在正堂外的院子中等待问话。待所有下人都汇集到庭院中后,那诡异的歌声仍然未停歇。 荆子言蹙眉,向他们问道:“你们谁是侯爷的近身侍奉?” 站在院子中的丫鬟仆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应声。在那恐怖的歌声渲染之下,有些丫鬟不堪重负,直接晕了过去。荆子言命人将丫鬟抬走,但仍然没有站出来。 荆子言脸上浮上一层愠色,几乎要发作 。队伍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有人将一位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厮推了出来,他个头不高,身材消瘦,给人感觉很颓废。虽然低着头,但他那双明亮的双眼,在走出队伍时警觉的四下观望了一下。这一动作未逃脱荆子言的双眼。 他站在荆子言面前,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回……回官人,小的叫同绎,是我家侯爷的近身侍奉。” 荆子言神色一凛,定北侯年近不惑,为何身边侍奉之人年纪会如此之小。要知道,定北侯手握重兵,府中定然涉及诸多机密军情,近身侍奉之人一定都是多年侍奉的心腹,可眼前之人,明显不属于这类人。 同绎随荆子言走进正堂,坐在上首的焦震一看,明显也是一愣,显然荆子言所虑他也想到了。“你今年多大,什么时候开始侍奉侯爷?” “回官人,小的今年十五,一年前开始侍奉我家侯爷。侯爷原来的随从跟随侯爷上了战场,脱了奴籍,有了官身,被侯爷下方到军中历练了,侯爷见小的合他眼缘,一年前便提拔了小的做他的近身侍奉。” 就像看穿了焦震和荆子言心中所想,同绎解释了他能做定北侯近身侍奉的原因。焦震和荆子言不同声色的对视了一眼,此人果然不一般。 同绎此人虽然看着颓废,可回答问题却是口齿伶俐,抬眼看人时眼神中会有些光,显得整个人很机灵。 定北侯身边的近身侍奉, 是有机会脱奴籍的,即便是前一个侍奉已经脱籍去历练,定北侯也会慎重重新选一个,有大把的人挤破脑袋想得到这个位置,无论如何轮不到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厮头上。这一点,焦震明白,荆子言也明白。 这就像,张涛对于焦震,墨雨寒澈对于荆子言。 此时墨雨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拿着整个侯府的丫鬟仆从的名录,并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荆子言拧眉,眼神冷清的看着同绎,谨慎的问道:“你是何时来到定北侯府的?” “回官人,小的是两年前来到侯府,小的家乡发了大水,父母双亡,流浪到玉京,饿昏在街头,是侯爷救了小的,把小的带回府,还给了小的一份差事,让小的跟着侯爷做事。”同绎口齿清晰,眼神清澈,看着坐在上首的焦震,并无任何惧色。 “侯爷是何时来到这豫州的?最近可有哪些不寻常的地方?”荆子言又问。 “我家侯爷最近旧伤复发,所以才向陛下请了旨意,来这豫州修养,我家夫人……”同绎发现自己用错了称呼,急忙停顿改了称呼:“我是说昭阳公主不放心,怕下人们照顾不周,特跟随我家侯爷一同来到豫州。” 对于问话,同绎对答如流。 “侯爷来到这豫州,便卸了公务,以修养为主,每日按照大夫嘱咐行事,并无任何异常。”他又补充道。 “你仔细想想,除了侯爷,府里是否有其他不同 寻常的事情,哪怕是你道听途说的都可以。”荆子言试探道。 同绎歪着脑袋,使劲儿想了想,摇摇头:“回官人,小人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见问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焦震朝同绎摆了摆手。 虽然未问出侯府的异常,可这同绎落在荆子言眼中,本身就疑点重重。按常理,即便是侯爷身边的仆从,尚未脱离奴籍之前,对上官府之人问话时,或多或少都有所畏惧。但此人对于正五品官员的问话,毫无惧色,对答如流。 荆子言又让其他仆从进来,一一问话,皆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只是墨雨从后厨那里打听到,定北侯郑靖明喜食一种叫做大脚菇的云州菌子,每年都会托人从云州进大量这种大脚菇食用。但现在并不是吃菌子的季节,现在吃的,都是去年储存的。 荆子言吩咐墨雨将府中剩余的菌子带回去,交给柳静颐查验。见没有更多的线索,焦震变和荆子言返回提刑司衙门。 终于能脱离那诡异的歌谣,焦震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到提刑司,他咕咚咕咚猛灌了一盏查,长舒一口气,怨念深重的发着牢骚:“这正五品的官真是不好当,一案子刚破,新的案子又来了,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都是装神弄鬼的案子,惹出来的乱子一次比一次大。” “哎,师爷,你说这定北侯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居然被做成如此惨状。”想到定北侯的惨状,焦震还是有些同情。 “大人慎言,勿对逝者不敬。”荆子言出言提醒。 纵然焦震不明白,可荆子言心中根明镜似的。这做局之人,恐怕意在兵权。他暗自想着,他的谋划该抓紧了。 “大人请稍安勿躁,还是等仵作的验尸结果,再做结论,今日天色已晚,大人还请早些休息。”荆子言宽慰道。 “哎,想想定北侯那惨状,本官哪有心情休息,罢了师爷,你的身子刚刚大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对于荆子言,他还是体谅的。毕竟他得指着荆子言干活。 回到宅中,荆子言吩咐墨雨让紫苏去提刑司衙门,待柳静颐验尸完毕,接她回宅。寒澈办完事回来后,便继续在积阳山中训练影卫。 他翻开钱箱,从里面拿出二十万两银票,递给墨雨,声色冷清的说道:“你去南方几个州,买五个庄子。”随后他又命墨雨凑到近前,低低的向他叮嘱了一番…… “是。”墨雨向来神色严肃,做事极有分寸和原则,但遇事会随机应变,对于荆子言的吩咐,他一向只有听从,从不问为什么。这也是荆子言起重他的原因。而寒澈则过于木讷,临机应变能力差了些。 看着钱箱里剩下的一百二十万两银票,他想着一时半会儿够用了。正想着,柳静颐拎着一篮子菌子从回来了。 拱手行礼后,柳静颐神色凝重的说道 :“主子,仵作验尸显示,定北侯死于心脏骤停。且死前食用过幻伞菇。” “只是从侯府带回的菌子中,并没有幻伞菇。”她的表情极为严肃,像是在说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属下从侯府出来时,问过下人,定北侯今日并未出府,一切膳食皆由后厨准备。” “你的意思是,定北侯府内有人让定北侯神不知鬼不觉的食用了幻伞菇!”荆子言重重的的合上钱箱,负手而立,有些愠怒。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惨剧再现 柳静颐谨慎的说着:“主子,这幻伞菇并不致命,其药效也只有半个时辰,所以属下猜测肯定有另一种能让人心脏骤停的毒药,此药当属无色无味,用在人身上无任何其他症状,才能躲过仵作验尸。” 荆子言揉了揉眉间,冷声问:“既然无色无味,人用后无任何其他症状,如何去查?” 柳静颐踟蹰的说了句:“凤过留痕,雁过留声。属下认为只要是毒药,一定会痕迹。属下这就回去查医书。”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他是因为看到什么,惊吓之死?” “回主子,如果是惊吓之死,其表情不应该是面带微笑,而是眼球突出,面带惊惧。” 闻言,荆子言陷入沉默,表情凝重。如果真是如此,对方用上了不知名的毒药,这凶手一定不是普通人。他知道,无论是救人的药还是杀人的药,但凡有奇效的药用材皆很贵。 要么凶手是用毒高手,自己懂药材,能配置毒药;要么凶手是极其富有之人,有大量的银钱购买如此贵重的毒药。 有了这一条线索,就能把凶手的范围缩小很多。他看了看元谨,低声吩咐:“去查豫州城内或者周边其余几州是否有用毒高手,或者近日谁家出高价购买药材。” “静颐,你继续去查让定北侯的死因,查出令他心脏骤停的原因,如果真的是毒药,我要知道此毒的成分!” “是!”柳静颐明白荆子言的用意,她 身为医者,深知各类药材的价值。 带着那篮子大脚菇,柳静颐与紫苏回到自己的偏院。她没有困意,走到书案旁查阅起医书来。此次定北侯之死过于蹊跷,除了毒药,她想不出其他致死原因。可尸体上无任何中毒表征,这也让她有些头大。 她手中的医书都是救人的,她了解每种药材的药性。她知道,所有的毒药都是用药材所配置,用来救人的药材,在用毒高手手中,能被配置成杀人的毒药。理论上知道毒药成分,她便能配出解药。 等闲的毒药,她如今轻松就能解。可对于那些她未听过,未接触过,医书上未记载的毒药,她也手足无措。她坚信,用在定北侯身上的就是一种她一无所知的一种毒药。 成分……成分……只要能拿到这种毒药,她就能分析出成分。难道验尸时有所遗漏?她想明日再去验尸房查验一下尸体。 “紫苏,你去咱们小厨房把这大脚菇炒一下。”柳静颐冷不丁的吩咐着。 这偏院就住了她两个,距离后厨又远,柳静颐觉着来回去厨房拿饭时太麻烦,就把偏院西厢房的耳房改成了小厨房。小厨房很小,仅够她两人使用。 紫苏傻了眼,“啊?姑娘这可是从定北侯府拿回来的,万一有毒怎么办?”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柳静颐目光坚定的看着她:“对,正是因为从定北侯府拿回来的,才要炒了吃。”单从外观看 ,这些大脚菇并无异常。但凡事没有绝对,根据她的了解,那幻伞菇与这大脚菇外表非常相似,常人难以分辨。 她想确认这里面是否被掺有幻伞菇。 她笑了笑:“放心吧,这幻伞菇并不致命,即便是我陷入幻觉,也只有半个时辰。” 紫苏拗不过柳静颐,不情不愿的拿着一篮子大脚菇做成了菜摆到柳静颐面前。柳静颐刚要拿起筷子,便被眼疾手快的紫苏制止了。紫苏笑嘻嘻的把盘子揽到跟前:“姑娘,这美味还是我来用吧,我来尝试,一会儿如果我出现什么意外,姑娘是大夫,也能救我。” “紫苏,我是大夫,只有亲自尝试才知道其中的内里,你不能跟我抢。” 紫苏护着那大脚菇,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如果您出了意外,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可您是大夫,奴婢服用了,如果有万一,姑娘还能救我。”她一边说,一遍防着柳静颐对大脚菇的偷袭。“所以姑娘还是奴婢来吧,如果您出了事儿,奴婢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主子去。” 拗不过紫苏,柳静颐把紫苏拉起来,让她坐在桌旁。看着紫苏一口一口的把那盘大脚菇吃完。 柳静颐觉着自己度过了漫长的半个时辰,但眼前的紫苏无任何异常。“难道自己猜错了,不是幻伞菇?”柳静颐狐疑的呢喃着。 既然紫苏无恙,也查不出更多线索,今日只能作罢。柳静颐在满腹心事 中睡过去。第二日卯时一刻,就被紫苏慌乱的声音的吵醒:“姑娘,姑娘快起来,不好了,出事了。” 难得一夜无梦,柳静颐睡的正香,迷糊中被紫苏从被子里拉起来。“姑娘,醒醒,不好了,出事了,昭阳公主死了。” 前一刻柳静颐还睡眼惺忪,后一刻,她的眼睛瞪的如同铃一般,凝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昭阳公主昨天夜里死了,也是被做成傀儡吊在自己的卧房中,主子让奴婢赶紧来寻您。”紫苏焦急的说着。 紫苏服侍着柳静颐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顾不上用早膳,便匆忙的走出偏院。荆子言已在门口等候。见柳静颐走来,不带感情的说道:“走,随我去定远侯别院!” 这不是小事。 昭阳公主是宸景帝的三女,素日备受宠爱,公主被害,定会引起龙颜大怒。这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对公主动手,这是在挑衅皇家! 他们在路上碰上了拎着官帽,衣冠不整的焦震,看样子他也是被人叫醒的。众人慌不择路的来到定北侯别院,四皇子轩辕修仁和五皇子轩辕修麟已经双眼猩红的站在公主的卧房外。 二人难得一致,纵然平日里他们二人龃龉不断,可如今的受害者是他们共同的妹妹,这是在挑衅皇家,此事绝不能容忍! 焦震胆战心惊的上前行礼:“下官……下官见过……”未等焦震说完,轩辕修麟不耐烦的打断他:“ 赶紧给我查,公主是怎么死的!”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被做成傀儡,吊在房梁上,四肢有规律的摆动着的昭阳公主,内心愤怒至极。 如果说为了算计兵权,那么杀掉定北侯即可,为何昭阳也会遭到毒手? 不同于定北侯衣着完好的被挂在正堂,昭阳公主身着白色亵衣,披头散发的吊在房梁上。在昭阳公主所住的正房的耳房中,荆子言发现了同样的用于控制丝线的人偶。 焦震擦了擦额头的上的冷汗,气急败坏的朝身后喊着:“还不快将公主放下来” 张涛捕快们急忙上前将昭阳公主放下。轩辕修仁与昭阳的感情最好,不忍妹妹的尸体被亵渎,就要发怒上前,被荆子言伸出的胳膊阻止:“启禀四殿下,如今公主遇害,查出杀害公主的真凶才是正理。” “可她是金枝玉叶,岂容如此玷污!”轩辕修仁如同一头暴怒的豹子,眼神凶狠的能杀人。一旁的轩辕修麟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四哥说的是,眼前之人可是我大宸的公主,岂能让外人玷污!” “正因为是金枝玉叶,才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荆子言冷静而克制的劝说道。 “你们是不是还要验尸,她的玉体怎能……”轩辕修仁狂怒。 “四殿下,衙门里有女医,可负责验尸!”荆子言打断轩辕修仁的话,沉稳的说着。又不着痕迹的递给柳静颐一个眼色。 收到眼色的柳静颐,沉稳的上前 行礼:“启禀四殿下,小女正是提刑司衙门的女医。” 柳静颐此时虽然着男装,声色却用的女声。轩辕修仁看的出此人是女扮男装。这才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允许柳静颐进去查验昭阳公主的尸体。 捕快们将昭阳的尸体放到床上,便退出房间,只留柳静颐在房间内。柳静颐上前仔细查验,死者面带微笑,身体已经冷却,尚未出现尸斑,却已出现尸僵。初步判定死者死亡在一个时辰以上,两个时辰之内,也就是寅时。 在昭阳的口中,柳静颐又闻到了一股与郑靖明口中相同的菌子味道。此时,柳静颐已经确定,令二人面带微笑的东西,就是幻伞菇。 但幻伞菇并不致死。所以一定有其他致死的毒药。究竟是什么呢?着幻伞菇又是从何而来? 与定北侯一样,昭阳的四肢被折断,但其他体表正常,并无任何中毒迹象。她有些发愁,拧眉注视着昭阳的尸体。昭阳是公主,轩辕修仁一定不会允许他们把尸体带回去剖尸的。所以她必须在这儿找到线索。 她有些头疼,双手撑在床上,试图能闻到一些气味。但气味没闻到,双手指尖却传来湿湿的感觉。她急忙检查昭阳身下的床铺,在昭阳身下双肩的位置,有一小圈湿漉漉的地方。 “奇怪,怎么这个位置会湿漉漉的?”柳静颐满头的问号,嘴里呢喃着。突然她眼前一亮,猛的拉过昭阳盖的被子 ,她的被子上端,果然也是湿的。 她从衣袖中拿出一方帕子,盖在被子上端,片刻帕子被阴湿。她用镊子小心的把帕子叠起,放入小盒中,塞回药箱中。她仔细的翻看着昭阳所盖的被子,在被子上端有一点点红色,那是公主所用的口脂。 见无更多线索,柳静颐这才收拾好药箱,整理好昭阳的遗容,打开房门,却见轩辕修仁和轩辕修麟如门神般站在门口,等着她的消息。 第一百九十三章 查找线索 见柳静颐出来,轩辕修麟和轩辕修仁怒目而视,异口同声的怒声问道:“如何?” 焦震带着荆子言去问讯家中下人,此时只有轩辕修仁和轩辕修麟和其侍卫在场。柳静颐不慌不忙的低头行礼:“回二位殿下,初步查验昭阳公主寅时被害,遇害手法与定北侯相同。小女发现一个疑点,目前尚不能确定,容小女回衙门查验后再告知二位殿下。” 轩辕修仁怒气未消,但也不好发作到一个无辜的女医头上。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先下去吧,务必辅佐焦大人查清此案。” “是!” 柳静颐正欲离去,却被轩辕修麟一把拦下,他不怀好意的问道:“听说你是提刑司衙门的女医,即是女医,想必有些医术,本王近日有些不适,等你查验完公主的疑点,来刺史府衙门给我诊断一下。” 他一边说,手在柳静颐左脸上划过,啧啧两声,阴阳怪气的说道道:“嗯真是肤若凝脂,如果真有一些本事也就罢了,可如果让本王发现你空有其表,哪怕是提刑司焦大人都救不了你。” 柳静颐厌恶的躲开轩辕修麟的咸猪手,从容的摘下脸上的面罩,漏出右脸上那狰狞的疤痕,冷静的说道:“小女自幼毁容,如果五殿下喜欢别样的口味,小女定会谨遵五殿下的吩咐,让五殿下如愿。” 轩辕修麟看着那布满疤痕,坑洼不平的右脸,顿时一阵反胃,厌恶的摆摆 手:“不用了,本殿府中有大夫,你还是查清公主的死因为要,如果出了岔子,本殿要你好看。” 柳静颐心中有种报复的快感,在昭阳公主的遗体前,这轩辕修麟居然还能调戏姑娘,真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她腹骂着:“如此好色之图,早晚要遭报应。”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是,那轩辕修仁一向自诩君子,对于轩辕修麟的行径却未加阻止。 始终未执一词的轩辕修仁,前一刻还颇带玩味的看着,见到柳静颐的尊荣,有些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眼前身着男装的纤细女子,换上女装定然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当他听到那师爷介绍她是女医时,就很自然的想成是提刑司府中养的府姬,因会些医术被临时征用过来做女仵作。 却没想到这窈窕的身段上顶着这样一张脸。他的脸慢慢沉下来,难道说这姑娘真的有些能耐?但又转头一想,天底下医术最高的人都被皇家笼络到太医院中,除了太医,他自己的府上也养着两位杏林高手。 近日接连发生大事,让他有些草木皆兵。这么想着,他有些自嘲,或许是他多心了,或许这姑娘就是单纯的女医,被临时拉过来给女尸验尸。毕竟有些女尸,不方便男仵作来验。 他缓了脸色,把心思放在昭阳的后事上。一旁好不容易止住呕吐的轩辕修麟见轩辕修仁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些好笑,戏谑道:“四哥, 一个小丫头而已,不至于让你自乱阵脚吧,你想的太多了,如果真有大才,还能沦落到来给人验尸?” 轩辕修仁回给他的是无奈的微笑。纵然二人龃龉不断,如今却是面临着共同的敌人。 大宸的仵作是需要考试的,只要通过考试成为衙门的仵作,便能脱离贱籍。但只限男子。大臣还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在轩辕修麟的看来,顶着这样一张脸的姑娘,根本无法正常生存,可能会点医术,只能靠着给衙门验尸赚点银两。 他并未将这小姑娘放在眼中。所以当他看到她的脸时,霎时心中的欲火荡然无存。 他们的对话,传在柳静颐的耳中,如此甚好,她甚至有些庆幸,这张脸就是她的保护。重新把面罩戴在脸上,她暗自舒了一口气,心下腹骂着:他们这些上位者,视平民百姓如草芥,随意欺凌,早晚会遭报应。她气鼓鼓的离开后院,撞上了正在跟小厮打探的荆子言。 “静颐,发生什么事了?”见柳静颐气鼓鼓,腮帮子鼓得如同一只小蛤蟆,荆子言不由皱了皱眉,上前问清缘由。 柳静颐深知,不能把情绪带出来,便把在昭阳公主尸身上发现的疑点悄声告知了荆子言,顺带说了一嘴轩辕修麟不拘小节的行为。 闻言,荆子言怒从中来,即便是柳静颐毁了容,那也是他荆宅的人,居然把注意打到他的人头上。之所以让她顶着提刑司府女医 的名头,是为了方便查案,不让轩辕修仁和轩辕修麟抓住焦震的话柄。 没想到轩辕修麟如此离谱!他不难想象,如果柳静颐未曾毁容,会是什么下场。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他阴晴不定的看向后院的方向:轩辕修麟既然这么喜欢女人,那就送他一个! 但即便是滔天的怒气他现在也只能隐忍不发,他冷静的看着柳静颐道:“你先回衙门查清疑点,这几日没有其他突发事件的话,你就呆在宅里。” 柳静颐有些庆幸,未带紫苏前来,否则会惹上大麻烦。这些皇家子弟,能躲着就躲着。 按照柳静颐发现的线索,荆子言又找来昭阳的贴身侍奉齐嬷嬷,询问昭阳的饮食。齐嬷嬷却说,昭阳公主因家逢巨变,食不甘味,当晚未进任何米水。再加上那恐怖的歌声,搅的她心神不宁,根本难以安睡,还是她点了安神香,这才得以入睡。 柳静颐查过那安神香,并无任何异常。 齐嬷嬷涕泪纵横,当晚她是看着公主入睡后才离开的。她是昭阳的奶嬷嬷,昭阳自幼由她照料,感情深厚,昭阳骤然离去,她如同痛失爱女般深受打击。 齐嬷嬷的说辞,与照顾定北侯的同绎说辞相同,无论是定北侯还是昭阳公主,出事的一个时辰前并未进任何吃食汤水。 事实上,柳静颐也并未在昭阳公主的卧房内发现任何吃食。荆子言琢磨着,凶手是如何让死者自愿服下幻 伞菇的? 诡异的是,无论是在吊着定北侯的正堂还是昭阳公主的卧房,柳静颐都未闻到任何异常气味。换句话说,柳静颐这次遇到了用毒高手。她基本确定,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她们服下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 荆子言再见到同绎时,他正在定北侯的书房中整理定北侯遗物。眼尖的他见荆子言走进来,沉稳的上前行礼:“小的见过官人。” 府里的两位主子遭遇大难,这位小厮脸上显现出一丝悲伤。正主过世,他们这些仆从该何去何从? “我且问你,昨日那诡异的歌声何时停止的?”荆子言目光如炬的盯着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疑点。 只见那同绎低头略微沉思了片刻,再抬头时眼神异常冷清:“回官人,小的记得,那歌声是在寅时三刻停止的?” “哦?你确定?” 同绎用力的点点头:“因为那歌声一直在,所以府中的下人都不敢入睡,聚下人房中互相打气,直到那歌声停了后,大家才入睡的,小的特意看了一眼沙漏,是寅时三刻。” “沙漏?”荆子言心头浮起一丝怀疑,下人房中居然能有沙漏,太罕见了。 “是,小的在跟随侯爷之前是个木匠,五日前,侯爷书房的沙漏出了问题,便令小的换一个,小的给侯爷换上新的沙漏,那个坏的沙漏,小的私自放在了自己的房中。”同绎小声说着,申请就像做了错事 的孩子,他似乎忘记昭阳被害一般,脸上浮上害怕的神色,祈求着:“官人,府上主母一向严厉,要是知道小的私藏府上的东西,一定会饶不了小的,还请官人替小的保密。” 荆子言一怔,冷声道:“昭阳公主已逝,她即便是想惩罚你,也有心无力了。” 同绎像是经过提醒才想起此事似的,小声道:“是小的失言了。” “你似乎很害怕昭阳公主?”荆子言冷冷的看着他。 提到昭阳公主,同绎本能的一哆嗦。“主母是天之骄女,待人严苛一些也是正常的,我们做下人的,做错了事情被打骂是常事。”同绎小声的说着,无任何感情,似乎在说,自己对公主并无怨怼。 荆子言听懂了:“你可被公主罚过?府中还有谁被公主罚过?” “小的倒是没有,毕竟小的一直在前院侍奉。后院的事情一直是齐嬷嬷在管。”同绎停顿了一下, 私下看了看,才神秘的说道:“不过小的听说,后院有个叫欢颜的丫鬟,有一日被罚了三十板子,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荆子言心下冷笑,他没想到和焦震正襟危坐在那正堂里问话时,没有问出任何线索,但在不经意中却得到这么多后宅秘事,这让他对眼前这个小厮又多了一些兴趣。 此时积阳观中,银质面具端坐在上首,悠然的看着暴怒的“大公子”,不停的摩挲着手中的茶盏,饶有兴趣的说道:“想 不到堂堂大公子居然能让自己养的鹰灼了眼,真是稀奇。” “你……”那位大公子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攥起拳头,恶狠狠的说道:“我要宰了他……” 银质面具放下茶盏,走到“大公子”跟前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对他动手反而会暴露自己,不如让提刑使抓了他,也能了结他。” “可那样万一他被抓,将我们供出……” “放心,我自会有让他开不了口的办法……”银质面具漫不经心的说着:“只是大公子,这宝藏也到手了,是时候回京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在下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傀儡怨魂 回到提刑司衙门的焦震,重重的的叹了口气,无力的坐在书案的太师椅上,无可奈何的问荆子言:“师爷,你怎么看昭阳公主遇害这件事儿?想必不日朝廷的圣旨就要下达,如果本官无任何线索,想必头上的乌纱也就不保了。” “大人,公主和侯爷遇害时间相隔较短,一时半会儿无进展也是正常。”荆子言出言宽慰:“按静颐的查验推断,杀害公主和侯爷的应是同一人所为。” “所以我们现在要查的便是公主和侯爷的共同敌人。”他声色沉稳而有力:“如果说侯爷遇害,是因为有人在算计其手上的兵权,如今的局势,想要兵权的人无外乎就那几位皇子。” 焦震一愣,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 荆子言没想到,这位提刑司使对政局如此不敏感。宸景帝年岁已高,尚未立太子,几位皇子早就暗中结党营私,为自己夺权争夺资本了。此时定北侯被害,不用猜也知道缘由…… “只是,昭阳公主遇害,让这件事儿出现了变数。如果说是争夺兵权,那么只杀掉定北侯即可,不用连公主也害。所以此事我们应该再换个角度去看,找找公主和侯爷的共同敌人……”荆子言冷静的分析。 听完荆子言的分析,焦震混乱的思路慢慢理顺了。“定北侯也就算了,在朝堂上浸染多年,敌人一定会有的。可政敌想要置人于死地时,不会 采用这种暗杀的方式,这种方式一旦查出,自己也会沦为阶下囚,得不偿失。”焦震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人说的吉是。”荆子言赞同的说道。政敌有千百种方法给对方做局,让自己置身事外,即便真的无法置身事外,也会找好替死鬼,即便是暗杀,也会做的不留破绽,让人找不到把柄。可如今这事儿,破绽百出。 “即便是有人指使,只要杀掉定北侯就能达到目的。”顺着荆子言的思路,焦震终于找到了事情的关窍。“不需要连公主也杀害,如此推断,的确只能是公主和侯爷共同的敌人。” “可公主一位常年居于深宫的后宅女子,又会与谁结下深仇大怨呢?”焦震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事实上,这也是让荆子言头疼的地方,一个深宅女子,即便是与人结怨,也只是小女儿之间的龃龉,大家闺秀之间不至于为了一点龃龉,就杀人。更何况一旦被查出谋害皇族,那可是夷九族的死罪。 能够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连杀两位皇亲国戚,此案如若查不出真凶,朝堂威严何在!不怪焦震内心惶恐。事情传到玉京,宸景帝震怒,不到十二时辰里,他的女儿,朝廷里手握重兵的侯爷惨死在家中。 这是对朝廷赤裸裸的挑衅!宸景帝怒从中来,脸色阴沉的如雷霆的乌云,伺候在身边的李丁口小心翼翼的,生怕着雷霆之怒降在自己头上。 只听宸景 帝怒不可遏的吩咐道:“来人,着内阁拟旨,让豫州提刑司使限期一月内破案,否则就让他哪儿来的就滚回哪儿去!” 旨意即便是八百里加急,到达豫州时也已经是昭阳公主死后的第四天上午。焦震接到旨意时,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听到限期一月时,拿着旨意的焦震还是有些错愕。时间太短了! 他惴惴不安的问荆子言:“师爷,朝廷给的期限实在太短了,你可有信心查出此案?”焦震的焦虑是有原因的,这四天里定北侯府一到夜幕降临,就响起那恐怖的歌声,抓也抓不住,如果不是有提刑司衙门的人在府上盯着,定北侯别院的下人早就如鸟兽散了。 荆子言并未给他准确的回复,而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在下一定尽力为大人保住乌纱!” 其实柳静颐在昭阳公主死后的第二天,就查出了令昭阳公主和定北侯致死的毒物。但因为查案需求,荆子言并未对外声张,未避免焦震身边的人走漏风声,此事也隐瞒了焦震。 柳静颐从昭阳公主被子上提取到的湿渍里,查出了一种含有抑心草的剧毒,能够令心脏出血而亡。但这药材只是这毒药的成分之一。虽然未解剖昭阳公主的尸体,但定北侯的尸体经过仵作验尸后发现是心脏骤停而亡,并未有出血现象。 同种毒素,在定北侯的衣服上也查了出来。所以柳静颐断定,这是一种用 多种药材调制而成的药物。不过只发抑心草,足以让凶手的范围缩小不少。 柳静颐告诉荆子言,这抑心草虽然有剧毒,却也是除疮排浓的好药材,主要生长在1000米左右的高山上。极难采得,所以价格也格外昂贵。 此前荆子言已经命元谨盯着豫州城,并未发现有人大量购买药材,尤其是这种名贵药材。排除购买药材配毒,那么就只剩下了用毒高手自己配置毒药。 无论是定北侯的尸体还是昭阳的尸体,身上都无任何外伤,无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是自愿服下毒药的。 熟人作案……但荆子言令风翊查过,事发当日,定北侯府别院无任何熟客到访,也并未有人拜访昭阳公主。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那就只剩了身边之人。下人杀主,是大罪,不但自己活不了,还会连累家人。 荆子言从墨雨拿回来的定北侯别院下人名单里,没有找到无任何家人的下人。他又命风羽跑了趟京城,取回定北侯府本家内的下人名单。 一直困扰着他的是,作案手法。柳静颐告诉他,那抑心草的起效是服用后立即起效,心脏大出血,人立即死亡。死者面容痛苦扭曲,那么死状就不可能面带微笑。凶手再让死者服用幻伞菇也就没有意义。 所以凶手下毒的顺序一定是先让死者服下幻伞菇,再服下含有抑心草的毒药。如此才能让死者死后 无任何痛苦的面带微笑而亡。 正当荆子言受困于作案手法时,房间外传来柳静颐略带兴奋的声音:“主子,属下知道那毒药的成分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柳静颐小跑着来到二院荆子言的书房中,荆子言正端坐在书案旁揉着眉心。 “主子”柳静颐刚要行礼,被荆子言出言阻止,道:“听起来,你有了新的发现?” “是,主子,属下终于配出凶手令死者心脏骤停的毒药。” 这几日柳静颐一直憋在小偏院里尝试调制毒药,她让小厮帮她找来七八只大竹鼠,用抑心草做主药,配上能抑制大出血的药物,再配上加速血液流通加重心脏负担的药物,尝试过多种药材之后,柳静颐终于找到了那味药——噬灵草。 她用抑心草、寒七、噬灵草配置出的毒药,能够令竹鼠服用后立即死亡,且无任何表情。这噬灵草生长在深海之渊,极为昂贵。 “主子,这两位草药皆不是常人轻易能得。”柳静颐郑重的说道,“属下以为,凶手应该至少懂得药理,且有万贯家财。” 见荆子言有所疑惑,柳静颐仔细的解释:“那抑心草也就罢了,即便是普通药铺买不到,还能自己爬到千米的山上去采。可那噬灵草需要潜入深海之渊,风险极高,普通采药人不会冒这个风险,会花重金聘请他人代为采集。” 闻言,荆子言略微抬头,看了眼右上方说了句:“去 东海和南海之滨查那些采药人,近日可有人高价请他们代为采药。” 伏在房梁之上的风羽,得到命令后,一个回身身轻如燕,一声轻微响动后,便没了踪影。只是这一声响动,却令荆子言不甚满意,这些影卫功夫还是不到家…… “静颐,紫苏去打听那被打的丫鬟,可有什么消息?” 提到那丫鬟,柳静颐来了兴致,饶有兴致的说道:“主子,听紫苏打听回来的消息,那欢颜是因为趁定北侯醉酒,上了定北侯的床,被昭阳公主撞破,直接被打了三十板子,发配到庄子上了。” 她接着又戏谑的接了句:“没想到这定北侯的后院这么热闹呢~” 见柳静颐对侯府隐私如此感兴趣,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干咳一声,严厉道:“小小年纪,怎么对这些下作手段如此感兴趣!” 柳静颐这才收了探查之心,端正仪态,小声道:“属下这都是为了查案~” 见荆子言面色不善,她急忙换了个话题:“主子,属下一直想不通,如果说这人跟定北侯和昭阳公主都有愁的话,只要杀掉他们即可,为何非要费尽心思的把他们制作城傀儡呢?” 此言一出,荆子言如醍醐灌顶般。此前他把心思着重放在作案手法上,却忽略了尸体本身的形态——傀儡。“对,为何要把他们做成傀儡呢?” “主子,紫苏去那定北侯府打探消息,听到那些丫鬟们悄悄议论,说什么 傀儡怨魂……”柳静颐小声说道,她实在不愿提起那傀儡,提到那歌声,她就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猛的起身,那歌声,一定要找到那歌声的来源!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共同敌人 柳静颐是第一次接触噬灵草。这草药是她去积阳山采药时,从在山上碰到的一位采珠人手中所得。那采珠人因为家中唯一的一口田被村长设计吞并,又不愿沦为佃户,便搬到山上以打猎卫生。因为冬季猎物不好打,他便与村中另一人去背井离乡东海之滨加入了民间采珠人行列。 一旦做了采珠人终生不得退出。风险极高,但报酬也巨大。只要能活着回来,将珠子上交,官方会将一小部分尺寸极小,形态不不规整的珠子给他们,让他们以珠易米。此番回乡是处置他家乡的房屋。正好碰上上山采药的柳静颐。 这株噬灵草,就是这采珠人潜入东海采珠时发现的,当时那噬灵草火红的花瓣在深海之渊中熠熠生辉,他深感好奇,在深海之渊里很少见到如此绚烂的植物,他在一只巨型鱼怪的注视下,冒着极大的风险采回了这株噬灵草。 柳静颐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了这株噬灵草。对于采珠人来说,这是一笔意外收入。当他开口要钱时,想着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采回来的,既然有人买,当然要高价。 那人却只要银锭,不要银票。柳静颐又让紫苏拿着银票去柜坊换成5个二十两的银锭。交付银两时,柳静颐的确有些肉疼。这么贵的药,她得省着点用。 配置那毒药时,柳静颐只用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片叶子,便将那毒药配成。果然药效极高。 她这才发现,这噬灵草有着止血的奇效。抑心草能让心造破裂大出血而亡,而这噬灵草能够在瞬间止住出血,所以才能形成只是心脏骤停的效果。 她像是得到一株宝贝。这药草有止血奇效。虽然价格昂贵,却可救命。所以柳静颐才推断,此人一定家财万贯,才舍得出这么高的价格购买药材。 听完柳静颐讲完来龙去脉,荆子言皱眉,疑惑的问道:“一位家财万贯,又是定北侯和昭阳公主共同的敌人……”他怎么都想不出这样一号人。 “静颐,你随我再去一趟定北侯别院。” 柳静颐也有些郁闷,按照目前的线索,的确找不出符合之人。“主子,属下以为,或许事情的关键在昭阳公主身上。” 荆子言向柳静颐投来赞许的目光,与他想到一起了。此次事情让人头疼的是,对方所用毒药无色无味,柳静颐在吊着定北侯的正堂和昭阳公主的卧房内未闻到任何异常气味。 他想着,当日因为出事之时已是晚上,加上那诡异的歌声,柳静颐所有的注意力被歌声所吸引,不由的产生恐惧,进而忽略了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判断。如今是白天,歌声不在,可让她再去感受一次。 正堂内,因为焦震此前在此审问过下人,所以正堂中的气味混杂多样。见她未分辨出任何异常。荆子言又带着她去了书房。 这是柳静颐第一次进入荆子言的书房。踏入书房, 柳静颐便闻到了淡淡的香气。大宸的贵族们酷爱焚香,炉烟袅孤碧,云缕霏数千。可在这淡淡的香气中,柳静颐却闻到了一股不一丝浅浅的幻伞菇的味道。 未经炮制的幻伞菇,味道生涩,带着淡淡泥土气息。即便是经过晾晒之后,那味道也经久不散。她寻着气味找到幻伞菇的源头,视线落在在书案的香炉里中。 她轻轻一笑,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递给荆子言,示意他掩住掩住口鼻。随后轻轻打开香炉盖子:“主子,这香炉中混有幻伞菇。” 果然香炉中还有未燃尽的香料,在这香料中,找到了幻伞菇。荆子言忙从桌上端起茶壶,将那香炉中浇上水。 荆子言的本意让那香料不再挥发,却没想到,那水浇在香料上,令那香灰变了色。“主子,这水有问题。” “或许不是水的问题,而是茶具的问题。”荆子言沉声说着:“距离命案发生已经四日,凶手还留着有问题的水。所以问题出在茶具上。 “把这香炉和茶具都带回去,仔细查验!” 一个人影在荆子言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只是他还未想明白他是究竟如何做到的。既然凶手让死者服下幻伞菇,为何又画蛇添足的在香炉中放入幻伞菇? 他找人将同绎找来。见到荆子言,同绎依旧是那副不卑不吭的样子,躬身行礼:“小的见过官人。” “这香炉中的香所用何香?” “回官人,小的也不 知道这是何香,我家侯爷酷爱焚香,更喜爱主母亲手调制的香料,每次主母调制了新的香料,便令欢颜给侯爷送过来,每次也是欢颜亲自给侯爷焚香。” 荆子言未说话,只是用犀利的眼神盯着他,周身的寒气令这书房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了几分。可即便如此,这同绎仍然面不改色的站在荆子言面前。这让柳静颐有些好奇,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小厮,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有着与外表不相称的精明眼神,右手的虎口和中指处有厚厚的茧子,这不像是一双木匠的手,而是读书人的手。 突然一阵微风从顺着书房的正门,掠过同绎吹过来。柳静颐在这阵微风里闻到一股极淡的脂粉味道。熟悉的味道让柳静颐眼前一亮,这是昭阳公主卧房中的味道。 冷不丁的,柳静颐开口问:“昭阳公主遇害当日,是谁在当值,公主院中可有异常?” 像是早有准备,同绎流利的回到:“回官人,小的只负责前院之事,后院之事自有齐嬷嬷负责。” “所以你的意思是,事发当日你没去过后院,也没去过公主的卧房?” 同绎瞪大了眼睛,急急的说道:“官人,话不可乱说,小的身为外男,怎可轻易进主母的房间。这话传出去坏了小的名声不要紧,可坏了主母的名声就是大罪了……”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术,听起来无可指摘,可放在同绎这里,却显得有些刻 意。她冷笑“哦?你身为侯爷的贴身侍奉,主母叫你过去了解一下侯爷的情况并不为过。难不成侯爷遇害,公主还要不闻不问,这传出去公主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虽然柳静颐向来与人为善,可在怼人方面向来不落下风。同绎如此的表现落在荆子言眼中便是格外的扎眼。他冷笑:“就凭你一个小厮,还坏不了公主的名声。” 之前还一身傲气的同绎,听到荆子言这句话,就像被说中了心事,红着脸辩解道:“小厮怎么了,小厮也是人,小厮也有七情六欲,不容别人践踏!” “人必自重而后他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荆子言掷地有声。 书房中恢复了平静,压抑的氛围让同绎有些受不住,慢慢的低下了头颅。 “一般来说,一个人越是想掩盖什么,就越在意什么。”柳静颐扬声道:“你那么在意公主的名声,是因为你去过公主的卧房,否则公主房中的白芷香气为何沾染在你的身上?” 同绎不自觉的抬起手臂,闻了问衣服上的味道:“你胡说,我都已经把衣服洗过了。” “哦?这么说你承认去过公主卧房了?”荆子言似笑非笑的问道。 同绎依旧嘴硬:“我没去过,这几日我衣服已经穿脏了,就拿到洗衣房洗了。” 荆子言与柳静颐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你可否听说关于冤魂的传说?” 同绎摇摇头:“ 小的刚刚跟在侯爷身边才一年,并未听说过什么傀儡传闻。” “哦?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你先下去吧。” 待同绎走出书房,荆子言才谨慎的开口道:“这同绎疑点太多,你这两日留意打探一番,还有他刚刚提到的傀儡传闻,也去查一下。” 回到下人房间的同绎,不自觉的长舒一口气,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眼神凶狠的朝着后院的方向看去…… “主子,不如把齐嬷嬷找来,她跟在昭阳公主身边多年,又随着昭阳公主嫁给定北侯,对定北侯府内的事情一定熟悉。” “对,我们去见见那位齐嬷嬷有些事情,是时候问个清楚了。” 齐嬷嬷还在给昭阳公主守灵。昭阳公主的尸身在停灵三日后,便下葬于郑家祠堂。再见到齐嬷嬷时,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容光焕发,从宫中出来的老嬷嬷,都有些傲气在身上,出来也会被人敬着,可齐嬷嬷如今身躯佝偻,宛如一个即将行将就木的老人。 荆子言和柳静颐皆被眼前的老人所震惊。听到有脚步声,正在给油灯添油的齐嬷嬷转身,荆子言和柳静颐走进来,齐嬷嬷未停止手中的动作,头也不抬的事不关己的态度问着:“官人此次前来所为何时?” 为了避免引起反感,荆子言自觉的站在一旁,并未发言,让柳静颐上前询问。 “嬷嬷,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请教嬷嬷,可听说过傀儡冤魂的传闻? ”柳静颐颇有礼貌的问道。 听到傀儡传闻,“哐当”一声,齐嬷嬷手中长长的油勺掉在了地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 命案再现 齐嬷嬷怔在原地,眼前一个恍惚,八年前那位被做成傀儡吊丝在房梁上的女子披头散发恶狠狠的朝她扑来,惊惧之下,齐嬷嬷昏了过去。 她的表现不言而喻。柳静颐急忙上前,从药箱中掏出金针,在她的百会穴下了一针。良久,齐嬷嬷缓缓醒来。 看着眼前的气质出尘,负手而立的荆子言,齐嬷嬷一阵恍惚,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之人。 “齐嬷嬷,关于那傀儡冤魂的传闻,您可知晓些什么?”柳静颐的语气,没了刚才开口时的轻柔。 齐嬷嬷的思绪被柳静颐拉回,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她欲言又止。看了看荆子言,以及跪坐在她身旁照顾的柳静颐,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知道,如果此事被外人知晓,公主的名声一定会受损。于是她一咬牙,心一横,紧紧的闭上双眼:“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二位请回吧。” 柳静颐刚要开口继续劝说,被荆子言出言阻止:“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叨扰了,静颐随我回去吧。” 柳静颐有些不甘心的看着荆子言,却见他一副一切了然于胸的神色,便不再坚持,悻悻的随荆子言离开。离开定北侯别院,柳静颐迫不及待的问荆子言:“主子,您刚刚为何不让我继续问下去,明显那齐嬷嬷是个知情人。” 荆子言沉声道:“是,那齐嬷嬷是知情人,但她不会告诉我们的。如果我猜的 没错,此事关系皇室秘辛,如果说出来,会有损皇室威严。皇家向来注重名声,作为公主身边的老人,齐嬷嬷肯定为维护公主名声为主,所以她不会告诉我们的。” “可是人都死了,还要那破名声有什么用!更何况她难道不知道,公主之死身为蹊跷,如果不查清楚更有损公主和皇室的名声吗?”柳静颐气鼓鼓的说着。 “静颐,不是每个人都如你所想一般。其实不光是皇室,贵族们也如此,他们视名声重于一切,为了名声,他们能牺牲一切。”荆子言语气淡淡的。 “可是,公主死的这么蹊跷,不更会败坏名声么?” “那只能说明,他们想隐藏的事情,比公主蹊跷的死亡更为严重。”荆子言云淡风轻的说道。他自幼长于沐王府,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恐怕那齐嬷嬷不想说的,涉及到后宅的阴私。 “可是……”柳静颐还想说什么,被荆子言打断:“无妨,既然齐嬷嬷不想说,不代表我们查不出。” 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正焦躁的在正堂中来回踱着步子。“师爷,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这定北后别院傀儡作祟一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他哭丧着脸,满腹的牢骚:“这噬花鬼的案子刚刚过去,又传出来傀儡作祟,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此事在下已经派人在查,不日便会有结论。” “哎……”焦震长叹一声,还有一件事: “按理说四皇子是来护送那些玉雕回京的,到豫州后便着手清剿山匪,如今他已经在豫州驻足数日,却丝毫无任何启程的迹象?” 他顿了顿,放低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时间长了,他会不会发现那件事儿?”他用手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轩辕修仁在这豫州一天,他就一天不得安生。素闻这位四皇子向来清正廉洁,最恨贪墨之人,如果真的查出他贪墨,那就不是乌纱不保,而是人头不保的问题了。 荆子言似笑非笑的说着:“大人,您有没有想过,其实四皇子就是为了那批财宝来的?五皇子贪墨前朝财宝一事,圣上知道,四皇子也知道,难点在于怎么才能把那批财宝找回来?” 听荆子言这么一说,焦震一愣,“不会吧?朝廷如果知道五皇子贪墨,那为何不见圣上降旨查办他?” 荆子言淡淡的说道:“查办皇子需要证据,恐怕在四皇子到达豫州之前,五皇子一派便将证据损毁,圣上如何降明旨查办?” “我猜圣上如今也无可奈何,明知道五皇子贪墨,却无法给他定罪,这才遣了四皇子前来,名为剿匪护玉雕,实则调查被贪墨的财宝。”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焦震,继续娓娓道来:“如今公主遇害,四皇子更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留在这豫州,或许四皇子正等着大人的投名状呢。” “师爷的意思是,本官的那只箱子……”焦震突 然停住,用手捂住嘴巴,四下看了看。 荆子言摇摇头:“大人,想必四皇子心中跟明镜似的,五皇子与刺史府勾结,如果大人此时跳出来将那箱子交给四皇子,两位皇子之间的争斗就摆在了明面上,这并不是四皇子所希望看到的。” “在下想,四皇子所喜闻乐见的,是让五皇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吃个哑巴亏,面上却又不至于太难看。” 荆子言的一席话, 让焦震犯了难。他狐疑的看向荆子言,有些不解其中之意。荆子言附在焦震耳边耳语了一番…… 入夜,定北侯别院诡异的歌声按时响起……只剩了下人的定北侯别院,显的格外阴森凄凉。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悄悄的走到别院后门,正欲开门时,被一双手从后面捂住口鼻…… 刺史府中,一个黑衣人正在向轩辕修仁禀报:“殿下,属下打探到五皇子的人拿了一对玉镯和几串珠子在当地的珠宝玉器行出售。” “果然是他。”轩辕修仁青筋暴起,指节分明的双手一把按在书案上:“给我盯紧刺史府,看他们有什么动静,一定要想尽办法把财宝找到。” “殿下,属下查到当日是刺史府从提刑司府中接手的财宝记录,提刑司的刑房笔录将记录交给了刺史府的户房。但那位刑房笔录如今却意外死亡,您看要不要把焦震叫来问话?” “不可。”轩辕修仁很清醒:“即便是焦震知道真相 ,证据也早已被毁,拿不出证据焦震不可能给自己惹火上身的。所以如果我们找不到财宝的下落,就不可能将我那位好五弟以重击!” “反之,如果我们能拿到扳倒五弟的证据,那么这位焦大人自然而然的也会择良木而栖。”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漫不经心的说道。 “更何况,来到豫州这么多天,我们也亲眼见识到他们善后的本事,的确让人抓不住任何把柄。”轩辕修仁是求了圣旨后启程的,即便是日夜兼程,到豫州也是三日后,证据痕迹早已被轩辕修麟的人损毁,不得不说他发自内心的佩服轩辕修麟的善后能力。 想到这儿,他又寒声说道:“证据,能扳倒五弟的办法,只有找到那些财宝。” “你给我盯紧我这位五弟!”轩辕修仁异常冷静,冷声道:“公主之死可查到什么线索?是否与他有关?” 黑衣人摇了摇头:“据说五皇子自从到了豫州,便把精力放在了那位方淑人的后事上,万事亲力亲为。其他事物一概不过问。” “看来我这五弟端的是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啊。”他意味深长的说着,“这位方淑人即便是不幸遇刺身亡,也是皇家的人,也要葬入皇家的陵地。不可能葬回娘家。” “五弟这么宠爱这位淑人,可如今也停灵太久了,按理说他该扶灵北上,让爱妾入土为安才对……”轩辕修仁的脸上浮上一丝不明所以的 笑容。 不是轩辕修麟不想走,而是他走不了,只有等那批财宝完全运出豫州,他才能放心北上。可如今轩辕修仁在这豫州盯着,这财宝也不好往外运。如今轩辕修仁直接住到了刺史府上,更是为了直接监视他。他此时不敢有任何动作…… 轩辕修仁到了豫州后以剿山匪的名义,加大对城门口过往人员和车辆的排查。财物被堵在城中出不去,急的轩辕修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跟他在绑在一根绳上的方简之,更是坐立难安。他深知财宝如果无法尽快运出,他就会被轩辕修麟推出当替死鬼。 轩辕修麟正苦恼之际,窗台上落下一只鸽子。那纸上只写了四个字,请君入瓮。看罢,他把纸条焚烧掉,脸上漏出阴险的笑容。 第二日卯时,定北侯别院的管事来提刑司衙门报官,说公主身边的齐嬷嬷被人做成傀儡吊死在房梁上。 先是主子,接着是嬷嬷,顾不上用早膳,焦震拉着荆子言直奔定北侯别院的后宅。在齐嬷嬷住的耳房中看到了同样的场景,被做成傀儡的齐嬷嬷,四肢有规律的摆动,顺着四肢和身上的线绳,他们在耳房的一侧找到了同样的木偶。 荆子言命人带着查过这木偶的来历,可城中做木偶的木匠,都说不是自己所做。这些日子,那同绎在他的严密监视下,未有任何异常。所以这木偶的来历也成了迷。 或许齐嬷嬷打死也不会想到 ,自己竭尽全力维护皇家的名声,却没想到却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不同于定北侯和昭阳公主,齐嬷嬷脸上没有笑容,而是一种极惧恐惧的表情。 柳静颐未在齐嬷嬷口中闻到幻伞菇的味道,却在她的唇上提取到了抑心草和噬灵草的成分。是同样的毒药。经过仵作验尸,齐嬷嬷死于心脏骤停。 柳静颐将结果告知荆子言,并认真的推测道:“主子,属下以为,昭阳公主、定北侯和齐嬷嬷都死于同一人之手。” 在提刑司衙门,柳静颐只了这个结果,但回到荆宅,她才将真正的想法告知荆子言:“主子,属下推测,此案可能与后宅齐嬷嬷所隐瞒的事情有关。齐嬷嬷是知情人,要么是杀人灭口,只是定北侯和昭阳公主先于她而亡,灭口的几率不大,更像是复仇。” 荆子言赞同的点点头,“或许症结不在豫州,而是在京城。” “主子,要不属下去一趟京城?” “不必,想必风羽快回来了,等风羽回来,或许能带回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迷雾渐开 短短几天时间里,定北侯别院接连出现命案。如果说定北侯之死,是为了兵权,那昭阳公主的死则出现另一种可能,而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出事,则只能证明一件事,凶手一定是为了复仇。 荆子言冷静的分析着,杀了齐嬷嬷,是因为齐嬷嬷一定是帮凶。看着荆子言在纸上将各个受害者的关系图画出来,柳静颐突然眼前一亮:“主子,属下有个猜测,会不会有人借刀杀人?” 一时间,荆子言没想明白,疑惑的看着她。她认真的解释:“属下一直在意那毒药,能够同时使用噬灵草和抑心草两种昂贵药材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或许这背后之人,只借这凶手的手杀死定北侯,但并未让他杀死昭阳公主和齐嬷嬷。” “何以见得?” “属下在检查定北侯尸身时,他的四肢是被人折断的。动作干脆利索,应该是习武之人所为,而昭阳公主和齐嬷嬷的四肢则是被人敲碎的。” 柳静颐说着,眼神约明亮,她的思路也越清晰。“所以,属下认为虽然他们都死于同一种毒药,但对人的恨意不一样。凶手显然对昭阳公主和齐嬷嬷恨意更深。” 带着荆子言和柳静颐的期盼,风羽终于回来了。他郑重的朝荆子言行礼,又向柳静颐拱手一礼。柳静颐和墨雨寒澈是自小在荆子言身边长大,地位自然比他们高。所以他向柳静颐行礼并不突兀。 他先将京城 侯府正院的下人名单交给荆子言,又郑重的说道:“主子,属下在京城探查到一桩隐事,与昭阳公主有关。” 荆子言和柳静颐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待风羽将事情的原委道出,他们才了解事情的全貌。原来九年前,京城里时兴一种傀儡戏,京城中最大的销金窟红悦阁,常年养着一个班子专门跳傀儡戏,引得权贵争先恐后的前来观看。 傀儡戏班中有个叫念瑜的姑娘,是傀儡班班主的女儿,生的娇媚多姿,身材婀娜,当时的定北侯郑靖明尚未成婚,经常流连勾栏瓦舍之地,在见识到惟妙惟肖的傀儡戏后,更是流连忘返,一次在红悦坊内救下被浪荡公子调戏的念瑜姑娘。 当时的郑靖明二十八岁,因常年在外带兵,家中无父母操持,婚事也就耽搁了。因为常年带兵,郑靖明身材魁梧,高大威猛,常年眠花宿柳让他练就了一身哄女孩子的本领,哄的念瑜姑娘对他芳心暗许。一来二去便与他私定终身。 郑靖明虽然花心,为人处事却十分清醒。这样身份的女子,于定北侯府而言身份实在太低,即便是入门也只能先从侍妾通房做起。 在定北侯的内心里,门第观念极重,他可以在外面眠花宿柳,但是在主母进门前,他断不会给自己纳妾,他的长子长女必须是嫡出。 所以虽然念瑜与他有了首尾,却始终没有名分,哪怕先接回府中做侍妾通 房都没有。他只是在京郊买了处宅院,把念瑜安置在里面。 就在定北侯与念瑜相识的第二年,西戎小部分兵力入侵,定北侯率兵只用了三个月便将其平定。为了加恩于定北侯,宸景帝将三女昭阳公主赐婚于他。 昭阳公主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定北侯有外室一事,便闹着定北侯打发那外室。 定北侯本身对念瑜也没多少情谊,只图她美貌新鲜。一个外室而已,打发了便是。他便给了念瑜一笔钱,让其自行嫁人。原本事情按照定北侯的安排,到此为止,也就没了后面的是非。 可念瑜并未走,她已经怀有身孕,又舍不得打掉孩子,便央求定北侯留下她。并向他承诺,一定不会惹是生非。 定北侯深知如果此事让昭阳公主知道,定不会善终。便狠着心,让念瑜落了胎。念及过往情谊,他并未发卖念瑜,而是让念瑜和她傀儡班离开了京城。被强行落胎后的念瑜,心灰意冷,随父亲与傀儡班离开玉京。 可谁知昭阳公主不依不饶,怕定北侯对她余情未了,派人暗中截杀了傀儡班中的所有人,并把念瑜做成了傀儡,吊在京郊外的一间破庙里。被人发现时,念瑜沉鱼落雁的美貌已经被刮花,脸上带着傀儡的面具,四肢折断,身上系着十几根绳子连在不远处的一个木偶身上,其四肢随着木偶的摆动,有规律的摆动着。那动作诡异而自然,就像她依 然在跳傀儡戏…… 见到念瑜时,定北侯还被吓的生了一场大病。于昭阳结婚后,一改往日眠花宿柳的形象,在外片叶不沾身,与昭阳过上了夫妻恩爱的生活。 “这定北侯居然始乱终弃!”听完风羽的一席话,柳静颐气不打一处来,涨红的小脸上气鼓鼓的,“活该他遭到报应” “静颐”荆子言不悦的看了一眼柳静颐,一直以来他都对死者颇为尊敬,毕竟逝者为大。可这一次,对于定北侯的遭遇,他却一点同情不起来。 他也是男子,却也对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颇为鄙夷,为了攀附权贵,而随意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这样的男子,即便是身处高位,又怎能真正体恤人间疾苦? 但柳静颐这样直言不讳的把话说出来,他还是有些忌讳。有时最怕的是祸从口出。被荆子言出言阻止,柳静颐闷闷不乐的站在一旁,满腹的牢骚无出发泄。 未理会柳静颐的气闷,荆子言沉声问:“风羽,那傀儡班可有生还者?” “回主子,当日那傀儡班班主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名叫念鄞。事发后,他那儿子失踪。” 不自觉的荆子言的眼前,又浮现出同绎的身影。“可有人见过那孩子?” “属下打听过,因为时间久远,大家都忘记了那孩子的模样。” “知道了,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风羽带回来的消息,基本能证实柳静颐之前的猜测,有人在向昭阳公主 和定北侯复仇。 风羽退下后,柳静颐还是忍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主子,那昭阳公主如此心狠手辣,为了一个男人,居然将傀儡班所有人都杀害了,还把人家姑娘做成了傀儡,真是丧尽天良!皇室贵族的命是命,难道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 “活该她被做成傀儡!”柳静颐不吐不快,“更何况严格来说,定北侯遇到念瑜时,圣上还未赐婚呢。说起来还是定北侯人品差,想要攀龙附凤,才导致了念瑜姑娘的悲惨结局。” 荆子言好整以暇的听着柳静颐这番新奇的理论。世家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乐籍伶人本就属于贱籍,严格来说不能算完整意义上的人,就是供世家贵族取乐所用,因而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所以他们世人只会声讨念瑜异想天开,攀附权贵,却不会谴责定北侯始乱终弃。 可在柳静颐这儿,却始终认为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哪怕是被世人所看中的名声,在柳静颐这里也颇为不屑。或许是身为医者的悲天悯人之心吧,她始终认为生命高于一切。即便是贱籍,也有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而不能被人随意践踏。 “主子,属下想问,定北侯和昭阳公主的命是命,他们死了,一定会有人为他们查出凶手,可又有谁会为念瑜和傀儡班的死者讨一个公道?”柳静颐有些气氛,又有些悲悯:“除了他们的亲人, 谁会甘愿冒着杀身之祸,去向定北侯和昭阳公主讨回公道?” 她突然就不像查了,放过这背后的凶手。她深知,身为贱籍,向定北侯和昭阳公主讨公道会有多么难。这凶手一定忍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荆子言未回答,因为他知道柳静颐说的都是对的。官府不会去为贱籍之人讨公道,更不会为了贱籍之人,去得罪定北侯和昭阳公主。所以念瑜和傀儡班的仇,只能他们贱籍之人自己报。 “静颐,就像你说的,没有任何人能随便剥夺他人的生命,即便是皇室贵族也不行。可反之定北侯和昭阳公主、齐嬷嬷的生命也被用这种骇人的方式剥夺了,这凶手理应受到惩罚。”荆子言缓声说道。 “可如果凶手不用这种方式,罪魁祸首定北侯和昭阳公主依旧会高高在上的享受着荣华富贵,他人敬仰,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八年过去了,他们儿女双全,婚姻幸福,可那惨死的念瑜和她的家人呢?就活该做孤魂野鬼?” 柳静颐一时激愤,头一次反驳了荆子言。呈完口舌之快,柳静颐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悻悻的下跪请罪:“属下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请主子责罚!” 荆子言长叹一口气,未叫她起来,而是语气略微寒冷的说道:“你可曾想过,如果真的是念瑜的家人复仇,他的毒药是从哪儿来的,你也说过,那噬灵草和抑心草都是极为昂贵的药 草,一个乐籍,他哪儿来的银钱购买如此昂贵的药草。” “你可曾想过,此人或许只是被当作了铲除政敌的工具而已!”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小院猫腻 柳静颐心头一震,心中强烈的正义感让她失去了理智,却忘记了他们查出的最初线索,那毒药。 荆子言说的没错,这凶手极有可能被人当成了打击政敌的工具。所以只有找到这凶手,才能知道幕后真凶。 想到这儿,柳静颐慢慢平复下心中满腔的怒火,低头认错:“属下一时愤慨,失了理智。”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查案切记带入自己的主观情绪。”荆子言厉声道。 见柳静颐缓了声色,荆子言就知晓她已经想通其中的关窍,也不忍多做苛责,缓了语气:“起来吧,如今这些都是推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拿出实证,以及找到凶手。” 柳静颐这才起身道:“主子,属下去查查傀儡班当初的幸存者,看看能否找到他。” “去吧。” 柳静颐已经离开好久,荆子言始终沉浸在案情中,杀人动机和作案手法都已明确,但凶手仍然隐藏在背后,或许他们还有所疏漏。 对,还有那恐怖的歌声,那歌声一直未破解…… 其实,那恐怖的歌声也一直让柳静颐耿耿于怀。“紫苏,夜里你随我去一趟定北侯别院。”偏院里,紫苏正在小厨房给柳静颐做饭。 听到去定北侯别院,紫苏手中的饭勺顿时落在了地上,一脸的不情愿的说着:“姑娘,咱能不去吗?听说那定北侯别院一到夜里就闹鬼!” 柳静颐白了紫苏一眼:“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次案子,那一 次是有鬼的,不都是人装神弄鬼来害人的。” “这次啊,我们就是去捉鬼的!”柳静颐扬声说着。 “捉鬼?就我们俩?”紫苏一脸的惊讶,不可置信的问道。 “对呀,就咱俩!”柳静颐打破紫苏的幻想,“放心吧,你家姑娘我聪明着呢,不会有事的。” “好吧。”紫苏败下阵来,无奈的应下。 用完晚膳,柳静颐和紫苏换上夜行衣,无声无息的潜入定北侯别院。此时,那诡异的恐怖歌声再一次响起。随着歌声的响起,柳静颐心中一震,“如果只是为了复仇,那昭阳公主和齐嬷嬷已被杀死,元凶已了,按理这冤魂也该消停了。那这歌声为何一直阴魂不散?” 突然她问到一股淡淡的白芷香气。柳静颐顺着那香气的味道寻过去,就远远见到同绎鬼鬼祟祟的打开后门,走进隔壁的院子。她心下冷笑,“狐狸终于坚持不住,要漏出马脚了。” 她清楚的记得,在他的身上问道了白芷的味道,可这同绎却矢口否认自己未到过公主房间,那么他身上的白芷味道,是从何而来?对此,柳静颐百思不得解。荆子言也是命人盯了这同绎几天,但他未有任何异常。 她和紫苏跟着同绎的脚步,来到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从脚程上来看,从定北侯别院后门到这小院子,需要一刻钟。柳静颐和紫苏隐蔽在小院子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发现同绎是出来私会的。 见到与他私会的姑娘,紫苏瞪大了双眼,拽了拽柳静颐,有些激动的小声道:“姑娘,那姑娘就是爬了定北侯的床被昭阳公主赶出来的欢颜。” 半个时辰过后,同绎才从小院的正房里出来,欢颜略带娇羞的给他整理衣衫。三月春寒料峭,夜里的春风有些大,刮的树叶沙沙作响,春风中夹杂着浓浓的白芷味道。柳静颐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让紫苏回定北侯别院,她要印证她的想法。她看着欢颜依依不舍的目送同绎离开,才转身回房。她飞到正房的房顶,掀起一块儿瓦片,却在房间中并未找到欢颜的影子。她心下一惊,她是看着欢颜进入房间的,怎么可能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房间中的陈设很简单。房间最里面放着一张木榻,木榻与中间的圆桌之间用隔栅隔开,还有两张柜子。在西墙上,供奉了一张画着观音的画像。 但一个精致的花瓶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房间的陈设过于简单,但是在木榻的床头柜上却放置这一个精致的瓷瓶。 正思索间,柳静颐的瞳孔突然放大,只见欢颜从那观音画像后面走了出来。惊讶于此,身边有了些许响动,是紫苏回来了。她小声道:“姑娘,您猜的没错,在同绎未归的这段时间,那歌声停止了。” “奴婢是看着同绎回来的。同绎回到别院后,那恐怖的歌声又接着想起了。” 柳静颐算了算时间, 那这唱恐怖歌谣的人,就是欢颜。她未敢轻举妄动,而是回了荆宅,将所见所闻告知了荆子言。柳静颐未等到天亮,而是直接禀报了荆子言,因为她笃定荆子言并未睡。 “天亮之后,让元谨去查查那宅子是谁的,你随我去见见那位欢颜姑娘。”还在书房挑灯的荆子言总算等到了一个有点进展的消息。 卯时不到,当晚住在这院子中的欢颜此刻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她睡眼惺忪的起身,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就看到了荆子言带着几个官兵站在门外。 原本与同绎私会过后,她应该及时离去,但此次她偷了懒,想着天亮之后再离开,可就这次偷懒,就被人抓了现行。 柳静颐也不多问,径直走到那花瓶前,仔细观察,将花瓶轻轻一扭,只听咔哒一声,躲在观音后方的一扇门被打开。 暗道中传出了浓浓白芷的味道。柳静颐随着荆子言进入暗道中,在这暗道中,他们发现了两只连着丝线的唐冠螺壳。拿着这东西,一行人面面相觑,皆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柳静颐好奇的拿着这堪比号角的唐冠螺道:“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大的贝壳,快赶上号角了。” 柳静颐看似无意的话,却点醒了荆子言。他一把拿过一只唐冠螺,让张涛拿着另一只唐冠螺,一直往前走,直到连接两只螺的丝线彻底伸直。 柳静颐和剩下的衙差门皆不解的 看着荆子言,待那丝线彻底伸直后,荆子言对着唐冠螺壳的张开的开口处问了句:“张涛,你可能听得到我说话?” 片刻,唐冠螺的开口处传出了张涛的声音:“师爷,我能听到你说话,这暗道的尽头通着一座假山的入口。” 柳静颐和衙差都惊的瞪大了双眼。 荆子言意味深长的看着这唐冠螺,又对着开口说了句:“你看看这假山,是否是定北侯别院的后花园?” 良久,这唐冠螺的壳中又传来声音:“师爷,你猜的没错,这儿就是定北侯别院的后花园。” 一直困扰他们良久的恐怖歌声,终于解决了。 荆子言让张涛沿着暗道返回,自己则带着柳静颐出了暗道。他把这唐冠螺壳拿到欢颜面前,不疾不徐的说道:“说说吧,你是如何与同绎勾结,谋害了定北侯和昭阳公主?” “不。不是奴婢杀的……”看着被找到的唐冠螺,欢颜面色一紧,随机便恢复了正常,沉吟道:“奴婢只是这别院的一个下人,因为昭阳公主恨奴婢爬了侯爷的床,别赶到了庄子上,如今主家已死,我另投他人也不为过。” 说罢,还挤出来几滴眼泪。荆子言不理会欢颜的做作,指着唐冠螺问道:“哦?那这暗道和这唐冠螺你也不知道是作何用处了?” 欢颜梗着脖子点点头。“我压根就不知道这暗道,更不知道这贝壳的作用。” 荆子言给了柳静颐一个眼神,只 见她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液体,轻轻洒在自己衣袖上,瞬间她白色长衫的衣袖就变成了粉色。她又将几滴液体洒在欢颜的衣服上,果然被沾上液体的地方同样变成了粉色。 之前还镇定自若的欢颜,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大变。只听柳静颐悠悠的解释道:“那暗道中有大量白芷的香气,这香气我在昭阳公主的卧房中闻到过。公主房中的白芷香气浓郁,但在这其中我还是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其他味道,但因为白芷香气过重,让我一时未分辨出其他气味。” “可在这暗道中,我又闻到了与公主房中同样的气味,你们在公主所用的香料中,加入了幻伞菇。”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已经没了气势的欢颜,略带同情的说道:“你们只知道幻伞菇可令人陷入幻境,却不知道它遇酽醋可变色。” “暗道中有大量白芷的味道,也有少部分幻伞菇的味道。我猜你们在配置香料的时候,不小心把香料弄洒了吧。暗道不通风,所以味道久而不散,漂浮在空中幻伞菇粉末落在人的衣衫上,遇到酽醋自然变色!” 荆子言不带一丝声调的问欢颜:“所以进入暗道的人,衣衫会变色。你的衣衫与我下属的衣衫都变了色,如此你还会说自己不知道暗道,也不知道这贝壳的作用么?” 欢颜未说话,只是原本笔直的身躯弯了下来,她慢慢的坐到 了地上,良久没有说话,只有痛苦的哭声。观音像身后传来矫健的步伐,只见张涛推开画从暗道中走出来。 “师爷,我在后花园假山的池塘里,找到一个破碎的盘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网打尽 张涛说,那后花园的池塘水很浅,清澈见底,池塘中很干净只有几尾锦鲤游来游去,这破碎的盘子藏在水草下面,在冉冉升起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这才让张涛发现端倪。 荆子言从张涛手中接过碎片,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异常。他又将碎片递给柳静颐。虽然在水中泡了很久,可柳静颐还是在那上面闻到了残留的幻伞菇味道。 “主子,这盘子中呈过幻伞菇。”柳静颐扬声解释:“幻伞菇要想起作用,要么其粉末经过燃烧,要么服用,漂浮在空气中的粉末并不能令人至幻。” 那假山位于后花园,距离后厨很远。若非故意,这个盘子不应该出现池塘中。盘子上除了幻伞菇的味道,还沾染了一丝白芷的味道。 如果同绎未进入过公主的房间,那么能随意进出公主房间的,只有欢颜。想清楚这一点, 她环视了一下屋中的陈列,又走出房间,进入小院,又进入柴房,在一堆码放整齐的柴垛下,柳静颐找到了被藏在此处的幻伞菇。 她把幻伞菇丢到欢颜面前,冷静的说着:“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们是如何让定北侯和昭阳公主主动服下幻伞菇的,毕竟幻伞菇虽然与大脚菇长相相似,味道却截然不同。幻伞菇味道苦涩,只要味觉未失灵的人都能区分出来。” 欢颜看着被找到的幻伞菇,那原本灰暗下去的眼神,又重新亮了起来。只一瞬间 ,她便如疯魔般大笑:“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因为他们都该死。” 柳静颐未理会她的疯魔,只是沉静的说着:“你先将幻伞菇混入熏香中,但熏香中的幻伞菇量并不能至幻,只能麻痹人的味觉。你们先用这种方式麻痹了定北侯和昭阳公主的味觉,再让他们服下幻伞菇,令他们陷入幻觉。然后让他们服下能够令心脏骤停的毒药。” 欢颜停止了笑声,如今定北侯和昭阳公主已死,她的大仇已报,脸上并无一丝恐惧,反而多了一丝坦然:“你说的没错,我让他们服下幻伞菇之后,待他们陷入幻觉后,我亲手给他们服下了刹那间。” “原来那毒药叫刹那间。”柳静颐恍然,又接着问道:“你是从哪儿得到的这种毒药?你究竟与昭阳公主和定北侯有何仇怨?为何要置他们于死地?” 提到昭阳公主和定北侯,欢颜的眼中迸发出一股浓浓的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贵族的命是命,难道我们就生来下贱,任人凌辱?” “如果当初有人能为我们讨回公道,谁会愿意赌上自己的后半生来复仇?”欢颜声泪俱下的痛斥着。 荆子言在一旁默默观察欢颜,目光停在她脚上的鞋子上。她的鞋面部分干净整洁,鞋面上的绣工栩栩如生,线条光滑流畅,无尘土和脱线,似是一双才穿不久的新鞋,但是其鞋底脚掌部分磨损严重,脚跟部分却完好 如初。 他皱了皱眉头,这欢颜在昭阳公主身边只是个二等丫鬟,只在院子里做一些洒扫工作,其鞋子怎会磨损如此严重?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他的心头,他脱口而出:“你是念鄞?傀儡班的生还者?” 只见欢颜无力的点了点头。 柳静颐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念鄞不是男孩子?” “爹爹只生了姐姐和我两个女儿,家中无男丁,我又自幼女生男相,便被爹爹当成男儿养。” 不用在伪装,欢颜的声调平静了很多,他声调平稳的回忆着久远的往事:“我姐姐傀儡戏跳的好,引的不少达官贵人前来看戏,定北侯便是其中之一。他早就觊觎姐姐的美貌,便找人调戏姐姐,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我姐姐不明所以,被定北侯所骗,哄的她与定北侯有了首尾。可恨那定北侯哄着姐姐把身子给了他,却又不给她名分,让她当一个人人唾弃的外室。” “我姐姐心善,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没想过入定北侯府的门,只想安分守己过日子。可没想到,圣人一道圣旨给定北侯和昭阳公主赐了婚。昭阳公主容不下姐姐,可那是姐姐已经有了身孕,她跪在地上求定北侯留下腹中孩儿,姐姐向定北侯保证,一定安分守己,不打扰他和昭阳公主的生活。” 欢颜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力量稳住心神:“可定北侯还是一碗落胎药,让姐姐落了胎 ,并把姐姐和傀儡班赶出了玉京城。可没想到,昭阳公主还是没有放过姐姐。就在我们刚刚出了玉京城不远的一个山林中,傀儡班遇到了一群黑衣人,爹爹和戏班中所有的姐妹无一生还。我被爹爹紧紧的护在身下,装成了尸体,才躲过一劫。” “可这还不算,那群黑衣人带走了姐姐的尸体,等我再找到她时,发现她被做成了傀儡,掉在玉京城外的一个破庙中。” 柳静颐能够想象的到当时他们的惨状,有些同情眼前的姑娘,音调也缓了下来:“可你怎么知道是昭阳公主指使的?” 欢颜紧紧的咬着嘴唇,努力的不让眼泪留下来:“我侥幸留了一命,想回玉京城里寻求定北侯帮助,当我想尽办法混入定北侯府时,无意中听到昭阳公主在花园中与齐嬷嬷的对话, 那老虔婆告诉她,念瑜姐姐被她们做成了傀儡挂在城外破庙,这下她再也不会迷惑侯爷了。傀儡班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全部处理掉了。” “当我听到这些话时,只觉着浑身发凉,连滚带爬的逃离定北侯府。”她咬了咬嘴唇,使劲儿的平复自己的内心,待不再哽咽后,她才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我只要晚上闭上眼睛,就是我的爹爹,姐姐,还有傀儡班的姐妹们。” “我知道,她是公主,没有人会我们傀儡班主持公道。所以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来。”欢颜还是未忍住哭 泣,抽噎道:“这么多年我苦练傀儡戏,希望有朝一日能达到姐姐的水平,入的了定北侯的眼。” 听着欢颜的话,柳静颐有些唏嘘。她同情欢颜的遭遇,易地而处,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选择同样的方式。欢颜抽噎的泣不成声,荆子言帮她说出了剩下的话:“你利用昭阳公主善妒的个性,故意接近定北侯,从而刺激昭阳公主。你趁定北侯醉酒,夜宿在定北侯房间,为的就是激起昭阳公主的嫉妒,从而让她将你赶出定北侯别院,你在外配合同绎作案。” 欢颜点了点头。 “你们所用毒药,刹那间从何而来?”荆子言不相信,以他们二人的继续,能买的起那么昂贵的药材,即便是真的买得起药材,也配不出这毒药。 就连柳静颐也是在苦苦尝试多天后才配置而成。他们二人完全不懂药理,如何配药? “这药是同绎弄来的,我也不知道,同绎向来热心肠,对我也很用心,尤其是在得知我的遭遇后,便答应为我复仇。” “从玉京城逃出后,我被山里的一户人家收留,靠山吃山,所以我知道幻伞菇能至幻。” 第二百章 查无此人 “当初杀害你爹爹和傀儡班的是昭阳公主,那你为何连定北侯也一起杀害?”冷不丁的,荆子言出言问了一句。 欢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异样,但瞬间恢复原状,冷笑道:“如果不是定北侯哄骗我姐姐,我姐姐怎么会沦落至此,我们一家人又怎会阴阳两隔?” “所以定北侯也该杀。” 荆子言不再提问,命张涛将人带走,自己则带着剩余的衙差和柳静颐去了定北侯别院。他们要去捉拿同绎。 可他们把定北侯别院翻篇了,也未找到同绎的身影。 焦震将事实经过如实具奏轩辕修仁,轩辕修仁只觉心中一阵悲痛,她的妹妹居然就这样死在两个宵小手中。“一定要把凶手给我凌迟处死……”轩辕修仁恶狠狠的说道。 轩辕修仁沉浸在昭阳惨死的悲痛中,却完全不曾考虑那惨死的傀儡班。或许在轩辕修仁的眼中,那种贱民根本不值得为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为其费心。 得知另一个帮凶在逃,轩辕修仁命焦震发下海捕文书。 柳静颐有些闷闷不乐,她一直在荆子言的书房外眼巴巴的等他回来。好不容易盼到荆子言回来,柳静颐一个箭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荆子言面前:“主子,您能不能向焦大人求求情,免了欢颜的死罪。属下知道欢颜谋害皇族罪大恶极,可那也是昭阳公主心狠手辣灭了傀儡班在先。” 荆子言叹了口一口气。说实在的,他也 同情欢颜的遭遇。可此事哪怕是上达天听,怕是也改变不了欢颜的结局。“难道说,贵族的命就是命,贱民的命就不是命吗?”柳静颐怔怔的问道。 荆子言破天荒的把柳静颐扶起来:“静颐,你先起来。我知道你同情欢颜,可此事四皇子已经下令,会亲自监刑。” “可是……”柳静颐并未顺着荆子言的手势而起身,继续跪在地上有些愤懑,“主子,属下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所以欢颜杀害昭阳公主和定北侯需要偿命,那昭阳公主杀害傀儡班的事情呢?就这么算了?” 柳静颐这是第一次无声的反抗他。荆子言有些意外,他再一次扶起柳静颐,冷静的说道:“静颐,我知道你想替欢颜鸣不平,凡事都要讲求证据,当年之事,早已证据全无,想要给昭阳公主定罪并不容易。” 柳静颐这才勉强起身,愤愤的说道:“主子,您常教育属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如今圣人的女儿依仗权势凌虐贱民,难道就真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吗!” 荆子言叹了口气,沉声道:“静颐,我可说过查案切忌带入任何自己的情绪。” 柳静颐争辩道:“可是主子,只有在公道得不到伸张时,才会出现私自寻仇者。您常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可长此以往,国法也就成为摆设。” “静颐,相信我,有时不是不报,而是 时候未到。”荆子言深邃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她,“更何况,昭阳公主命人杀掉了傀儡班,她也为此而偿命。但欢颜也要为昭阳公主偿命。所以此事也算有了了结。” “我们如今的精力,应该放在同绎身上。”荆子言决定分散柳静颐的注意力,换了个话题。“你可曾想过,根据那欢颜所说,叫做‘刹那间’的毒药是同绎提供,可他从何而来?如今同绎为何又莫名失踪?” 提到同绎,柳静颐这才意识到,案子并未完全结束。“主子,紫苏是亲眼看着同绎回到定北侯别院,她才回来跟属下汇合,这才三个时辰不到,能去哪儿呢?” “三个时辰,足够他逃出去了。” “可是夜里城门紧闭,他能逃到哪儿?” 荆子言未接话,而是冷声问她:“静颐,你有没有想过,欢颜的确有足够的动机杀害昭阳公主和齐嬷嬷,可她杀害定北侯的理由过于牵强……” “牵强?”柳静颐意识到荆子言话中有话,但却一时未想通关窍。 荆子言看着愣神的柳静颐,解释道:“欢颜说,当时傀儡班惨遭杀害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回到玉京城寻求定北侯的帮助,试想如果她真的恨定北侯,又怎会去寻求他的帮助?” “更何况,她在定北侯府只是昭阳公主院中的一个二等丫鬟,想入了定北侯的眼,比登天还难。她是如何做到的?” “她不是说依靠跳舞……”猛然 间,柳静颐意识到问题的不对,一个二等丫鬟只负责洒扫,哪有机会在定北侯面前跳舞?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主子,有人在暗中帮助欢颜,确切说,那人才是真正的主谋,而欢颜只是从犯。” “不,背后之人是教唆之人,也就是借刀杀人,而欢颜只是个执行者。”荆子言坚定的说着。 “这个人是同绎……”柳静颐这才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恐怕同绎也只是一个执行者,我们只有抓到同绎,才能知晓其背后究竟站着什么人……” “风羽从京城定北侯正院拿回来的下人名单中,并未有同绎的名字。”荆子言头疼的揉了揉眉间,声音略带疲惫:“同绎此人,并不简单……” 柳静颐面色一凛,不可置信的问道:“查无此人?那此人是谁?又怎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定北侯身边,成为他的近身侍奉?” “堂堂的正二品侯爷,怎会在身边放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柳静颐一连串的问题,也是荆子言迫切想知道的。 他自幼在沐王府长大,自然知道世家子弟,身边之人皆是需要身家清白,好控制之人,像长随、护卫之类的近身之人,更是千挑万选,不少是从小跟在身边的,卖身契更是紧紧的攥在手中,为的就是确保身边之人忠心耿耿。 可定北侯身边的这位长随,却查无此人。关键是这样一个人,定北侯居然还敢留在身边。这实在令人有些 想不通。 “彻夜办案,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焦大人已经派人四处搜查,想必很快就有线索。” 命柳静颐退下,唤来元谨。他有些疲累,想多少休息一下,下午再去提刑司衙门点卯。定北侯府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让他难以释怀。 “那同绎……”荆子言思绪万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朦胧间,他又看到那个面容冷漠的中年男子,目光死死的盯着他,声音凉入心底:“一个弃子,你就是个弃子,不要妄想跟我争……” “主子……主子……”是元谨的声音。见荆子言陷入梦魇,元谨小心翼翼的将他唤醒。 猛的从梦魇中醒来,荆子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回主子,现在午时刚过,后厨已经备好了午膳,主子可要用一些?” “嗯,传膳吧,衙门那边可有消息?” “回主子,尚未有消息。”荆子言有些失望。他内心有些焦躁,近日经常梦魇,或许是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了。 食不甘味的用了些饭食,荆子言便直接去了提刑司衙门。回到偏院中的柳静颐心中放不下欢颜,一个女孩子身世本就可怜,如今却还要被人当作借刀杀人的刀,她心中对欢颜抱着极大的同情。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案边翻着医书,却一个字都读不进去。“紫苏,你说那同绎回到定北侯别院,到宸时不过几个时辰,为何就不见 了踪影呢?” 紫苏歪着脑袋,想不出所以然。“姑娘,城门是卯时开的,也许他早上就等在城门附近,等着城门一开便逃走?” 紫苏不经意的一句话,提醒了柳静颐。“走,拿着同绎的画像去城门附近打听,看是否有人见过此人。” “姑娘,焦大人已经派人打探过了,并未有人见过他。这人就像人间消失了一样。” 柳静颐仔细回忆着见同绎那日的场景,又回忆着他们见到的欢颜提到同绎时的神色,突然眼前一亮。“走,随我去找主子。” 从元谨那里得知荆子言去了提刑司衙门,柳静颐拔腿朝提刑司衙门走去。到了衙门,却听说,在积阳山发现了同绎的身影,焦震与荆子言带着衙差们去积阳山拿人了。 柳静颐心道了一句:“不好!”着急忙慌的让紫苏回宅里知会元谨,自己则朝积阳山的方向走去。 第二百零一章 一网打尽 昭阳公主被府中婢女所害这一结果,并不能令轩辕修仁满意,他心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直觉告诉他轩辕修麟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但此事却不能再查下去。八年前的傀儡班遇害一事,他是知情的。在得知昭阳灭了傀儡班后,他帮忙做了遮掩。宸景帝向来以爱民如子自居,如果得知自己的女儿如此随意的践踏他人生命,即便昭阳深受宠爱,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所以此事,不能再查下去,否则让政敌得知当年他帮忙做了遮掩,这就是政敌攻击他的最好武器。 让轩辕修仁头疼的是,除了昭阳公主被害,还有那被轩辕修麟贪墨的宝藏。来到豫州后,轩辕修仁已经命手下翻遍豫州城,都未找到那宝藏。轩辕修麟也在他的监视之下,可始终未发现任何宝藏的影子。 于他而言,来豫州的目的非但未达成,自己向来疼爱的妹妹也丢了性命。他不甘心。他用犀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轩辕修麟所居住的院子,咬的牙关吱嘎作响。偏偏那轩辕修麟这些时日,不是来找他喝酒下棋,就是在他那宠妾的灵前悼念,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这让轩辕修仁恨的牙痒痒。 所以当从焦震那里得知,定北侯之死可能另有原因时,他的内心又燃起了希望。当得知焦震带人去搜山时,轩辕修仁二话不说,派了最精锐的护卫前去协助。 无论是焦震还是荆子言,得 知同绎在积阳山出现后,都认为捉到同绎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可未曾想,他们带着衙差以及四皇子的精锐护卫,把积阳山翻了一个底朝天,却仍未找到同绎的身影。 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荆子言却在山林中的灌木丛里,发现一只风头金钗。看工艺,像是古靖一朝的东西。顺着这金钗的方向,荆子言发现一个洞口隐藏在灌木丛中。有衙差认出,这是一个废弃窑洞,原是官方用来锻造兵器所用。后来随着兵器需求量激增,这里无法满足,官方便重新选址,这里便荒废了。 一个念头在荆子言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让人点了火把,自己带头走进了矿洞中。这次因为事情紧急,他身边未来得及带任何人。焦震战战兢兢的跟在他的身后,心中一阵不安。 因为是被废弃的,矿洞还留有一些锻造用的工具。荆子言谨慎镇定的环视这矿洞,这矿洞虽然表面看着凌乱,但这些留存的锻造工具却一尘不染。他想起,山路上的那条溪流中有些许死去的鱼儿。 再联想到洞中的情形,他俊美的脸上渐渐浮上一丝阴沉,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焦震抢了先。只听焦震惴惴不安的说道:“师爷,我看近日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今日先到这儿, 我们先回衙门。” 焦震如今也是正五品的官员,却仍然是一副胆小如鼠的表情。他凝眉:“大人,如今的局面,大 人可有想过破局之法?” 荆子言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让焦震一头雾水。“四皇子和五皇子尚未离开豫州的迹象,那桩事情,始终是大人心中的一个石头,如今或许有了一个破局的良机……” 焦震怔怔的看着荆子言,不明所以。荆子言意犹所指的把手中的金簪递给焦震,用力按了按他的双手。他仔细观察窑洞,果然在洞壁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找到了一个祥云环绕朱厌的图案。他用力按下图案旁边的按钮,只听轰隆一声,陡峭的峭壁顿时从中间分开,裂出一条小路。 荆子言命所有人带好家伙,拿好火把,随他走入小路,待最后一人从小路上消失,那峭壁又自动合上了…… 山中的气候变幻莫测。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变乌云密布。经过一阵风雨的犀利后,酉时的积阳山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草木香,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炫彩多姿,潺潺流水在山谷中回响,鸟儿偶尔的一声长鸣划破天际,令人心旷神怡。 可此时的柳静颐顾不上欣赏山中的风景。这场风雨洗刷了一切的气息,之前柳静颐还能从风中闻到荆子言身上的药香,可这阵风雨过后,那残留的药香都被冲散,她找不到荆子言的痕迹了。 站在一旁的元谨更是一脸的焦急。“静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此时的元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元大哥,我记得寒大 哥就在深山中,我们现在给他发信号。”柳静颐宽慰着元谨,并让紫苏发信号。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可他们还未找到荆子言和焦震他们。 在山里训练影卫的寒彻,收到信号后,赶来与他们汇合。柳静颐和元谨、寒彻进山寻找,让紫苏留在进山口,一旦看到荆子言他们,便发信号。可他们找了几圈,再回到进山口,仍然只有焦急等待的紫苏。柳静颐有些慌乱,她知道偌大的积阳山,一旦等到太阳落山,再进山就极易迷路。 突然她闻到一丝浓郁的白芷气息。那味道是从山中传来的,柳静颐正奇怪之际,发现从山里走出来一女子,那女子身着蓝色布衣,背着一个箩筐,一步步走下台阶,朝着进山口走来。 那女子距离越近,白芷的气息越浓厚。元谨急忙拦住这姑娘,焦急的问道:“劳烦问下这位娘子,在山中可曾遇到官兵搜山?” 姑娘如受到惊吓一般,往后退了几步,看元谨有礼的样子并不像坏人,又看了看元谨身旁身着男装的柳静颐和紫苏,放下心来,摇摇头低声道:“小女在山中采药,并未遇到官兵搜山。” 元谨叹了口气,给姑娘让了路。元谨虽然未起疑心,但这女子抓着箩筐背绳的手却引起了柳静颐的注意。虽然这姑娘身着粗布衣衫,那双手却白皙透明,细腻而有光泽,这绝不是一双经常做粗活的手。 柳静颐不自觉的 抚摸自己的双手,常年来山中采药之人双手会留下些许茧子和伤疤。更何况,她身上浓郁的白芷味道,采药人因为要辨别药材,需要的是灵敏的嗅觉,这种能够混淆嗅觉的熏香,采药人最忌讳。 柳静颐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女子身后的箩筐,里面只有几株盘龙参。她拱手一礼:“劳烦小娘子,我家是开药铺的,最近铺子里正缺这味药,请问娘子这箩筐中的药材可出售?” 姑娘直接摇头拒绝:“这是我家自用的,我家哥哥上山采药不慎跌下悬崖,摔成了重伤,这药是救命的!” 见柳静颐居然在跟这姑娘买药材,元谨一时不懂,哭丧着脸着急道:“哎哟我的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惦记着买药材。” 一旁的紫苏原本也有些狐疑,可听到那姑娘说这药是用来治摔伤的,趁女子不注意一把扒下箩筐,迅速将那反手姑娘制住,俏皮的说道:“元总管,您可别信她。她在撒谎,这箩筐中的药材叫盘龙参,可不是治摔伤的。” 紫苏跟在柳静颐身边这么多年,跟着她学了不少药材,等闲之人糊弄不了她。 那女子还打算挣扎,柳静颐帮了紫苏一把,靠近她时闻到了她身上沾染的药*香味道,那味道柳静颐熟悉,是她给荆子言开的药浴的味道。 她脸色一变,厉声呵斥挣扎的女子:“你并不是来采药的,你不但见过搜山的官兵,还近身接 触过他们,你身上沾染了我家主人身上的汤药味。” 闻言,寒彻一惊,急忙过去,用绳子将那女子反手绑起来。前一刻还哭哭啼啼的女子,听闻此言瞬间停止哭泣,梨花带雨的绝色容颜瞬间换了一副面孔,浑身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眼前的事情变的太快,快到元谨来不及思考,直接逼问道:“说,焦大人他们在哪儿?” 女子冷哼了一声,别过头扔下一句话:“你们别想再找到他们!”说罢,女子就想咬破藏在压根后的毒药自尽。 柳静颐惊呼一声,高喊一声:“元大哥,小心她自尽。”说时迟那时快,寒彻一脚踢到女子的腮部,藏在压根后的毒药合着带血的牙齿被一脚踢出。女子恶狠狠的看着柳静颐,一副要杀了她的样子。元谨则直接将其敲晕,送回提刑司衙门,她则与寒彻、紫苏则继续寻找荆子言。 柳静颐顺着女子留下的浓重的白芷痕迹,来到山顶的一处悬崖边。悬崖边有一根树藤,顺着树藤下到半山腰的位置,她们找到了一个矮洞。那洞特别浅,只能容纳三人并排站立不掉下悬崖。 紫苏小心翼翼的护着柳静颐,用手撑着墙壁,她按着墙壁的手突然感觉有一丝下陷,只听咔哒一声,像是触碰到某个机关。三人四下张望,只见她们靠着的山洞墙壁缓缓打开。 这墙壁一打开,柳静颐便闻到了浓浓的迷香味道,以及浓重的白芷 味道。她更加确信,那女子来过这里。她从袖中拿出瓷瓶,倒出三粒解毒丸,分别递给紫苏和寒彻,三人服下后,寒彻点燃了一个火把,三人小心翼翼的往山洞里面走去。 洞里有大量的迷药,烟雾缭绕,越往深处走烟雾越大,她和紫苏拉着手,突然一个趔趄,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云阳观栖阳真人的暗室里,佩着黄带子的男子淡淡的问对面的银质面具:“都准备好了?” “放心,这次一定将他们一网打尽”银质面具给了黄带子一个安心的回答。那山洞里的毒药,可是经过他精心调制的,他有足够的信心! 第二百零二章 宝藏再现 事情并未按照银质面具的计划发展。 当柳静颐走到山洞的深处时,被脚下物体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深呼吸了一口气,柳静颐便立即感觉出到山洞里不止有迷药,还有能够令人吸入体内便心悸的毒药。 “快捂住口鼻。”即便他们已经服下解毒丸,可柳静颐并不确定这毒药的成分。不敢让大家冒险。 她让寒彻拿火把照亮地上,检查绊倒她的物体时,发现绊她的是提刑司的衙差。衙差已经昏死过去。柳静颐往她的嘴中塞了一颗解毒丸。这时寒彻焦急的声音传来:“主子,主子,您醒醒。” 柳静颐顺着寒彻的方向看过去,借着火把的灯光,她看到倒在地上的荆子言和躺在他身旁的焦震。探了他们的鼻息,幸好只是昏过去。 荆子言随身带着柳静颐给他的解毒丸,中毒并不深,只是被迷烟熏的昏了过去。或许打开的洞口通了风,洞里的迷烟渐渐散去,柳静颐这才发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衙差和四皇子的护卫。 柳静颐又探了探焦震的脉相,跟荆子言的脉相相似。想来是荆子言将解毒丸分给了焦震,这才让他躲过一劫。可他们体内还是进入了少量毒素,这说明这洞里的毒药有柳静颐未知的成分,她冷静的思索着可能的情况。 “寒大哥,快把主子和大人抬出洞外。”她小心翼翼的环视着山洞内的环境,将剩余的解毒丸给衙差和护卫服 下。 她和紫苏帮着寒彻把荆子言和大人抬到山崖上时,积阳山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将荆子言以盘坐的方式摆好,幸好他体内入侵的毒素不多,柳静颐尝试着用金针之法将他体内的毒素引出。寒彻和紫苏则不停往返山洞和崖顶将衙差们和四皇子的护卫们抬上来。 良久,荆子言才慢慢醒来,缓缓睁开眼睛,见到荆子言正跪坐在他身边给他诊治,心中淌过一阵暖流。他万万没想到,对手居然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这一行人中,有朝廷的正五品官员,也有四皇子的护卫。 即便是他们不顾及焦震,可也要顾忌四皇子,毕竟杀死四皇子的护卫,也就等于彻底与四皇子撕破了脸。 可对方并不顾忌四皇子的身份,这对手比他想象的还要狠戾! 当他闻到迷烟后,便意识到可能有不测,第一时间想到了解毒丸,即便是服下解毒丸,却还是被迷烟迷晕了。 “静颐,谢谢你,这次又多亏了你。”荆子言缓缓的开口道谢。 “属下不敢居功,都是主子福大命大。”柳静颐恭谨的说道。 “大人呢?” 柳静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焦震正倚在那大树旁。“快,焦大人吸入的毒素一定比我多。”荆子言挣扎着起身,任由柳静颐扶着走到焦震身边。 荆子言随身带了两颗解毒丸,他将另一颗分给焦震。如此焦震体内的毒素已经解了大部分,但 他体内的毒素的确比荆子言的要重一些,不是仅靠施针就能解决的。但柳静颐还是给他扎了几针。 看着躺了一地的衙差和护卫,荆子言攥了攥拳头,寒声吩咐寒澈:“速去请四皇子,切记勿惊动五皇子。” “是。” 荆子言不停的咳嗽了几声,脸色依然苍白。柳静颐探了探他的脉息,脸色微微一变,他体内还有未静的毒素。 “主子,您尚有未清除的毒素,属下需查清这余毒的种类才能对症下药,在属下找到解药之前,还请主子回宅好生休养。”柳静颐拱手劝说道。 “无妨”荆子言摆摆手,在一阵剧烈咳嗽之后,才缓过一口气。“这里的事情尚未结束,随我在这里等四皇子到来。” 柳静颐无奈,只能将在进山口遇到的女子之事告知荆子言:“主子,属下有个大胆的推测,但还需属下去查证一番。” 听到柳静颐讲清来龙去脉后,柳静颐所说的猜测,他也想到了。他嘴角微微上扬:“好,既然人已经抓住,那便不急,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后,再回提刑司。” 荆子言和柳静颐说话间,焦震终于慢悠悠的转醒了。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慌张的呼喊着:“来人,来人……” 荆子言和柳静颐赶忙走到焦震身旁微笑道:“大人,您终于醒了。” 焦震揉了揉眼睛,借着火把的亮光,终于看清眼前之人正是荆子言,他急 忙仔细打量着荆子言,用手捏了捏荆子言的脸颊,惊魂未定的道:“师爷,我们……我们这是已经在地府了?” 柳静颐噗嗤一笑:“大人,您说什么呢,这儿可不是什么阴曹地府,您和我家主子都好好的活着呢。” 听到柳静颐如是说,焦震这才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官袍,借着火光看着山崖顶上躺了一地的衙差和护卫,有些心有余悸:“想不到这些歹人如此歹毒” “此番多谢师爷及时给本官服下一颗药丸”说着,他郑重的作揖,朝荆子言施了一礼。 “大人,您折煞在下了,这都是在下分内之事,何足挂齿。”荆子言谦和的说着。 望着山崖下的山洞,焦震和荆子言的脸都阴沉了下来。“大人,在下已经派人知会四皇子,想必不时便有消息。” 说话间,远处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四皇子亲自带人来到了悬崖边上,柳静颐心下一沉,如今山洞里的人已经被悉数抬出,难道说这里面有她未曾看见的东西? 轩辕修仁带了随身的府医,命府医给护卫队诊治,又命其他亲卫下到山洞中,皇家亲卫皆不是吃白饭的。 很快他们便从洞中飞奔至山崖上,同时抬出四个大箱子,其中三大箱子装满了金银首饰,剩余一个是空的。 亲卫军还从山洞中搜出了大量的锻造工具,以及尚未完全融掉的金子和惨遭杀害的冶金匠人。柳静颐拧眉,心下了然。 “殿下,此人好像还活着?”一名亲卫军在清点被杀害的匠人时,意外发现还有生还者。 “快,大夫,一定把他救活”轩辕修仁急促的命令。此时的他,内心有些欣喜若狂,查到这些宝藏,就意味着抓到了轩辕修麟的把柄。 听到喊大夫,柳静颐就要上前搭救,却被荆子言暗中拦下。荆子言朝焦震使了一个脸色,焦震会意,上前道:“启奏殿下,下官带人查找人犯时,被歹人引入这山洞中,意外发现这些财宝,下官不敢擅自做主,一切听从四殿下定夺。” 焦震此事办的漂亮,轩辕修仁对焦震的态度也缓了许多。他和声道:“今天的事情,你如实上奏朝廷,让你的刑事笔录做好统计,从这山洞里抬出来多少东西,一一给我统计清楚。奏折一式两份,给本王一份,给朝廷递一份。” “下官等谨遵吩咐。” 焦震让人回提刑司衙门,把刑事笔录找来,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做好清点。轩辕修仁亲自带人盯着,生怕有人从中捣鬼。 连夜清点完所有财务,一一造册后轩辕修仁又命亲卫军将宝物抬回提刑司衙门的府库,并派兵重兵把守。待所有事务完成后,轩辕修仁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刺史府。 等轩辕修仁离开提刑司,焦震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他松了松身形瘫坐在椅子上,声色颤抖:“师爷,这次总算是捡回一条命!太危险了,太危险 了。”直到此刻,他还心有余悸,不相信他们就这么平安的回来了。 许是放松下来,焦震突然一阵咳嗽。柳静颐探了探他的脉细,悠悠的说着:“大人,这话说的为时尚早,那山洞里有不明的毒药,大人和主子都吸入了不少,等小女找到解药,大人和主子才算检回一条命!” 焦震富态的脸顿时吓得煞白。柳静颐虽然是吓唬他,说的也是事实,只不过就是把症状说的严重了些而已。 荆子言不满的瞥了一眼柳静颐:“静颐,不许胡闹” 柳静颐这才收了嬉笑,道:“大人,小女刚刚是吓唬您的,不过您体内的确还有小部分毒素,我回去研究下,找到解药,您服下就无事了。” 忽视柳静颐的嬉皮笑脸,荆子言惦记着那女子:“静颐,那女子你可有打算?” 焦震不解的看向荆子言,荆子言这才将那女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并冷静的说着:“在下在怀疑一件事情,因为尚不能确定,只能等静颐确定后才能定夺。” 焦震听的云里雾里,不过此时他也没有心思管女子的事情,他只想柳静颐赶紧找出解药,解了他体内的毒素。 “大人,小女想去一趟提刑司大牢” 焦震皱了皱眉头,但见到荆子言那阴沉的脸色,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大人,在下同静颐一同前往。” “想必四皇子和五皇子明日便会启程,大人可安心了”临行前,荆子言冷 不丁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第二百零四章 候府终章 此言一出,牢中的女子皆面带诧异的看向柳静颐。见到跟在她身后的荆子言,那被称为欢颜的女子,脸色一变。 柳静颐目光清澈的看向牢中的两个女子,带着无限惋惜的朝真正的欢颜说道:“其实,你也不叫欢颜,你才是真正的念鄞,惨死的念瑜的亲生妹妹。” 荆子言这才恍然大悟,两位女子的反应告诉她,柳静颐说的没错。 柳静颐朗声说道:“我一直未想明白,同绎几乎是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回到的定北候府,城门卯时才开,大人和我家主子到达那小院,审讯你的同伴时,不过半个时辰,短短的时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长随,怎么这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我在积阳山进山口遇到了你,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说着她慢慢的走到柳静颐称为同绎的女子的牢房,上前卸下其伪装,揭下他的易容,果然就是男扮女装的同绎。 同绎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柳静颐:“你,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 柳静颐轻轻笑了笑:“你忘了,我刚刚给你把过脉,那你是女装,可男子的脉相与女子的脉相不慎相同,如果连这点都分辨不出来,我也就枉为医者了。” “那你又是如何认出我的身份?”念鄞用杀人的眼神看着柳静颐。 “昭阳公主房中的白芷味道,我一直很在意,这种味道我在三个地方闻到过,一个是公主 的房间,一个是定北候的书房,还有就是小院的暗室中。” “那日在积阳山的入口处,我碰到念鄞时,闻到了熟悉的白芷味道,我便确定,此人一定有问题。昭阳公主自打来到豫州后,一直水土不服,夜间会咳喘不止,我在她的药渣中发现了旋覆花。只要是懂药理之人都明白,旋复花不能与白芷同时使用,会降低彼此的功效。” “公主房中的熏香本身没有问题,只是公主用药止咳平喘期间不能用,大夫开药时,会嘱咐相关的禁忌。”柳静颐平静的看着念鄞,“公主的饮食起居平时都会有专人盯着,既然不能在入口之物动手脚,那么就只能从公主所用之物下手。” “那么是谁给公主用了含有白芷的熏香呢?我便问了公主身边的大丫鬟,她说你虽然是二等丫鬟,但因为善于制香,被公主调去香料坊,专为公主制作香料。” “此前我也没想明白,为何一个二等丫鬟会得到定北候的青睐,直到我得知你善于制香后,你应该就是靠着你制作的香料,得了定北候的喜爱吧” 所有的事情,柳静颐就像亲眼所见一般,说的分毫不差,念鄞终于卸下伪装,冷冷的说道:“对,定北候和昭阳公主,还有那个齐嬷嬷都该死,定北候对我姐姐始乱终弃,昭阳公主杀了我的家人,没有人会为我一个贱民主持公道,我只能靠着自己复仇。” “可你终 究还是做了他人的刀。”柳静颐轻轻叹了口气。 念鄞不明所以。荆子言目光如炬的盯着她问道:“那日我在审假扮成你的同绎时,说念鄞自玉京城中逃出后,逃到深山中被山中一农户收留。可有此事?” 念鄞点点头:“确有此事” “哦?刚刚我的属下说,能懂的在公主的熏香中做手脚,一定是懂药理之人,那么你的药理是跟谁学的?” “在那山洞里,我在昏迷之际看见你手起刀落杀害我和焦大人,还有衙差和护卫,这手法没有十年八年可练不出来,你这药理和功夫是从何处学来的?” 说着,荆子言长输一口气,捂住胸口,强忍着疼痛,语气冰冷的问道:“说吧,你奉谁之命,毒害朝中大臣!” “毒害朝中大臣,按律诛九族。这个罪你背不动。” 念鄞冷哼了一声,一副拒绝配合的态度:“我的家人早已被昭阳公主所灭,我便是九族。” 她毕生的心愿就是报仇。她知道,自己对她背后之人的价值便是昭阳公主的仇恨,如今昭阳公主已死,她也就没了价值,横竖都是死,为何还要牵连他人。 如今她的大仇得报,她可以安心去和爹爹姐姐团聚了! 念鄞陷入沉默,只听荆子言缓了语调:“你的确仇恨昭阳公主,可对定北候并没有那么恨。当初你姐姐跟着定北候时,定北候对你们一家也算颇有照顾,我说的对不对?” 念鄞木讷的点 了点头。 荆子言趁热打铁:“所以你只杀了昭阳公主,而定北候和齐嬷嬷并非你所杀。” “亦或者说,你只是帮凶,而同绎才是主犯。” 念鄞面上露出一丝慌乱,点点头又拼命的摇摇头。也就在此时,荆子言心头升起一个想法,这二人分属不同的主子。 “不,不,都是我杀的。”念鄞争辩着。 “哦?那你告诉我,用来毒杀定北候和昭阳公主、以及齐嬷嬷所用的毒药刹那间,从何而来?” “那……”念鄞一时语塞,那毒药的确是同绎弄来的,自从她在无意中发现毒药后,便有意无意的接近同绎,果然同绎上钩了。她不自觉的看了看同绎。 已经知道无路可逃的同绎,毅然决然的承认,毒药是他弄到的,是他自己配制的。“官人,您说的没错,的确是我下手杀害了定北候和齐嬷嬷。” “我喜欢念鄞,得知她的悲惨遭遇,就想着为她报仇。”同绎神色极为坦然,仿佛那不是两条人命,而是两个罪大恶极的物件,杀了也就杀了。 为了证明刹那间是他配置的,他还把配药的药方给了荆子言。可他越是这样,疑点也就越大。荆子言冷笑:“还真是准备齐全。” “只是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在定北候府别院和京城的正院里并未有同绎的名字”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两本名册,直接扔在同绎面前。 同绎淡淡的笑了笑:“虽然你们自诩聪明 ,事情也如你们猜测一般,但有件事情你们并未猜到。” 提起定北候,同绎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定北候此人极为好色,遇到念鄞后,色心大发,又怕昭阳公主发现,便想了个招数。恰巧他的长随脱了奴籍,他便让欢颜扮成长随日日跟在他身边,供他驱使。” “可又怕时间长了,昭阳公主发现端倪,便从外面找一个身形与念鄞差不多的男子,正巧我因家乡遭难,流落京城,定北候便把我带了回去,让我们二人交替出现在他身边。” “原来如此!”荆子言心下了然,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出现的时间可真是凑巧” 想必,此人就是那时趁机把这可钉子插入了定北候府。他必须查到背后指使他们的人。敢公然杀害朝廷命官,荆子言心中一阵寒凉,想必与几位皇子脱不了干系,他想知道,究竟是哪位皇子。 同绎就像未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挑衅的说道:“人生有时候就是需要点运气,俗语说的好,赶得好不如赶的巧。” “幸得在侯爷身边,我有幸读了几本书,我身子不好,就多看了基本医术,这才能配置楚刹那间。”同绎滴水不漏的说道。 知道在二人身上问不出更多线索,荆子言吩咐狱卒看好二人,绝对不能让二人出事。胸口传来阵阵疼痛。荆子言自知已经撑不下去,便带着柳静颐离开地牢,匆忙回到宅中。 回到宅里,荆子言 便吐出一大口鲜血。柳静颐给他把了脉,他内体残留的微量毒素在起作用。既然金针法引不出毒素,只能施针暂时压制毒素的入侵。 她需要尽快找到解药。 忙了大半夜,回到宅中已过丑时。“主子,彻夜查案,您先好生休息,属下去查您体内的毒素。” 柳静颐拿着荆子言吐出的鲜血回到小偏院中。 荆子言再醒来时已是辰时,风翊刚从东海之滨回来,正等在院子里向荆子言汇报消息。风翊说,两年前的确有人委托采药人采集噬灵草,并按照那人的描述花了画像。 荆子言打开画像,那图像上画的正是同绎。“两年前……”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有人在两年前就打上了定北候的注意。 他正欲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时,提刑司衙门传来消息,轩辕修仁要亲自审念鄞和同绎。听闻杀害定北候和昭阳公主的凶手均已伏法。轩辕修仁异常高兴,公开升堂,在他们认罪伏法过后,判了他们斩立决。轩辕修仁亲自监行。监行完毕后,轩辕修仁不多做耽搁,拉着轩辕修麟与方简之一同回了京城。 第二百零四章 猝不及防的变动 轩辕修仁急于处死这二人的异常举动,打乱了荆子言的计划。这让荆子言不得不不怀疑,轩辕修仁在此次事件中所扮演的绝色。 同绎被处死,这条线索就断了,他只能另寻他法,寻找同绎身后的人。他知道同绎此人绝不简单。单就那噬灵草那昂贵的药材来说,非普通郎中大夫所熟知使用的。 他背后一定有人操纵。但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即便得知焦震他们未死,背后之人却未有进一步动作,就连轩辕修麟也未对焦震有任何表示。 两天后,荆子言就知道了原因。他们体内剩余的毒素虽然已经很少,毒性却极为凶险,焦震的毒似乎是在瞬间发作,口吐鲜血,当场昏迷不省人事。荆子言一直缠绵在病榻上,即便是柳静颐用针灸之法将他体内的毒素压制,可这毒素会随时要了他的性命。 原来他们所中之毒,并不好解。即便暂时侥幸活命,找不到解药,最终还是逃不了死亡的命运。 柳静颐用针灸之法,为焦震暂时压制了体内的毒素。当时随他们进入山洞的衙差门,情况更差,有的未挺过去,从山洞中回来便撒手人寰,有的强撑了几个时辰后终究未挺过去,张涛得意于健壮的体格,还在与毒素抗争。 不同于荆子言和焦震及时服下解毒丸,差役们体内的毒素相较于他俩多的多,解毒丸的功效只能解部分毒素。柳静颐只能一边用针灸之法 为他们延续性命,一边不停的查阅古迹典籍,试图查出这毒药的用材。 终于在渡过漫长的七日后,柳静颐终于在一本极为古老的《毒经》中找到了类似的症状以及用材,根据用材,柳静颐配出了解药。此时,荆子言已经陷入重度昏迷,她的针灸之法已经压制不住这毒素了。 柳静颐让元谨扶着荆子言,亲自将煎好的解药一勺一勺喂入荆子言的嘴中。她不敢耽搁,又命紫苏把解毒汤药送到提刑司衙门,并让紫苏看着焦震服下,待焦震他们醒了后再回来。 焦夫人在其病榻前不住的擦着眼泪,望着已经陷入昏迷的焦震,她泪如雨下。她不相信柳静颐的医术,请了全豫州的郎中,却均表示无能为力。 所以当紫苏带着解药来到提刑司衙门时,她已经顾不上质疑,急匆匆的让焦震服下,剩下的只能等。紫苏告诉焦夫人,解药服下需要三个时辰才能醒来。看着那刻漏一点一滴的流失,焦夫人心急如焚。 荆宅里,柳静颐也一直在等。《毒经》中记载,此毒名为睡美人,植株全身有毒,只要微量,便可令人身体不适,身体逐渐失去知觉,最终陷入昏睡状态,无法醒来,令人在昏睡中死去。 解毒之法是用噬灵草一钱配上丹参二钱、七子一钱、麝香一钱、冰片一钱、白术二钱、枸杞二钱调制而成。服下汤药三个时辰后中毒者自然醒来。 漫长的三 个时辰,柳静颐和元谨像是渡过了漫长的三年。终于,柳静颐看到荆子言缓缓的睁开双眼。 柳静颐喜出望外:“主子,您醒了。”元谨也是大喜过望,一旁直呼“菩萨保佑。” 荆子言慢慢的动了动手脚,虽然现在仍然四肢无力,但他有了知觉,手脚能听使唤。他知道柳静颐又给他从阎王那里夺回一条命。 柳静颐急忙从食盒中拿出一碗参汤:“主子,您刚醒,喝点参汤润润喉。” 接连中毒,荆子言的身子被掏空的太严重,原本俊美的容颜如今已经脱了相。荆子言艰难的喝了几口参汤,看着柳静颐,心中无限感慨。他略带感激的说道:“静颐,此次又是你成功的阻止了我去地府,谢谢。” “主子,这是属下份内之事,属下不敢承主子之谢。”荆子言醒了,柳静颐是最开心的,这意味着,她的医术又精进了一步。相对于得到荆子言的赞赏,医术的精进更让她开心。 一直以来,她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只有这一身的医术,才能让她活得像个人。 “主子,您体内的毒素已解,但因身体亏空严重,尚需好生调理,属下这就给您开调理身体的方子。”柳静颐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从身后的药箱中拿出笔墨,走到圆桌旁写好方子,交给元谨,去自家的药铺中抓药。 “焦大人如何了?”荆子言虚弱的问道,他知道,焦大人也未逃过这一遭。 “同样的汤药,我已经让紫苏送过去了,应该快醒了。” 荆子言点点头。算上陇右那次,他已经被歹人算计过两次,真的是防不胜防。定北侯之事,也给他提了个醒,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他知道,皇子之间的争斗已经不可避免,那么他的行动也必须抓紧了。 荆子言醒了,柳静颐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看着荆子言用完那碗参汤,柳静颐便回到自己的小院。这时紫苏兴高采烈的从提刑司回来。焦震也按时醒了,焦夫人大喜过望,给了紫苏一大笔赏银,并随手赏了紫苏一根碧玉簪。 “终于雨过天晴了。”柳静颐松了一口气,一头扎到床上,连日来一直在提刑司和荆宅之间奔波,除了为他们施针,还要研制解药,她终于体力不支。 从午时开始,一直酉时柳静颐睡醒。期间紫苏看她睡的香,并未惊动她。见她醒来,便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柳静颐食不甘味的吃了两口,便赶着要去给荆子言请脉。 来到荆子言的房间,她见到荆子言已经可以倚靠在床上半躺着,脸上开始有了些许血色。 她拱手行礼:“主子怎么起来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床上躺着,只觉着浑身快散架了。如今身上终于有了力气,我也算起来松松筋骨。” 看着荆子言气色正在恢复,柳静颐由衷的高兴:“主子,紫苏回来时焦大人已经醒了,属下过会儿便去一趟 衙门,为大人诊脉。” 荆子言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有保住了性命,才能有命筹谋将来。这次的账,总有一天会与他们清算。 “静颐,去把书案上的檀木盒拿过来。” 柳静颐依言,走到书案边拿过檀木盒递给荆子言。荆子言接过盒子,从盒子中拿出一块儿拳头大小质地匀称无瑕疵,油脂光泽柔和平滑,未经雕琢的蜜蜡黄玉递给柳静颐。 他目光柔和的看向柳静颐:“这是我在柳州生意时,一次偶然间得到的一块儿黄玉,成色还算上乘,我一直搁着,未想到用作什么,今天就把它赏给你,以慰你多次救我于为难之间。” 柳静颐急忙跪下:“主子严重了,为主子诊病是属下的份内之事,属下不敢居功。” 荆子言和颜悦色的说道:“拿着吧,我这身子以后还得由你费心。”说着便不由分说的把蜜蜡黄玉塞到柳静颐手中。 “属下谢主子赏赐。” 柳静颐又为荆子言探了脉息,确定体内毒素已经完全清除,侍奉他喝完汤药后便去了提刑司衙门。 焦震对柳静颐感激涕零,让夫人亲自奉上两个银元宝,对于向来抠门的焦震来说,这已经算得上大手笔。在询问荆子言情况后,便放柳静颐离开。 柳静颐又去了提刑司的偏房,给张涛他们开了方子,做完这一切,才离开提刑司。 正欲离开间,碰上刺史府的长史拿着朝廷内阁下发的文书急匆 匆的找焦震。柳静颐悄悄听了一下,他们谈话的内容却让柳静颐大惊失色:宸景帝突然宣布立大皇子轩辕修翳为太子。 更让她吃惊的是豫州刺史方简之贪墨前朝宝藏,畏罪自杀。景帝下旨抄没方家一切家产,方家家眷贬为庶人,方家男子三代以内皆不得如朝为官。 柳静颐急匆匆的回到宅中,将消息告诉荆子言。朝廷的动作令人猝不及防。荆子言皱了皱眉头,并未言语。他沉下脸色默默思索着,只觉着朝廷宸景帝对方简之的处罚过轻,这并非宸景帝的性子。 柳静颐没想到荆子言的反应会如此平静,她忍不住问道:“主子,这朝廷立了太子,您……” 柳静颐的话没说完,便被荆子言打断,他平静的看向柳静颐:“我要做的事情,跟朝廷立不立太子关系不大。” “要紧的是,要从这些消息中推断出朝廷的格局。” “哦。”柳静颐虽然不解,但也不再过多的询问。 这消息虽然来的猝不及防,荆子言却从中读出了不同的味道。他凝眉,脸色沉重的思考着这其中的关窍。元谨拿着墨雨传来的消息走了进来,他这才知道五皇子被囚禁一事。 因为未经允许擅自离京,轩辕修麟遭到了朝臣的弹劾,被景帝卸去一切职务,囚禁在府中,无旨意不得外出。 经过多方的探查,荆子言得知,五皇子一直是大皇子一脉,五皇子被囚,意味着大皇子断 了一臂,却因祸得福被封为太子。此番豫州之行,四皇子轩辕修仁虽然可谓大获全胜,却只得了一些金银的赏赐。 荆子言表情凝重,这突如其来的立太子行为,并不寻常。表面上,宸景帝这是在用制衡之术平衡朝堂,可荆子言总有一种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也让他一直意识到,必须在京城有眼睛和耳朵。 第二百零五章 背后算计 他想到了幼惜。自从柴若雪去世后,荆子言便再也未给她派过任务,幼惜便不敢再到荆子言跟前晃悠。她知道,荆子言有心结。“公子”幼惜小心翼翼的朝荆子言福身行礼。 他从钱箱中拿出五万两银票递给她:“你去京城,找一个偏僻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开一个书局。一来不动声色的笼络进京赶考的学子;二来传递京城的消息。” 幼惜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自己还会被委以重任,当即立下军令状:“奴婢一定办好此事,不负公子重托。” 荆子言微微长输一口气,毕竟幼惜对荆子言有抚养之功,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他。“易容一下,不要让玉京中的人认出你来。” “公子放心,奴婢会谨记。” 荆子言又缓声道:“玉京不比地方,一切小心行事。去了之后小心打听,我想知道究竟是哪位皇子策划了定北侯之事。” 那位四皇子看着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素有贤王之称,可这豫州之事,让荆子言感觉,此人没有那么简单。 “主子,属下想去一趟东海之滨,属下总觉着,同绎此人不简单,既然他去过东海之滨,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或许能查到他背后之人。” 柳静颐目光清澈的看着荆子言,神情坚定:“昭阳公主和定北侯被毒害所用的毒药,以及您和焦大人所中之毒,都表明案件背后有一个用毒高手。属下想把他找出来, 至少不再让他助纣为虐。” 听到柳静颐如是说,荆子言内心深感欣慰。但他并未答应柳静颐的请求:“此事太过冒险,如果真有这样一号人物,我猜他一定会再度出手。不怕他藏匿。” “更何况,”荆子言顿了顿,问了柳静颐一个问题:“你如何看待定北侯和昭阳公主之死?” “定北侯始乱终弃,落得这种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至于昭阳公主,她草菅人命,时隔多年才得到惩罚,上天多少还是有些不公。”提到这二位,柳静颐就气不打一处来。同为女子,她同情念瑜一家的遭遇。如果定北侯婚后才遇到念瑜,又是另一种说法。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念鄞和同绎身上的疑点作何解释?他们为何又要毒杀焦大人?”荆子言笑着看向柳静颐,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柳静颐一时语塞。 “你还是年纪小,看问题只看到了表面。” 闻言,柳静颐一脸不解的看着荆子言,等着他的训示。 “其实从噬花鬼一案开始,所有的症结都围绕着古靖朝那笔财报来的。五皇子借着探亲的名义来到豫州,也是为了那财报,当日提刑司衙门抬出的财报,被五皇子贪墨掉了大部分。” “事情传到朝廷的耳朵,四皇子紧追其后,为的就是找到被五皇子贪墨的财宝,所以四皇子跟五皇子一定是对立的。那位昭阳公主自小被四皇子的母亲养大,昭阳公主又嫁给 了手握重兵的定北侯,那么虽然定北侯自诩中立,可在某些问题上一定会倾向四皇子。” 柳静颐怔怔的看着荆子言,她只觉的浑身发凉,不曾想背后还有这么一层算计。 见柳静颐发愣,荆子言知道自己的这些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他接着将剩余的话说了出来:“我得到的消息,五皇子是大皇子一脉,皇子争斗,定然都会在兵权上打主意。所以定北侯之死,不过是皇子争斗的牺牲品! 他顿了顿,继续说着“想要兵权的,无非就那几位皇子。四皇子与昭阳公主算的上一母同胞,定北侯活着,于四皇子而言是好事,所以此事就是除了四皇子之外的几位皇子所为。如今定北侯被害,圣人应该意识到了这其中的问题,匆匆立下太子,想来是想借此平息皇子之间的争斗。” “只是……”他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愣神的柳静颐,终究未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荆子言将这背后的算计一一说了出来,既然下定决心搅入这波诡云谲的朝局,那么他身边之人就不能是一无所知的后宅妇人。这些事情,柳静颐该学着去分析。 “主子”柳静颐像是下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来:“主子,既然圣人立下太子,那这争斗是否就会结束了?” “哪有那么简单?”他望着窗外的月光,悠悠的说了句:“自古皇位争夺,哪有因为立下太子便争斗停止的?” “立下太 子,只能说明争斗才刚刚开始。”他沉声说着:“恐怕这位太子,会成为一个靶子,所有的火力,阴谋都会朝着他而去。” 柳静颐蹙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切的问道:“那主子这次坏了五皇子的好事儿,会不会受到他的报复?” “放心吧,这位太子爷虽然行事狠戾了点,但没那么多脑子。”荆子言醒来后,便迫不及待的重新梳理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联想到轩辕修仁跟踪慌不择路的轩辕修麟一事,他便推测出,轩辕修麟对于毒害焦震一事并不知情。用这种方式公然毒害朝廷命官,轩辕修麟不是傻子,一旦查出,即便是皇子,也脱不了干系。 政敌之间的争斗,不会用这种愚蠢的方式。他们只会借刀杀人,将政敌挤出朝堂,哪怕再心狠手辣,也要做到片血不沾身。从荆子言得到的关于选育修麟的消息来看,他固然好色, 但却不蠢。从那日轩辕修麟的反应来看,此事与他无关。 这也就意味着,轩辕修麟与轩辕修翳的结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牢固。 卸磨杀驴!想来轩辕修麟也没想到,轩辕修翳会抛弃他。想清楚这其中的关窍,荆子言反而更加镇定了。他有条不紊的安排好所有事务后只想好生调理身体。 “所以静颐,我们先休养生息,静待其变。”荆子言嘴角微微一扬,瞥了一眼柳静颐眼下的乌青,和声道:“这些时日你 也累了,赶紧回去好生休息,等休息好了就去宣和堂坐诊。” “是。”柳静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主子,那姑娘已经醒了,在京郊的小院待命,您可有吩咐?” 荆子言从钱箱中拿出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递给柳静颐:“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给她一笔钱财,把她的身契给她,让她过平静日子去吧。” 他们说的是方简之献给轩辕修麟的女子,知道轩辕修麟好色,荆子言便花高价从青楼中赎了一位花魁,让她将轩辕修麟拖在刺史府中。 柳静颐拿上银票和那女子的身契,退出荆子言的房间。柳静颐前脚离开,后脚焦震便派人将事情告知了荆子言,并请荆子言明日尽早去提刑司衙门,他需要荆子言帮他拿主意。 回到小偏院,柳静颐思绪久久不能平复。定北侯之事,与她们家当年之事何其相似。她一直未想明白,究竟是何人会如此仇恨他们,将他们赶尽杀绝。今日荆子言的一席话,终于解开了她多年的疑惑。 她忘了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想起紫苑,想到她自己,再想想定北侯,她心中升起一阵悲凉之感。权贵之间的阴谋诡计,相互倾轧,你争我夺,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如今的她,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也是此时,她方下定决心,待荆子言功成名就,待大仇得报,她就离开。 她要为自己攒 够离开的资本。 她让紫苏将装银钱的紫檀木盒拿来,把荆子言赏赐的那块儿蜜蜡黄玉小心的用软布包裹起来,放入盒子中。 “紫苏,你找机会去一趟枳县,去看看铺子的情况。”她淡淡的吩咐着。 见柳静颐神色有些凝重,紫苏有些心疼的问道:“姑娘脸色不太好,可是最近太累了,早些休息吧。” “嗯。”柳静颐无力的点了点头。已经进入四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但她只觉心底升起阵阵寒凉。 第二百零六章 苟且偷生 定北侯和昭阳公主之死已同绎和念瑜之死而终结,方简之自尽,豫州政务暂时由豫州长史掌管。 随着噬花鬼谣言的破除,豫州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在荆子言的建议下,焦震上了请罪折子,力陈自己的失察之过。同时在奏折中告了半年的病假,称自己因捉拿凶犯而身重剧毒,需外出求医问药。 此事轩辕修仁在景帝面前力证,因为他的护卫也中了剧毒,无药可医,无论是府医还是太医皆,他们只能等残留毒药深入肌理而死。 念在焦震破了噬花鬼一案,又找到了丢失的财宝,功过相抵,朝廷对其不赏也不罚,准了焦震的病假。大宸官吏若告病假,三月内属于正常期限。病休三个月以上的官员,则必须休满一年再重返朝堂。病休三月以上也就意味着仕途的停滞。病休超过两年,则自从丢掉官职和俸禄。 焦震自动申请病假半年,也就意味着他必须休满一年才能重返朝堂。虽然有些自断仕途的意味,可也能最大限度的避免他被报复。 积阳山的悬崖边上,一个黑衣斗篷与银质面具并排而立,黑衣斗篷恭维着:“阁下好计谋,在下佩服。此番一石二鸟,不但成功让轩辕修翳和轩辕修麟反目,还连带着让轩辕修麟被囚禁,只要那轩辕修翳没了轩辕修麟给他出主意,轩辕修翳如今孤立无援,已不足为虑。” 只听银质面具冰冷的声音传 出:“轩辕修翳从来不足为虑,如今更是成为各方势力的靶子,自会有人出手料理了他。我们的对手其实一直是二皇子轩辕修灏。” “轩辕修灏?”黑衣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语气中颇为不屑:“阁下不是在开玩笑吧。众所周知轩辕修灏不喜争斗,只喜欢在府中侍弄些花花草草,如今更是卸下身上的职务,向景帝请旨去郊外种田,阁下将这样的人视为对手,未免过于儿戏了吧。” “哼”银质面具冷哼了一声,长叹一声,讥讽道:“难为你在朝为官三十余年,居然还是如此的识人不明。也罢,轩辕修灏此人深不可测,又常年与朝中大臣都保持距离,骗过你也实属正常。” 黑色斗篷心下一惊:“你的意思是……” “此番如果不是这位二皇子不着痕迹的谋划,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能让轩辕修翳和轩辕修麟反目。轩辕修翳此人虽然行事狠戾,却没有太多头脑。众所周知的是轩辕修麟是他的锦囊。要想把轩辕修翳拉下水,就必须破了他们的联盟……” 黑色斗篷彻底没了声音,他没想到一向淡泊名利,心静如水,在几位皇子中也算独树一帜的另类,背地里居然是一位精于算计,老谋深算之人。 按下心中的震惊,他谨慎的问道:“那阁下可有应对之法?” “既然轩辕修灏想下棋,那本座变同他下上一局”银质面具淡淡的说道,“回朝之后 你盯紧四皇子……” “来人”,他朝身后的方向吩咐了一声,瞬间一位戴着面罩的黑衣人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拱手道:“主上。” “让你盯着的焦震的那位师爷如何了?” “回主上,属下打探过,那师爷近日一直卧病在床,听说是那山洞里的毒素深入肌理,他身边有大夫一直在用银针给他压制毒素,但听说那毒素已经压不住。提刑司使焦大人也是如此。” “如此便不用本座再费心了,撤回人手,回京。” 这是荆子言故意放出的风声。柳静颐为他们二人解毒后,荆子言为了迷惑对手,便与焦震商议好,装成未解毒的样子,继续卧病在床。 荆子言知道,自己的宅院和提刑司衙门都被人紧紧的盯着。如此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修整一番。朝堂新立太子,格局生变,那背后之人想来无更多的精力来应对他们。这样也能让焦震躲过报复。 作为提刑司使,焦震即便是无意战队,可此前的举措,也在不经意间被拉进了棋局中。当焦震把方简之说出的那一刻,在轩辕修麟眼中,便已选择战队四皇子。 轩辕修麟在府中摔了无数套茶盏瓷器,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为大皇子谋划,居然就这么被轩辕修翳所抛弃…… 可四皇子又怎是那良善之辈。想到轩辕修仁,轩辕修麟勾了勾唇,心道就让他们看看,自己选择的这主子,会怎样将他们拖下水 …… 其实轩辕修仁只等待着焦震的死讯,这样就能立刻将自己之人推到豫州提刑司的位置。他连人选都找好了。毕竟当时跟着他们进洞的那些护卫们,已经有撑不住而撒手人寰的。 在官舍躲了三个多月,焦震过的极为惬意,虽然有些苟且偷生的意味,可他终于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他本身也未有那么强的上进心,经此一役,想到方简之的下场,他就遍体生寒。即便是再迟钝,他也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神仙打架,向来小鬼遭殃。他不愿意参与进去,因此对那停滞的前途,也就更加淡然。 不同于焦震的惬意,荆子言发现盯着提刑司和荆宅的人终于撤了回去。他不敢大意,对外仍然宣称无药可医。从定北侯和昭阳公主之死中,荆子言隐约觉着,这场大戏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二百零七章 离奇镖队 转眼来到七月,豫州城里阳光如金,烘烤着大地,滚滚热浪从地底冒出,让人如置身一个巨大的蒸笼一般。 一支挂着宏远镖局旗帜的镖队,正无精打采的行驶在冀州的官道上。经过长途跋涉,队伍马上就要进入此次目的地豫州。 进入冀州和豫州交界的一片茂密丛林时,炙热的日头终于繁茂的丛林所遮盖,镖队里的人终于像是活了过来,警醒的看着四周。 “都给我警醒着点。”镖队领头之人大声呵斥一声,下意识的把手握在剑柄上,这是习武之人的惯常动作,作为常年走镖的老手,他知道这种丛林最易藏匿截镖之人。此次的是宏远镖局的大公子熊彦离,他常年跟随父亲走镖,如今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当家人。 七月的天孩童的脸,突然一阵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胳膊粗的树木拔地而起,众人匆忙寻找躲避场所,此时突然吹过一阵龙卷风,刮的人睁不开双眼。 龙卷风过后,熊彦离的贴身长随顺安好不容易睁开了双眼,发现眼前一片狼藉,诡异的是,镖车、镖队、所押之镖以及他们家郎君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主子亦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慌不择路的找遍丛林,未发现熊彦离和镖队的任何踪影。顺安心底升起无限恐慌,连滚带爬的走出丛林…… ……………………………………………………………………………………………… 焦震这几个月一直躲在官舍里。柳静颐一直给他开着药,让他看起来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进入七月,天气格外炎热,他终于在屋子里憋不住了,让人把他搬到凉亭中,他躺在长椅上,悠闲的看书品茗。廊桥如茵,恰好能遮住炙热的日头。大儿子在书房用功苦读,两个总角稚子则不顾日头的暴晒,在日光下嬉戏。 “师爷出的这招数真是不错。”他心想着,既让他从繁忙的公务中抽出身来,也能让他偷得浮生半日闲,眼前的惬意生活,让他的嘴角总挂着笑。 “大人,宏远镖局来报官,说镖局有一支镖队押镖时离奇失踪,至今不见踪影。”修养多天的张涛,已经恢复往日的神采奕奕。自从衙门的公务都交接给副使,他已经好久未接触公务了。 所以当听到镖局的人前来报官时,他的内心格外沸腾,急忙来找焦震,却没想到在焦震这儿却碰了一鼻子灰。“宏远镖局?”焦震在脑海中搜了搜,并未找到关于这个镖局的相关信息。“未听说豫州有这号镖局的存在呀?” “大人,这是冀州的镖局,只不过在走镖时,在豫州和冀州的交界地带走失,所以来了咱们这里报官。” 焦震一听,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如今这等公务都交给副使去处理,本官正在休假,不方便处理公务。” 焦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又劝张涛:“你可真是天生操劳 的命,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还不趁机好好修养一番。” “大人,您告了半年病假,依律您必须修养整整一年才能返朝。”张涛恨其不争,替他着急:“大人,您就不怕这一年有人将您取而代之!” 焦震也不恼,反而语重心长的说道:“本官才不怕呢。张涛啊,你跟着本官多年,也经历了诸多事宜,应该明白一个道理,爬的越高,摔得越重。” “上头神仙打架,遭殃的一定是我们这些小鬼,远离是非,明哲保身才是保命之道。” “可是……”张涛还不甘心,他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焦震打断了:“好了,你先回去,本官心中有数!” 空闲了几个月,他觉着自己浑身快长毛了,好不容易碰上一件案子,哪怕是这种莫名的失踪案,也能让他体内的血沸腾起来。可这番热情却被焦震浇灭了。 他只得悻悻而归,心灰意冷的来到荆宅,想找墨雨、寒澈他们喝酒,却被告知墨雨和寒澈出远门了,归期未定。 正要离去时,碰到了外出采买归来的元谨。见张涛垂头丧气的样子,上前询问了事由,元谨把他带到荆子言面前。张涛把宏远镖局之事告知荆子言,并把焦震的态度告诉了他。隐约的,他觉着荆子言会支持他。 却未曾想,荆子言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捕头大哥,焦大人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此事就按焦大人吩咐的去做。镖队失踪, 可能是江湖恩怨,官府很少插手。” 见荆子言如是说,张涛只得散了自己的心思,正准备离开,却听荆子言又嘱咐道:“定北侯一事,不少人都在盯着大人,所以捕头大哥,此时大人不易露面。” 听得此言,张涛心中一咯噔,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再多言,小心翼翼的离开荆宅。 其实不只是焦震,就连荆子言这几个月也一直憋在宅里,外界的一切事务都靠着墨雨和寒澈传递消息。就连柳静颐,也被荆子言拘在宅里不能出去,为的就是躲过那些人的眼线。 只是荆子言不知道的是,柳静颐近一个月以来忙坏了。六月下旬紫苏以采药的名义去了一趟枳县,得知她那小药铺这一个月以来易合散的销量突增猛进,已经到了供不应求的程度,仅仅六月,杏林药草的收入已经有五十两银子。 这是柳静颐做梦都不敢想的,毕竟这小药铺才开张不到半年,在六月以前,还只是刚刚能维持收支平衡,可仅仅这六月一个月,便有五十两的收入,听苏明绪的说法,这主要归功于易合散。 苏明绪趁机将易合散的价格上调了一番,原来卖五两银子一小瓷瓶,从七月开始卖六两银子,可仍然供不应求。紫苏将消息传回,听到这一消息,柳静颐第一反应,不是赚钱的喜悦,而是由衷的认为,一个小小的县城,突然对创伤药的需求如此巨大,而且是如此 昂贵的创伤药。 于是她以采药的名义,亲自去了一趟枳县。她易容成苏凝鸢的模样,身着男装孤身去了枳县。之前调制的易合散还剩两瓶,她用铺子里的药材,又调制了五十瓶,心想着,如此便能够用了。其实易合散的用材,皆是普通药材,只是因为柳静颐的独特药方,才让普通药材出现了奇效。 谁曾想,柳静颐把刚调制好的易合散放上架子,铺子中便走进一位镖师,他瓮声瓮气的说听说这里有上好的创伤药,一次性买走了十瓶。 对于这种大客户,苏明绪向来笑脸相迎,小心的陪侍着,将客人亲自送出。柳静颐与苏明绪交谈才得知,最近购买创伤药的,全是镖师和武行之人。 镖师和武行之人购买创伤药也正常,可如此集中大批量的购买创伤药。柳静颐看了购买记录,购买创伤药的, 都是出自不同的镖局,甚至有附近几州的镖师。听闻此事,柳静颐又调制了五十瓶易合散,以备不时之需。 她叮嘱苏明绪不可再涨价,六两银子一瓶的价格已是极限,寻医问药之人,不能趁火打劫。 柳静颐让苏明绪多方打听,才得知这一个月来,陇右以及附近各州县不断有镖队受到袭击…… 待柳静颐再回到豫州时,正听到张涛与荆子言说起宏远镖局之事,柳静颐立即联想到近日不同寻常的镖师失踪一事。只不过,整个镖队一起失踪的,这是 头一遭。 心知此事不同寻常,待张涛离开,柳静颐便迫不及待的将所见所闻说了出来:“主子,属下在回来的路上,碰上两位受伤的镖师,属下在给他们疗伤的时,与他们交谈才知道,近日附近几个州县的镖局的队伍经常收到莫名袭击,不同镖局,不同镖靶,但无一例外的是镖队中的高手莫名失踪,而镖靶却完好无损。” 闻言,荆子言提着羊毫的手一顿,墨汁顺着羊毫滴在宣纸上,瞬间浸染开来,形成一大朵墨花。在柳静颐的印象中,荆子言向来处变不惊,少有如此失态之时。想来,他也明白此中内里不同寻常! 他沉声道:“传信给寒彻,让他去打听宏远镖局失踪的镖队,是何人所托,镖靶是何物。” “你和元谨去一趟镖队失踪现场,看看能否找到些许线索!传信给紫苑,让她来见我!” 第二百零八章 惊魂未定 荆子言原本并未把宏远镖局镖师失踪一事放在心上,待柳静颐将所遇之事说出后,荆子言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荆子言冷声朝身后斜上方低声说了一句:“你素查一下最近有多少镖局发生了这种事情,除了镖师失踪外,可还有镖靶丢失的情况。 斜上方传来轻微响后即可没了声音。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荆子言因中毒而脱相的脸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俊美,只是如今他俊美的脸上阴沉如冰。 这是风羽,自从定北侯案之后,他便归队进入积阳山,与其他影卫们一起集中训练,经过接近大半年的训练之后,影卫们的武功实力又精进了许多。他们已经被派到荆子言购买的庄子上执行任务。如今荆子言的护卫,除了明面的墨雨和寒澈外,会有一名影卫轮流跟随。 镖师大面积丢失,不得不令人生疑。原本还想多休养些时日的他,如今看来是不行了。此事尚未明了之前,他只能派人暗地查证。 庄子的事务安排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把墨雨调回来了。 第二日卯时,柳静颐与紫苏扮作姐妹,元谨扮作他们的父亲,趁四下无人之时,从荆宅的后门悄悄上了马车匆匆出了城,他们以去冀州探亲的名义,去探查镖队丢失的地方。 事发地在冀州和豫州交界地带,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属于冀州,但距离冀州城县十万八千里。却距离豫州十分近,渐渐的 ,这一地带的人为了方便,无论是政务还是商务,便都就近去豫州寻求帮助。 明明发生在豫州的商贸,却要向冀州纳税。政务上冀州官员却推说距离较远,不涉及大的问题便让相近的豫州官员就近处理的现象。久而久之,豫州官员心生不满,冀州官员则持续的懒政,这个交界地带,变成了无人管理的飞地。 于是这一地带也就变成各种离奇事情的突发地。 到了事发地,柳静颐才终于明白宏远镖局之人为何要来豫州报案。此处距离豫州城只需要半个时辰。可如果从事发地去冀州最近的州县报案,最快也需要四个时辰。 踏入官道上的那片丛林,他们的马车便惊了,四处狂奔。即便是元谨驾车,马术了得,也未把受惊的马制伏。柳静颐被巅的左摇右晃,无法坐定。在极度的颠簸中,柳静颐艰难的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白玉瓶,递给元谨,让马闻这瓶中的药水。 当元谨摇摇晃晃的极其困难的试图让马闻到气味时,马在癫狂中把药水打翻,药水的气味迅速蔓延开来,气味传入受惊的马匹的鼻子中,狂躁的马匹终于慢慢镇定了下来。 惊魂未定的元谨终于能够施展自己的马术,将马彻底安抚下来。坐在车中的柳静颐被巅的七荤八素,待元谨把马安抚好后,便急忙在紫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幸亏准备充足。柳静颐腹骂了一声:“哪个缺德带冒 烟的,在这丛林中撒了这么多蝇驼草粉。” 在踏入丛林的那一刻,车内就飘入了不少绿色粉末,她认出,这是蝇驼草粉。她上山采药时,碰到过许多这种草,它们喜欢生长在向阳的山坡上。这片绿树成荫的官道上,是长不出蝇驼草的。 这是有人故意洒在这片的。蝇驼草的气味与西域骆驼的驼粪相似,这气味能够刺激马的嗅觉,让马受惊陷入癫狂。 想明白这一点,柳静颐便确定,这撒草之人的目的,就是让马受惊。柳静颐下车后,双手掐腰,环视着周围,她想看看究竟是何方宵小,意欲何为! 此时的柳静颐身着女装,面戴白纱遮丑。抛开她的样貌,戴着面纱,身着月白色裹胸襦裙,外面套一件天蓝色褙子的柳静颐,步态轻盈,如果不开口,的确一副端庄大方闺中小姐的样子,让人想入非非。 只是她这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样子,让她现了原形。紫苏见她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想笑,无奈的摇摇头:自家姑娘终究还是端不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姑娘消消气,咱们先在这路边休整一番。”她故作轻松的劝说着,把柳静颐扶到路边一个石头上坐了下来,等着一旁的元谨不紧不慢的修好马车。 因为马受惊,马车撞到了石头上,必须经过修理才能继续赶路。“素儿,你去帮爹爹那儿看看可否需要帮忙?” 柳静颐故意对紫苏大声说着。 紫苏 会议,不疾不徐的走到元谨身边帮忙。柳静颐则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四处乱晃,瞅瞅这里,看看那里,时而从草丛中捡起一朵小花,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她始终不敢离马车太远。 捯饬了大半个时辰,柳静颐似是有些不耐烦,娇嗔的朝元谨催促道:“爹爹,爹爹,马车修好没,女儿不想在这儿等了……” 元谨擦了擦额头的汗,也不恼女儿的催促,慢吞吞的说着:“乖女儿再等会儿,这马车一时半会儿恐怕是修不好了,车椽子断了,你和素儿去找几根结实的枝杈,我把它插到车轴里,好歹让车走起来,看样子我们只能回城换辆车了。” 柳静颐在紫苏的陪同下,这儿找找,那儿看看,终于拿着一根两根手指粗的树枝走回来。元谨将树枝削尖,插入车轴中,马车这才将将修好。 见柳静颐正蹲在草丛边捡拾花瓣,元谨朝她招呼:“闺女,马车修好了,赶快上车吧。” 柳静颐这才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嬉笑着任由紫苏扶着上了马车。“闺女,看来今日我们没法去你姑母家了,这马车坏了,我们得回城换一辆。”元谨和气的跟女儿商量。 “好吧,爹爹说了算。”马车中传出一声柔和的女声。 元谨这才谨慎的驾着马车返回城中。入了城,他们先进入一家酒楼,在酒楼中换好装束,才回到荆宅。 这趟行程,让柳静颐心 惊肉跳。在那丛林中,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捡拾的那片花瓣上,都沾着血渍,那血渍已经干涸。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蝇驼草的味道,这味道足以让每一个过路人的马匹受惊。但他们在丛林中接近有一个时辰,并未遇上有人袭击。 柳静颐将在丛林中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荆子言,并从衣袖中拿出一方白色帕子:“主子,属下在草丛中捡到一颗带血的东珠,属下还找到一支雕工极为精致的紫檀木簪子,这簪子也带着血。” “这两样物件落在草丛中,被植被所这遮盖,这才没被善后之人收走。”柳静颐在事发之地,未找到其他线索,现场被清理的很干净,能找到这些已经算的上撞了大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人做了清理善后。 “主子,这簪子的雕工,像极了蓝玉阁的手笔。”说罢,她从身上摘下那枚在蓝玉阁定制的貔貅招财玉佩接下来递给荆子言,让他比对。 荆子言接过玉佩,用帕子拿着那带血的簪子,他又想起陇右的那名无名女尸头上的簪子,与柳静颐的玉佩雕工极其相似。 他又仔细观察那东珠,那珠子成色一般,形状并不匀称,这才能流入民间。可就这种成色的东珠,在市面上也能卖七八百两银子。 “丛林中浓重的血腥味……”他反复念叨着柳静颐所说的这句话,突然他眼前一亮,心中升起一阵寒凉:“静颐 ,算你们命大,想来这背后之人当时就藏在丛林中,只因你们伪装的好,把你们当成了普通路人,这才放过你们。” 荆子言说的没错。那茂密的丛林中,的确蛰伏不少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的目标不是路人,而是镖队! 柳静颐和元谨到时,距离事发不过两个时辰,他们在现场善后,还未来得及完全撤离,看到柳静颐他们的到来,便迅速隐匿了起来。 “元谨,你去打听最近可有镖队从那里路过?我们去会会他们。” 第二百零九章 莫名尸体 连日来,元谨奉命打探附近镖局之事。 得到的消息却令荆子言有些失望,因为诸多镖局接二连三出事,镖局们近日以谨慎小心为上,大多数镖局偃旗息鼓,暂不接镖。 进入七月下旬,酷热的天气,原本就让人心生烦躁。事情的查访并不顺利,荆子言就更加焦躁烦闷。 看着摆在书案上的那支带血的簪子,眉头紧皱的他突然有了主意。 隔日,身着男装的柳静颐急匆匆的走进蓝玉阁,焦急朝小二喊道:“小二,快将你们掌柜找来,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请他帮忙。” 店小二认出眼前这位姑娘就是上次在他们这儿定制首饰之人,不敢怠慢,匆忙将柳静颐引入后堂。少时,蓝玉阁大掌柜蓝钰信步前来。 寒暄完毕,柳静颐才说明来意:“蓝大掌柜,在下有一事想请掌柜帮忙。”说着她从衣袖中拿出一方洁白的帕子,轻轻打开,里面抱着两截断开的青玉簪子。 “此物乃是我家主人的心头好,却不曾想被丫鬟不小心打碎,素闻蓝玉阁工匠了得,所以我家主人让在下来问问,这簪子可还有补救的机会?”柳静颐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蓝钰的反应。 果然,见到断簪的那一刻,蓝钰的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惊诧。 蓝钰捕不着痕迹的咳嗽一声,赔笑道:“此簪雕工极为精湛,恕我这这小小的蓝玉阁庙小,无此能人。” 说着蓝钰意味深长的看 了一眼身后的小厮,便以还有要务为由,离开后堂。蓝钰的反应不正常,这是柳静颐的第一反应。但他不愿意说,就只能另想他法。 柳静颐淡然的离开蓝玉阁,却发现身后有条尾巴跟着自己。她不由一笑,心生一计。她故意去了其他豫州城内其他几家玉器首饰店,分别在店里买了几样首饰,随后大摇大摆的拐入一条窄巷。 窄享是个死胡同,柳静颐站在胡同尽头,静待尾巴的到来。没多久,两个小厮装扮的人拎着家伙出现在胡同内。早有准备的柳静颐,撒出一把粉末,趁二人未反应过来,柳静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他们的穴道。 二人再醒来时,已经被绑在在一个破败的小院里,紫苏和墨雨正抱着臂玩味的看着他俩,就像看两只待宰的小鸡仔。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看着凶神恶煞的墨雨,两位小厮磕头如捣蒜,不住的求饶。 柳静颐推门进入,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冷冷的问到:“说吧,蓝掌柜为什么让你们跟踪我?这簪子究竟有什么秘密?”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一旁的莫雨从腰间一把抽出剑,用软布小心的擦拭着,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郎君不必跟他们客气,敢跟踪郎君之人,杀掉便是”。他的眼神中全是不屑,看的两个小厮瑟瑟发抖。 这两位小厮只是蓝玉阁普通的打手,并未见过多少世面, 此次跟踪柳静颐,也只是奉蓝钰之命给她一点小小的警告,并未打算伤她。 谁知道就碰上了硬茬。其中一人受不住这种威压,抖成骰子,不想死的他哆哆嗦嗦的说了出来:“掌柜的没说别的, 只是让小的们拿回那两根断簪。” “哦?这断簪是我家家主之物,你们掌柜凭什么拿回去?”柳静颐寒声问道。 “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也挺纳闷的……”说话的小厮一边说一边求饶:“小的是真的不知道,还请大侠绕过小的。” 另一个见状,也颤声道:“掌柜吩咐完小的们拿回簪子后,我们大爷正好见我们掌柜,我听到掌柜跟大爷说什么三爷有下落了……” “三爷?” 小厮继续颤声道:“我们掌柜和大爷,三爷是师兄弟,大爷是掌柜大师兄,三爷是掌柜的师弟,大爷和三爷师从于掌柜的父亲,也就是我们老太爷,这蓝玉阁是我们老太爷创办的,老太爷去世时,把家业传给了掌柜,大爷因为手艺比掌柜好,就在这蓝玉阁做了大匠人。” “那你们这位三爷呢?” 小厮摇摇头:“小的也不知道,小的打从来到蓝玉阁,就没见过这位三爷。” 之前说话的小厮忙不迭的补充道:“三爷在我们蓝玉阁是禁忌,谁都不能提,之前掌柜的长随小五因为不小心犯了忌讳,被掌柜打了板子,赶到乡下庄子上去了。” “你们可知道这位三爷姓谁名谁?” 两人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柳静颐深吸一口气,从衣袖中拿出簪子,递给两人,嘱咐道:“这簪子你们拿回去,但今日之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二人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回到荆宅,柳静颐将所得消息告知荆子言。 “既然蓝钰是师兄弟三人,那么向周围打听便能得知这位他这位小师弟的身份。”柳静颐说道。 荆子言蹙眉,有些担忧:“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罢了,墨雨你先出去打探一番。” “静颐,此事办的不错,你先下去休息。” 荆子言已经将那簪子的式样描了出来,这青玉簪一看便知是女子式样。同样的玉簪子,在陇右的女尸上也有一只。如果这两只簪子果真出自蓝钰的那位师弟,出自同一人的簪子,为何不约而同的都出现在命案现场? 荆子言在纸上画着它们的关联。他想到蓝玉阁的卷宗,可如今焦震告病,不能接触公务,他作为焦震聘请的师爷,也不能接触公务。 只能另辟蹊径了…… 天色已晚,柳静颐回到自己的小偏院,她有些惆怅和疲累。直觉告诉她,镖师失踪与陇右的女尸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苏明绪来信说,隔壁酒肆的家的儿子高中,要关掉酒肆去跟儿子享福,他问柳静颐是否要盘下其中一间,如今铺子里的利润已经够盘其中一间的了。 那酒肆柳静颐记得,就在她的小铺子隔壁。是个二层的小楼。她 的小铺子正好挨着酒肆靠西边的那间无二层的房间。如果把这间房打通,她那小铺子也就没那么狭窄了。 柳静颐让紫苏给苏明绪回信,就把那间无二层的盘下来。柳静颐拧眉看着苏明绪的信,忧心忡忡。看着柳静颐面色凝重,紫苏担忧的问道:“姑娘,怎么了?这信有什么问题?” 柳静颐未解释,只是寒声道:“你再仔细读一下这信?” 紫苏把信正过来倒过来读了几遍,并未发现任何不妥。见紫苏未抓到关窍,柳静颐这才慢慢解释道:“当初那么一间铺子就用了一百两,我记得那间酒肆,二层的小楼,房屋八九间,每一间都比咱们那铺子大了不止一倍。如今苏掌柜说已经攒够了盘下其中一间的银两。” 柳静颐顿了顿,喝了口茶。 “对呀,姑娘这有何不妥?”紫苏还是不明其意。 “能这么快攒够银子,就意味着那易合散又卖了不少,说明又有不少镖队遇袭了。”柳静颐叹了一口气。 柳静颐推测的没错,六两一瓶的易合散,在柳静颐走后,苏明绪又卖出了十瓶。而购买易合散的都是不同地方的镖师们。 “紫苏,你想办法打探一番,这些日子又有哪些镖队收到了袭击……”柳静颐蹙眉,看着天空中黑压压的云彩,心头格外沉重。 “姑娘,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紫苏服侍柳静颐上床,为其灭了灯,走出柳静颐的房间 。外面突然狂风大作,瞬间雷雨交加,珍珠般的雨点从空中漂泊而下。 柳静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索性披衣起身,掌了灯拿起医书读了起来。 天亮时,紫苏来服侍柳静颐起床时,发现柳静颐趴在书案上睡的正香。紫苏轻轻将柳静颐喊醒,轻轻道了一声:“姑娘,出事儿了。” 一夜暴雨,让城外清远河中的河水暴涨。早起打鱼的范三儿慌不择路的来到提刑司衙门报案,他在清水河中发现了三具尸体。 提刑司副使钱正来在现场哭丧着脸,用一方洁白的帕子捂着鼻子,嫌弃的让仵作把尸体抬走。钱正来很少亲自亲临现场。 三具尸体已经在河水的浸泡下,呈现巨人观,有用的线索并不多。钱正来眉头紧皱,不住的叹气。在焦震这位正使到来之前,钱正来在前一任手底下,向来奉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原则,从来不抢风头,不争功。 遇到难堪破的大案,那是正使的政绩,需要躲的远远的;遇到百姓财务丢失,那是小案,推给底下的捕快就行。遇事能推就推,推不掉的就采用拖延战术。 如今这件案子,在钱正来眼中,就是标准的大案,按理是要正使来处理,而现今正使告病,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可现场的情况,的确让他手足无措。 第二百一十章 镖队历劫 仵作验尸得出结论,三具尸体皆中毒而亡,所中之毒是西域草头乌。钱正来眉头拧成了川字,令人张贴了告示,让人来认尸,但过了三日却无人认领。 事情传到荆子言耳中,他立即联想到失踪的镖队。豫州城外的清远河横跨豫州和冀州,豫州段处于下游,一夜的暴雨让河水暴涨,尸体也许是从上游顺流而下。 因此荆子言判断,这几具尸体是从冀州而来。但大宸严禁官员私自跨界办案。如果想要查清此案,就只能冀州和豫州通力合作。但如今焦震告假,而那位钱副使……荆子言一想起他的嘴脸,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主子。”闻讯赶来的柳静颐,一袭浅蓝色碎花长衫,步履沉稳的来到二院书房给荆子言请安。 “静颐,你来的正好,清远河内发现的尸体,你想办法去看看,能否查到一些别的线索。别惊动旁人。”荆子言淡淡的吩咐。 柳静颐心中也有了猜测,只是目前的局面,即便是有了猜测,恐怕也难以实现。但这并不是她需要考虑的,她只需把尸体上的线索缕清告知荆子言即可。 这几日,墨雨和寒彻轮流盯着蓝钰,分身乏术。因而对荆子言而言,柳静颐就不能只承担大夫的角色,他要她能逐渐的独当一面。 入夜,柳静颐与紫苏两人偷偷摸进提刑司衙门的验尸房。虽然那三具尸体都已发泡变形,但柳静颐还是找到一些线索 。除了三具尸体嘴唇青紫外,三具尸体双手右手的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指节中间关节的骨头异常坚硬。尸体上有擦伤,应是在河水中浸泡冲刷摩擦导致,三具尸体的左手手臂的下臂同一位置,均有一块儿相同的腐烂,看那形状,像是被人用利器挖掉的。 回到荆宅时已是丑时,荆子言书房中尚灯火通明,柳静颐将线索告知荆子言:“从他们手上的老茧判断,三人应是习武之人。他们手臂上的腐烂,应该是此前此处有什么标记之类的,有人为了掩盖他们的身份,将这些标记去掉。” 荆子言站起身,负手而立,勾了勾唇道:“习武之人,身上又有标记,你认为他们是什么人?什么人需要这幕后之人费尽心思掩盖他们身份呢?” 柳静颐眼前一亮:“主子,是之前失踪的镖队!” 荆子言满意的点点头。想到这儿,柳静颐又补充道:“主子,属下在那三具尸体上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香气,是由各种药材熬制而成,除了普通药材外,还有一味独叶芝。此药只在冀州的招摇山的山脊生长。” 柳静颐带回来的线索,证实了荆子言的猜测。虽然尸体出现在豫州,但事发地的确在冀州。荆子言陷入沉默。 “主子,独叶芝因为难以采得,所以极为昂贵。能够用这味药来配置香料的人,必定极为富贵。”柳静颐有些忧心的补充了一句。 荆子言微不 可查的叹了口气。他想起那日紫苑告诉他关于几位皇子的事,在几位皇子中,二皇子最为淡泊名利,平日里只喜欢焚香吟诗作赋,从不结党营私,远离朝堂。 “焚香啊……” “静颐,这味独叶芝在药房中可能买到?”荆子言平静的问道。 “主子,这独叶芝的功效主要是止痛镇定,普通的药材有很多能够替代它,虽然功效不如它好,但价格却比独叶芝便宜,独叶芝一剂的功效,普通药材三剂叶亦能达到,但价钱却不及独叶芝一剂的一半。”柳静颐认真的解释道:“所以寻常药房,少有备独叶芝的。” “也就是说,这是富贵人家才有可能会用的药材?” 柳静颐点点头,又叹息了一声:“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即便是让人辨尸,恐怕也认不出来。” “这些线索,已经可以让我们有个大体的推断。这几日你去打听一些市井的奇闻逸事。” “是。” 回到小偏院,柳静颐无意入睡,翻出《医药录》,找到关于独叶芝的记载,她记得没错,这上面明确的记载着:“独叶芝,有镇痛安神定志之奇效。” 这种贵重难得的药材,去寻常药房买,一定会引起注意。第二日,柳静颐去给荆子言请平安脉时,提出想去冀州的药房收购独叶芝。 荆子言笑了笑:“此事你去不合适,我们目前无权查案,用正常的方式一定行不通。所以我已经让墨雨前去, 想必不日便有消息。” “主子,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柳静颐有些不忿。 “你呀,查案切勿操之过急,更何况……”荆子言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此案他的确顾虑重重,至少在摸清那人底细之前,他不想贸然行事。 “按我说的,你和紫苏去市井中打听一些奇闻逸事。” “如今宣和堂已经在豫州落下跟脚,柳州的知子药炉我已命人改为药炉,也已引入豫州,所以无事时,你便去药炉坐诊吧。” “是。” 从荆子言的书房中出来,柳静颐回小院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衫,带着紫苏去了茶馆。她们选了二楼一个僻静的靠窗位置,坐下来静静的看着窗外喧嚣的市井。 刚坐定,市井中两个玄色护卫装扮的人,闯入柳静颐的视线。二人神色慌张,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顺着他们的方向看去,柳静颐认出,他们或许在找医馆。 “紫苏,将他们引去药炉。” 匆匆付了钱,柳静颐回宅中拿到药箱,直奔药炉。来不及打量这新开的药炉,柳静颐就看到那两个黑衣人倒在药炉的正堂中。 柳静颐拿出对牌,指挥药炉中的学徒把二人挪到处置间。给他们把脉后,柳静颐皱紧了眉头,这二人不但受了极重的内伤,还中了毒,她不确定这二人能否救活。 给他们服用解毒丸,柳静颐又用针灸法替他们引出一部分毒素。他们体内的毒素,只是普通的 西域草头乌,只是已经深入肌理,柳静颐的解毒丸虽然能这毒,但他们已经中毒太深,她也不确定能否救活。 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一天,柳静颐一直在药炉守着,除了给人把脉问诊外,就是照顾这两位伤者。柳静颐从他们的衣着打扮认出,这二人是镖师。 直到酉时,这二人才缓缓醒来,他们睁眼见到坐在一旁的柳静颐,吓得一颤,不停的叫着:“有鬼啊,有鬼……” 一旁的紫苏不乐意了,愤愤道:“你们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家郎君。要不是我家郎君救了你们,你们此时真的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二人这才慢慢从处置床上做起来,狐疑的看了看身上,再互相打了一拳,才确认他们的确还活着。二人急忙下床对着柳静颐磕头:“郎君大恩,我兄弟二人在此谢过。” 说着,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精雕细琢的令牌递给柳静颐:“恩人在上,我兄弟二人乃是江州兴盛镖局的镖师,如今镖队被劫,干系重大,我二人必须回去报信。这是信物,他日若恩人有事需帮忙,持此令牌到兴盛镖局,我二人刀山火海,定然报答。” 说着二人就踉踉跄跄的起身,朝外走去。 “站住”柳静颐呵斥一声:“你二人体内余毒未清,如果不好生休养,小命不保。” “实在是兹事体大”兄弟二人抱拳,“不敢久留。” “你们既然说报答我, 那我就想让你们现在报答。”柳静颐始终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看着他们。 二人奇怪,看眼前的小公子年岁也并不大,为何会给人一种压迫感。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着急的说道:“并非我二人不知恩图报,实在是兹事体大。” “好,你们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自然就放你们走。” 二人喜出望外,道:“恩人尽管问,我等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你们的样子,我猜你们遇到了袭击,我想问你们在何处受到了何人袭击,你们所押送的镖靶是何物,是从何处来,运到何处去?” 二人皆是脸色惧变,眼神中流出难以掩饰的恐惧。二人反而不着急走了,想起那场面,二人皆是一身冷汗,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我姓赵,名无忧”年岁大的一点开口道,指着身边年岁小一点的道:“这是我师弟,名为赵无虑。我们是师兄弟,拜在武林高手赵义存名下,师傅创办了兴盛镖局,我们师兄弟便在镖局里任镖头。” “一般镖队押镖只一个镖头,为何你们两个镖头?” “因为这趟镖有些特殊,一定不能出事!” “到底是什么镖?”柳静颐有些好奇,能够直接让两位镖头押镖,定然不是寻常之物。 “是……”赵无忧吞吞吐吐,不想回答。 “我们只知道这镖是要送往京城,送到指定地点自然会有人接镖。”赵无虑接了一句话啊。 柳静颐 的好奇心更重了,“那是谁托的镖?” “是我们当地的林家。” “为了确保镖靶万无一失,林家是付了重金的”赵无虑哭丧着脸。“可没想到还是出了事儿。” 再回想当时的场景,他们依然心有余悸。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兴盛镖局 从赵无忧和赵无虑两兄弟那里得知,他们的遭遇,与宏远镖局那支镖队遭遇相同,不过地点不同。他们镖队刚刚走到徽州和江州交界的地方时,经过一片丛林,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刮的人睁不开眼,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发现自己和镖队其他人,都身处一个漆黑的山洞里。 除了他俩醒了,但浑身却动不得其他人还在昏迷,眼睁睁的看着一群训练有素的红衣人把镖靶运出洞外。 “你们可还记得如何到的那山洞?”柳静颐迫不及待的问道。 二人皆摇摇头。“我记得狂风时,我不知为何失去了意识。”赵无忧慢慢回忆着。 赵无虑也连连点头:“对,我记得当时也是失去了意识。” “你们在那山洞发生了什么?” 赵无虑咽下口水,颤声道:“等他们把镖靶运出后,发现我兄弟二人已经醒了,我们便被他们拖着到了山洞的另一间内室中,在那间内室中,有一位披红色斗篷,脸上蒙着红色面罩的人,地上躺着一个人,他们把地上躺着的那人拖到我们面前,我们才认出,那人是我们失踪的大师兄。” “那房间中吊着一个人,那人好像还活着,表情十分痛苦,”回忆当时的情形,赵无虑浑身颤抖:“那红色斗篷只说了一句,既然不从,那就剥了吧!” “我兄弟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那人在我们眼前被剥了皮”赵无忧抖成筛 子,胸口大幅度起伏。柳静颐给他喂下一颗药丸,安抚他的情绪。 挨的近了,赵无忧身上沾染的香气,令柳静颐有些不适,让她不得不小心的掩住口鼻。赵无虑代替赵无忧继续说道:“他们用大师兄做要挟,让我们供出师父的下落,并逼迫我们供他驱使。” “我们不从,他便把大师兄吊到了那架子上。” “你师父?大师兄?” “我们师父是从前武林排名第三的赵义存,后来隐退,开了这家镖局。三年前师父把镖局的事务都交给了亲生儿子赵剑尘,也就是我们的大师兄,自己云游去了。一个月前,大师兄莫名失踪,音讯全无。”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大师兄,他们当着我们的面折磨大师兄,大师兄假装顺从,提出单独劝说我俩,才挣得与我们独处机会。大师兄私自藏了假死药,让我们假死逃出去,回江州报信。” 赵无忧情绪稳定后,接着说:“我兄弟二人按照大师兄的指点,找到大师兄私藏的假死药,在他们再一次鞭打折磨我们后,悄悄服下假死药,假装被他们折磨而亡。见我们死亡,他们便把我们的尸体扔到了乱葬岗。” “五日后,我们在乱藏岗醒来。” “糟了……”柳静颐顿觉不妙。 她匆忙写了个方子,命紫苏去煎来,让二人服下。二人不疑有他,顺从的喝下去。片刻,二人便昏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 唉,终究是我医术不够,这二人中毒太深,我也无能为力。”柳静颐长叹一口气,大声说着:“死在医馆终究不吉利。”她吩咐紫苏去买两口薄棺,尽早将他们下葬。 此时已是戌时,医馆里已经没有病人,其他大夫也都已回家,医馆中只剩下两位学徒。 柳静颐吩咐学徒帮紫苏安置好两具尸体,便走出医馆。还未走出医馆,便迎来一位衣冠楚楚的青衣公子,他身后跟着一位随从。 “请问这里可曾接诊过两位镖师?” “有”柳静颐面色平静,“只不过他俩中毒太深,没救了。”柳静颐指了指身后的处置间,努了努嘴:“就在里面呢,他俩中毒太深,救不活了。” 前一刻还温文尔雅的公子,听闻二人死亡,顾不上其他,匆忙往里闯。 “哎,你是谁啊?不管不顾的往里闯,医馆是你家开的?”学徒朱四上前一把拦住就要往里闯的青衣公子。 “我是兴盛镖局的少主人,他们二人是我家的镖师,如今我家镖师死在你的医馆里,你要负责任。” 柳静颐怒气冲冲的拿起二人的脉案砸到青衣人面前:“这是脉案,你好好看看,他们中的是西域草头乌,又有严重内伤,毒早就深入肌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不,不可能。”青衣公子不可置信的翻着脉案。 “一定是你做了手脚!” “好啊,既然你不信,那就去报官啊。” 青衣公子一时语塞 ,随后便大声嚷嚷着:“你小小年纪会什么医术,你等着,我请其他大夫过来,如果是你庸医误诊,我一定报官告你草菅人命!” “这医馆是我开的,你眼前之人,是我医馆的医师,医术高超。如果郎君有疑义,大可去请其他人过来确诊。”话音刚落,就见荆子言从外面信步而来。 紫苏趁青衣公子不注意,从后门回荆宅报了信。 “你们等着!”青衣公子气急败坏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两个大夫过来。 这两位大夫都是豫州较为有名的大夫,青衣公子花了重金才聘请他们过来走一趟,得到的结论亦是二人的确身中西域草头乌之毒,且生前受了严重内伤,毒素深入肌理,无药可救。 青衣公子瘫坐在地上,抱着二人的尸体痛哭流涕:“师弟,你们死的好惨啊” 柳静颐冷冷的看着这位青衣公子,心下了然,这就是赵无忧和赵无虑口中的大师兄赵剑尘。 “如果你信不过,大可去衙门告状,看看衙门请仵作来验尸,看看你这二位师弟究竟是不是中毒而亡。”看着地上假惺惺哭泣的赵剑尘,荆子言寒声说着。 他拿起脉案看了一看,怒从中来:“身重如此厉害的毒药,原本就没救了,还要来我的医馆看诊,看来你们是打定注意要从我这医馆索要一笔赔偿,看你一副正人君子的装扮,心里确是如此肮脏。我定要去衙门告你们一个敲诈 勒索!” 赵剑尘没想到被反将一军,脑子一蒙,气势了消了大半,只能听从柳静颐的建议,让随从给赵无忧和赵无虑收敛了尸身,将他们下葬,自己则回到山洞中。 只是他不知道,荆子言已经派人暗中跟着他。 回到荆宅,柳静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荆子言。“主子,属下怀疑赵氏兄弟的大师兄背叛了他们。” 荆子言脸色阴沉,“恐怕不只是这位赵剑尘,赵剑尘无故失踪,那这趟镖是谁接的?还指定让他们二人送镖? 荆子言问出了问题的关键,家主赵义存不在镖局,少主人失踪,那接下这趟诡异的镖靶之人才是最有问题的。更何况…… “静颐,你可有注意到,赵氏兄弟说他们的镖队是在江洲和徽州的交界处出的事,出事之后从徽州回江州距离更近,更节省时间,为何他们舍近求远,要绕道豫州?” 荆子言的问题,让柳静颐想起赵无忧身上令她不适的香气,那香气与清远河尸体上的香气相同,那香气的药材来源是冀州。一个念头从她心底升起,她惊呼:“主子,他们被掳到了冀州……所以他们是从冀州逃出来的……” 对柳静颐的推断,荆子言未置一词,只是突兀的说了一句:““恐怕兴盛镖局已经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那背后之人的目标,是赵义存,赵氏兄弟恐怕是他们引出赵义存的诱饵。” “那二人……” “主子放心 ,属下已安排妥当,只待他们眼线撤走……” “等赵氏兄弟醒来,我有些话要亲自问他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寒彻此前查到宏远镖局丢失的镖靶,是冀州陶家支付给湖州谢家的资财,那批资财中,就有从采珠人手中购买的朝廷允许买卖的颗粒较小,体态不均的小珍珠。即便是这么一颗珍珠,在市井少说也能卖七八百量银子。 风羽打探到的消息,陇右、剑南、柳湖几州近一个月来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镖队遇袭事件,镖队内的高手莫名失踪,但镖靶还在。镖队和镖靶同时失踪的,除了冀州那次,便是江州这次。 荆子言将这几日的消息汇聚在一起,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终于得出了一个唯一的解释:他们的目标是镖师,其次才是镖靶。 “静颐,你说镖师是用来做什么的?”冷不丁的,荆子言问了一句。 柳静颐不假思索的回道:“当然是押镖呀。” “那他们靠什么押镖呢?” “当然是武功……”柳静颐似是意识到什么,张了张嘴巴,硬生生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主子,他们……他们……” “所以,静颐,我们想要揪出这个人,就不能轻举妄动……” “你们是不是不信任我,为何要给我师弟们下毒?”招摇山的山洞里,赵剑尘瞪着猩红的双眼,愤怒的问着红衣斗篷。 红衣斗篷冷哼了一声,语气轻蔑:”小子,你还太嫩了点 ,如果不用毒药控制他们,如何能引出你那好父亲。“ ”可现如今,他们他们被毒死了!“赵剑尘怒道。 红衣斗篷冷冷的说道:“无妨,他们死了,还有别人,赵郎身为赵大侠的独子,却不得父亲的心,实在是令在下怀疑你对主人的作用……” “你我皆是替主人办事,你别得意的太早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搭台唱戏 焦震终于沉不住气来荆宅找到荆子言,这几个月的修养生活,焦震又发胖了一些,炎炎夏日,对他而言的确是酷刑。 “师爷,最近出了一些事情,我总觉着心中不踏实,想过来跟你讨教一下。” 原来焦震的日子过的滋润,可苦了钱正来和刺史府的长史、参军。刺史府最近接到不少百姓报案,豫州城内有几户百姓联合起来状告龙威镖局,说龙威镖局害死他们男人,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他们男人,也没见到男人往家里拿银钱。 当长史派人去龙威镖局问话时,才发现龙威镖局上个月接了一趟镖,虽然镖没丢,但镖师无故失踪。他们是小镖局,一共就不到是个二十个镖师,走了一趟镖,镖师丢了七八个,他们花了大力气都未找到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银钱都被花光了,也没有银钱给镖师的家眷们。 龙威镖局正愁无计可施,见到长史派去的人,直接大倒苦水,并正式报案,请求官府寻找失踪的镖师。 长史把这案子推给了提刑司衙门,刑狱失踪案件都*提刑司衙门管,钱正来无法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整里日唉声叹气。“那无名尸体的事还未破,又来了一桩镖师失踪案”钱正来愁眉苦脸的找到焦震,商量对策。 这也是为何焦震来找荆子言。 “又是镖师失踪。”荆子言心头一震。 荆子言只觉着戏台已经搭好,诸方势力已 经悉数登场。他梳理了几日以来得到的线索,却还差一个能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线…… 他在蓝钰那位神秘的三师弟身上画了一个圈,虽然蓝钰已经在他严密的控制之下,但他却无丝毫动静。 蓝钰太沉的住气了。时间久到荆子言以为蓝钰也不知情,就要撤掉对蓝钰的行动时,在进入八月上旬的一天里,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蓝钰悄悄出了城。 墨雨跟踪蓝钰尚未有消息,玉京城里却传来一件大事儿。太子殿下轩辕修翳为宸景帝备下的寿礼在进京路上被盗。太子震怒,命寿礼途径之地的官员严查本地辖区。好巧不巧的是,寿礼的进京之路正是从走的江州——徽州——豫州——冀州——玉京这条线。 得到消息的荆子言,勾了勾唇,恍然大悟。 太子并未指明为宸景帝进献的寿礼是什么,只含糊的寿礼失踪,顺天府尹和四地的官员们都犯了难。 钱正来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辖内的命案还未破,又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寿礼失踪。无奈之下,他只好去官舍请教焦震。他带着一份补品到了焦震的官舍,焦震正由在服药,焦震不停的往外咳着血。 见焦震的样子,钱正来准备的一肚子话都咽进了肚子。原本他就没想过升官,只希望在英明神武的正史下面打打杂便好。可看正史的样子,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对策。暗暗赞叹自己聪明,语气 也轻松了许多:“下官参见大人。” “钱大人不必拘礼。”焦震忍着咳嗽寒暄着。 “大人并重,下官本不应打扰,可实在是公务要紧,太子殿下又盯得紧,下官着实无人可商量,故而才来讨教大人。” 钱正来将太子之事告知焦震,震惊之下,焦震也不咳嗽了,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虽然脑子并无多少灵光,多年的官场生涯,却也告诉他此事绝对不简单。 他沉思片刻道:“既然太子已经命各地官员严查,那钱大人就多多与其他各地官员商讨,最好联合侦办,这样或许能有更多的线索找回太子的寿礼。” 钱正来如梦初醒,拱手致谢:“下官多谢大人提点。” 可谁知回到衙门内,钱正来洋洋洒洒写了一道告病折子,言称自己身染沉疴,需外出寻医。 此事传到焦震耳中,他被气的一口黑血涌上来……没想到也是个扶不起来的。 城郊的小院内,赵氏兄弟醒来时,见到柳静颐和荆子言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荆子言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一路一直被人跟踪?” 赵无忧和赵无虑皆是瞳孔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不……不……怎么可能” 可他们的反应骗不了荆子言。他冷笑:“你们好好想想,有什么不合常理之事……” 此言一出,赵师兄弟一愣,这才回想起他们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一路南下遇 到的不寻常之事,口渴难耐之时,恰巧会有路人经过给他们一口水;饥肠辘辘时则恰逢有人路过给他们一口饼子…… 可官道之上,哪有那么躲过路农户装扮的过路人……毕竟走官道是要缴纳过路费的,一般的农人无十万火急之事,哪舍得走官道…… 赵师兄弟这才反应过来,双手钻拳,眼神空洞,不住的问:“为什么……为什么……” 柳静颐接了一句:“你说你们大师兄被困在山洞中,可我让你们服药假死后,有一人第一时间赶到到医馆寻衅,他自称是你们的大师兄。”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画像展示给赵氏兄弟:“当日来医馆的,就是此人!” 赵师兄弟长大了嘴巴:“这怎么可能……他……他的确是大师兄!” 荆子言直接量出官府身份:“我们在调查一桩案子,可能与近日不断发生的镖师失踪之事有关,所以我也想知道,你们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他们花力气做局?” 他冷声解释着:“镖局之事,原本是你们江湖之事,只要你们不报官,我们官府也不会介入。可如今朝廷有一桩要案,牵扯到镖局,所以官府也就不得不插手你们之事。” 二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看,皆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柳静颐微微叹了口气:“你们好好想想,为何你们的大师兄备有假死药,为何他自己不服用,非要让你们服用?” 提到赵剑尘 ,二人的脸色才有了一丝难看的变化。赵无忧年岁比赵无虑终究大一些,看待事情也要更全面一些,突然他眼前一亮:“是师父。” 果然!这于荆子言的推论不谋而合。 “师父他老人家自从把事物交给大师兄之后,便出去云游,平常也未曾有过任何书信,只是有一次师父给我写过一封信,内容是如果在镖局活的不开心,便可带着师弟离开镖局,不必死守在镖局为镖局卖命!” “师父还在信中叮嘱我,信件阅后即焚,不可让他人知道。” “你师父知道你们在镖局步履维艰?”荆子言问道。 赵无忧吞吞吐吐说道:“其实自从大师兄接掌镖局后,我们兄弟二人的确备受打压,可我俩自幼被师父养大,师父对我们恩重如山,怎会因此而抛弃镖局?” “哎。”荆子言不知道该说他俩傻,还是该说他俩无知,“赵剑尘接掌镖局后,可有异常?” “师兄,你就别替大师兄遮掩了。”赵无虑见赵无忧为难的样子,有些着急:“其实师父就是被大师兄给气走的!” “我有一次听大师兄跟师父吵架,师父大怒,说你如果之意如此,执迷不悟,那为父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荆子言也是一怔,看了看身旁的柳静颐,这倒是出乎意料了。 “你可知道他们吵架缘由?” 赵无虑摇摇头:“听到他们吵架,我便走远了。”突然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偶 尔听到他跟总镖头说话,大师兄提到了主人……” 原来如此! 荆子言对事情的内由有了猜测,但他又淡淡的问了一句:“赵剑尘此前无故失踪,你们这趟镖是谁接的?” “是我们总镖头。” 果然! 赵无忧这才仔细回忆了师父云游之后镖局的点滴日常,原来一切早有兆头,只是他们没有往心里去。“我的下属将你们从眼线手中救出,如果你们此事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你们可想好接下来怎么办?” 赵师兄弟也不傻,听完荆子言的分析,也知道镖局已经是是非之地,不易回去。“我二人想去寻找师父,将镖局情况告知师父。” “你们知道师父的下落?” 二人摇头:“虽然不知师父下落,但我们了解师父的习惯,按照师父的习惯去寻有缘终究能寻的到。” 他们朝柳静颐郑重磕了头:“郎君大恩,我兄弟二人无以为报,待我们找到师父,安定好镖局事务,定报答恩公。” 柳静颐急忙道:“举手之劳,何须挂齿,只是二位此去最好乔装隐性,以防被人认出。” 望着远去的赵氏兄弟,荆子言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赵剑尘口中的“主人”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他希望寒彻能给他带回来好消息。 第二百一十三章 疑点重重 让焦震没想到的时,他的好日子才过了没几天,大理寺的一纸公函下来,询问他能否带病坚持。副使已经打包行李,脚底抹油去丁忧。堆积如山的公务,不能置之不理。 毕竟他们头上顶着太子的压力。 轩辕修翳对外宣称为父皇准备的寿礼被盗,向大理寺施压,要求其限期破案。大理寺卿无奈之下,只得要求各地提刑司使联合查案。各地提刑司使都给了大理寺回涵,只有豫州,钱正来先是上了丁忧凑折,再给大理寺回函,称无法行使职责。 无奈的大理寺才给焦震下了公函。这把焦震气的牙痒痒。 焦震只能拖着“病体”来见荆子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听完,荆子言只觉着这事儿透着诡异。“既然是为圣人准备的寿礼,那么一定是走官道,且有皇室重兵把手。经过豫州时一定提前给豫州府消息,让豫州府做准备,在寿礼经过豫州时予以行方便,并加以保护。” “大人去刺史府调公函,应该不难查到寿礼是何时到的豫州,途径几处。” 焦震长长的叹了口气:“蹊跷的地方就在于,太子的这份寿礼,并未走官道!” 荆子言勾了勾唇,他立即联想到兴盛镖局的那趟被截的镖,心下冷笑,讥讽道:“太子为圣人准备寿礼,却不走官道,此事让人着实心生疑惑!” “唉,谁说不是!” “大人,此前静颐在医馆接诊时,救过两 位镖师,据他们所说,他们所押之镖是徽州林家送往京城。但半路无故被劫,他们被掳到一个山洞中,但他们并不知道这镖是送给谁的,只道这镖送往京城指定地点,会有人来接镖!” 焦震一惊:“师爷的意思是……” 荆子言面色平静:“大人,在下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着破了这镖师离奇失踪案,所有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 他把这些日子调查的线索一一告诉焦震,听完,焦震只觉着这案子中的水比他想象的深的多。 焦震摆摆手:“师爷,你先随本官去那几家失踪的镖师中走访一番。刺史府已经把卷宗都送了过来。” 自从刺史方简之自尽,府中事务一切由长史解君之代劳,河堤修缮、税务收缴、修路架桥等诸多事物缠绕着他,他已经没有精力再管刑狱诉讼之事。更何况,这刑狱之事本来就是提刑司的事务。如今焦震销了病假,他求之不得。 解君之面临的一个更为棘手的事情是,如今的刺史府门口,天天有一群苦主堵在门口,找刺史府要说法。 在龙威镖局失踪的镖队中,有一个叫张滨的杂务。原来张滨的家境贫寒,因为弟常年生病,家中的两口田被父亲卖掉换了药钱。哥哥因为会些拳脚,见龙威镖局招镖师,便去应聘。但他的拳脚功夫远远未达到镖师的要求,为了能让家里有条活路,他在龙威镖局门口跪了多日,终于 说动总镖头,让他先从杂务做起。 原以为生活有了出路,却未曾想,第一次走镖,便莫名失踪。随着张滨的失踪,张滨家便没了收入,因为给弟弟治病,借了不少钱,不少债主找上门,张家的日子已经没了活路。 即便想卖身,他们老两口已经上了年岁,做不了什么事,无人愿意买。弟弟是个病秧子,更是无人敢买。 他们一家被债主赶了出来,无奈之下,只能拖家带口的流浪街头。虽然他们落魄,但也是良籍,刺史府不能随意殴打驱赶他们。 如果只有张家一家也就罢了,龙威镖局加上镖局主人一共二十人,一趟镖十五人失踪,其中三个杂务都是家境贫寒之人,他们一失踪,整个家庭没了收入来源。 按理龙威镖局应该给发放抚恤金。可镖局刚刚开张,原本就不富裕,这次出了事儿,镖丢了需要照价赔偿,镖局的家底儿都用来赔偿托镖人,他们已经没有余钱发放抚恤金。 龙威镖局是新开张的,镖单并不多。好不容易有人找上门,即便是其他镖局已经听到危险风声暂停走镖时,龙威镖局却选择了铤而走险,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看着门口聚集的苦主们,长史解君之叫苦不迭,直骂龙威镖局。 找到张滨一家时,他们正挤在城中的一间破庙里。张老汉出去拾荒了,他有一次捡到一个陶罐,拿到河边洗净发现品相还不错,正巧旁边 的一个大嫂在洗衣服,见到张老汉手中的陶罐品相不错,说家中正缺一个腌咸菜的罐子,用两文钱换了这个陶罐。 那两文钱虽然还不够买一个包子,但积少成多,这让张老汉看到了希望。焦震和荆子言走入破庙,看到的是张老汉的妻子张李氏怀中正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儿子。张李氏年逾四旬时得了这个小儿子,如今六岁,却因胎里不足,常年用药。 一个月光药钱就得五两银子。对于普通的农户人家而言,五两银子是他们大半年的花费。而张家光一个月就得花掉无两。这让他们负债累累。 张李氏衣衫褴褛,脸上布满尘土,袖子和裤子上都打满了补丁,衣袖和裤子都边缘都已经磨破了。怀中的小儿子瘦骨嶙峋,衣裳还算整洁,这是张老汉从乱葬岗的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小儿子已经断药一个多月,脸色蜡黄。 “得先解决他们的困境。”荆子言心下想着。 “大嫂,这是我们提刑司的焦大人,此次来是想问一下关于张滨失踪前的情况。”荆子言缓声开口,生怕惊动了怀中的孩子。 听到关于张滨之事,张李氏无神的眼中有了一丝亮光。她小心的放下怀中的儿子,才跪倒焦震面前声泪俱下:“大人请您一定要找回我儿子。” 荆子言小心的把张李氏扶起,和善的说道:“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请大嫂说一下张滨的失踪前的情况和他的一些 生活习惯。” “我的滨儿一个月前兴致冲冲的说,他应聘上了龙威镖局,以后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走镖前,他拿回来十两银子,说他要跟着镖队出镖了。等这趟镖回来,他就能拿回来更多的钱,就能给佑儿看病了。” “滨儿一直是个好孩子……”说着,张李氏忍不住哭了起来。荆子言给身后的柳静颐递了个眼色。柳静颐会意,上前轻轻安抚张李氏,并不动声色的给那孩子把了脉。 从破庙出来,焦震忍不住感慨:“麻绳专从细出断啊!” “大人,我们去一趟龙威镖局。”荆子言面无表情的说道。 迎接他们的是龙威镖局的大当家叶如潇。说明来意后,荆子言开门见山的问道:“大当家,可有这次失踪的镖队名单?” “有有……”叶如潇诚惶诚恐,急忙吩咐身后的管家将名单取来。“在下还想请教大当家,这次镖队里的镖师月例几何?” 叶如潇干咳一声:“说来惭愧,我这龙威镖局刚刚开张,尚未盈利,总镖头也就三两银子,镖头二两银子,普通镖师一两银子。这镖队里的杂务是八百钱。” 管家拿着名单急匆匆的走进来,将名单递到荆子言手中,上面记录的清楚,那张滨是随行个杂务,月例只有八百钱,那么他哪儿来的十两银子? 荆子言指着名单上的张滨问:“此人的情况,大掌柜可熟悉?” 叶如潇看着荆子言手指着一个 杂务,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是谁。身后的管家此时此时说了一句:“此人是镖头总镖头带进镖局的,他的情况只有总镖头清楚。” “那可否让我见见这位总镖头?” 叶如潇叹了口气:“唉,总镖头押镖,跟着失踪了。” 焦震和荆子言一愣。荆子言又问了一句:“镖局可会提前向镖队预支银钱?” 叶如潇摇摇头:“镖师们都是按月拿月例,即便是走镖会有多余的赏钱,那也是在走镖完成之后。并不会提前预支银钱。” 焦震终于明白荆子言所问何意,冷声道:“如今此人的家眷已经因其失踪而报官,我们要找到人,需要了解一些他的习惯,还请大当家让镖局中认识此人的人带过来,本官想要了解一些情况。”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叶如潇无奈的叹了口气,吩咐管家去安排。 管家把镖局仅有的人聚集起来,找到一个与张滨相熟之人,也是杂务。为了不给这杂务增加压力,荆子言将杂务带到院子里单独问了几个问题。从他这里荆子言得知,张滨的那十两银子,是从豫州城有名的堵坊金银楼里得来的。 一个家境如此贫寒之人,哪里有闲钱去堵坊? 第二百一十四章 张滨之迷 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便让张涛去堵坊打探,张滨的堵资从何而来。 听到张滨那十两银子来自金银楼,连焦震都觉着有些难以置信。张家的困难就在他眼前摆着,刚刚进入龙威镖局,连月例都没发,张滨哪儿来的钱财去赌博。更何况十赌九输…… 张涛带回来的消息,却令人难以置信,甚至有些离谱。据张涛所说,张滨有一次去给镖局采买,经过金银楼时,不巧碰到了经常光顾金银楼的朱家大公子。 这位朱公子是和时楼家的公子,因家境颇丰,这位公子被宠的不像样子,整个一纨绔子弟。那一日朱大公子在金银楼赚的盆满钵满,出来时却被张滨扫了兴致。 朱大公子正要发作,却被怀中搂着的婀娜多姿拦了下来,那姑娘轻启朱唇,便劝住了怒气冲天的朱大公子。不仅如此,因为朱大公子那日赚了不少,那姑娘见张滨粗衣布衫,身上还散发着异味,还劝朱大公子大人有大量,拿出一两碎银扔给张滨,让他去把自己洗干净,置办一身干净的衣衫。 看在怀中美人的份上,朱大公子慷慨的拿出了一两碎银,扔在地上。即便是再有骨气,可张滨想了想家中的弟弟,还是低下头给朱公子配了个礼,默默的从地上捡起那一两碎银子。 那日在场的人不少,都看到了这一幕。有钱人家的子弟戏弄贫苦百姓,这种戏码经常上演,大家都已经见怪 不怪。 但张涛说,离谱的在后面。根据柳静颐给张佑诊脉判断,他的病是胎疾,需要常年用药维持,此脉相上推断,此前用的药足以控制病情不复发,价格并不贵。方子她能推断出来,按照这方子抓药,也就二十文一副。 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能买五副药,够他弟弟吃十天。可张滨并未将这钱用作弟弟的药钱,而是鼓足勇气转身去了堵坊。既然朱公子能从堵坊赚钱,那么他也能! 离谱的是,第一次涉堵的张滨,用一两银子作本金,押注居然赢了,一两银子翻了一倍。于是他变成了堵坊的常客。进入镖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只要下了值便去堵坊。他堵的都是小的。但离谱的是,他把把都会赢。从一两银子慢慢变成了五十两…… 张涛察了堵坊的记录,张滨出镖前最后一次来金银楼,他的一两银子已经变成一百两…… “这张滨还真是好运气……”焦震不由的感叹,“这来钱也忒快了……” “大人,不是张滨运气好,而是有人在做局……”不同于焦震,听完张涛的描述,荆子言就确定,有人在做局,利用张滨来了解镖队的情况。可是龙威镖局杂务有五个,镖队出镖最多带三个杂务,为何对方笃定张滨会被选上? “不过,既然张滨手中已经有一百两银子,为何只拿回去了十两?”这也让荆子言颇为不解。 “因为金银楼换了新 规矩,现在赌钱不能直接用银子赌,而是拿着银子换成筹码下注,筹码签从一两银子到五十两银子不等。他赢的一百两,只是十个筹码签,等到兑成银钱时,金银楼说一次只能兑十两。” 张涛有条不紊的解释:“张滨只能先兑十两,剩下那九十两只能分次兑清。” “张大哥,麻烦你去查一下那日跟在朱家大郎身边的女子……” 焦震让人去函给冀州提刑司,打探冀州宏远镖局只是,却也是得到了两眼一抹黑无任何进展的消息,冀州提刑司给焦震的回复,在他的意料之中。 相比于冀州提刑司,焦震这里的线索已经有了很多。让荆子言较为头疼的是,即便是根据这些线索推测出来事情的大概,依然无法找到背后之人。 华灯初上,荆子言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荆宅,寒澈和墨雨都被派出执行任务,他身边能用的,也就只有元谨和柳静颐。他心中不断的计较着,柳静颐是女子,尽量不让她去堵坊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最终能去的,也就只有元谨。可元谨的观察能力并不细致,他怕会漏掉线索,最终他还是决定自己去一趟那金银楼。 已经是八月上旬,盯着蓝钰那边一直未有动静,就当荆子言怀疑自己的推测出了问题时,墨雨传回消息,蓝钰终于有了动静。十日亥时,蓝钰悄悄出城,驾车朝冀州方向驶去…… 让荆子言想不到的是,子夜 十分,墨雨和寒彻竟然同时回到荆宅。寒彻此次收获颇丰:“主子,那徽州林家家主居然是豫州林家的林四郎,兴盛镖局的镖的确是受他所拖。” “主子您猜一下,那镖是押送给何人的?”寒彻故作神秘。 关于这一点,荆子言早就有了推断,但看到寒彻如此兴奋的模样,又不忍扫了他的兴致,便假装好奇的问道:“哦?看来你是打探到了,快来说说!” “是太子!”寒彻兴高采烈的说了出来。但荆子言并未惊讶,他有些不解:“主子您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墨雨噗嗤一笑:“想来主子应该早就推测到了!” 墨雨和寒彻难得插科打诨,荆子言淡淡的笑了笑,从桌上顺手拿起一沓银票:“此事半的不错。” 寒彻推辞,有些愧疚的说道:“属下不敢领赏,属下跟踪赵剑尘到了招摇山,把人根丢了。” “无妨”荆子言还是把银票递给寒彻:“那人进了招摇山,也就说明他们招摇山就是他们的巢穴。确定这一点,对我们来说就是收获!所以这些赏赐你拿着。” 寒彻这才接下赏赐,下去休息。 此刻他们在豫州,要想进入冀州搜查,必须有焦震的公函。只能明日回了焦震,让焦震出具公函去冀州,他们才能去招摇山搜查。但荆子言不确定,这股势力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是否已经渗透到冀州的官府。如果贸然去函给冀州,是否会泄漏消 息…… 需要找一个万无一失的理由…… “你那边的消息如何?” “主子,蓝钰在冀州城外一个隐蔽的小村子,被那银质面具所伤,属下已经将其带回,安置在城郊的小院中。”墨雨郑重的回到。 “好,让静颐去给他看看,待他恢复些,带我去看看。” 墨雨从怀中掏出一株已经枯萎的草株递给荆子言:“主子,属下让擎苍跟着那银质面具,这是擎苍带回来的!” 荆子言接过草株,这草并不常见。它的植株虽然已枯萎,却还留有异香。他心知定然不是普通的草。“去把静颐叫来!” 他从桌上拿起一个木盒,递给墨雨:“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下去好生休息。” 柳静颐一眼便认出,这是贝茎草,是医者们常用的一味药,主要生长在海拔五百米左右的向阴的半山腰上,但根据柳静颐目前所知,这贝茎草主要产地是豫州。 也就是说,那银质面具眼下的落脚地,在豫州的某个山上。豫州城外一共有两处山脉,一条是积阳山,另一条便是香缘山。香缘山上有一座有命的姻缘寺,豫州未婚男女在婚前都会前去烧香,求一段美满的婚姻。 有了柳静颐提供的线索,荆子言心中有了推断。事不宜迟,他让元谨去提刑司衙门知会焦震,自己则立刻带着墨雨和寒澈、柳静颐来到香缘山。 积阳山因接连出事,几乎处于封山状态,银质面具如果在积阳山 落脚,定然会因其注意,所以他的藏身之处,只能是香缘山。 第二百一十五章 镖靶再现 柳静颐顺着贝茎草生长习性,在香缘山的山腰背阴位置找到一个山洞。待焦震带着提刑司的衙差赶来,他们便一起杀进山洞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生擒了许多黑衣人。 银质面具则和他的近身之人,顺着七怪八绕的山洞逃之大吉。焦震和荆子言命人清空这处巢穴,他们发现一个狭小、逼仄的岩壁夹层,地上满是来不及清理走的各类玉料以及雕琢工具,还有不少已经雕琢完成的成品首饰。 荆子言看着地上的两条锁链,冷声道:“这里曾经囚禁过什么人!” “追!”他沉声下着命令:“墨雨、寒澈,你们与静颐一起去追!” 这个空间中的气味,连荆子言都能闻到,柳静颐一定也能闻的出。 身后三人应声而去,但他觉着后颈发凉的是,明明他是在冀州见到的银质面具,为何他的巢穴却在豫州,蓝钰为何要舍近求远? 回提刑司衙门已过寅时。焦震不顾疲惫拉着荆子言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将此前的查到的线索一一告诉焦震。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良久被这些信息惊的目瞪口呆的焦震,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失踪的镖师没找到,却把之前的案子牵扯出来了。”他现在终于能理解钱正来为何脚底抹油。 他有些想不通,像钱正来这样的人,是怎么混到副使的位置的……毕竟他这么多年勤勤恳恳,这两年连续升迁,还是因为有了荆子 言在身边,能连破大案。 “大人,在下以为这并非巧合,这两个案子之间,一定有关联。”荆子言脸色阴沉,打破了神游在外的焦震。 “此案又要仰仗师爷费心了。”焦震由衷的感谢。 “大人客气了,在下是大人的师爷,这些都是在下份内之事。” “对了”焦震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我把龙威镖局之事跟刺史府长史提了一下,家眷们天天聚在刺史府门口也不是事儿。” “长史的意思是先找地方给他们安置下来。” “长史大人可是已经有地方了?” 焦震点点头,捋了捋美髯:“当初华家出事,家财被抄没,他那四进四出的大宅子一直无人敢买,刺史府组织出售过几次,因为是凶宅,价格再便宜也无人敢买,如今一直闲置。” “长史的意思是先把那三家安置到那宅子中?”荆子言淡淡的问道。 “对。长史已经派人跟那三家家眷去交涉了。” 荆子言心中想着:“没想到这豫州长史还是一位体恤民情的好官。” “大人,如此也好,物尽其用,也能安置几家无处可去的家眷。”荆子言赞同的点点头。 没想到焦震叹了口气:“可当长史派人跟那三家人的家眷沟通时,三家家眷却不同意,说是那华宅中死过人,他们并不想住。” “这消息不知道如何被其他镖师的家眷得知,那些家眷们集体去刺史府闹事,说刺史府处事偏颇,厚此 薄彼,如今那些家眷们集体在刺史府门口打地铺呢。” “解君之怕闹出人命,被人弹劾,只得贱卖那处宅院,将所得给家眷们发放抚恤金。天亮后本官还得去刺史府一趟,与解君之一同主持此事。” 焦震无奈的叹了口气。“今夜师爷辛苦了,早点回吧。” “大人,可还记得清远河中的那三具尸体?”焦震点点头,此事是钱正来所办,做了悬案处理。 “待天亮让叶如潇过来认认尸体。” 焦震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待荆子言回到荆宅中时,墨雨、寒澈、柳静颐已经在宅中等待,见荆子言回来,纷纷单膝跪地,拱手道:“主子,属下等无能,未能追到歹人。” “起来吧。”荆子言平静的说着,似乎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也并未指望他们能真正把人抓到。他看着柳静颐沿着手指滴下来的鲜血,蹙眉道:“受伤了?” “属下无能。”柳静颐低头道。 荆子言轻叹:“下去好生养伤吧。” 柳静颐的确医术很高,可这武功实在无法恭维。若非当时情况紧急,他也不会让柳静颐去涉险。 墨雨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来他们在柳静颐的带领下,的确找到了逃跑的银质面具,他身边还有两个护卫,拖着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男子,那男子似乎无法行走。墨雨和寒澈与银质面具以及两个护卫交手,银质面具和护卫武功极高,墨雨和寒澈 还要护着柳静颐,未占的上风,落败而归。 回到小院的柳静颐,坐在圆桌旁,任由紫苏给她上药,泪水却不争气的从眼中流出。她在心中不停的告诫自己:“都是奴婢,不能对主子抱有期待。主子对你赏,那是办差办的好,办的不好,就不能期待主子的怜悯。” “姑娘,疼吗?”紫苏心疼的问道。“以后姑娘出去办差,一定要带着奴婢,奴婢至少还能护着姑娘。墨雨他们两个大老粗,怎么能照顾好姑娘。” 看着眼前的紫苏,柳静颐心中淌过一丝暖流,心中的那股怨气也淡了下去:“放心吧,没事,替主子办差这不是常有的事儿么。”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刚要说话,却听外面想起墨雨的声音:“静颐……” 柳静颐让紫苏给她穿好衣服,打开门,二人朝墨雨拱手行礼,这才道:“墨雨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墨雨笨拙的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有些羞涩的说道:“今日是我未照顾好你,这是我去办差时,意外得到一瓶药,叫易合散,两日便可痊愈,且不留疤痕。” 看着自己的药居然到了墨雨手中,柳静颐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随机又噗嗤一笑:“墨雨大哥,你忘了我是大夫呀,我自己能治疗的。这药还是墨雨大哥留着吧,你经常出去办差,少不了会有受伤,墨雨大哥比我更需要这瓶药。” “你就拿着吧……”墨雨执意 把药塞到柳静颐手中,径直跑开了。 待墨雨走远了,紫苏才小声问:“姑娘,这药?” “放那儿吧,待墨雨受伤时再还给他。”柳静颐淡淡的说道。 “其实墨雨护卫人不错,深受主子器重,姑娘……”紫苏俏皮的暗示着。 “紫苏……”柳静颐冷了脸,少有的语气不善。 紫苏立即识趣的闭了嘴。她知道自家的姑娘一定有不少苦衷,她是衷心的希望姑娘能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回身进屋,柳静颐淡淡的吩咐:“紫苏,明日刺史府出售那华家的宅院,你去打听一下情形。”办了一夜差,她也没了倦意,看着挂在高空的明月,心中思念着自己的阿娘。 “姑娘……”紫苏轻轻喊了一声,指着手中衣服衣袖的位置小声道:“姑娘,您看,您的夜行衣上有印记。” 柳静颐的目光落在紫苏手中的衣服上,那是柳静颐换下的带血夜行衣,在衣袖的部位,隐约有印记。 她把衣服凑到灯下,那印记才清晰起来,那是半个血手印。衣服上依稀有一丝脂粉的味道。可柳静颐向来不爱用这些胭脂水粉。柳静颐依稀记得,当时在打斗中,她感觉到有人抓了她的胳膊一下。从那手印位置来看,应该推测是左手,那人力气不大,像是受了重伤。 她记得,当时她受伤后,墨雨便让他退到一旁,他与寒澈和银质面具与他的护卫打斗,那白衣男子被银质面具和 护卫护在身后。她在一旁想伺机接近那白衣男子,却被人拉了一把,紧接着那只手便松开了。 那人碰到的胳膊正是她受伤的胳膊,当时她只顾着疼痛,未曾多想。再回想起来,她头皮有些发麻:“紫苏,快随我再回一趟香缘山,那里应该还有一人!” “紫苏,把寒澈一起叫上吧。”她担心那里还有歹人的,她们两个人应付不了。 他们三人又回到与银质面具打斗的地方。此时的香缘山上月光洒满山头,一片静谧祥和,只听到鸟虫窸窸窣窣的声音。柳静颐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她无暇顾及其他。 在打斗现场,柳静颐又闻到了那股脂粉味。她沿着味道仔细寻找,在距离打斗处不远的地方,他们找到了一位昏迷的女子。 柳静颐给她把脉,发现此女身重忘魂散,这种毒虽不致命,却被人所控。他们把女子带回宅里,此毒不好解,解药需配置。柳静颐只能先开药给她缓解病证,等她醒来。 柳静颐把她安置在偏院厢房的耳房中,让紫苏照顾她。快到卯时,柳静颐终于有了一丝倦意,她和衣睡小憩了半个时辰,要起身给荆子言请脉时,紫苏告诉她,那女子醒了。 已经情形的女子,见到柳静颐径直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小郎君救命,救我,我不想死……” “你先起来,跟我说说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昏迷在香缘山?”柳 静颐让紫苏将女子扶起,坐回床上。 “小郎君,小女是遭到了绑架,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宏远镖局的马车里!” 柳静颐一愣:“紫苏,去请主子!” 第二百一十六章 离谱之事 紫苏去请荆子言时,他正要去衙门应卯。他跟着紫苏的步伐来到小偏院中。 柳静颐朝荆子言拱手行礼:“主子,就是这位小娘子。” 荆子言向这姑娘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并说明自己自己在调查的案子,才沉声问道:“小娘子姓谁名谁?为何会在兴盛镖局的马车上?” 那姑娘努力的回想自己的身份,偏偏一点也想不起来,表情十分痛苦,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记得自己去上香,就被人迷晕了。醒来后就在兴盛镖局的马车上。” 柳静颐解释:“主子,她中了忘魂散,不会记得自己是谁,行为意识皆受控于给她下药之人,无法自主行事。她如今能想起一些事情,应是因为断了药。” 荆子言恍然,循循善诱:“那你为何会出现在香缘山?” 那姑娘继续使劲儿的,试图拼命的再想起一些事情,只是越想头越疼,头痛欲裂人,让她痛不欲生。“血……黑衣人……救我……救我……”她拼命的挣扎着。 柳静颐忙给她施了一针,减缓她的疼痛,让她镇定下来。 荆子言走出耳房小声问道:“静颐,此毒你可能解?” 柳静颐点点头:“这毒属下能解,只是需要时间。” “好,那你尽快配置出解药。” “你是从哪儿发现的她?” 柳静颐这才把昨日夜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因祸得福,居然找到了失踪的兴盛镖局镖队之 人。 “这几日在安心在宅子里配置解药,不必东奔西走,有需要的药材便让底下的人到宣和堂去取,有稀缺药材,告诉我,我让人去采。” “是。” 说着荆子言就要离开小偏院,紫苏把那姑娘安置好,也走出耳房。荆子言又补充了一句:“紫苏,照顾好你家姑娘。” “是,奴婢遵命。” 按照荆子言的计划,今日要让叶如潇来衙门认尸体。因为尸体已经在河水中发泡肿胀,面部肿大,眼球突出,实在难辨认容貌,但其中一具尸身的左上臂和右上臂分别有一个虎头刺青。 虽然容貌已经无法辨认,可这虎头刺青却格外醒目。有这样的刺青之人,要么是匪寇,要么是镖师。所以荆子言让叶如潇过来认识。 果然,见到尸身,见到胳膊上的那两只虎头刺青,叶如潇一时恍惚,被身后的管家扶住。“这……这是我们镖局的总镖头狄江。” 剩余两具尸身无特殊标记,尸身无法辨认。可认出这一具,已经足够了……叶如潇普通一声跪在荆子言面前:“官人,请一定为草民做主,抓住凶手!” 连总镖头都遇害,叶如潇知道,整个镖队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焦震已经按照那日叶如潇的描述在豫州城内寻找那位托镖人,但此人就像失踪一般,遍寻不着。 必须想办法查出龙威镖局所押镖是何物!荆子言想到张涛查到当日跟在朱大郎身边的女子,是娆 芳阁的头牌,名叫茵婉,此女并不是金银楼中的姑娘。 能够请的起娆芳阁头牌之人,皆是财大气粗之人。张涛调查得知,每次张滨去赌钱,都会碰上茵婉出现在金银楼中。只是她每次侍奉的是不同的公子。 墨雨曾经探查过雁栖坊,荆子言便把这差事又给了他。 柳静颐这几日顾着给那姑娘配置解药,紫苏则偷偷去打听了关于华宅售卖的消息。刺史府户房组织了一次拍卖。五百两银子起拍价无人出价。几天后又组织了第二次拍卖,价格降到四百两,依然无人出价。户房无奈,便把那房子挂在牙行中,让牙行帮忙出售。 可华家四条人命之事,人尽皆知。有能力购买的人,谁都不愿意买一套凶宅。普通人家,则出不起这样的价格。 又过了几天,户房又把价格降到了三百六十两。解君之是想把卖宅院所得的价款,给那些受害者的亲眷发放抚恤金。 终于一个过路的客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牙纪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下,买下了这宅子。客商说,他并不经常在豫州居住,只是做生意时路过豫州时,偶尔住一下。 交割很顺利。户房巴不得赶紧甩出这个烫手山芋,见有冤大头来买,极其热情的给做了交割。往日里作交割时,先要递帖子,等批示,如果想尽快办完,那就得使银子上下打点。今日不但未使银子,递过去的帖子由刺史府户房 主事亲自办理。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顺利办完所有交割手续,缴纳宅利税。 刺史府户房终于把这烫手山芋甩了出去。 荆宅的小偏院中,柳静颐看着这四进四出的大宅院地契,心里说不出的激动。那客商是她*易容的。一套四进四出的大宅院,才三百六十两银子,这让人想都不敢想。毕竟这套宅院,正常的市场价要卖到六千两银子。她一位荆子言会出手,但这么多天过去,荆子言似乎没有购买的意向。 于是她便捡了漏。 只是华玉清在这宅子中自尽,他的儿子在这宅子中遇害,带着两条人命的宅院,并不容易出租。荆子言买下林宅后,请了高人做法。俗语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荆子言本就立身正,一身正气,无所畏惧,鬼神都惧,再加上身边护卫众多,即便是三条人命的宅子,也能震的住,因而他们能在这三条人命的宅子中住的安稳。 可她属阴。即便她不信鬼神,她也怕自己震不住。“姑娘,可以请风水师洗宅。毕竟华小郎君遇害的元凶已经伏法,我们也算为他讨回了公道。那华家家主属于畏罪自尽,并无冤情可言。只要请个厉害的风水师洗宅,那宅子就没问题了。” 小偏院主屋内,紫苏悄声对柳静颐说着。 “洗宅?你是听谁说的呀?”柳静颐有些狐疑的看着紫苏。 只见她神秘的说道:“听牙纪说的,牙纪那日在兜售这套 宅院时,逢人就说只要找个好的风水师洗宅,这宅子就没任何问题。” 听完,柳静颐那好奇心瞬间就淡了下去,她凉凉的问道:“那有信的么?”这种糊弄人的话术,柳静颐向来嗤之以鼻。 紫苏轻轻摇摇头。“唉……” “姑娘,要不咱们试试?那牙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紫苏目光炯炯的看向她。 “罢了,你乔装一番,找那牙纪试试吧。”见紫苏跃跃欲试,柳静颐不忍打击她。 “那姑娘怎么样了?可有想起些什么?” “今日服完药后,她便睡下,眼下并未醒。” 柳静颐已经将解药配出来,只是因为她受控制时间长达一个多月,所以解药需每个三日服一次,一共服三次,如今已经服完两次,今日是服最后一日的日子。 已时午时,柳静颐觉着有些闷热,没有胃口用午膻,便让紫苏将冰镇的梅子端来。紫苏端着冰镇梅子进来时,那姑娘醒了,从西厢房的耳房中出来,走到柳静颐正屋前,正看到柳静颐和紫苏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冰镇梅子,瞬间一些景象浮现在脑海中。 “姐姐,来吃冰镇梅子,可新鲜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手里抓着凉凉的梅子递到她的口中。 “哎呀,凉不凉。”一位端庄大方的妇人从奶娃娃手中把梅子抠出来。“婉儿,你看你妹妹多喜欢你。” 她痛苦的捂着头部,是了,她叫婉儿。她突然眼前一亮:“ 我叫冯玉婉,是京城富商冯家的长女,我去京郊外山上上香时,在半路遇到了劫匪,我被迷晕了。” 柳静颐往嘴里塞梅子的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京城富商的女儿被掳到冀州,又被塞入马车,送往豫州,这事儿离了大谱。 柳静颐拿出画着那根木簪的图样,语气不善的问道:“你可认识这簪子。” 冯玉婉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她在马车里醒来后,有个黑衣人给她戴上了这簪子。 这不是小事儿,柳静颐放下梅子,直接去提刑司衙门将事情汇报给荆子言,扔下一句:“紫苏,别忘了我嘱咐你的事儿。” 荆子言在心中推演着其中的关窍:“静颐,那蓝钰可醒了?”无论女尸还是冯玉婉,他们的交集是簪子。 “今日看守他的人来报,蓝钰已经醒了”。 “走,随我去看看。” 城郊的小院中,蓝钰躺在床上,外面酷热难耐,而蓝玉却在不停的打着寒战。他庆幸自己拣回了一条性命。 荆子言冷冷的看着蓝钰问:“你与那银质面具什么关系?为何将他会将你打伤?” 蓝钰认识荆子言,知道他是官府的人。他慢慢的用手撑着床做起来,缓缓道:“你都知道了……” 荆子言面无表情的从柳静颐手中接过那带着木簪图样的纸张,展开在蓝钰面前:“这簪子是我师弟所雕,五年前他离家出走,这么多年我和大师兄一直在找他……只是他…… ” “咳咳咳……” 回到荆宅时,已过申时。紫苏见柳静颐回来,匆忙的迎上来,把柳静颐拉进屋,小声而郑重的说道:“姑娘,奴婢按照那牙纪找到洗宅的风水师,那风水师为了让奴婢信服,说了一件事儿,这事儿奴婢听着,怪瘆人……” “什么事?”柳静颐脸色一变。 “他说上个月他在冀州给一个死了八个人的宅子洗宅,很顺利的将宅子洗净。原本他的夫人受煞气影响,已经在床上昏睡十几天,任何药物都无法将其唤醒。在洗宅后,他的夫人立即醒了。” “哦?这么神……” “原来那风水师在他的后花园里挖出了八具尸体……”说及此时,紫苏的声音都变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小道供线索 “什么?”柳静颐目瞪口呆的看着紫苏,“可有报官?” “听那风水师说报过官,但是因为只剩下一副白骨架子,无从查找……”紫苏抱着胳膊,强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 “听风水师说,他给那八具尸体做了法,给他们做了超度,那宅子的女主人便醒了。”紫苏说的煞有介事。 这事儿听在柳静颐耳中,犹如一颗惊雷炸在耳边:“紫苏,你速将那风水师带到主子面前。”柳静颐面带忧虑的吩咐着。冀州、八副白骨…… 顾不得天色渐晚,紫苏急急的去了风水师的住处。估摸着荆子言已经从提刑司衙门回来,柳静颐去给荆子言请脉,见他已经换上常服在书房看书,见柳静颐走进来,荆子言从书中抬头:“静颐,伤势怎么样了?” 柳静颐拱手道:“属下谢主子挂怀,属下已无碍!” “主子,紫苏前几日去街上采买,碰到牙纪兜售华宅的宅院,那牙纪逢人就说虽是凶宅,只要让风水师洗宅后即可万事无忧。” “属下觉着好奇,便让紫苏跟着牙纪去找风水师,那风水师说了一件事,属下觉着蹊跷,已经命紫苏将那风水师带来。” “哦?什么事?”荆子言放下手中的书册,好奇的看着柳静颐。 柳静颐将风水师发现八幅白骨之事说了出来,并继续说道:“主子,事情发生在冀州,八具白骨,属下怀疑……” 啪嗒……荆子言手中的书册掉 落在地。“八副白骨……”如此骇人听闻的恶行,让他瞠目结舌。 “可有报官?”荆子言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柳静颐点头,但又艰难的说道:“听那风水师说官府因为只剩白骨,无从查起。” “主子”门外响起紫苏的声音:“奴婢已经将那风水师带到。” “让他进来” 柳静颐这才见到这位神乎其神的风水师。说是风水师,其实是一位身着道袍的年轻道士,此次师傅让他下山来历练,他偶尔接一下为别人洗宅的活计赚点盘缠。 荆子言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并说明正在查一桩案子。“听说道长给一个死过八个人的宅子洗过宅?” 小道士拱手作揖:“官人,的确如此,不信官人可去冀州离殇家去打听。” “离殇?”荆子言一愣,他并未听过这号人。 道士点点头,“想来官人居庙堂之上,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离殇家的现任家主离殇朔风,是武林中有名的剑客,有望成为新一届的武林盟主。” “哦?”荆子言对武林之事知之甚少,更遑论武林盟主。 那道士见荆子言不甚了解,又继续解释:“如今武林纷争不断,江湖中是非众多,首当其冲的便是现下不断出现的镖师失踪一事。此事已经引起武林各派人士的注意。” 荆子言心下一惊,面上保持平静:“想来道长也听说过关于此事的消息?” “小道并不多管闲事。为人洗宅也是为 了碎银几两。” “那死过八人的宅子,便是那离殇家的宅子了?” “正是!” “那道长可方便透露,是如何帮他洗宅的?又是怎么发现宅中的八副白骨的?” “凶宅,煞也,只要祛除煞气,自然宅子也就清净了。小道发现那离殇家的煞气尚未形成气候,尚不足月余。那煞气浓厚却不凶狠,分层居之,小道便推测那煞气应属多人。果然在那煞气聚集地发现了八具白骨。” “按道长所说,那煞气是在离殇家的宅子中?” “正是,在离殇大宅中后花园的池塘底下。” 原来如此。荆子言心中有了计较,拱手道:“在下多谢道长为在下答疑解惑。” “官人有礼了,能帮得上官人,是小道的应尽之责。” 荆子言让元谨将道长送出去。“静颐去准备一下,我们需要去一趟冀州。” “这案子的关键在冀州,我即可去衙门,让焦大人去函冀州提刑司。” “主子,那冯姑娘该如何安置?” “她是重要人证,你让紫苏好生照看她,等案子结了,派人把她送回京城。” 回到小偏院,柳静颐心中盘算着,那道士像是有些真本事的,既如此她想趁去冀州时,让紫苏带那道士去洗宅。 她归拢了下手里的余钱,这小半年她出诊的诊金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加上给荆子言办差诊病的赏银,她的小铺子这两个月已经结余五十两银子,她手里有六百两银子,购买 宅院用掉三百六十两,还剩两百四十两。 紫苏悄悄问过那道士,洗一次宅院需要一百五十两。她手里的钱足够了。 第二日辰时,焦震亲自与荆子言一起去了冀州提刑司。焦震发给冀州提刑司的公函是连夜发出的,所以焦震的公函提前到了冀州。冀州提刑司许天暨一早就在提刑司衙门等着。毕竟在焦震在公函中提到,偷盗太子寿礼之人可能在冀州。 这给许天暨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焦急的等待中,许天暨亲自到提刑司衙门口迎接。许天暨其实是一位擅长推案之人。从宏远镖局的失踪案开始,他便经常通宵达旦,勘验现场,寻找踪迹。只是对手过于狡猾,现场清理的过于干净。 酉时,城中终于出现了一队人马。远远看到焦震一行人到来,许天暨急忙迎上前,寒暄过后,许天暨将焦震带入提刑司后堂。 焦震许天暨大致说了案情,并问到关于那八副尸骨之事。 “那八副骸骨已经在验尸房,白骨化的尸身,没有多少线索可言。”提起那八副骸骨,许天暨苦不堪言。 焦震身旁站着的荆子言突兀的问了一句:“大人可能确定那些骸骨是难是女?” 许天暨摇了摇头。 “这是本官的刑名师爷,名为荆寒。”焦震介绍。“他已经助我颇多。” 听到焦震介绍,许天暨特意打量了一番荆子言。 “小人见过许大人。”荆子言拱手行礼。 “免礼。”许 天暨笑道:“后生可畏。” “大人过奖。” 一番寒暄后,又回到案子上。细问之下,荆子言才发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冀州提刑司前任仵作在验尸时不慎感染疫病而亡,提刑司已经上报三法司,等待调任新的仵作上任。 “大人,可否让在下去看看那骸骨?” 许天暨点点头,急忙安排荆子言他们去验尸房。柳静颐仔细查看了那八幅白骨,白骨上都有些许的气味…… 白骨化的尸体,能看出的线索不多。半个时辰后,柳静颐走到许天暨面前拱手行礼:“大人,这八具尸身皆是男子,其中有三具尸身腿部和胳膊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应该是骨折过。” 许天暨惊讶的看着眼前之人,年纪不大,却极其自信:“你是如何判断的?” “大人,小人是我家主子身边的大夫,学医之人知晓医理,且懂人体构造,这八幅骸骨骨盆处都是上窄下宽,像倒置的漏斗,耻骨弓角狭窄;如果是女性,骨盆宽大,盆口较大,近似圆形,耻骨弓角宽大。” 柳静颐侃侃而谈:“如果人骨折,即便愈合,也会在骨头上留下伤痕。所以在下才说他们应该是骨折过,从伤痕来判断,应是旧伤。” “都是男子,且有人曾经骨折过……”许天暨呢喃着:“究竟什么样人会身上有旧伤?这些人又为何会出现在离殇家?” “大人,这些人应是习武之人,只有习武之人才具 备这种特点,身上有旧伤,仍然在外行走。”荆子言出言提醒。 “大人,找到着八副尸身的离殇家位于何处?” 提起离殇家,许天暨叹了口气:“那离殇朔风是有名的江湖人士,在江湖上有些地位,素来与不把朝廷放在眼中,朝廷尽量不想招惹他们。此次这八副骸骨之事,还是当时去给他宅中做法的道长报的案。” 许天暨满腹的牢骚:“那年轻道长少不经事,被吓的屁滚尿流的来到衙门报案。我们到离殇家时,那离殇朔风正指挥手下处理骸骨呢。这些尸骨算是从他的手中抢过来的,如果再晚一步,他们就要把这些尸骨烧掉。” “那离殇朔风如今在何处?” “应该还在他的家宅中。” 荆子言心下一惊,“居然未把他羁押?”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许天暨有些无奈的说道:“那离殇朔风甚是嚣张,辩称这些骸骨都是他宅子中的奴婢,因办事不力才被杀。” “奴婢属于私财,家主处理自己的财产,官府无需插手!”许天暨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荆子言与焦震对视一番,焦震心领神会,缓声道:“许兄,我手中的案子,如今怀疑与这离殇朔风脱不了干系,我想去那离殇朔风的家宅走一趟,还望许兄能予我引荐。” 第二百一十八章 擒拿凶手 许天暨上次上门索要那八副骸骨时,已经与离殇朔风撕破脸,他如果上门,一定会闹的不可开交。 思索片刻,许天暨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道:“焦兄,如今证据不足,尽量不要与他正面起冲突,不如乔装一番如何?” 焦震赞同,但荆子言却有些犹豫:“大人,您只能以官府的名义去,否则恐怕我们连离殇家的门都进不去。” 他与荆子言带着柳静颐一起去那离殇朔风的宅邸水间山庄。让人感到巧合的是,这水间居然就在招摇山上。荆子言不自觉的勾了勾唇。 果然,天色已晚,离殇家的门房看他们便服到来,并未让他们进门,直到焦震亮出了腰牌,并解释说:“他们此番休息游玩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 门房一开始只是从门上打开了一条缝隙,从缝隙中探出脑袋,听得是官府之人,这才打开门,拱手行礼道了一声稍后,便去禀报家主。 少卿,紧闭的大门被打开,家主离殇朔风亲自出门迎接:“不知贵客驾到,有失远迎。”一番寒暄过后,离殇朔风将他们带到正院,并安排了一桌晚宴。酒足饭饱后,他们被引到客房中休息。 虽说晚宴上并未有什么异常,但荆子言敏锐的发现,他们的言行举止都在他人的监视下。在他们的客房外,也有人在监视。这种情况下,他们想做什么不容易。 柳静颐一狠心,用了点巴豆,她捂着肚子: “主子,属下晚上吃坏了肚子,想去跑茅厕。” “好。”荆子言淡淡的说着,打开门对门外的丫鬟道:“劳烦二位姑娘带我这下属去一趟茅厕。” 二位姑娘对视了一眼,其中戴着扎着紫色发带的姑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引着柳静颐来到茅厕。柳静颐快步闪进厕房,瞬时便传出咕噜咕噜的喷涌而出之声。 紫色发带面无表情的站在厕房门口,犹如门神一般死死的守着厕房的门。 只是那阵声音过后,里面再无声响传出。紫色发带有些好奇的打开门缝朝里看去……客房中,荆子言对门外的扎着蓝色发带的姑娘道:“我这下属一直未归,我有些担心,还请姑娘带我去寻她一番。” 那姑娘犹豫片刻,答应了荆子言的请求。走到厕房附近,荆子言趁她不注意将其打晕,咳嗽两声,柳静颐这才从黑暗中走出,小声道:“主子。” 柳静颐将蓝色发带拖入厕房,用机关锁上厕房的门:“主子,这迷药只有一个时辰,我们必须尽快。” 二人悄悄来到发现骸骨的池塘,那里充斥着那天在骸骨上闻到的气味,柳静颐潜入水中,在池塘底部,被水草掩盖住的一块儿岩石下,她找到了一块儿令牌。 荆子言知道,如果他们此次一击不中,再找机会更加不易。 回到客房,灯光之下,他们看到清楚,那令牌上刻着:龙威二字。“静颐你去换好衣服,将那两个 侍婢放出来。” 盛夏闷热,潜入池底倒是洗去了一身的粘稠。柳静颐回房迅速换掉衣衫,她盘算着时间还早,不着急将那二人放出来。这离殇的宅邸藏着太多的秘密,从离殇朔风从宅邸出来迎接他们的那一刻,她便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熏香味道,晚宴时,厅堂里也有浓重的熏香味。这香味中,就有独叶芝的气味。 她想拿到这香料。她潜到后院,正要接近离殇朔风的房间时,右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吓得她一个激灵。正要反手,却被那人捂住嘴拖到了黑暗中:“嘘,别出声,是我” 是墨雨的声音。柳静颐放下心来。 “你好生回房,这里有我和寒澈盯着,不会出篓子的。” 这是离殇朔风的房门被推开,里面走出来一位绝色美人,跟着美人出来的还有浓重的香料味,这香料中含有大量的独叶芝。 柳静颐不情不愿的回到厕房,将那二人放出来,架着二人回到荆子言的门外,扔到门口 “主子” “进来”。 荆子言正平静的坐在圆桌看书。“主子,一切顺利,只是……” 见荆子言未吭声,她有些艰难的说道:“属下想去……”她指了指后院的位置,悄声道:“主子,那离殇朔风身上有独叶芝的味道……” 荆子言点点头,压低了声音:“你回去好生休息,一切待天亮之后……” 柳静颐还想争辩一番,却没想到被荆子言用眼神瞪了回去。 柳静颐只好认命的荆子言隔壁的房间。 艰难的熬过天亮,外面一阵骚动。原来是许天暨亲自拿着搜捕令来到水间山庄,与离殇家的护院成犄角之势。 离殇朔风傲慢的看着许天暨,带着一丝不屑:“许大人,在下向来不与朝廷为敌,为您三番五次来找在下的麻烦?” 许天暨轻笑:“其实本官也不想过来叨扰离殇大侠,只是有桩案子与离殇大侠相关,希望离殇大侠配合。” “在下向来行事谨慎,怎会扯上官司?莫不是有人嫉妒在下的名声,有心攀诬!”离殇朔风依旧语气轻蔑。 焦震浅笑道:“本官所辖下有一龙威镖局,前些日子本官接到报案,说镖局中的镖师在走镖时失踪,让本官帮助寻找,昨日本官的师爷在您后院的池塘中找到了一块儿可着龙威镖局的令牌,师爷将此事凑明与本官,本官希望离殇家主能做个解释。” 说着焦震从荆子言手中接过令牌,展示给离殇朔风。 离殇扫了一眼令牌,嗤笑道:“一块儿令牌而已,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带来仍在池塘中的,难道仅凭这个就能证明龙威镖局的镖师是我杀的?” 焦震意味深长的看着离殇朔风,似笑非笑:“本官可从未说过龙威镖局的镖师已经被害,离殇家主是如何得知他们已经被杀呢?” 离殇朔风一时语塞。 “听说离殇家主在角逐下一任武林盟主?”荆子言冷冷的看着他。“ 武林盟主能者居之,可若被人知道离殇家主用如此龌龊的手段来竞争,可能服众?” “你……”离殇朔风声色中带上些许怒气,只是此刻他强忍着压了下去:“官人说我用龌龊手段,可有证据,官家办案都讲求证据,若无证据胡乱攀咬,在下虽是江湖之人,可江湖之人也有江湖道义,若官人无凭无据污蔑在下,今日之事怕是官人不好收场。” 听着外面的嘈乱,柳静颐起身稍作梳洗,来到荆子言身边,悄声对荆子言耳语了一番。 只见荆子言脸色微微一变,看向离殇朔风后院的方向。离殇朔风房间中飘出来的香料味道甚是浓郁,那独叶芝的含量更是超出常量,这让柳静颐一直很在意。 “离殇家主,得罪了,恐怕要在下要搜一下你的后院了……” “谁敢!” 柳静颐开口道:“小人观离殇家主嘴唇发绀,面色发黄,应是有心症,需用独叶芝震痛。你的身上、昨夜晚宴是的厅堂,还有的你的房间里都有熏香,可你卧房中的香料独叶芝的成分却超乎常量,独叶芝的味道极重,如果使用过量,会让人头晕,甚至还会轻微中毒。你卧房中的独叶芝分量超乎寻常,你经常住在那房间中,居然还能完好无损,真是奇哉怪也” “好巧不巧的是,上次在清远河中飘到豫州的三具尸体上也有这种独叶芝的味道,从您那后院池塘中发现的那八副骸骨 上,小人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柳静颐阴阳怪气的说道:“这独叶芝只生在冀州的招摇山上,可巧的是,离殇家主这水间山庄就在招遥山上。如果家主真的清白,就让我们进去搜一搜……” “我看你们谁敢……” 焦震呵呵一笑:“离殇家主难道心中有鬼,不敢让我们去搜?” 离殇朔风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他的野心还未实现,他不甘心。拼了…… 他好歹也是江湖有名的剑客,对付几个官府之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离殇朔风并未将官府的府兵们放在眼中。可他没想到的是,许天暨通过豫州刺史调来了城防军。 经过一番打斗后,离殇朔风落败,束手就擒。柳静颐顺着那味道,打开了离殇朔风房间的密室。那密室是通往招摇山的,在密室中,他们找到尚未来得及转移走的镖师,这些镖师皆已昏迷,有些已经没了气息。 “主子,他们被喂了毒药”柳静颐拱手道 看着眼前的惨状,焦震不忍直视,厉声斥道:“这厮真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害了这么多人性命,居然还能如此的大言不惭……” 顺着尸体往前走,他们找到了贴着龙威镖局押封的镖箱,以及贴着兴盛镖局押封的镖箱。看着兴盛镖局的镖箱,焦震有些激动:“这应该就是太子殿下丢失的寿礼吧……” 正要开箱查看,荆子言上前阻拦道:“大人,还是请兴盛镖局 的人前来验镖……” 顺利抓到离殇朔风,焦震发自内心的高兴,终于能结案了,这闹得沸沸扬扬的镖师失踪案终于能告一段落。 许天暨眉头紧锁,问出了案情的关键:“这离殇朔风为何要把这些镖师囚禁起来杀害?” 第二百一十九章 替死鬼 擒住离殇朔风,焦震和许天暨在冀州府衙升堂。许天暨主审,焦震旁听。 许天暨一拍惊堂木,身着囚服的离殇朔风手脚戴着镣铐缓缓的走进来。他已然无被擒之前的傲气。 到达正堂中央,离殇朔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许天暨从桌上拿起一包药粉,厉声道:“这是在你的书房内找到的药粉,经查这是能够让马癫狂的蝇驼草,你利用此物在镖队必经之路,设计镖队马匹失控,从而达到抢夺镖靶的目的。离殇朔风,你截杀镖师,抢夺镖靶,证据确凿,本官现在问你,为何要做这些勾当,是何人指使?” 离殇朔风眼神中露出一丝恐惧:“大人,无人指使,我便是主谋。我觊觎武林盟主之位已久,想要角逐盟主之位,可论武功,我在江湖上只能排第五,我人单势薄,我便想组建自己的势力,这样才能有望在高手如云的角逐中胜出。” 离殇朔风眼神清澈,言辞恳切,不像撒谎。 许天暨沉声道:“那为何要抢劫镖队?” “想要组建自己的势力,就需要有人,而且必须是会武艺之人,要想在短时间内建立起自己的势力,镖师和武行是最好的途径。押镖的镖师都是武艺好手,只要能为我所用,就能达到我的目的。” “所以你就用毒药控制他们?”许天暨厉声呵斥。 离殇朔风点点头:“他们不是自小培植,要想让他们臣服,只能用毒药控 制!” 坐在一旁的焦震插嘴问了一句:“那宏远镖局、兴盛镖局、龙威镖局都是你所劫?” 离殇朔风又点点头,“他们都是我让人劫的!” 许天暨又斥道:“说说你们的作案过程,就从宏远镖局说起吧!” “宏远镖局是在冀豫两州边界的官道上动的手,我会提前让人打听好哪个镖局走镖,提前摸清他们的路线,事先让人撒上蝇驼粉,待镖队走入后,马匹失去控制,我们提前埋伏好的人趁机将他们一一抓住!” “不对”站在焦震身后旁听的荆子言一挑眉,“之前或许你们的目标是镖师,但从宏远镖局开始,你们的目标就已经换了,不仅仅是镖师,还有镖靶!” 许天暨和焦震有些不解其意,疑惑的望着他。离殇朔风眼神中的恐惧之色换成了淡然:“无论是镖师还是镖靶,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些被劫来的镖师,愿意臣服我的,就留下了性命,不愿意臣服的,我就一壶毒酒让他们归了西。” 见离殇朔风答非所问,荆子言又详细的解释一番:“这么说吧,在宏远镖局之前,你们只对镖师下手,就比如云洲的镇海镖局,有一趟从云洲运往湖州的镖,镖靶是二十万两白银,可当时你们只劫了镖师,二十万两白银却丝毫未减。” “龙威镖局、兴盛镖局的镖靶我们已经查过,皆无贵重物品。宏远镖局的镖靶是一小箱子珠宝,但与那二 十万两白银相比,相差甚远。兴盛镖局的镖箱中,是一块儿形态奇特的寿山石。这寿山石虽然贵重,但是徽州寿山石只供皇家使用,你们即便得到这寿山石,也不敢随便销赃,因为一旦被发现,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那龙威镖局中的镖靶,是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盒子是特制的,常人无法打开,但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来判断,应是一种药,你们离殇家是江湖名门,奇珍异宝,贵重药材都能买得起,不会为了一盒药搭上性命去皆镖。” 荆子言顿了顿,目光如炬的看着离殇朔风,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两样的东西,对你离殇家而言,皆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所以你们所劫的这三趟镖,目的不在镖师,而在镖靶!” “所以,这三趟镖,背后究竟是什么,值得你离殇朔风一个江湖剑客搭上性命也要非劫不可!” “哈哈哈哈!”离殇朔风突然大笑起来。“劫镖吗,哪有这么复杂,他们押镖的镖师个个英勇神武,我当然是冲着镖师去的!” 离殇朔风一脸的无谓:“这些事情,官人老爷不该问我,应该去问问那接镖之人。大人有所不知,那宏远镖局真正的镖靶是一位姑娘,那小箱子珠宝只是障眼法而已。那姑娘倒是杨柳细腰,肤若凝脂。我呢向来喜欢美人,这一票原本只想劫镖师,但我一见那姑娘的秀色容颜,就临时 起意把她也劫了!” 接着,他又面不改色的说了一句:“别的镖局运镖都是物镖,可这宏远镖局居然是人镖。这宏远镖局的大当家可是比别人棋高一着哦!” “至于那块儿寿山石,我也没想到是太子殿下的镖!”提到兴盛镖局的镖,离殇朔风一脸鄙夷,“你们这位太子殿下可不简单哦,早知道那是太子殿下的镖,我可是死活都不碰!” 说着他跟着唾弃了两下,仿佛提起太子就脏了他的似的。这让许天暨和焦震面面相觑。荆子言隐隐觉着事情有些不对…… “那龙威镖局的镖呢?” “我说你们这些官人老爷,有本事自己查去啊!”离殇朔风此时已经完全没了恐惧,挑衅的看着坐在堂上的人……邪魅一笑。 “龙威镖局的人都被你灭了口!”荆子言冷冷的问道。 “是啊,那有怎样,谁让他们不听话的!” 他玩味的看着堂上之人,就像看一群被戏耍的猴子,眼神里透露出不屑,他就那样看着台上,直到嘴角中流出一股鲜血,接着又吐出一大口鲜血,他仍然不屑的笑着:“看来你们这些官人老爷还真是一无是处,那龙威镖局的镖,也是要送给太子的镖!” 说完,便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快……快找郎中……”许天暨大喊着。 “来不及了……”说着离殇朔风缓缓的低下了头。 荆子言急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摇摇头:“大人,他已经 没了气息。”他双手握拳,强忍着一股怒气…… 许天暨和焦震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事涉太子,关系重大,即便是再迟钝,他们也反应过来,这离殇朔风不过是一只替死鬼,这背后应该是神仙打架…… 太子很满意,他给宸景帝的寿山石未丢。这是他花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才从诸多寿山石中,找到一块儿质地精良,体型匀称的石头,打算送到京城找大师雕刻好在景帝寿辰时献上的。 玉京城外的小院子里,赵剑尘正在向一位身着白色斗篷的人汇报着:“事情都办妥了?” “回主人,都办妥了,不日太子受贿的消息便通过二位提刑司传给圣人。” “受贿不是关键,关键是那盒中之物。那盒子要完好无好的回到太子手上,这样太子图谋不轨之事才能做实,而且是由二位不涉党争的官员查出,这样圣人才能信服!” “主人妙计,这招借刀杀人,真是用的妙!” “哼……”白色斗篷冷哧一声,“这并非借刀杀人,而是借力打力,借太子自己的力来打他自己……” “那药收好了,以后会有用……” 话音刚落,一个身高七尺,面色苍白的男子推门进来,径直跪在白衣斗篷面前:“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人责罚!” 赵剑尘站在一旁,玩味的看着跪在地上之人,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终于被我踩在了脚下……” 请罪之人,正是已经在公 堂之上死去的离殇朔风…… 审完离殇朔风,许天暨和焦震没有一点欣喜之情。混迹官场多年,他们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焦震毕竟老道。他提议把找到的龙威镖局失踪的镖箱交还给龙威镖局,兴盛镖局丢失的那份寿礼,暂时寄放在冀州提刑司,同时上奏给太子,让太子派人来冀州取。在奏折中只提到离殇朔风因为要争夺武林盟主的位置,抢夺不少镖靶和镖师助自己达成目的,被劫的镖师和失踪的镖靶都已返还各个镖局。 整理完结案卷宗,焦震连夜写完奏折,他作为提点刑狱的官员,查案陈情,弄清原委,解救被害人即可,凶手已伏法,对他而言这案子已经结束。再里面的东西,他不想过多的去深究。 同为正五品的官员,许天暨与焦震想法一致。所以他们二人很快的达成一致。案子结束,第二日许天暨为焦震摆了送行宴。宴会上,许天暨与焦震心照不宣的不提案情,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此案虽然不一定有功,只求能无过……回豫州的路上,焦震见荆子言面色沉重,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师爷,此案就到此为止吧……” 第二百二十章 结案尚早 回到豫州已是三天后。 回到宅中的荆子言脸色阴沉,柳静颐心知他心中仍有郁结,却由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主子,这离殇朔风……” “静颐,我们被人利用了。”荆子言寒声道。“这背后之人,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手把事情引到太子身上。焦大人向来不牵涉党争,所以借焦大人之口告知圣人,更具有可信性。 “主子,难道说那镖靶有猫腻?” 荆子言冷笑:“恐怕这三趟镖都有问题。这案子还远远达不到结案一说。龙威镖局的镖箱,那药的气味,你可能分辨出是什么药?” “属下如今只从那气味中分辨出使用了哪些药材,这药具体用来做什么,还有待查证。” “好,你尽快!让那冯玉婉来见我!” 回到小偏院,紫苏迎上前来小声道:“姑娘,事情已经办妥。” 柳静颐面上一喜,“冯小娘子呢?” “回姑娘,那冯小娘子这几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吃斋念佛,除了奴婢给她送饭外,从不见人,也不出小院,只是这几日那冯娘子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 “唉……”柳静颐微微叹了一口气,来到耳房,轻轻敲了敲门,温声道:“冯娘子,当日劫镖之人已经伏法,还有几处疑点,我家主子想请教你一下,您看是否方便。” 耳房的门被缓缓打开,冯玉婉泪流满面,这几日经过调理,她已经完全记起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京城她已 经回不去了…… “柳大夫,替我多谢你家主人。”说着冯玉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的磕了个头。 柳静颐赶忙上前一把扶起她:“冯娘子,你要想谢我家主人,当面向她道谢即可,更何况,我家主人还有问题想请教你……” “我已是残躯败柳之身,恐怕无法侍奉你家主人……”冯玉婉泪流满面。她原想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即便是荆子言让她以身相许,她都是甘愿的。可这几日她想起被劫后的痛苦经历,她就知道她已无颜苟活。 柳静颐这才意识到,这冯玉婉把事情想拧了。柳静颐直起身,郑重道:“冯娘子想差了,我家主人想请教你,是因为案子还有几处疑点,我家主人已经派人去京城打探过,京城的权贵富裕之家,只有冯家丢了女儿。冯娘子可想过,为何那些人会盯上冯娘子?” “在你被掳之前,身边可有异常?” 经过柳静颐点播,冯玉婉这才冷静下来,有些惊诧的看着柳静颐,不明所以:“柳大夫的意思是?” “冯家在生意场上可有敌人?” 冯玉婉不可思议的看着柳静颐,“这,我,我不知道……” 柳静颐有些难以置信。冯家是玉京城中有名的富商巨贾,家中女子对家中的生意毫不之情…… “我家中有长兄,还有两个弟弟,所以我虽为长女,可父亲并未让我接触家中的生意,只让我按照闺阁女子,学习掌家管 账之能。” “所以你认为,只是遇到了普通的劫匪?” 冯玉婉双眼等的如铜铃,似是非是的点点头。 “唉……”柳静颐轻叹,安抚她:“你好生想想你被掳之前,身边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哪怕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儿,都至关重要,一会儿见到我家主子,你一一告诉他,千万别放过任何细节。” 冯玉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顺从的跟在柳静颐身后。来到荆子言的书房外。 “主子,冯娘子已经带到。” “进” 行礼完毕,冯玉婉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荆子言,这才发现眼前之人如谪仙一般,生的风光霁月,丰神俊朗。 “小女见过官人。” 荆子言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还礼:“冯娘子有礼。” 他命元谨上了茶:“在下想请教,冯娘子在被掳之前,身边可有异常之事发生?” 冯玉婉猛的抬头,他的问题,居然与柳静颐所问一模一样。冯玉婉神情有些呆滞的摇摇头:“刚刚柳大夫已经让我想过,可小女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那冯家在生意场上可有对家?” 冯玉婉再次摇摇头:“生意上的事,父亲向来不与我说。” “那冯娘子被掳是上香前还是上香后?” 这个她记得,她想起那日的情形,确定的说道:“是上香前,我的马车正往山上走时,遇到了劫匪。” “那冯娘子可否跟我说一下当日的情形?” 冯玉婉低下头,仔细回想着当日的 情形:“那日,我和婢女从家中上了马车,那日不知为何,一到车里我就有些昏昏欲睡,马车摇摇晃晃的,我睁开眼睛时,马车已经到了山中。” 听到冯玉婉如是说,荆子言第一反应,便是马车中被人做了手脚。他不动声色的飘了一眼柳静颐,继续问“你当日是想去哪儿上香?” “玉京城郊的抚安山,那里有一座娘娘庙,求姻缘很是灵验,玉京城未婚男女都喜欢去那里上香。” 柳静颐玩笑道:“像你们这种富商巨贾之家,姻缘都是父母之命,怎么还需要去自己求姻缘呢?” “月前,玉京城里来了一位算命的,外面的人卜卦极准,我一时好奇,便央求着母亲让他给我批一卦。” “谁知道,那算命的看到我的生辰八字后,说我姻缘多搓磨,且命中无子。”说着冯玉婉的眼中留下两行清泪,“谁知此事被父亲得知,父亲大骂家门不幸,生了个无用女,说不能让此事传出去坏了家门名声,我这才求了母亲去抚安山娘娘庙上香。” 柳静颐的脸色瞬间一变,怒道:“为人父母,不为儿女计,一心想的是子女能否有用,这样的父母与畜生何异?” 柳静颐为冯玉婉鸣不平,荆子言则一丝寒意从心底升起:“恐怕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抢劫……” 第二百二十一章 影影绰绰 听完荆子言的分析,冯玉婉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或许早就落日他人的圈套。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她…… 突然她眼前一亮,抽噎着:“官人,我突然想起来,这算命先生是我二婶请到家中的,我二婶听说这算命先生批卦特别灵验,便让人将先生请到家中,给家中我三堂兄批卦。” “我三堂兄是我二婶的亲生儿子,自小三灾八难,我二婶一直为他忧心,为了三堂兄,这么多年来二婶一直吃斋念佛,并经常为寺庙道观捐赠香油钱,此番听说这算命先生格批卦灵验,特意将先生请到了我家中。” “那你可还记得这算命先生怎么给你这位三堂兄批的卦?”荆子言沉声问。 冯玉婉垂泪:“二婶并未透露三堂兄的卦象。” 荆子言心中冷哧一声,缓声道:“冯小娘子且先回小院,安心歇息,如有新的线索,可随时告知静颐。待冯小娘子修养好了,我派人将冯小娘子送回玉京城。” 冯玉婉待心中无限悲凉,默默朝荆子言福身,便跟着柳静颐回了小偏院。 “冯小娘子且安心住着,有任何所需,直接与紫苏说即可。”柳静颐将其安置好,回到自己的房中。 这其中的猫腻,不只是荆子言,柳静颐也能看的出来。但为何是冯家?“紫苏,那洗宅的小道士离开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语?” 提起此事,紫苏漏出一丝恐惧:“姑娘,你一提这 事儿我才想起来,那小道士说这宅邸的新主人帮宅里的鬼魂讨回公道,宅中的鬼魂已安心投胎,必不会在宅中作乱。” 柳静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要说话,只听紫苏又压低声音道:“那道士说宅邸新主人宅心仁厚,是大富大贵之命!” 柳静颐扑哧一笑:“看来那小道士为了赚钱,什么话都会说啊,我就是一个卖身为奴的奴婢,哪来的大富大贵之命!” 听到紫苏的前一句话,的确让柳静颐心头一震,可后面一句话,却又有过于离谱。出于谨慎,柳静颐还是吩咐紫苏去悄悄打探那道士的来历。“紫苏,回头你找人将宅子休憩一番。” 她已经有了两套宅院,足够了。她想,再有多余的钱财,就再开一家杏林药草。她要想查清当年之事,银钱是绝对不能少的,仅凭她办差的赏银,远远不够。 荆子言让墨雨去了趟京城,纵然那离殇朔风已经伏法,可这案子并未像焦震想象的那么乐观。 玉京城中,太子轩辕修翳神色阴鸷的看着那箱子寿礼,双手握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箱子是空的,箱子中的寿山石已经被宸景帝派人取走。那是他为景帝精心挑选的寿礼,可今日他却被言官弹劾收受贿赂,所受之物,乃是前朝珠宝,就藏在那寿山石中。 宸景帝将寿山石收走,命人将寿山石凿开,果然在这寿山石中找到了前朝珠宝。这的确是 林家送给他的。不过林家送给他,不是前朝珠宝,而是朝廷在东海打捞的大东珠。 正逢老蚌生珠的季节,每年朝廷都会命专人打捞东珠,听说今年的珠子格外的个大圆润,他这才起了心思。东珠是稀罕物,每年进贡的珍珠宸景帝都会给各宫赏赐,皇后五槲,其他嫔妃每人二槲。 皇子们只有把差事办漂亮时,才能得到一槲赏赐。于是大皇子打起了今年这些东珠的注意。他让人从今年打捞的东珠中扣下了两槲,经过几道手,辗转经过林家之手。那林家本就是他的人,他人林四郎把珍珠藏到寿山石中,送入京城。 可他万万没想到,寿山石中的珍珠,变成了前朝珠宝。 在殿前他大喊着“冤枉”。可从寿山石中搜出的前朝珠宝又不是作假。宸景帝震怒,痛斥太子贪赃枉法,知法犯法,将其禁足! 轩辕修翳百思不解,明明那前朝珠宝已经都已经被他销缴洗白,为何能出现在寿山石中? 可他又不敢说出实情,他贪的虽然不是前朝珠宝,可那两槲珍珠,也足够让他名誉扫地!愤怒皇后来到太子府邸,得知事情真相后,一巴掌打在轩辕修翳的脸上,一指着他怒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堂堂太子,为了区区几颗珍珠,做出如此不齿之事!”皇后只觉得一阵眩晕。 “母后,儿臣知错了,可今日之事,明显就是有人栽 赃儿臣!” “如果不是你贪婪,怎会给别人可乘之机!”皇后怒不可遏。可生气归生气,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她得给他擦屁股…… “这段时日你给我好好在府中反省!” 在京郊外,二皇子轩辕修灏正在和轩辕修仁悠闲的品茶赏花。轩辕修灏端着茶盏认真的品评:“好茶要配好的茶具,才能烹出味甘醇美的茶汤,当然还要有懂得欣赏它的人……” 轩辕修仁给他添了茶汤,意味深长的说着:“那是自然,不懂欣赏,再好的茶叶,也只能是明珠暗投……” 荆子言望着在宏远镖局失踪的现场找到的东珠,有些头疼。寒澈查到这是陶家支付给谢家的货物资财,那这冯玉婉又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问题,在柳静颐的脑海中萦绕着,盛夏酷热,柳静颐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乘凉。正思索间,听到耳房中有一阵响动,柳静颐带着紫苏走过去,却间冯玉婉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绑票背后 柳静颐稳住心神,小心的和紫苏把冯玉婉放下。柳静颐吩咐紫苏将药箱拿来,她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白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些粉末,让紫苏用水化开给冯玉婉喂下。 一刻钟作用,冯玉婉缓缓醒来,间柳静颐坐在床边,她用力推开柳静颐,翻身下床,就要朝着一旁的矮柜桌角撞去,紫苏眼疾手快的拦住她,把她桎梏在自己怀中。 柳静颐冷冷的看着她,阴阳怪气的说道:“紫苏,你说这世上最容易,最简单,也最担当的事情是什么?” 紫苏疑惑着看着柳静颐,想了想,摇摇头。 柳静颐又看向冯玉婉,冷冷的问:“那冯小娘子可知道?” 冯玉婉不解的摇摇头。 柳静颐轻叹一声:“是死亡,死了一了百了,生前事,身后事,都会随着死亡而消散,可只会让活着的人更痛苦。” 冯玉碗泪如雨下,摇头道:“柳大夫,你不懂,世家大族向来注重名节,名节重于生命,如今我已经失了名节,无法再回到玉京城,即便是我回去,等待我的可能也只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否则我族中的姐妹的婚事都将受到损害。” “那你呢?” “你可做错了什么?”柳静颐沉声问道:“在你被掳之前,你可有私定终身,令家族蒙羞之举?” 冯玉婉瞪大了双眼,拼命的摇头:“我是嫡长女,此前在家中一直循规蹈矩,恪守礼仪,怎会做如此不守规矩之事! ” “那不就对了!”柳静颐继续道:“那你被掳,可是你自愿?” 冯玉婉又摇摇头。 “唉……”“所以你向来循规蹈矩,此次被掳又非你之愿,所以你有何错?你无错,为何要寻死?” 冯玉婉正要反驳,柳静颐却未给她机会:“你可知道,如果你死了,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更何况你难道不想查出自己究竟被谁所害?” 冯玉婉灰暗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些亮光。她张了张嘴,呢喃道:“可……可我……” “我已经无颜再回到玉京城,玉京城外,我无亲无故,除了被卖到那种地方,还能有什么出路?”冯玉碗小声的哭泣着。 “你可想过通过自己的双手来赚钱?” “据我所知,你们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会做绣活,可愿意用自己的绣活换银两?” “我……可以么?” “冯小娘子,只要内心强大,任谁都无法欺侮你……”柳静颐继续劝说着。“你好好想想,是做一个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嫁从父,一辈子囿于后宅,还是活出自己的人生?” 柳静颐给了她一个提议:“要不这样,你负责做绣活,我负责拿出去卖,卖到的银两我们三七分如何,你七我三。” 冯玉婉怔怔的看着柳静颐,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对于眼前这位小姑娘,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从获救,一直都是这位小姑娘给她诊脉开方子,她以为她是男儿郎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紫苏叫她姑娘,才后知后觉的认出,原来是位女娇娥。 她以为柳静颐是荆子言的侍妾,可看到柳静颐的半张脸,又觉着不可思议,当这小姑娘真的治好了她的失魂症,她才了解,这位姑娘是真的有医术在身上的。男主人看重她,是真的因为她的医术,一来二去,她不勉对这小姑娘产生了钦佩之感。 小院里晒着各种个样的药草,正房中摆着各类的瓶瓶罐罐,药炉上常年熬着各种汤药。这小姑娘在这院子里有绝对的自由。这是让冯玉婉羡慕的,要知道,即便是她未出事之前,她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也不曾活的像柳静颐一般恣意潇洒。 冯玉婉从腕子上脱下一个青玉手镯道:“柳大夫,劳烦你把这镯子拿到当铺,换几两碎银,买一些针线和布料回来。” 柳静颐没有接,而是吩咐紫苏:“紫苏,你找两个小丫头,明日陪冯小娘子去街上买一些针线和布料回来。”随后她和紫苏把冯玉婉扶到床上:“今日你好生歇着,明日让人陪你把做绣品需要的东西买回来,这些银两,就算是我入股,等你的绣品赚到了银子,记得给我分成。” 安抚好冯玉婉,柳静颐有些意兴阑珊的回到正房中,端坐在书案旁拿起医书苦读。她同情冯玉婉的遭遇,这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无论之前身份多么尊贵,一旦你出事儿, 抛弃你最快的,往往也是你最亲近的人。 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可有时父和夫都靠不住,能靠的也只有自己。所以在医术上她从不敢有一时的懈怠。她时时刻刻告诫自己,不能囿于后宅。 可今日,她手里端着医书,心中想的,确是九年前的事。距离她家破人亡,已经九年了。她隐隐觉着,失踪的镖师,与当年她家中的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玉京城……玉京城……”她离开已经九年了,或许是该回去看看了。 翌日,她早早的来到二院,等着给荆子言请脉。荆子言信步从三院走来,他的日常起居皆已搬到后院,二院正房只作待客用,东厢房作为荆子言的书房。 自从他遇刺恢复后,柳静颐一直给他用方子调理着身子,虽然镖师失踪案让荆子言费了些心神,却也不至于引起旧疾。 “主子,属下想去一趟玉京城。” 此话一出,有些出乎荆子言的意料,他疑惑的问道:“为何?” 柳静颐把昨晚冯玉婉上吊自尽一事说了一遍,并把她二人联合做生意一事说了一下,并继续道:“属下想去冯府探探他们的口风,也想去查一下冯府的上下,属下觉着冯玉婉之事并不简单。” 荆子言淡淡的说道:“如果你担心冯玉婉日后回玉京的处境大可不必,冯家已经对外宣称她遭遇劫匪而亡。她已经是死人了……” “什么……”柳静颐心下 一惊,泪水充盈了眼眶“这……他们就没想过她或许能活着回去呢?” 荆子言微微叹息道:“静颐,冯家大小姐遭遇劫匪一事,玉京城内人尽皆知,那劫匪还给冯家送了要挟信所要赎金,让他们两日内准备十万两银子赎人,否则就撕票!” 这是幼惜从京城传回来的消息。 “这要挟信也是人尽皆知。在世人眼中,被劫匪掳去的人,是什么结果,不必我多说吧。”荆子言沉声说着:“冯玉婉,她回不去了……” “可是这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让她担这恶果……”柳静颐分辨着。 “静颐,你先冷静下来,如今你对冯玉婉的安排,也算妥当,经此一遭,让她自食其力,或许她能活出一个新的人生!” “比起冯玉婉,我们更该注意的是这场绑架的目的……” 柳静颐一愣,不解的问道:“绑票不就是为了赎金么?” 荆子言摇摇头,凝眉看着她,问道:“你见过那个绑匪绑票会把消息传播的人尽皆知?生怕官府找不到他们?” 说着荆子言从书案上拿起两张纸条递给她:“这是散播在京城市井中的纸条……” “这……这是要逼死冯玉婉……”柳静颐脱口而出。 “对!”荆子言赞同的点点头,目光如炬,掷地有声:“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赎金,而是人命!” 昨天夜里,接到幼惜从玉京城中传回的消息,荆子言终于得 出了这一判断。他想到蓝钰此前的供述,他和师弟此前都是银质面具手下,后因为理念不合,蓝钰生了隐退的心思,可师弟还执迷不悟,一直在助纣为虐。 蓝钰只知道这两年,师弟制作的簪子出现在了不同女尸身上,诡异的是那些女尸都是干尸状态。至于这些女尸的身份,他不得而知。 那带血的木簪子,的确是冯玉婉戴过的。所以那绑架冯玉婉之人,与那银质面具脱不了干系。柳静颐能够说服冯玉碗,让她活下来,就是一条重要线索…… “京城之事,自有幼惜盯着,不必你亲自跑一趟。当下你照顾好冯玉婉即可,她是重要的线索……”荆子言缓声吩咐着。 “上次的伤势如何了?” “多谢主子挂怀,属下已痊愈。” “那就好。”荆子言淡淡的说道:“如今玉京城不太平,你功夫又不好,此时去京城太危险!在豫州好生呆着,无事的话便去宣合堂坐诊……” “是”她只能暂时歇下去玉京的心思,随后又问道:“主子,冯玉婉的病情已经大好,让冯玉婉住在荆宅还是把她挪出去?” “这个由你来安排,在玉京她已经死人。”荆子言揉了揉眉心,“你告诉他她要想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只能换个身份……” 因在寿礼中找到前朝珠宝,太子被禁足在府中,无事不得外出。此消息传到豫州,焦震心头一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背后 的歹人,把他和许天暨当了枪使…… “无妨……大不了就给个小鞋穿么……”焦震无奈的宽慰着自己。经此一事,他更不想进京,做个外官,挺好……远离玉京的是非。 第二百二十三章 死亡绣娘 焦震心大量宽,但荆子言却无法释怀。他知道一日查不到这幕后的真凶,一日便无法安宁,此次焦震又被卷入莫名的事件中,恐怕想抽身都难…… 接下来等待焦震的,只能是一个又一个的圈套。但他转念又一想,焦震只是京外的官员,且只提调刑狱事件,并不涉及他们的争斗…… 罢了,他还没有准备好,不急于一时。 荆子言终究没有让柳静颐去玉京,她也就只得听命在豫州行事。但她怎么也不相信,镖师失踪那离殇朔风是主谋。即便是离殇朔风畏罪自尽,荆子言带人端了招摇山上的老巢,那里却早就人去楼空。 蓝钰拜托他们找到自己的师弟,蓝钰说希望自己的师弟能回头是岸。当荆子言听到这个词时,有些诧异,看向蓝钰的神情带了一些玩味。只有误入歧途,才能回头是岸。更让荆子言感到奇怪的是,蓝钰说他和师弟都是银质面具的手下,自己因为理念不合而心生退意。 可从荆子言跟银质面具几次交手来看,那银质面具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怎么会允许蓝钰轻易的功成身退?蓝钰的话一定还有隐瞒,既然蓝钰不想说,他只能先靠自己查。 墨雨查到,那娆芳阁的茵婉姑娘,是一年前来到豫州,父亲是京城正四品的官员,因贪污获罪,家财被没收,家眷被没入教坊司。这茵婉因为得罪了贵人,被教坊司的老鸨卖到了玉京城 外的青楼中。 茵婉辗转来到豫州。幼惜在玉京经过多方打听,这茵婉当初得罪的人是怀亲王世子。这怀亲王世子轩辕弘毅向来与四皇子轩辕修仁走的近。 得知此事,荆子言越发好奇那龙威镖局接下的那份暗镖究竟是何物,竟然不惜让轩辕修仁大费周章的做局…… 稳住冯玉婉是良策。他给冯玉婉做了新的身份,改名云逢春,寓意新的生机,以柳静颐表姐的身份,留在柳静颐身边。 豫州最大的绣房锦绣坊招会做绣工的女娘,柳静颐便把云逢春送到锦绣坊精进技艺。豫州除了花,最有名的便是这丽雅绣。不同于其他绣品的金碧辉煌,丽雅绣隽秀清丽,以绣浓墨重彩的山水画而闻名,亭台楼阁,格调高雅。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寒门小户,都喜欢用丽雅绣做屏风。 锦绣坊就是官方指定的每年进贡绣品的地方。柳静颐把云逢春送入锦绣坊,即便是以后不能留在锦绣坊内,自己做点绣品也能养活自己。为了避免意外,柳静颐给云逢春做了易容,在她额头的鬓角处给她做了一个胎记,美丽的容颜因这胎记显的格外突兀。 云逢春的绣红,在闺阁小姐丽算的上佼佼者,可与这些以绣红为生的绣娘相比,就不够看了。自食其力,虽然说开始艰难了点,可至少能有一份养活自己的技能,不至于沦落风尘。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云冯春适应了锦绣坊 的生活,每日在锦绣坊内与其他绣娘们说说笑笑,她内心的伤痛渐渐淡了…… 进入九月,天气渐渐转凉,一日晚间云逢春想去好姐妹奚三娘房中讨些针线做件厚衣服。进入锦绣坊之前,柳静颐给她买的针线和布料,做成绣品后才卖了五百文。在豫州这地方, 富贵人家只认锦绣坊的绣品,她的绣红看不上。 她拿着仅有的五百文文进入锦绣坊。幸亏在这里包吃包住,无需什么花销,干活每月还能有一百文的工钱。她用仅有的六白文,给最裁了一块儿布料,但无针线,她只能来找奚三娘借。绣坊中的针线,只能做绣品使用,每天绣娘申领的绣线和针都有严格的记录,秀娘们不能私自使用。 只有做完绣品后剩余的丝线,又不够绣新的绣品的绣线才能让绣娘们拿回去。秀娘们就靠着攒这一点一滴剩余的丝线,给自己做件衣衫。 绣娘们攒起的丝线,会在别的秀娘需要时,大方的拿出来借给她。云逢春是在做了绣娘之后,才知道生活的不易,一针一线都需要靠自己赚的。她也明白了柳静颐的不易,所以在天气转凉好,不好意思再劳烦柳静颐为她裁一件厚衣服。 在锦绣坊她与奚三娘关系最好,今日她像往常一样来找她讨针线,敲了几声门,门内没有回应。房间内的灯是亮着的,她又敲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回应。她推门而入,却发现房 间内空无一人。 “奇怪,怎么这个时候出去?”云逢春无奈的摇摇头,见桌子上搁着绣线,正是她想要的颜色。“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云逢春拿起绣线,退出房间,关上门。 帷幔后,一双喊着噙着泪水的双眼求助的看着云逢春离开的方向,发不出任何声音…… 翌日,云逢春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吵醒。她匆忙的披衣起身,来到院子中发现绣娘们围在院子的井边,她朝井中望去,发现她们平日打水的水井里,居然浮着一个人头。 锦绣坊的管事去提刑司衙门报官,锦绣坊绣掌金锦秀皱着眉头,厉声呵斥:“都散开,围在这里成何体统,还不快滚回绣房做活去。” 绣娘们四散而去,她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井中的尸体,眉头紧锁。她在这豫州开设这锦绣坊坊已经有二十余年,二十年间什么大风大浪她都见过,女子立足不易,掌家更不易,可她硬是在这波诡云谲的生意场上创出来一条活路,二十年间没有出过差子,今日究竟是谁要置锦绣坊于死地? 到底是绣掌,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她静静的立在庭院中,等待官府的到来…… 焦震和荆子言带着柳静颐跟着管事的步伐来到锦绣坊。焦震命人把尸体从井中捞出,绣掌脸色微微一变,管事也大惊失色,脱口而出:“这居然是奚三娘。” “你们认识这姑娘?”焦震沉声问道。 金锦秀冷 静的说道:“回大人,此女是我锦绣坊的绣娘奚三娘,她是城东奚家茶铺的女儿。” 仵作做了初步验尸,根据尸斑和尸僵来判断,奚三娘死于夜里寅时,身上无其他外伤,初步断定是溺水而亡。 尸体被抬回提刑司做进一步验尸,荆子言则让金锦秀把秀娘们着急在一起,询问奚三娘的情况。 柳静颐则去了奚三娘的房间。一脚踏入奚三娘的房间,柳静颐便心下一震,这房间中浓重的味道,与龙威镖局那暗镖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顺着这味道,柳静颐找到了味道最浓的地方,是在那帷幔后面的一个高柜的之后,这里不仅有浓郁的药味,还有脂粉味。 “这里曾经藏过两个人……”柳静颐在角落中,找到了一小块儿黄色布条,像是从衣服上刮下的。 她命人找来云逢春:“姐姐,你可与这奚三娘相熟?” 见找她的人是柳静颐,云逢春悄悄松了口气,她向来不善言辞,更不愿意与外面的穿着官衣的官员们打交道。“柳大夫,实不相瞒,昨夜我来找过奚三娘讨要绣线,但是她不在房间,我便拿上绣线走了。” “那是几时?” 云逢春歪头想了想:“戌时四刻左右……” “你确定屋子里当时没人?” “对,屋子里灯是亮着的,但房间中没人。” “奚三娘平时用什么脂粉?” 云逢春起身从奚三娘的化妆台上拿起两个脂粉 盒道:“你看都在这儿了。” 柳静颐拿起脂粉分别闻了闻,脸色微微一变,那帷幔后的味道,就是其中一盒胭脂的味道,帷幔后躲着的人,便是奚三娘。 但另一盒胭脂的味道,却异常的难闻,像是其中掺杂了什么东西。虽然在胭脂味道的掩盖下,柳静颐还是分辨出,其中还有极其少量的暗镖盒中的气味。 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见柳静颐拿着那胭脂盒发呆,云逢春笑道:“柳大夫也喜欢这胭脂?这可是奚三娘的宝贝,任谁都不能碰的!” “你说什么?”柳静颐挑眉看着手中的胭脂。 云逢春不解,以为柳静颐也喜欢这胭脂,有些艳羡的说道:“这奚家富贵,能买得起这么贵的胭脂,听说这胭脂需要十两银子一盒呢!” “啪嗒”柳静颐手中的胭脂盒应声掉在地上摔碎了,里面的脂粉散落一地。“怎么会有这么贵的胭脂!” 柳静颐蹲下身,从药箱中拿出工具,小心的收起地上的胭脂,云逢春见状,作势要帮忙,柳静颐却一把将她推开,冷冷的说道:“姐姐,此物不妥,切勿碰触,赶紧去洗手!” “你可知道她是从哪里买到的这胭脂?锦绣坊中还有谁用这种胭脂?”柳静颐边收边问。 第二百三十四章 杨家郎君 云逢春见柳静颐神色凝重,这才隐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她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她向来宝贝这盒胭脂,谁都不能碰。” “其他姐妹有问她从哪儿买的这胭脂,她也从不告诉。”云逢春又凑道她面前低声道:“她怕别人用了同样的胭脂,抢了她的风头。” 柳静颐有些诧异的看着云逢春。 “这丽雅绣是贡品,每年都会定期向朝廷进贡,最近又出了新的料子和花样,绣掌正张罗向朝廷进贡之事。此次下来张罗此事的听说是户部杨侍郎之子,所以绣坊的姑娘们都卯足了劲儿想要让杨郎君注意到自己。” 柳静颐眉头一挑:“杨侍郎之子?” “对,他叫杨佑之。今年刚刚进士及第,被授正六品的织造一职,专司皇家采买进贡适宜。” “我知道她们的心思,希望能被杨佑之看上,带回玉京城,从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云逢春有些悲伤的说着。 听及此,柳静颐气不打一出来:“什么荣华富贵,朝廷正三品的大员之子,他的婚事一定会找门当户对的女子,平头百姓嫁他,做妾么!” “宁为平民妻,不为侯门妾,好好的良家女子,为何要去给人做妾!” 云逢春无奈的展了展身上的衣衫低声道:“这件衣服,是我用你的银两买了布做成绣品卖出去的钱财,加上这一个月在这里做活计,才得了这么一块儿布料,针线只能 每日一点点的节省出来,不够的还要问姐妹们借!” 她顿了顿,怔怔的说着:“这才做成了我身上这件衣衫,其中的艰辛想必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与富家做妾,虽然低人一等,可至少不用做这些繁重的劳动即可衣食无忧……” 柳静颐有些生气:“原来姐姐是这样想的,那既然这样,我这就把姐姐接出来,给姐姐找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去做妾如何!” 听到柳静颐如是说,云逢春一时情急:“不要。” “好妹妹。”云逢春乞求着,有些委屈的说道:“妹妹,那不是我的心声,而是这里的绣娘们的想法。我真的没有这些心思,如今虽然自己赚钱难了些,可好歹不用依赖别人,真的挺好的!” “唉……”柳静颐叹声道:“姐姐我知道你昔日里也是娇养着,自己赚钱这条路虽然艰难了些,可只有这条路,才能真正活成自己。不受规矩世俗的约束……” 云逢春连连点头,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说道:“那日我在绣坊后门看到有一小厮给三娘一个物件,但并未看清是什么!” “小厮?什么小厮?” “我记得那小厮是杨郎君身边的人。” “杨佑之?他的人怎么会与奚三娘有联系?” “这……”云逢春支支吾吾的,看了看左右无人再压低了声音道:“那杨佑之来看贡品时,看到院子里的绣娘,见到三娘的绣红,随口夸了一句绣红精湛 ,甚是喜欢。” 云逢春又环顾了左右,确定无人后才继续小声道:“这事儿传出去,是要坏了别人名声的……” 柳静颐反驳道:“眼下奚三娘的命都没了,难道还没有那虚无缥缈的名声重要?” 云逢春犹豫了一下,迟疑的说道:“后来我在绣掌的门外,听到杨郎君向绣掌所要奚三娘的事儿……” 柳静颐有些不解:“虽说你们在这里做工,却并不卖身,所以绣娘门都是良籍,即便是他要想纳了她,也需要找奚三娘商量……” “唉……”云逢春叹息道:“谁说不是,当时绣掌也是这么回绝的杨郎君,说奚三娘并未卖身,她的婚事她做不了主,让杨郎君去找三娘的爹娘……” 与云逢春的一席话,让柳静颐有了一些警觉,这杨佑之明知道自己的婚事无法做主,却又公然的撩拨其他女子。如果是贱籍或者青楼女子也就罢了,可非要撩拨良籍女子。 出自平民百姓家的良籍女子,纳入府中为良妾,不像贱籍妾室主母可随意发卖,当家主母可随意发卖贱妾,却不能随意处置良妾和贵妾,家中有良妾或者贵妾,便没有哪家的千金小姐愿意嫁入。 柳静颐蹙眉,嘱咐云逢春万事小心,拿了药箱走出奚三娘的绣房。回到提刑司,柳静颐把所有线索告知焦震和荆子言。云逢春给到的线索,荆子言在其他绣娘那里也得到了相关的答案。 杨佑之看上奚 三娘,锦绣坊的绣娘们。荆子言比柳静颐知道的更多的一点是,奚三娘已经与那杨佑之私会,并无媒媾和。 柳静颐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大人,主子,属下觉着,那杨佑之似乎是故意告知别人他看上了奚三娘。” “故意?”焦震大手一挥,像是听到了一件新奇的事情:“柳大夫你是不了解男人,像这种富家子弟,调戏良家妇女是常有的事儿。勾栏瓦舍更能彰显他们的身份。女子的名节,他们才不会在意!” “告诉他人,有不少姑娘上赶着贴上来,是他借机彰显自己的时候,何乐而不为!”焦震不以为意。 焦震说的也有道理,仵作的验尸单说奚三娘的确溺水而亡,身上无外伤,结论是失足落水。 柳静颐去井边查看过,那井边的确只有奚三娘留下的脂粉味,并未其他味道,说明当时的确只有奚三娘自己在井边。可她总觉着这其中有些说不上的怪异,她看过锦绣坊所有绣娘们的绣品,奚三娘的绣红顶多算中上,并算不上顶尖的。 可为何杨佑之偏偏夸赞这奚三娘?论相貌,奚三娘的相貌在这群绣娘里并不出众,可以说奚三娘站在绣娘群中,是泯然众矣的存在,就这么一个人,怎么就入了杨佑之的眼?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焦震只看到了杨佑之身上富家子弟的恶习,但荆子言却想到了这其中的症结。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怎么就入了杨佑之的眼…… “静颐,你回宅里去查掺入胭脂盒中的东西。”荆子言沉声吩咐着。 “大人,在下去一趟奚家茶铺”他又恳请焦震:“只是需要烦请大人去会一会那杨织造,或许那杨织造会推诿,大人找他身边的小厮问清原委即可。” 焦震点头:“师爷所虑吉是,这杨佑之是杨侍郎的独子,今年又刚刚进士及第,前程似锦,必然不会愿意牵扯到这桩官司中,找那小厮问一问即可。” 回到荆宅中,柳静颐便潜心研究脂粉盒中的东西,弄清掺入其中的东西,也就能浓情龙威镖局的暗镖之事。 她记得,当时离殇朔风说这是太子的镖。她想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私下里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奚家茶铺在城东靠近城门的位置,说是茶铺,不过是用推车推着的一个茶摊,过路人口渴了,坐下来喝口茶,歇歇脚,一碗茶两文钱。他们家住在城东利事坊的一个小巷子里,每天奚老爹拉着推车进程做生意,靠着这微博的收入,奚家也在商贾云集的利事坊攒了一个两开带院子的临街房子。 奚家老两口育有一双儿女。他们在后院又给女儿建了一间女儿房。虽然家庭不富裕,可也能自给自足,从那女儿房来看,老两口对女儿还不错。 荆子言到奚家,奚家正在张罗丧事。荆子言说明来意,听到是官家的人,奚老爹扑通跪在地上:“ 官人请您一定给小女做主,她是被人害的呀!” 荆子言心下一震,把奚老爹扶起,缓声道:“老人家快快请起,我来就是想了解内情的,如果您的女儿真的是被人暗害的,官府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难为奚老爹,五十多岁的人,天天早起贪黑就为了儿女能过上好日子,可无奈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待奚老爹情绪平静下来,荆子言才轻声问:“老人家,您为何说她是被人害的?” “唉……”奚老爹恨恨的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我家姑娘兴致冲冲的跑回来,说什么杨郎君看上她,要娶她,她还拿回来两个金元宝,几副珠钗,说是那杨公子给她的聘礼。” 提起此事,奚老爹气不打一处来,悲痛欲绝:“这哪是娶妻,分明是纳妾,无三书六礼,无媒妁之言,一气之下,我把她锁在家里,打听到那杨郎君的住址,把那些东西还了回去。” “那时我听人说了才知道,那什么杨郎君,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这样的人家怎么会跟我们这种人家结亲!可偏偏,我把东西还回去第二天,那杨郎君亲自送来两箱子金银珠宝,说看上了我家姑娘,扬言要聘我家姑娘去做妾。” “杨家的排场极大,引得左邻右舍都出来观看。我们虽然是小门小户,可也是正经人家,怎么舍得姑娘去做妾,可那杨郎君居然说……说……他已经与我家姑娘有了肌肤之亲… …”奚老爹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此时已经泪如雨下。荆子言内心有些触动,他一定心疼极了自己的女儿。 “当时人很多人都在看热闹,我女儿的名声算是毁了……万般无奈之下,我本想答应,可我这老妻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女儿去做妾,宁可让女儿去死,也不想女儿去受别人的搓磨。” 荆子言疑惑的看着奚老爹,从他进门,就未见过奚老爹的妻子。此时从房间里传出来一声令人毛孔直立的凄厉哭声:“我的儿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凄厉的喊声,便是奚老爹的老妻。据奚老爹所说,那日杨郎君说奚三娘已经与他有肌肤之亲时,老妻受了刺激,醒来后神志不清,嚷嚷着要掐死女儿。 奚老爹心疼女儿,把女儿又放回了锦绣坊。“可我女儿的名声也毁了,如果不嫁给他,还会有什么人娶她……” 此行径可谓卑劣至极,坏了女子的名节,让女子无路可走,只能嫁给他…… “老人家,你可知道奚三娘从哪里买胭脂?” “这……我们家小门小户,很少用这玩意儿,一年里也就过新元时才买一盒。”这个问题,让奚老爹有些挠头,他向来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早出晚归,怎么有心思关注女儿的胭脂。 “妹妹是在我们街巷头上的那家胭脂铺买胭脂。”一直在奚老爹身旁照顾他的奚家长子开口道。 荆子言好整以暇的看着奚家长子:“那奚三娘最近可有什么反常?” 男子摇摇头,有些气愤的说道:“最大的反常就是那杨郎君,他哄的我妹妹自甘堕落,那种门户的人家,哪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高攀的起的。”他一拂袖,继续愤慨的说道:“我们家虽然是平民百姓小门小户,虽然日子过的艰难,却也没有到卖儿卖女的程度。” 接着他又补充:“爹爹为了妹妹以后出嫁后能被人高看一眼,还把妹妹送去了锦绣坊。那金绣掌虽是女子,却能将诺大的绣坊经营的有声有色,是女子 的楷模。把妹妹送到那里去学习,对她以后的前程有好处。” 荆子言心下了然。离开奚家又去了胭脂铺问了情况,那奚三娘的确一年才买一盒胭脂。那掺了东西的胭脂并非出自这个胭脂铺。他又回到锦绣坊见金锦绣。虽是绣娘,可她身上并无半点绣娘柔媚娇气之色,而是有些英姿飒爽,气魄更是不输男儿郎。 即便发生了如此恶性事件,金锦绣全无慌乱之色,对内安抚坊内绣娘,并请高僧做法,给奚三娘超度;对外尽可能降低此事给绣坊带来的影响。 绣坊的生意说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金锦绣索性下令先关门几日,让绣娘们先各自回家。她自己则守着诺大的绣坊。见荆子言到来,金锦绣不疾不徐的朝荆子言福身行礼:“见过官人。” 荆子言拱手还礼:“金绣掌,在下今日前来,是想问关于杨织造的事情。” 提起他,金锦绣也是一脸的疑惑,沉声道:“杨织造是八月下旬来到豫州,今年是头一年负责丽雅绣的贡品一事。当他来绣坊选品时,目光却一直在绣娘们身上流连,那目光像是在找人……” “找人?”荆子言有些诧异。 金锦秀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确定的点点头:“的确是在找人。” 荆子言瞳孔震颤,急急的问道:“他与奚三娘此前可认识?” “从未见过……”金锦绣认真的回答。 荆子言紧接着:“奚三娘与杨佑之在一 起后,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金锦秀冥思苦想,秀眉冷凝,良久才沉声道:“按理说无媒媾和,理应避人才是。毕竟这些姑娘是良籍女子,向来注重名声。可他们却行事张扬,那杨佑之的小厮更是隔三差五的就给奚三娘给奚三娘送东西,像是……像是……” “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似的……”荆子言顺着金锦绣的话说了出来。 这一点,就连金锦秀也大为不解。绣坊中出了这种事,很容易被别人指指点点。这些她忍了也就忍了。可奚三娘的后半生一直未有个着落,她替三娘着急。既然两人之事已经人尽皆知,那杨佑之也该尽快把人接走,正经给个名分才是。 可自从奚三娘回到锦绣坊,杨佑之反而不着急了,只顾着二人私会。今日一起去听曲儿,明日一起去看灯……但就是不提让奚三娘过门之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金锦绣有些婉惜:“时间长了,大家都看出来那杨织造不过是在玩弄三娘的感情,那样的人家,又怎么会以诚相待?” “可惜三娘被杨织造哄的五迷三道,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事事顺从,就在死前还一脸期待的与我们说,杨织造要给她做生辰……”说着,金锦绣红了眼睛,她怨恨奚三娘不争气,看不清杨佑之在玩弄她的感情,更怨恨女子在世,本就艰难,这些权贵却还要变着法子的欺侮他们…… 回到宅 中时,已是酉时。荆子言有些饥肠辘辘,元谨早已备好晚膳,就等荆子言回宅。看着丰盛的晚膳,荆子言心中感慨良多,再也无人陪他用膳了。 看着元谨面露喜色的等着荆子言,他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主子,这道莲藕排骨汤是冯小娘子亲自下厨熬的,最是滋补,您赶紧尝尝。” 他虽然在荆子言身边不长,却与幼惜是老相识。从幼惜那儿得知,荆子言这么多年对柴若雪情根深种,从未纳过妾室。如今柴若雪已逝,荆子言身边少了知冷知热的人,虽说身边有柳静颐照顾着,可这姑娘是被毁容的,且对荆子言……一言难尽。 元谨很难把柳静颐与姑娘二字联系在一起。整日侍弄药草,从未给荆子言送过点心吃食,也未送过一针一线,元谨甚至怀疑柳静颐未长女儿心思,她身边那紫苏更是一个德性,从未在主子身上花过半点心思。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冯小娘子,虽说遭遇悲惨了一些,却也是良家女子出身,哪怕在主子身边做个妾室,也好过主子如今无人侍奉。 “主子,要不奴婢去请冯小娘子过来,让她陪您用个晚膳?”元谨希望能把冯玉碗与荆子言凑在一起。更难得是,这冯玉婉对主子也有心思……元谨想的美滋滋,却被荆子言破了一盆冷水。 只听荆子言寒声道:“不必了,以后冯小娘子送来的吃食,一律不收。”又指着那莲藕 排骨汤道:“这汤你拿去喝了吧。” “主子,这冯小娘子也是好意……” “元谨,冯玉婉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为她卖命?” 元谨一怔,急忙跪下:“主子明察,奴婢不敢收冯小娘子的东西,只是奴婢觉着主子身边少了个知冷知热的人,那冯小娘子应是个会照顾人的,所以奴婢才多了个心思。主子明鉴。” “这么说,那冯玉婉的确给你送过东西?” 元谨刚要辩解,又听荆子言冷冷的说道:“你转告冯玉婉,与其把心思花在我身上,不如多研究下绣红,多想想被掳之前有哪些不妥之处,帮我尽快破案才是上上策。” 元谨低头应下。 “元谨……”荆子言又斥道:“做好自己的事儿,不该管的事,不要多事,去把静颐叫来,听着不许节外生枝……” 柳静颐提取了脂粉中的东西,分析出用材,正把那脂粉用在竹鼠身上,这一下午,她已经给竹鼠用了三次脂粉,脸色凝重…… “静姑娘,主子让您过去一趟”元谨垮着脸,很是难看。 柳静颐见元谨这一脸的愁容,谨慎的问道:“元大哥,你被主子骂了?” 元谨点点头。元谨跟柳静颐诉了一顿苦,提醒道:“主子现在心情不加,你去了小心点。” 约莫着柳静颐用完晚膳,柳静颐才来到二院书房。“主子”她小心翼翼的拱手行礼,偷偷观察荆子言的神色,生怕他的火气被撒在自己身 上,“属下有发现……” “哦?”荆子言面上一喜,急切的说道:“快说来听听。” “主子,属下发现那胭脂中的东西能让动物上瘾……”柳静颐把今日的在竹鼠身上的发现告诉他:“自第一此食用了胭脂后,竹鼠两个时辰后浑身发抖抽搐,却未死亡,但对那旁边的胭脂盒表现出极大的渴望。属下便给竹鼠食用了第二次,第二次服用胭脂后,竹鼠发抖抽搐的症状消失,但此次间隔一个半时辰后,竹鼠再次发生发抖抽搐的行为。” 柳静颐压制住心中的恐惧,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属下再给竹鼠服用了胭脂,发抖抽搐的行为消失……一个时辰后,发抖抽搐行为再次发生,此时胭脂已经用完,那竹鼠的表现极为痛苦,甚至用头去撞关押它的笼子,最终竹鼠自残而亡。” 柳静颐几乎是带着颤音说出了这些话。她只是在竹鼠身上做了实验,但竹鼠的反应已经远远超乎她的意料。她艰难的补充道:“属下不敢拿人做实验,不知道此物用在人身上会是什么反应……” 良久,都未听到荆子言的声音,书房中静的能听到绣花针掉在地上的声音。荆子言被震惊到了。如果此物真的是龙威镖局的暗镖,那这位太子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不知过了多久,荆子言缓缓的开口:“此物可有解药?” “属下只能尽力一试。” 荆子言朝书房外喊了 一声:“墨雨。” 墨雨应声而入,“去查豫州市井所有的胭脂铺,看看有多少胭脂铺在售卖这种胭脂!” 第二百二十六章 被选中的人 “静颐,你去查一下,这盒胭脂奚三娘用了多久……” 这一夜,荆子言睡的并不安稳。迷糊之中,他又来到那片迷雾中,白茫茫的一片,他找不到任何方向。眼前出现了一个凉亭,正要朝那凉亭走去,却从迷雾中冷不丁的射出一支冷箭,像是知道会有剑射出,荆子言下意识的闪躲,那冷箭擦着他的衣衫飞过。 这时柴若雪的声音又响起:“夫君回去,危险……” 他脚步未停,只觉着这场景异常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亭子中间坐着面容冷漠的男子,恶狠狠的盯着他:“弃子而已……弃子而已……” 他头疼欲裂,欲问男子为何要说他是弃子,努力的张了张嘴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他痛苦的挣扎着……像是被什么桎梏着,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他拼命的挣扎,奈何越挣扎桎梏越紧,甚至接近窒息。强烈的恐惧感席卷全身,他奋力挣脱,使劲儿的用头去撞桎梏着他的东西,只听“砰”的一声…… 门外候着的元谨听到响动,急忙入门查看,只见荆子言怔怔的坐在床上,捂着鼻子,血流不止。见状,元谨着急忙慌的为荆子言止血。 晨光已经洒进屋子,已经卯时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梦境格外真实,他却未记住梦中男子的脸。止住血后,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虽说已经进入九月,酷热尚未退去,荆子言却出了一身冷汗 …… “去把静颐找来。” 这梦魇他似乎已经经历过一次,他记起来,是遇刺那一次。梦中的场景让他有些在意,为何那人一直说他是“弃子”? 或许是最近过于疲累,柳静颐难得的睡个安稳觉,还在睡梦中,却被紫苏叫醒:“姑娘,姑娘,快醒醒,主子那边好像有事情找您。” 迷迷糊糊被迫离开床榻的柳静颐,嘟嘟囔囔的从床上起身,任由紫苏把衣服给她套在身上,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柳静颐漫不经心的问:“紫苏,到底什么事这么早把我拉起来……” “姑娘,元大哥过来来请,说主子好像梦魇了……请您过去看一下。” 柳静颐一个激灵,立马清醒,眼神也是一亮,这才着急忙慌的穿好衣服,一把拿上药箱跟着元谨亦步亦趋的来到三院。 荆子言尚未梳洗,只是披衣坐在床榻上,脸色发白,他捂着胸口努力的让心跳缓和下来,思绪停留在那梦魇中。“主子。”柳静颐拱手行礼。 荆子言抬眼,指着一旁的矮凳淡声道:“坐过来,给我把把脉。” 柳静颐并未依言而行,而是跪到荆子言脚下,恭敬的一手拖着他的手腕,一手搭在他的脉门上,片刻柳静颐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主子,您体内为何会有云仙草?” “云仙草?”荆子言面色一紧:“这是何物?” “这药草有镇定止痛的作用,但用量不当容易令人盗汗多梦,心绪不宁 。如果用量过度,还能致幻,令人陷入幻觉而不自知。” “从您的脉象来看,这药草在您体内已经有月余,主子最近夜里是否多梦?” 荆子言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经柳静颐提醒,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陷入歹人的轨迹中。“经你这么一说,这几日的确盗汗多梦,我以为是天气炎热的缘故” 柳静颐摇摇头:“主子,您体内的药量刚刚达到令人盗汗多梦的程度,应是用量极少,积少成多累计所致。” 荆子言接过元谨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此前因梦魇导致的面色发白的脸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的饮食用具已经格外小心,却仍然被有心之人找到可乘之机……他心中盘算着:“应是宅内之人所为!” “静颐,你放手去查,把宅子里的人都彻查一遍!”云仙草是寻常的阵痛药物,寻常药铺都能买到。“还有你自己的院子,彻查你院子中的药材,若是有人盗了你院子中的药草,查出来一律发卖!” 柳静颐看向元谨:“元大哥,麻烦你把主子所有的饮食用具都拿过来,我要一一检查,看看这药草到底是从什么途径进入主子的体内!” “主子,这云仙草并非毒药,只要找到源头断了药,这云仙草的成分就会在体内慢慢消散。”柳静颐谨慎的说着:“主子体内的药量目前尚不能伤及您,只要断了药,这药量还能 帮助主子缓解一些伤痛。” 荆子言在脑海中一幕一幕的回忆着所有可能的细节,并未出现过任何不妥,却在不知不觉中着了别人的道。 “主子体内的药量,应该不是入口所致,入口的量不好控制,多了少了,都不会出现如此平和的效果。主子这下药之人应是用药高手。” 荆子言面上一紧,似笑非笑:“看来这豫州与我是八字不合,来大半年已经被暗害三次。” 他看着柳静颐的眼神,缓和了许多,心中有一丝触动。想不到多年前自己的一念之间买下的孩子,居然能成为他身边护他性命的重要人物。墨雨和寒彻虽然功夫高,可他们只能抵挡明枪,却挡不住暗箭。 “主子,属下给您开一剂安神的方子,当务之急是切断这药的来源。”13岁的柳静颐,比12岁的时候又多了几分沉稳。 荆子言伸出手把柳静颐扶起,温声道:“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柳静颐一愣,随即道:“属下不敢僭越。” 说话间,元谨和紫苏拿着荆子言的日常用具器物走了进来。虽说云仙草无色无味,却遇到酽醋就能变为淡蓝色。 柳静颐让紫苏拿来酽醋,一一洒在衣物器具上,片刻后,荆子言所穿的衣物上都有了淡蓝色的印记。 “这……”元谨惊呼一声:“究竟是什么人要害主子?” 荆子言急忙制止住元谨,示意他小声点。他皱了皱眉头,突然意识 到,如果问题出在衣物上,那么他先下身上的衣服也有问题。 他当即命元谨去成衣铺采买一套全新的衣服。柳静颐拱手认真的说道:“主子,恐怕属下要把您所有的衣物都要检查一遍。” 荆子言点点头,把披在身上的外衫递给柳静颐。她让紫苏多拿一些酽醋来,洒到整件衣衫上。酽醋所及之处,都显示出了淡蓝色。 片刻,原本白色的衣衫全部变成了淡蓝色。柳静颐心下一沉:“主子,要想把衣物全部沾染上云仙草,只有一个办法能做到。” 显然,荆子言也想到了,寒声道:“寒彻,去把负责浆洗衣物的下人拘起来一一审问!” 荆子言脸色极为难看,他知道荆宅外布满了眼色。原本是等着他的死讯,没想到却死讯没等到,他又查出不少东西……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挡了某些人的路。 “哼……居然把手伸到宅子里来了……”他双手攥的死死的,骨节分明,青筋暴起。 在荆子言身边多年,柳静颐自是能感受到荆子言内心的变化。她小心翼翼的宽慰道:“主子稍安,属下这就去查那些下人。” “此事不必你来动手。寒彻就能应付。你去信给幼惜,让她注意京中的最近的变化。” 回到小偏院,冯玉婉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望着一根玉簪子出神。看到那玉簪子,柳静颐只觉的浑身毛孔都立了起来。 她疾步上前,紧抓着云逢春的胳膊紧 张的问道:“姐姐,这簪子你是哪儿来的?” “这是三娘送我的。”云逢云有些狐疑的看着神色紧张的柳静颐,一时没转过弯:“这簪子可有问题?” “她为何要送你簪子?” 云逢春松了一口气:“妹妹有所不知,奚三娘与我居然生辰是同一天,都是乾化九年九月十八日生辰。” 提到此事,她还有些伤感:“我之所以能跟她合得来,也是因为她与我是同一天生辰。妹妹你可知道,遇到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有多难得。” “我们就交换了信物。我给了她一个帕子,她给了我这个簪子。” 柳静颐只觉的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绝非巧合……” “姐姐,这簪子有问题,把这簪子给我。”说着柳静颐就从她手中夺过簪子,又回到三院。元谨已经买来新的衣服,从里到外给荆子言换了一遍。 “主子”柳静颐气喘吁吁的从外面回来,把簪子递给荆子言,并把二人生辰的事情说了一遍。 荆子言响起金锦秀的所说的杨佑之像是在找人的一说。突然他眼前一亮:“奚三娘与云逢春一样,都是被选中的!” “主子,那陇右的干尸,会不会也与此事有关?” 荆子言摇头道:“那两具干尸尚未查出姓谁名谁,无法确定……” “想必大人已经见过杨织造,或许大人从杨织造那里带来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二百二十七章 消失的尸体 焦震的确没有让荆子言失望,杨佑之告诉他,那胭脂的确是他所赠。按照杨佑之所说,他喜欢奚三娘,奚三娘率真不做作的性子,让他怦然心动。 所以他一门心思的想纳她为妾。 杨佑之说,这盒胭脂是时下玉京城中最新流行的东西,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争先恐后的买这种胭脂,以至于一盒难求。他信誓旦旦的说,赠送这昂贵的胭脂,足见他的诚意,他是真心喜欢奚三娘。 焦震见杨佑之诚意满满,心意十足,也就相信了杨佑之的话。可听到荆子言提到胭脂中掺杂的东西时,焦震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眯起双眼:“要么杨佑之隐藏的太好,要么他不知道胭脂中的东西……” 荆子言平心静气的说道:“此时下结论尚早,还请大人派人盯紧那杨织造。” “此事需先去玉京,查那胭脂。” 荆子言并未提云仙草之事。回到荆宅已是午时,寒澈行动很快,已经审出结果,负责浆洗的丫鬟嫣红承认,的确是她在浆洗衣物时,将衣物浸泡入煮好的云仙草水中浸泡。 之所以这么做,是月前有人找到她,在她急需银钱给妹妹治病时,给了她一大笔钱,代价只是让她在浆洗衣物时,先用云仙草浸泡。一开始她也犹豫,但在听说这云仙草对人体并无害时,便应了下来。 找她的人是个驼背的络腮胡子,说话大着舌头,相貌及其丑陋之人。寒澈 已经命人按照嫣红的描述做了画像。看着画像上的人,荆子言脸色阴沉:“此人一定做了易容!” 他勾了勾唇,紧握双拳:“既然想玩,那我就陪你玩!” 荆子言去信给幼惜,让她稍几盒玉京城流行的胭脂过来。他苦笑,自从来到这豫州,几乎就没消停过。 云逢春又掐着时辰,拎着一盒消暑百合汤给荆子言送了过来。见荆子言负手立在廊下,正愁眉不展,缓缓走上前,盈盈一礼:“见过荆郎君”。 “听柳大夫说郎君 近日难以安寝,想必是酷暑所致,小女煮了这百合消暑汤,请郎君品尝。” 荆子言淡淡的说道:“云娘子有心了,在下只是忧心案情,如果云娘子能想起更多线索,助我尽快破案,这效果会比这百合消暑汤好多了。” “在下一向不喜甜食,所以云娘子的盛情,恐怕在下无福消受了”荆子言虽然语气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容许拒绝。随即转身回房,又补充道:“麻烦云娘子回到小偏院时,把静颐叫来!” 云逢春碰了钉子,悻悻而归。在锦绣坊生活一个月,她吃了不少苦头。想到原来锦衣玉食的生活,再想想余生或许只能靠自己讨生活,其中的艰辛她也是只有经历过才真正的体会到。 再三思虑,她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柳静颐说的那条路太遥远,也太艰辛,并不适合她。锦绣坊发生命案,她亲眼看着柳静颐为 了破案绞尽脑汁,与各种药草打交道,格外辛苦。她不想过这种生活。 做了无数次思想斗争,她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她还是想找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哪怕是做妾,也好过吃尽苦头讨生活。 正在侍弄的柳静颐,见云逢春闷闷不乐的从外面走来,有些疑惑,迎上前去:“姐姐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好妹妹,你可知道你家家主的喜好?”云逢春略带羞涩的看着她。只一句话,柳静颐便猜到了云逢春的所思所想,她虽然惊讶,却也理解。 她微微叹气:“姐姐,其实我只是家主买来的一个奴婢,只是因为会些医术,才被主子高看一眼,平日里我只负责为家主诊病,对家主的喜好所知甚少。” “不过”,她话锋一转:“主子这些时日的确为案情忧心,若姐姐能多提供一些线索,帮上家主,或许姐姐所图之事会有转机。” 柳静颐的话术与荆子言如出一辙,这让云逢春有些不愤懑。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她得知家中已经宣布了她的死讯时,她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她没有柳静颐的本事,也不想吃苦,只能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她有自知之明…… 她心中有怨气,如果不是二婶把那算命先生领进门,她也就不会有如此遭遇。她想起算命先生给她批的八字,她记得算命先生拿到她的八字时的样子,突然嚷道:“妹妹 ,我突然相关起来 ,当时那算命先生拿到我的八字时,明明双眼发亮,面露喜色,就像碰到一件极为喜爱的东西。” “可他给我批的命却是天煞孤星,姻缘不顺”她有些激动,紧紧的抓着柳静颐的胳膊。 柳静颐沉下脸色,她猜的没错!“走,妹妹,你陪我去告诉荆郎君” 云逢春兴致勃勃的拉着柳静颐回到二院,正巧碰到张涛来找荆子言,荆子言面色凝重的站在院中,听着张涛所:“奚三娘的尸身丢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人赃并获 见柳静颐和云逢春走来,荆子言目光盯着柳静颐沉声道:“静颐,随我去提刑司衙门” 自始至终,荆子言的目光未在云逢春身上停留。云逢春有心上前告知发现,却也碍于荆子言此时的焦躁。只得悻悻的注视着荆子言和柳静颐匆匆离去。 公务要紧,她还能分得清轻重。 去提刑司衙门的路上,柳静颐把云逢春的发现告知荆子言,忧心道:“主子,属下以为,那算命的道士似是在寻人。” “我已让墨雨去调查这算命道士。如今先去衙门。”荆子言此时异常冷静。 奚三娘刚刚过身,尸体还在提刑司衙门的验尸房,仅仅过来一夜,尸身在提刑司不翼而飞。赶到验尸房时,焦震正铁青着脸,愤怒的盯着放置奚三娘尸身的验尸台,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柳静颐跟着荆子言的脚步来到验尸房,却被一股浓郁的气味呛的咳嗽起来。她用帕子遮掩着鼻子:“主子,偷尸体之人,与奚三娘临终前房中之人应是同一人!他们身上都有浓重的暗镖盒的味道。” 闻言,焦震和荆子言再次来到锦绣坊奚三娘的房间,按照柳静颐的指引,他们找到了帷幕后的柜子。荆子言检查那柜子,柜子里空无一物,无任何异常。 他在脑海中推演当时房中的情形:当时房中的确有另一人,奚三娘听到外面云逢春的敲门声,急忙拉着那人到这帷幕后的柜子后面。 假如此人 是杨织造,如果奚三娘的确跟杨织造有了首尾,且人尽皆知,为何还要避开人?他们到底在躲避什么? 沉思间,柜子底下漏在外面的一条绿色的流苏线绳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他走过去弯下身,想要将那流苏线绳拉出,那线绳不知被什么东宫压着,他并未拉动,他便俯身探寻,却发现那柜子底部似乎有什么东西。 “来人,把柜子反过来。” 衙役们应声而动,当把柜子反过来后,无论是衙役,还是焦震和荆子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这柜子底部,有无数条指甲划痕,有些划痕还带着血迹。 这里有浓浓的暗镖盒中的味道。 荆子言让人把这些痕迹记下,回去与奚三娘的尸身做对比。荆子言拿出那绿色流苏线绳,焦震看着这线绳有些面熟:“这,这线绳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荆子言有些期待看看这焦震:“大人您好好想想,这线绳看起来极为精致,并不像普通的流苏。” 经荆子言提醒,焦震一拍脑门,脸色微变,把荆子言拉到一旁,低声说了一番。 “又是他!” 焦震带着荆子言第二次拜会杨佑之。贡品之事尚未敲定,杨佑之暂居豫州。只是这一次,荆子言带上了柳静颐。 昨日焦震刚刚叨扰过,今日再见,杨佑之有些不胜其烦,却又碍于自己品阶比他低,只能硬着头皮接待。 杨佑之作为户部侍郎之子,也是风流倜傥,相貌堂 堂。年纪轻轻又中了进士,是玉京城中贵族千金们争抢的儿郎。初见杨佑之,荆子言一怔,眼前的杨佑之举止文雅,彬彬有礼,实属不像能在外面惹出风流债的公子哥。 很难将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与强娶民女为妾的纨绔子弟联系起来。可就是这么一位公子哥,却在豫州干出了如此荒唐之事。 寒暄完毕,杨佑之将焦震让进正堂。但刚步入杨佑之的下榻的别居,柳静颐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暗镖盒中的气息,这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胭脂味道。 “哎哟”柳静颐捂着肚子:“主子,属下今晨贪吃,如今有些内急,急需去厕房。” 荆子言嫌弃的看着柳静颐,斥道:“真是丢人现眼,还不滚下去。” 说着又朝杨佑之行礼解释:“此人是在下的属下,向来不守规矩,如今竟丢人丢到大人面前,实属惭愧” “无妨”杨佑之摆摆手,“既然如此,我命人带他下去如厕” 柳静颐小心的跟在小厮身后,趁小厮不注意,将其打晕。柳静颐换上小厮的服装,稍作乔装,柳静颐顺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胭脂味道,来到一个看守森严的小院外面。柳静颐用迷魂散将看守迷晕,进入小院。 小院中放置着一口棺木,尚未封棺,里面躺着的,正是丢失的奚三娘。 棺木前方,是一个祭坛,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祭坛的灵位上,未写奚三娘的名字,而只 写了她的生辰八字。棺木四周用木材围着,棺木中放置了不少木炭。 她浑身汗毛直立:这木炭,能迅速将尸体内的水分蒸发……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情急之下,从腰间拿出发射出信号弹,自己双眼一闭则躺进棺木中…… 在正堂中的荆子言,精神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当听到信号弹的声音时,他未置一词急忙走了出去,扔下茫然的焦震和杨佑之。 只是瞬间,焦震反应过来,紧跟着荆子言的脚步追了出去。荆子言辨别着声音的方向,找到小院中,此时小院已经被杨家下人围了起来。 杨佑之也反应过来,试图阻止荆子言闯入。但区区几个护卫,还阻挡不了荆子言。当荆子言闯进去时,柳静颐已经被杨佑之的护卫堵了嘴巴,反剪双手绑在柱子上。 荆子言解决掉护卫,给柳静颐松了绑。“主子,棺材里是奚三娘!” 焦震忙命衙役把尸体从棺木中抬出,果然,这尸体就是奚三娘。不过此时的奚三娘,已经被画上了精致的妆容,戴上一只精美的镂空金簪。 焦震脸上的焦急瞬间换成了愤怒,一腔怒意喷涌而出,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祭坛,冷冷的看向杨佑之:“杨织造,可否给本官解释一下,提刑司衙门中的尸体,为何会在阁下的别居里?”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事情败漏 提刑司衙门的丢失的尸体,出现在杨佑之的别院中,还被用心的供奉起来,说这不是故意的,谁都不相信。堂而皇之的在杨佑之的别院中供奉尸身,如果杨佑之说他不知情,恐怕连焦震这一关都过不去。 杨佑之迟迟未答声,焦震等的有些不耐烦,道:“如果杨织造想不起来,本官不介意,去提刑司的大堂之上升堂问案。” “仅凭盗窃提刑司衙门中的尸体,本官就能当场将你下狱!”焦震看着他,目光如炬,声色俱厉。 焦震并未吓唬他。《大宸律》明文规定,凡大宸子民,私自偷盗他人尸体者,无论身份皆入刑;若偷盗刑部、大理寺、各级提刑司衙门中的尸体,从重处罚,判徒刑,监守自盗者,加重处罚! 大宸自开国以来,明法正典,凡事依律而行,以法治民,法大于情。守法的思想深入民心。官员们更需要以身作则。 杨佑之摸了摸头上的乌纱帽,他做梦都没想到,此事会如此迅速的败漏。他擦了擦额头的上汗滴,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容禀,下官与三娘情投意合,得知其身亡,一时悲痛欲绝,虽然她尚未入我家门,但下官早已视其为家人,这才从衙门中偷出其尸体,想将她好生安葬。” 荆子言凉声问:“只要查清奚三娘的死因,结案后尸体当会归还奚家,如果杨大人真有心,可与奚家商议,为何要行 偷窃之事?” 杨佑之摸了一把冷汗,拱手道:“师爷有所不知,那奚家父子见我如见仇敌,又怎会允我接出三娘的尸身。” “哦?”荆子言故作深沉道:“既然如此,杨大人想安葬这奚三娘,不知道杨大人会将她安葬在哪里?她尚未进你杨家家门,无法入你杨家祖坟,不知杨大人想将她安葬在何处?” 杨佑之眼神闪躲,咽下一口唾沫:“本官已经看好一块儿风水宝地,将她葬在此处,总好过她日后做个孤魂野鬼?” 焦震似笑非笑,看向荆子言:“照这么说,杨大人的行为其情可悯,其行可原……” “下官不敢,只是下官对三娘一片赤诚,还请大人看在下官一片真心的份上,饶恕下官这一荒唐行径。” “杨大人尚且年轻,一片赤诚,本官也不是如此不通人情之人”焦震笑笑,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杨佑之:“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官念在杨大人一片赤诚的份上,便不予追究了。” “不过,”焦震话峰一转:“但奚三娘的尸身需要送回提刑司衙门,如果杨大人真的念及奚三娘曾经的好,便应按照礼节与奚三娘的父亲商议才是!” “是是是,”杨佑之点头如小鸡啄米:“下官一定与三娘的父亲好生商议。”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来人,将奚三娘的尸身抬回提刑司!” 杨佑之的脸色异常难看,眼睁 睁的看着提刑司的衙役们将奚三娘的尸体抬出去。此时,已经恢复的柳静颐悄悄走到那棺椁旁边,假装好奇的说道:“杨大人对奚三娘真是一往情深,对奚三娘的尸身都如此用心。” “哦?柳大夫,这是如何说?”焦震不解。 “大人,这奚三娘的尸身下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木炭,想必是为了防止尸体发霉吧,还有不少名贵药材,这些药材不仅能防止尸体发霉,还能吸收尸体发出的恶臭,却又保证尸体不腐败。”此言一出,焦震和荆子言都想到了陇右阁楼上的女干尸。 荆子言急忙走到棺椁边探身看去,如柳静颐所说,这棺椁中有大量的木炭和名贵药材。荆子言久病成医,这些药材即便是柳静颐不说,他也认识几样。 “看来,杨大人对奚三娘真是用心良苦。”荆子言讽刺的说道,“别人家入殓都是陪葬金银珠宝,这杨大人入殓陪葬的都是木炭和药材,难不成是害怕奚三娘到了下面会生病受冻?” 杨佑之笑比哭还难看:“这盛夏时节,如果不这样保存尸体,尸体便很快腐烂,下官不忍心三娘尸体有损。” “哦?看来杨大人真是用情至深!”焦震不痛不痒的挖苦道。 杨佑之只能打破门牙和血吞,尴尬的陪笑着。 “既然杨大人对奚三娘用情至深,那杨大人可知道奚三娘临终前留下了遗言?” 杨佑之脸色一变:“遗言,什么遗言?怎 么可能有遗言?我明明……” 杨佑之身后的护卫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杨佑之这才意识到一时失言,急忙捂住了嘴巴。 荆子言冷笑,接上杨佑之的话:“杨大人明明命人翻遍了奚三娘的房间,却未找到任何遗书之类的物品。” 杨佑之心虚的笑了笑:“师爷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命人去翻奚三娘的房间……”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明明杨大人对奚三娘用情至深,这豫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么大人想要奚三娘的遗物,大大方方的去锦绣坊不就行了,为何要偷偷默默的去呢?” 杨佑之看向荆子言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心虚的说道:“师爷在说什么,本官有些听不明白。” “哦?那我就给杨大人说的明白一些,奚三娘在藏身的柜子下面,用带血的指甲,划出了不少划痕,我已经让人将这些划痕拓了下来……” 说着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展示在杨佑之的面前:“杨大人,可认识这个字?” 杨佑之躲躲闪闪,不敢直视,被荆子言逼到躲无可躲后,才无奈的抬眼看向荆子言手中的纸章,那纸张上面赫然写着一个“之”字。 杨佑之顿时如失了主心骨,瘫倒在地上,朝着焦震磕头:“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下官,真的不是下官杀的她,她……她真的是自尽的呀……” “看来关于奚三娘的死,杨大人是知情的……”焦震嫌弃 的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杨佑之。 杨佑之无奈的点点头。“自从她与我好上,便一直催促我去她家中提亲,将她接入府上。可我的婚姻哪是我能做主的,更何况我尚未娶妻,如何能纳妾,在娶妻之前纳妾,以后又会有哪家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 “所以我便一直拖着,她等的有些不耐烦,便威胁我说,如果不尽快将接她入府,给她名分,她便死给我看,说哪怕她做了鬼也不会放过我……” “可我真的没杀她……”杨佑之继续争辩道。 “哦?”柳静颐在一旁有些奇怪的问道:“小人有些好奇,这奚三娘相貌并不初中,绣红也不是锦绣坊最突出的,为何杨大人会看上奚三娘?” “这,有时候缘分到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即便是杨佑之落了下风,可他也是朝廷的正六品官员,审问他也需要有官身之人,焦震和荆子言问他也就罢了,可柳静颐也上来凑热闹,他有些不快。 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那盒胭脂:“杨大人,在下有些不解,您跟奚三娘是因缘际会,还是可以为之?” 看到这胭脂,杨佑之的眼中的震惊之色,未逃过荆子言的双眼。“你……你什么意思?” 荆子言给柳静颐递了个眼神,柳静颐会意,上前一把抓住杨佑之身后的护卫,用手探了探护卫的脉门,冷冷的问道:“敢问这位郎君,钻心噬骨的滋味可好受?” 那护 卫瞳孔震颤,一脸诧异,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 柳静颐并未回答他,而是目光看向他身上的玉佩,微微一笑:“这玉佩水头十足,价值不菲吧?” “这……这是我家主人赐给我的”护卫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我且问你,这钻心噬骨之苦,你几日发作一次?最近一个月可是发作的越来越严重?每次发作服下所谓的解药,便可缓解,但几日之后又会接着发作,且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护卫诧异的点点头。 “追忆,注意自己的身份!”一旁的杨佑之威胁道。 荆子言冷笑:“杨大人好大的威风,用这么下作的法子来控制下属,就不怕遭到反噬?” 柳静颐隔着帕子小心的从被称为追忆的身上撤下玉佩,递到杨佑之面前。杨佑之嫌弃般的别过头。 “看来杨大人也知道这玉佩有问题,都不敢自己闻一闻玉佩上的味道,可比胭脂盒中掺的东西味道大多了。”柳静颐似笑非笑的说着。 第二百三十章 万金散 杨佑之原本漠然的脸上,浮上一丝阴冷的笑意:“你们在说什么,本官听不懂,焦大人平日里就是这样办案的?。” 焦震眯起眼:“既然杨大人听不懂,那烦请杨大人把这玉佩戴在身上。” 听到焦震如是说,柳静颐二话不说就要把那玉佩拿到杨佑之跟前,杨佑之惊慌失措的躲闪着。焦震给张涛递了个眼色,张涛上前一把按住杨佑之,任由柳静颐把那玉佩戴在杨佑之身上。 “不要……不要……”杨佑之激烈的呼喊着。 “主人”眼前的变故令追忆猝不及防,他欲上前搭救,却被荆子言拦住。 杨佑之被张涛按着动不了,只能嘴上求救:“大人,求您把这玉佩接下来。”他语气恳切,甚至戴着一丝哭腔。 杨佑之的态度不像作假。这反而让焦震和荆子言有些错愕,更加确定这玉佩不简单。“杨大人,这玉佩究竟是何物?能让你如此的避之不及……”焦震寒声问道。 “唉……”没想到杨佑之长叹一声,“求大人,把此物拿走,我把知道的全部告诉您……” “只是……”杨佑之顿了顿,犹豫的说道:“只是大人能不能接的下,那就看大人的造化了。” 焦震一惊,斟酌道:“既然我已经被迫入局,成为他人的棋子,那么我也该了解眼下的情况了。” “焦大人,这玉佩上和胭脂盒中被掺入的东西,名为万金散,是一种药,能提神醒脑,对 止痛有奇效。价格昂贵,一钱抵万金,故而得名。” “一钱抵万金?”柳静颐瞠目结舌。 杨佑之有些悲伤的点点头:“此物听说原株极为难得,炼制不易,所以极为昂贵。此物虽是药,却也是毒。一旦沾染,极易容易上瘾,且无解药,用药成瘾后,一旦不按时服用,浑身如钻心尸骨之痛,抽搐不止。” 柳静颐的眼睛瞪的如铜陵一般,脸上写满了惊讶,只觉自己才疏学浅,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她未知的药材。 院子里一片死寂,良久,荆子言才深吸一口气:“这万金散你是从何得到的?” “追忆身上的万金散,并非我所下。” “追忆,你来自己说!” 张涛这才松开追忆,追忆无声的跪在地上,郑重磕头行了个礼:“回焦大人,此物是小人在玉京城的一家青楼中所得,一日小人办差,累的昏昏沉沉的,便去了小人经常去的姝雅阁。小人经常点一位叫简兮的姑娘,她见小人疲惫至极,便拿出一盒药膏,摸到了小人的太阳穴。小人原本昏昏沉沉,顿时只觉一丝清凉入侵,疲惫感一扫而光。” “小人便向简兮讨要了这东西,并……并把此物献给了我家主人。” “原本只是为了提神醒脑,可谁知……”追忆一个七尺男儿,说道此处居然泪如雨下,他胡乱的摸了一把眼泪,抽了一口气:“谁知此随着用的次数越多,对此物的依赖也越大, 从原先的不用只是想想,变成了只要不用就浑身难受,从五日用一次变成五日用两次,再变成三日用一次,现在已经是一日一次。” “如果不用便浑身难受,大人也是如此。可此物甚是昂贵,得到一次,为了用的久一些,大人便想到将贴身之物浸泡了随身携带的法子。这样虽然效果稍微差一些,却也能缓解钻心噬骨之痛。” “药膏用完,你从何处得到新的药膏?”荆子言扬声问道。 “回,回大人,是从简兮处所得。” “为何奚三娘的胭脂中也含有这万金散?” “因……因为我喜欢奚三娘,但是她又不肯就范,这才用了这种法子。”杨佑之心虚的说着。 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那根绿色的流苏线绳,比着那玉佩上的流苏,冷冷的看着追忆道:“你玉佩上的流苏,为何会出现在奚三娘的房间中?” 追忆瞬间瞳孔震颤,惊惧的荆子言手中那根绿色线绳,他没想到会留下痕迹。追忆的眼神明显复杂起来,看向荆子言时眼神开始闪躲。“这……” 荆子言并未给他辩解的机会,而是乘胜追击:“你的玉佩好好的佩戴在你身上,为何这流苏穗子会出现在奚三娘的房间中?” 追忆心虚的看向杨佑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杨佑之收到追忆求助的眼神,头脑一转,替他解围:“是本官让追忆去的。三娘发现了这胭脂中有问题,追着我要解药,可 我哪有解药,她一直纠缠我,本官不胜其烦,便让追忆去警告她。” “本官想,她应是她不堪忍受这钻心噬骨之痛,这才以自尽来解脱自己。” “哦?那为何你这护卫的流苏会与奚三娘在柜子底部划下的之字出现在同一位置?杨大人你可知,这流苏的穗子就在那柜子底下。”荆子言冷冷的看着他。 “杨大人真是至情至圣之人,对奚三娘用情至深,就连她与自己的护卫和搅合在一起也不介意?”焦震挖苦道。 “不。我没有,是我失手杀了她。”追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焦震给张涛递了个眼色,张涛再次上前反剪其双手,让其无力挣脱。“其实奚三娘发现了胭脂中的肮脏后,便赖上了主人,要让主人娶她为平妻,若不允……” 大家正聚精会神的听追忆说着,杨佑之却趁大家不注意,拔下头上束发用的簪子,径直刺入追忆的脖颈,顿时追忆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追忆很快陷入昏迷…… 焦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幸亏柳静颐眼疾手快,及时上前用手按住追忆脖颈处的伤口。眼见灭口不成,杨佑之想自尽,却被荆子言及时拦下。 “来人,将这分别押入大牢!”焦震冷冷的吩咐着。 杨佑之毕竟是官身,要想治其罪,也要先上奏朝廷,彻查原委,夺其官身。回到提刑司衙门,荆子言朝焦震拱手行礼,面色沉重,谨慎 的说道:“大人,恐怕杨佑之并未说实话,他的所说,有几处矛盾的地方,不合常理。” 焦震表示赞同,他有些忧心忡忡,实在想不通,杨佑之为何要把追忆灭口。“唉,师爷,想不到这豫州的水儿如此深。” 荆子言轻轻摇摇头,“大人,不是豫州的水深,而是玉京城已经起风了,玉京城的风或许已经刮到了豫州。” “无论如何,这奚三娘死亡案已经真凶已经查明,我们也可以向奚老爹交代了。”焦震自我安慰着。“只是希望牵扯出来的事情,不要过于离奇……” 焦震似乎已经习惯接受这些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案子。他只希望拔出的泥不要伤及到他。 回到荆宅已过午时,荆子言吩咐柳静颐务必找到万金散的配方和解药。如果龙威镖局给太子送的暗镖真的是万金散,那这位太子…… 荆子言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此时的荆子言迫切希望幼惜尽快将玉京城流行的胭脂送过来。要想查清杨佑之的目的,就必须从这胭脂入手。 杨佑之为何会选中奚三娘?他注意到棺椁前只写着奚三娘生辰的灵位。他压根不相信杨佑之对奚三娘用情至深那套说辞,但至少杨佑之给外界留下了一副情深似海的印象。 荆子言冷笑,这样的人,口口生生说自己喜欢她,却又怕先娶了她,没有高门贵女愿意嫁给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用情至深?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 。 更令他在意的是,奚三娘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一个正六品的官员大费周章?还有追忆所说的奚三娘赖上杨佑之的话,似乎奚三娘似乎在威胁杨佑之,那么杨佑之的把柄又是什么? “静颐”荆子言朝外面喊着。 元谨应声而入:“主子,静姑娘已经回了小便院。” “让她来见我。” 忙碌了一上午,还差点在那小院丢了性命,柳静颐回到小院一头扎进被子里,她只想好生睡一觉。紫苏正在外面整理药材,见元谨走上前,笑吟吟的迎上去:“元大哥怎么来了?” “主子静姑娘过去一趟!” 柳静颐不情不愿的被紫苏从床上拉起来,让紫苏给她拎着药箱,一同来到二院书房。 “主子。” “今日在杨佑之的别居可有受伤?” “谢主子挂怀,属下无碍。” 荆子言从桌上的钱箱中拿出两张一千的银票递给柳静颐:“拿去买点药材,给自己补补身子。” “属下不敢领赏。”荆子言的赏赐一次比一次多,让柳静颐觉着有些惶恐不安。 “静颐,这案子你居功甚伟,若非你发现这胭脂中的问题,恐怕我也发现不了这其中的关窍,这是你应得。” 他又沉声对紫苏道:“照顾好你家姑娘,缺什么直接找元谨。” “属下不敢,这都是属下份内之事。”柳静颐诚惶诚恐的说道。 “静颐,这案子依然棘手,你可知道其中的问题。”荆子言话峰一转。 柳静 颐看着负手而立的荆子言,郑重的回答:“属下知道,是这万金散。主子是怀疑,有人用这万金散来做不法勾当!” “不是怀疑,是肯定!” “所以静颐,你无论如何要调制出解药,否则,一旦此物大面积流行,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百三十一章 雁过留痕 带着一万两银票,柳静颐回到自己的小偏院。 回到自己的房间,柳静颐嘱咐紫苏明日把这银票到柜坊中兑开,兑成一张五千两,五张五千两的银票。她嘱咐紫苏把新买的宅子重新修葺一番,这一套她不打算出租,而是另作他用。 听到案子破了,云逢春格外激动,不顾天色已晚,来柳静颐房中想听破案过程。她真心与奚三娘交好,如今她枉死,听到凶手已被关入大牢,她自是替她高兴。 只是柳静颐并未让她如愿:“姐姐,这凶手虽然已经落网,但尚未审问,等审问后我再跟姐姐细说。” “那妹妹,既然案子破了,荆家主可有空闲了?荆家主这些日子整日忙碌,人都憔悴了,我想明日给荆家主炖只鸡补补。” 柳静颐狐疑的看着云逢春,不懂其意。 “只是……”云逢春面露难色,羞于启齿:“只是一只鸡要两百文,我身上已经没有余钱……” 柳静颐恍然大悟,有些无奈,但还是嘱咐紫苏让她明日叫人买只乌鸡带回来。柳静颐有些失望,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她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而已。 “姐姐放心,我会安排好,那我就等着姐姐的手艺了。”柳静颐笑盈盈的说着。 送走云逢春,柳静颐脸上的笑意消失,“紫苏,有件事需要你去办。“她压低声音道:”你按照苏明绪提供的花楼地址, 想办法去打探一下他的妻女的情况。看看这些银子够不够将他们母女赎出来。” 杏林药草因为易合散,在当地已经颇有名气,当地的权贵富商都在家中常备一瓶,主打不留疤痕。这一段时日,杏林药草已经有结余。听苏明续说,杏林药草店面已经扩好,易合散在那些被寻回的镖师口口相传的传播下,声名远播,不少习武之人慕名前来购买易合散。于是自从六月以来,药铺的生意终于有了起色,七月之后,已经每月能有二十两的盈余。 对柳静颐来说足够了,如此便能保证她不受银钱短缺之苦。苏明绪的确是经商之才,短短大半年,药铺已经有声有色。赎出他的妻女,能让他对柳静颐更加死心塌地。她还拜托赵氏师兄弟暗中查找苏明绪被卖掉的儿子的下落。 柳静颐祈祷着一万两银票,能让她把苏明绪的妻女赎回来。他的女儿只有十四岁,尚未及笄,一般青楼会等女子及笄后再接客,可也有花楼十四岁,甚至十三岁就逼着楼里的姑娘接客。 不能再等了! 这些琐事,就交由紫苏处理。这几日,她接下了调制解药的任务,可想要调制解药,就需要知道这万金散的配方,只能翻医书,可她连日来翻遍了身边的医书,都未找到相关的记载。 她有些焦躁,有气无力的说着:“紫苏,明日随我去书局逛逛。” 柳静颐的眼下蒙上了一层乌青 ,这是睡眠不足所致。紫苏看在眼中有些心疼:“姑娘先好生休息,这解药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些日子以来姑娘都没睡好,精神也比前些日子差了许多。姑娘先好好休息吧。” 柳静颐点点头,任由紫苏将她扶上床。 她思绪混乱,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就如一团乱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由失踪的镖师所引起。尚未找到的失踪的镖师,宏远镖局的镖靶,以及龙威镖局的暗镖。奚三娘的生辰与云逢春是同一天,她们都带着出自同一人手中的簪子,如果说一切是巧合,那这巧合未免太明显了一些…… 迷糊间,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片药田。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孩童,傻傻的站在药田边上,目力所及郁郁葱葱。药田边上有一栋精致的小房子,一个白胡子老人搬着一株开着火红花朵的药草从屋子里出来,那白胡子老人见到她并不意外,亲切的朝她打招呼:“宜儿,过来过来,今日我教你认识这株药草。” 孩童连蹦带跳的来到老人面前,撒娇道:“师傅,这是什么花呀?开的这么艳丽?” 老人淡淡一笑,殷切的叮嘱:“这叫百般娇,是药,也是毒。切记不可轻易碰触,如果用药不当,一辈子就会毁了。” 孩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远处走来一位黑衣小公子,举止老成的朝老人行了礼,开心的说道:“师傅,这株百般娇终于盛开了,恭喜师傅 ,贺喜师傅。” 老人原本笑吟吟的脸上瞬间拉下来。“此物是药也是毒,你和老三一定切记不可轻易碰触。我知你一心研究药理,可哪些东西该碰,哪些东西不该碰,你需谨记,否则休怪师傅翻脸无情!” “师傅,你别生师兄的气”孩童奶声奶气的劝着老人。 老人抱起孩童径自回屋,屋门被关上,黑衣小公子被无情的关在了门外…… “姑娘醒醒……姑娘醒醒……”还沉浸在梦魇中的柳静颐,听到远处有人呼喊她,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艰难的睁开眼睛,是紫苏在呼唤她。 此时的她已经泪流满面。她惊诧的从床上坐起,回忆着梦中的情形,轻声问:“紫苏,现在几时了?” 紫苏满眼心疼的给她擦了擦眼泪,叹声道:“姑娘又梦魇了,如今已是辰时,家主已经去提刑司点卯,他派人过来吩咐让姑娘去提刑司大牢给一个叫什么追忆的人看诊。” “已是辰时!”柳静颐一惊,想不到已经睡过头了。她向来睡眠很浅,每日不到卯时便醒,今日却睡到了辰时,让紫苏着实跟着担心了一把。 “姑娘可是身子不爽利,不如姑娘给自己开个方子,奴婢去给您副药煎了。” 柳静颐微微一笑,摇摇头,“不必。只是连日翻书有些倦怠而已,更何况医者不自医。” 梦中的情形历历在目,想到那老者,她泪流满面。她微微叹了口气,梦境终究是梦 境。如今只能先执着于眼下。而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追忆。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大约知道了这万金散究竟是由何物炼制而成。 古籍《万金方》中的记载,只是这《万金方》早已失传。幼时,师傅的书房中有《万金方》的摹本,她也是囫囵吞枣的看了一遍,并不知其义。如今也只能去书局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淘到这本古籍。 荆子言陪着焦震审问杨佑之,奈何杨佑之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他是朝廷命官,即便是焦震连夜写了折子,上凑朝廷,却也只能判他一个盗窃尸体罪,并不足以对他严惩。 可无论是焦震和荆子言,都知道,杨佑之突然发疯当着正五品大员的面刺杀凶手,这并不寻常。可这也足以说明,杨佑之当时已经没有其他选择,焦震和荆子言的确打了杨佑之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也好,直接切断杨佑之与背后之人的联系,或许就有了机会。 追忆被关入大牢后一直未醒。焦震有意识的将二人分别关押。柳静颐并吃早膳,她让紫苏去了柜坊,自己则拎着药箱去了提刑司大牢。 昨日幸亏救治及时,追忆捡了一条性命,只是尚处在昏迷中。突然处于昏迷中的追忆,浑身抽搐起来,恰好赶到的柳静颐,上前给他把脉,发现他是瘾症发作。 “主子,需找人帮助他的双手双脚,防止他出现自伤行为。”荆子言点头,吩咐 狱卒依言行事。 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追忆,联想起梦中的情形,柳静颐心中有了一丝推断。她需要亲自去一趟岭南。柳静颐忍不住看向追忆对面的大牢,那里关押着额,正是杨佑之。 她满身戾气的走过去,没好气的说道:“杨大人,好歹他是你的贴身护卫,害他至此,你于心何忍!” 杨佑之白了一眼柳静颐,冷哼一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说过了,他身上的毒,并非我所下,相反,拜他所赐,我也得了像他一样的瘾症。” “此物的原株,并非产自我大宸,而是产自南印。极为难得,种之不易,那么请问杨大人,一个小小的青楼歌姬,该怎么得到如此昂贵之物?” 杨佑之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目光,坚挺的双肩肉眼可见的一震。就是这一束光,柳静颐知道,她赌对了。杨佑之迅速遮掩起自己的失态,干咳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雁过留痕”杨佑之的变化,没有逃过荆子言的双眼。他冷冷的看着杨佑之:“看来杨大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好,不急,会有让杨大人掉泪的一天,杨大人就如此确定自己没有留下痕迹?。” 从提刑司大牢中出来,柳静颐把自己的推测告知荆子言:“主子,属下需去一趟岭南,找一株原株,才能确定是否是此物。” “不可,此行风险,你把此物画出,我让风羽风翊去查 。”荆子言想都未想直接拒绝。 “主子,属下亲自去可能会事半功倍。属下是大夫,了解从何去查,属下怀疑,此物已经流入大宸,可能私底下已经大量流入,如果不加以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百三十二章 浮出水面 焦震神情严峻的吩咐狱卒,一定看好杨佑之和追忆。此行虽然杨佑之未吐一字,却让柳静颐确认了一件事。 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问柳静颐她所说的原株是什么,能让杨佑之的深色有明显变化。柳静颐语气颇为坚定:“回大人,此物名为百般娇,但小人目前上不能确定,需去岭南一趟。” 荆子言蹙眉,忧心忡忡的说了一句:“大人, 恐怕此案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查实那暗镖真的是百般娇所炼制,这可是太子的镖,您说太子想要做什么?” 听到此言,焦震大惊失色,不自觉的捂住张大的嘴巴。“这……难道……” “看来杨佑之应该牵扯进了争斗吧。只是不知他站的是哪一方!”荆子言沉声道。 焦震语无伦次的说道:“那……那这案子要不就此结案?反正追忆已承认是他失手杀人,那就推此人出去。杨佑之本官就参他一个盗窃尸体” 荆子言摇摇头:“此时抽身已经不可能,杨佑之已经知道我们发现拿东西的原株,此时如果轻易绕过他,反而让他给背后的主子传递消息,那我们的处境就会很危险。我们只能硬着头皮查下去。只是在查清这一切之前,不能往外泄漏一个字” “否则,大人和我都有性命之忧!”荆子言并非危言耸听。 “大人,在下建议把杨佑之和那追忆秘密关押!” 焦震赞同,吩咐张涛带着心腹将杨佑之和追忆 秘密转移。他们在杨佑之别居的书房中找到了他所说的药膏,药膏被精心的存放在一个精致的白瓷瓶内。 荆子言最终未允许柳静颐去岭南。而是让风翊和风羽二人带着柳静颐所画的植株去了岭南一带。岭南再往南便是南印交界,鱼龙混杂,柳静颐要的植株,便极有可能在这里出现。 其实相比那原株,荆子言更在意的是玉京城,按照杨佑之的说法,此物是从玉京城的青楼传出来。墨雨已经去了玉京城,尚未归,这让荆子言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幼惜托人带回的胭脂终于到了,荆子言让人快马加鞭将胭脂带给柳静颐。柳静颐检查后发现,幼惜传回的三盒胭脂中都不含万金散。 荆子言心底一沉,也就意味着,那玉京城花楼的简兮姑娘不知道是何人的钉子。可这杨佑之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杨佑之究竟是被动入局还是主动入局? 让他更加担忧的是,他们必须加快速度,杨佑之入狱一事很快就会传回京城,一旦京城来人捞他,他们就没了主动权。 入夜,墨雨如血人般潜回荆宅。“主子,属下回来了。” 墨雨拖着严重受损的身体,倒在荆子言的书房外。他受了严重的内伤,身上多处箭伤,幸好他身上随身携带着柳静颐给的保命丸,在受了严重内伤时,服用一颗,能迅速止住五脏六腑的出血,留住性命。 荆子言脸色一遍,吩 咐人将墨雨挪到郊外的小院子中,让柳静颐前去给他疗伤,他和元谨以及影卫负责处理尾巴。 柳静颐迅速给他诊脉,虽然受伤严重,但还有救。柳静颐迅速给他清理伤口,并当机立断切开他的胸腔,找到出血的脏器,止血缝合,随后缝好其胸腔。 荆子言领着影卫们等在院子中,静静等着柳静颐给墨雨疗伤。当柳静颐再直起身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柳静颐直起身,探了探他的脉息,已经趋于平稳。 。“主子,墨雨性命无忧。”柳静颐推门而出,见在院中负手而立的荆子言,上前拱手行礼,郑重其事的说着。 “静颐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荆子言派人在墨雨的厢房外守侯,并让元谨清理好外面的眼线。 荆宅此时并不安全,他不敢让柳静颐回荆宅。民宅一夜间起火而亡的事情,不是没有过。一切当小心为上。 一行人在郊外小院歇息,墨雨带回的尾巴已经处置。许是累及,荆子言一夜无梦。卯时醒来他便急匆匆来到墨雨的厢房,墨雨尚未醒,但呼吸均匀。荆子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让人将早膳摆在书房,匆匆用了两口,便思索起眼前的乱麻。 墨雨的功夫极高,轻易难有人伤他。这次居然能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背后之人势力之大,可想而知。 辰时,柳静颐给荆子言请平安脉时,小厮来报,说墨雨已经醒了。荆子言带着柳 静颐急忙来到墨雨的厢房。 见到荆子言,墨雨才真正觉着自己得救了。他艰难的从床上起身,被荆子言阻止。“主子,属下一时不慎,着了别人的道。” “不急,既然回来了,就安全了,接下来好生养伤。你将查到的情况一一告知我。”荆子言和声说着。 原来,墨雨调查冯家时,发现云逢春所说的算命先生,在玉京城中大张旗鼓的算命,是为了找人。墨雨查到,云逢春去京郊上香的那日,当朝内阁大学士秦稷的嫡女原本也要去上香,可不知为何,大学士的女儿临了改了行程,并未去上香。巧合的是,内阁大学士的嫡女与云逢春的生辰是同一天。 “主子,属下在内阁大学士宅子外蹲了几天,发现的确有人在暗中靠近秦稷的女儿,但都被秦稷发觉,从而被处理掉。” “奚三娘、云逢春,秦家嫡女都是同一天生辰。”荆子言心中推演着其中的可能性。 “你可找到那算命先生?” 墨雨摇摇头:“主子,这也是令属下感到奇怪的地方,那算命先生给不少人达官贵人算过命,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没了踪迹。” “他最后一次出现在玉京城西的娘娘庙中,属下前去探查,却在娘娘庙中遇到了埋伏。”墨雨喘了口粗气,有气无力的说着。 “埋伏你的,是一群什么人?” “是黑衣人,那些人的招式,属下觉着有些眼熟,有点像此前与属下交 过手的银质面具的路数。属下拼死杀出重围,这才留了一条性命!” 荆子言心底升起一丝寒意,这案子所牵扯到的人,已经不是焦震所能兜住的。或许也只能到这儿,不能再往里深究。 “主子,属下还得知如今不少达达官贵人家中在高价聘请大夫,像是家中有人得了瘾症……” “瘾症?”荆子言脸色一变,紧忙问道:“你可知道症状?” 墨雨摇摇头,那些大夫们都嘴巴紧的狠,没有一个泄漏病人的具体症状。 “那户部杨侍郎家中呢?” 墨雨摇摇头,有些不解“杨侍郎家中一切正常,并未请大夫。他家的公子刚刚进士及第,前途似锦,又怎么得瘾症?” 墨雨带回来的消息可谓及时雨,怪不得能引来大批追兵。即便墨雨功夫再高,可双拳难敌四手。 瘾症,杨佑之,奚三娘……京中的瘾症究究竟与杨佑之有何关系,杨佑之为何要杀追忆,还有这奚三娘…… 荆子言一时理不清头绪,只是叮嘱道:“墨雨只能先委屈一下去积阳山中养伤,等伤好后回来,接下来只管好生养伤,无需执行任务。” 说罢,荆子言走出墨雨房间,留下柳静颐和紫苏。柳静颐拱手朝墨雨行礼:“墨雨大哥,辛苦了。” 墨雨微微一笑:“静颐客气,此番多亏了有你的保命丸,我才拣回一条性命。”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崭新的木质面具递给柳静颐:“这是玉 京城有名的工匠坊一品匠的手艺,你戴上试试。” “墨雨大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柳静颐想都不想便拒绝道。 “静颐,你脸上的面具已经戴了许久,也该换了。这东西是木质的,值不了几个钱。”墨雨眼角带笑,嘴角的笑意压不住。自从他知道了主子的意思,他便有意无意的与静颐拉近距离,虽然柳静颐容貌被毁,但他并不排斥。 “来,紫苏,给你家姑娘换上。” 柳静颐虽然身边有个丫鬟服侍,但本质上还是荆子言买来的奴婢,相较于墨雨的地位,柳静颐的地位稍逊一等,紫苏则更逊一等。 墨雨的话,紫苏不敢质疑,从墨雨手中接过面具,便要解下柳静颐脸上的面具,当紫苏把面具凑到柳静颐脸前时,柳静颐突然脸色一变,一把夺过面具闻了闻,寒声道:“墨雨大哥,这面具你是从何而来?” 墨雨一愣,笑道:“一品匠,这是一品匠的手艺。这一品匠在玉京城声名远播,不少兵士会去那里打一些短刀。” “兵营里的武器不都是朝廷派发的?为何兵士会去那里打兵刃?” “朝廷的确派发兵刃武器,但一些小兵子为了防身,也会自己打一些短刃。” 柳静颐只觉着浑身发麻,拿上面具破门而出,“主子,主子”荆子言已经去了提刑司衙门。“紫苏,你留下来照顾墨雨大哥,我去提刑司衙门。” 见到荆子言,柳静颐匆 忙将自己的发现告知荆子言。荆子言立即派人去了奚三娘家中,他则与焦震来到秘密关押杨佑之的地方。 乱麻终于解开,终于一切即将浮出水面。 第二百三十三章 结案未完 再见到杨佑之时,杨佑之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他没想到焦震他们会这么快又来找他。 “杨织造,你可想好了,你若供出你的上司,还能保你满门,可若执意负隅顽抗,你所做之事,可是夷三族的死罪,你可担不起……”焦震神色凝重的劝说着杨佑之。 杨佑之不屑的看了看焦震,冷笑:“焦大人,你不必危言耸听,我不过犯了盗窃尸体罪,此罪即便是传回京都,最多官降三级,罚俸三年。” “可若说是祸乱兵营,图谋不轨呢?”见杨佑之冥顽不灵,焦怎怒骂道。 杨佑之一愣,眼神快速闪过一丝慌乱:“焦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白瓷瓶,递到杨佑之的眼前,沉声道:“杨大人不会不认识此物吧,一钱抵万金的万金散,此物从奚三娘的兄长处所得。” “这装万金散所用的白瓷瓶,是定窑所出,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巧合的是,这套瓷瓶是定窑的贡品,根本不是她们一个寻常百姓家能接触的到的,在您杨大人的别居,我们发现了十数瓶一模一样的白瓷瓶。”荆子言冷冷的解释着。 “碰巧她的兄长在军中服役,她的兄长奚大朗说此物是奚三娘赠与他,让他分给军中兄弟使用。”荆子言的目光阴冷,让他心头一颤。“这瓶万金散,是你故意让奚三娘送给他的兄长的。” “我一直想不明白奚三娘 究竟有何价值,让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去接近她。”荆子言看着神色已经有了些许慌张的杨佑之,提高了声调:“你故意接近奚三娘,原因就是因为奚三娘的兄长在军中当差,你的目的是让此物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军中传播!” 此言一出,杨佑之的神色越发慌乱,但也只能强装镇定,昂着的头颅终于低下,不再看荆子言一言。 杨佑之明显的慌乱,让荆子言断定他的推论都是正确的。他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不过,可能要让杨大人失望了,因奚三娘告知奚大郎此物昂贵,奚大郎平日里舍不得使用,只有在受了重伤时,才拿出来用一次,因而尚未成瘾。也因为昂贵,未舍得分与军中兄弟。因此豫州军营未乱!” 听闻此言,杨佑之一直坚挺的身躯明显一震,像是受到很大刺激,不由自主的说着:“这……这怎么可能,这可是上好的止痛提神之物,军营里易受伤,他怎会不分给军中兄弟……” “这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荆子言寒声怒斥:“你们是想借此物让豫州大营兵力失去战斗力……”荆子言呵斥道。 只是杨佑之就像听不到荆子言的问话,只是不停的呢喃着:“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都嘱咐过的,怎么可能……” 焦震和荆子言面面相觑,皆是一身冷汗,多亏奚大郎的一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杨大人,如今证据 确凿,供出你的主子,或许还能保住你家人的性命”焦震寒声说道。 杨佑之像是受到很大刺激一般,听不清焦震的问话,突然癫狂大喊:“我明明按照计划行事的,怎么会这样……” 荆子言一把揪住杨佑之的脖领,双眼猩红:“说,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杨佑之双眼如铜铃般紧紧的盯着荆子言,突然莫名的一阵狂笑,接着便彻底失去理智,癫狂起来:“我成功了……我下毒了……”他抬起胳膊有气无力的指了指焦震又指了指荆子言:“你们都中毒了……” “哈哈哈哈……” 杨佑之突发癫狂,荆子言只能将其打晕,让柳静颐给他把脉。片刻后,柳静颐摇着头对荆子言道:“主子,杨佑之因受了极其严重的刺激导致心智受损,即便醒来,也有可能神志不清……” “属下只能先用针护住他的心脉,至于神志能否清醒,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诊治才能有效果……” “知道了,静颐你尽力护住他的性命,至于其他的,不必强求!”荆子言淡淡的说了一句。 说罢,他和焦震便出了秘密关押杨佑之的地牢。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问出了自己的不解:“师爷,为何不让柳大夫治好杨佑之,他可能是此案的关键……” “大人,如今此物并未在豫州军营流行,豫州军营无恙,仅凭这一瓶万金散以及奚三娘的证词 ,并不能断定杨佑之的目的是霍乱军营,一个盗窃尸体罪,并不能让杨佑之受到惩罚,反而会给大人招来麻烦。” “更何况,此物有阵痛之效,杨佑之完全可以辩称因为此物效果甚好,他喜爱奚三娘,所以爱屋及乌,赏赐一瓶给他哥哥使用也无不妥!” “大人,仅凭这些,定不了杨佑之的霍乱军营之罪!”荆子言郑重的解释。 “可我们不是从杨佑之家中搜出十数瓶万金散,那些不是物证?” “听说此物已经在玉京城的权贵之中颇为流行,杨佑之如果辩称这些都是其自己使用,也无不妥。” 听完荆子言的解释,焦震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贸然上奏,不仅不能治罪杨佑之,反而会打草惊蛇。 “那师爷,此案该如何了解?”焦震越来越觉着荆子言是他的福星,不仅脑子好使,还能审时度势,分析利弊,对荆子言的信任也就更增加了几分。 “大人,还请上一封奏折,务必在奏折中为杨佑之惋惜,力陈他是万金散的受害者,心爱之人也因受不了万金散的折磨而自尽,杨大人心痛至极,才做出了衙门盗尸的举动,如今他已深受其害,神志不清。大人要竭尽全力让圣人相信这万金散是害人之物。”荆子言拱手行礼,郑重的拜托道。 看着荆子言郑重其事的样子,焦震笑了笑:“师爷果然深谋远虑……” “大人 ,当务之急,是要杜绝万金散的进一步扩散和流传,至于这背后谋划之人,我们还需细细查证”不同于焦震的轻松,荆子言的神色少有的严峻。 荆子言未说出的话是,既然背后之人已经将黑手伸到豫州,那玉京城的守备兵力,或许已经遭到毒手。趁着尚未形成气候,当务之急是朝廷拿出雷霆手段杜绝此物…… “大人,您需尽快知会刺史府,让刺史府知会豫州军营,彻查此物”荆子言攥紧的双拳指节泛白。焦震或许尚未嗅到其中的危险,但荆子言已经嗅到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奚三娘的案子结了,但并不代表案情就此完结…… 给杨佑之施完针后,柳静颐便回到了荆宅,紫苏尚未从郊外小院回来,她的小偏院里只有云逢春一人。就连柳静颐也知道,奚三娘的案子就算了解了,背后的算计,她不想去深究,太累。 连夜抢救墨雨,她睡眠不足,此时她只想一头扎进被子里,好好的睡一觉。从玉京城来的杨佑之,让她想起了玉京,离开玉京城已经九年了,印象中玉京城的样子不知道有了哪些变化。 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回到玉京,调查那让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她忘不了那场熊熊大火,爹爹、阿娘、哥哥都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这是她九年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来自玉京城的官家人,看到这位来自玉京城的官家之人,她就想 起她被害的家人,她们家的灭门惨案居然被以意外失火结案…… 她疯狂的想知道玉京城官场的一切,所以她想尽全力救回杨佑之,可荆子言却说保住性命即可…… “柳大夫……柳大夫……”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柳静颐被吵醒了,不情不愿的从床上艰难的爬起来,汲着鞋子打开门,是云逢春。已过午时,云逢春做了酸酪。 她笑盈盈的看着柳静颐,眼神中充满了试探:“柳大夫,案子可破了?荆家主可有回来?” 柳静颐有些无力的笑笑:“我并未同主子一起,所以主子此刻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看着眼前的眼神发痴、面带羞涩的云逢春,柳静颐默默的叹了口气:“云姐姐,想来你不想走我给你安排的路了” 云逢春双眼一红:“柳大夫,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我自小娇生惯养,从未吃得苦,如今要自己过活,却发现根本养活不了自己,女子在世,终究还是要嫁人的。” 柳静颐忍不住的翻了翻白眼:“自己挣钱讨生活不好么,为何非要囿于那一方后宅,同样都是女子,锦绣坊的金娘子多么潇洒自在?” “你和金娘子都是有大才的人,自己讨生活或许并不难,可我……”云逢春幽怨的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柳静颐最看不得女子做作的态度,奈何她是案子的重要线索,需要保护好她。她只能耐着性子叹气:“姐姐既然想 在主子身上花心思,这酸酪不如就给主子送一碗过去……” 云逢春顿时喜笑颜开,兴高采烈的朝柳静颐行礼后闪出柳静颐的房间,还差点撞到从外面回来的紫苏。 待云逢春走远,紫苏才压低声音道:“姑娘,墨雨大哥已经安置在积阳山内。” “好”柳静颐眼眸深邃的看向云逢春消失的方向:“紫苏,记下云逢春的生辰,如果我猜的没错,玉京城内,有人在寻找这个日子出生的女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活路 案子虽然了结,但荆子言心中却窝着一把火。索性衙门里已经无事,荆子言便早早的回到宅里。 他径直回到书房,在纸上写出这案子牵扯到的人,整个镖师案中,豫州林家居然去了江州,与太子轩辕修翳关系匪浅;那些未找到的镖师去了哪里?离殇朔风背后的人究竟是谁?那份暗镖的接镖人如果真的是太子,那么太子究竟药这类似万金散的东西欲做何用?以及生辰在同一天的奚三娘和云逢春,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但问及杨佑之,他只是一口咬定对奚三娘情根深种,并未问出其他有效线索,奚三娘、云逢春,还有内阁大学士秦稷的女儿,都是同一天出生,那消失的道士又去了何方。他隐约觉着,这几起案子的根源在玉京城。 玉京城啊…… 荆子言陷入沉思,从杨佑之的表现来看,这背后之人欲借万金散来祸乱军营,所图甚大,可轩辕修翳已经是太子,正经的储君,为何还要做这种不轨之事? 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些线索,没有确凿证据,他不能轻易示人,只能暗中查探。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一连串的案子,已经事涉皇权之争。 “主子,属下需去一趟北州。”柳静颐刚刚从地牢中回来,直奔荆子言的书房。 “哦?为何?”荆子言略带不解的问道。 她在尝试炼制万金散的解药。只是印象中这万金散之毒,就连师傅也无能 为力。她能做的,只是尽力而为,这几日只要不办差,她就窝在房间中默写《万金方》。她找遍书局,也未找到这本古籍,连临摹本都未曾找到,无奈之下,她只能按照幼时囫囵吞枣的记忆,默写出来。 但幼时一些看不懂的古方,此时终于能理解,她也学到了不少此前未接触过的药材,为她精进医术提供了不小的帮助。在这《万金方》中记载有两味药能够克制百般娇的瘾性,但生长在极寒之地,大宸境内的极寒之地,就是北州。 柳静颐定定的解释:“去采药,炼制万金散的解药,有两味贵重药材,生长在极寒之地,属下想了想,大宸境内,极寒之地只有北州。” 听到是万金散的解药,荆子言沉思片刻:“此事必须你亲自去不可?你将植株画出,我派人去寻不行?” 柳静颐轻轻摇摇头:“主子,这两味药与另外两味药极易混淆,且属下也只是从书上得知,并未真正见过此物的植株,交由他人,万一采错,容易误了大事。” 荆子言沉思片刻,沉声道:“罢了,既如此你亲自跑一趟,带上紫苏和紫苑,她虽然已经成为影卫,为主子办差也是影卫的职责。” “主子,人多更容易引人注意,且紫苏的武功保护属下绰绰有余,属下虽然武功不高,但属下会医术,危急之下可用针自保。”柳静颐有些俏皮的说道。 “对了,主子那杨佑 之现下已经稳定,不会有性命之忧,若神志恢复尚需持续诊治。” “保住性命即可,至于神志么,就让他神志不清的活下去吧,这样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大人已经拟了奏折,上奏杨佑之的遭遇,想必不日,杨家人便会派人来豫州将人接回。” “那属下去准备启程北州事宜。” 出门间,正碰上端着一碗酸酪走来的云逢春,云逢春朝她福身行礼,柳静颐还礼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离开书房。 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活法,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 只要云逢春不作恶,行后宅里的隐私之事,她便不与干涉。送吃食、送香囊绣品这种常见的争宠行为,也能调剂一下主子的生活情趣,她只当看不见罢了。 去北州,柳静颐还有一件让她挂念的事情,顺便一起办了。 云逢春面带羞涩的朝荆子言福身行礼:“小女见过家主,蒙家主所救,小女才拣回一条性命,小女愿侍奉家主左右,供家主驱使。” 只是荆子言有些不解风情,皱着眉头道:“救你的不是我,是静颐,要谢感谢静颐即可,更何况,如你所见,我身边不缺侍奉之人。若云娘子无路可去,锦绣坊的案子已经了结,云娘子可回锦绣坊。” 云逢春脸色一变,直接跪在地上,从衣袖中抽出帕子擦了擦泪水:“小女在家中也是娇生惯养,实在受不住锦绣坊的苦楚,求 家主怜惜,小女不求名分,只求能侍奉家主身边。” 此时梨花带雨的云逢春,芊弱的身型更显楚楚动人,可看在荆子言眼中,却只有惺惺作态。他有些不耐烦:“如果你强行留在荆宅,那就签个身契,留下来做侍奉丫头,身家性命皆掌握在主子手中,荆宅不留无用之人。要么就按照静颐的安排,回到锦绣坊,刚开始是苦了些,但胜在自由,命运由自己掌控。” 荆子言的一席话,彻底击碎了云逢春的春梦。他用三言两语便关上了来到他身边的大门。正堂中静的出奇,只剩下几声低低的抽泣声。 “云娘子,您还是回小便院吧,主子今日累了一天,也乏了。”元谨出言打破寂静,上前欲扶起云逢春。 云逢春倔强的推开元谨,匍匐到荆子言的脚下,抓住起衣衫,哀求道:“小女愿意成为对您有用之人,只求您给小女一条生路。” 荆子言不为所动,冷冷的说道:“既然你自愿为我所用,那就签身契,一切听我安排!” 云逢春认命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元谨,去取笔墨,写份身契过来。” “主子”元谨替云逢春感到婉惜,好好的自由人不做,非要上赶着给人做奴婢。 只有云逢春自己知道,已经被玷污的她,名声尽毁,在冯家她已经是个死人。京城她已经回不去了,柳静颐给她安排的道路,太难了。锦绣坊外面看着光鲜亮丽,可 姑娘们为了出彩,暗中互相使绊子的事儿不在少数。 她没有依靠,即便是绣好的绣品也无人买。她尝试了,这条路太难走。在她看来,有捷径可走,为何非要选择一条吃苦的道路。 元谨写下契书,活契十年,云逢春心一横,在卖身契上画了押按了手印。云逢春以为,只要签了身契,就能在荆子言身边侍奉,却未曾想,荆子言冷冷的说了一句:“既然成了荆宅的人,那今后行事一切听主子吩咐。以后就叫逐春吧,做了荆宅的奴婢,就不能再在静颐的小便院住了” 他看向元谨,不带一丝温度的吩咐着:“你带她去下人房中安置。” “我说过,荆宅不养闲人,打明日起,你仍然回到锦绣坊学习刺绣技艺,必须把技法练到炉火纯青。” 云逢春的梦被彻底撕碎。不过月余的时日,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从原来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变成了被匪寇欺凌的玩物,再到今日的苟延残喘。她不否认,柳静颐给她找的这条路,是条活路,可她眼睁睁的看着好姐妹身上发生的变故,她真的怕了。 奚三娘有家人,遇害后尚有人给他鸣冤,死后有人给她收尸。她呢,在冯家已经是个死人,无依无靠的她,如果出了什么差池,又有谁会给她收尸呢,逢年过节,又有谁会给她祭奠呢? 她真的怕了,所以她宁可卖身为奴,有这一层关系在,即 便她出了事,主家至少能给她安葬了。 逐春郑重的朝荆子言磕了个头,声音发颤的表着自己的衷心:“奴婢谢主子,奴婢今后生定以主子马首是瞻。” 逐春的消息传到小偏院,柳静颐与紫苏正在收拾行礼,她没想到一时间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逐春沉静的走到柳静颐身边,郑重福身后跪下扣了个头:“奴婢逐春见过静姑娘。主子吩咐奴婢日后去锦绣坊学艺。” “快起来。”柳静颐有些惊讶,这变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一时间她想不出用什么话语来表达她此刻的感受。 她让紫苏扶逐春起来,温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之选,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主子向来待下人和善,好好办差,会有出路的。” 她让紫苏从钱箱中包二两银子,又从头上拔下一支青玉簪插在逐春的头上:“云姐姐,我没有什么可送你的,这点银子你收下日常用,我祝你在你自己挑的这条路上,创出一条活路。” 逐春感激的点了点头:“奴婢谢姑娘赏赐。” 柳静颐有些感慨,她身边的人来来回回也不少,只有紫苏一直陪伴着她,说是丫鬟,更像姐妹。 “姑娘,亏你这么为她着想,她倒好,自愿卖身为奴。姑娘的一番心血终究白费了。”紫苏撅着嘴,不满的发着牢骚。 “紫苏,人各有命,不必强求。”柳静颐淡淡的说着,声音中有无尽的落寞:“我能理解她 ,她无非也是想找个依靠罢了,如同你我,皆是苦命之人,我们都想给自己寻一条活路,她也一样。” 第二百三十五章 偷鸡不成 九月中旬,没有夏日将一切融化的炎热,没有冬日的冰封刺骨的寒凉,正是菊花绽放的时节,亦是膏腴丰满,体硕肥美的螃蟹收获的季节。 玉京城衡阳公主府,衡阳公主轩辕婉遥给京中的权贵之家的千金小姐们下了帖子,邀千金小姐们来府中赏菊品蟹。 衡阳公主府中热闹非凡,京中数的上的权贵门的当家主母,带着自家女儿聚集在公主府中,赏花品茶,如坐针毡的等待着晚上的蟹宴。主母们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家的女儿,生怕自家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 无他,衡阳公主在京城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衡阳公主轩辕婉遥向来与驸马不和人尽皆知,驸马在府中纳娇妾,睡丫鬟,藏美人,养外室,还时不时的眠花宿柳;轩辕婉遥则养面首,逛南风馆,引得无数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夫妻二人主打一个互不干涉…… 家风严谨的京城权贵们,对自家女儿三令五申,不要与衡阳公主有来往,有接触。一个行差踏错,名声尽毁。所以京中的贵族小姐们,对于衡阳公主主打一个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这些,轩辕婉遥其实都知道,但这次她顶着巨大的尴尬,依然把帖子下到了各个权臣的府中。无他,仅仅是因为,她受皇后之命,要给她的太子哥哥争取再争取一个助力。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衡阳公主的下帖,权贵们无法拒绝。所 以各家的千金小姐只能由主母们带着,小心翼翼的来到衡阳公主府。 看着极不自然的主母们,轩辕婉遥轻笑:“各位夫人不必拘礼,为了今日的盛宴,今日衡阳府中的面首已经被挪至别院,驸马今日也不在府上。” 听闻此言,主母们终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千金小姐们的神色也放松了许多。但即便如此,主母们仍旧不放心,让自己的女儿脱离视线。 就这样,主母们尴尬的陪着笑,你一言我一语的如受刑一般,捱到蟹宴。她们想着,只要吃完螃蟹,一切无事,就可以回府。 中秋过后的螃蟹,肥美膏黄,伴着丝竹之声,一众女眷们吃的津津有味,就在一众女眷放松了警惕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接着就传来一阵慌乱的呼喊声:“来人啊,快来人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衡阳公主。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即便是今天带着目的举办的这场宴会,家中的丫鬟皆是训练有素之人,即便遇到不堪之事,也不应如此的慌乱。 顺着声音,衡阳公主走出正堂,发现两个丫鬟面色惨白的跌坐在西厢房门口,其他贵夫人们各怀鬼胎的跟了出去,同样来到西厢房。 这时,丞相窦文胜的夫人窦云氏却突然发现自家的女儿没了踪迹。她忐忑不安的跟着轩辕婉遥来到西厢房外,鼓足勇气进门,门内的景象,却让她大惊失色,想象中的不堪画面倒是没 出现,却发生了比不堪更恶劣的画面。 窦文胜的女儿衣衫完好的躺在床上,胸前大片血渍染红了月白色的裹胸。在距离床的三四步远的地方,身着太子常服的轩辕修翳手中拿着一把带血的尖刀,昏倒在地。 窦云氏两眼一翻,昏倒在丫鬟怀中。 女眷们终究没有见过如此杀人现场,一时间凄厉的现场不绝于耳。 到底是公主,轩辕婉遥硬生生的按下心中的恐惧,厉声道:“来人,迅速进宫禀告父皇。” 终究还是出了意外! 轩辕婉遥今日的目标正是贺家这庶女。应该说是皇后顶上了她。窦文胜身为右相,不愧是千年的老狐狸,从不公开战队,就连他最重视的嫡女,也早早的定下亲事,为了防止皇家从中作梗,未等到及笄便着急的将嫡女嫁了出去。如今待字闺中的,是家中姨娘所生的庶女。 太子的正妃是皇后的兄长,靖国公贺同尘的嫡女,侧妃则是正二品的文渊阁大学士厉昭明之女。但前些日子,厉昭明被贬出京,太子的一方就少了一位文官重臣的助力,所以皇后把目光盯上了右相窦文胜。 轩辕婉遥和轩辕修翳都是皇后所出。轩辕婉遥原本有自己的心上人,可在她及笄的那一年,离琴部王爷离琴宗政向大宸求取嫡公主。离琴部自归顺大宸以来,一直对大宸忠心耿耿,兢兢业业的管理着北境,离琴部的六万雄兵,是守住北境的重要 力量。 所以大宸素有与离琴部联姻的习俗。离琴宗政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在承袭王爵后,便遵循习俗向大宸求取嫡公主,轩辕婉遥不远离京远嫁,可皇后即便是再有不舍,却也以国事为重,以公主的责任为第一要务,劝说轩婉遥远嫁。 轩辕婉遥虽然未嫁的心上人,成亲后,离琴宗政对轩辕婉遥关爱有加,为了缓解她的思乡之情,还为她在离琴部建了一座与她未出嫁前所居的寝宫一模一样的宫殿。渐渐的,她的心被融化了。 但幸福的日子仅仅过了五年,离琴部发生内乱,离琴宗政的堂兄离琴宗时联合北边暹罗国发动叛乱,趁离琴宗政外出巡视之际,设计将离琴宗政谋杀,将离琴宗政和轩辕婉遥的年仅四岁的儿子毒杀,夺了王权,强娶了轩辕婉遥。 消息传到大宸,宸景帝震怒,出兵镇压,将离琴宗时擒拿回京,让离琴宗时与轩辕婉遥和离。宸景帝怜惜轩辕婉遥失了丈夫,没了儿子,还被仇人强娶过,为轩辕婉遥在玉京城修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公主府,让她永远在京居住。 轩辕婉遥作为公主,即便不承担和亲的职责,嫁人也只能与武将联姻,文官们娶公主,那便是断了自己的前程。 轩辕婉遥的心上人恰恰是文官。即便轩辕婉遥是自由身,她知道自己无法如愿与心上人在一起,便整日闷在府中,没了往日的朝气,皇后怜惜女儿 不幸,想为女儿招婿,她把目光放在了新科举子中,一来可以让女儿重拾希望,二来可以为太子积攒人脉。 却未曾想,宸景帝一纸赐婚,将衡阳公主瓷婚给了皇后堂兄庶出的儿子贺远舟。新科举子都是朝廷栋梁,宸景帝舍不得让他们因此断了前程,收到消息后便提前赐婚。 之所以选皇后族中,是因为皇后一族是武将,这贺远舟因为是庶出,平日里在家中备受打压,并不出众,对皇家构不成威胁,不会掀起大的风浪。但贺远舟原本想脱离贺家,出去闯出一条路的,但一纸赐婚,把两个并不相爱的人捆在了一起。 对皇后而言,自己的女儿嫁回自己族中,等于一个好好的资源被浪费了。 轩辕婉遥没想到,自己即便是三嫁,也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顿时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便开启了自暴自弃,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生活。而同样被困住的贺远舟则同样整日里花天酒地。 她无法拒绝皇后的要求,却未曾想,窦文胜的女儿死在了衡阳公主府,而太子还握着那把尖刀…… 偷鸡不成蚀把米! …………………………………………………………………………………………………… 上一次到北州,是去年的十月。柳静颐清晰的记得,刚进入十月,北州就已经被积雪覆盖。不知不觉已经一年过去。 如今尚未进入十月,但北州苦寒,柳静颐吩咐紫 苏带一些厚重的衣服。此去北州,至少月余才能返回。动身前,她谨慎的为荆子言把脉,留下调理身体的方子后,便启程。此去月余,让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荆子言的身体。 一切准备安排妥当后,柳静颐便和紫苏启程去北州。十几日星夜兼程的奔波,到了北州找了客栈住下,却在客栈中碰到一位故人,确切说是去年在北州碰到的人——周言之。 这一次他怀中依然抱着一位美人。柳静颐竖起耳朵听着周言之与那美人在客栈大堂你侬我侬,谈话内容却让柳静颐心惊肉跳:“宝贝,这次多亏了你,才能斩了那雏鹰的翅膀。一会儿回房我一定好好疼你。” 柳静颐不动声色的带着紫苏回到房中,用鹞子给豫州传了信。毕竟她要在北州徘徊几天,她想不急,先去采药,再暗中观察这周言之。 第二日她先和紫苏轻装简从,去雪柘山采药。她也不确定要找的药材是否在雪柘山上,但这极寒之地,也非雪柘山莫属。 雪柘山上多积雪,她知道,越珍贵的药材,往往生长在无人问津的深山老林中。这一行极为危险,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向上爬着,夜里就找个山洞住。却未曾想,在这深山老林中,柳静颐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周言之…… 第二百三十六章 隐山秘事 随着那气味越来越近,柳静颐迅速拉着紫苏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匿起来,睁大眼睛,屏气凝神,一动不动的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紫苏默默的将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剑鞘上,以备随时准备拔剑出鞘。黑夜中的云隐山寒冷异常。白日里,被积雪覆盖的雪山茫茫一片,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如仙境般梦幻迷人。 可到了晚上,皑皑雪山在夜幕下更加庄严肃穆,山中云雾缭绕,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给周边蒙上一丝肃杀之气。 柳静颐有些紧张,只觉着一丝寒凉刺入骨髓,自己的上下牙在不停的打颤,她不自觉的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紫苏觉察到柳静颐的动作,挨着她挤了挤,双眼铜铃般盯着前方。 终于传来阵阵脚步声。在这大山深处,只能弃马而行。 “主人,京中传来消息,圣人已命大理寺调查窦相女儿之死一事。” “大理寺啊……”那被成为主人的人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如此正好,接下来就按计划行事吧。” 柳静颐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大气不敢喘。等确定那气味慢慢变淡,直至消失,柳静颐才长长的输了一口气,她听出了那人的声音,就是周言之。 “姑娘,奴婢去跟上他们……”紫苏小声说着,就要起身冲出去,却被柳静颐一把拦下。 她目光坚定的看着紫苏,摇摇头:“紫苏,此地不宜就留,我们尽早找到 草药,赶回豫州,不要节外生枝。” 这次出来采药,二人专门做了药童装扮,如果有人问及,就说是出来帮师傅采药。如此避免了好些麻烦。 “可那些人似乎在……”紫苏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紫苏,凭你我二人,如果打草惊蛇,可能无法活着走出雪柘山。” “可是姑娘……”紫苏不想错过机会,想继续争取一下。 柳静颐轻叹一声,反问:“紫苏,你说他们为何会出现在雪柘山上?” “啊?为何?”紫苏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会这么问。 柳静颐轻声却不容反驳的解释:“这云隐山是极寒之地,等闲之人不会来此,你我二人从山脚走来,可有遇到行人?可有遇到房舍?” 紫苏有些愣愣的摇摇头。 “这就是了,如果不是有目的的来这云隐山,谁会来这儿?” 紫苏继续摇头。 柳静颐静静的分析:“可从刚刚周言之他们经过时判断,他这一行至少有四人。从他们的言谈来看,他们甚是随意,也就是说他们确定这山中不会有他人。这说明,这山中有他的同伙,将这云隐山清理过,他认为这山中无他人。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紫苏还是一头雾水,茫然的看着她:“奴婢不知……” “唉”柳静颐叹声,语气中带了一丝急迫:“他们刚才所说的,都是朝堂要事。随意议论朝政,是大罪,被别人 听到,一旦被举报就是大罪。谈论此等事一定不会在如此随意的场合,那么只能说明,他们的老巢就在云隐山上,这云隐山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才能让他如此肆无忌惮。” 紫苏这才恍然大悟,脸色大变,磕磕巴巴的问道:“那……那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见机行事” 柳静颐要找的两味药材,一味是阴阳花,一味是千灵芝,都是生长在极寒之地。她们一路走来,并未发现这两味药材的身影。恐怕只有深入云隐山腹地查找。 幸亏二人出门时做了装扮,扮成出门为师傅采药的道童,遇到事情,也能省很多麻烦。这一夜,二人轮流休息,柳静颐睡的极不安稳。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柳静颐伸了个懒腰,见一旁还在倚树而眠的紫苏,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一夜无事。 柳静颐叫醒紫苏,二人收拾好行李,知道这山中可能是那些人的老巢,二人行事更加谨慎,连火都不敢生,饿了只吃些野果果腹。 又经过一天,终于走到云隐山深处的一处山谷。虽然云隐山山顶常年被积雪覆盖,可山谷处却是丛林密布,绿树成荫。在这一山中,居然能体验数九寒天花仙子,阳春三月飘白雪的奇景。 山谷中有一条小溪,顺着小溪拾级而上,柳静颐坐在一个树蹲上,抬眼望去,湛蓝的天空如同被水洗过一般,干净清澈,万里无云。山谷两侧 风景各不同,向阳一处山花烂漫,背阴一处,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真真是半山绿白半山红。 突然,柳静颐拧眉,在那山谷背阴处的山腰上,在积雪覆盖的地方,一株绽开的黑白相间的植株孤零零的开在那绿白相间的山腰上,格外的突兀。 她心下大喜,莫不是这就是《万金方》中所记载的阴阳花?“紫苏,紫苏,你快看。” 柳静颐一边招呼紫苏,一边将那花指给紫苏。顺着柳静颐手指的方向,紫苏也看到了那株独特的植物。紫苏喜上眉梢:“姑娘瞪着,我这就去采下来。” “好。” 紫苏的功夫极高,借着树木的助力,一跃而起,飞到半山腰中。奈何那峭壁上并不好落脚,她一手扒着峭壁,一手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刀,迅速从那花的根部划过,在花株陨落之际,迅速接过花株,飞身而下。 紫苏拿着花株开心的回到柳静颐身边:“姑娘,你看。” 接过花株,柳静颐小心翼翼的查看,触碰,闻它的味道,并采下一瓣花瓣放入嘴里慢慢咀嚼。的确如万金方所记载,这就是那阴阳花。 柳静颐将花放入随身的药袋中,与紫苏正欲离开,却听到山谷中传来一阵轰隆声。警察局长之际,只见向阳一处峭壁上打开了一扇门。 “快,躲起来。”柳静颐瞬间反应过来,拉着紫苏隐入树梢上。 良久从石门中走出两个黑衣人,脸上都戴着银质面具。隐 在树梢上,柳静颐看的清楚。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四下看了看,像是有些不明就里,为何这门会无缘无故的被打开。此时另一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用手指着对面的峭壁,惊慌失措的喊道:“快看,那花不见了。” 两个黑衣人急忙闪进门内…… “紫苏,我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柳静颐小声说道,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在丛林中穿梭。 趁着那二人回洞里的功夫,柳静颐拉着紫苏迅速狂奔。至少要先离开山谷。只是山中气候多变,原本晴朗的天气,却起了大雾。 她们原本对云隐山就不熟悉,在大雾中就彻底失了方向。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再次看到皑皑白雪后,她们才停下来。周边都是皑皑白雪,雾气已经消散,柳静颐这才分辨出来,她们顺着丛林已经飞奔到山顶。 只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她们刚刚停下脚步,身后便传来阵阵脚步声。柳静颐瞪大了眼睛,是一群黑衣人。 为首的银质面具旁边的一人声音极寒:“你们是谁,来此做甚?” “我……我们是来帮师傅采药的小童。” “采药?” 为首的面具突然冷声道:“乱入云隐山者死,这是主人定下的规矩,无需跟她们废话,直接杀了了事!” 柳静颐心下一横,看来此行凶多吉少了。身后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柳静颐给紫苏使了个眼色,紫苏会意 ,二人拉着手,趁他们不注意,飞身越入万丈深渊。 那被成为护法的人未执一词,冷哼一声,放心的而去。谁都知道,下面是万丈深渊,他们曾经派人下去过,只是下去的人,无一人返还。 “姑娘,醒醒,姑娘醒醒……”柳静颐的耳边传来紫苏焦急的呼喊声。她缓缓睁开眼睛,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姑娘,我们没死”紫苏喜极而泣。 柳静颐缓缓的坐起身,这才发现,她们坐在悬崖半山腰的一个悬棺上,向下看去,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她和紫苏飞身而下,挂在了半山腰的一颗小树上,紫苏先醒来,挂在小树时,发现距离这个小树不远的下方,有一口悬棺,紫苏便艰难的带着柳静颐到这悬棺上。 二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柳静颐从衣袖中拿出一瓶易合散,给紫苏上了药,又给自己上了药。随后她看着下面的万丈深渊,小心的倚着峭壁:“紫苏,既然这里有悬棺,那就意味着有路,否则这悬棺是如何挂在这万丈悬崖上的。” 这时,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长鸣,是玄苍!柳静颐嘴角微微一笑,她们有救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巧遇古村 玉京城京郊外的一处小村子里,银质面具朝身后一人递了一个小药瓶阴冷的说道:“此事办的不错,这是两个月的解药,给你们主人拿回去吧。” “小的替主人谢主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接下来我们就坐山观虎斗,不必亲自出手!” “是!告诉你家主人,安稳的呆着,我会找机会把他调入京城。” 太子轩辕修翳上了数十道奏折澄清自己无罪。但却又说不清他为何会出现在厢房中,与窦相的女儿一同关在一起。太子握着的那把尖刀上的血手印,正好与太子的右手掌印吻合…… 太子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窦文胜不断的在圣人面前哭诉,好好的女儿参加了一场宴会,居然命丧黄泉…… 他不敢说太子杀了自己的女儿,只请求宸景帝彻查凶手,还自己女儿一个公道。衡阳公主轩辕婉遥、皇后皆受到连累。 原本皇后想的是让轩辕修翳与窦文胜之女生米煮成熟饭,这样即可将这位位高权重的右相拉入太子的阵营。却未曾想,此事一处,右相便与太子一党成了死敌。 太子咬着牙,恶狠狠的用拳头狠狠的砸着桌子,常年玩鹰,没想到被鹰啄了眼!“不是让你去把老五找来,他怎么还不来?”他阴鸷的看着身旁的总管太监高六,咬牙切齿的问道。 高六小心翼翼的回道:“回主子,奴婢去过五殿下府上,五殿下的下人说,自从禁足以来 ,五殿下整日里疯疯癫癫,如今已经不能识人了” “你说什么!”轩辕修翳一把拿起书案上的砚台,气急败坏的扔了出去。 “去,一定给我彻查,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 被困在悬棺上的柳静颐,看到天空中的玄苍,有些意外,这是那只被荆子言抓住鹞子,训练后用来传递消息,比寻常的信鸽好用。 玄苍找到了她们,并带回了荆子言的消息。信中,荆子言让她安心采药,勿节外生枝,若遇到麻烦持玉牌去当地宣和堂求救。 原来不知不觉,荆子言已经把宣和堂开到了北地。去年北州的雪灾,当地缺医少药,荆子言趁机将宣和堂开到了被州,在当地开义诊,为宣和堂打开了名声。接着从北州往北一直开到北地。 这宣和堂是医馆,也是荆子言的重要消息渠道。只是他从未想过,周言之会出现在北地。 依靠着玄苍指路,柳静颐和紫苏这才发现,万丈深渊的悬崖上有不少悬棺, 她们沿着悬崖上错落的悬棺而下,逐渐降落时。这万丈深渊大雾弥漫,一个不小心便葬身于此。 她们只能根据玄苍的声音来判断悬棺的位置,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挂在脸上冰凉刺骨。她们只能紧紧扒着悬崖,不让自己从悬棺上掉下去。突然,柳静颐眼前一亮。 在不知道下到第 几个悬棺时,柳静颐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抹红色,在这大雾弥漫的地方,这红色格外耀眼。她小心心意义的沿着悬棺靠近,发现一小片大红色就在悬棺的边缘,走近时才发现,是两株火红的灵芝,正是柳静颐要找的千灵芝。 “紫苏,你快过来看。”柳静颐兴奋的招呼紫苏。 紫苏正观察周围的地形,听到柳静颐的声音中有些许兴奋,也紧忙凑过来瞧着,当她看到时,也是双眼放光。“姑娘,真的让我们找到了。” 但那两株灵芝距离悬棺还有一段距离,从悬棺上去够那灵芝,一不小心便会跌落。“姑娘我来。”紫苏小心的踩着悬棺的边上,一只手扒着悬崖,一只手伸手去够那灵芝,却始终够不到。 柳静颐皱着眉头观察了周边地形,又看着天上的玄苍,计上心来。“紫苏,你用短刀朝灵芝扔过去,借短刀之力割下灵芝。”柳静颐声色坚定的吩咐着。 紫苏从悬棺边回来,按照柳静颐的吩咐,寻找着力点,将短刀朝灵芝扔过去。那是用玄铁打造的一把短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短刀碰触到灵芝时,说时迟那时快,灵芝迅速陨落。 “玄苍,快去接着。” 玄苍应声朝灵芝的方向追过去。片刻,叼着灵芝的玄苍从深渊中冲出来,将灵芝叼到柳静颐眼前。“玄苍真棒,回去给你奖赏。” 检查过正是她要找的千灵芝后,柳静颐小心的将灵芝 放到药袋中。玄苍一直拉着柳静颐的袖管作势往下走。柳静颐不解,让玄苍前面带路。 玄苍直接飞身朝深渊中飞去。柳静颐和紫苏对视一眼,运功跳下悬棺,跟着玄苍的方向向下飞去。坠落的速度极快,柳静颐只能借着峭壁控制坠落的速度。一直未有落脚点,正当二人就要支撑不住时,眼前出现一大片冰面。 冰面的另一端,连着一片小岛。柳静颐和紫苏落在水中,沿着冰面小心的来到小岛上。北地苦寒,这小岛常年被积雪覆盖。 小岛外有一界碑,上面写着月影村。她记得曾经在沐王府的藏书阁,在一本府志上看到过关于这月影村的记载。 这里常年积雪,几乎与世隔绝,物资匮乏。虽说受北地州府管辖,但更多是岛上大祭司自治。在这里大祭司拥有绝对的权威,岛上的居民想出岛,必须通过祭司同意。同样,外面的人若擅自闯岛,轻则被逐出岛,重则被当做祭品先给当地的神灵。 柳静颐让玄苍拿着宣和堂的玉牌,去宣和堂求助。这岛虽然远离陆地,却并不隔绝,他们有通往外界的通道。只是这通道只备大祭司他们把持着。 “紫苏,我们现在岛上找地方藏起来,等宣和堂的人来救。”柳静颐一边说,一边拉着紫苏找地方躲藏。 她们在岛上的林子中,找到一个看起来已经被废弃的地窖。柳静颐拉着紫苏藏到这地窖中。却未曾 想,刚藏好,远处就飘来一阵熟悉的气味。柳静颐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周言之…… 那味道越来越近,听脚步声,还有一人。“大祭司请留步,我这就回去派人将这批上好的冰蚕丝运往京城。大祭司放宽心,这玉京城的贵人们都倍加推崇这冰蚕丝,你我二人通力合作,定能财源广进。” 说这话的人,是周言之。 “那一切就仰仗许掌柜……”一丝冰冷的女声响起。 “原来周言之化名与这大祭司做生意。”柳静颐心下想着。在玉隐山上,就听到周言之谈论京城事宜,那时她就心生疑惑,周言之远在北地,为何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如今看来,关窍在他们口中的冰蚕丝上。 入夜,岛上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岛上来了一位大夫。他来问诊,发现岛上有人得了疫症。为了防止传染,需尽快挪出岛上隔离治疗。 听到疫症,岛上的人无人敢碰,这大夫只能传信给城里,调来几个伙计,将病人抬出岛外。 这大夫是便是宣和堂的人。将那病人安置妥当后,大夫留下两名伙计帮忙,让其他伙计熏艾后离开。等到其他人都离开后,这大夫关上门,朝柳静颐恭敬的拱手行礼:“宣和堂掌事安百草见过静姑娘。” 柳静颐这才从容的摘下遮在脸上的黑纱,拱手还礼:“安掌事客气,我此番来此采药,却遇上了麻烦,幸好得安掌事相救。” 安百草 松了一口气:“姑娘无碍便是万幸,家主已经来信告知,吩咐在下一切听静姑娘吩咐。” “好”柳静颐沉声道:“如此,我也不与你客套,那笔墨来,先让玄苍回去送信,安掌事接下来在北地,要调查一条线,关于冰蚕丝买卖的链条,我要知道,那月影村的大祭司究竟与谁在勾结。” “你要记得,他们这条线,不仅仅是条生意线,还是从玉京到北地传递消息的线条。你要查出,这条线上都有哪些人,查出来直接飞信传给家主。” “其次,玉隐山上有一伙贼人,我要你想办法盯着他们,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们与京城有往来,立即传信给家主。” “是,在下这就去办”。安白草不仅武功高超,难的是还会医术,在这苦寒的北地,他的医术救了很多人。 其实他原本是医药世家的子弟,家中世代在太医院当值,也是官宦子弟,生的相貌堂堂,举止彬彬有礼。却因身为太医的父亲卷入后宫争斗,父亲被下狱,家眷被流放到岭南。 他的弟弟在流放的路上深染重疾,他岁会医术,却无药材。是荆子言遇到他们,给他们买了药材,这才保住弟弟一条性命。 所以他便被荆子言收为手下。荆子言给他取名安百草,既来之则安之,为之安。百草寓意医术高超。当荆子言留意到周言之在北州的动向后,便有了在北地开宣和堂的想法,第 一时间便想到了他。 “姑娘多番劳顿,在下已备好房间,还请二位姑娘好生休息。”安百草彬彬有礼的说道。 “多谢安掌事,我二人行李都在客栈,还是回客栈休息,更何况……” 柳静颐要来笔墨,将她所遇之事一一写下,让玄苍传回豫州。又根据她那日在客栈所见,画出了周言之的容貌,递给安百草:“此人是那云隐山窝贼的头目,曾经出现在我们下榻的那间客栈。” 看到画上的人,安百草神情一震,有些惊讶:“这……这是昭明公主之子周文轩,曾经在京城也是颇有名气的贵族子弟,因为驸马涉嫌谋逆而获罪。” 安百草的说辞,与紫苑的说辞相同…… “他……他居然还不安分……”安白草喃喃的说了一句。 第二百三十八章 各方角逐 安百草的异常反应引起了柳静颐的注意。她谨慎的斟酌用词,向他问道:“安掌事可对这周文轩有积怨?” 柳静颐将安百草的思绪唤回,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招呼柳静颐坐下,亲自给她斟上茶,这才重重的的叹息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在下曾经为这位周公子诊过病,无意中瞥见他的右侧小臂上有一个圆形的印记,像是什么标记。” “周言之很在意这印记,轻易不肯示人。那日他见我瞥见后,迅速将那印记遮掩起来,看着我的目光中充满啥杀意。”安百草仔细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周言之的反应,让我确定自己可能不小心窥见了什么不可高人的秘密,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当时的我只能假意什么都未看到,却为时已晚,出了将军府后,我以为自己会遭遇不测,却未曾想平安回到家中。” “这件事情过了一个月后,什么都没发生,我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便放松警惕,却没想到父亲却被卷入后宫争斗,以至于全家获罪,男丁流放岭南,女眷莫入教坊司。” “父亲在太医院领值,向来不站队,不争斗,一直告诫我们不要卷入后宫的争斗中,又怎会听命于后妃,残害皇嗣!” 安百草情绪激动,紧握双拳,一个大男人此时却声泪俱下:“我从未想过,我们时医药世家,从祖上便在 太医院当值,却未曾想就因为我撇了一眼一个印记,就未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我要去杀了他……”安百草怒目而视,越说越激动。 柳静颐神色自若,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淡然的宽慰道:“安掌事稍安勿躁。”她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安百草的手中。 “你可还记得那印记的模样?”柳静颐神色冷清的问道。 安百草摇摇头,“我并未看清那印记的模样。” 柳静颐不禁轻叹一声:“安掌事可还记得周言之为何被流放至此?” 安百草抬眼,不解的望着柳静颐:“当然,周家涉嫌与南番勾结,意图谋逆,被圣人察觉,这才提前下手,避免了一场祸事。此事在玉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安掌事就不觉得奇怪,周言之被流放北地,为何能在云隐山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柳静颐的这句话,点醒了安百草。 “我这就去命人调查云隐山……”安百草有些急不可耐。 “安掌事,记得切勿打草惊蛇,一切消息传回豫州,请家主定夺。”柳静颐声色平静的说着:“放心吧,家主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但是在此之前,还请忍辱负重,那周言之在云隐山的势力之大,不是硬碰硬就能解决的。”柳静颐有些不放心,她担心安百草一怒之下去硬碰硬,打草惊蛇不说,还白白丢了性命。 “记住,命比什么都重要,命在,一切就有希望,命 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最后这句话,柳静颐带上了些许警告和情绪。当他了解安百草的过往后,天然的就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不希望好不容易留下的一条命,被白白葬送掉。 “在下谨遵静姑娘吩咐。”安百草由衷的拱手行礼。 “好了,我们也该回客栈了,我们出门也有五六天了,再不回去,客栈的人该引起怀疑了。麻烦安掌事找两套男装过来,我们换好后便回客栈。”柳静颐缓了声调,客气的拜托道。 “静姑娘客气,在下这就去命人准备。” 二人在宣和堂换上男装,柳静颐去掉易容,重新戴上遮丑的面罩,换上一套矜贵公子的服饰,回到客栈。 客栈里没了晚玉香的味道,周言之已经离开客栈,可这趟云隐山之行,却给柳静颐留下了极大的震撼。 回到客栈的房间中,紫苏长长的输了一口气,一股脑儿的坐在桌旁,像劫后余生般庆幸道:“姑娘太好了,我们居然活着回来了。” “嘘”柳静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小祖宗,小心隔墙有耳。” 紫苏俏皮的吐了个舌头,点点头。 “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事情,办完此事我们尽快离开北地,此地不宜久留。” 从周言之的言语中,柳静颐能推断出玉京城中有事情发生了,想了想,她还是让玄苍传信回去,信上简洁明了只有三个字:玉京城。 此时的玉京 城明面上一片宁静祥和。可太子杀掉窦相之女的传闻却在坊间不胫而走。这几日,各种版本的传闻已经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什么太子轩辕修翳对人家女儿用强,女方不从,太子恼羞成怒愤而杀之……什么太子坏了窦家的女的名节,窦家女不堪收入,自尽以明智…… 偏偏此时轩辕修翳被困在府上,什么窦做不了,只能依靠摔东西来发泄心中的愤怒……事发衡阳公主府,衡阳公主也被牵连其中,无法作为,只靠着中宫皇后为他奔波。 “去,将我凤冠上的大东珠送去窦相府,就说我给他赔罪……”皇后神色憔悴的朝着身边的大宫女青翠说道。事发突然,皇后也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短短几日已经憔悴不堪,却又不得不的强撑着身子收拾烂摊子。 她以为是窦家的女儿誓死不从,被避自尽。为了彰显皇家风范,皇后提出为了女儿家名节着想,不如让她以侧妃的名义,葬入皇家陵园。 这个时候,皇后想的居然还是把窦文胜捆绑在太子身边。虽然死的是庶女,但窦文胜却并未因嫡庶之别,亏待这个女儿。如今女儿枉死,他只想让女儿安息,不想连尸首都成为他人利用的对象。 所以当他看到皇后的大宫女带来的珍珠时,顿时大怒,直接拒绝了皇后的提议。接着又进宫哭诉:“陛下,老臣无能,护不住女儿。如今女儿枉 死,老臣别无他求,只求陛下能彻查小女死因,还小女一个公道。” 太子和窦家之女独处一室,最终殒命,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太子风流,女方誓死不从,以死明志。无论是皇家还是窦家的其他人,都希望窦相能息事宁人。 可他们都低谷了窦相的爱女心切。即便是庶女,也是人,也是他窦文胜的女儿,容不得他人作贱。他不希望女儿白死…… 窦相贵在勤政殿外,一个接着一个磕着响头,让坐在殿中的宸景帝坐立不安,但他又不好直接发作,毕竟此事是他的儿子不占理,又暗骂皇后偷鸡不成蚀把米,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用到前朝,现在好了,惹了事端却又自己处理不了,还不是扔个他来收拾烂摊子…… 良久,李丁口从殿中缓缓走出,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亲自扶起窦文胜,小心的劝说道:“窦相爷,陛下已经着大理寺彻查令千金之死一事,还请窦相回府耐心等待消息……” 窦文胜一听,非但没起身,反而头磕的越来越频繁,殿中的宸景帝隔着窗子看着台阶下的窦文胜,觉着他不是在磕头,而是用锤子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心上。 只能台阶下传来窦文胜的嚎啕哭喊声:“陛下,小女死的冤枉,大理寺如今却连小女的死因都未查清。老臣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不敢有任何差错,就请陛下看在老臣这么多年忠心 耿耿的份上,着人查清小女的死因……” 宸景帝眉头跳了几下,只觉着两只太阳穴突突发涨…… “来人,传旨大理寺,让大理寺务必十日内破案,否则提头来见……”宸景帝阴狠的说完,一拂袖,去了琳皇贵妃的寝宫。 整个皇宫里,如今只有无子的琳皇贵妃这里,是一片静土…… 大理寺卿陶庸一个头两个大,这案子是显而易见的,那尖刀就插在窦相女儿的胸前,死因是显而易见的,不过如坊间传闻般窦家女儿不从太子,以死明智。 一边是太子极力的为自己开拓,说自己未杀人,可那刀把儿上的血手印却与太子的手印吻合;一边是窦相勤政殿外不断的为自己的女儿喊冤。 他满腔的怨愤:“此事窦心知肚明,窦相即便再心有不甘,从长计议便是,为何非要将此事拉到明面上,与太子撕破脸,拖着那么多人下水!” 此事查,那就是得罪太子,不查就是抗旨。所以这案子怎么查,成了问题。他只能一拖再拖,还未想到办法,那边催促的圣旨便到了大理寺……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奇特印记 陶庸如今是大理寺卿,正三品秩。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都有两把刷子在身上。即便是查案能力有待商榷,可审时度势,洞悉朝局的本领却深入骨髓。 就像如今这事儿,明摆着宸景帝想护下太子,所以这案子还能怎么查,他只能暗骂窦相不识好歹。 其实,不是窦相不识好歹,而是他对这朝局过于熟悉。他即便已经位列宰辅,也只是这朝局中的一枚棋子,被执棋之人按着下在合适的位置,半点不由己。 以前也就罢了,可若卷入这波诡云谲的夺嫡之争中,若胜了,以后可能功高震主;若败了,则死无葬身之地。若只有他一人也就罢了,可他还有家眷,若他一人身死能保家族安稳,那他也认。 可如今的情形,恐怕他已无独善其身的可能,稍有不慎,全族尽毁。他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抽身。他深知如果轻易离去,宸景帝必然对他不放心。 他深知此局是皇后所设,为的就是把相府与太子绑在一起。可宸景帝的态度,对太子似乎并不满意。他不想窦家卷入其中,只能借着女儿身死一事,与太子一族划清界限。 只有他不断的为女儿喊冤,宸景帝才会觉着他不知好歹,对他才能越放心。窦氏一族才能平稳的渡过权力交接期。 他把心爱的嫡女嫁给了一个新科进士,那人并不出彩,不冒头,不引人注意,更不会因为是三甲而引起宸景帝注意 ,能给女儿一个安稳的人生。 他早已看透,像他们这种钟鸣鼎食之家,若再与其他权贵联姻,一定会引起宸景帝的猜忌。早早的把女儿嫁给一个平庸之人,至少能护住女儿一生平安。那新科进士,依靠着窦家的帮助,也能谋一份不错的前程。 庶女的意外之死,却切实的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所以他是真心实意的去为女儿喊冤,将她的灵位安放在家族祠堂内,给她的生母抬了贵妾。 至于背后的真相,他并不认为太子是凶手。太子只要不傻,就不会杀掉他女儿。因为一旦他的女儿死于太子之手,那就意味着他与窦相成为死敌。太子不是傻子。 他让宸景帝彻查,还有一层意思,他也想查出这幕后黑手,鹬蚌相争,他不想让渔翁得利。 这事儿,宸景帝心中跟明镜似的。此刻的他躺在麟祉宫的矮塌上,任由瑾皇贵妃给他锤着腿,心思却全在这太子这事儿上。如窦文胜所想,宸景帝也不相信太子杀了窦相的女儿,不过是有人提前知悉了皇后的打算,加以利用,彻底绝了窦相与太子为盟之路。 这事儿谁是受益者,谁就有最大嫌疑。可皇子之争终究不能摆到明面上,皇子的夺嫡之争他深有感触,也经历过,他也知道这事儿避免不了,但他想竭尽全力保住儿子们的性命。 正在闭目养神的宸景帝突然睁开眼睛:“来人,摆驾勤政殿!” 正在给 宸景帝捶腿的瑾皇贵妃一怔,双手生生的停在半空中,随机立马反应过来,恭谨的伺候宸景帝穿好鞋子,柔声道:“臣妾恭送陛下。” “爱妃好生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撂下这句话,宸景帝头也不回的直奔勤政殿。此事要彻查,这是宸景帝得出的结论。太子不是傻子,那背后之人也不是傻子,众目睽睽下把窦相女儿之死推到太子身上,只要稍加分析,就会觉着此事有蹊跷。但凡稍加推论,分析出此事的受益者,那么这位受益者,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背后受益之人,真的会这么傻?”宸景帝在心中打了无数个问号。“小丁子,去把六皇子找来。” 皇城外,二皇子轩辕修灏正在悠然的与轩辕修仁下棋。“二哥好手段,这招釜底抽薪,直接断了轩辕修翳的后路。” 轩辕修灏此时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已略带焦灼。他有些苦笑:“四弟,我还没那么傻,圣人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众目睽睽之下,太子被人发现杀害了窦相的女儿,但凡带点脑子的人,都觉着这里面有猫腻,圣人一定不相信,若真要查起来,岂不是引火烧身。” 轩辕修仁讶:“不是二哥?那会是谁?” 轩辕修灏无奈的摇摇头:“此事不是我做的,但一定是不想让太子好过之人!” “四弟,你上一道折子,恳请圣人彻查此案,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轩辕 修灏声色阴冷的说道。 轩辕修仁先是一怔,瞬间反应过来,恭顺的说道:“臣弟这就去安排!” 一道圣旨下到豫州府,着焦震为特派大臣,全力调查窦相女儿之死一案。这是宸景帝多方考量的结果。京都之人盘根错节,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都因为各自的势力,对这案子避之不及…… 只能从外地借调查案能人,既能不畏权贵,又要与各方势力无牵扯,品级还不能太低,宸景帝这才想起陇右的案子。 在经过轩辕修宁的一番渲染后,一道圣旨便到豫州府。焦震以从四品特派大臣的官职入京,全力调查窦相之女之死一案。旨到之日立即启程,查案要紧。 焦震苦笑,官是越做越大,危险性也越来越高。当他得知要查窦相女儿之死一事时,原本兴高采烈的脸立即变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原以为是升官,没想到是送命!”焦震笑比苦还难看:“师爷,你可一定要陪我一同去玉京城,这可是送命的差事啊……” “想想也是,如果是好事儿,怎么可能落到他头上。”他自嘲着…… 荆子言揉了揉眉心,他也没想到焦震如此之快就进了玉京城。他尚未做好万全的准备,当他得知太子卷入了命案时,就意识到此事是个局,宸景帝无非是想揪出背后的做局之人,而此局,无非是那几个皇子所布,这差事查与不查,结果都一样…… “进了玉 京城,大人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焦震苦着脸摇摇头:“此生我只想做个外官,玉京城那庙太大,我不过是一散仙,哪敢跟真仙去争高低。” “抗旨就是死罪,大人不如先去京城,静观其变。”玉京城里藏龙卧虎,就连荆子言也不知道,前路会遇到什么。但他想去玉京城看看……或许一直以来他要查的银质面具,根源就是在玉京城中。 接到柳静颐的传信时,他便知玉京城出了事,去信给幼惜,知晓了事情的大概。他隐约觉着,这事情背后,有一只神秘的大手。“或许……”他心中猜测着,并未宣之于口。 话到嘴边,只变成了郑重其事的提醒:“大人,此行危险,请务必有所准备!” 此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十日,朝内重臣们都在观望宸景帝的态度。 “哼,既然你们要一个态度,那么朕就给你们一个态度!”宸景帝心中暗暗的想着,他重新调阅陇右案子的奏折后,由衷的希望,焦震能把这背后黑手给揪出来,无论是哪位皇子,他都想给一个教训…… 皇子之争啊…… 不少好事的大臣,都等着看焦震的笑话。一方面是太子,一方面是窦相,谁都不想趟的一趟浑水,他们真想看看,这倒霉蛋如何应对! 荆子言让玄苍给柳静颐传信,不必回豫州,而是直奔京城,与他们在京城会和。已经离开北地进入北州境内的柳静颐,只得改道 。 柳静颐一行多了两个人,她们是苏明绪的妻女,采完药后,柳静颐经过多方打探,得知了她们的下落,苏明绪的女儿已经被老鸨按照花魁的路数培养,十四岁的年龄,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花容月貌。只待及笄,便要被老鸨逼上花魁之夜,紧接着,便是花魁拍卖花魁的初夜权。 柳静颐费了些周折,才让老鸨松了口,愿意放人。老鸨不甘心自己的心血白费,敲诈了柳静颐五千两银子。当初那丁家为了避免后患,将她们母女分别卖入不同的青楼。苏明绪的妻子尚不到三十的年岁,风韵犹存,也为老鸨赚了不少银两。柳静颐让紫苏乔装打扮一番,用五百两的价格,给她赎了身。 青楼是贱籍。即便柳静颐买下她们,也无法更改她们的籍属,盖着官府大印的籍属,不容更改。所以即便她们脱离青楼,依然是贱籍。良贱不通婚,但贱籍可入奴籍。柳静颐以苏凝渊的名义,与她们签下身契。随后将苏妻交还给苏明绪,让他们团聚。 受苏明绪所托,柳静颐又将他女儿带在身边,起名紫堇。之所以将她带在身边,还有另一层目的。柳静颐在紫堇所在的青楼,看到了周言之的身影。她想知道关于周言之更多的消息。 只是那周言之,是现任花魁明月的座上宾。紫堇尚未及笄,还未到属于自己的花魁之夜,再加上明月的刻意打压,才让柳静颐 有了给紫堇赎身的可能。 “奴婢紫堇,叩谢姑娘大恩。”得知救她们的恩人,是女扮男装的女娇娘,紫堇内心动容。“谢姑娘救奴婢出火海,奴婢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魂……” “快起来。”柳静颐示意紫苏扶她起来。紫苏笑吟吟的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却不曾想不小心碰到紫堇的胳膊,只听紫堇“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紫苏眼疾手快的拉开紫堇的衣袖,却发现紫堇的右下臂上,印着一个祥云环绕朱厌的印记。紫苏脸色一变,拉着她的胳膊径直走到柳静颐眼前:“姑娘你看……” 顺着紫苏的声音,柳静颐的目光落在那印记上,心下一惊:“这是?” “姑娘救我……”紫堇又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泪眼婆娑。 第二百三十九章 诡异送葬 跪在地上的紫堇不住的朝柳静颐磕头求助。此刻她们为了赶路,露宿在一个山洞中,地上寒凉,娇嫩的磕头磕在石头上,顿时红了一片。 总有万般不解,柳静颐也知晓其中的一定有隐情。跟在柳静颐身边多年,紫苏知道自家姑娘向来心软,看着眼前泪眼汪汪的紫堇,紫苏心中一阵心疼,即便知道眼前的姑娘,可能会是敌方的眼线,却还是伸出手将她扶起。 柳静颐叹了口气,从衣袖中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给她一颗定心丸:“你先别哭,说一说这印记的来历,只要你有心向善,我便能护住你。” “姑娘把奴婢从那火坑中救出来,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发誓定不负姑娘相救之恩。” 看到那印记的一刻,柳静颐立刻想到安百草所说周言之身上的印记,就那一瞬间,千百个念头在她心中流转,究竟该不该带着她。 紫堇仔细的说着她在楼里的遭遇:“奴婢被卖入楼里后,妈妈见奴婢略有姿色,便想将奴婢培养成下一任花魁。可现任花魁明月风头正盛,怎愿意被替代,便经常想法子折磨奴婢。奴婢不敢得罪明月,便忍着。她见奴婢隐忍,便将奴婢带在她身边调教,说是调教,不过是变了法子折磨。” 想到在楼中的遭遇,紫堇便浑身忍不住的颤抖。紫苏扶上她的肩头,温柔的安抚着。 一阵抽噎后,紫堇这才撩起衣袖,露出右下臂 上的印记道:“两天前,她见奴婢听话,便在奴婢的胳膊上印下了这印记,说从今以后奴婢便是她的下属了。” “下属?”柳静颐心下一惊。 “对。”紫堇生怕柳静颐没听懂,重重的的点了点头。“的确是下属,奴婢在她的胳膊上也见过这印记。” 柳静颐这才明白,当初赎她出来时为何破费周折。老鸨各种阻拦,不情不愿的,最后还是她给紫堇身上撒了一些药粉,让紫堇病重,并由安百草诊断为传染疫症,老鸨趁着她的病症还未彻底发出,还有些价值,要把这些年花在她身上的银两赚回来,趁柳静颐要为她赎身之际,脱手了这个烫手山芋。 柳静颐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画,展开在紫堇面前:“你可认识此人?” “这是文郎君,是明月的座上宾,出手阔绰,他从去年开始经常来楼中,后来直接给明月包了身。” “那明月的来历你可知晓?” 紫堇摇摇头,“奴婢只知道她是三年前被老鸨花重金买来的,精心培养了两年后,便一举成为楼里的花魁。” “你被明月调教期间,可发现明月有什么习惯?” 紫堇歪着头想了想:“她有一块儿木头雕的坠子,格外宝贝,她无事的时候便会拿出来看,有一次她的贴身丫鬟不小心把那木坠掉落在地,她毫不留情的给了丫鬟一个大耳刮子。” 柳静颐若有所思:“听起来,这明月颇有来历。” 她抬 眼看向紫堇:“你是真的想摆脱原来的命运?” 紫堇郑重的点点头。 “紫苏把你随身的短刀拿过来。” ……………………………………………………………………………………………… 再上路时,便是一个翩翩公子,带着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小厮头上被纱布包扎着,看不清面容。那小厮的右臂也受了伤,用绷带吊在脖子上。 柳静颐急于赶往京城,与荆子言汇合。这次北地之行,信息巨大,她要尽可能早的将消息告知荆子言。 她们一路南下,星夜兼程赶往京城,十几天后,在进入冀州境内,在一座古寺落脚时,恰巧碰到一队从玉京城扶灵返乡的人。家中老人过世,要葬回家乡。 起初,柳静颐并未觉得不妥,只是靠近灵柩时,里面却飘出浓浓胭脂香气,柳静颐心下一震,“过世的老人,会用如此浓重的胭脂入殓下葬?” 正疑惑之际,柳静颐在这胭脂的气息中,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是万金散。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伙人真的是要回乡下葬么?”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送葬队伍,送葬队伍领头的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过双十的年轻男子。他们声称是父子。那年轻男子说家中祖母过世,临终有遗言,要回乡入葬。 队伍中有妇孺,也有孩童,打眼看去,的确像送葬的一家。可他们的面容上,却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神色。 今晚柳静颐他 们和这家人都要在这古刹中过夜。柳静颐按照僧侣的安排,住到寺里给香客留宿用的厢房中。 “姑娘,那送葬的一家有问题。”刚回到厢房,紫苏便迫不及待的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嘘”柳静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紫苏扶着紫堇坐到桌边,“紫苏,你帮我给紫堇上药。” 柳静颐走到门前,再三确认外面无人时,这才小心的关上门,看着紫苏小心的揭下紫堇头上包裹的纱布,柳静颐给她涂上自己调制的药粉,重新给她包裹好后,才低声道:“今夜,你我二人去弄清楚那灵柩中装的到底是什么人!” “姑娘,奴婢也想跟姑娘一起去!” “你这样如何去,好生的在房间等着!”紫苏有些不满:“不要添乱!” “紫堇,你是哪天生辰?”柳静颐突然突兀的问道。 紫堇被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问怔住,有些不明白柳静颐的意思,但还是如实回答:“奴婢是乾化九年九月十八日生辰。” 此言一出,就连紫苏的脸色也有了不可查的变化,她有些担忧的看向柳静颐。“果然!”她心中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紫堇也是被选中之人…… “姑娘,奴婢的生辰可有问题?”突然的安静,让紫堇有些无所适从,小心的问道。 “看来今年你的生辰已过,只能明年给你过生辰了。”柳静颐打着哈哈。 “咱们姑娘下人和善,会记得我们的生辰,会给 我们很多赏赐,你可以期待一下明年的生辰!”紫苏配合着柳静颐打着哈哈。 “奴婢谢姑娘。”头和胳膊都用绷带绑着,但她还是艰难要行礼,被紫苏拦下。 此刻的李静颐,只想尽快把消息传给荆子言,她不知道周言之具体想干什么,却也大体能知道,周言之他们一定在谋划什么事情! 入夜,院子里的灵柩中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响声,一个路过的小沙弥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所惊吓,顿时大声的呼喊起来:“有鬼啊,有鬼啊……” 僧房里的僧侣们被惊醒,一个个快速破门而出,迅速的来到小沙弥身边:“戒言,何事喧哗?” “师兄,刚刚,灵柩中有响声。”小沙弥吓破了音。 “阿弥陀佛,佛法无边……”领头的僧值正欲念经,灵柩中再次传来一阵响动,这让在场的僧值们毛骨悚然。 “这……”院中的喧哗惊动了住持。正当一众僧值们吓得手足无措时,住持缓缓来到灵柩旁,开口道:“戒缘,去请灵柩的施主们”。 片刻,睡眼惺忪的年轻男子被叫醒,住持彬彬有礼:“阿弥陀佛,施主这灵柩异动不止,想来是棺中之人尘事未了,可否告知老衲棺中之人名讳生辰,老衲为她诵经祈福,让她早登极乐。” 年轻男子面色一凛,他哪儿知道什么生辰八字,他不过是被人雇来,充当送葬的,护送这灵柩到豫州罢了。他连主家都没看清 ,更说不上这棺中是何人……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刚要发作,棺中又传来更大的异响,年轻男子吓的瞬间摊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天灵灵地灵灵,小人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你要是死的冤枉,千万不要来找我……” 男子惊惧之下所说的话,让住持心中一震。“戒缘,让众弟子围住这院子,看好这位施主,谁都不要放进来,戒尘去报官。” 住持知道兹事体大,不顾寅夜,让戒尘去提刑司衙门报官。他们是百年古刹,不能让此事毁了声誉。 许天暨是被人从床上叫醒的。得知有案子,他慌乱的穿上衣服,跟着戒尘来到这古刹中,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古刹。此时,送葬队伍已经皆被僧侣们控制,棺中的异响仍然断断续续的发出,让送葬之人一个个面如土色。 当许天暨从送葬之人口中得知,他们也不知道棺中究竟是什么人时,一声令下,让衙役们开馆,只见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面容平静的躺在棺中,身下铺满了大量木炭。女子的面容栩栩如生,看起来,像是新死不久…… 许天暨俯身朝棺中看去,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这……” 棺中之人,正是新死不久的窦相之女…… 第二百四十章 两具女尸 许天暨是外官,本不认识窦相的闺阁之女。只不过在一次进京述职时,在皇家的一次宴会上偶然碰到过这位贵女,印象深刻,这才让他一眼便认出了她。 “但她不是已经被太子杀死了?尸身为何会在这灵柩中?”许天暨黑着脸,不断地思考着这其中的种种可能。 “来人, 将这些送葬之人押入大牢,严加审问” 原本在京中的尸身,被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到冀州,许天暨的心底升起阵阵寒凉。 回到提刑司衙门,许天暨连夜给大理寺去了公函,窦家姑娘的尸身离奇的出现在冀州,想必大理寺尚未察觉。 果然,收到来自冀州的公函后,大理寺卿陶庸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大理寺验尸房的尸体无故丢失,丢的还是事关极为重大的那一具,他只觉着这头上的乌纱帽应该戴不长了。 他刚刚下早朝,还未来得及用膳,看到公函的那一刻,便慌不择路的来到验尸房,直奔放置窦家姑娘的验尸台,还在。他让仵作揭开盖在尸身上的白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那窦家姑娘依然躺在验尸台上。为防意外,他还让仵作重新验了尸,这尸体的确就是窦家姑娘。 陶庸这才把心放到肚子中,回到大理寺后堂仔细洗漱一番,去去晦气,安心的用完膳食,又写信将许天暨申斥一番。 折腾了大半宿,柳静颐与紫苏悄悄趁人不注意潜回房间。那灵柩中的异响,是 她让紫苏在棺底绑了一跟极细的天蚕丝,紫苏在暗中用内里控制天蚕丝,让灵柩发出的异响。 在许天暨下令开棺后,她也看清了棺中之人,棺椁中是一年轻女子。那女子身上用的胭脂,便是曾经奚三娘用过的掺了万金散的胭脂。她忘不了许天暨当时骇人的表情。“紫苏,或许这棺中之人,与焦大人调职进京一事有关……” 那女子发髻上有一支格外精致的鎏金簪子,那雕工,与云逢春的那支,以及陇右、秦福客栈女尸头上的簪子,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们回来时,紫堇在房间中焦急的等待着,见她们二人回来,才放下心来。“姑娘可查清了那棺中之人?”紫堇小心的问着。 柳静颐只简单告知棺中之人是一年轻女子,至于其他的,并未多言。只是叮嘱道:“我们在着古刹内稍作休息,明日你随紫苏继续南下回豫州,我则去京城。” 柳静颐想让紫堇去打理她买下的那套华家四进的宅子,可随着焦震的进京,她也不得不另作打算。出过人命的宅院,即便是已经洗过宅,寻常人依然不愿意租,只能先置办一些家具,买几个下人,让她们先住进去,增添一些人气。更何况,她想以后办差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再者,玉京城里鱼龙混杂,她实在不想在身边带着一个底细不明之人。即便是她费尽心思给她改了身份,改了面容,但改不了一个 人的心思……毕竟不是从小跟着她的,非常之时,她不敢过于心善。 第二日,许天暨便收到了大理寺的申斥函。窦家姑娘的尸身未丢,那他验尸房中的这具尸体是怎么会是,为何会与窦家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万般不解之下,他想到即将进京调查此案的焦震,便去信给了焦震。接到信函时,焦震已入玉京城,但尚未进城,只在京郊。 一路上,荆子言将他所知晓的玉京城的一些情况讲给焦震,包括有人以算命的方式寻找乾化九年九月十八日出生的女子之事。 玉京城的水深不见底。要想趟过去,就得先知道水有多深。 “居然出现了一具与窦家姑娘一模一样的尸体”焦震皱着眉头把信函递给荆子言。焦震和荆子言坐在马车里,虽然马车布置的很舒服,困了倦了可直接在马车上睡觉歇息。可这一路走来,焦震休息的并不安稳。 几次明里暗里的刺杀,幸亏荆子言武功高超,加上身边两个护卫,以及他心知肚明的一些暗卫,这才让他几次死里逃生。 这足以说明,这趟京城之行,困难重重。 “两具尸身,若这窦家姑娘不是双胞胎,那必有一具是为假。”荆子言若有所思,“大人,看来这窦家姑娘,或许与奚三娘一样,对其下手,必有所图……” “那这样太子的嫌疑就洗清了……”提到太子,焦震心情复杂。若不是这位太子殿下,宸景帝 也不会把这苦差事推到他头上。 “大人,恐怕圣人的目的,不仅仅是让您洗清太子的嫌疑,还希望您能找到这幕后的下棋之人……” 焦震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怎么可能,师爷,你还不如说圣人是想让我去送死……” “怎么可能,圣人看中您的查案能力,这才委以重任。”荆子言悠悠的说道。 焦震苦笑:“师爷,别开玩笑了,这几桩大案子,若非师爷从旁相助,我怎么可能顺利破案。” “师爷,这案子所牵扯的,极有可能是皇子之争。这查和不查有什么区别,结果都一样。”焦震面如死灰,“我们只要给太子洗清嫌疑即可,背后的事儿,就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 焦震千叮咛万嘱咐着。只是荆子言担忧的说道:“大人,恐怕这案子一旦插手,就不是您想停就能停下的。” “不如先查清这为窦家姑娘身上有何能让人所图的,再徐徐图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话间,玄苍落在墨雨的肩头。墨雨从玄苍的脚上摘下消息,递给车内的荆子言。他把得知的消息结合起来:一具酷似窦家姑娘的女尸,用着掺杂着万金散的胭脂,被一伙不明所以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往豫州。 “豫州……豫州……为什么是豫州?”他在心中不断的打着问号。“去豫州,又为何要绕到冀州?” 突然他眼前一亮,抬眼看向焦震:“还请大 人出具公函,让静颐为冀州那具尸体验尸。” “静大夫在冀州?”焦震喜出望外。 荆子言点点头:“她碰巧在那古刹中,碰到了运送尸体的那伙人。” “好,我这就出具公函,让人送过去。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尸体之诉 接到玄苍带回来的消息时,是第二天的下午。初冬的下午,太阳暖洋洋的照在院子里,即便是停放着棺椁,那阴森之气也少了许多。 为了多找到一些线索,柳静颐并未着急启程,她想再逗留一日,正好收到荆子言的传信。荆子言让她去提刑司衙门验尸。 正好,紫苏和紫堇已经动身去豫州,她自己行动更加方便一些。拿着焦震出具的公函,柳静颐换上一身利落的束腰男装,直奔提刑司衙门。 说明来意后,许天暨派人将她迎了进来。许天暨见过柳静颐,在捉拿离殇朔风时,他惊叹于柳静颐的验尸技术。 女子的尸体已经被许天暨安置到验尸房。为了赶时间,柳静颐并未多做寒暄,直奔尸体。稳妥起见,许天暨还给柳静颐看了仵作的验尸单。只见那验尸单上的结论是:该女子被人用短刀刺死,伤口位于胸口处。 柳静颐皱了皱眉,能用得起昂贵的一钱抵万金的万金散所制的胭脂,会与何人结仇,让其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杀害? 她着重看了她胸口处的伤痕。只见伤口周边平整,颜色与周围皮肤颜色无异,刀口两侧皮肤无卷缩,亦无任何血块儿……她心下一惊,这是死后补刀! 在女尸的右臂的小臂上,柳静颐惊恐的发现了与紫堇小臂上相同的印记,一只朱厌被祥云环绕着。与其说是印记,不如说是刺青。 与紫堇印记不同的是,女尸胳膊 上的印记周遭是发黑的。她俯下身仔细的观察那印记,却问道一股极淡的香气,若不细细的闻,极易被忽略。她细细的分辨着,终于认出,这是青葭草的味道。 这草虽然名字优雅,却毒性异常,通身香气宜人,极易吸引人们采摘,许多人因为误采而丧命。只需一粒它的种子,便可毒死一头体型庞大的耕牛。 这也就能解释她的印记周遭为何发黑,这是中毒所致。也就是说有人在给她刺这印记时,在工具上下了毒,工具上的毒顺着血液进入体内,导致其中毒而亡。 死因查清,柳静颐得出一个结论:这姑娘的身份不简单! “许大人,这伤口并非致死伤,这处的伤痕,是死后形成的!”柳静颐神色郑重的解释了其中的原理。 许天暨这才恍然,急切的问道:“那静大夫可能查处此人的死因?”他犹豫片刻,有些艰难的说道:“不瞒静大夫,这具尸体的长相酷似我所认识的一位姑娘,那位姑娘无辜枉死,在下不忍让这位姑娘枉死。” 柳静颐一愣,旋即问道:“许大人所相识的那位姑娘,是如何枉死的?” 许天暨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无非是卷入一些不堪的肮脏之事,被人当成了棋子,却不想白白丢了性命!” 柳静颐一震,“难道说许大人所说之人是窦相之女?” 许天暨一愣,旋即苦笑道:“静大夫果然聪慧,正是窦相之女。这 具尸体长相与她极为相似。” “这……”她知道,此次进京就是为了窦家姑娘的案子。她没想到,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只是,真的是巧合么? 熟悉的簪子,掺杂着一钱抵万金的万金散的胭脂,她想起追忆所说在青楼染上了万金散的毒,若这姑娘非青楼之人,那就只有一个结论……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让许天暨找来一个稳婆,经稳婆查验,这姑娘仍是完璧。从女尸的发髻来看,女子已经及笄,梳的是未婚发髻。这女尸身上并无青楼女子身上的痕迹,青楼女子身上有浓重的脂粉味在这女尸身上并未出现,女尸身上的胭脂味属于清新淡雅一类,且发髻也并非青楼女子所用的发髻。 她几乎确定,这姑娘就是死去的窦家姑娘 她将这些疑点一一记下,并问向许天暨:“大人有没有想过,这女尸或许就是窦家姑娘?” 许天暨无奈的说道:“其实当我发现女尸的当夜,便去函给大理寺,大理寺回函说,窦家姑娘的尸体好好的在大理寺保管着。” “什么!”柳静颐一脸的震惊。 见柳静颐诧异的表情,许天暨有些同情的说道:“当我收到大理寺的回函时,当时的震惊不亚于静大夫。” “不管如何怀疑,大理寺的回函上写的明白,窦家姑娘的尸体的确好生的躺在大理寺的验尸房中。” “那这具尸体?”柳静颐有些不甘心。她大致了解窦家 姑娘情况,她也不相信是太子刺死了窦家姑娘,从这具尸身的情况来看,更符合当时的场景,有人提前下毒杀害了窦家姑娘,嫁祸给太子。 只是,若这具尸体是窦家姑娘,那大理寺内的那具尸体又是谁?想到这儿,她郑重的拜托许天暨:“许大人,小女连夜启程面见焦大人,查验大理寺那具尸身,在有结果之前,还请大人命人严加看管这尸身!” “还有那伙运尸体之人,还请大人命人严加看守。”许天际欣然答应。 验完尸体,柳静颐顾不上天色已晚,踏上去玉京城的行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最终还是让紫堇留在豫州那套宅院中,帮她打理宅院。 早上她把紫堇脸上的绷带拆掉。当她拆掉绷带的那一刻,镜子中出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若此前的那张脸张扬妩媚,如今这张脸则是清水芙蓉,沉静而内敛。 看着镜子中陌生的面庞,紫堇用手悄悄扶上自己的脸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进而扑通一声跪在柳静颐面前:“奴婢紫堇叩谢姑娘救命之恩,再造之恩无以为报,以后奴婢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魂。” 紫堇心悦诚服的向柳静颐表明自己的衷心。柳静颐面带微笑:“快起来,我本是大夫,行医问药是我的本分。” “你且记得,忘记以前的身份,如今留在这世上的,只有紫堇。”她平静的看着紫堇,“你且随紫苏去豫州 ,我在那里有套宅院,一直未找到可信之人去打理,如今你且先去打理那宅院,并帮我留意豫州的消息。” 当得知自己要去京城与荆子言汇合时,她心中升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甚至是有些害怕,排斥。“京城啊……” 一路疾驰,她从未想过,自从她全家出事离开玉京城后,再踏上回京之路时,会如此之快,从4岁到13岁,已经过去9年。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尸体被换 焦震与荆子言一行已经到达大理寺,见过大理寺卿,验过文书指纹后,便正式到任。此刻他正坐在书案旁,一个头两个大。 他和荆子言已经看过尸体,除了仵作的验尸结果外,未看出任何异常。可许天暨的信中所说的女尸,却令他隐隐感到不安,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作为这案子的特派大臣,大理寺在衙门里专门安排了一个房间作为焦震处理公务的地方。说是处理公务的地方,不过是在大理寺内找了一个位置偏远,常年不用的厢房而已,这地方,距离无论是验尸房还是文书库,都十分远,格外的不方便。 他一想到今日上午他带着文书来大理寺上任时,陶庸那副看热闹的表情,他就内心有些发堵。 那陶庸略带同情的看向他,意味深长的说着:“子安兄一路辛苦,本寺卿略备薄酒,给子安兄接风。” “下官不敢劳顿大人,圣旨令下官早日结案,下官不敢怠慢,请大人允下官先去勘验尸体。” 陶庸微笑:“子安兄果然勤于公务,相较之下本寺卿就有些躲懒了。”接着他又别有用心的说了一句:“难怪子安兄能得圣人青眼,特意将这差事交给子安兄来办。” 焦震苦笑,听出了陶庸言语中的讽刺意味。他无奈的说道:“陶大人说笑了,下官不过碰巧破了几桩案子,运气而已,怎比得上大人在京多年,玲珑心思,得圣人器重。” 谁都 知道宸景帝把这案子派给焦震,不过是平衡太子与窦相而已,谁也不相信焦震能真的把这案子查明白。 进入初冬的玉京城却已冷风肆虐,凛冽的寒风打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焦震缩在书案后面,面如土色,提不起任何兴致。 “大人,如今的情形在我们来时,就已经预想过,现如今只不过是我们预想的情形变成了现实而已,大人不必沮丧!”荆子言出言宽慰道。 “哎,师爷你不懂,如今他们都在等着看我笑话呢。”焦震愤愤的说道。 “那大人就真的准备让他们看笑话?”荆子言反问。 “要不能怎么办”焦震有些破罐子破摔,无力的说道:“这一路走来,若非师爷从旁保护,我可能到不了这玉京。从玉京城郊到玉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有人说太子见色起意,有人说窦相功高震主,这是警告……” “这桩桩件件,都不是我一介小散仙能干的事儿!” 看着焦震这幅蔫头呆脑的样子,荆子言顿感无力,挑了挑眉,叹气道:“大人,其实您无需介怀这些,毕竟您身为提刑司,职责便是为枉死之人申冤,这桩案子,既然有圣人给您作保,您只管查清这窦家姑娘之死即可。” “别忘了,您可是领了圣旨的!”荆子言提醒道,“这玉京城中,都知道您是奉旨办案,相关人等,谁都不敢明着阻拦您办案。这就足够了。” “可…… ”焦震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荆子言打断:“大人您可注意那尸体,可看出不对?” 焦震猛地抬眼,吃惊的问道:“有何不对?” “那尸体的双手指腹上有许多细小的伤痕,这应该是经常弹琴所致。” 焦震眼中泛起的光瞬间暗淡下来:“闺阁女子,大家闺秀经常弹琴实属正常。” “在下暗中让人打探过那窦家姑娘,那姑娘从不弹琴!” 焦震眼中暗淡的光瞬间又明亮起来:“你是说……” 荆子言郑重的说道:“大人,我们初来玉京城,谁都不可信,包括大理寺内的仵作。大人且安心等静颐的到来。”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张涛来报说柳大夫到了。焦震大喜过望,亲自出门迎接。柳静颐上前拱手行礼后,将验尸结果详细的告知焦震和荆子言。 “主子,属下怀疑,冀州那具尸体才是真正的窦家姑娘!” 荆子言沉声道:“如此便能与我的推测对上了。大人,大理寺内的这具尸体是假的。” 柳静颐带来的线索,如及时雨般,解了他们的困惑。 只听柳静颐低声道:“主子,若有证据证明这具尸体是假的,冀州的尸体是真的,那就说明,窦家姑娘是中毒身亡而非被那具短刀所害,如此便能洗清太子的嫌疑。” 荆子言并未理会柳静颐所说,而是突兀的问道:“你所说青葭草可容易得到?” “回主子,这青葭草一般生长在向阳的山坡上, 与普通野菜长相相似,极易因误采误食而致命。” 荆子言了然,随后叮嘱道:“静颐,尸体存疑一事先不要声张,我们初来乍到,先且看事情发展。” 自从到了京城,荆子言还未来得及找落脚地,便将墨雨和寒彻都派出去调查窦家女儿,如今天色已晚,他也该去找个落脚地儿了。 “大人,今日先早些休息,在下带人去找一套落脚的宅院,明日再来衙门点卯。”荆子言拱手向焦震辞行,焦震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到了下值的时辰了。 “也好,这些时日师爷跟着本官舟车劳顿,本官差点忘记了师爷一直身体不好,不宜操劳。正好静大夫回来,让静大夫帮师爷调理一番身子。”这番话焦震说的诚恳,他其实想让荆子言与他一同住在官舍,有他在身边护着,他安心。可官舍地方实在狭小,他知道荆子言身边有很多护卫,官舍容不下这么多人。 更何况还有柳静颐一姑娘家。他也只能放荆子言回去。 焦震只得叮嘱荆子言:“师爷找宅子,一定要找距离大理寺较近的宅子,这样办起差来也方便。” 荆子言知晓焦震心中的打算,只觉有些好笑,无奈点点头。出了提刑司,荆子言便直奔城西永康坊的一处四进院的大宅子里。这是荆子言让幼惜早就买好的,他与焦震所说的寻宅院,不过是一个托辞。 以西市为城西的中心,永康坊位于西市 的东南方,从堪舆图上来看,它位于中轴大街以西第三列,是距离皇亲国戚、重臣权贵云集的兴康坊最近的坊市。也是西市里的商贾宅院云集的坊市。 西市的大商贾较多,他们都喜欢在永康坊内买宅院,因为这里距离那些兴康坊最近,久而久之,这永康坊便成了商贾宅院的聚集地,大宸规定,商贾的宅院不能最大只能到六进。所以永康坊的商贾们,为了攀比,能修六进,绝不修五进。 荆子言这套四进的院子,在这些大商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也就不那么显眼。 荆子言的影卫们也悄悄在宅院里入住,此刻的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关于周言之的情况。这个人他并未向焦震提过。 幼惜得知荆子言要来,便提早着人将宅院休憩了一番。回到宅院后,荆子言直奔二堂,顾不上用晚膳,迫不及待的让柳静颐讲述北地的所见所闻。 柳静颐将周言之以及紫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荆子言。听完柳静颐的讲述,荆子言陷入沉思,良久他才出言道:”着人查清周言之与京城联络的渠道,安插进我们的人。“ 柳静颐推测道:”主子,按照那周言之所说,属下猜测这窦家姑娘之死,是他们所为。他说要折断雏鹰的翅膀,他们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甚至在北地之时,他们就得到消息,圣人让大理寺调查此案。” “主子,他们说的雏鹰会不会是 指太子?”柳静颐小心翼翼的说道。 “静颐,慎言!“荆子言脸色微变。 像是想到什么,柳静颐突然眼前一亮,急急的说道:”主子,他们说按计划行事,他们所说的计划,是否是指调换尸体一事?“ 荆子言若有所思:”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大理寺内一定有他们的内应。若找不出内应,我们所有的调查都会很被动!“ ”朱厌印记、花魁明月、周言之、雏鹰、窦家姑娘、紫堇……”荆子言将这几人的名字写到纸上。他用笔在窦家姑娘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悠悠的说道:“如今,只有查出他们杀窦家姑娘的目的才是关键。” “难道窦家姑娘之死不是他们为了把太子拉下水而布的局?”柳静颐不解的问道。 荆子言微笑,摇摇头:“把太子拉下水,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若冀州的女尸真的是窦家姑娘,那他们早就盯上了窦家姑娘,所以我们要查清的,便是这窦家姑娘身上有何价值让他们所图!” 柳静颐的眼前,不由的浮现出紫堇的面容,突然她想到了紫堇那日在山洞里所说,急切的说道:“主子,是生辰,我们去调查窦家姑娘的生辰!紫堇的生辰也是乾化九年九月十八!“ 此言一出,荆子言也是一愣。 第二百四十三章 雾里看花 回到荆子言命人为她准备的小院子里,她惊讶的发现,在柳州时幼惜买下的半夏,已经被带过来,继续伺候她。得知柳静颐回来,半夏早就备好了热水,只等柳静颐出现在院子中。 当柳静颐出现在院子中时,芍药和半夏已经倚在外面的台阶上睡着了。“半夏你们怎么睡在这儿?快醒醒。”见到二人,柳静颐有些喜出望外。 听到有人叫她们,芍药和半夏从睡梦中醒来,见到柳静颐激动的呼喊着:“姑娘,真是的是姑娘。”一年多没见,她甚是想念柳静颐。 虽然服侍柳静颐的时间不长,但半夏却真的能感觉到柳静颐是位好主子。所以当幼惜让她们进京继续伺候柳静颐时,她激动的热泪盈眶。 “来,快进来”柳静颐亲切的拉着她进入房间。一踏进房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柳静颐周身的寒气被热气吹散,她顿感暖和了很多。 “姑娘,奴婢已经准备好热水,伺候您沐浴。”半夏眼含着泪水,心情有些激动。她抽噎着,断断续续的将幼惜把她调入京中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下好了,奴婢以后又能跟着姑娘了。” 柳静颐微笑着看着眼前热泪盈眶的芍药和半夏,心中升起一股暖流,眼前的日子真好…… 半夏争先恐后的伺候柳静颐更衣沐浴。“姑娘,紫苏姑娘怎么没跟您一起来回来?” “我让她去豫州收拾行礼,我去北地办差,半路收 到主子的传信直接来京城,可行礼家当都在豫州,得有个人去豫州把我们的行礼取回来。要不然怎么养你呀!”柳静颐舒服的泡在水中打趣道。 听到北地二字,正往柳静颐身上撩水的半夏,手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柳静颐感受到半夏的变化,不动声色的瞟了她一眼,只见半夏的眼圈不自觉的发红。 “半夏,你怎么了?” “奴婢无碍……只是姑娘提到北地,奴婢想到了奴婢的母亲。”作为罪臣后代,当父亲获罪的那一刻,她们的人生便身不由己了。她因为被权臣看上,被买入家中,而母亲则和父亲一同被流放至北地。 “你可会画像?” “奴婢以前学过一些。”半夏的声音有些悲伤。 “那就好,你回头画下你父母的画像,回头我托人带到北地,托人照料她们。”闻言,半夏郑重的朝柳静颐磕了个头。 “唉,快起来,我说过在我这里,没有这么规矩。” “对了,芍药呢?我记得她可是与你一同进的府?” “她……”半夏犹豫了一番,艰难的开口道:“您和家主随焦大人去了陇右,芍药便与家中一个小厮勾搭上,且手脚不干净,偷了姑娘房中的东西要拿出去变卖,被幼惜姑姑发现,被发卖了出去。” 柳静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房中有什么东西可偷呀?” 半夏小声道:“是姑娘的书籍,据她后来交代,她偷了姑娘几本医术, 卖给了城内一家医馆的学徒,换了二十两银子。” “她尝到甜头后,又如法炮制!幸好被幼惜姑姑发现了。”半夏仔细的说着,言语中颇为庆幸,“对了姑娘,我把您原先房中的书籍都带过来了,就摆在了书架上。” 柳静颐有些感激半夏的细心周道。沐浴完毕,换上干净的睡衣,柳静颐躺在床上,一个多月以来的疲惫与倦怠,终于在这一个得到彻底的放松。 幼惜买下的这套院子,是一套四进带西跨院的宅院,院子东南角带着一个小偏院。那西跨院是给当家主母准备的,这小偏院原本是库房,里面有正房两间,东厢房一间。 幼惜知道柳静颐想来喜欢安静,就让人将这库房收拾出来,将正房和东厢房重新休憩一番,换上柳静颐惯用的家具,书案,并购置了一些女儿家惯用的东西,在院子里安置了石桌石凳,放安放了不少放置药材的架子,并在院子中辟出一块儿地,让柳静颐种植药材用。并东厢房则给柳静颐的贴身丫鬟使用。 紫苏不在,半夏代替紫苏睡在暖阁中,以备柳静颐随时召唤。放松之后的柳静颐反而有些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最终还是一股脑的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喊了一声:“半夏,你睡了么?” 半夏声音清醒:“姑娘,我还没睡。” 柳静颐顿时来了精神,“半夏,你来这京城多长时间了?京城里有那些 好吃的,好玩的,最近有哪些新鲜事儿?” 半夏从矮塌上起身,坐在柳静颐的床边,小心的给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回姑娘,奴婢来了两个月左右了,这京城里好吃的好玩的地方倒是不少,可这京城里的人的心思却难猜的很,姑娘以后办差当小心为上。” 柳静颐想起,半夏原来也是京城人士,只是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京城。“那半夏,你可听说过关于窦家姑娘的案子?这京城里可有关于窦家姑娘的传言?” “有,这事儿都已经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那窦家姑娘的口碑如何?” “死去的那姑娘,是窦家的庶出。虽是庶出,却也是被窦相精心培养的。善诗词,通文墨,在窦家,有女诸葛之称。” 房间外寒风肆虐,刮的枝叶沙沙作响,透过窗缝渗入的凉风直入柳静颐心底。“看来皇后和太子算计的,不只是窦家,与这窦家姑娘自己也有关系。” “半夏,我交给你个任务,你明日想办法打听一下那窦家姑娘的生辰。” “是,奴婢记下了。”半夏柔声说着,又劝道:“好姑娘,时辰已经不早了,明日还要继续办差呢!” 柳静颐顺势躺下,半夏所说的这个消息,给她的震动太大,她需要认真消化一下。她只觉着心口间升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有着女诸葛之称的姑娘,会这么容易被人当成棋子害死? 难道她是主 动赴死?这个念头一起,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如果是这样,那她的背后…… 她强行的按下心中不安,将自己蜷缩在被子中,带着一种不安的情绪,惴惴不安的来到一座大宅院中,院子中大雾弥漫,完全看不清方向。但她却透过大雾,看到一抹艳丽的红色,像是一束光,指引者她过去。 顾不上大雾弥漫,她朝着那红色走去,走近些她才看清,那红色是一株火红的花朵,一个身着黑衣的小男孩儿正在给那花施肥,诡异的是,那花正在源源不断的向外释放着白色的雾气…… 她下意识的捂住口鼻,却瞬间看到那大雾中突然火光冲天,从大雾里传出来混乱的哭喊声,她想要朝那火光走去,却发现周身都无法行动,而那黑衣男孩儿却朝着她邪魅一笑,雾中传来阵阵呼救声:“救命……救命……” 柳静颐挣扎着想去救人,身体却像被定住一般,怎么都动不了……她奋力的挣扎着…… “姑娘……姑娘……”耳边传来阵阵喊声。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柳静颐朝着那声音奋力奔去,终于身体能动了,她猛的翻身,就要落地时,被半夏紧紧的抱住,柳静颐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 半夏神色担忧的问道:“姑娘可是梦魇了?” 柳静颐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做噩梦了。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轻声问道:“半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 “已是卯时半刻,姑娘可是要起身?” 柳静颐有些虚脱,扶住半夏,起身下床,任由半夏伺候她穿好衣衫,一套月白色束腰长衫,头发简单的束成马尾,插着一个简单的青玉簪,抛开半张坑洼不平的脸,这身装扮活脱脱一个英姿飒爽的小郎君。 她照例给那半张脸戴上面具,简单的用了早膳,便去主院给荆子言请安。临了她还特意叮嘱半夏,要去打探窦家姑娘的生辰。 她要把自己的猜测,告知荆子言。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天外飞仙 不出所料,荆子言也被柳静颐的想法骇住。正堂中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荆子言端着茶盏的手悬在空中久久不落。 良久,他抬起头,沉声问:“你说窦家姑娘主动赴死,可有依据?” “回主子,昨日半夏告诉属下,那窦家姑娘懂医理,若真是懂医理,又岂不知道自己中毒?”柳静颐恭谨的说道,“青葭草虽然有剧毒,却也可以解,若她真的想活命,发现中毒后,用葵禾草煮了水,一日三次,连喝三天可缓解青葭草的毒性,再请郎中按正常解毒方子便可解毒。” “青葭草虽是剧毒,但因经常被误采误食让人丢了性命,之前有位郎中发现了这解毒方法,并广泛普及开来,所以现在因青葭草丢了性命之事已经很少。” “窦家姑娘懂医理?”荆子言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声色寒凉的说道:“若此消息属实,那这窦家姑娘是利用自己的死亡来陷害太子? “静颐,你今日随我去大理寺查验那女尸……” “是,只不过……”柳静颐有些犹豫,却还是问了出来:“主子,若这女尸当真不是窦家姑娘,该如何?” 荆子言掷地有声:“先不必声张,我已让风翊和风羽秘密去冀州,将那女尸调来京郊,若两具女尸真的互换了,既然有人有本事将真的女尸换出去,那我们便把这窦家姑娘再换回来!” “正好也能铲除大理寺的内奸。” 柳静颐随荆 子言来到大理寺的验尸房。一进入验尸房,柳静颐就问到了浓浓的脂粉味。这并非是停尸房中该有的气味。她顺着脂粉味走到一具尸体面前,揭开盖在身上的白布,果然白布之下,是一张与冀州女尸一模一样的脸。 这浓重的脂粉味,不是官家小姐该有的味道! 柳静颐蹙眉,拉起她的右臂的衣袖,并无印记。既然怀疑这女尸有问题,二者长得如此之像,若非双胞胎,便是易容。 想到这儿,她仔细抚触这女尸的脸颊,在接近耳根的部位,终于触摸到了一丝不同。她命人打来一盆热水,将毛巾打湿,轻轻抚摸那脸颊,片刻,一张未受损伤的脸皮被拔下。 女尸终于露出本来的面容。柳静颐的一系列动作,看的焦震目瞪口呆,尤其看到她从女尸脸上揭下的面皮时,他瞪大了双眼:“这……这……” 果然不出所料!柳静颐淡然的朝焦震拱手:“大人,大理寺内的尸体果然被调换过。” 焦震目瞪口呆的看向荆子言,语无伦次的说道:“师爷,赶紧通知陶大人!” 荆子言并未而行依言而行,而是目光坚定的看着焦震,低声道:“大人,此时将事情张扬出去,定会打草惊蛇。在下已经有了注意,还请大人忍耐一时!” 焦震自然是信得过荆子言,连连点头,说了句:“师爷办差,本官向来是信得过。” 看着停尸台上的尸体,焦震有些沮丧: “只是接下来该如何?没了尸体,线索也就断了。” 荆子言指了指尸体,低声道:“这具尸体就是线索。静颐,你来说。” 柳静颐指着尸体的发髻娓娓说道:“大人,这尸身上的发髻,贵族闺阁未婚女子发髻一般是飞仙髻,将发挽成两个环状发髻,用钗环珠宝加以点缀,灵动非凡。而这具女尸的梳的却是双螺髻,这种双螺髻,常见于青楼女子。” “大人,只要给这女子画影图形,拿去青楼中询问,向来便可知道这女子的身份。” 焦震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一旁的荆子言补充了一句:“但这事儿在查清之前,只可暗中进行。” 焦震初来乍到,对这玉京城不甚熟悉,跟着焦震来京城赴任的只有张涛和荆子言。焦震向来自持身份,不屑于流连勾栏瓦舍,这一作风,也让手底下之人颇为推崇。 但为了办案,也只能打破常规。焦震的脑海中浮现处张涛的身影。张涛已经是年过双十,尚未娶妻,却从不流连勾栏之处,以往发了月钱,也只是约上衙门里的兄弟去馆子里喝酒。 如今到了这大理寺,他并无熟悉之人,他发现大理寺的办差之人,下值后会去勾栏瓦舍逍遥,张涛便只能自己闷闷的在大理寺内守着焦震。与大理寺的差役混熟的一个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与他们一起逛青楼。 回到大理寺内的临时办差地,焦震把张涛叫来,破例拿出自 己的私房钱,从中取出二十两银子道:“张涛啊,这一路上从豫州来到京城辛苦了,本官一直未给你放假,今日本官便破例给你放一次假,这是二十两银子,你拿去,就去这京城中有名的青楼中逍遥一下。” 站在一旁的柳静颐,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这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正在书案边埋头画像的荆子言的目光瞟过柳静颐,不由的咳嗽一声,微笑道:“大人,恐怕这二十两银子,只够进门的。” 张涛一脸茫然的看着焦震,不明就里。就算他没吃过猪肉,可也见过猪跑。张涛涨红了脸,闷声说道:“大人有差事尽管吩咐,若要去青楼查案,小的去就是了,拿着二十两银子去青楼逍遥,恐怕连口茶都喝不到。” “唉,这事儿不能张扬!”焦震叹了口气,咬咬牙,又从私房钱里拿出一个二十两的银锭,只有这么多了。” 荆子言的画像已经完成,他递给张涛,详细说了差事的内容,又从衣袖中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笑道:“张涛兄弟,大人向来节俭,拿出这些已是不易,剩下的就由我来给张兄添上。” 张涛这才拿着银票和画像出去,临行前,荆子言千叮咛万嘱咐,切勿泄漏身份。 已至午时,焦震提议去外面找个馆子用膳。虽然他顶着从四品的官职,可这大理寺内上上下下都在排挤他。作为一个外官,直升大理寺,大理寺的 官员们心中是有些怨气的。领头的便是大理寺卿陶庸。 陶庸对于焦震是摆明了不待见,这种态度传导给大理寺内的上下官员,上行下效,焦震在大理寺的日子格外艰难。焦震心中苦闷,有苦说不出。 唉,万事开头难!他如今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把这案子查完,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大理寺。 今日难得一个无风的天气,寒冬之下的玉京城,如果没有呼啸的寒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和煦的阳光透过湛蓝的天空中的两片薄云,穿过公廨外的那棵斑驳的老树,直直的洒在人身上,格外的温暖。 焦震的心情也随之好起来,大手一挥:“走,本官带你们去这玉京城有名的醉仙楼用膳。” 这大理寺上上下下都不欢迎自己,如果自己再不对自己好点,就太委屈了!焦震向来会宽慰自己。 到了醉仙楼,焦震今日格外大方,要了一个包间,让小二上了醉仙楼的招牌菜,当切的薄如蝉翼的鸭片端上桌时,焦震低落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来来来,这可是玉京城有名的美食!”焦震招呼着。提起筷子,将鸭片裹着黄瓜蘸上秘制的酱汁裹在透明的薄饼中,咬一口,是幸福的滋味。 焦震吃的心满意足。荆子言这才拿起筷子,示意柳静颐也动筷。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了两位姑娘的低声细语:“那仙长果然神通广大,自从我信奉了仙人,我这一年以来 被噩梦缠身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只听另一个随声附和着:“姐姐说的太对了,半年前不知为何我突然被厄运缠上,诸事不顺,自从信奉了仙人,厄运全部消散了,这多亏了姐姐,将我引荐给仙人,才使我脱离苦海。” “妹妹客气了,你我亲如姐妹,得知妹妹遭难,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更何况仙人常常教导我们,要慈悲为怀,度化众生,救苦救难。” “想不到仙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的本事。姐姐,明日仙人讲法,请务必让我前去聆听。” “妹妹素来虔诚,我岂有不应之理。” 一番话说完,小二上了菜品,二人边吃边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女儿家的私房话,便起身离去。但这边的焦震和荆子言确让这番话浇了个透心凉。 他们从昨日入京,从京郊一路进城,从未听说过有人什么仙人讲法,这二位姑娘口中的仙人,是何方神圣? 第二百四十五章 九天神女 “主子,属下去打探一番。”说着,柳静颐就要起身朝包间外走去,不料却被荆子言拦住。 “回来”荆子言低声道:“此事还是交给墨雨和寒彻去办。” “你用完午膳便回宅中,窦家姑娘死因已明,你接下来只管将那万金散的解药研制出来。”荆子言神色凝重的说着:“切记,此事事关重大,务必尽早研制出来。” 柳静颐有些无奈,看着一大桌子的食物,瞬间没了胃口。“要是紫苏在就好了,至少她能出去打探一番。” 见柳静颐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荆子言蹙眉,有心斥责,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另一句:“如今玉京城形势不明,紫苏又没在你身边,你自己出任务,我实在放心不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作用和价值,不要拿自己不擅长的劣势去比他人的有时。这几个人中,你功夫是最差的,若真碰上意外,我就少了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 柳静颐这才回过神来,即便是有再多的不瞒,也不能当众表现出来。她时时刻刻告诫自己,眼前之人,是她的主子。 “是,属下记下了。”柳静颐声色平静。默默的吃完午膳,便垂头丧气的回到荆宅,东偏院中,半夏正在拿着鸡毛掸子擦拭院中的石桌和椅子。 午后的太阳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柳静颐兴致不高,进了东偏院,气鼓鼓的一 屁股坐在石凳上,一脸的不高兴。 半夏好奇的上前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谁惹姑娘生气了。” 柳静颐朝着半夏发了好一顿牢骚:“虽然我功夫差,可我会医术啊,若真是紧要关头,我能撒出迷魂散啊!” “主子偏心,我怎么就不能查那仙人了,更何况这么有能耐的仙人,我也想去凑凑热闹呢……” 柳静颐越想越生气,撅着小嘴不住的嘟囔着。 半夏松了口气,松了口气,笑吟吟的说道:“姑娘原来说的是这个啊,她们口中的仙人,奴婢倒是听说过一些,但是这仙人行踪隐秘,居无定所,找她并不容易。” “真有这号人?”柳静颐顿时来了精神,坐直身子紧紧的顶着半夏。 半夏见柳静颐有了兴致,便条理清晰的说道:“一个月前,奴婢去采买日用品时,路过一个胭脂铺,听到铺子内两位小娘子说两个月前,成立来了一位九天神女,神通广大,会卜卦算命,能医寻常医者不能医之疾,能解常人不能解之困。上到不少官家贵女,下到平民妇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一丝疑窦从心底升起,柳静颐突然感受到一丝寒凉,抬头望了望天空,冬日里午后的太阳还正在温柔的挂在空中。她却不由自主的抱住了胳膊,她才意识到,这丝寒凉是从她心底升起的。 此人居京城两个月,却瞒的密不透风。她意有所指的看向半夏,未戴面具的那半 张脸上,神色凝重:“若真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之人,为何京城之人知之甚少?无论是大人、家主,还是我进京路上,从未听说过任何关于此人的传闻。” 半夏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挪到柳静颐身边俯下身给她捶着腿,低声道:“奴婢对那神女也有所好奇,便悄悄打探了一番,发现那神女目前只在京城女眷中累计善缘,并严格叮嘱受过其恩惠的女眷们,不得对外宣扬她的事迹。” “所以,这神女的消息才能被顺利隐瞒了下来。” 柳静颐还是有些想不通,反问道:“可这也说不通呀,那些受过其恩惠的女眷们,难道她们的家人也不曾听说此人?既然受过恩惠,理应道谢才是啊。” 半夏轻轻摇了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柳静颐歪了歪头,继续说道:“居无定所,那这些受过她恩惠的人,又是在哪儿见到她的?难不成是从天而降吧……” 半夏用力的点点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柳静颐:“姑娘真聪明,奴婢打探过消息,那九天神女的确是从天而降的!” 这下,轮到柳静颐惊呆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半夏那一脸向往的表情,一脸的不可置信。“也就是说,只要你需要帮助,那九天玄女就能从天而降……”柳静颐半信半疑,又狐疑的确认了一遍。 半夏再次点点头。 “可九天神女怎么知道谁需要帮助?”柳静颐不死心,继续 问道:“就像你家姑娘我,这丑陋的半张脸,想求求神女把这半边脸上的伤疤去掉,该怎么让神女得知?” “这奴婢尚未打听出来,这神女从天而降一事,还是奴婢的堂姐碰巧遇到过从天而降的神女,讲给奴婢听的。”半夏仰着脸,目光诚挚的看着柳静颐,并未停止给她捶腿。 “堂姐?”柳静颐这才想起,半夏原本就是这京城人士。当年鸿鸬寺卿出事,累及九族,男丁被斩,女眷大部分被莫入教坊司,少部分被买走为婢。 提到堂姐,半夏言语有些哽咽,微微叹气道:“她原本是侍奉窦家大郎的通房,后因得罪主母,被主母发卖了出来。那日我看着她被人牙子牵着走在大街上,才认了出来,奴婢看着她被卖入了丹枫院。” 半夏不奢望柳静颐能把堂姐救出来,她只是有些唏嘘,想不到,堂姐的命运与她如此相似。只不过,她比堂姐幸运的是,因为颇有姿色,不断有权臣巨富看上她,虽然在被卖入荆宅之前,也是颇为皱折,却也免了被卖入青楼的命运。 良久,她停止抽噎,继续说道:“堂姐曾经悄悄见过奴婢一面,曾提到过这九天神女,说她有一晚上侍奉完窦家大郎后,从房中出来,见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手持五彩瓶,踏着五彩雪莲降落到窦家姑娘的院子中。” “这女子降临之后,窦家姑娘长达半年的癔症不治而愈。” “这……”柳静颐彻底陷入沉思,她不相信什么九天神女。但必须查出,究竟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多方求医后不见效果的癔症,居然奇迹般痊愈,窦家就没想过谢谢这位救了女儿性命的神女?”柳静颐意味深长的问道。 “这是事情最离奇的地方,据堂姐说,全府上下都以为窦家姑娘的病是自愈,窦家姑娘自己也并未提任何关于神女的事情。” 这事情过于离奇……“窦家女儿癔症之事,这神女是如何得知的?” “窦家当时四处求医,高价聘请名医,全玉京城都知道窦家女儿病了,但具体什么病却不得而知。”半夏猜测着:“既然是神女,神通广大,应该不难知道窦家女儿是什么病吧。” 想不到这窦家姑娘身上还有如此的谜团…… 柳静颐点点头。“对了半夏,我昨日让你打探的窦家姑娘的生辰一事,你可有眉目?” “奴婢已经悄悄给奴婢的姐姐递了消息,奴婢等姐姐回信。” 想不到她心心念念要查的事情,在半夏这里已经知道了大半。这大大的出乎了柳静颐的意料,她摸了摸身上,右手抚上头发,将插在马尾上的青玉簪摘下来,戴在半夏的头上,轻声道:“如今紫苏还未到,我周身的家当也就这青玉簪还值几两银子,你且先戴着。等紫苏戴着家当到了,再好好赏你。” “奴婢谢姑娘!”半夏朝柳静颐郑重磕了个头。 “ 你呢现在要大张旗鼓的跑遍玉京城找大夫,就说家中姑娘毁了容,要祛疤。”得了赏赐的半夏,喜笑颜开,干起活来也更加卖力。 不出半日,整个玉京城里便知道京城里有户姓荆的人家,家中女眷毁了容,全城寻大夫。 但即便是全京城的名医齐聚荆宅,看着柳静颐脸上那狰狞的伤疤,都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一个个悻悻而归,这高昂的诊金,并不好赚。 晚上,下值出大理寺的荆子言,在回荆宅的路上,已经听到了京中的传言。他急匆匆的回到宅中,将柳静颐叫到二堂,强忍着怒气问道:“静颐,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静颐直直的跪在地上:“主子,请恕属下自作主张。”她把今日半夏所说一五一十的告知荆子言,并说出自己的目的:“属下想引出那九天神女,那窦家姑娘的遭遇说明这种广而告之的方式,有可能将那神女引出。” 荆子言叹了口气:“起来吧,看来今日醉仙楼中那二位姑娘口中的仙人,就是这九天神女。” 看着柳静颐那期期艾艾的表情,荆子言不忍心弗了她的意,无奈的说道:“罢了,既然你执意要查这九天神女,就依你,不过紫苏不在的这段时间,先让紫苑跟着你。” 第二百四十六章 死亡再现 但消息散播出去几日,柳静颐每日都严阵以待的等在房中,却始终未见九天神女从天而降。 柳静颐等的有些不耐烦,每日除了研制那万金散的解毒药,便是神经紧张的等着九天神女的到来。 进入腊月初,她有些烦躁,想到半夏的堂姐一直未给半夏回信,实在等不及的她,眉头一挑计上心来。腊月初二,她向荆子言告了假,拉着半夏去逛京城。 柳静颐特意让半夏给她挑了一套米白色碎花直襟长袍,腰间束着浅蓝色金丝云纹腰带,一块儿羊脂白玉的饕餮玉佩从腰间自然垂下,衣袖边用金线束口。头上用简单的木簪子束成马尾,十三岁的柳静颐,尚未发育完全,依然雌雄难辨。这套装扮,若忽略掉脸上的伤疤,远远望去,便是一位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 十三岁的她,只是身量长高了些,女性的特征依然不明显,扮起男子来毫无违和感。她带上遮脸的面具,手持折扇,与半夏买了些吃食,便直入丹枫院。 半夏并不知道她的堂姐被卖入丹枫院后的名字,只得自行寻找。柳静颐财大气粗的将一定五十两的金元宝拍在老鸨眼前,老鸨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哎哟,小郎君看着眼生,是初次来我们这丹枫院吧。” “可有看上眼的姑娘?“ 丹枫院是这玉京城有名的销金窟,不少富家子弟来这里一掷千金。老鸨开门做生意,来者不拒,全是 看在银子的面上。 柳静颐未理会老鸨,只是默默的环视了一下这丹枫院,目光缓缓移动到三楼,在三楼的位置停了下来。“妈妈,想要这三楼从右边第二个房间的姑娘伺候,需要多少银子?” 老鸨咧开的嘴瞬间合上了,脸色也拉垮下来,一脸的为难道:”实不相瞒,小郎君,这绮香阁里的琴韵姑娘,不甚染了病,不治身亡,这昨天刚刚把人挪出去。还未来得及给入住新的姑娘。“ ”哦?如此最好。”柳静颐一脸的兴奋,急忙又从怀中掏出两张一千两银票拍在桌上:“前几日我找人卜卦,算命先生说我最近会有血光之灾,要让我在刚死过人的房间里住上七天。” “我找遍了全玉京城,终于在您这儿找到了,真是天不亡我,不知道妈妈可否行个方便?”柳静颐一脸真诚的问道。 老鸨脸上的神色格外复杂,阴晴不定的看着柳静颐。见老鸨迟迟没有决断,柳静颐又从怀中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不动声色的塞到老鸨手中:“妈妈,您看能否行个方便?” 老鸨看了看银票上的数字,瞪大了双眼,开门迎客,为何跟银子过不去。老鸨脸上终于堆起了笑容:”小郎君,您尽管住,我这就命人将房间打扫收拾干净。“ 呵呵,银子的力量。柳静颐心下嘲讽了一句。接着便拉着半夏,跟在老鸨的身后。”小郎君,您先在这大厅中稍作,我去 命人收拾屋子,等收拾好,我即可派人来接小郎君回房。”见柳静颐跟着,老鸨陪笑的阻止。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一个小丫鬟来到大厅,将柳静颐请到房间中。即便老鸨收拾的再干净,也掩饰不了这房间尚未消散的万金散的气味。柳静颐之所以选中这间房,是因为在这浓重的脂粉味中,从这个房间的方向散发出了万金散的味道。 “郎君,您真的打算住在这儿啊?”半夏有些担心的问道。 “当然,我花了这么多银子,当然要住在这儿啊!”柳静颐神色淡定的说着。 “可,可主子要是知道了……“ ”无碍,我今日向主子告了假。“看着半夏忧心忡忡的样子,柳静颐大大咧咧的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是出来调查一些事情的,调查清楚自然会回去,主子会理解的。” 半夏小心的关上房门,回头时却发现柳静颐在四处查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郎君, 您找什么呢?“ ”半夏,你不觉着奇怪么?这房间中的陈设,过于干净,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半夏不解,一时没有转过来:“郎君,这人死了,之前的痕迹被打扫干净,当然不像是有人住过的了。” 柳静颐摇摇头,指着圆桌的一条腿说道:”你看这张桌子,年久失修,这木头都已经裂开,若真的有人在这里长住,怎会不修?” 半夏顺着柳静颐的手看过去,果然 在这桌腿部发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痕。但这里的确有脂粉味,说明是有人临时住过,或者说有姑娘被临时分配到这间屋子,未住几天,尚未来得及修理。” “而且,这房间中,并无草药的味道,说明这屋子里的姑娘,并非如老鸨所说,染病而亡。 柳静颐仔细的检查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终于在一张衣柜下方不起眼的位置, 找到一纸被团成球的宣纸,纸上有一片干涸的血渍,未被血渍掩盖的地方,写着四个字:“九天神女” 当半夏看到纸上的笔迹时,不由自主的惊呼道:“这,这是我堂姐的字……” 正说话,突然门被推开。柳静颐在诧异中,只见荆子言带着墨雨和寒彻走了进来。一旁的老鸨不停的向柳静颐道歉:”小郎君,实在不好意思,这位爷是官府之人,是来查案的,查完后就会离开,不会耽误太久,请小郎君配合。” “官府查案,闲杂人等退下”荆子言不耐烦的向老鸨说道。 老鸨战战兢兢的退出屋子,柳静颐这才行礼道:“属下见过主子。” 荆子言有些无奈:“看来你也查到了这丹枫院。”柳静颐把那纸张递给荆子言,并告诉她,这是半夏的堂姐所留。 “半夏的堂姐月前才被卖入这丹枫院,怎么如此之快便出事?” 荆子言留下那张纸,脸色阴沉的说道:”你先回宅里,这里的事,你便不用操心了。“ ”属下……“ 柳静颐刚要分辨,却被荆子言那阴沉的脸色所吓,生生的把话吞进了肚子。 回到荆宅时,正好碰到紫苏指挥着小厮门从马车上抬东西。在豫州的东西不少,要搬过来格外费劲。 在冀州分别前,柳静颐特意嘱咐紫苏,只把她的重要医书和钱箱带过来即可,寻常衣物用品,可在玉京城购置。 紫苏和半夏来来回的给她收拾她的医书。紫苏知道柳静颐的心思,见到柳静颐后,第一时间把钱箱塞到她手里。柳静颐小心的把箱子打开,归拢了一下目前手上的体几。不知何时,柳静颐染上了数钱的爱好,动不动就把钱箱里的银子归拢一遍。原来柳静颐的爱好是行医,如今又多了一个——数钱。 当然,数钱的前提是这些钱都是她要么行医,要么办差荆子言赏的。柳静颐爱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其实买完华家那四进的大宅院加上洗宅的费用,这钱箱中只剩下九十两银子的银票。 这次去北地绕道去了趟陇右对账。她的小铺子每个月能固定盈余十两银子,这次她拿了三个月的盈余,一共三十两银子。她迫不及待的将这三十两银子,以及赎紫堇母女后剩余的四千五百两银票,连同在黑市卖掉一对鸡血石玉镯的六千两银票,一股脑的放入了这钱箱中。 这几日她一直随身带着一万多两银票,出门都格外的慌张,生怕一不小心便被打劫。 看着钱箱 中的银票,她心中格外踏实。如今的这些家当,是她的底气。看着玉京城里发生的这些事儿,柳静颐打消了在玉京城购置房产的打算,若以后有可能,她想离玉京城远远的。 除了钱箱,还有另一个精致的小檀木箱,那是柳静颐用来放首饰用的。这盒子是两层的,底下一层是荆子言赏给她的首饰玉牌,这些需要拿到黑市上换成银子,所以不会轻易示人。 上面一层则是她自己在蓝玉阁打造的玉佩,以及荆子言赏的那块未经雕琢的蜜蜡黄玉,以及偶尔看到好看的钗环时,她也会偶尔大方一次买下来。 看着这些家当,她觉着格外安心。俗语说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她知道,若非荆子言买下她,她不会有今天,更不会重新回到玉京城。 她知道感恩。 除了钱箱,第二重要的便是她的这些医术,这书中所教授的医术,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当然,还有她一直随身携带的药箱。那药箱中除了常备医用品和药物外,最重要的是暗格中的机关盒。 那盒子中的东西越来越多,有她的良籍籍契,有一套二进小院子的房契和地契,一套四进大宅的房契和地契,还有杏林药草的房契和地契,以及苏明绪一家三口的身契。 细数完她的家当,她把东西放回原位,从首饰盒的上层挑出两个白玉簪,把仍然在忙活的紫苏和半夏叫过来,笑嘻嘻把其中一个簪子 递给紫苏:“来,紫苏这是赏你的,赏你把我们的家当完好无损的带到玉京城中” 又把另一个簪子给了半夏:“这个呢,是赏你的,上次你打探到的消息很有用。” 她拉着二人的手,真诚的说道:“在这玉京城中,我无亲无故,你们二人就是我的亲人,只要你们愿意跟着我,便是有我一口吃的,便有你们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机关算尽 柳静颐一时间有些动容。 其实他们三人里,只有紫苏还有家人在,柳静颐和半夏,都已是无家可归。紫苏当初是沐王府的丫头,后来荆子言让幼惜把紫苏的身契要了过来,她从五岁上就被家人卖入沐王府,当初母亲为了养活弟弟,把她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沐王府做丫头,因为年岁小,价格也低。但至少是活契,二十年。 这一晃十年过去了,还有十年的光景,紫苏就能自由了,柳静颐一直想着,她们这几个人里,总有人以后要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受他人约束,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她一直暗暗的在为紫苏打算着。 而她自己当初被卖的是死契,半夏是官奴,亦是死契。除非主子开恩,可如今她参与的事情越多,全身而退的可能越小,她有这个觉悟。 紫苏心疼的给她擦了擦眼泪:“姑娘,您放心,奴婢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柳静颐破涕为笑:“你这说什么傻话呢,一辈子很长,怎么能让你一直在我身边蹉跎。就是我想,恐怕寒澈也不会同意呀。” “姑娘惯会打趣我”紫苏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 “好了,既然你回来了,就让紫苑回去吧,毕竟她跟着我,有些屈才了。”柳静颐淡淡的说道。 半夏出去给紫苑传信,柳静颐这才正襟危坐,悄悄问紫苏:“紫堇的事情都办妥了,可有异常?” 提起紫堇,紫苏打心眼里对对柳静颐充满 了敬佩,“想不到,姑娘的医术已是如此的精进,她的脸上未留下任何伤疤,胳膊上也未留下任何伤疤,谁都看不会认出来,这世上,如今也只有一个紫堇在世。” “奴婢已经把她安置在宅子里,并一并买了些丫鬟仆役,一共花掉二百两。”说着她从衣袖中拿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姑娘,这是剩余的三百两银票,都在这里了。” 说着她又搬来一个盒子,递给柳静颐:“姑娘,这是所有丫鬟和仆役的身契,请姑娘收好。” “姑娘,如此您以后也有个家了,再办差去豫州,可直接去宅院里落脚。” 玉京城形势不明,柳静颐不敢让紫堇跟在身边。就如半夏的堂姐,不过月余,就丢了性命。想到这儿,柳静颐突然问道:“紫苏,你从京郊一路走来,可有听到过关于九天神女的传闻?” 紫苏微讶:“九天神女?这是什么?奴婢从未听过这传说讶。” 柳静颐蹙眉,颇受管家贵女推崇的九天神女,为何毫无任何传闻?难道真的是神女下凡,只有被选中之人才能看见? 柳静颐接着便把自己这荒唐的念头打消了。“紫苏,你先下去好生休息一番,接下来或许又一场硬仗要打。” 老鸨说那琴韵姑娘因突然染病而亡,可在那房间中并未闻到任何药草的味道。若那琴韵姑娘真的是半夏的堂姐,她遇害的原因会不会与她看到神女有关? 思索之际 ,半夏急匆匆的走来告诉她:“姑娘,家主回来了,让您过去。” 柳静颐径直去了二堂,拱手行礼:“属下见过主子。” 荆子言看着她,沉声问道:“静宜,你是缘何找到丹枫院的?” 柳静颐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听完,荆子言神色凝重:“说说你今日所见的看法。” “主子,老鸨说那房间中住的是琴韵姑娘,染恶疾而亡,但属下今日在那房间中所见所闻,琴韵姑娘并非死于疾病,那房间中有血腥味。属下怀疑,那琴韵姑娘是被人所害。” 荆子言叹了口气。“今日城外护城河中出现一具女尸,根据画像有人认出,是丹枫院的姑娘,老鸨指认,画像的确是琴韵姑娘。” 说着,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画像:”将这画像拿给半夏,若琴韵姑娘真的是她的堂姐,那恐怕她的死就不简单了。” “主子,属下怀疑,若琴韵真的是半夏的堂姐,或许与她不慎见过那九天神女有关。”柳静颐郑重其事的回答。 提到这九天神女,荆子言神色冷峻,冷冷的说道:“这九天神女也算聪明,只在女眷中发展信众,女眷们多位闺阁贵女,是隐匿行踪的绝佳手段,市井中竟然无任何关于此女的传言。” “主子,若她的信众多为女眷,那我们便去问问这些贵女们?”柳静颐想的十分简单。 荆子言扶额,又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无奈,柳静颐也算是在沐王 府长大的,怎么能对这高门大户的规矩一点都不懂。 他微微叹气,到底还是个小丫头,不懂得高门大户的规矩。 这也是陶庸一心回避窦家姑娘案子的原因,毕竟是未出阁的高门贵女,他去窦家上门问窦家姑娘生前接触过什么人,与什么人有仇怨,一定会被打出来,因为这在窦家眼中,无异于在败坏窦家女儿的名声。 荆子言看着单纯的柳静颐,平静的问道:“静颐,你知道这九天神女为何只在女眷中,尤其是贵女中积累信众?” 柳静颐摇摇头,诚实的回答道:“这……其实这一点,属下未曾想明白。” 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这玉京城的贵女们,向来视名节重于生命,未出阁的姑娘,活动的半径只在后宅中,待人接物,也都由家中主母亲自带着,出门应酬也会尽量逼开外男。谁家的女儿未经主母同意,私下里见了什么人,那便是不顾廉耻,不重名节的行为,轻则发配到庄子上,重则乱棍打死。” “所以这些贵女们,即便是接触过什么人,也轻易不会承认。” 柳静颐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这才意识到,自从到了荆子言身边当丫鬟,豪门权贵中的这些规矩,她一心想的是活下来,哪有什么心思去想什么礼义廉耻。 柳静颐眼神一亮:“所以,那九天神女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成功的藏匿起来。” 见柳静颐想明白这一点,荆子言这 才点点头。 柳静颐只觉着脊背有些发凉,这九天神女可真是机关算尽,打得一手好算盘。 “主子,属下想住回丹枫院!”柳静颐咬咬牙,还是开了口:“若属下的猜测属实,那九天神女可能还会在那丹枫院出现。” “不行,你一个清白姑娘家,怎可住在勾栏瓦舍中!”荆子言第一个不同意。随着柳静颐多次救她于为难,他对柳静颐的信任也越来越高,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在不断的提升。 柳静颐单膝跪地,拱手道:”主子,属下身为主子的护卫,有责任为主子分忧。属下是大夫,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会更容易找到凶手。更何况,死者若真的是半夏的姐妹,半夏跟着属下一场,理应为她查出真凶。” “你……”他一时气极,却又想不到理由反驳她。 柳静颐言辞恳切,目光真诚:”求主子成全!“ ”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依你,紫苏已经回来,让紫苏跟着你,务必寸步不离。“荆子言不放心的嘱咐着:“这玉京城的水有多深,我们都不得而知,所以行事务必要小心。” “不过,明日你需去检查一下那女尸的死因,越快越好!”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可悲可叹 尸体之所以在提刑司,是因为这案子不属于大理寺管辖。依律,大理寺主要管辖的,主要是京城官员、以及外官从三品以上官员的案子,包括官员们发生意外,贪污等,还包括发生在官员家眷身上的案子等等。 所以这具发莫名出现在护城河中的尸体,不归大理寺管。所以荆子言调查这具尸体,属于越权管辖。但他管不了这么多,当他在打捞尸体的现场听到有人说这是从窦家发卖出来的女子时,便留心打探一番,顺着这线索查到了丹枫院。 柳静颐让人把半夏找来,给她看了那画像。果然,那画像上的女子,的确便是半夏的堂姐。 也就是说,老鸨口中的琴韵便是半夏的堂姐。那么琴韵的尸身落入护城河中,那此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荆子言告诉她,提刑司的仵作验尸结果说琴韵姑娘死于窒息,但死前内脏破裂。 柳静颐立刻联想到绮香阁中血腥味,应是内藏破裂导致的口吐鲜血。“主子,属下这就回丹枫院。” 荆子言无奈的叹气:“罢了,你去吧。把玄苍带上,有任何消息,及时命玄苍传信。” 柳静颐如愿住近丹枫院。三千两银子只住宿,在这丹枫院不点姑娘只住宿,大约能住两个月左右。 两个月应该能住到案子查完吧……她心中计算着,在这里住,至少还有些许自由。顶着这张脸,又住在琴韵住过的房间,她不信引不来那 九天神女,她越来越好奇,这九天神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从丹枫院出来之前,柳静颐又大方的给老鸨一百两银子,让老鸨给她好生的收拾一番屋子,把大红色的床帐更换成天青色,增加一套待客用的罗汉床,放上炕几,便可与客人对饮,再添一套博古架和书案,博古架放置书册,书案用于平时读书习字用。这绮香阁是个套间,这套间非常宽敞,里面摆的是拔步床和梳妆台,床的一侧放置着一个小的半斜的矮榻,用来小憩用,以及用来放置衣物的衣柜。 外面一间原来只有一张圆桌,整个外间显得空荡荡的。增添一些家具,让这空旷的屋子有了一丝书卷气。 拿了银子的老鸨办事格外麻利,等她带着半夏和紫苏回来时,老鸨已经布置完毕。 见柳静颐回来,老鸨满脸堆着笑迎上前:“小郎君回来了,可要叫个姑娘服侍?” 柳静颐淡淡的指了指紫苏和半夏道:“这是我房中的丫鬟,别人服侍我用不惯。” 老鸨的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的一滞,从未见过哪个公子哥逛青楼还自带丫鬟的。但这位出手大方的公子哥她又不好怠慢,只能悻悻的说道:“那郎君请自便,若有需求随时找我。” 柳静颐微微点头,便头也不回的准备上楼。只是在上楼途中,碰到的姑娘得知她就是那位包下绮香阁的郎君,都不由自主的躲避她,这引起了柳静颐的 好奇。 回到房间后,紫苏忧心忡忡的劝说道:“郎君,这里实在不易居住,咱们要不还是回宅里住。” 半夏也是一脸忧心的看着柳静颐,寄希望于紫苏:“紫苏姑娘,你快劝劝郎君,这里着实不是好住处。” 柳静颐不以为然,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一脸的轻松:“俗语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有一句话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更何况,住在这里多自由,吃饭的时候,大厅里有美妙的歌舞,无聊的时候,还有美人作陪,这日子多快活,宅子里哪有这么快活的日子。” “郎君”紫苏没想到自家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能说出如此出格的话语,不免皱紧了眉头,反驳道:“姑娘,这勾栏瓦舍哪是正经姑娘住的地方。” 柳静颐这才收了笑脸,轻叹道:“紫苏,你可知这丹枫院的姑娘都是何出身?” 紫苏摇摇头。 “她们都是犯官家眷,被没入官家教坊司,有些姑娘在教坊司中犯了错,变会被发卖到这丹枫院中。都是苦命的人,若非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又有几个女子愿意来这种地方。” “紫苏,半夏,我不要求你们能多么尊重她们,但至少能不要轻贱欺辱她们。”这句话,柳静颐提高了声量。 “是,奴婢记下了。”紫苏和半夏知道,此时的柳静颐已经有了怒气。 随后,柳静颐又悠悠的补充了一句:“我 们其实也是卖身为奴之人,只不过比她们幸运的是,我们不用靠着卖笑生存,恰好碰上一位洁身自好的主子,所以还能活的像个人。所以我们也不比这些姑娘们高贵。” “姑娘无需自轻自贱……”紫苏劝说道。 柳静颐轻轻摇摇头:“我并非自轻自贱,而是诉说事实而已。碰上好色不拿下人当人的主子,家里的服侍的丫鬟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会喘气的物件,无论丫鬟们是否愿意,都会随时淫用。” “所以我们只是比她们稍微幸运而已。” “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记下了,奴婢们定然对她们以礼相待。”紫苏和半夏郑重承诺着 柳静颐这才缓了语气:“好了,不说这个,这屋子的原主人琴韵姑娘,原是窦家大郎的通房,后被发卖到这丹枫院。” “你们想办法打探一下,她被卖入丹枫院后,平日里与谁交好,想办法带她们来见我。” “郎君,这好办,只要打听出她跟谁交好,郎君直接点她来服侍不就好了。”半夏打趣道。 柳静颐翻了个白眼:“你家郎君我就那么点银子,这丹枫院的花销,都是我自己在掏钱,又没法跟主子报销,得省着点花。她们这里的姑娘我实在是无福消受……” 紫苏笑着跟半夏道:“半夏,你跟在郎君身边还短,等时间长了便知道,咱们家郎君向来扣门,办差还要自己花银子,郎君现在的心理肯定在滴血。 ” 柳静颐假装生气:“我要是不抠一点,怎么能养得起你。” “好了,今日也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呢我想办法去一趟提刑司衙门,你们俩负责打探消息。” 说着,柳静颐便去了里间休息,紫苏和半夏,一个在矮榻上,一个在罗汉床上休息。 第二日,柳静颐办成送菜的小厮,潜入提刑司衙门的停尸房。找到琴韵的尸身时,她的身体因被水浸泡,出现肿胀,但尚未变形。 从尸体表征来看,的确是窒息而亡,推测应是被人捂住口鼻。即便是尸体被水浸泡过,她还是在尸体上闻到一丝若隐若无的气味,那是荷花的味道。 寒冬腊月,哪儿来的荷花?柳静颐神色一凛,这丝丝荷花的香气中,亦是是夹杂着万金散的味道。 柳静颐沉思间,一沉狂风吹过,把紧闭的门窗吹开,紧挨着窗子下面的一具尸体上的百布被狂风吹落。柳静颐小心的走过去,想给那具尸体重新盖上,却被躺在停尸台上的尸体所吓住。 这具女尸她认识,她记得这是当朝二品内阁大学士文柏寒的千金文婉兮,她九岁的时候见过一次,当年她随母亲回家乡省亲,文学士的家乡就在青州。文婉兮那年十四岁,去青州城外山上的夫子庙上香,为了显心诚,文婉兮下车徒步走到半山腰的夫子庙,却不慎被毒蛇咬伤。她身边的丫鬟束手无策,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文婉兮痛苦 难耐,蛇毒一点点的侵入肺腑。 恰逢柳静颐上山采药,为她吸出蛇毒,并上了药,文婉兮这才转危为安。文婉兮回赠给她一只碧玉手镯作为谢礼。印象中,文婉兮温婉大方,清丽可人,待人和善。 四年过去了,柳静颐还想着,有朝一日到京城,或许还能加见到她,却未曾想在这冰冷的停尸台上见到了她。 柳静颐想查出她的死因,却在她的尸体上,亦闻到一丝若隐若无的荷花香气,那气味,与残留在琴韵尸体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难道说杀害这二人的凶手是同一人?外面传来说话声,柳静颐迅速躲到停尸台后面,是提刑司的衙差,因着那阵怪风,他们奉命来检查停尸房。 只听其中一个道:“真是晦气,这阴森的鬼天气,居然还要我们来检查停尸房。” “这停尸房的门窗怎么是开着的?”那人的声音中带着颤音。 “瞧你这点胆量,刚刚那阵大风,这门窗被刮开不是正常的事!” 二人的走进停尸房,发现窗子下面的尸体白布被吹落,只听有人说道:“哎,这无名女尸看着也怪可怜的,如此的容貌气度,衣着不凡,想必生前也是享受过荣华富贵的,想不到死后却连个给她收尸的都没有!” “我猜,这女尸跟这琴韵一样,应该也是哪个楼里出来的姑娘,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暗害。这老鸨也不敢来认尸!” 二人重新给她盖上尸布, 关上门窗离开。留在停尸房中的柳静颐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文家的人为何不来认尸? 第二百四十九章 硝烟四起 出了提刑司衙门,柳静颐迅速回到荆宅,换上平日里的男装,直奔大理寺。 焦震和荆子言正在衙门里看卷宗,见柳静颐焦震大喜过望,急忙将她迎入临时办公的政务厅内:“静大夫,那尸身可有眉目?” 柳静颐拱手道:“回大人,主子,属下在琴韵姑娘的尸身上,闻到一个淡淡的荷香,这荷香在丹凤院的绮香阁也出现过。” “不过”柳静颐顿了顿,继续说道:“属下在提刑司的验尸房遇上一件怪事,提刑司衙门的一具无名女尸,属下看她有些像内阁大学士文柏寒之女文婉兮,但府内的衙差却说那女尸是一具无人认领的无名女尸。” “属下曾经与文婉兮有过一面之缘,文婉兮的左手手臂曾经被毒蛇咬过,巧合之下,属下给她解了蛇毒,但被蛇牙咬过的痕迹,并不容易完全消散,属下检查过那具女尸,手臂上还留着当年被毒蛇咬过的痕迹。” “巧合的是,那具女尸身上,也残留着淡淡荷香。” 焦震和荆子言具是一惊。荆子言谨慎的向柳静颐确认:“静颐,你确定那女尸身上也有荷香?” 柳静颐眼神镇定的看着他:“主子,属下确定,那女尸身上也有荷香。” 荆子言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凝重起来。他从书案上拿起两份卷宗递给柳静颐:“你来看看……” 柳静颐打开其中一份卷宗,上面写着,乾化二十五年九月初十,城西孙 木匠报案称,他家女儿去城东的胭脂铺买胭脂,迟迟未归,便到提刑司衙门报案。 她又迫不及待的打开另一份卷宗,只见上面写着:迁化二十五年十月初二,城东王铁匠称女儿去胭脂铺买胭脂,一去不复返,请求衙门帮忙找人。 还未等她看完,荆子言又递给她第三份,索性一股脑的展在她面前:“乾化二十五年十月初七,城南包子铺的的李摊主报案称,当日女儿去城东胭脂铺买胭脂,就再也未回来过。” “这……”柳静颐心下一惊。 也就是说,自从今年九月以来,有三起失踪案件,至今深不见安然呢,死不见尸。柳静颐立即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是,这些失踪的姑娘们,与文婉兮的情况相似。” “只是,属下不解的是,若文家女儿真的出了事,为何不见文家人报官?按照提刑司衙门的说法,他们曾经张过榜,命人来认尸,这文家人为何不去认尸?”柳静颐一股脑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荆子言摇摇头,沉声道:“恐怕着要去问文家人。 ”他看着这几份失踪的卷宗,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几份卷宗,失踪人口皆是女子,她们失踪前都有个相同的动作,便是去胭脂铺买过胭脂,再去问问这几人失踪前都与什么人接触过。” “我已命人去查这失踪的女子所去的胭脂铺,想来很快便有消息,你随我我去文府探探情况。” 焦震 脸上写满疑惑,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查窦家姑娘的死因,发现这失踪案纯属意外,并非他们的当务之急。 焦震内心有些焦灼,怕他们本末倒置,便出言提醒:“师爷,这失踪案似乎与我们查的案子并无关联,真的要耗费精力去查这失踪案?” 荆子言沉声道:“大人,在下推测,这失踪案与窦家姑娘遇害的案子都关联,若查实,可做并案处理。”荆子言言之凿凿,说的焦震心中一凛。 “在下怀疑,这京城内有个见不得光的阻止,专门针对女子下手。如今尚不知道他们网罗这些女子目的是什么,需进一步查证。” 荆子言把九天神女一事告知焦震,并告诉焦震,这九天神女曾经出现在窦家姑娘的闺房中,且家中的女眷看到过,过了不久,见到九天神女的丫鬟便被卖入丹凤院,不过月余,这女子便遇害,这人便是琴韵。 听完荆子言所说,焦震大惊失色:“这,为何本官从未听过九天神女之事?” “因为这神女只在贵族女眷中积累信众,贵族女眷中规矩甚多,待人接物皆受到严格限制,断然不会让未出阁的女儿随意接触来历不明之人,即便那神女同为女子,也不会例外。” “这九天神女,就是利用了贵族中的规矩,悄悄接近这些未出阁的女子。” “本官这就上折子,将此事凑明圣人,也能还太子清白。”焦震急不可耐的说道。 荆子 言急忙阻拦道:“大人且慢,如今这些只是推测,尚未有实证,即便如今知道窦家姑娘是被人下毒致死,若找不到下毒之人,太子依然洗脱不了嫌疑,而大人则有可能被盯上。” “大人,稍安勿躁啊……”荆子言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焦震长长的叹了口气:“还是师爷想的周到。是本官冒进了,即便是本官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来趟这玉京的浑水,却还是未料到这玉京的水深不见底。” 不怪焦震垂头丧气,按照惯例,他到京赴任后,便立即传唤窦家姑娘的贴身丫鬟,却未曾想窦家回复说那小丫鬟因为护主不利,已经被发卖了。当他们顺着人牙子提供的线索找到那丫鬟时,那丫鬟已经上吊自尽了。 窦相、窦家主母皆说自家女儿向来循规蹈矩,平日里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接触来历不明之人。但凡问及女子隐私之事,更是三缄其口,生怕坏了自家女儿名声。说白了,这窦家人就是一副不配合的态度。 以至于到现在,荆子言都未打听出窦家女儿的生辰。他们就一句话:一个外男打探闺阁女子的生辰,不合礼数,即便是女儿已死,也不容外人累及她的名声! “真是愚不可及!”荆子言在心中怒骂道。 窦家这边是指望不上了,他原想指望半夏的堂姐,却未曾想这人亦被灭口。每一步都比对手晚一步,荆子言有些恼怒,甚至怀 疑自己身边被安插了奸细。 但他又转头一想,他们来到玉京城的时日尚短,不过三日,而对方的布局却早已在暗中进行,对方正在按照他们的计划一步步的进行,所以他要做的便是尽快得知对方的下一步的动作,打破他们的布局。 正在他们愁眉不展时,文婉兮尸体的出现,或许能给这困境撕开一个缺口。想到这儿,他看着焦震提议:“大人,这文家是正二品的朝内大员,在下自己上门,恐怕在下连文家的大门也敲不开,还请大人与在下一道前往。” 有了窦家的例子,焦震心里有些打鼓:“师爷,这窦家怕累及女儿名声,恐怕这文家亦是如此,否则他们不会连女儿的尸体都不会去认领。” “所以,大人这次我们换个思路,大人身为从四品的官员,拜会上官是应该的。到时候,大人只管与文大人寒暄客套,只管拖延时间即可,我和静颐自会想办法。” 柳静颐道:“主子,属下以为,无需如此麻烦,眼下倒是有个好机会,今日属下来提刑司时,见文家的小厮在到处张榜,说文家二姑娘突发癔症,听说文夫人情急之下便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便逼着文大学士悬赏张榜找大夫。” “哦?”焦震大喜:“如此甚好,本官正好可将静大夫推荐给文大人。” 柳静颐的话,让荆子言心中一惊:又是癔症,与窦家姑娘的情况如出一辙。他心中 升起一阵寒凉:若此番再让对方得手,那等待文家二姑娘的便是死亡…… 柳静颐看着若有所思的荆子言,便知道他也想到其中的关窍,便宽慰道:“主子放心,属下定拼尽全力护住文家二姑娘的性命。” “嗯,把紫苏叫来,随你一同前去。” 荆子言心中升起一阵隐隐的不安,癔症,为什么又是癔症?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朝柳静颐投去询问的目光,而柳静颐则平静的点点头,那神色,显然她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大人,事不宜迟,我们需速速赶往文府。” 焦震并未理解他们主仆之间的默契,只是见荆子言的神色格外凝重,也多做耽误,稍稍整理了下衣冠,便朝外走去。 却正好碰上急匆匆从外面赶来的张涛,手上拿着一沓告示,急切的说道:“大人,那文家人在满城张榜,说文家二姑娘突然得了癔症,高价聘请大夫。” “你来的正好,快随我去文家!” 第二百五十章 撕开缺口 许是有了新的线索,焦震心情格外激动,干劲儿十足,不顾已到接近午时,马不停蹄的带着一众人马感到文府,路上顺带着接了一张文家发的求才榜。 在文府正门外,紫苏拎着药箱正等待着,见焦震的马车到来,急忙凑上前去,跟在柳静颐身后,悄悄说道:“姑娘,丹枫院有发现。” 柳静颐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低声道:“好,等我回去再说。” 焦震以特派大臣的身份,大涨起来的前来,将身份文书和求才榜一并交给护卫,文府的护卫不敢怠慢,匆忙进去通传。片刻后,文府的管家从门内出来,将焦震一行人引入府内。 焦震见到文柏寒时,他正神色凝重的坐在正堂的上首的檀木椅上,虽是正襟危坐,可眼中充满了焦虑与不安,神色中还带着些许的疲惫,手指轻轻的敲击着茶盏。 焦震一行人向其见礼后,他并未起身,只是从慢慢从茶桌上拿起求才榜,缓缓问道:“焦大人这是何意?” 焦震期期艾艾的说道:“回大人,下官偶然见到文家的求才榜,下官身边正好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府医,或可解大人的心头之困。” 说着,焦震便回头指了指柳静颐道:“这位便是下官的府医。” 柳静颐压低声音拱手行礼:“小人见过文大人。” 文柏寒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脸上半张脸上戴着遮掩罩的小郎君,身量不高,年岁不大,身为男子,有些 过于的瘦弱,勉强能算的上男子。他心中叹气:想不到被圣人另眼看待的焦震,也来钻这个空子。 他不屑的问了一句:“既然是府医,那精通哪方面的病证?” 柳静颐知道文柏寒定然不信任自己,但她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神色镇定:“回大人,小人善解毒。” 文柏寒一愣,怒道:“本官是要找大夫治病,而非找解毒之人。焦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说着就下了逐客令。 “大人,医毒不分家,更何况,大人怎知您的女儿不是中毒?” 此言一出,文柏寒目光如同萃了毒,紧紧的盯着柳静颐,恶狠狠的问道:“既然如此,本官就让你去给我女儿诊治,若能治好,本官必有重谢,可若医不好,就别怪本官心狠手辣。” 柳静颐悠悠的说道:“文大人位高权重,大约这京城内的大夫都请了个遍,也看不出所以然,大人无奈之下,这才贴出了求医榜。” “可大人也怕自己的女儿会落得如窦家女儿一样的下场,这才着急忙慌的请大夫,窦家女儿半年前得过癔症,一个月前,不治而愈,但紧接着便香消玉殒。”柳静颐顿了顿,丝毫不顾文柏寒吃人的眼神:“贵千金当下的情形,让文大人想到了窦家姑娘,所以文大人这才重金求医。” “窦府半年前也是重金求医未果,所以文大人的酬劳,比窦府那五百两黄金足足多了一倍。 柳静颐声色 平静,丝毫不惧文柏寒的威压,这让文柏寒感到有些意外,这京城中的大小郎中,见到他多是卑躬屈膝的谄媚之色,哪怕是在京外请到的声称医术极高之人,见到他也是奴颜婢膝,丝毫无医者的底气。但眼前的这小子,却毫无胆怯之色,不免对他高看两眼。他扬声道:“不错,如果你能治好小女,本官酬劳一千两黄金。小子,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拿走这一千两。” 文柏寒与柳静颐之间不动声色的过招,看的焦震心惊肉跳,生怕一不小心,他们的计划就落空了。冬日寒凉,却不及他那浸入心底的寒意。他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荆子言,见他神色如常,心下更是佩服。 只听柳静颐大方的说道:“那就请大人先让小人见见贵府千金。” 文柏寒亲自带着柳静颐去了后院,吩咐管家招待好焦震他们。焦震知道,此次柳静颐若得不到文柏寒的信任,他们的查案之路将又被封上一条。 他如坐针毡的等在正堂中,时不时的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寒冷冬日,焦震此刻却感受不到任何寒意。“大人,稍安勿躁,且耐心等待。”不同于焦震,荆子言则一脸放松,悠然自得的环视着正堂中的家具摆设。 柳静颐跟随文柏寒的脚步,来到后院文家二姑娘文婉悦的闺阁。踏进文婉悦的闺阁,柳静颐便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这闺阁里,有丝丝的万金散 的味道。 “果然……”虽然已经猜到结果,但当真正接触到这些肮脏时,她还是心中有所触动。 紫苏跟在柳静颐身后,帮她提着药箱。见到文婉悦时,她刚刚经历过一次锥心蚀骨的疼痛,额头上的红肿,是她用头猛烈撞击墙壁留下的,为了防止她自残,文柏寒找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看着她,就怕她再发生伤害自己的行为。 可这次,文婉悦太疼了,居然挣脱了这些婆子的桎梏,狠狠的撞到墙上,接着便晕了过去。醒来后的文婉悦,目光空洞,呆呆的坐在床上,整个人毫无生气,短短几天,已经形销骨立。 一旁的文夫人,在不住的流着眼泪。见文柏寒进来,文夫人福身一礼,便自顾抽噎起来:“老爷,悦儿的癔症又犯了,这可怎么办……一位老者在一旁给文婉悦把脉,却束手无策。” “孙老,有劳您费心。”文柏寒彬彬有礼的朝老者行礼。 随后他郑重的给柳静颐介绍:“小子,这位便是名闻天下的名医孙时谦老先生……他都束手无策……” “小子,听你的口气不小,本官今日就看你如何在孙老面前班门弄斧!”文柏寒语气轻蔑,他实在不信任柳静颐,可就连孙时谦都无奈的病证,除了放弃,别无他法。可他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身为医者,柳静颐自然听过孙时谦的大名。柳静颐郑重拱手一拜:“晚辈 柳新见过孙老前辈。” 孙时谦倒未因为柳静颐年轻而轻待她,而是鼓励道:“小郎君年纪轻轻就出诊,果然是后生可畏,多见一些病例,对医术增进是有好处的。” “无妨,无需顾及我在场。”孙时谦语气和善的说道。 柳静颐的心中趟过一股暖流,她点点头,上前给文婉悦把脉,然后轻声问了句:“文姑娘,您可是每三日就会感觉钻心蚀骨的疼痛,周身如同万只蚂蚁啃噬一般的痛苦?” 听到这句话,文婉悦埋在双腿之间的头缓缓的抬起来,眼中有了一丝亮光,突然双手紧紧的抓住柳静颐,问道:“大夫,对,就是每三日一次,痛不欲生,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 柳静颐叹了口气:“文姑娘中毒了。” 听到柳静颐准确的说出了文婉悦的症状,文柏寒也是一愣,急急的问道:“真的是中毒?究竟是什么毒?这毒可能解?” “此毒名为万金散,说是毒,不如说一种让人上瘾的药。这药有阵痛、止咳等效果,但亦能让人上瘾,尚无解药。” 此言一出,无论是文柏寒还是孙时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孙时谦有些怀疑:“柳大夫为何如此确定就是此中毒素,此毒老朽从未听说过。” “回前辈,晚辈是从一本上古医书上所悉,其所记载的症状描述与文姑娘的症状无二。且晚辈在豫州的提刑司府,见过一例此病患者,故而由此确定。 ” 孙时谦捋了捋胡须由衷的赞叹道:“果然是后生可畏。老朽在京城的一草堂坐诊,万望柳大夫闲时赏光一聚。” “哎呀,孙老这都什么时候了。”文柏寒有些恼怒,还是救小女要紧。“来人,把二姑娘平时所用的汤药药渣都取来。”文柏寒一声令下,语气微寒。“一定要查出下毒之人,把解药找出来。” “大人,这毒并非下在药中,且这下毒之人也无解药。” “什么!”文柏寒眼神犀利的看向柳静颐:“你的意思是我女儿没救了?” “大人,此毒无解,不致命,但长期使用会至瘾症,一旦染上瘾症,要想缓解疼痛,就必须一直使用这万金散。”柳静颐声音凉凉的说道:“只是,这万金散极为昂贵,一钱万金。” “你说什么!!!” “所以,文家要想保住女儿,只要有足够的家底,可以保文姑娘无忧,若无足够的家底,文姑娘则容易被背后之人控制!” “什么意思?背后之人?”文柏寒此时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表情极为恐怖。 柳静颐面不改色的说道:“大人,小人的意思是,这背后之人,就是用这万金散来达到控制文姑娘,甚至整个文氏的目的。” “你怎么知道?” “小人在豫州府,随大人办案,遇到过一起一模一样的案子。小人已经在尝试研制解药,但小人希望文姑娘能如实告诉小人,这段时日都接触过什么人, 若能找到这背后之人,或许能对研制解药有所帮助?为何能接触到这一钱万金的万金散?” 文婉悦听到柳静颐的问话,并未开口回答, 只是默默的哭泣。文柏寒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知道自家女儿这是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人,而文夫人更是直接扑倒文婉悦的身上,不住的扑打着:“悦儿,你快告诉你父亲,说你没有,都是那郎中污蔑你。” 文婉悦自始至终愣愣的坐在床上,面无表情,任由母亲厮打着她。孙时谦深知这豪门大院里的深浅,急忙说道:“大人,老朽草堂中还有事务,请大人允许老朽先行离开。” 他有些不理解柳静颐,向来高门大院中的事务,平民百姓少掺合,为何这柳大夫还要上赶着去探究! 文柏寒命人将孙时谦送出后,这才愤怒的朝文婉悦说道:“孽障,你自己做下的事情还不从实招来。” 文婉悦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柳静颐面前:“大夫,若我说了,您真的有办法救我?” 柳静颐坚定的点点头。 第二百五十一章 防线崩塌 柳静颐望着近乎绝望的文婉悦,有些不忍。她怔怔的看着文婉悦拽着自己衣衫的双手,那是一双瘦的只剩下骨头的双手,如同两段枯枝,指甲泛黄,若不知道她的身份,柳静颐根本不相信眼前这双手的主人,是一位高门贵女 她想伸手扶起文婉悦,可转头一想,自己此刻是男装,若突兀的伸手扶起,会引起文柏寒的反感。所以她朝文婉悦身边的丫鬟望去,让她将文婉悦扶到床上。 看着文惋悦瘦骨嶙峋的皮相,柳静颐有些唏嘘,她从身后紫苏手中接过药箱,拿出金针,用在火上烧过的金针,分别在她的头部和四肢的位置扎上针。给她施针时,突然一缕淡淡的荷香传入柳静颐的鼻孔,她拿针的手微微一抖,须臾间恢复正常。 文婉悦因为刚刚经历过钻心蚀骨之痛,眼窝凹陷,双颊颧骨突出,此刻平躺在床上,就如一具干枯的骷髅,样子格外渗人。 柳静颐探了探她的脉相,指尖传来真真寒凉,她紧紧皱着眉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她染上这瘾症,至少有半年了。 半个时辰后,施针完毕。柳静颐慢慢的将金针取下,又写下药方,让丫鬟按方子抓药。 她的瘾症不算短,只一剂方子定然不够。她嘱咐道:“文姑娘这病症不浅,在线定竭尽全力诊治,但还需文姑娘配合,遵医嘱。” 文婉悦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一番施针后,她感觉身上 有了些力气,强撑着下床踉踉跄跄的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一盒上好白瓷胭脂盒,哆哆嗦嗦的打开,颤颤巍巍的递到柳静颐面前:“大夫,害我到如此地步的,就是这盒胭脂。” “这……这怎么是空的?”柳静颐皱眉问道。 文婉悦苦笑:“因为里面的胭脂被用完了,这昂贵的胭脂,我再也买不起了。” “果然如此”柳静颐心下说着。接着她捂住口鼻,拧眉小心翼翼的接过胭脂,寒声问道:“这胭脂你从何处所得?” 一旁的文夫人大为不解:“悦儿,我们也算得上钟鸣鼎食之家,这胭脂再贵也贵不过人命,你要用,就命人买去就是了。” “阿娘,你不懂”文婉悦表情极为痛苦,“这胭脂在玉京城中卖二十两银子一盒。” “什么!”文柏寒格外惊诧,不自觉的怒道:“岂有此理,怎会有如此昂贵的胭脂。” 文婉悦颤声解释:“这是开在莳花坊的一家胭脂铺,名为绾青阁,这家铺子虽然去年才开张,但它胜在颜色繁多,脂粉柔和,味道多样,所以开张不过月余就得到京城女子的追捧。” “开始为了吸引客人购买,那铺子对开张当日进店的客人免费赠送一小盒胭脂,这胭脂的确与其他普通胭脂不同,敷在脸上格外舒服,还能给皮肤增色。”文婉悦说了这段话,便向抽尽了浑身全部的力气。 文夫人心疼的直掉眼泪,抽噎道:“别说 了,别说了,等你身体好些再说……” 柳静颐亦是有些不忍,便开口替她说道:“文姑娘用了赠品,便对这绾青阁的胭脂爱不释手,用完赠送的小盒胭脂,便迫不及待的去购买正常的盒装胭脂,但没想到这正常的盒装胭脂使用的速度比那赠送的小盒胭脂还要快!” 躺在文夫人怀中的文婉悦,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接着呆呆的点了点头。柳静颐所述,就如同亲历般。 柳静颐未理会她的诧异,自顾继续说道:“当第一盒正常的胭脂用完后,你便命人继续购买第二盒,第三盒,你使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但突然有一天,绾青阁却说胭脂已经卖完,需等些时日才能有货。” “于是你在焦急的等待中,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胭脂,一日不涂,便浑身难受,你只能苦求绾青阁尽快调制新的胭脂。这时,有人突然出现告诉你,她这里有少量存货胭脂,只是价格要比绾青阁高。” 柳静颐顿了顿,最终说出了诛心的一句话:“可你为了得到这胭脂,居然拿你的亲姐姐与那人做交换,最终害死了你姐姐。” 文柏寒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柳静颐,双拳紧握,怒目而睁:“来人,把这小子给我绑到官府去,居然敢在我文府信口开河。” “爹,不要,他说的都是真的”文婉悦声色凄厉的阻拦道:“爹,他说的没错。” 文柏寒顿时浑身一凉,大步走到 床边,如拎小鸡一般一把拎起文婉悦:“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爷,你快放开悦儿……”文夫人哭喊着。 文柏寒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般,顿时泄了力,慢慢松开了拎着文婉悦的双手,只听文婉悦有气无力的说道:“爹,这郎中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姐姐,是我拿姐姐与那人做了交换。” 只听“啪”的一声,文婉悦的脸上多了一个手掌印,皮包骨头的双颊,此时更显的狰狞。 “说说吧,与你做交易的那人是谁?”柳静颐微微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女儿?”文柏寒眼神犀利的能杀人,死死的盯着柳静颐。 只听柳静颐语气平静,不卑不吭的拱手道:“文大人,小人既说能医治文姑娘的病,就定然能治好。只是,小人身为焦大人的府医,平日里除了看病,也偶尔帮大人办案。” “所以,文大人,最好不要想着把我怎么样,焦大人的府医,在文府无故失踪,您说焦大人会如何?焦大人来京查案,可是背的皇命,若查案的人无故失踪,焦大人一道奏折上去,您说圣人会如何?”柳静颐悠悠的说着。 “更何况……”柳静颐突然加重了语气:“若这大宸还有人能治好你的女儿,那个人便是我。” 柳静颐神色自若,虽然平静的看着文柏寒,但那眼神却直入人心:“更何况,文大人就真的人心让大女儿死不瞑目,孤独的 躺在提刑司衙门的验尸房中无人认领?文大人可好生偏心啊!” 文柏寒重重的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想到可怜的大女儿,文柏寒心底一阵抽痛。 “婉兮这孩子向来稳重乖巧,端庄大方,没想到却被歹人掳走,等找到时,却已经成为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还是被衙门里的人发现的。这女孩子若坏了名声,难以嫁人。婉兮虽然虽然凄苦,但不能连累了妹妹啊”文柏寒无奈的说道。 柳静颐不禁怒从中来,斥道:“迂腐!女儿出了如此大的事儿,文大人想的不是为女儿讨回公道,反而是想尽办法遮掩,为了虚无缥缈的名节,置枉死的女儿与不顾,岂不知,你如此作风,不但让凶手逍遥法外,还会搭上另一个女儿的性命!文大人与杀人凶手何异?” “哼,一个庶出的女儿,死了也就死了,还连累悦儿”一直是嫡庶之分的坚决扞卫者的文夫人,听到谈论文惋兮,瞬间停止了哭泣,恶狠狠的说着。 “哦?看来文夫人自诩教育的嫡女身份贵重”柳静颐冷冷的说道:“只是不知,这身份贵重的嫡女,为何会染上这瘾症,又为何……”柳静颐顿了顿,冷冷的看着坐在床上的母女俩,讥讽道:“又为何能做出为了区区胭脂出卖手足之事!文二姑娘的人品可真是贵重!” “娘,我错了,求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文婉 悦跪在床上,不断的朝文夫人磕着头。文夫人小心的把文婉悦搂在怀中轻轻安抚着:“乖女儿,不怕,娘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小子,你既然说能救我女儿,那就好好治病,不该问的事情别问……”文柏寒沉着脸威胁着。 柳静颐依然不卑不吭,也不惧其威胁:“文大人尽可张榜,若有人能戒掉文姑娘的瘾症,我自会把脑袋摘了送给文大人。可若无人可治,这文姑娘想要戒掉这瘾症,就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同时,文姑娘必须如实告知,你究竟与什么人做的交易!若此人不揪出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姑娘受到伤害” 文婉悦磕头如捣蒜,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我告诉你,是九天神女!就是九天神女!” “是她把姐姐迷晕带走的!” 柳静颐身形一颤,随即声音凝重的问道:“那九天神女是何时在哪里出现的?” “我记得,大概是今年九月”文婉悦想了想,“对,是九月初八日那天晚上,她就像天上的神仙一般,突然出现在我的闺房……” 第二百五十二章 包藏祸心 她怔怔的看着柳静颐,有气无力的继续说道:“这大夫说的不错,就在我对这胭脂依赖越来越严重时,绾青阁说调制胭脂的原料已经用完,需要等原料到了才能调制。” 文婉悦有些气喘吁吁,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那时我已经是一日不用,则浑身乏力。就在九月初八那个晚上,有个仙子突然出现在我闺房外,推门而入,她说自己奉天上的玄女娘娘之命下凡来普渡众生,若供奉她便能解我之困。” “供奉她的方式比较简单,一次向其供奉五十两银子,即可成为她的信徒。相应的,她会回馈给信徒一盒胭脂。”文婉悦咧了咧嘴,无奈的惨笑。 柳静颐瞪大了眼睛,这么拙劣的说法,居然也有人信!她不由自主的问道:“那她回馈的胭脂一旦用完,又从何处得到胭脂?” 文婉悦艰难的抬头看了一眼柳静颐,抬手无力的指了指香案上的一束供香:“此香乃九天神女所留,若胭脂用完,点燃这供香,她便会现身。” 柳静颐心中一凉,原来这背后是有着明确计划、筹谋的组织。不由的,她声色有些寒凉道:“那你又是为何与她做交易,害了自己的姐姐?” 提到姐姐,文婉悦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那九天神女每一次现身,索要的供奉便增加一次,第二次现身时其索要一百两银子,第三次现身时其索要一百五十两银子。直至我把所 有的首饰嫁妆都当了,再也交不起这供奉时,九,可以拉拢自己的亲眷或朋友做信众抵销供奉,这样也可以得到胭脂!” 柳静颐脸色一变,身型微微一颤:“难道说除了你姐姐,你还介绍了其他人?” 文婉悦艰难的点点头,悲痛的说道:“当九天神女再次降临时,我把姐姐诓骗到她跟前,她问了姐姐的生辰八字,便把姐姐迷晕带走,我也没想到姐姐会以那样的方式出现!” 柳静颐内心对于文婉悦的怜悯荡然无存,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无需再问她平日里是否与姐姐不和,染上这瘾症之人,为了缓解瘾症,什么事都能做得出。 柳静颐之所以对瘾症能如此了解,多亏此前杨佑之身边的护卫追忆。追忆醒来后,交代了许多关于瘾症的症状,染上瘾症之人,毫无人性可言。 房间中一片寂静,无论是文柏寒还是文夫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她才缓缓问道:“窦家姑娘你可认识?你可听说她也曾经得过癔症?” 其实她并不确定文婉悦是否认识窦家姑娘,只是由衷的认为贵女之间,或多或少会有交集。 文婉悦无力的点点头:“她也用过这胭脂,但并不知道她是何时开始用,当我听说她家中为了癔症四处求医时,便确定她与我得了同样的症状,她的癔症突然不治而愈,应是那九天神女也找过她。” 这倒是与琴韵的 所见对上了。柳静颐想知道的,文婉悦差不多都说了。文婉悦小心翼翼的求道:“大夫,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您,您可一定要救我。” “除了你姐姐,你还给那九天神女介绍过谁?”柳静颐再次重复了这阁问题。 文婉悦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柳静颐的眼睛,声音卡在嗓子眼中,支支吾吾的不敢出声。 “文姑娘,人命关天,还请如实告知。”说这句话时,柳静颐提高了声量,音色带上些许凌厉。 文婉悦向文柏寒投去求助的目光。果然,毕竟是亲生女儿,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把这个女儿也搭上。他心如明镜,若他女儿真的供出他人,若被其家族得知是因自家女儿导致家中女眷受损,那他在朝中便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文柏寒心疼女儿,更明白此事的严重性,便出言寒声威胁道:“小子,悦儿已经将你家大人想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看你年纪虽轻却能得到从四品官员的举荐,向来是有些真本事的,那么想来你应该也是聪明人,知道有些事情,需适可而止。” “更何况,既然窦家姑娘之死与九天神女有关,你们自可去查那九天神女!”文柏寒言语中充满了威胁。 柳静颐咬了咬后牙根,不理会文柏寒言语中的威胁,嘲讽道:“哦?既然大人这么说,小人也无话可说,但小人不明白的是……” 她拿起那空胭脂盒,意味深 长的说道:“按照文姑娘的说法,只要坚持供奉,或者不断的给神女介绍信徒,便可换得胭脂,可为何这胭脂盒中空空如也,文姑娘的瘾症也频发,如今竟然严重到需张榜求医的程度!” “这……”文柏寒被问的一时语塞。这也是让他诧异的地方,即便这胭脂再贵,他们文家也能供的起,女儿为何会非要与那神女做交易,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勾当! “因为那神女已经不满足我给她介绍的信徒!”文婉悦一脸的绝望:“她要我……要我……将这胭脂送给皇后娘娘和后宫的嫔妃……” 她不住的哭喊着:“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啊,我知道这胭脂的厉害,一旦被查出,这可是灭九族的死罪……” “我不从,神女一怒之下,便断了我的胭脂……”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背后之人的心思果然歹毒。“大夫,我真的什么都说了,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你可能说出神女的长相?” 文婉悦又摇摇头“每次来,她都是脸上带着白色面纱,穿着白色斗篷,浑身捂的格外严实,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柳静颐,不敢多做耽搁,郑重道:“文大人居朝中多年,应该能猜到这背后歹人的意图,小人需立即返回告知我家大人。至于文姑娘,小人会每日按时来给姑娘施针开药,只是这文姑娘知晓如此 多的内幕,一旦不与对方配合,对方迟早会有其他动作,还望文大人早做准备。” 文柏寒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在朝堂浸淫多年,他自是能猜到这歹人包藏祸心,缜密的谋划,让他脊背发凉。他知道此时无论如何,都应该放下成见:“小子,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让他具奏圣人,彻查这害人的胭脂。” “至于你,若你真的能治好本官的女儿,本官必有重赏!” 柳静颐面无表情的转身从香案上拿了三柱供香,行礼告退,带着紫苏回到前厅。走在路上,紫苏心有余悸的小声道:“姑娘,我知道文姑娘所说的那间名为绾青阁的胭脂铺,它就开在丹枫院的隔壁。” “你说什么?”柳静颐狐疑的回头看了看紫苏。 胭脂铺开在青楼对面不稀奇,毕竟青楼拥有胭脂铺最大的客人量。但丹枫院位于莳花坊,莳花坊是京城所有乐籍青楼聚集地。大宸对于籍属管理尤为严格,士农工商巫医百户各有各的居住地,良贱不能跨籍而居,良贱也不互通。 那么,这文家姑娘这种闺阁贵女是如何逛街逛到了乐籍聚集地?又是如何恰巧得到了绾青阁的赠品? 柳静颐勾了勾唇,看来这位文姑娘本事不小啊…… 回到前厅,焦震和荆子言已经喝过五盏茶,焦震已经等的格外的不耐烦。在殷切的期盼中柳静颐终于出现在前厅。 “大人,主子”柳静颐拱手行礼。 “如 何?”焦震迫不及待的问道。 “文姑娘提供了一些线索,莳花坊有个胭脂铺叫绾青阁,那里调制的胭脂,便是我们在豫州奚三娘处得到的胭脂。”柳静颐神色平静,继续道:“大人,主子,我们先回大理寺,回到大理寺属下再详细告知。” 文柏寒的管家将他们送出大理寺,此时已是申时,中午未用任何膳食的焦震和荆子言却未有任何进食的欲望,反而是柳静颐,此刻已经是饥肠辘辘。 “紫苏,你带吃食了没,我有些饿。”出了大理寺大门,柳静颐便卸掉一本正经的神情,小声的拽着紫苏问道。 “姑娘,奴婢出来的急,什么吃食都没带。”紫苏低声道:“不过,如果姑娘听到丹枫院的消息,那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柳静颐瞬间瞪大了眼睛。此时一阵寒风吹过,柳静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的抱住胳膊。 “姑娘,奴婢和半夏从一个叫红豆的姑娘处得知,半夜在丹枫院的后院,会听到有姑娘的哭声。但奴婢和半夏今日找机会检查了后院,并未找到任何人。” 紫苏一脸的神秘,但听在柳静颐耳中,只觉着周身发寒。 “静颐,你们二人在后面嘀咕什么呢?还不快上车?”荆子言催促道。柳静颐这才快步登上焦震的马车,一路上柳静颐把文婉悦所述一字不拉的转述了一遍,并从药箱中那出三柱九天神女的留下的供香递给荆子 言。 焦震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供香,命张涛带人迅速赶往绾青阁,接着十分为难的看着荆子言问:“师爷,这文家姑娘害人一事该如何处置?”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大宸律》规定,亲族犯罪,告诉才处理,如今那具女尸,文家并未承认认,此案便无苦主,无苦主我们找谁定罪去?” “若此案出现了第三位苦主,才能定文家姑娘的罪,可这文家姑娘,除了承认为那劳什子神女介绍自己的亲姐姐外,可有承认过介绍过其他人?” 焦震摇摇头,柳静颐亦是摇摇头。“所以这文家姑娘,即便是再不甘心,她如今也只是一个神女的受害者……”荆子言声音低沉的说道。 “可……唉……”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焦震能想得明白。 第二百五十三章 线索分析 荆子言拿起那三柱供香反复的看着,这香与扑通供香并无任何异常。他把供香又重新递给柳静颐:“静宜,你回宅里彻查这供香的成分,但切勿点燃。” 柳静颐不解:“主子,燃起这香,没准就能把那神秘的九天神女引来,这可是找出那九天神女的大好机会,为何不用。” 荆子言看了一眼柳静颐:“你可用过那胭脂?” 柳静颐自然的摇摇头,像是第一次认识荆子言似的,瞪着无辜的双眼:“主子,属下这张丑脸,这胭脂首饰都是漂亮姑娘用的,属下怎会用它。更何况这东西有味道,涂抹过多会影响属下对药草的气味的判断。” 荆子言点点道:“你可记得你上一次你将求医之事传遍京城,可为何那九天神女并未来找你?” 柳静颐狐疑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荆子言用手点了点那空的胭脂盒:“其中关窍应该在这胭脂上,被九天神女盯上的,应该是用过这胭脂之人。” “你并未用那胭脂,所以即便是你需要求医,那九天神女也不会来渡化你,她盯上的,应是患了瘾症,也就是被寻常郎中当成患上癔症之人。”随后,他接着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这绾青阁就开在丹枫院对面,这恐怕不是巧合。” 荆子言一席话让柳静颐顿时打消了柳静颐的积极性,她有些泄气,撩起窗帘看向车外,车子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太阳渐 渐西斜,阵阵寒意袭来,路上的行人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焦震的车子路过珍馐阁,里面穿出阵阵扑鼻的香气,柳静颐只觉着顿时有些饥肠辘辘,刚刚的阴霾一扫而光:“主子,跟那文婉悦斗智斗勇了半天,现下已是饥肠辘辘,主子能不能给属下买些饭时犒劳犒劳,不管怎么说,牛马终究吃了草才能干活不是。” 外面的香气透过车窗传入车内,荆子言瞬间明了柳静颐的心思,他看向焦震:“大人今日午时尚未用膳,查案虽然重要,可若身体垮了,再要紧的公务也只能先搁下。不如由在下做东,去尝尝这珍馐阁的美食。” 提到用膳,焦震这才想起午膳未用,看着柳静颐看向他那殷切的目光,焦震乐得成全:“也罢,那这一顿就让师爷破费了。” 柳静颐顿时喜笑颜开。焦震让车夫在醉仙楼门口停车,缓步下车。柳静颐拉着紫苏跟在他们后面急切的往里冲。 上一次他们只顾着听那二位姑娘的闲谈,全然忽略桌上的美食,柳静颐甚为遗憾,两眼放光的盯着小二端上来的菜单,满心期待着美食的到来。 “你这里竟然有青州菜?”荆子言看着菜单有些惊讶。 “我们酒楼收留了一位青州的厨子,所以会有一些青州菜。”对于这青州菜食,小二颇为不屑,言谈间充斥着鄙夷。焦震并未亮出身份,所以大掌柜并未亲自过来侍奉。 小二滔 滔不绝的推销他们的招牌菜:“客官,我们这里最拿手的还是这外焦里嫩的烤鸭,用果木烤制,配上清香的青菜,肉质鲜美,回味无穷。” 看在店小二努力推销这烤鸭的面子上,荆子言微微一笑,让一份烤鸭以及其他招牌菜。离开青州多年,荆子言甚为想念青州名菜青三烧,见菜单上有这道菜,便一并点了。“静颐,你可想念青州菜?” 柳静颐瞪着一双有神的大眼睛,一脸的期待的摇摇头:“主子,属下不挑,只要是肉就行。” 焦震爽朗一笑,调侃着:“想不到柳大夫也有如此心性。” 随着荆子言对柳静颐的信任越来越高,柳静颐偶尔也会在他面前卸下伪装,露出孩童心性,只要无伤大雅,荆子言并不过于拘束她。倒是她身边的紫苏,暗戳戳的拉了拉柳静颐的衣袖,小声道:“姑娘,既然他这儿有青州菜,不知道他这儿会不会做酿皮?” 紫苏的声音不大,却被荆子言听到,他又舔了一道酿皮。听到荆子言点青州菜,店小二明显的眉头一皱,极力的劝说道:“各位客官,这青州菜并非本店的招牌,不如客官再换几道菜。” 这店小二对这位青州的厨子格外的看不上,这让荆子言有些难以理解,他奇怪的问道:“既然他在你们这酒楼做工,你们这菜单上也标明了青州菜,为何你却推三阻四?” 店小二大倒苦水:“唉,还不是 我们大掌柜心善,昏倒在我们醉仙楼门前,我们大掌柜给了他吃食,得知他曾经做过厨子,便让他留在这醉仙楼帮工。” “自从他来了,大掌柜便加了这青州菜,开始这青州菜做的也还可以,客人好奇点了后,评价不错。可最近这两个月,他做出来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要么就是放了过多的辣椒,总之已经被客人骂过多次,这里两个月,因为这青州菜,已经损失了不少。” 店小二的一席话,更让荆子言感觉好奇,他沉声道:“无妨,我们不介意。把我点的这几道青州才端上即可。” 他自幼生长在青州府,自然对青州抱有很多不一样的感情。一位青州人为何会昏倒在玉京城?他有心让人去调查一番。 他把思绪强行拉回现实,看向柳静颐:“静颐,你昨夜可在丹枫院发现什么异常?”柳静颐正兴致勃勃的看着搂在大厅里的异域歌舞,舞娘们曼妙的舞姿,引得客人们阵阵喝彩,纷纷朝舞台上投去金银首饰。 听到荆子言回过神来,这才回过神来,将紫苏和半夏的发现告知荆子言。“主子,那丹枫院果然有问题!” 荆子言正欲开口,却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断,是张涛。他急匆匆的来到他们的包间内:“大人,师爷不好了,属下带人去绾青阁时,发现那绾青阁已经人去楼空。”说着,他又从怀中拿出烧的只剩了一半的账本: “大人,这是属下在火盆中抢回来的。” 焦震和荆子言皆一惊。他们刚刚从文府出来不过半个时辰,那便已经得到消息,文府一定有对方的眼线。 “想不到对手动作如此之快。”荆子言双拳砸在桌子上。焦震接过来,那封皮被烧的,只剩下一个“簿”字。翻开里面,在一张相对完整的页面上,写着:腊月初一,李侍郎,一盒。 焦震立即反应过来,这是账簿。他将半本账簿递给荆子言。荆子言接过账簿,小心的翻阅着已经面目尽毁的账簿,生怕一个不小心,剩余的部分也会被损毁。那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便又会断了。 突然一个名字映入他的眼帘,他勾了勾唇,他终于找到了能与背后之人扯上关系之人…… 外面歌舞升平,可包间内的他们此时已经无心看歌舞。店小二终于将他们点的菜上齐,荆子言心情很愉悦,声色也缓和了很多,边吃边问:“静颐,你与文家二姑娘交谈时,可有他人在场。” 柳静颐使劲儿咽下口中的烤鸭,掰着指头数着:“文大人、文夫人、她身边的丫鬟,还有我和紫苏。” “哦,对了,名医孙莳谦在我问话之前找借口离开了。”当时有太多的人在场,除了柳静颐额和紫苏,谁都有可能成为传话者。 柳静颐往嘴里塞了一口酿皮,接着便吐了出来。 “咳咳咳”柳静颐一脸苦相:“这酿皮时打死卖盐的了 ?” 看着柳静颐夸张表情,荆子言便将这几道青州菜都尝了一遍,果然不是过咸就是过淡。虽然他的表情没有柳静颐那么夸张,却也是紧簇眉头。 “风翳,去查查这青州厨子的过往。” 包间的惟帘轻轻一动,便没了动静。柳静颐心下惊叹:“风翳的功夫又见长了。” 荆子言的思绪重新回到文家。“静宜,你见文家二姑娘时,可有发现异常?” “异常?”柳静颐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番,又塞了一口烤鸭,才吐字不清的说道:“主子,那绾青阁开在乐籍地,一个千金大小姐是如何逛街才能逛到乐籍的地方?画本子里也不会这么写呀?” 焦震尚未送到嘴里的食物吧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的确,高门大族的千金,出门向来都是前呼后拥,出门路线都是有严格的限制,怎么逛才能‘恰巧’遇到绾青阁开张? 第二百五十四章 院中猫腻 从醉仙楼出来时,已经夕阳西斜,一行人回到大理寺的公廨。焦震眉头紧促,这案子越往深里查,触及到的黑暗越多,焦震的心里就越没有底气。他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在等他…… 见焦震一脸苦相,荆子言能理解此刻焦震的心情。但此时并不是沉沦的时候,他沉声向焦震提议:“大人,您的当务之急是拟一份奏章,将胭脂的事情如实奏请圣人,我们需要知道这胭脂的流向,以及这胭脂是否流入后宫……” “静颐,你回去弄清这供香的成分,必须尽快找到这所谓的九天神女,以及她的信众。” “是。” 只有用过胭脂的人,点燃这供香才会引来九天神女……柳静颐想起文婉兮的尸体,除了捆绑伤痕外,那身上除了淡淡的荷香外,没有其他伤痕。那荷香,她在琴韵的房间,文婉悦的身上,也闻到了同样的荷香…… 这几人之间一定有联系,只是她尚未找到背后之人盯上她们的动机。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一直被他们忽视掉的一个问题:“主子,属下想去衡阳公主府去看看窦家姑娘遇害的现场……” 焦震脸上漏出一丝苦笑:“静大夫,要想进衡阳公主副的大门,可比登天还难。” 原来,焦震和荆子言到玉京上任后,便即可登门去了衡阳公主府,却未曾想吃了闭门羹。即便是焦震顶着圣旨,衡阳公主依旧以奉旨禁足,不接待外客为由, 将他们挡在了府外。他们又去太子府,同样也被拒之门外。 太子、衡阳公主、窦相这三方当事人他是一个都未见到。令荆子言费解的是,按理说太子若真的是无辜的,定然会果断配合他们查清案件真相,还自己清白,如此可化解太子与窦相之间的干戈为玉帛。可如今三方当事人拒不配合的态度,哪怕是冒着陷入对方设的陷阱中的风险,也拒不配合,这其中有何不能让他人知道的隐情? 不怪焦震笑比哭都难看,京城一众官员,都在等着看焦震的笑话。这几位当事人出人意料的拒不配合的态度,着实让焦震他们有些挠头。 荆子言将这几家的态度一一告知柳静颐后,柳静颐也是目瞪口呆。她拧着眉头诧异的说道:“主子,难道这背后有比太子被诬陷更为严重的事情?” “胭脂……胭脂……”荆子言呢喃着,突然眼前一亮,“静颐,你回丹枫院,去查查丹枫院的姑娘,有多少人在用绾青阁的胭脂?” “是!” “把玄苍带上,有事让玄苍传信。” 劳累一天,柳静颐疲惫的拉着紫苏回到丹枫院,路上路过桐之斋,还买了一盒点心。虽然有差事压着,但柳静颐心态好,秉承着该吃吃,该喝喝的原则,天塌下来都不能饿肚子。半夏没跟着她一起出来,她担心半夏在丹枫院无法好好吃饭,这点心便是给她带的。 但回到丹枫院的绮香阁,房 内并未掌灯,一片漆黑,半夏不在房中。“半夏……” 并无任何回音。 柳静颐心下一纠,这么晚了,半夏能去哪儿?紫苏*涨了灯,屋内陈设如她出去的模样,未有人进入的痕迹。 “奇怪,这人去哪儿了?”紫苏狐疑的问着,在房间四处找了找,并未找到人影。明明她在出门之前,叮嘱过半夏,在她和柳静颐回来之前,不要擅自行动。她心中隐约升起阵阵不安。 “姑……郎君,您先稍坐,奴婢出去打听一下。” 柳静颐正闭着眼睛,感受绮香阁中的气味,但并未有其他气味,也就意味着半夏是自己主动走出去的。 “能去哪儿呢?” 紫苏焦急的出门打听去向。柳静颐则留在屋内,顺着半夏留在房间中的淡淡玫瑰的气味,在房间中轻轻的穿梭,最终停留在床榻旁边。柳静颐翻开床铺,在床边的细缝中,发现一张半夏留下的字条:丹枫院有鬼。 字条上字迹工整,说明半夏并未受人威胁,她留下这张纸条消失,意味着她独自去查探了…… 柳静颐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手中的纸条被不自觉的窜成团,内心也越发的焦灼起来:“紫苏……紫苏……” 听到柳静颐召唤的紫苏,急忙回到房间,看着柳静颐投来询问的目光,轻轻摇摇头:“姑娘,今日并未有人看到半夏走出房间。” 柳静颐将那纸条递给紫苏,看到纸条上的字,紫苏心底那不详 的预感就越强烈。“姑娘,奴婢去后院找找。” “慢着。”柳静颐压低声音阻止道。夜晚的丹枫院一片歌舞升平,外面充斥着姑娘们迎来送往的声音,这么嘈杂的环境,不可能无人看到半夏出门,除非…… ………………………………………………………………………… 丹枫院的隐匿阁内,半夏的手脚均被牢牢的捆住,口中被帕子塞上,与其他五位姑娘一起被关了起来。 半夏的确想查清堂姐琴韵的死因。但她刚刚找到她们的据点,就被发现,进而打晕与其他人一起关了起来。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与其他五位姑娘绑在一起,围成圈坐在地上,另外五个姑娘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东倒西歪的坐在地上。她惊惧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关着她们的房间是一间格外富丽堂皇的屋子,她的眼前是一块儿精雕细琢的檀木屏风,两张相对摆放的紫檀木矮椅,中间的矮几上放着精美的茶具。远处的角落里摆放着精美的工艺精湛的家具,家具旁边的博古加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式价值不菲的古董器具。 虽然她们坐在地上,但地上地龙烧的格外暖和,赤着的双脚踩在毛茸茸的毯子上,异常舒服。 他们虽然被绑在一起,但绑着她们的绳子并非扑通的绳子,而是用料昂贵的无痕绳。无论她们怎么挣拽,这绳子都不会在她们的身上留下痕迹。 半夏 心下默默合计着眼前的状况,会想着自己为何会来到这儿,只听嘎吱一声,是开门声。半夏急忙闭上眼睛,假装昏迷,歪在另一姑娘的身上,只听有接连不断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只听一个谄媚刺耳的声音尖锐的响起:“神女,这是新进的姑娘们,您看这波姑娘相貌都不错。” 半夏只觉着周身的血液凝固了起来——这是丹枫院老鸨的声音。 一个冰凉的女声随之想起:“妈妈,这些姑娘可都是要供奉给御座的,定要检查仔细喽,再也不能出像那文家姑娘是的幺蛾子。” 说话之人,一袭白衣,白纱遮面,梳着平头小髻,头上簪着一支珍珠玉花镶嵌金簪,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白衣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横七竖八歪着的姑娘们,皱了皱眉头。 “姑娘放心,这些姑娘都是按照御座要求精挑细选的,且身家清白。来,这位是李侍郎家的千金,那位是赵侍郎家的千金,这是王少卿家的贵女……”老鸨小心翼翼的介绍,生怕惹怒了眼前之人。 冰凉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就好,御座用完后,这些姑娘便可以进入丹枫院。”说着,白衣女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直到白衣女子走出很远,老鸨这才长长的输了一口气,她走到半夏面前,用手捏着半夏的下巴,奸笑道:“想不到还能白得一美人,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人,但进了我这丹枫院,就是 我的人!” 说着,她从衣袖中掏出一盒胭脂,粗鲁的擦到了半夏的脸上。 第二百五十五章 落架贵女 半夏一动不动的任由老鸨将胭脂摸到她的脸上。老鸨在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原本妆容淡雅的脸上,顿时红的像个猴屁股。 待那胭脂用掉小半盒,老鸨才满意的收了手,从衣袖中拿出帕子,嫌弃的擦干净双手,把那帕子随手一扔,脸上漏出邪恶的笑容:“小样,用了这胭脂,往后就是我放你走,你都会求我让你留下。” 说完,头也不回的插着腰走出这富丽堂皇的房间,老鸨并不着急逼半夏就范,有这胭脂在手,按照她给她的用量,不出半个月,半夏便会求着老鸨给她用这胭脂。 所以她并不担心会有姑娘出逃。 半夏确定老鸨走出去后,才睁开眼睛,挣扎着试图用衣衫擦掉脸上的胭脂,那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入半夏的耳朵,她终于明白自己是落入了谁的手中。剧烈晃动的动作,终于惊动了绑在一起的其他姑娘们。 苏醒的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奈何手脚被结实的捆住,嘴里被塞上,她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们都是背对背的被绑着,彼此之间无法帮忙,姑娘们不断的扭动挣扎,却无济于事。半夏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的回想着自己的遭遇。 今日在紫苏出去后,她在绮香阁内打扫卫生,无意中发现绮香阁中藏有密道。巨大的好奇心驱使着她进入密道,沿着一直往前走,直到看到出口,她 从出口中钻出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院子,院子中假山奇石,亭台楼阁,她记得,在庭院的尽头,是一栋二层的小楼,里面灯火通明,里面传出阵阵靡靡之声,有男有女,正当她朝那小楼走去时,不慎遭遇偷袭,醒来便在这房间内。 她记得,自己进入这庭院时,已经是黄昏时刻,已经掌灯,小楼里极尽欢愉之声。可在这间屋子中,她却听不到任何靡靡之声,难道这与那小楼并非同一处?对,她终于记起来,这庭院中,是建在山上的,从她进入庭院开始,就上上下下经历过不少台阶。 尽头的小楼依山而建,地势平缓。但在山上的位置,绿树成荫处,隐约还有一个建筑。她推测,自己所在的位置,便是比那小楼更隐蔽的楼阁中。 不同于半夏的冷静,其他几位姑娘极为惊惧与不安。不断的扭动与挣扎。突然,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从隔壁房间传来。她们停止了挣扎,竖着耳朵听着,是有人在用私刑,被用刑的姑娘一声一声的惨叫着。 良久,惨叫声才停下。正当她们猜测着那姑娘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时,房门突然被推开。老鸨插着腰怒气冲冲的走在前面,身旁跟着一位唯唯诺诺的女子,后面跟着两个龟奴,手里架着一位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姑娘。 房间的内的姑娘们都瞪大了眼睛。只见被打的女子下身几乎赤裸,臀部布满血渍,两 个龟奴把那被打的姑娘扔在她们面前,只见老鸨恶狠狠的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一把塞到身旁的女子手中,颐指气使的吩咐道:“给她把伤口处理好,这要是留了疤,百里大官人不喜欢了,我要你好看。” 那女子不敢怠慢,哆哆嗦嗦的走到被打的女子身旁,给她的臀部撒上药粉。这是青楼中秘制的药,每当碰到不听话的姑娘,或者惹了客人不高兴的姑娘,老鸨就会命令龟奴狠狠的鞭笞她们,直到她们人命求饶为止。 这时,老鸨再令人给她们擦上这特制的药粉,伤口会迅速消肿愈合且不留疤痕,但这药粉消肿却不止痛,臀部不敢挨凳子,却不影响接客。这是老鸨们折磨楼中姑娘最常用的手段。今日挨打的这位姑娘叫心杨,因为得罪了百里大官人,被百里大官人在老鸨这里狠狠的告了一状。 半夏一直低着头,生怕让老鸨注意到她。还好,老鸨的心思全在半夏身上。心杨的伤口因为撒上了药粉,肉眼可见的消肿愈合。心杨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向老鸨承诺:妈妈,女儿再也不敢了,女儿下次定然向百里大官人赔罪,一定让大官人尽兴。 当看清心杨的面容时,一众女子更是眼中充满了惊惧,这是户部侍郎杨尚卿的千金,因父亲身居要职,这位杨家贵女向来高傲,谁都不放在眼中,自持有才,不将其他人放在眼中,却未曾想 ,曾经不可一世的京城才女,却沦为他人的玩物。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杨家贵女都沦落至此,她们的命运已经跟她无差别。昔日小女儿间的龃龉,此时也顷刻间也化为无形。有姑娘啥时间泪流满面,但因为被绑着,无可奈何。 只是让她们感到恐惧的是,为何一向高傲的杨家千金,为何会自甘堕落成为他人的玩物? 老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眼神中充满了不屑,老鸨嘴角一杨,得意的说道:“我知道各位都是千金贵女,可进了我这隐匿阁,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出不去。相信我,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如同蝼蚁般跪在我脚下求我。” 一众贵女们眼神中的恐惧不断的增加。就当半夏不理其中之意时,趴在地上的心杨突然脸色发白眼神迷离,半跪在地上,姿势有些销魂。可片刻,她便痛苦的倒在地上,顾不上臀部的疼痛,蜷缩起身子,不停抽搐,嘴里不停的呢喃着:“药……给我药……” 心杨突然爬到老鸨的脚边,不顾形象,抱着老鸨的双腿不住的恳求着:“求妈妈给我药……求妈妈给我药……女儿以后一定听话,给妈妈赚钱……求妈妈开恩……” 老鸨俯下身掰开心杨的双手,嫌恶的后退了一步,用帕子拍了拍被心杨抓过的地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看着心杨在地上痛苦的抽搐,双腿乱蹬,双手不住的抖动,那痛苦成都。 受过鞭笞都未如此失态的心杨,此时却如同一个不受控制的疯子,嘴里除了“药……”,没有其他语言。 半夏的心底升起一阵恶寒。原来这鞭刑并非最狠的,心杨口中的“药”才是老鸨控制她们的主要办法。想到老鸨给她脸上擦的胭脂,她又忍不住继续在衣服上继续蹭起来。 心杨的自尊已经被老鸨碾在脚底下。看着心杨匍匐在她脚下,不住的磕着头,老鸨心中升起阵阵快感。这才如同赏赐般,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药包,扔在心杨面前。 如同久不曾进食的恶狗般,心杨见到药包,急忙扑过去,一把把药包抢过来,打开药包,把里面的粉末倒入嘴里。大概一刻钟过后,心杨终于恢复了平静,也恢复了理智。 老鸨见状,嘴角微微一扬,厉声斥道:“以后再惹百里大官人生气,这药就不是这么好拿的了!” 说罢,便扭着腰,带着那唯唯诺诺的女子和龟奴,离开了房间。留下心杨和一众姑娘们。 心杨扫了一眼这些被新抓紧来的姑娘们,内心已经麻木,最近捉进来的姑娘越来越频繁了……她自动忽略掉姑娘们想她投来的求助目光,径自走到里间的衣柜中,拿出一套精美的罗裙,穿戴整齐,梳妆完毕后,从里间轻轻走出来。 “小蝶”她朝外面轻轻喊了一声。 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丫鬟推门而入:“奴婢在。” “小姐,百里大官人已经 在楼里等您,请您过去侍奉。”心杨的双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强颜道:“小蝶,今日我身子不适……” 未等心杨说完,小碟突然把心杨双手反剪按到桌子上,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两个小丫鬟一手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盆,一手端着毛巾推门进入。心杨刚刚穿好的罗裙被扯了下来,小蝶从丫鬟手中接过毛巾,在那热水盆里一过,拧了两把,折好粗鲁的敷在心杨的臀部,心杨吃痛喊出声来,啪的一声,巴掌便打在了心杨的臀部。 心杨不敢出声,只能闭上双眼,任命的由着小蝶给她热敷。片刻后,毛巾终于被拿下。经过热敷后,臀部皮肤上的淤红因血液流通慢慢散开,终于回归正常肤色。 小蝶这才满意的给她重新系上罗裙,面不改色的说道:“小姐,妈妈让您去侍奉百里大官人。” 心杨眼泪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努力的不让眼泪留下来,讨好般的把头上的一个钗环拔下查到小蝶的头上:“好小蝶,麻烦你去告诉百里大官人,我稍作打扮一下便过去。” 小蝶这才放过心杨。带着两个小丫鬟走出房间。 原来这里四处布满了老鸨的眼线。半夏并未在她的视线内找到刻漏,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辰。她在绮香阁内留下了线索,她如今把逃出去的希望寄托在了柳静颐身上。 她从老鸨和神女的对话中得到一丝线索,自己是老鸨 的意外收获,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不引起老鸨的注意。 第二百五十六章 逼良为娼 心杨吞下苦水,重新整理好衣衫,扫了一眼地上被绑着的贵女们,冷漠的离开了房间。留下一众极为惊惧的贵女们。 房间内发生的一切让她们难以接受。即便是再无知,这杨家女儿的遭遇也让她们明白她们落入了何种境地,心杨的遭遇,便是接下来她们所要面临的。她们挣扎着,努力的想去挣脱掉绑着她们的绳索,无奈却无济于事。 半夏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着,自家姑娘能顺着她留下的线索找到这儿。眼见着所有挣扎都是徒劳,这些贵女们渐渐放弃了挣扎,只剩下无声的眼泪。 “姑娘……”半夏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正当她默默祈祷时,突然有一位姑娘如同发疯一般,全身痉挛的倒在地上,不住的抽搐。她与另一位姑娘被背靠背结实的绑在圆桌腿上,但令半夏恐惧的是,这发疯的姑娘,表情狰狞痛苦,像是想极力的摆脱这种痛苦,她的身体不断地扭曲,挣扎,剧烈的挣扎居然拖动了圆桌,她背后的姑娘受她连累,被她折磨的不成人样。 紫檀木的圆桌因她的剧烈挣扎,不断地撞击在房内的器具上,房内的响动终于引起了注意。那位被称为“神女”的白衣女子推门进入,她身后跟着的,是凶神恶煞的老鸨,以及同样身穿白衣,面带白沙的两位女子。 发疯的姑娘还在剧烈的挣扎。神女身后的白衣女子上前检查一番 ,恭敬的朝领头的白衣女子道:“启禀神女,这姑娘瘾症犯了。” “哼”神女轻蔑的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姑娘,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递到白衣女子的手上,白衣女子拿着鼻烟壶往那姑娘面前一放,疯姑娘就如同见到救命稻草般,急急的凑到鼻烟壶上,猛的吸了两口,周身那如蚂蚁啃食般的痛苦终于得到缓解。 见她的症状有所缓解,白衣女子立即拿走鼻烟壶。神女给白衣女子递了一个颜色,那白衣女子便上前将那疯姑娘嘴里的帕子拽了出来。 “九天神女,求您……度化我……”疯姑娘留着眼泪乞求着。 那神女拿着鼻烟壶凑到她的面前,眼神中充满了嘲笑:“李大姑娘,可是想要这能缓解你瘾症的药?” 原来这是兵部侍郎李侍郎家的千金李婉意。只见李婉益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求神女度化我,救救我,给我药……” “哈哈哈……”神女仰天大笑,恶狠狠的说道:“可我这药可不便宜,这么一小瓶,就得两千银子,你有钱买么?” 李婉意只觉浑身冰凉,她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这位九天神女的圈套,此时也明白文家姑娘为何会以那样的方式出现在众人眼前……可如今她无任何反抗之力,这房间中所有能用来自尽的东西都被收走了,且门外有人一直监视者,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两行清泪不自觉的从眼中 夺眶而出,刚要说几句狠话,可那万只蚂蚁啃食的滋味再次袭来,让她痛苦难耐。原来刚刚让她吸的那两口,只能短暂的给她缓解痛苦,并不足以缓解这一次瘾症的发作。 体内剜心蚀骨般的疼痛,摧毁了她的意志力。那神女冷冷的看着地上的李婉意,只听她痛苦哀嚎道:“我……我买……我买……” 那神女的眼神中带着不屑,用余光扫了一眼老鸨。在神女面前,老鸨子全然没有了之前对待心杨的高高在上,而是换上了一副奴颜卑膝的面孔。她唯唯诺诺的从衣袖中拿出一张身契文书,在李婉意面前晃了晃,鄙夷的说道:“李姑娘,您可看好了,这是您的身契,只要签了这身契,保证您有用不完的药,可若不签,您就自己受着。” 其他姑娘见状都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不停的摇着头。与李婉意绑在一起的姑娘,更是用尽全力制止李婉意,试图唤醒处在迷途边缘的李婉意。 但李婉意的痛苦越来越加剧,这种痛苦,比鞭子打在身上还要痛苦百倍,千倍。她不住的点头:“我签……我签……” 老鸨一把抓住她被绑住的手,蘸了印泥按在身契上。按好手印,老鸨恭敬的把李婉意的身契递给白衣女子:“恭喜神女,又为主上寻一秒人。” 神女轻蔑一笑:“应该是恭喜妈妈,主上用过后,您这丹枫院又多了一位摇钱树。”说着她示意 两名白衣女子给李婉意解绑,并把鼻烟壶塞道李婉意手中。这神女肆意的笑着,捏着李婉意的下巴,凉凉的说道:“不用动心思逃跑,就你身上这瘾症,即便是逃出去,也会回来求我的。” “可真是个秒人,你们悄悄这窗外的月光多美啊,这月光虽美,却看着冷清,你就叫凉月吧。”神女嘴上带着笑,“妈妈,命人给凉月姑娘梳洗打扮,教授规矩,为侍奉主上作准备。” 说完,神女带着两个手下,头也不回离开房间。神女离开后,老鸨子才神气起来,从门外唤来两个龟奴,压着李婉意身后的姑娘,粗鲁的揭开捆绑她们的绳子,将李婉意放出来。 李婉意双手颤抖的拿着鼻烟壶,一阵猛吸,良久体内剜心蚀骨之痛才消失。她知道自己的命运自此改变了,她不敢与老鸨正面对抗,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塞到老鸨的手中:“妈妈,凉月这身子刚刚恢复,可容凉月宽限片刻,再随您去学规矩,不然凉月这身子坏了不重要,可耽误了侍奉主上,主上怪罪下来,可不是凉月能担待的起的。” 李婉意知道,她尚有利用价值,所以老鸨不敢公然对她如何。 见李婉意尚且”懂事儿”,她掂了掂手中的金钗,满意的笑了笑,“既如此,凉月,你就先休息片刻,等你休息好了,唤门外的丫鬟即可。” 说着老鸨子扭着腰离开房间。 让她觉着恐惧的是 ,老鸨子压根并不担心她给这些贵女们解绑,也并不担心她与贵女们说悄悄话。她留着眼泪给她们解了绑,她环视了这些姑娘,有兵部刘尚书的家女儿,有吏部王侍郎家的千金…… 姑娘们松了绑,拿出嘴里的帕子,李婉意这才颤颤巍巍的问出了心中的猜疑:“各位姐妹,可都用过绾青阁的胭脂?” 五一例外,一众贵女都点点头。 只有半夏,一直低头不语。李婉意的目光落在半夏的身上,其他几位贵女,她都认识,只有这一位,她不认识。 但眼尖的李婉意看得出来,半夏不知道是谁的丫鬟。半夏并未说明身份,只说是误入后被打晕。这让李婉意看到了希望。“姑娘,你平日里在主子跟前可得脸?” 半夏不解其意。 李婉意解释:“你这装扮,应该是谁家的丫鬟,若是得脸的丫鬟,定会寻你,或许我们就都有救了,看你的穿着打扮,皮肤娇嫩,应是一等丫头。” “李姑娘,可你家中也有亲人,若你失踪了,定也会来寻吧?” 李婉意眼中带泪,苦笑:“像我们这种勋贵人家,若听到一丝风声,自家姑娘落入风尘中,除了一把火烧了这青楼,为了家中名声,等待我们的只有死。所以来到这里,我们有亲人,也就等于没了亲人。” 半夏心中一阵凄凉。她也一样。 “但你不一样,若是得脸的丫鬟,家中主子会寻你,到时请姑娘想办法 把这些姐妹救出去。” “你可有什么信物,我想办法传出去。”身为兵部侍郎的女儿,她从小所学,并不是针织女红,而是兵法谋略,所以即便身陷囹圄,她也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半夏把头上的白玉簪拔下,递给李婉意:”这是我家郎君赏我的。“ 她把一个玉佩挂在半夏身上,给她擦了擦脸上的胭脂,严肃的叮嘱道:“这胭脂定不能用。”说完郑重朝半夏行了个礼。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向一个丫鬟低头。 说着,像圣斗士般走出了房门。她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可这房中的其他贵女们,她们还有机会。 外面的月光穿过房门洒到地上,可她们只觉着阵阵寒凉。她心中盼着柳静颐来救她,却又担心她不慎陷入困境。 此时的柳静颐,已经带着紫苏回到荆宅中。过了丑时,她都未等到半夏回来,心底升起隐隐不安的她,再也无法沉住气,拉着紫苏回到荆宅中。不顾荆子言已经睡下,直直的跪在荆子言的房门前:“主子,半夏不见了,属下请主子拨几个人手,助我寻回半夏。”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另有乾坤 听到柳静颐在门外的哭求,荆子言披衣起身。柳静颐无权调动护卫,就算平日里墨雨迁就她,可也并不敢明目张胆的私下行动。 所以柳静颐也只能来求荆子言。待柳静颐把来龙去脉讲清,荆子言微微蹙眉,让他没想到的是,窦家姑娘的案子尚未查清,却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一系列死亡、失踪之事。 唯一与窦家姑娘有联系的是琴韵,却在丹枫院死的不明不白。文家姑娘刚刚供出胭脂的线索,绾青阁便人去楼空。似乎对手,永远比他们快一步。 荆子言怀疑绾青阁与丹枫院有关系,却无正当理由。可眼下半夏的失踪,却给了他们一个好借口。“静颐,你先起来,等天一亮,你便大理寺报案,说身边婢女在丹院失踪。这样,我和大人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查丹枫院。” “可是,半夏如今下落不明,属下等不到天亮。”柳静颐不停的抽噎着,并未起身。她身边的姑娘,哪怕是侍奉她时间不长,她也愿意拼尽全力去护她周全。 荆子言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安抚道:“此事无官府介入,自己贸然去查,打草惊蛇不说,对半夏的人身安全并不利。” “紫苏,扶你家姑娘起来,先去房间等到天亮,去大理寺报案。”荆子言未再给柳静颐争辩的机会,沉声说着,接着又厉声补充道:“紫苏,看好你家姑娘,天亮之前若她出门,我便为你是问。” “ 是……”紫苏打了个寒战,把柳静颐扶起,轻声劝道:“姑娘,还是回房吧,等天亮报了案,便可查那丹枫院。” “主子……”此时的柳静颐很难有理智,半夏是她身边的人,她无法视若无睹。 荆子言冷着脸转身回房,匆忙赶来的元谨给紫苏使了个颜色,随荆子言回到房间。紫苏无奈的扶起柳静颐:“姑娘,回吧。” “姑娘,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紫苏紧紧的握住柳静颐的双手,给她取暖。正要回身,元谨从房内出来,手上披着一条大氅递给紫苏:“快给姑娘披上,夜深露重,可别着凉。主子身边正是用人之际,姑娘若病了,可就误了大事。更何况主子并未说不管半夏姑娘。” 柳静颐无奈的擦去脸上挂着的泪珠,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小偏院。房间里未有人生火,格外寒凉。紫苏着急忙慌的张罗着生火,柳静颐呆做在床上,裹在被子里,她不断的告诫自己:紫苏说的对,此时一定不能方寸大乱。 她又仔细回忆绮香阁的细节,丹枫院内人来人往,若半夏出门,定会有人发现。但紫苏说无人看到绮香阁内有人出入。半夏身上胭脂的气味,也并未离开绮香阁。所以这其中的猫腻在绮香阁内。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绮香阁内的每一个细节,床缝里发现的纸条,床缝……床缝……那字迹的确是半夏的,半夏为何要把纸 塞在床缝里,她要说什么呢? 好不容易熬到卯时,一宿未合眼的柳静颐迫不及待的拉着紫苏去大理寺报案。柳静颐此时的身份是焦震的府医,此时的焦震是京官,京官家中的案子,的确归大理寺管。腊月的卯时,天还灰蒙蒙的,晨露打在身上格外寒凉。柳静颐只着一件长衫,一路小跑的来到门口。 未曾想,荆子言已经在荆宅门口等候。柳静颐吃了一惊,上前拱手行礼:“主子。” “免礼,随我一同去大理寺的公廨吧。我知道你担心半夏,上车吧。” 说着荆子言上了马车,柳静颐未犹豫,紧跟着也上了马车。马车中早就备好了点心和热茶,可柳静颐此时无丝毫眼力见,一心扑在半夏身上,忘记了给荆子言斟茶这事儿。荆子言见柳静颐指望不上,无奈之下自己倒了一杯茶。 “主子,半夏留了纸条,说丹枫院有鬼。” 荆子言的手一滞,淡声道:“你可知道,这丹枫院是谁的产业?” 柳静颐摇摇头。 “这丹凤院是户部尚书杨尚顷的大公子杨佑铎的产业。这杨家大郎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仗着自己的是嫡出,靠祖上封荫也能某个一官半职,向来眼高于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常年眠花宿柳,是京城内有名的公子哥。” 柳静颐有些诧异,“主子,那此前的杨佑之?” “那是杨家的二公子,杨佑铎的嫡亲弟弟。我命人查过追忆 提到的简兮,那简兮说,她们的药膏,也是出自绾青阁。” 柳静颐微微皱眉,冷冷的说道:“主子,这杨二公子染上瘾症,且让他染上瘾症的东西出自绾青阁,这绾青阁不仅做胭脂,还做药膏,简直是无所不能……” 荆子言轻轻敲了敲柳静颐的脑袋:“这些年你的确进步不小。” “我命人查过那绾青阁,对方谨慎,未曾查到任何药膏,至于胭脂则在我们到达前已经销毁。” 此时卯时刚过,街上的行人不多,街道两旁的烟火尚未燃气,他们的马车四平八稳的行驶在宽广的路面上。只听嘭的一声,马车戛然而止。荆子言狐疑的撩起车帘,原来是与另一辆马车撞到了一起。 荆子言脸上升起一丝不悦,这道路宽广,行人不多,怎么会撞在一起。车门外响起一声无赖的声音:“你们是怎么驾车的?这可是百里大官人的马车,你得罪的起么,乡巴佬。” 说着就要上前推搡墨雨。 墨雨笨嘴笨舌,在吵架这事儿上,向来吵不赢。但对方动了手,在墨雨这儿便占不了便宜。对方的无理取闹的确是惹恼了他:“明明是你驾车横冲直撞,撞上我们的马车,居然还恶人先告状,百里大官人是谁我的确不知道,但我家主子是从现下特派大臣焦大人的师爷,如今正赶着去衙门点卯,如今耽误了我家主子的正事儿,我们还要找你们赔偿呢!” 一听是衙 门之人,对方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那百里大官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小哥严重了,是我这家仆有错在先,在这里我向师爷赔不是了。” 百里大官人探出头的瞬间,一丝淡雅的玫瑰香落入柳静颐的鼻孔。柳静颐好奇的弹出窗外,却看到了百里大官人头上的女士白玉簪,那是她赏给半夏的。 “主子……”柳静颐惊讶之下,返回车内向荆子言说清原委。 荆子言按下焦躁的柳静颐,走出车厢,客气的拱手道:“原来是百里大官人,失敬失敬。” 百里大官人名为百里逸,是京城远近闻名的大善人。百里逸原想着大事化小,没想到荆子言亲自出来,无奈之下,为了礼貌起见,百里逸也从车内出来,拱手还礼。 “不知百里大官人一大早在管道上疾驰,所为何事?” 昨日在丹枫院逍遥,他赶着回家应付家中的河东狮,他眼下乌青,双眼无神,一看便是纵欲无度所致,他打了个哈哈:“在下刚刚从城外回来,正要回家歇息。” 荆子言微微一笑,揶揄道:“想是昨夜大官人一夜风流,此时赶着回家吧。” 被人当中揭穿,百里逸脸上有些挂不住,故左右而言他。但荆子言并未打算放过他,别有意味的说道:“大官人头上这女式发簪样式格外别致……” 百里逸顺着荆子言的话拔下簪发的发簪,这才发现,匆忙之下,他居 然用错了簪子。他尴尬一笑:“师爷见笑了,这……这……今日误了时辰,匆忙所致。” 他转头一想:“今日冲撞了师爷的马车,还冲撞了师爷的身边这位小哥,本该赔礼的,若这位小哥不嫌弃,这玉簪就当我的赔礼了。” 一旁的墨雨一听,气都不打一处来,恶心谁呢。正要发作,只听荆子言淡淡的说:“既如此,我便让我这护卫收下了。” 墨雨有些微讶,不解的看了看荆子言,不情不愿的接下了簪子。荆子言看着墨雨手中的簪子,似是无意间说了一句:“不知大官人昨夜是哪位红袖添香,所用之物如此别致,可否为我引荐一二?” 百里大官人轻咳一声,不想放过这个拉拢衙门之人的机会,便下车凑到荆子言,示意荆子言也下车,左右瞅了瞅,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的说道:“是丹凤院在郊外雅阁,寻常之人无福享受,根本找不到入口所在,想要去那里享受,你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身份,得有雅阁的邀约。” 他看了看荆子言,有些为难的说道:“说句实在话,师爷您的身份,有些……” “咳咳……”他接着说道:“不过要是师爷想去尝试,我可以为师爷引荐。” 荆子言会意,嘴角微微上扬:“那就谢过大官人了,那今日我衙门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官人了。” 一场祸端化于无形,只有墨雨拿着那簪子不知所措。等百里 逸走远,荆子言才冷下脸:“这是半夏的簪子。必须快些到衙门,拿上衙门的搜查火票去搜丹凤院。” 柳静颐有些担忧:“主子,这丹枫院果然另有乾坤,只是如此大张旗鼓,会不会打草惊蛇?” “如今风声已经走漏,既如此,不如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看看他们能说出些什么!” 焦震连夜上了奏折,圣人大怒,当即下令命焦震彻查玉京城内所有胭脂铺,彻查市井所有胭脂,收缴问题胭脂。领了圣命的焦震,正在大理寺内等着荆子言的到来,如今有了圣命,他也就有了依仗。 第二百五十八章 直捣黄龙 焦震奉命收缴问题胭脂,再加上柳静颐的报案,彻查丹枫院便顺理成章。 卯时正刻,焦震便和荆子言带着衙差敲开了丹枫院的大门。老鸨子尚未回,只有管事在前应付着。 焦震先拿出圣旨,在管事跟前晃了晃,厉声道:“本官奉旨收缴女娘们所用的胭脂,将你们院中姑娘们把目前使用的胭脂都拿出来。” 管事看着那明晃晃的圣旨,两腿一软,战战兢兢的说道:“小人这就去办。” “慢着”焦震叫住惶惶不安的管事,“本官接到报案,本官府医的侍婢在你们这丹凤院丢失了,本官要彻底搜查你们的丹枫院,还望管事行个方便。” 焦震的声音凌厉,让那管事身型一颤。“大人,小人这就去把楼里的姑娘叫到院子中来,方便大人调查。” 说着管事给一旁的龟奴丢了个颜色,让龟奴赶紧给老鸨子送信。焦躁不安的柳静颐,带人直接来到绮香阁,她们昨日未归,这绮香阁内,并未有外人闯入。 荆子言也跟着来到绮香阁中,见柳静颐站在阁中一脸茫然,便知她现在关心则乱。“静颐,半夏所留的纸条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回主子,是在床榻的边缝里。”柳静颐边说,边走到床榻边,掀起被褥,将那缝隙指给荆子言。 字条上的字迹工整,说明不是被人胁迫,故意塞在这种位置,显然半夏是想告诉他们什么……荆子言围着这床榻, 东敲敲,西看看。柳静颐猛吸了一口气,带着颤音道:“主子,属下都检查过,并未找到任何机关……” 荆子言并未理会柳静颐的话,继续仔细研究这床榻。这床极为精美考究,边缘的雕花更是精美绝伦,床体上雕的是双鱼戏水,两条锦鲤活灵活现,从飘着荷叶的水面上腾空而起,锦鲤眼珠灵动,大有想要跃龙门的态势。 荆子言心中感慨,这丹枫院果然财大气粗,这样一张檀木床,只少要几百两银子。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那两条锦鲤,锦鲤的双眼瞳孔明显,像是两颗镶嵌在床上的宝石,熠熠生辉。他心头一动,眼神顺着锦鲤的双眼看去,那宝石般的眼珠,的确令人着迷。但更让人心惊,这双眼的眼珠,的确是用红宝石镶嵌做的装饰。 这未免过于奢华了……红宝石坚硬,他无论怎么按压、转动,都无济于事,没有任何机关打开。就在荆子言就要放弃之际,一缕东升的日光顺着东窗缝隙洒入屋内,正好斜射在床体上。那红宝石在太阳的照射下更加光彩夺目。 红宝石折射出来的光线照射在地上,顺着光线折射的方向,在尽头形成一个小圆点。那小圆点聚焦在距离床塌不远的一处地砖上。好巧不巧的是,在光线的折射下,这块儿地砖的颜色与周边其他地砖有了泾渭分明之感。 荆子言神色一凛,快步走到那块儿地砖的位置,敲 了敲,果然是空的。他命人将地砖挖开,出现一个机关按钮。荆子言用力的按下按钮,只听轰隆一声,房间内的圆桌连着地上的毯子缓缓的被拖动,出现一个密道。 柳静颐惊呼一声:“主子,原来绮香阁中有密道。”此刻她有些后怕,幸好未真正在这绮香阁内住过。 说着,柳静颐便要下入密道,却被荆子言一把拦下。“大人,在下下去看看,还请大人在这绮香阁内等候,封锁消息,切勿让任何人进入绮香阁。”荆子言郑重拜托焦震。随后他让墨雨拿着火把走在前方,自己随着墨雨的脚步也下入密道中,让柳静颐和紫苏跟在自己的身后,寒澈和一队衙役跟在后面。 穿过弯弯绕绕的密道,柳静颐只觉得这密道闭塞窄小,地道中的时辰如同停滞一般,始终见不到出口。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那是密道的出口。走出出口,他们发现这密道的出口设置在一处峭壁上。 这出口连着一座宏伟气派的庭院,亭台楼阁、怪石嶙峋,庭院依山而建,错落有致。荆子言心下了然,相比这就是百里逸所说的雅阁,丹枫院真正的乾坤所在。 “搜……” 荆子言一声令下,一队人马迅速出击。刚果卯时正刻,不少人还在睡梦中,便被突如其来的混乱搅了清梦。 老鸨子不慌不忙的来到荆子言跟前,双手叉腰,吼道:“什么人,胆敢 来我这雅阁撒野。”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老鸨,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见到是上次来绮香阁查案的荆子言,老鸨气不打一处来,一般只要有官府的人光顾,这楼里一定会出幺蛾子。 只听她插着腰,尖声笑着:“哎哟,我说官爷,上次琴韵的案子查清了没,怎么有空来我这雅阁凑热闹?” 接着她剜了一眼荆子言身后的柳静颐。柳静颐不慌不忙的说道:“老鸨,本公子的侍婢在丹枫院不慎丢失,这才道大理寺报案找人。”柳静颐冷笑道:“只是没想到,这丹枫院居然另有乾坤。” 老鸨身后一些姑娘陆续来到老鸨身边,掩面哭泣,柳静颐挨个上前检查,半夏并不在里面。柳静颐着急的从衣袖中拿出那根白玉簪,扬声问道:“敢问各位姑娘,可有见过这只簪子。” 一众姑娘抬眼看了看簪子,均摇摇头,这些姑娘中,就包括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心杨。当她看到那簪子时,眼神微微一闪,但这道光瞬间熄灭。 为何区区一个侍婢都能有人来寻,而她一个堂堂的侍郎千金,她的家人却无人问津,她不甘心…… 但柳静颐确定,半夏来过这里,她闻到了半夏所用的淡淡的玫瑰香。她顺着气味拾级而上,终于发现在郁郁葱葱的繁盛枝叉间藏匿的那座小楼。 “主子,那里还有一座小楼。”柳静颐有些激动,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从昨日半夏 失踪到仙现在,已经过去数个时辰,又被弄到这种地方,她不敢想象,半夏遭遇了什么。 为今之计,便是尽快找到她。 老鸨却大惊失色,急忙阻拦,却被紫苏一把推开,厉声道:“老鸨,我家郎君可是报了官的,如今焦大人可是捧着圣旨来查案的,老鸨您是想抗旨么?” 听到圣旨,老鸨的气焰顿时消了大半,但她知道,此时她抗旨是死,不抗旨雅阁的秘密被发现,她依旧是死。左右都是死,不如硬钢一番。 她死死的挡在柳静颐前面,说什么都不让,并喊来雅阁内的打手,负隅顽抗。荆子言有些动怒,“墨雨”,他克制住心下的怒火,低低的喊了一声。 墨雨和寒澈二人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干掉这些打手们,柳静颐拉着紫苏匆忙的跑到那藏匿的小楼的方向,紫苏解决掉守在门口的丫鬟,径直推门而入,在这里终于找到了被困的半夏和一众贵女们。 “姑……郎君……”见到柳静颐,半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半夏泪流面满:“郎君,快去找九天神女,这老鸨便是与那九天神女狼狈为奸,抢掠民女,逼良为娼。” 但他们晚了一步,当他们找到九天神女时,这位不可一世的九天神女,已经服毒自尽。荆子言揭下九天神女的面纱,是一位肤白貌美的姑娘,这些被掳的贵女们指认,这九天神女就是用这胭脂来控制她们,逼良为娼。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可为而为 突如其来的官府之人,的确打了老鸨子她们一个措手不及。但让荆子言感到意外的是,当荆子言问到她们是如何被掳时,却都缄口不言。当被问及她们的来历时,只剩下掩面哭泣。 半夏悄悄拉了拉柳静颐的衣袖,小声的耳语了一番。柳静颐将荆子言拉到一个角落里,让半夏低声说了这些女子的身份。半夏详细讲述了被掳的经过,以及老鸨子是如何逼迫这些贵女们的整个过程。 在得知这些女子的身份时,荆子言到底还是被震惊到。但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为何要把目标放在这些京中贵女身上。难道真的只是这些京中权贵家规甚严不易走漏消息?焦震得知眼前这些贵女的身份,更是错愕不已,他想不通,为何这老鸨子胆敢拐卖这些千金贵女。 毕竟但凡被这些女子的家人察知,几条命都不够使得。可老鸨子为何明知不可为而未知? 眼前的女子们,现下都三缄其口,除了哭泣没有多余的言语。荆子言知道,现下从她们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只能先想办法安置她们。 但这又是一个难题。进了这种地方的女子,无论被迫还是自愿,名声皆已毁尽,即便送回家中,恐怕也难以被家族所容。等待她们的要么是死路一条,要么是青灯古佛。 柳静颐心中不忍,“主子,大人,主子,可否容属下来安置这些姑娘?” 可其中一女子站出来 道:“还请官府做主,让我们留在这院子里。” 柳静颐心下一惊,这地方虽然极为富贵,却是女子的地狱,如今能逃出地狱,为何还非要留在这里? 荆子言看了看柳静颐,同情这些女子的遭遇之余,却也不得不正视她们身上的疑点:她们是如何被掳至此的。 随着太阳不断升空,驱散了些许寒气,阳光洒在院子中,终于没了没了那份寒凉。站在院子中的姑娘们终于不在哆哆嗦嗦,开始放松下来,并不断的抬头朝小楼张望。半夏站在院子里搓着手不断的东张西望,在院子中的姑娘中寻了半天,发现这些姑娘中少了两个人,一个是心杨,一个是李婉意。 不过几个时辰,她们能去哪儿?半夏立即将情况告知荆子言。墨雨带人又彻底搜了一遍这雅阁,但始终未见到这儿人的踪影。 “郎君,李姑娘是夜里被逼着签了卖身契带走的。距现在也就几个时辰,她能去哪儿?那心杨则被逼着去侍奉了百里大官人。” 柳静颐一惊,从衣袖中拿出簪子:“半夏,你的簪子怎么会在百里逸手中。” 半夏把李婉意被迫签下卖身契的过程详细告知柳静颐,并告知她是李婉意临走前要走了她的簪子。“郎君,李家姑娘说她们这些人已经是没有家的人,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奴婢身上。”说着,半夏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求您一定想办法救救她。” 突然普 通一声,房间中一位女子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表情极其痛苦。半夏大惊失色,“郎君,这姑娘与李姑娘的症状一模一样,也是瘾症。” 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女子,柳静颐急忙上前,从药箱中拿出针囊,迅速为她施针缓解痛苦。几位贵女看着一脸惊讶的看着地上女子慢慢减轻痛苦,像是见到活菩萨般,纷纷朝她跪拜下来。“求神仙救命,求神仙救命。”那几位贵女纷纷把身上值钱的首饰摘下来,递给柳静颐。 其中一位贵女眼泪汪汪的开了金口:“求神仙救命,我等皆是使用了那胭脂,如今瘾症不断发作,也只能加大胭脂的用量才能控制。后来出现一位九天神女,让我们供奉她,便能提供我们胭脂,再后来她说要设法坛讲经,我们去了她的道场后听她讲经后,便不省人事,再醒来时,已经在这庭院里。” “开坛讲经?在什么地方?”一旁的荆子言听到此处,插话问到。 柳静颐让紫苏和半夏将她们扶起来,那位开了金口的贵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讲经的具体地点,在我答应听她讲经后,她便给我一个牌子,让我拿着牌子去绾青阁,进了绾青阁后,我的眼睛便被蒙上,有专人带我到讲经地点。” 又是绾青阁。可张涛带人去搜绾青阁时,并未找到所谓的讲经场所。荆子言瞬间明白,绾青阁内有密室。 衙差们逼着老鸨子交出这 里姑娘们的身契,保命起见,老鸨子将身契交出,但这些身契中,唯独少了心杨和李婉意的身契。 紫苏上前啪的一声给了老鸨子一巴掌:“说,心杨和李家姑娘的身契在哪儿?” 老鸨子咬紧后牙根:“不知道!” 老鸨子的态度,引起了荆子言的好奇,悠悠的说道:“我知道你背后是户部尚书,可你已经出事儿,这杨大公子还能保你?” 老鸨子卒了一口唾沫:“一个从四品的官,还是别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线索,老娘什么都不会说,有本事你弄死老娘。” 老鸨强硬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焦震,正要发作间,被荆子言拦下。“带走。”荆子言一声令下, 让衙差将老鸨带回大理寺。 “大人,切记稍安勿躁,从目前来看,她们既然敢绑架这些贵族千金,说明她的背后一定有大人物。”荆子言有条不紊的说道:“现下还是去一趟绾青阁,那里一定有密室。” 荆子言吩咐柳静颐将这些安置好贵女后,同他在绾青阁会面。 “进了这种腌臢之地,我们便无路可去了,即便官府把老鸨子带走,可我们身上的瘾症并不能解,我们想留在这里,是想或许这里的恩客还能提供胭脂。” 这位贵女说了实话。柳静颐气不打一出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冷冷的看向几位贵女:“我是大夫,你们这瘾症,我可真挚一二,但前提是,你们要配合官府 ,指正老鸨子逼良为娼!” “不不不,我们若抛头露面,我们家族中的名声便会受损。我们便再也无任何生的可能……求神医开恩……”一众贵女们纷纷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 柳静颐翻了个白眼,这些闺阁贵女们,只想要好处,却又不想承担任何责任,既要又要,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但逼良为娼这件事儿,有半夏就够了,半夏即便是奴籍,却也是有正经雇主的,不经主人允许,不得随意买卖。 她清了清嗓子:“你们若想要得到诊治,就只能听从我安排,你们这些首饰,就当诊金了!”她给紫苏使了个颜色,收了诸位贵女的金银首饰。 第二百六十章 空中楼阁 收了这些金银首饰,柳静颐让紫苏拿着这首饰,大张旗鼓的去城中的当铺,将这些首饰换成银子,用这些银子租一个小院,安置这些贵女们。 她反复的思考着,半夏告诉她的,李婉意所说的那句,她们已经没有家了。她想不通,这些贵女们明明都出自高门世家,怎么会说自己没有家呢? 她想看看,这些打着烙印的金银首饰,会引来什么妖魔鬼怪。“紫苏,你当完首饰后想办法去打听打听这几位姑娘的府中可有异常。” 随后便跟随荆子言一同去绾青阁。 让荆子言大为不解的是,为何这些人专门选择贵女下手,荆子言又让人查清隐阁中其他姑娘的底细。劫掳贵女,一旦被他们的家眷知晓,那便是灭顶之灾。 但他们依然这么干了,所以这背后,一定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背后支撑。焦震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窍,不寒而栗。“师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出玉京么?”焦震突然胆战心惊的问了一句。 荆子言瞬间瞬间会意了焦震的意图。他缓了声色仔细分析道:“大人,您是圣人亲封的从四品大员。若他们动您,便是公开与朝廷作对,自古与朝廷作对的歹人,哪有好下场的。” “主子,属下怀疑,这些被掳的高门世家,有问题!”柳静颐犹豫之下,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荆子言赞同的点点头。这也正是他所想的,为何偏偏是这几位贵女。“ 寒澈,去打探一下玉京城的高门中可有异常。” 谁知寒澈扬声道:“其实都不用打听,这玉京城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兵部侍郎李乾奎突然宣布嫡女李婉意突然暴毙;礼部侍郎赵家同样也宣布自家的嫡女暴毙;大理寺左少卿王家也宣布,嫡女暴毙。” 柳静颐心头一震,焦震和荆子言也是错愕不已。“哼,如此密集的暴毙,这么拙劣的理由他们竟然也想的出来!”焦震愤愤不已,李婉意说的没错,她们果然没有家了。 兵部右侍郎,礼部左侍郎,大理寺左少卿……他反复的思索着剩余那而为姑娘并非出自高门,皆是两个八品官的女儿,也并未听到她们家中传出什么暴毙的消息…… 兵部……兵部……荆子言突然眼前一亮,看向焦震:“大人,朝中兵部可有异常?” 焦震摇摇头,一脸的茫然:“并未听到有何异常。”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朝荆子言道:“坏了,你带人去查绾青阁,我去上朝,看看朝堂有何异动。” 此时已经卯正三刻,街道上炊烟四起,两边的早食小摊新鲜出炉的烧饼传来阵阵香气,远处传来阵阵吆喝声:“羊杂汤……羊杂汤……”,柳静颐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荆子言淡淡朝车外吩咐,买两份早食送入大理寺。“静颐,人命关天,我们需尽快查清绾青阁内的猫腻。” “是。”柳静颐知道孰轻 孰重,更不敢耽搁。 来到绾青阁,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张涛带着衙役们翻箱倒柜的现场。柳静颐一踏入绾青阁,便闻到浓重的万金散的味道。即便是被种种脂粉味掩盖,仍然盖不住这万金散。 柳静颐蹙眉,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荆子言:“主子,这房间李万金散的气息极重,对您身体不利,这药丸能缓解万金散的侵袭。” 接着她又担忧的说了句:“看来这万金散之祸已经在玉京城蔓延……” 荆子言接过药丸,一口服下。柳静颐又倒出两粒,分别让自己和半夏服下,剩余的则分给墨雨和寒澈以及跟随的衙差们。 老鸨子已经被押入大理寺的大牢中,这绾青阁人去楼空,老板、伙计均不知去向,绾青阁的账本也被付之一炬。线索被尽数损毁。 通过绾青阁进入将经的场所,这绾青阁一定有密室,这是他们得出的结论。可无论怎么搜,都找不到机关所在。荆子言有心让那几位贵女过来按照记忆重新走一下路线,但那些贵女们却无论如何都不配合。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另辟蹊径。 这绾青阁是一个三层的小楼,一层用来卖胭脂,二层是接待贵客的地方,三层是老板的休息所用。这三层的小楼,修葺的格外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相较之下,与它隔街相对的丹枫院,则逊色了不少。 荆子言看着这富丽堂皇的绾 青阁,心下冷笑,这小楼的风格与那雅阁极为相似。无论是雅阁还是绾青阁,无论是外表建制还是内饰,都与它的职能极其不相符。这从丹枫院能进入雅阁,那就说明丹枫院与雅阁是一家。这相似的建筑设计,说明绾青阁与丹枫院也是一家。 丹凤院也就罢了,可这绾青阁,这么一栋逾制的建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矗立在玉京城内,若说这背后无人,任谁都不相信。只是这背后之人,真的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户部尚书?荆子言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站在这装饰的精美绝伦的绾青阁内,虽然屋内一片狼藉,但仍然掩饰不了其昔日的辉煌,房间内还留有过去熏香的气息,柳静颐闭上眼睛静心感受这荷香,忽然她眼前一亮,这荷香就是文婉悦身上的香气。 雅阁内那几位贵女身上也有淡淡的荷香,便是这薰香所留。所以她们的确来过绾青阁。她让半夏蒙上她的眼睛,沿着荷香留下的气味,她尝试还原贵女们当初走过的路线。 荆子言不明所以,但并未阻拦,而是从半夏手中接过柳静颐的手,让她大胆的往前走。穿过厅堂,柳静颐来到后院,在后院停顿了一下,转了一圈,最终在后院的正中央停了下来。 她一把拉下眼罩,有些激动的说道:“主子,那荷香在这里消失了。”这位置是院子的正中央,无任何陈设。不同于小楼的富丽堂皇, 这后院无论是陈设还是布置,都略显寒酸。 这后院中的地面并未铺陈青砖做装饰,而是普通的土地面,经年累月的踩踏,原本松软的尘土已经便坚硬无比,踩在脚下,其硬度不输任何青砖。 柳静颐蹲下身,看着坚硬的地面泛起了嘀咕:“主子,这地上的尘土并无翻新的迹象,不像有机关的样子。” 荆子言用力踩了踩脚下的土地,又看了看院子里其他地方,的确这个位置的并无任何特殊痕迹。但他还是沉声下令道:“挖!” 衙役们一声令下,撸起袖子一铁锹下去,只听哐当一声,铁锹似乎碰到了特别坚硬的东西。他们把表层的尘土挖开,才发现,这地面原来是两层,第一层是大青砖,在青砖上面又覆盖了一层土。掀开大青砖,他们果然发现了机关所在。 “狡兔三窟”荆子言冷冷的说了一句,打开机关,出现了一条密道。荆子言带头带着一行人进入密道,从密道中出来,是一栋极为宽敞静谧的屋子,屋子中陈设雅致,书案上焚着淡淡的香气,这气味正是荷香。 屋子中间像模像样的摆了祭坛,还有几段经幡。看来这里便是那九天神女讲经的地方。房间的内室中,传来阵阵撞击声。荆子言警惕的推开内室,内室中一位姑娘被绑在床上,眼神中充满了无助。 柳静颐急忙上前给那姑娘松绑。待荆子言亮明身份,那姑娘普通一声跪到 地上:“求官人救命,小女是兵部李侍郎之女,求大人救我。” 不同于其他贵女的遮遮掩掩,这李家姑娘眼中充满了求生欲。“那老鸨与那九天神女沆瀣一气,强抢民女,求官府替我等主持公道。” 柳静颐把李家姑娘扶起,听她讲述了自己被强掳的整个过程。“官人,那老鸨说将我带走教我礼仪,其实是教授一些床第之术,她们要把我献给她们的主上。” “你可听老鸨描述过这位主上?” 李婉意摇摇头,扬声道:“小女不慎陷入歹人彀中,身受瘾症之困,自知无颜面对家族,本该自尽以保家族名声。但小女不甘心让这歹人逍遥,若小女这条命能让这些歹人伏法,小女死而无憾。” “请大人务必将这伙歹人绳之以法。” 柳静颐有些动容,安抚道:“放心吧,我家主子和焦大人一定会为您主持公道的。”说着柳静颐将她带出内室。 “静颐,让半夏去安置李姑娘,你随我过来。”荆子言让她打开窗子,往外看去。柳静颐心下一惊…………“主子,这里居然是丹枫院的后院!” 荆子言点点头。柳静颐不解,为何在丹枫院的后院未发现这房间?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七零八落 荆子言再次落到地面上,看着被四敞大开的角楼,陷入沉思。他向来行事沉稳,此刻也无一丝慌张,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气势。 “这背后之人果然煞费苦心。”荆子言冷笑。先前他还心下冷笑,他们从绾青阁找到丹枫院,过程过于顺利了些,原来搁这儿等着他们。对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关上门后,房间中安静的过分,柳静颐、半夏和衙役们静静的等在房间中。其中有一衙差打破了这安静:“静姑娘,师爷怎么没有下一步的指令?” 柳静颐心里也一直打鼓,实在等不及,便让半夏去开门。 “姑娘,不好了,房门打不开了。”半夏惊呼道。 柳静颐低声喊了一声:“不好”。她急匆匆的来到房门前,用力的推房门,但始终打不开。“各位大哥过来搭把手。” 衙差们快步上前,用尽浑身力量,那房门就像被灌了千金,纹丝不动。明明是木门,却纹丝不动。衙差门甚至用力撞那门,始终无任何打开的痕迹。 柳静颐这才明白,他们被困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她努力的让自己镇静下来,思考着他们从密道进入这房间时的过程……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房间内的荷香,突然她一声令下,让房间内所有人闭上眼睛。 “啊”半夏闭上眼睛后一声凄厉的喊叫,顾不上其他,大喊道:“姑娘,奴婢感觉身体在动……” 其他人也跟着附 和。看来这不是她的错觉,“大家镇定,这房间是转动的。”柳静颐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这房间内有机关,只有转动到相应的位置,房间门才能打开。” 她终于确定了这房间的关窍所在,房间在缓慢的转动,内室传来的敲击声却在不断的加剧,该如何通知角楼外的荆子言…… 荆子言站在角楼外,仔细观察着角楼的各个方向,一时眼花,他惊奇的发现,一扇窗子边缘处漏出一条木头,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那窗子出,漏出的木头越来越多。 此时的丹枫院因官府的查封,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显得异常冷清。但随着太阳挂到高空,院子里少了几分寒意,和煦的日光打在角楼上,让荆子言终于看清,那窗子出漏出的不是木头,而是一扇门缓缓的转动出来。他终于确定,这二层有一个隐蔽的转动空间。 随着房间不断转动,里面的空间变得狭小起来,柳静颐这才意识到,这个空间,若找不到出口,他们最终会被四壁夹成肉饼。内室中的敲打声越来越急迫。显然内室那边的空间的情况不容乐观。 她看着越来越窄的空间,额头上深处细小的汗珠。外面的荆子言,看着不断漏出的木门,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他在心中默默算计着,飞身跃起,将不断漏出的木门沿着原来的轨迹推回去。 随着外面荆子言不断的往回推, 里面变小的空间开始慢慢变大,房间内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是主子找到机关”柳静颐心下一阵兴奋。按下心中的不安,她闭上眼睛感受房间的转动,刚刚是顺着日晷方向转动,而如今是房间是逆着日晷方向转动。 机关一定在那门上!她来到房门前,仔细观察房门的位置,随着房间不断逆向而行,她终于意识到,房间的门也在不断变大。 待房间门终于露出全貌时,只听咔哒一声,房间似乎像合上某种机关,房间的转动似乎停下来了。她急忙推门,果然房间门终于能推开了,她看到了站在房间外的荆子言。 她上前拱手:“主子,这房间内有机关。” 荆子言点点头,轻声问道:“大家可有受伤。” 众人摇头。“那就好,此地不宜久留,快离开这里。” 随着房间内空间的变大,内室那急迫的敲击声也放缓。“主子,属下以为这层空间里还有机关。” 那不规则的敲击让牵动着柳静颐的心扉。荆子言让衙差门先退出房间,将丹枫院所有人员看管起来,他则和柳静颐,半夏留下房间内寻找机关。 既然已经知道机关在门上,荆子言仔细观察那门,发现这门并非纯木门,而是包着木质外皮的铁门。所以这门坚硬无比,寻常人打不开。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把门合上。 他看着门上雕刻图案,这些似曾相似的祥云,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他踮起脚,看着门框的位置,果然在门框的上方,找到了一只朱厌。 按下那朱厌,只听哐当一声,内室的墙壁缓缓打开,露出另一空间。从空间的顶部缓缓的降下一个铁笼子,笼子中床榻、书案、薰香应有尽有,那床榻上还躺着一个被绑着的姑娘。那敲击声,便是姑娘撞击笼子的声音。 荆子言让人把笼子打开,柳静颐和半夏急忙上前给那姑娘松绑,便匆忙离开这诡异的屋子。待安全返回地面,荆子言才亮明身份,那姑娘一声跪到地上:“求官人救命,小女是兵部李侍郎之女,求官人救我。” 不同于其他贵女的遮遮掩掩,这李家姑娘眼中充满了坚毅果敢,李姑娘掷地有声,郑重的跪在地上:“民女状告丹枫院老鸨与九天神女沆瀣一气,强抢民女,求官府替我等主持公道。” 柳静颐被李家姑娘的勇气感染,轻轻扶起她,听她讲述了自己被强掳的整个过程。“官人,那老鸨说将我带走教我礼仪,其实是教授一些床第之术,她们要把我献给她们的主上。” 荆子言皱眉问:“你可听见过她们的主上?” 李婉意摇摇头,低声道:“并未,只是说主上最贵,那些人叮嘱小女……一定……”李婉意有些难以启齿,一阵低低的哭泣过后,才艰难的开口:“她们说主上尊贵,一定不能弄伤主上,哪怕是指甲划伤都不能。“ 随后,她像是下了 很大力气般,郑重跪在荆子言面前,扬声道:“小女不慎陷入歹人彀中,身受瘾症之困,自知无颜面对家族,本该自尽以保家族名声。但小女不甘心让这歹人逍遥,若小女这条命能让这些歹人伏法,小女虽死无憾。” “请官人务必将这伙歹人绳之以法。”末了,李婉意补充道。 如今老鸨已经被押入大理寺大牢,九天神女也畏罪自杀,这些被掳的女子已经得到解救,这案子算是进行的比较顺利。荆子言的眉头终于有了舒展,但老鸨、九天神女与窦家姑娘之死又有和关系? “既然你是兵部侍郎之女,可认识窦家姑娘和文家姑娘?”荆子言追问了一句。 没曾想,提到文家姑娘,李婉意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恨意,双手紧紧攥拳:“那害我至此的胭脂就是文家二姑娘文婉悦送给我的!” 果然…… “她把这么好的胭脂,送给了小女,礼部侍郎王家姑娘,大理寺少卿赵家姑娘,她都送了。” “窦家姑娘与文婉悦极为要好,听说那胭脂铺子,还是窦家姑娘介绍给文家姑娘的。” 一席话,浇了荆子言一个透心凉。若根源在窦家姑娘身上……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 突兀的,荆子言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吩咐道:“静颐,这里的事情已毕,你回去休息一番,去文家给文婉悦诊病。” 第二百六十二章 昭昭之宇 果然案子又回到了窦家姑娘身上,解铃还需系铃人。提刑司衙门的无名女尸、琴韵、文婉悦,以及这丹枫院,这几桩案子终于能联系起来。 他想起柳静颐所说,窦家姑娘是中毒而亡,所中之毒为青葭草。自从进京以来,他似乎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这条线索,却因忙碌一直被忽略。是该好好调查一下那毒源了。 荆子言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后在柳静颐耳边细细叮嘱了一番…… 从丹枫院出来,已是巳时正刻,高高挂起的太阳驱赶了冬日的严寒,荆子言不断的催促着马夫脚程再快一些,他要立刻提审那老鸨子。 柳静颐则带着半夏回到荆宅自己的小院子。紫苏按照柳静颐的吩咐,在京郊租下一个小院,用来暂时安置她们,也方便她过来给她们诊治。万金散的瘾症,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 她需要根据每个人成瘾的不同程度来调整药方,这些贵女们也就罢了,还有文家的二姑娘文婉悦。想到一会儿就要如约去给文婉悦看诊,她就没由来的一阵担忧,那文婉悦的瘾症,要比这些贵女们严重多了,她也见过那所谓的九天神女,但她却安稳的在府中,为何这神女单单放过她? 连夜办案,她有些疲惫,想在房中睡一会儿再去文府。进入房间后,还未坐定,半夏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谢姑娘救命之恩。奴婢知道,若非跟着姑娘, 奴婢这辈子便毁在那丹枫院里。奴婢叩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唉,你快起来,这是干什么,你既然跟着我,我就有责任护着你。”柳静颐急忙伸手将半夏扶起来,“你收了不小的惊吓,现下回房好生休息去。” 半夏这才一步三回头的退出了正房。“姑娘也一宿没合眼了,还是先回床上休息一番,再去文府吧。”紫苏心疼的劝慰道,“您先休息,奴婢去给买些吃食。” “不忙,紫苏,我们一会儿要去文府,需做足准备。”柳静颐脸上写满了担忧。文家有谜团,窦家也有谜团,她不确定文柏寒是否知晓内情,她只能见招拆招…… 短暂休息片刻后,柳静颐带着收拾妥当的紫苏来到文府。再见到文婉悦,因为上次的施针和药剂,文婉悦的气色有了些许缓和,见到柳静颐时,态度有了几分讨好。 柳静颐不想打草惊蛇,对于眼前之人,她尚分不清敌我,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文二姑娘,在下如约来为姑娘施针。”柳静颐拱手一礼。 “柳大夫果然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医术,不知柳大夫家住哪里,师承何人,又是因何机缘到了焦大人府中做府医?”文婉悦今日心情大好,笑吟吟的与柳静颐话家常,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柳静颐心下一震,不动声色的回答“在下双亲已逝,师傅也早已不在人世,如今乃孤身一人,因缘际会 到了焦大人府上。” “哦,原来如此。”文婉悦语气中掺杂了一丝失望。 孤身一人,最难拿捏。文婉悦的脸上也写满了失望。她用力绞了绞手中的帕子,不甘心的再次试探:“今日有劳柳大夫了,若施针完毕,可否请柳大夫在我府上小住一段时间,直至我痊愈如何?” 柳静颐不卑不吭的拒绝道:“这恐怕不妥,焦大人一向身体不好,还需在下为他调理。在下会每日来文府为二姑娘看诊,直至二姑娘痊愈!” “你……”文婉悦有些气急败坏,“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静颐丝毫不惧威胁:“文二姑娘,若您不想治,在下这便离开!”说着柳静颐便要转身离去。文婉悦气急败坏的想要阻止,那瘾症却不争气的犯了,如同万只蚂蚁啃食般的痛苦瞬间席卷而来。前一刻还趾高气扬的文婉悦,此时痛苦的匍匐在柳静颐脚下,不停的给她磕头,求她治病。 文婉悦房中的两个壮硕的婆子,见状熟练的将文婉悦如拎小鸡般拎到床上,麻利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布条,将文婉悦全部包裹起来,绑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 柳静颐趁机为她施针,此次施针,柳静颐在头部和四肢上选了几处穴道,文婉悦的痛苦减轻了许多,她轻轻搭上她的手腕,探查的脉息,心头微微一震,从麦香来看,文婉悦似乎使用万金散已经一年之久。 半个时辰过后,文 婉悦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婆子们把她身上的布条解下。柳静颐提出要想延缓瘾症发作时间,需在胳膊的学道上再施几针。 文婉悦无力的点点头,只能任由柳静颐摆布。施针完毕后,柳静颐重新为她开了方子,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文府。 回到荆宅,柳静颐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姑娘, 那文婉悦有问题!”就连一直在柳静颐身旁戒备的紫苏,也看出了文婉悦的不对。 “紫苏,我们需想办法进入窦相的府中,打探一下消息。”柳静颐边走边说。 提到窦府,紫苏犯了难,终于找到机会倒倒苦水了。“姑娘,那窦府如今围的就跟铁桶似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紫苏撅着小嘴嘟囔着,“这京城的当官的,规矩就是多,依我看这些规矩半点约束不了外人,就只能约束他们自家人,没准儿就是这些乌七八糟的规矩,害了她们自己的闺女!” 柳静颐急忙阻止:“紫苏,如今我们人在京城,不比京外,一切需谨慎,小心祸从口出。” 虽然面上阻止着,但柳静颐打心眼里认同这句话。要么窦府规矩森严,要么府上有鬼。她更倾向于后者。 荆子言还在大理寺,她回到自己的小院中,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已经午时正刻,她多少用了些点心垫了垫肚子,便一头扎进被子中,她要好好的补一觉。 相较于柳静颐的松弛, 荆子言的进展却没有那么顺利。被押入大理寺大牢的老鸨子,紧咬牙关不开口,这让荆子言十分头疼。 荆子言一无所获,只能烦躁的回到大理寺的临时办公处,焦震正一脸苦相的坐在厅堂里,见到荆子言如同见到救星般,急忙迎上来:“师爷,此番可有所获?” 荆子言将所获一一告知焦震,尽管在老鸨处一无所获,可只要能将窦家女儿与丹枫院产生联系,就不虚此行。原来焦震今日上朝时,被窦相责问,何时破案。听到焦震查抄了胭脂铺后,更是参他本末倒置,不好好查他女儿的死因,反而去查什么胭脂!在圣人面前狠狠的参了他一本。 幸好,在焦震呈上所查到的胭脂产生的严重后果,宸景帝才护下焦震,却也敦促他尽快破案。 眼瞅着离新元节还有半个月,宸景帝给了他期限,让他在新元节之前破案。宸景帝想要放出太子。 窦相的态度,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既然他急切的想破获女儿的案子,那为何他们上门调查时,却暗中阻挠? “大人,眼下的问题在于我们无法接近窦家。” “衡阳公主!”焦震突然意识到问题,“窦家姑娘在衡阳公主府出事,相信衡阳公主也想尽快破案,从这案子中脱身,她更急于为太子洗脱嫌疑。若能得衡阳公主相帮,或许接近窦府才有戏。” “我这就下帖子,求见公主。”焦震虽无大才,却极 为通透。 “师爷,今日你早些下值,好生休息一番,若能得到公主应允,我会派人去寻你。”见荆子言眼下的乌青,焦震心下有些不忍,毕竟荆子言是个病秧子,若他倒下了,自己则少了一个帮手。 荆子言并未推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荆宅。“元谨,静颐可回来了?” “回主子,静姑娘已经回来,属下这就去请。” 其实荆子言心中已经有了推断,只是他差的是证据。听到荆子言回宅,柳静颐从床上跃起,急匆匆的来到二院。“主子,那文婉悦的胳膊上果然有朱厌刺青,且从她的瘾症症状来看,她用万金散已经长达一年之久。” “果然!”荆子言冷冷的勾了勾唇,如今差的就是窦家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护身符 要想让窦家开口,就得把窦家姑娘尸身调换一事解决,必须揪出大理寺内的内奸,才能揪出这背后的主使。 ………………………………………………………… 太子轩辕修翳已经在府中禁足将近一个多月,从九月中旬到十月是中旬,眼看着就要进入冬月,圣人并未下任何解除禁足的圣旨,被关在太子府中的轩辕修翳在府中生着闷气。 看着地上的狼藉,他身边的近侍小高公公谨小慎微的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这雷霆之怒就波及到自己头上。他有些心疼的看着地上那晶莹剔透的翠绿色残片,那可是半年前外藩进贡的上好的玉雕,圣人所赏,就这么被自己的太子殿下摔碎了。 这已经这一个月来太子打碎的第五个圣人赏赐的物件了。幸好身边都是自己人,否则一旦传出去,又是灭顶之灾。 “我的爷,您就再耐心等待几日……”小高公公小心翼翼的开口,刚想劝阻,便被太子粗暴的打断。 “那焦震都已经进京大半个月,他不去查窦家姑娘的死因,反而去查什么胭脂,这就是本末倒置!”轩辕修翳有些气急败坏,指着小高公公说道:“你去给我申斥那焦震,务必尽快破案!” 小高公公一脸委屈:“爷,您尚未解禁,太子府的人是不能出府的。要是让圣人知晓,又会领一顿大不是。” 小高公公越说声音越小:“更何况,奴婢听说,不 是焦大人不想查,是那窦家完全不配合查案,焦大人上门求见窦相,却被拒之门外,还有衡阳公主,也把焦大人拒之门外了。” 啪的一声,一个茶盏从空中飞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窦相也就罢了,为何衡阳也会暗地里阻挠查案,他狠狠的盯着小高公公:“你想办法给公主府传递消息,让婉遥务必配合焦震调查。” 其实轩辕嘉和也想尽快摆脱这一切,她想摆脱皇后的控制,摆脱属于棋子般的命运,过一份属于自己的人生。但她虽然身为皇后所出的嫡公主,运气却总是差了些。 第二日一早,荆子言早早的将柳静颐叫到二堂,认真吩咐道:“静颐,你乔装打扮一番,以走方郎中的身份,去衡阳公主府试探一番,看看衡阳公主需要大夫。” “主子,没听说衡阳公主传出来什么问题呀?”柳静颐不解。 荆子言沉声解释:“窦家姑娘事发于衡阳公主府,太子又是她的亲哥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太子尽早洗脱嫌疑,可如今的衡阳公主,却对焦大人推三阻四,你不觉着这其中有什么奇怪么?” 柳静颐还是有些不解:“属下觉着这是挺奇怪的,可这与大夫有什么关系呀?没听说衡阳公主生病,更没见过京城中的大夫去为衡阳公主诊病呀!” 见柳静颐还未想到关窍,荆子言耐心的提点:“衡阳公主虽然贵为公主,可也是女儿家, 那绾青阁的胭脂风靡京城,更是在贵女中流行,那么身为女儿家的衡阳公主可会免俗?更何况,衡阳公主府中养着那么多面首,总有个把个人为了争宠,那这种玩意儿讨得公主欢心。” 柳静颐这才恍然大悟,瞳孔震颤:“主子您是怀疑……属下这就去办!” 荆子言想的没错,衡阳公主轩辕婉遥的确使用了胭脂,如今深受瘾症之苦,也只能听命于那九天神女。她接到九天神女的通知,务必阻挠焦震调查真相。 一边是自己的太子哥哥,一边是能为自己提供胭脂续命之人,她两边都无法得罪。当轩辕嘉和得知焦震查抄了玉京城所有的胭脂铺,命人收缴问题胭脂时,她是又喜又悲。喜的是这问题胭脂终于不用再害人;悲的是,若这些胭脂被收缴,她又该拿什么续命! 这万金散非毒药,但其厉害却胜却毒药千倍。但凡毒药都有解药,可这万金散却无解药,只能长时间不间断的服用万金散,才能缓解灼心蚀骨的痛苦。 柳静颐依照荆子言的吩咐,易容成走方的郎中,带着紫苏和紫苑来到衡阳公主府,出乎意料的,柳静颐被客气的请入府中。 再出来时已经黄昏。柳静颐给衡阳公主施了针,延缓了痛苦,衡阳公主喜出望外,直接赏给柳静颐一个二十五两的金元宝,柳静颐与衡阳公主约定好了下次上门诊治的时间。 出了衡阳公主府,柳静颐 长输一口气,终于完成了主子交代的任务。“紫苏,你可去那出事儿的屋子看过了?” 紫苏点点头一脸钦佩的说道:“姑娘,奴婢用您调制的药水洒在那窦家姑娘死时所躺的床上,果然那床上的卧具有地方显现出了黄色。” “这就对了!”柳静颐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这衡阳公主果然受制于这位九天神女。衡阳公主作为大宸最尊贵的女孩子,出身高贵,是皇后所出的嫡女,又曾经为大宸和亲,宸景帝一直觉着愧对这位女儿,对她几乎言听计从。 柳静颐心下感叹,如果说这世界上还能有让衡阳公主低头的事,或许也只有这万金散。“姑娘,不止如此,奴婢还从公主府后厨的下人处打听到,最近衡阳公主最近喜怒无常,遣散了不少面首。” 这引起柳静颐的兴趣。刚要开口,紫苏又补充道:“听他们说,被遣散的面首中,其中有一位因略通医术深受公主宠爱,没想到也被遣散了。” “哦?”柳静颐从这其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你们俩想办法查一查这位略通医术的面首,想办法带到宅子中。” 紫苏和紫苑领命而去。柳静颐则揣着那金元宝回荆宅,这份诊金让她心情大好,不免多留意了玉京城的景象,踏永康坊时,竟然意外的发现,柳州的石徽钱庄在京城有了分号。 好奇之下,她径直走入钱庄,将这二十五两金元宝兑成了五 百两银票。她心中已经有了这些银票的去处。 冬日的黄昏,已经寒气逼人,寒风刺骨,渐渐下沉的太阳发出微弱的光芒,试图用自己仅剩的余光,温暖冻的瑟瑟发抖的人们。路上的行人加快了回家的脚步,柳静颐拢了拢自己单薄的衣衫,加快了回宅的脚步。 荆子言已经在二堂等候她。柳静颐站在廊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衫,这才推门而入,拱手行礼:“主子,果然不出主子所料,衡阳公主已染瘾症,受制于九天神女。” “属下已经查清,窦家姑娘也去过绾青阁的密室!” 荆子言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便能确定窦家姑娘与绾青阁也有关系,但始终无法确定这窦家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我已命人查过京城中所有药铺,窦家姑娘遇害的前后一个月,均无药铺售出青葭草。” “主子,属下怀疑,这背后之人,是一个庞大的组织,这组织中有擅医术者。”这个念头,在柳静颐脑海中已经起了无数次,如今她终于说了出来。 荆子言赞赏的点点头:“静颐,这些年跟在我身边,你的推测能力越来越厉害了。” “主子谬赞,属下愧不敢当。” 柳静颐目光沉静的看着荆子言:“主子,属下有个想法,既然京城这些贵女受制于九天神女,那不如就张贴告示,昭告天下九天神女已畏罪自尽,官府设义诊,就 如在陇右一般,为这些受制于九天神女之人解除困苦。” 荆子言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静颐,你想的太简单了,在陇右时,受苦难的都是寻常百姓,官府设义诊,自然会前来诊病,而这次,这九天神女专门挑选贵族下手,这些贵族为了自家的脸面名声,即便是女儿真的染上病症,也不会公开承认的。”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明日我便给大人建议,公示九天神女自尽一事。” 荆子言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柳静颐。柳静颐见那纸上写着一个名字:王致远。她心下一沉,这是大理寺左少卿。 她记得,王家的姑娘也被掳,被她安置在京郊的小院里。 “主子,属下不明白,为何连衡阳公主也会深陷泥沼?” 荆子言久久无言,火烛噼啪作响,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把大宸最尊贵的女子拖下水,才能形成他们的最强大的护身符。” 第二百六十四章 庐山面目 “如今只有查清窦家姑娘的毒究竟是谁所下,才能彻底了解此案!”荆子言拿起一把剪刀,修剪已经劈叉的火烛。 “我记得那王家姑娘也被你安置在京郊的小院中,你身为大夫,定要好生为她诊治。”荆子言意味深长的叮嘱着。 “窦家姑娘中毒之事,我已经让墨雨和寒彻去查,你只管为那些贵女们治病,尤其是衡阳公主和文、王两家的姑娘。” “是,主子,属下会定然好生为诊治。”只是从城郊到城中,往来一个时辰,颇为不便,若晚上赶上城门落锁,属下便在那小院蹉跎一晚。” 荆子言回身看了一眼柳静颐:“我让人在城郊买了一处庄子,若赶不回来,便在那庄子上留宿。” “是。” 回到自己的小院,紫苏和紫苑并未回来,紫苑是荆子言特意调过来保护柳静颐的,有她在紫苏身边,她不担心紫苏会出问题,毕竟紫苑的功夫在紫苏之上。 听到柳静颐回房的声音,半夏立即从房间出来,跟到柳静颐身旁侍奉。她早就备下热水和汤婆子:“姑娘,劳累了一天,奴婢已经备下热水,姑娘沐浴解解乏。” 外面寒风刺骨,柳静颐推开门的一瞬间,只觉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她的周身迅速暖和起来。房间里的地龙把整个屋子烘的暖洋洋的,屋内和屋外是两个温度。 她把今日所得的诊金放回钱箱中,随机把整个人泡入浴桶中,脑海 中一遍又一遍的过着今日在衡阳公主府的所见所闻,突然她从水中冒出头来:“半夏,一日已过,那些贵女门的家族可有动静?” 按照柳静颐的想法,她故意让紫苏当掉那些贵女们给她的那些金银首饰,就是想看看能引来那些豺狼虎豹,毕竟那些首饰上,都有她们家族的印记,玉京城的当铺都是人精,但凡收到这种有家族印记的首饰,都会拿到主家中,不敢私自收当。 算算时间,这些家族已经拿到了她们的首饰,接下来就看他们的反应了。“姑娘,奴婢暗中瞧着,这几家至少目前还算安静。” “好,那就继续盯着。” 京郊安置贵女们的小院早就布置妥当,至于荆宅这便,荆子言至少是焦震刑名师爷,公开的来荆宅找茬,那就是跟焦震作对。 那些贵女们的金银首饰,当了一百两银子,紫苏花八千个铜板租下了京郊一处二进的四合院,安置那些姑娘们。剩余的则用来进些药材,这万金散的瘾症,并不好治,有几味药极为名贵,极难采集。 连日来文家、衡阳公主府之间奔波,这通舒服的泡澡,终于将她通身的疲乏洗掉。换上舒服的中衣,柳静颐回到床上,缩进被子中,她没想到这窦家姑娘的案子牵连交织,但却始终找不到一条明确的线把他们串在一起,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那日被救之后,王家姑娘躲在几位贵女中间,并 不显眼。但当提到家人时,她脸上那希冀的表情未逃柳静颐的眼睛。难道说…… 顺着这条线,柳静颐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再睁眼时,已是第二天卯时三刻。元谨一大早过来传话:“静姑娘,主子让您过去一趟。” 一宿无梦,柳静颐今日的气色格外好,她穿上一件月白色碎花夹袖长袍,腰间系上褐色皮革雕花腰带,头发简单的用簪子束成马尾,带上遮丑用的面具,活脱脱一位贵族小公子。 “主子,”柳静颐气色大好,声色也洪亮了许多。 荆子言正端坐在二堂的正厅里,风羽立在厅中,面色沉重。 “你来的正好,京郊小院出事儿了。”荆子言脸色阴沉,“有几位姑娘受了伤,那王家姑娘受了重伤,被风羽带了回来,如今被安置在下处,你前去给她诊病,务必要将她救活!” “这是杀人灭口?”柳静颐脱口而出。 荆子言瞪了她一眼。她提上药箱悻悻的跟着风羽来到影卫们的居所。路上,风羽讲述了小院遇袭之事。的确是大理寺左少卿王致远,顺着女儿的首饰,查到了她们现下所居,派人来将她们灭口。 那王家人的目标便是自家的女儿王佳妙。一股恶寒从柳静颐的心底升起:虎毒不食子!无论是兵部侍郎李家还是礼部侍郎赵家,在拿到女儿的簪子后,都派人去探查过那座小院,但并未动手,相反在得知小院在采买药材时, 暗中给予一些帮助。 即便是知道女儿此生无法再回到家中,可也想女儿活着就好。哪怕得知女儿被掳,沦落风尘,只要活着,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却也好过一把黄土了事。所以当得知焦震的手下救出了女儿,并安置妥当后,都对焦震存了感激之心,在暗中给予一定帮助。 只有这这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可是迫不及待的要置女儿于死地!为何? 看着奄奄一息的王佳妙,风羽有些不忍,忙不停的问道:“静大夫,这可还有救。”见风羽那着急的样子,柳静颐打趣道:“哟,看不出风羽大哥还如此的怜香惜玉!” “哎呀,静大夫,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是怕误了主子的差事。”风羽老脸一红。 见风羽的样子,柳静颐心里也有了大概的推测,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吧,有我在,她死不了,让半夏过来给我打下手。”说着便合上房门。 接着便是丫鬟们不停的往外端血水,午时过后,一直合上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一个时辰后,她便能醒。”丢下这句话,柳静颐便回去给荆子言复命。 荆子言并未去大理寺点卯,而是在书房坐立不安的等待着消息。“主子,王家姑娘已经被救过来。” 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来,荆子言沉声道:“静颐,她是案件的重要证人,救活她,我便有办法让她开口,我们的案子,也就有了更大的进展。” “主子,那王家?” “我这就去大理寺,将王家袭击京郊小院的证据交给大人。大理寺中,也是王致远调换了窦家姑娘的尸体,但他为何要调换尸体,具体还得问问这位王大人!” 焦震迅速上了奏折,将王致远私自调换涉案尸体、毁灭罪证,袭击京郊小院、意图杀人灭口种种罪行一一详陈。宸景帝大怒,将大理寺左少卿打入大牢,由焦震代掌大理寺左少卿,全权接管此案。 焦震心里不断的打着鼓:“一个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已经被拖下水,却尚未查清窦家姑娘真正的死因,这案子究竟得多深!” 朝中关于这案子已经众说纷纭,迫于压力宸景帝要求焦震限期破案。焦震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回到大理寺,接任左少卿的焦震,终于有了正经的办公地点。他看着荆子言大倒苦水:“师爷,你说这窦家姑娘的案子,何时才能了?” “就要快了,大人稍安勿躁”荆子言面色阴沉的安慰着。他始终想不通王致远的意图是什么。 随着王致远下狱,清除掉大理寺的内奸,焦震才终于敢在大理寺施展拳脚。大理寺内一共两位少卿,一位左少卿,一位右少卿。大宸以右为尊,右少卿已经因病告假半年。所以现在大理寺的案子主要靠左少卿王致远来撑着。 荆子言去大牢中见过王致远,但这位办过不少案件的左少卿,对于对抗审讯,有着丰富的经 验。即便是面对种种酷刑,左少卿依然是咬紧牙关不吐露半个字。 不止如此,让荆子言感到恼火的是,即便是王佳妙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派人刺杀自己,她依然咬紧牙关,闭口不提。无论荆子言和柳静颐对她如何摆事实,讲道理,她始终一言不发,哪怕是得知父亲已经获罪,她依然咬紧牙关。 这让荆子言大为恼火。宸景帝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若迟迟不能破案,焦震的境遇岌岌可危。这几日,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又让城郊往来增加了不少难题。 紫苏和紫苑去调查那面首的下落,始终没有回音。在焦急的等待中,柳静颐只能每日按约定去给衡阳公主和文婉悦诊病。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衡阳公主的病症在明显的减缓,但文婉悦的病症,却始终不见效果。柳静颐不急不躁,依旧按时给她施针,更换药方。 又过了几日,在荆子言焦急的等待中,二人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悄悄回到荆宅,一同带回的,还有那位被衡阳公主赶出府的面首,在秘密见了这位面首之后,荆子言终于把所有的事情串在了一起。 在冬月初十的一天,焦震进京正好一个月的日子上。焦震、荆子言和柳静颐一同来到文府。焦震在正堂见到了一脸愁容的文柏寒,心中多有不忍,但想到眼下的种种离奇的事情,终于开口道:“文大人,本官此次前来,是奉了圣旨, 还请文大人将二姑娘文婉悦请到正堂。” 文柏寒心下一惊,可听到焦震顶着圣旨,也不敢怠慢,急忙让人把文婉悦请到正堂。文婉悦刚刚经历过瘾症发作,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在两个婆子的搀扶下,文婉悦被带到正堂。 “见过父亲”文婉悦盈盈一礼。 “来,悦儿,见过大理寺焦大人。”文柏寒抬手为文婉悦引荐。 听到大理寺,文婉悦面上明显一紧,双手不自觉的轻轻颤抖起来。她压下内心的慌张,朝焦震屈膝个万福礼:“小女见过焦大人。” 焦震面上微微一笑,客气的拱手还礼:“不敢,本官可受不起九天神女的拜礼。” 文婉悦惊恐的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焦震,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而文柏寒和夫人则是面色大惊,神情大变。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昭昭之宇 “大……大人,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您的意思?” 焦震看了一眼荆子言,笑了笑说道:“文二姑娘,我的意思是,你才是真正的九天神女。” “大人,您在开玩笑吧。我……我怎么可能是九天神女?”文婉悦身型一晃,强撑着身体,尽其所能压下心中的惊惧。而文夫人心疼女儿之际,不顾身份厉斥道:“焦大人,我敬你是朝廷官员,让你入府,可若是你信口雌黄,污蔑我家女儿的名声,休怪我反脸无情!” 文柏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道,但到底是正二品的朝中大员,向来临危不惧,他将文婉悦护在身后,语气不善的说道:“焦大人,本官与你同朝为官,向来不与你为难,今日若你能拿出证据也就罢了,若拿不出证据,本官定要参你个信口雌黄,污蔑他人之罪!” 焦震不慌不忙的看了一眼荆子言。荆子言双手拿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他上前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个极为漂亮的植株。文婉悦的脸立即阴沉下来。荆子言悠悠的说道:“文二姑娘,对这植株应该并不陌生,文二姑娘深受瘾症之苦,这一年就靠着这植株续命呢” 文婉悦身体微微颤抖,就要扑上前去抢夺,别荆子言一个躲闪。文婉悦打了个趔趄,被一旁的婆子扶助,她声音打着颤的问:“你……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一旁的柳静颐冷冷的看着文婉悦:“看 来文二姑娘的确认识这东西,此物名为百般娇,是你们在胭脂中添加的万金散的原株。” “给我”文婉悦又是一个猛扑,却被紫苏生生的拦下。文柏寒的脸阴的能滴水,他寒声问荆子言:“你给我说清楚……” 荆子言不慌不忙的说道:“文大人,莫急。” “这百般娇便是万金散的原株,玉京城里所有的问题胭脂,其中所添加的万金散,都是从这原株中提取的。”荆子言慢慢的说着:“焦大人在豫州办案时便发现了问题,便命人找到这原株,这原本产自南印的原株,不知道为何被有心人引入了大宸,为了防止灾祸发生,焦大人便命人切断了这条原株进入大宸的线条。” “原来……原来是你们”文婉悦恶狠狠的扑向焦震,被他身边的张涛一把拦下。 说到这儿,即便再弄不清楚来龙去脉,眼下的情况,让文柏寒即便再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文婉悦的确与这百般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荆子言冷冷一笑,继续道:“文二姑娘,焦大人切断原株的链条后,你们的问题胭脂便没了原材料,问题胭脂便断了货,万金散的恶果开始显现,越来越多用过问题胭脂的姑娘们,开始深受瘾症之苦。” “最先出问题的,便是那窦家姑娘。” “你们原本想靠着这问题胭脂敛财,毕竟染上一种无解的瘾症,想要克制瘾症,就只能不停的使用这胭脂,来 缓解瘾症。” “一钱抵万金的万金散啊……你们借着这胭脂,也收敛了不少钱财。但自从大人切断这链条后,你们的胭脂已经无法满足所有人,所以为了做到物尽其用,敛到更多的钱财,你们便想出了九天神女的法子,用九天神女送福来筛选能够给出更多金银之人。” 荆子言从柳静颐手中接过三柱香,轻轻燃起,这香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荷香,柳静颐扬声解释道:“此香乃是你所说,只要胭脂用完,燃起此香便能召唤来九天神女。” “但实际上,能让九天神女降临的,并不是此香,而是你安插在各个贵女身旁的眼线。此香不过是你平日用来掩饰自己身份所用!” 文婉悦眼神狠戾的反驳道:“这香每个信女都用,为何你偏偏认定我就是那九天神女,更何况,窦家姑娘也见过九天神女,为何你们不怀疑她。” 柳静颐笑了笑:“这香中含有凝心草,此草是用来治疗心悸症的主药,若有心悸者,非病发时,常年少量焚烧此香,可起到延缓心脏跳动过速,静心凝神的作用。” “我为你把过脉,你的确患有心悸症。所以我为你开的药方中,也有此凝心草。我命人找到了你闺房的熏香,闺房的熏香,与这用来召唤九天神女的香用材完全相同。”柳静颐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提高了声亮:“可在那九天神女设坛讲经的房间内,我们 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熏香,这三种香用材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请问,九天神女讲经的熏香,为何会出现在你的闺房中?”柳静颐扬声问道。 “我……我……”文婉悦面容惨白,却始终解释不出所以然,支撑不住的身体终于瘫坐在地上,嘴巴艰难的一张一合,最终汇成一句话:“你们竟然连讲经的地方也找到了?” 荆子言沉声道:“不止找到那房间,还找到了被你们关押着的李家姑娘。” 此言一出,文婉悦灰暗的眼睛突然一颤,激动的挣扎着:“你们居然找到了李桑卿!”那双闪着光亮的眸子紧接着暗了下去,嘴里囡囡的说道:“看来,你们的确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文夫人却始终不相信,此事与文婉悦有关,她面色苍白的扑到文婉悦身上,使劲儿的摇晃文婉悦:“悦儿,这不是你干的,你说不是你干的,你干的这些事儿,可是杀头的大罪……” 文柏寒浑身发抖,径直上前给了文婉悦一巴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祸害……平日里我并未忽略对你的教导,你是文家嫡女,我关心你多过关心你姐姐,平日里你喜爱争强好胜,我便让你姐姐多多谦让于你,为何你要行此行径……” 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顺着窗子飘进正堂中,让这正堂更加的寒冷。文柏寒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进文婉悦的心里 ,她一直知道,这么多年爹爹其实一直偏爱于她,她也仗着嫡女的身份,对文婉兮多加欺凌,但文柏寒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年的确她独占了文柏寒的父爱。 她爬到文柏寒身边:“爹爹,是女儿不孝,陷入歹人的圈套,再想回身已经来不及了。”她其实早就后悔了,可深受瘾症之苦,她想回身也已经来不及。 她无助的看向焦震,拉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朱厌刺青,深吸一口气低低的说道:“大人,其实我并不是第一个九天神女,这刺青便是被选中的神女的印记。我是被她们选中的,那窦家姑娘才是第一个九天神女。是那窦媛引我去的那绾青阁,接受了那免费赠送的胭脂,让我染上了瘾症。” “窦媛不是太子所杀,乃是她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得知太子欲纳她为侧妃,她不想侍奉太子,大人断了百般娇进京的链条,胭脂无法继续供应,她身上的瘾症越来越厉害,便想借着衡阳公主设宴的机会,自我了断,断了太子的念想。” 原来是这样!焦震没想到,那窦家姑娘才是第一任九天神女,可她一个闺阁女,是如何接触到胭脂,又是如何接触到这一庞大组织的? “窦媛便是你的上峰?”荆子言冷冷的问了一句? 文婉悦点点头。“那你们的领导者是谁?”无论如何,荆子言也不会相信,这窦家姑娘是九天神女背后的 组织者,她没有那个能力! 文婉悦呆呆的摇摇头。“李桑卿不是你们为那位上人准备的?” 言尽于此,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文婉悦把自己知道的窦说了出来:“窦媛只让我接替她成为九天神女,但并未让我直接接触过上人,所以我并不知道上人是何模样,她只让我与那老鸨接触!” 荆子言轻轻叹了口气:“你的姐姐应是识破了你的面目,才被你骗入丹青院的雅阁。她见到雅阁内被不幸被掳去的姑娘,有心拯救她们。她本想用自己的尸体来传递消息,却未曾想被老鸨识破,老鸨剥光了她身上所有的衣衫,拿走了她所有的首饰。老鸨笃定,即便是文家人认出自己的女儿,家主也会以家族名声为由,不会前去认尸!” 想到姐姐,文婉悦一阵心疼,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姐姐,更对不文家。她朝文柏寒郑重磕了个头:“爹爹,阿娘,女儿自请族谱除名,如此文家便不会被女儿拖累!” 她无奈的笑了笑:“我其实早就想过,这些勾当总有一天会被公之于众,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大人,我准备好了,我跟你走……” 张涛给文婉悦带上镣铐,带走了文婉悦。文夫人则一时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柳静颐欲上前诊治,却被文柏寒黑着脸一把阻止:“不敢劳烦柳大夫!” 两个女儿均遭遇不测,是他失察,未保护好女儿,这是他作为父 亲的失职!如今大女儿孤零零的躺在提刑司的验尸房,他命人光明正大的将女儿接回来下葬。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京城居 焦震将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上奏给宸景帝,还了太子轩辕修翳清白。根据衡阳公主府上的面首所供述,他之所以被公主所驱逐,是因为未管好府中药材,导致府中药材被偷,而那味丢失的药材,正是青葭草。 根据面首供述,丢失的青葭草,在窦媛的婢女身上发现。即便是及时找到,衡阳公主以他看管不利为由,将他逐出衡阳公主府。窦媛的婢女因为偷盗,被窦媛发卖。 原来这窦媛早就与衡阳公主有了交集,也是窦媛向衡阳公主引荐了绾青阁的胭脂。荆子言设法找到了这名被发卖的婢女,才了解具体的详情。根据婢女供述,窦媛深受瘾症之苦,因为原株货源被切断,胭脂无法持续供应,窦媛便想一死来摆脱万金散的控制。 可当皇后与太子把注意打到她身上后,她不想自己已经深受瘾症之苦,还被人用作棋子,便想反将太子一军。她让婢女偷了青葭草,控制好计量,每日往那刺青处洒一点,直到衡阳公主宴请那日,她的生命正好在那一天定格。 衡阳公主府有她的内应,她死在厢房的床上,太子踏入那间厢房时,窦媛已经死亡。太子在不察之下,被人打晕,内应抓着太子的手在窦媛的尸体上补了刀。如此便造成了太子杀死窦媛的假象,至此太子、窦家、衡阳公主窦被牵涉其中。皇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案子终于在腊月前 结案,窦媛试图自尽来陷害太子。圣人大怒,命人对窦媛尸体进行鞭尸,并下旨不准任何人为其收尸,让她曝尸荒野。窦相接受不了这结果,可在窦媛女儿房间中搜出的问题胭脂,以及女儿这半年来的反常表现,让窦相不得不承认,女儿染了瘾症。 她还妄想拉衡阳公主下水,衡阳公主指证她所用的胭脂,是窦媛所增。多方指证,即便是再心疼女儿,也无法再护着她。窦相黑着脸,听着朝堂上的质疑声,狠下心来道:“老臣教女无方,恳请圣人发落。但老臣在此起誓,窦媛所为,老臣真的一无所知,自此将窦媛逐出窦家,族谱中除名,我窦家与窦媛再无任何瓜葛。” 焦震并未查到窦相参与其中。这至少让宸景帝松了一口气。他并不相信窦媛仅凭一己之力便可陷害太子,这背后的势力,还需暗中彻查。 此次焦震不但还了太子清白,还意外破获了问题胭脂一事,受到宸景帝的赞许,于是顺理成章的去掉了大理寺少卿前面的代字,成为正经的正四品大理寺左少卿。景帝让他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暗中探查窦媛背后的神秘势力。 宸景帝并未催促他,此次还了太子清白,就足够了。至于窦媛为何会成为第一任九天神女,这背后有什么庞大的势力,宸景帝让焦震继续秘密调查。除了收缴问题胭脂,宸景帝还下令彻查百般娇原株链条, 彻底斩断这条利益链条,绝不让它为祸人间。 窦家女儿设局反将太子的消息很快传传遍玉京城。 “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有如此的计谋?”玉京城北郊,四皇子轩辕修仁惬意的品了一口二皇子轩辕修灏亲手泡的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轩辕修灏淡淡的说道:“从所有的证据来看,那窦家姑娘的确是自尽,但这窦家姑娘究竟与太子有多大仇怨,竟然用自己的深死来陷害太子!看来这位窦家姑娘的确不简单呢~” 他轻飘飘的朝外说了句:“煜岩,盯紧窦府。” 焦震上奏宸景帝,设义诊救治那些被问题胭脂残害的受害者,此计被宸景帝采纳。一时间,那些被问题胭脂残害的女子们,在柳静颐的治疗下,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一时间,“柳静”这个名字在玉京城名声大噪。 眼见着这瘾症有了肉眼可见的缓解,发作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衡阳公主格外大方。“听说你没有拿到文府那一千两黄金的诊金,那本宫在这里给你补上。” 一千两黄金,那就是两万两银子,柳静颐顿时心花怒放。出了公主府,她直奔石徽钱庄。柳静颐将其中的二十个金元宝兑成一万两银票。另外二十个则拿回宅中,放到自己的钱箱中。她已经有了足够的银钱。 进入腊月,玉京城中有了新元的气象,家家户户都在为新元做准备。得知荆子言随焦震留在京城。柳 静颐便找机会易容悄悄去了牙行,打听是否有小的农庄买卖。她知道荆子言在京城买了两个庄子,一个庄子有二百亩的良田,另一个庄子小一点,也有一百亩良田。 她不想太引人注意,只想买个小庄子。一亩良田十两银子。她不是没有这个本钱,只是觉着没必要。她只想找一个环境优雅的地方,种一些草药,有一个自己的小窝,足以。 看眼前的公子气度不凡,牙行的牙纪下意识的认为她是哪家的小公子,想畜私产,便告诉她,在京郊西灵山的山谷中有一处农庄,庄子带着一百亩山田,但因为是山田,比普通民田便宜,这庄子一共只需一百五十两银子,便可买下。牙纪还告诉她,那庄子中有一个二层的小楼,若嫌小,还可以顺着小楼扩建。 柳静颐听着有些好奇,便让牙纪带她前去。那地方说是农庄,不如说是山谷更确切,两面环山,环境极为优美。这农庄位于河床边缘,农庄里矗立着一栋孤零零的木质二层小楼,小楼前便是被白雪覆盖的百亩山田。 这处地方是前不久辗转到牙纪手中。虽然环境好,但这山田不比民田,种植农作物,收成并不高。所以牙纪推销了好久,但始终无人问津。 但柳静颐一眼便相中了这环境优美的小山谷。“我买了。”柳静颐大手一挥,当场与牙纪按了手印。拿着房契与田契,去官府做了交割,这 地方便属于苏凝鸳了。 这山田的确不适合种植农作物,但她观察了这地形和地质,非常适合种植药材。种植一百亩药材,一部分可以卖,另一部分,可以用来自用,她还能自己培育一些名贵的草药。再也不用愁药材的问题了,柳静颐心花怒放。 这小楼的建制的确有些狭小。她打算请人将这小楼扩建一番,好好休整装饰一番。她手中的银子足够了,这么一块儿宝地,居然只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柳静颐格外开心。她又从人牙子手中买了几个丫鬟和仆从,打理这小庄子。 她想若有以后,去江州落脚,江南富庶,气候宜人,开一个医馆,行医问药,治病救人。有这身医术在身,她不怕养不起自己。所以,她想有机会去江州正经买个宅子。 不只是柳静颐,就连焦震,当得知确定要在玉京城落脚,他这次没有选择住官舍,而是让张涛去牙行打探了一下行情,焦震这么多年省吃俭用,省下来的俸禄,将将能够在玉京城购置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这就够了。他在东城的元康坊购置了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打算将夫人和几个孩子一起带过来。元康坊是京城三品及以下官员的主要聚集地。在这里购置宅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懂。 第二百六十七章 温和时光 新元节之前,衡阳公主的瘾症终于痊愈,衡阳公主心有余悸的庆幸自己躲过一场无妄之灾,多亏了柳静颐出神入化的医术。她有意向焦震讨要柳静颐,但柳静颐自己不愿,她并未强求,而是许她一个愿望。 柳静颐辩称无任何愿望,此生最爱金银。衡阳公主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又赏给她两千两黄金。爱钱的人能有什么坏心呢?最怕的是那种无欲无求之人。于是,柳静颐便成了衡阳公主府的常客。 抱着沉甸甸的装有八十个金元宝的箱子,柳静颐心花怒放。按照之前荆子言的要求,她的诊金要往公中上交三成,上次的一千两加上这次的两千两,一共三千两黄金,能兑换六万两银子。 但柳静颐这次并未去钱庄兑换,而是让紫苏和半夏把箱子搬回荆宅,从中拿出三十六个金元宝用箱子装起来,亲自交给了荆子言。 看着黄澄澄的金元宝,荆子言微微一笑:“想不到这衡阳公主出手如此大方阔绰。”柳静颐一直知道,若非当年荆子言买下她,不可能有今天的柳静颐,她知道感恩,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记着这条规矩,任何诊金,她都会自觉的往公中上缴三成。 而且她从始终对荆子言始终恭谨守礼,守着奴婢的本分,从不对荆子言持非分之想。仅凭这一点,就让幼惜和元谨对柳静颐格外放心。 “宣和堂就要开张,若平日里无事,可 去宣和堂坐诊。”荆子言对柳静颐办差越来越满意,也越来越器重。“主子,属下还是不明白,原来的大理寺左少卿,为何要调换窦媛的尸体?那窦媛又是如何卷入这九天神女的组织之中?” 提到王致远,荆子言皱了皱眉头,微微叹了口气:“王致远已在狱中自尽!” 柳静颐一愣:“以目前的证据,王致远虽然意图毁尸灭迹、阻挠调查但罪不至死,为何他急于自尽?这样不就更加坐实他的罪孽?” 荆子言指了指桌案上的调查日志,沉声说道:“所以,此案并未了结,窦相对于女儿之事三缄其口,更是将窦媛从家族中除名。虎毒不食子,可这王致远对于他的女儿,可谓是招招致命,生怕她活着!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从钱箱中拿出一千两银票递给柳静颐:“得知王致远狱中自尽,圣人大怒,下旨将王家抄家,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全部发卖为奴。你去将王家的女眷买回来!” 柳静颐一脸疑惑的接过银票,不解的问道:“主子,这种罪奴不好控制……” 得知柳静颐并未理解他的意图,荆子言循循点拨:“王致远狱中自尽,未做任何辩驳,未曾喊冤,在官府眼中,便是畏罪自尽。《大宸律》规定,官员畏罪自尽,祸及三族,所以大宸获罪官员,即便获罪,也不敢轻易自尽,只能等待事实查 清后得意昭雪,或者罪名成立,等待判决。一般不敢狱中畏罪自尽。” 柳静颐这才恍然大悟:“主子的意思是……” “我命人探查过,王致远的确是自尽,那么他为何即便不顾自己的三族名声前途也要自尽?” 柳静颐有些激动:“王致远卷入了不可告人之事,一旦被查知,自己和三族的命运会比现在更惨,所以他是以自尽来保三族!” 荆子言不置可否的继续说道:“那王致远究竟卷入了什么事儿,要让他以自尽来保全族性命?” 一股寒意从柳静颐的心底升起,正要开口,却被荆子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静颐,把王致远的家眷买下后,安置到郊外的庄子上,让人盯紧她们。” “是!” “王致远的嫡女王佳妙现如今如何?” “回主子,王佳妙伤势已经痊愈,瘾症得到有效缓解,新元过后应该会痊愈。但她如今始终闭口不言!” “不急,不愁她不言!”荆子言一副胸有成竹的态度。 “元谨,去将我前几日备下的那套文房四宝拿来赏给静颐。”荆子言淡声吩咐着。 元谨应声去到库房,不一会儿便端着一个方正的盒子走进来:“静颐,最近的差事办的极好,尤其是开的义诊挽救了不少深陷瘾症的女子,这是赏你的。” “属下不敢居功,这是属下份内之事。”柳静颐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不必推辞,这是你应得的!” “属下谢 主子赏赐!”柳静颐抱着盒子回到小偏院。紫苏和半夏二人正在暖烘烘的屋子中围炉煮茶,案子终于破了,紫苏和半夏正叽叽喳喳的商量着,在丹枫院花的三千两银子该怎么拿回来。 见柳静颐回来,紫苏急忙上前接过柳静颐手中的盒子:“姑娘又得了赏赐!” 柳静颐兴致很高:“这是主子褒奖我治好了那些姑娘的瘾症所赐。” 半夏由衷的钦佩柳静颐,她从小受的教育便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谁也没有告诉她,若家族遭变,她又该去从谁…… 同样被卖身为奴,柳静颐却凭着自己的一身医术,在主子面前甚为得脸。她极为羡慕,可也深知,这种机缘并不是人人都能有。 所以她羡慕,却不嫉妒,如今只想伺候好好的伺候好柳静颐。 腊月三十晚,皇宫设正宴,六位皇子齐聚皇宫与宸景帝共庆祝佳节。沉冤昭雪的太子轩辕修翳神采奕奕,向宸景帝进献一座美轮美奂的马踏飞燕作为礼物。坐在宸景帝身边的皇后,因着太子被释放,更是笑成了花,为了获取宸景帝的好感,亲自为其斟酒,做足了姿态。 坐在下首的琳贵妃,如同打翻了醋坛子,只觉着五脏六腑在翻腾,眼中如喷火一般死死的盯着上首与宸景帝恩爱的皇后,不听的绞着手中的帕子。 不同于琳贵妃的失态,她的儿子二皇子轩辕修灏表现极为淡定。在如此郑重 的场合,轩辕修灏极为郑重的献上用自己亲手种的青菜包的饺子,这饺子,是二皇子妃亲手所包。所谓礼轻情意重,轩辕修灏的这份礼虽然不贵重,却哄的宸景帝心花怒放。 为了不喧宾夺主,四皇子和六皇子也献上了与自己身份相当的礼物,只有五皇子,因为已经疯癫痴傻,并未准备礼物。 一家子平安度过一个新元夜。荆宅中,循着往日的惯例,守岁后,荆子言和大家一起吃了饺子,每人赏了十两银子,便去了祠堂陪着柴若雪的灵位。 荆子言给她们放了假,新元期间,玉京城会有花灯舞龙表演,荆子言让柳静颐他们尽情玩闹。 柳静颐寻了个时机,落了单,带着紫苏悄悄去了购入的小庄子。一个月的时间,那栋孤零零的小楼终于扩建完毕,原本一层只有两间房,扩建后变成了四间房,二层原本只有一件,扩建后变成了三间。 柳静颐耗费巨资购,用了紫衫木做地基和根基、柱子,用楠木做房梁,改进后的二层小楼格外气派,并又扩建了东西两厢房,以连廊连接,这样便形成了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外用篱笆做成了围墙。 坐在小楼的正厅里,柳静颐心中有些感慨,守岁过后,她就十四了,十年了,她终于回到了玉京城。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朝政巨变 要是时光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远处山顶上一处寺庙的钟声敲过十二下,已经乾化二十六年,柳静颐十四岁了,庄子里的下人和仆从一起过来给她磕头行礼,她一人赏了五两银子。她以男装示人,这些丫鬟和仆从都以为他是位小郎君。 安顿好农庄,柳静颐打算带着药箱回荆宅,在山谷的一处狭窄的走廊处,却听到两个仆从在低声嘀咕。 其中一个怨念深重的抱怨着:“我这辈子算是没了出头之日,想我原来也是在太子府中做事的,没想到有一天会沦落到这么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 另一个则宽慰道:“我们俩是被太子府赶出来的,寻常的高门大户定然是进不去的,如今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的,就别怨天尤人了。” “更何况,越是高门大户,里面的弯弯绕绕越多,你忘了我们是缘何被赶出来的,差点丢了性命,如今想起来,我仍然是心有余悸。如今比起那些高门大户,我宁愿在这小门小户里过活。” 前头开口的那位不屑的说了句:“瞧你这点出息,我如今不过是虎落平原而已,更何况,这会儿出了太子府也不是坏处。”此人继续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还在太子府时,我有一日出去采买,碰上了我那在大理寺王少卿府上当差的大表哥,他提醒我说太子府不太平,让我想办法离开太子府。” 柳静颐顿时 觉着不寒而栗。王致远是一个月前被下狱,那时太子虽然尚未解禁,但只要宸景帝一日不废太子,他便一日是太子,一个当差的仆从居然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这王致远一定在酝酿一个针对太子的大阴谋。恐怕连王致远也仅仅是这场阴谋的棋子。 这两个人不能再留在庄子里了。想到这儿,她从药箱中掏出平日里用的面具戴在脸上,迅速现身点了二人的穴道,给二人喂下迷药,将二人拖到进山谷的甬道上,朝天空中发射了一个信号弹。 墨雨和紫苏顺着信号弹的方向,找到了柳静颐,按照柳静颐的所说,将二人绑了带回荆宅。 将二人绑好,押上马屁,墨雨这才担心的问了一句:“静颐,你怎么在这儿?新元节大家都玩的尽兴,偏偏你却没了踪影。” 柳静颐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突然响起有一位草药生长在这山上,正好是新元前夕采摘,不想错过一位好的药材,见你们兴致盎然,我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便自己过来了。” 紫苏一把接过柳静颐手中的药箱,假装生气的拉着柳静颐的手抱怨:“姑娘您可吓死我了,您不知道我和半夏发现您走丢了,魂儿都吓丢了一半,您瞧我这手到现在还是凉的。” 柳静颐知道紫苏担忧自己,诚恳的向她道歉:“好了,是我不好,让你和半夏担心了,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只是 碰上了这两个小贼。” “这儿人,需带回宅里交给主子。” 墨雨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这二人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如此挂心?” 柳静颐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沉声道:“他们说自己出自太子府,与王致远家中仆从有关联,似乎知道一些秘辛。” 柳静颐解释:“这二人在这山里密语,恰巧被我听到,事出紧急,只能出此下策。” 但此时她内心确实无比恐慌,再买仆从,一定要彻查,此次幸亏被她及时发现,否则日后一定会有数不清的麻烦。她把农庄买到这山谷中,就是为了图一个清净,远离是非。 回到荆宅后,荆子言还在祠堂中,他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墨雨便将这二人扔到柴房中,命人严加看管。他其实想带柳静颐去街上看花灯,难得新元节,主子给他们放假,除了去醉仙楼吃一顿,他更想带柳静颐好好看看这玉京城的美景。 但柳静颐似乎并未有这个兴致,回到荆宅后,她向墨雨行礼道别后,便直接拉着紫苏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即便是过着狐裘,这一路上,柳静颐的双手始终冰凉。半夏把早就备好的手炉塞到她的手中,见柳静颐脸色有些发白,有些不解的看向紫苏,低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未等紫苏开口,柳静颐有些阴郁的出声:“紫苏,从明日起,你要时刻注意太子府的动静,一旦有异常,随时报给我。 ” “是”紫苏有些不理解,但却从不质疑柳静颐的命令。 柳静颐捧着手炉,才觉着稍微手终于暖和了一些。她让紫苏把钱箱拿过来,从钱箱中拿出两张一百两银票分别递给紫苏和半夏:“今日是新元节,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赏你们,你们拿这银子去给自己置办一些衣服和首饰吧。” 同为奴婢,柳静颐知道,底层人最需要的是什么,与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想必,银票是最为实用的。 紫苏和半夏接过银票,激动的跪在柳静颐跟前:“奴婢谢姑娘,祝姑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紫苏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收起,放到怀中。半夏同样拿着银票,双手颤抖,眼含泪水,她比紫苏更激动,她依着规矩给柳静颐磕头,语无伦次:“奴婢谢姑娘赏赐,奴婢一定对姑娘赴汤蹈火。” 半夏比紫苏更需要银子,她还有在北地受苦的母亲,这一百两银子,能让她在北地的母亲免于苦役劳作,让她的日子不至于太过艰辛。来到玉京城,柳静颐给半夏涨了月例,与紫苏一样, 都是三两,她平日里舍不得给自己花销,将月例攒起来,托人送入北地。 柳静颐没有困意,紫苏和半夏则陪着她说了半宿的话,见柳静颐实在困的无法睁眼时,二人才将柳静颐扶到床上安置好。其实柳静颐不是不困,而是不敢睡,那二人的话语至今还响彻在她的脑海中,太子 府……王致远的仆从,为何会说太子府不太平? 念念叨叨的终于睡着,再醒来时,便是新元节第一天,柳静颐卯时正刻醒来,穿戴完毕,却惊奇的发现易容尚未摘掉。她小心的摘掉易容,漏出脸上坑洼不平的疤痕,戴上面罩,换上一件淡蓝色碎花长衫,去给荆子言请安。 新元节第一天,新元新气象,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得聚到正院,向主人问安。待主人说一些吉祥勉励的话之后,才开始新元的后各自的差事。 如往常一样,荆子言说完吉祥话后,丫鬟仆从们便四散而去,正要回书房,却见张涛急匆匆的赶来,见到荆子言,焦急的说道:“师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柳静颐的心一沉,怕不是最怕什么便来什么!张涛压低了声音凑到荆子言耳边,低低的言语了一声,荆子言的连立即阴沉了下来。 张涛的声音不大,但柳静颐站的位置,却能听到张涛的声音,她昨夜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太子出事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朝政巨变 事情比柳静颐想象的更为严重。 新元节正月初一,轩辕修翳原本应携正妃和侧妃去宫中给宸景帝和皇后拜新元。宫中等到的却是轩辕修翳暴毙的消息。 原来早上辰时初刻,早早起身的太子妃武毓敏侍奉轩辕修翳起身时,发现轩辕修翳无任何反应。她娇羞的以为是昨夜折腾的太厉害,轩辕修翳累着了,下意识的脸上一红,走到床榻前亲自叫醒轩辕修翳,却没想到,轩辕修翳脸上无半点血色,任凭武毓敏如何呼喊,都无半点反应。武毓敏这才意识到的问题的严重性,不小心碰到轩辕修翳的双手时,发现他的手已经冰凉。她战战兢兢的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下方,瞬间花容失色,平时的礼仪全部抛到脑后,大叫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轩辕修翳无任何生气,武毓敏与一具尸体同床共枕了一宿。太子府的下人们顿时乱作一团。侧妃厉影舒闻讯赶来,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巨变,顿时明白,她们的天塌了。太子妃昏迷不醒,她身为高阶妃妾,此时应该稳住局面。 她一方面封锁太子府,另一方面派人急忙往宫中送信。太子突然暴毙,作为一个无子的太子的妻妾,只能是粘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即便是太子妃是皇后的亲侄女,出自靖国公府,可一个无子的太子,皇后一族再无任何希望。 前一夜还因太子被解禁而春风满面的皇后,听到轩辕修翳薨 世的消息,瞬间老了十岁。皇后只有轩辕修翳这一个儿子,太子成婚多年,膝下仅有一位庶出的女儿,因为太子妃一直无子,所以她一直禁止其他妃妾怀孕,这一个女儿,还是出自一个宫女的腹中,因着藏的较为隐蔽,直到七个月才被太子妃发现,因为孕中查出是个女儿,这才得以留存。这也是三十一岁的太子唯一的子嗣。 宸景帝大怒,他不相信,前一夜还在宫宴上谈笑风生的太子,一夜变成了尸体,下令彻查太子死因。大理寺仵作验尸认为,太子死于马上风。 因太子薨世时,侍寝之人是太子妃,武毓敏成为众矢之的,宸景帝大怒,赐武毓敏自尽。轩辕修翳死的并不光彩,宸景帝下令丧仪一切从简。 刚刚平稳的朝堂,因为轩辕修翳的死亡而变得更加动荡不安。朝臣们尤其是世家贵族,各怀鬼胎,暗中支持各自看重的皇子,一时间朝堂更加的混乱。 大宸立嗣,一直遵循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若嫡子去则立嫡孙,若无嫡孙和长子,才立庶子为嗣。世家大族为了防止子嗣争斗,一般都会默许长子为嫡出。若妾室先于嫡妻怀孕,要么去母留子,要么狠心将胎儿去掉。 这种办法,虽然能最大程度避免子嗣争斗,可一旦遇到嫡出之子不堪大用,则家族不可避免的会走向没落。 但生在皇家,这种嫡庶之分并没有那么明显。皇家 的嫡长子,向来是高危职业,顶着太子的名号,做的好了被皇帝猜忌,做的不好,又会被人诟病无能。而恰巧,轩辕修翳属于无能的那一类。 如今轩辕修翳薨世,为了大宸江山着想,他的确松了一口气,可以选一个真正能力挽狂澜之人……但现下二皇子轩辕修灏一派淡泊名利的气派,四皇子轩辕修仁倒是个能人,在朝中颇有威望,但心中小九九过于明显……五皇子轩辕修麟已经痴傻,六皇子轩辕修宁则成日里寻花问柳…… 但轩辕修翳的死亡,也给宸景帝提了个醒,他觉着围绕在朝中的那股看不见的势力,又增强了……他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这几位皇子……宸景帝有些头疼,但轩辕修翳的死,倒是个机会,他倒想看看,这几位皇子,有谁是真正能堪大任者。 宸景帝并不相信轩辕修翳真的死于马上风。他让李丁口给焦震传密旨,秘密调查轩辕修翳的真正死因。上次查窦家姑娘的死因,查出霍乱玉京的胭脂事件,宸景帝极为欣慰,高度认同焦震的能力。 第二百七十章 盘根错节 下葬七日后,正月初十,尚未朝堂尚未结束休沐,焦震便迫不及待的带着荆子言去了景陵。宸景帝给了焦震进入景陵地宫的密旨。在地宫内,柳静颐对轩辕修翳的尸体做了全方位的检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失身上无任何异常,也无任何外伤。双眼有不同程度的充血,符合马上风的死亡特征。 让柳静颐有些难受的是,轩辕修翳周身的浓郁的香气。为了防止失身腐烂,皇室成员下葬时,都会配以大量的香料。这些香料,熏的柳静颐难以忍受,不停的打着喷嚏。 她朝棺椁中探下身子,试图寻找这香气的来源。棺椁中铺陈的,都是用来保存尸体的昂贵香料,按理不应该刺鼻才是,可这香气侵入柳静颐的鼻孔,却令她异常的难受。 “主子,属下有个不情之请……”柳静颐为难的说道。 “哦?怎么?”荆子言看着异常难受的柳静颐。 “这棺椁中的香气异常浓郁,熏的属下有些头晕脑胀,这太子的尸体能否从棺中抬出来?” 柳静颐此言一出,焦震霎时间大惊失色,慌忙的劝阻:“柳大夫,这万万不可,太子尸身,极为尊贵,不可亵渎。” 荆子言却不以为意,不屑的说道:“这有何难,无论生前如何尊贵,死后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更何况这位太子爷死法如此不体面,他早就自己亵渎了自己,还怕他人对尸体不敬!” 说着,荆子言便 不顾焦震眼神中的惊慌,用力将轩辕修翳抬出棺外,放在地宫中空旷的位置。 远离了那香料的掩盖,柳静颐看向轩辕修翳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主子,这……这位太子爷身上居然有荷香,这香气与九天神女案中的香气一模一样。” 焦震和荆子言皆是一愣。“主子,从尸体表面来看,并未有任何异常,死状也符合马上风的症状,只有这荷香甚是奇怪……” 柳静颐用词极为谨慎,目前尚未有充足的证据,只有这荷香,代表不了什么。显然焦震荷荆子言也是如此认为。 “静颐,在是市场水落石出之前,此事不可对任何提起。”荆子言格外严肃的嘱咐着。 “静颐,想办法查清太子生前所用熏香,让墨雨去彻查太生前都与什么人接触过。”荆子言沉稳的吩咐着。 焦震自是明白柳静颐所查出的这条线索的重要性,但也知道此事不易外传。原本宸景帝给他的便是密旨,要的便是实证,若无实证,仅凭这点怀疑,无法复命。 他看着神色甚为轻松的荆子言,谨慎的问道:“师爷,若太子爷之死真的有异,我们又该如何?” 荆子言一副云淡风轻:”大人,您是朝廷命官,自然终于的是圣人,找到实证,上交圣人即可,其他的无需多言。” 其实荆子言此事心中也充满了疑惑,他想起柳静颐抓回的那两个自称太子府的仆从,这二人居然有未卜 先知的能力,可见这儿人是知道些什么,是时候去会会这二人了。 轩辕修翳的死亡,最为高兴的莫过于四皇子轩辕修仁。他有闲的坐在轩辕修灏的府上,品尝着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悠悠的说道:“二哥,这位太子爷一死,这天下便是二哥的了,到时候二哥可别忘了弟弟。” 如此露骨的言语,让轩辕修灏眉头一拧:“四弟慎言,圣心不明,你我应小心行事才是。”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上的雕花,晦暗不明的问道:“四弟难道真的相信太子死于马山更?” 轩辕修仁哈哈一笑:“那不然呢,父皇命多位仵作验尸,听说那靖国公还请了前朝有名的仵作来验尸,结论都是死于马山风,咱们这位大哥,向来风流,如今更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是让轩辕修灏最想不明白的地方,若说顶着圣旨的几位仵作,为了交差,有通识之嫌,那这位前朝颇有名望的仵作,结论也是一样,难道说轩辕修翳真的死于马上风,是他自己多心了? 轩辕修仁看着轩辕修灏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他笑着宽慰道:“二哥,你呢就是想太多了,如今太子爷已死,如今对二哥来说是最有利的,二哥应该想的是下一步动作了。” 轩辕修灏强行按下内心的惶恐,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阴沉的说道:“四弟,你说的没错,既 然太子爷已死,我是时候该为父皇分忧了。” “我记得,太子生前一直控制着石徽钱庄,那可是太子的钱袋子,如今太子已逝,这钱庄也该易主了。” “我记得户部右侍郎是杨尚卿,是太子的人,如今太子爷都已经走了,他也没必要继续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没想到新元伊始,会有这么一场鹅毛大雪。俗话说瑞雪兆丰年,看着鹅毛般的大学纷纷降落,轩辕修灏的心情格外的舒畅,他觉着,这是吉兆。 “我记得,老五跟你争过言阁老的孙女。此事我一直奇怪,明明你与那言家大姑娘是郎有情,妾有意,为何还让那老五抢了先?”轩辕修灏终于问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存在心中的疑惑。 提到言梓桐,轩辕修仁依旧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声音有些寒凉:“此事还不是咱们这位太子爷从中作梗。户部左侍郎林棋睿是言阁老的学生,他有个私生女,嫁给了石徽钱庄的少庄主石兆丰为妻,老五一直跟在太子身后鞍前马后,太子爷想吞并石徽钱庄,自然是要把各方势力都拉拢在手。” 什么!轩辕修灏做梦都没想到,这老五争抢言家的孙女,还有这么一层隐秘,他喃喃的自嘲说道:“也就是说,户部的左侍郎和右侍郎都是太子的人!” 林棋睿与石徽钱庄这层关系极为隐秘。当初轩辕修仁被抢了婚事,不忿之 下,调查了许久才查情这其中的关窍。杨尚卿是公开的太子的人,而林棋睿相当于暗桩,轩辕修翳极少启用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用这暗桩将对手一击致命。 表面上,林棋睿不站队,只效忠宸景帝,这让宸景帝对他的信任高于杨尚卿。 见轩辕修灏脸色极为阴沉,轩辕修仁知趣的闭上了嘴。他母妃早逝,这么多年若非抱紧了轩辕修灏这跟大腿,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命活下来。 轩辕修灏语气不善的怒道:“想我自诩聪慧,没想到还是被人摆了一道。”轩辕修仁突然觉着房间中有些冷,即便是烧着地龙,也挡不住外面的寒气。他拿起夹子往火盆中添了两块儿碳,不停的挫着手。 “既然左右侍郎都愿意维太子爷马首是瞻,那么既然太子爷不在了,他们也该挪挪窝了。”轩辕修灏寒声说道。 轩辕修仁淡淡的说道:“这好办,杨侍郎的儿子杨佑之听说染上了瘾症,就让他好生的给儿子治病去吧。” “这位左侍郎林棋睿,藏的倒挺深,不过在我知道他与石徽钱庄的关系后,经过秘密监视,倒是拿到一个把柄。”轩辕修仁有条不紊的说着,“这把柄可对林棋睿一击致命,也可让他为二哥所用,就看二哥想如何用” “不急,一个一个的来,这钱袋子终究会落入我的兜里!”轩辕修灏勾了勾唇,意味深长的说着。 正月十五上元节,玉京城 中张灯结彩,入夜有花灯巡游,一盏盏造型奇特的巨型花灯在巡游的花车上,形成一副色彩斑斓的画卷,把夜晚装点的如诗如画。 玉京成花灯巡游历来有个规矩,在巡游的主街上每经过一户民宅,就要向这家人赠送一盏手提花灯,以示祝福。今岁亦不例外。主街上的民宅户主们早就做好准备,早早的等待门口,只等巡游队伍一到,接受花灯。 但有一户人家却大门紧闭。为了不破坏规矩,巡游队伍的主理人上前窍门,却始终无人应答。主理人尝试继续敲门,发现大门并未上锁,推门而入,这宅子是个一进的小四合院,这小四合院在这主街上显得不伦不类。 主理人提着花灯从正房推门而入,房间内空无一人,进入内室,却看到床上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主理人急忙道声抱歉,就要转身而去,二人始终无任何声音。 主理人这才发现不对,大着胆子上前试探,却发现床上二人已经没了生息。手中的花灯应声而落,主理人被眼前的景象下的魂飞魄散,慌乱的跑出门,大声的叫道:“快去提刑司报案。” 第二百七十一章 重臣之死 提刑司使魏全率人来到现场,看到床上的尸体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命人即可去请大理寺少卿焦震。 床上的两具尸体中,其中的男尸便是被轩辕修仁和轩辕修灏惦记的林棋睿。林棋睿的离奇死亡,让他们的计划成为泡影。 上元节上朝廷的三品大员以这种极为不光彩的死法出现在大家面前,好好的上元节游灯会戛然而止,焦震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棋睿的尸体,一个头三个大。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大理寺的仵作初步验尸认为,这位林侍郎亦是死于马上风。 这一结论,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先有太子,再有林侍郎,皆是因马上风而死,难道是巧合? 荆子言让人将在宣和堂坐诊的柳静颐叫来。相对于花灯巡游,柳静更愿意在医馆坐诊。听到寒彻的描述,柳静颐心下一紧:这未免过于巧合了些! 她跟着寒彻的脚步,快速来到巡游主街的小宅院里,进入房间中,房间中很干净,未熏香,无任何香气,尸体上也未沾染任何香气。但靠近尸体时,一股腥气侵入柳静颐的鼻孔,让她下意识的捂了捂鼻子,“是血腥味!” 很淡的血腥味,柳静颐在尸体上却未找到任何伤口,除了右额间的那块儿淤青,但这淤青并未出血。她想起自己看过的轶闻志怪,说有人杀人,为了防止仵作发现,会用往被害人头部插入钉子的方式。 她仔细的检查林棋 睿的头顶处,并未找到任何钉子。她心下计算着,可以排除用钉子的方式。没有任何伤口,这血腥味是从何而来? 疑惑间,她把目光放在这淤青上,,这淤青很是明显,柳静颐用手按了按那淤青,像是新撞伤引起皮下出血,一直未痊愈。 “大人,主子,林大人的小厮在何处,属下想问问他林大人是在何时在何处受的伤。” 林大人这右额间的伤甚是明显,就像新撞伤的,一个正三品的户部左侍郎,受伤后一定会及时处理包扎,不会任凭伤口自愈。 但林棋睿这伤口,却有些不同寻常。 疑惑之下,外面响起一阵骚动,一个凌厉的女声在外面响起:“我家大人的仪容,岂容他人玷污,尔等还不速速退去!” 说话之人,是林棋睿的夫人俞念禾。她的举止端庄大方,三言两语便把围在院子门口看热闹的人群疏散开。 正三品的大理寺死在外宅中,这种新鲜事儿,一定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她作为户部侍郎左侍郎的夫人,俞阁老的嫡女,从小接受的是世家大族的教育,此时即便是林棋睿失了脸面,她也得硬着头皮给他兜着。 她一直知道林侍郎养外室一事。但自小接受的是不争不抢,时刻要端庄大方,做一个合格主母的教育,让她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有儿有女,谁都动摇不了她当家主母的位置。 更何况这外室并无子 嗣,一个无子的外室,还不至于让林夫人耗费心神。只是这次,她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自己的丈夫。 俞念禾强撑着身子,走进房间,就看见柳静颐在检查林棋睿的尸身。她一把上前阻拦:“我家大人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怎么能受如此羞辱。” 柳静颐不紧不慢的讽刺了一句:“想必您就是林夫人吧,这林大人和这床上的姑娘以这种死法展示在外人面前,他的脸面自己早就不要了,难为夫人还为他兜着。” 接着,她抬着女尸胳膊,漏出女尸胳膊上的刺青,不紧不慢的说着:“更何况,堂堂的正三品礼部侍郎,与邪教组织有勾连,林夫人您这夫君今日可领不回去!” 听到柳静颐如此说法,俞念禾有些恼怒,刚要发作,却看到那女尸胳膊上的朱厌刺青愣了愣,不由自主的问:“这……这是什么?” 焦震和荆子言听闻柳静颐所言,也顺势看了过来,当看到女尸胳膊上的刺青时,均倒吸了一口凉气。未等柳静颐回答,焦震冷冷说着:“想必夫人也听说过去岁末,玉京城里闹的沸沸扬扬的九天神女问题胭脂一事,巧合的是,那九天神女的胳膊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刺青。” “这其中的严重性,想必我不说,夫人也能知道,今日下官这儿只能对不住夫人,还请夫人配合下官,将这林大人的尸体带回大理寺。”焦震的声音中透着一股 子寒凉。 向来端庄的俞念禾,此时也慌了神,若林棋睿真的与邪教组织有勾连,那林府的这一家子……一时间俞念禾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可不管如何,都阻止不了焦震带走尸体。 她看了看外面围得水泄不通的差役,以及门口探头探脑的民众们,她心下算计着,此刻若依仗身份强行带走林棋睿的尸身,恐怕不出一个时辰便能传到圣人的耳朵中。她两眼一闭,心下一横,只能回府再做打算。 “如此,焦大人便依制行事吧,本夫人便回府操持夫君的葬礼。”俞念禾强撑着身体,昂首挺胸保持着三品夫人的气度。俞念禾的风范,倒让柳静颐对其刮目相看,一位弱女子,面对丈夫如此背叛,还以这种方式呈现在她的面前,她还能把林棋睿丢掉的面子拾起来,不愧是世家女子。 焦震和荆子言亦是钦佩的对俞念禾行礼。送走俞念禾,柳静颐又仔细检查了女尸,这才郑重的对焦震和荆子言说:“大人、主子,属下初步判断,这女尸是中毒而亡。” “女尸身上无任何外伤,瞳孔无任何异常,尸体表征一切正常,符合服毒自尽的特征。”柳静颐是大夫,又过那么多医书,知道人的瞳孔在惊惧之下和正常情况之间的区别。 柳静颐的结论,让焦震皱紧眉头,一个死于马上风,一个是自尽。这林大人的死法,显然不同寻常。 焦震命人将两具尸体 带回衙门,此时已经戌时正刻,游灯队伍因命案而被迫终止,但街上仍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观赏着街边的花灯,护城河边上,不少百姓在放河灯。 让荆子言感到诧异的是,这外宅中,除了这两具尸体外,无任何小厮、丫鬟。这并不正常……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他感到疑惑的是,既然是林大人养的外室,可这室内的布置,寒碜的像个下人的住所,这真的是林大人的外宅么? 他让墨雨和寒彻去寻找这宅子中的仆从和小厮。一刻钟后,墨雨领着一个褐色衣衫的男子走进来,“主子,这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他是来收房租的!” “什么!”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另有隐情 这位穿着褐色宽袖长袍的人,名叫何尖,是古韵楼何家的管家。见到衙差,何尖不慌不忙的朝焦震行了个礼:“小人参加各位官人。此处是我家少东家的私产,因宅院面积小,平日里很少用到,故一直出租用。” 何尖显然知晓了这宅院中发生的事情,所以未等上官发问,便将宅院的情况说了出来。荆子言撇了一眼何尖,冷声问道:“这宅院是从何时开始出租,又是租给了何人?为何到这个时辰前来收租?” 何尖恭谨的回答道:“回官人,此处是半年前租给了一位叫月娘的小娘子,今日前来是因为这小娘子已经欠租一月,少东家派我上门来催缴。” 他又补充道:“今日来催缴,是因为平日里这位小娘子不经常在家,根本找不到人,今日是上元节,小人想着恰逢佳节,便想来碰碰运气。” “平日里人不在?”这一点,倒让荆子言有些意外。 何尖从容的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这宅子因为此前是横死过人,是凶宅,我家少东家图便宜便买了来,请了有道行的高人洗了宅,这才往外出租,且租金比市价要便宜,那位小娘子就是看中了这宅子租金便宜。” 唉,京城居,大不易,焦震深有感触。他一个正四品的官员,也只能在东城的元康坊购置一个三进的宅院。而他的师爷,却住上了四进四出的大宅院。 人比人,气死人。谁叫 他每年就那么点俸禄。焦震随声附和着,“这玉京城的租金的确是高。” 见焦震附和,何尖立即奉承道:“大人能体察我们小民的不易,真乃青天大老爷”。接着他又苦笑:“只是谁曾想到,这才刚刚出租了一年,又碰上了死人的事儿,真是晦气!” 眼见着焦震被何尖带跑,荆子言干咳一声,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平日里来这宅院的除了这位月娘,还有谁?” “哎哟,官人,这您可难为我了,我平时要为我我们少东家盘货进账,这宅子租出去,我也没空盯着究竟住的什么人,更何况人家一个小娘子,我若成日里盯着人家出入,那不就成了登徒子了,这败坏我家少东家名声的事儿,我可不敢做。”何尖说的煞有介事。 “她可有丫鬟仆从?” 何尖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当日租这宅院时,并未见到她有丫鬟何仆从。” “好了,你一会儿随差役到大理寺画影图形处,将那月娘的样子画出来。” 何尖的回话并无纰漏,这反而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他所有的答案就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墨雨,寒彻,去打听一下这宅院平日里都有那些人往来。” 回到大理寺,焦震一脸的苦相,无可奈何的说道:“师爷,这玉京城着实不太平,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时尚未立春,入夜后依旧寒凉,戌正半刻,突然起了风,刺骨的寒风如同 一把锐利的尖刀,透过厚厚的窗棂,直抵人的骨髓。焦震往火盆中又添了两块儿碳,荆子言看着熊熊燃烧的碳火,好整以暇的说道:“大人, 这林大人之死处处透着诡异,这死法却又与太子殿下死法相似,在下以为,若能破获这林大人的案子,便可窥破太子殿下案子。这可是大人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焦震无奈的笑笑:“本官有几斤几两,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几桩案子多亏了师爷从旁相助,这一案,恐怕还得仰仗师爷。” 说吧,焦震又朝荆子言郑重的拱手作揖。焦震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荆子言,这两年的仕途能如此顺利,多亏了荆子言,如今他想依靠着荆子言,从这波诡云谲的玉京城全身而退。 “大人,主子。”房间外想起了柳静颐的声音。 “主子”柳静颐的语气格外焦急,进入屋内,她拱手行礼,便迫不及待的说出一个惊人的发现:“大人,主子,属下让仵作将林侍郎的头颅抛开,发现林侍郎颅内大量出血。” 焦震有些语无伦次:“静大夫……你……你竟然让人抛开了林大人的头颅,这要是让林夫人知道,可如何是好!” “事急从权,还望大人见谅”柳静颐急切的说道,“林侍郎并非死于马上风,而是因为颅内出血而亡!” “导致颅内出血的伤口,便是林侍郎右额间的淤青。”柳静颐一股脑儿的说出结论:“这淤青 看似是普通的撞伤,但这淤青的皮下出血颜色呈鲜红,应是今日所致,属下仔细研究过这淤青,发现这淤青四周,有反复敲打的痕迹。应是利用面宽极小的物体,反复击敲击,造成颅内创伤性出血,但从外观来看,却无任何实质伤口。” “反复击打?”焦震听的有些糊涂,“林侍郎又不傻,怎么可能任由人反复敲击自己自己的伤口?” “若林侍郎是昏迷状态呢?”荆子言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昏迷状态下,无法反抗。” 柳静颐的这个结论,证实了荆子言的一个判断,他沉声道:“那宅院,并非第一现场,是有人将尸体搬到了此处。” 他们未在这宅院中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主子,属下怀疑太子的死……” 焦震像是意识到的什么,急忙出口反对:“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不可剖!你把林大人剖了也就罢了,回头我补一个解剖文书,但是那可是太子爷……” 焦震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心有余悸。“静大夫,师爷说的没错,破获林大人死因,或许就能找到太子殿下的真正死因。” “时辰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怕柳静颐一心想着解剖轩辕修翳,焦震下了逐客令。 荆子言理解焦震的苦衷,不再执着此事,拉着柳静颐行礼后便带着柳静颐上了回宅的马车。这辆马车是他到了京城后重新置办的,为了不引起注意,他特意让 元谨寻了一辆无论外观还是内饰皆极为普通的车子。 荆子言斜靠在马车中准备软枕上,一脸的疲惫。窗外的寒风将不断的将车窗的窗帘掀起,寒风入侵,袭在人身上,让人不住的打折扣寒战。柳静颐从车上备着的箱子中拿出狐裘大氅,盖在荆子言身上,又为他斟了一杯热茶,递给荆子言,这才试探的开口:“主子,那太子殿下的尸体……” 荆子言叹了口气,皱了皱眉:“静颐,焦大人说的没错,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尸身不可亵渎,如今大人能让步解剖林侍郎的尸体,已实属不易,不能再让大人为难。” “更何况,林大人的死状与太子极为相似,找到杀害林大人的凶手,或许就能揭开太子的死因。更何况,如今已经确定林大人死于颅内出血,按照你的验尸所得,林大人的死因一定存在一位凶手,找到这位凶手, 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更何况,林侍郎死的外宅,并非第一凶案现场,我们必须找到第一凶案现场。”荆子言淡淡的说道。 “主子,月娘身上的印记究竟代表了什么呢?九天神女、文婉悦、窦媛的胳膊上都有这一印记。”她仔细的会想着,突然想起北地之行,眼前一亮:“主子,昭明公主之子,周文轩的身上也有相同的印记,他在北地的青楼包了当时的花魁明月,明月有个小丫鬟,经常受其搓磨,属下去北地时 恰巧遇到,于心不忍便将那小丫鬟旧了下来。属下记得,那小丫鬟胳膊上也有这印记。” 柳静颐一股脑的将北地之行所遇之事,简明扼要的说了出来。荆子言顿时有了精神:“那小丫鬟现在何处?” “属下让紫苏将她安置在了豫州。” “明日让紫苏去豫州将她带回。”荆子言沉声吩咐道,悠悠的说着:“当年昭明公主的驸马意图谋逆,看来这位周公子还是贼心不死啊。” 柳静颐从衣袖中拿出周文轩的画像递给荆子言:“主子,这是属下所画的在北地碰到之人,宣和堂掌事安百草确认,此人就是昭明公主之子。” 有了画像便好办。荆子言朝窗外低声吩咐了一声,把画像递出窗外,片刻,风翊便拿着画像飞身而去。他要去查这周文轩在玉京城的动向。 车子稳稳的停在荆宅门口,下车后,柳静颐朝荆子言行礼,便回到自己的小院,而荆子言则回到了二堂正厅,墨雨和寒彻已经等候在那里。 “主子,属下二人已经探查过,那宅子的确是一切叫月娘的小娘子所租,这位小娘子平日里深居简出,平日里不与任何人交往。至于林侍郎更是没见过他出入这套宅院。” “更为诡异的是林侍郎的仆从小厮,均无所踪。属下去林府打探过,平日里侍奉林侍郎上下朝的,是一个叫福乐的长随,但自从上元节跟着林侍郎出来后,就再未回林府。” “哦?有意思了!”荆子言勾了勾唇,深邃的双眸紧紧的盯着黑漆漆的窗外。“明日去林府。” 第二百七十三章 神秘女子 按照荆子言的吩咐,柳静颐让紫苏连夜回豫州,将紫堇带回来。 随着上元节过完,朝廷的休沐结束,第二日焦震卯时,此刻正是黎明前的黑暗,焦震便顶着漆严寒,去上早朝。 朝廷正三品的户部右侍郎离奇的死在外宅,此事在朝臣间传开,定然会引起朝堂争论。果然,有御史弹劾林棋睿身为朝廷命官,罔顾圣命,为官不正,行为不端,让宸景帝治罪林棋睿。 人固有一死,或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但马上风这种死法,不在这二者之内,这是一种最为累及声誉的死法。有官员认为,死者为大,死者已去,生者便不好在论及过往。 两派争吵不休,吵的宸景帝心烦意乱。他心里门清,这些御史哪是在弹劾林棋睿,而是借着林棋睿来讽喻太子。宸景帝有些不悦,但又不能表露出来。毕竟马上风的死法,过于荒唐。 宸景帝好整以暇的看着吵吵嚷嚷的臣子,心中有些烦闷,正要怒斥,只见焦震站出来:“启奏陛下,臣命人连夜验尸探查所得,林大人并非死于马上风,而是颅内出血” 林棋睿详细上奏林棋睿的死因,并严谨的说道:“林大人颅内出血而不自知,正常行事,但这颅内出血就如一个隐患,不知道哪一刻发作。” “臣正在调查,造成林大人颅内出血的原因,究竟是意外还是他人有预谋的行事。” 焦震此言一出,令嚷嚷的众臣 们顿时愣在了现场,扯着焦震的衣袖问:“焦大人所说,是几个意思?可有实证?” 焦震郑重朝宸景帝施礼:“因为事关林大人的清誉,臣不敢怠慢,命人解剖了林大人的尸体,这才在林大人的头颅中发现了这一重大证据。”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宸虽不禁止解剖尸体,但轻易不得使用,涉及朝廷官员的解剖,需有刑部的文书。但焦震显然并未拿到刑部的文书。焦震就给御史送上门一个现成把柄,御史正要开口,却被宸景帝提前阻止:“既如此,朕限你本月内查清此案,给朝臣们一个交代,这个月内,朕准你便宜行事之权。” “若真的是他杀,朕要你找到这个凶手”宸景帝不怒自威。当他听到焦震的陈奏时,便立即联想到日益逼近皇权的那股势力。 散朝后,御史大夫们集体跪在勤政殿外,逼迫宸景帝降罪焦震。这给焦震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帮迂腐的学究们,他们并不关心案情本身是怎样的,并不关心死者真正的死因是怎样的,他们真正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以及他们所维护的所谓的利益法则。 所以焦震这种剖尸行为,在他们看来极为离经叛道。朝廷的三品大员被解剖,他们接受不了。御史的行为,惹怒了宸景帝。他很明白,维护规矩礼法的前提,是先得保住自己统治利益,否则根基都没了,也就没有了规矩礼法的 适用场景。 所以对于御史的行为,宸景帝并未理会,既然他们愿意跪,就在那儿跪着吧。他冷眼旁观,整个朝廷中,能查出这背后之人的,恐怕也只有焦震了。他来京城时间尚短,根基不深。但好处是,不了解朝中的盘根错节,才能大胆的往下查下去。 所以宸景帝给了焦震足够的信任,任由御史们在殿前跪着。但也给了焦震期限,若正月低破不了案,焦震则被革职。 林棋睿被解剖一事,不仅儿走,很快便传到林棋睿的夫人俞念禾的耳中,她气不打一处来,就要上大理寺公廨去理论,正好碰上荆子言带着柳静颐来林府。 朝堂上发声的事儿,已经传至荆子言耳中,得知宸景帝给了焦震便宜行事权力,心下有了计较,看来宸景帝不算昏聩。他行事便多了一成胜算。 俞念禾在灵堂前接待了荆子言,因为林棋睿的尸身尚未归家,灵堂中央只有一副空棺椁。俞念禾站在棺椁前,义正言辞的斥责焦震和荆子言,不给荆子言任何辩驳的机会。 荆子言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俞念禾,负手而立,待俞念禾发泄完后,才冷冷的问了一句:“听说林夫人在玉京城的贵眷中颇有盛名,掌家颇有雷霆手段,将林大人的后院治理的井井有条。让林大人能够在前朝心无旁骛。夫妻一体,也是一段佳话。” 他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只是,不 知道林大人不明不白的走了,林夫人能否守住这诺大的林府,又能否守住林大人的后嗣。” 一席话,让俞念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觉着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部,怒骂道:“一个小小的僚属,居然来威胁正三品的诰命夫人,谁给你的胆子?” 荆子言不紧不慢的说道:“在下不是威胁,在下只是好心提醒,夫人难道就真的眼睁睁的看着林大人死于非命,给了歹人可乘之机?” “你……你的意思是我夫君不是死于马上风?”讲了半天,俞念禾这才领会荆子言所说的重点。 荆子言从容的点点头,看了一眼柳静颐:“回夫人话,验尸所得,林大人不是死于马上风,而是死于颅内出血。” “颅内出血?”俞念禾一时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柳静颐解释道:“就是尸体表征无外伤,但头颅内部出血,颅内出血一般是由外力导致。小人检查林大人尸身,发现林大人除了右额角的淤青,并未有其他伤痕,初步推断,那右额的淤青,是导致林大人颅内出血的关键。” “关于林大人那右额头的淤青,林夫人可知一二?” 提到淤青,俞念禾似是想到什么:“你这么说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夫君头上的淤青甚是怪异,我记得那淤青是新元除夕当日,夫君从外面回来,右额头上青了一块儿,夫君说是在外面不小心被人碰了一下,我让府医处理了一番, 两天后那淤青已经消了不少。” “但没想到,正月初五那天,夫君从外面回来后,那消下去的淤青又肿了起来,这次的淤青比第一次颜色要深一些,我便让府医重新处理,府医的药很好,两日后已经消褪不少。但初十那日,夫君又出去了一番,回来了那淤青又加重了,颜色比第二次更深。” 柳静颐皱了皱眉头,不解的问道:“林大人出去的这三次,都去了什么地方?难道夫人就没有怀疑么?” 俞念禾叹了口气,搅了搅手里的帕子:“我逼问了夫君的长随福乐,福乐说了实话,是被球砸的。他在外面养了外室,跟那外室嬉戏,为了讨那外室开心,陪她玩捶丸,那外室手头不准,掷球的时候,掷到了夫君的头上。” “只要夫君出去陪那外室一趟,回来那额头的伤就会加深一分。他养了外室,我也有些心灰意冷,便把心思都放在我家哥儿和姐儿头上。他见我不管了,也就更肆无忌惮了,从十一到十三他一直住在外宅,十四回家准备上元节的事情。” 俞念禾语气有些悲哀:“十四那日他回家,我倒是吓了一跳,他额头上的淤青变成了深紫色,格外显眼,他是回来找府医给他上药的。” “想我嫁给他三十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的给他打理内宅,我也不是不容人的,家中也有美妾侍奉,可不知道为何,他偏偏被那狐媚的外室给够 了魂。”讲到这儿,俞念禾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委屈,但她强行的压制住想要哭的冲动,继续淡淡的说着:“十四那日他回来找府医上药,跟府医说他近日有些头晕,让府医给他开一剂药方,他只在府中住了一碗,上元节那日便又出去了。” 柳静颐脸色微微一变:“林大人说过自己头晕,是从何时开始头晕的?” “对!”俞念禾抬眼看着有些惊讶的柳静颐,点头重复道:“对,他说近日有些头晕,具体时间并不清楚。” 柳静颐急切的说道:“那夫人可有府医开的方子可还有,我要看一下。” 俞念禾似是也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忙吩咐管家取来交给柳静颐,看完方子,柳静颐心下有了计较,“主子,这方子里有一味止血的药物,府医应该觉察到了林大人脑步的异常。” “夫人,林大人的长随现在在何处?”一直未出声的荆子言问道。 “他应该在外宅,他一直跟着夫君,并未回来。”俞念禾的声音淡淡的。 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一副画像展示给俞念禾:“夫人可对这画像有印象?” 俞念禾仔细看了看,有些疑惑的摇摇头。“夫人,此人便是林大人的那位外室” “怎么可能,我是见过那外室的,她的妆容极为浓厚妖艳,红唇上的唇脂如鲜血般,一双丹凤眼格外柔媚,完全不似画上这么冷清。” “可这姑娘便是与林大人一起死在 那外宅中的女子……” “你说什么?”俞念禾大惊失色。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金蝉脱壳 俞念禾一时有些站不稳。 “来人,请官人偏厅虚话。” 俞念禾已经没了此前的趾高气昂,到了偏厅,命人上了茶,便完全放下了架子。 她强撑着精神,拿着那副画看了又看,不停的摇着头:“不,这绝对不是我见过的那女子,那女子浓妆艳抹,气势张扬,完全不似这画上的女子。” “林夫人,恕在下冒犯,林大人那外室的住所,可是当日事发时的住所?” 俞念禾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就算是再大度,提起那外室,也是一肚子怨气:“对,那宅子就是那小狐狸精的住所,勾的我夫君整日不着家,那宅子的吃穿用度都从公中出。” 荆子言微讶,这与古韵楼少东家的那位管家所说并不相符,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哦?可是据我所知,那宅院是林大人那位外室所租?” 俞念禾怒不可遏:“怎么可能!官人想是被奸人所骗了吧,那宅子虽然不是我家大人的,可也是林氏族人的产业,怎么可能是那小狐狸精租的?” “这……”荆子言看了看柳静颐,顿时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如此,夫人可方便告知这宅子是林氏那一房的产业,可曾出租过?” “那宅院,是林氏三房母家的产业,一直闲置着,这才被我夫君借用安置那小狐狸精。”俞念禾虽然说的诚恳,却与那何尖所说大相径庭。 荆子言好整以暇的说道:“夫人,可据在下所知 ,那宅院隶属于古韵楼少东家,在下着人去顺天府户房查阅过户档,这宅院的确在古韵楼少东家名下,那日出事时,古韵楼少东家恰巧派人去收租子。” 荆子言边说便观察俞念禾的深色,只见俞念禾顿时脸色大变。此时的俞念禾只感觉脑中嗡的一声,如一颗响雷轰炸在耳边,她强行撑着身体,有些虚弱的说道:“官人,今日吾身体有些不适,恕吾无法奉陪,改日查清事实,自会向大理寺澄清。” 荆子言见状,知道林夫人已经难以支撑继续问话,便带着柳静颐行礼告辞。从林府出来,已经午时,荆子言若有所思的行走在大街上,身后的柳静颐则想的是,如何忽悠主子再去珍馐楼吃一顿。柳静颐此时已经有些饥肠辘辘,所有的心思都被街道两旁的小摊边传来的香气所吸引。见荆子言一直不言,她便知道,中午的饭食只能靠自己解决了。 她左看右看,伸着脖子看着前方,忘我的判断着哪个小摊好吃,突然不知从何处射出一支冷箭,直直的朝着荆子言飞来。 “主子”她大喊一声,眼疾手快的将荆子言推开,箭簇蹭着柳静颐的胳膊飞过,被身后的墨雨一刀拦下。 墨雨和寒澈顺着箭镞飞来的方向追过去,柳静颐捂着胳膊,看着渗出的发黑的血液,她便知道箭上被簇了毒。见荆子言安然无恙,柳静颐松了一口气。这箭上的毒药格外厉 害,饶是只蹭破一点皮,那毒便顺着血液迅速的侵入机理。她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她强撑着,从腰间拿出小白瓷瓶,艰难的倒出两颗解毒丸服下,不由自主的抓住荆子言的衣服。 “主子,麻烦您扶我找个地方坐下。”意识到严重性的荆子言,将柳静颐打横抱起,迅速找到最近的宣和堂。 幸亏服药及时,半个时辰之后,柳静颐的意识慢慢恢复。看到半夏立在床前伺候,心知自己已经安全了。那两颗解读丸只解掉了大部分毒药,还有一小部分毒药,需要又对症的解药才行。 “半夏,主子呢?” “姑娘,主子已回大理寺,他嘱咐奴婢,若您醒了就让您回宅中好生修养,若有需要药材,尽管找元总管。” 柳静颐有些庆幸,幸亏这箭簇未伤到荆子言,要不然按照荆子言的体格,定然抗不住这么厉害的毒药。“半夏,把那箭簇给我拿来。” 半夏依言将那箭簇拿给柳静颐。她问了问箭簇上的毒药,再加上自己的症状,心中有了判断,虽然这毒并不常见,但至少还在她的认知范围中,知道毒药的成分,她便能配出解药。这解药需要一株阴阳醉龙草,她买小农庄时,曾在那百亩山地中见到过一株野生的阴阳醉龙草,这草五年长成,喜阴,雌雄同株。 当初见到时,她还小兴奋了一下,这可是不可多得的药材。她当时便将那阴阳醉龙草采下 放入了自己的药箱的药袋中。 她写了一剂方子,让半夏直接从宣和堂中抓药,回到宅中,辅以阴阳醉龙草熬了,服下解药,她便沉沉的入睡了。 迷迷糊糊中,她来到一处朱漆大门外,门口坐着两墩石狮子,威风凛凛,她疑惑的要推门而入,却从里面走出一位穿着极为华贵,妆容得体,端庄大方的贵妇,她身后跟着六个侍女。贵妇见到柳静颐,一时欣喜若狂,一把搂住她,嘴里不停的念叨:“言儿,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了,多年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贵妇涕泪纵横,激动不已。“王妃,小郡主好不容易回来,我们还是请小郡主进去续话吧。” 突然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那被称为王妃的贵妇,急忙捂住柳静颐的耳朵:“好言儿,赶快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快走,快走,永远都不要回来……” 说着那贵妇便一狠心将柳静颐推出去,转眼间,那朱门内升起熊熊火光,耳边响起杂乱的哭喊求救声。柳静颐木纳的看着朱门的火光,心头一阵心疼,想是忘记了什么……她想冲进去救人,无奈手脚就像被捆住似的,一动也动不了…… 她不停的挣扎……“姑娘,姑娘……”柳静颐突然听到有人喊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是半夏坐在立在她的窗边。 半夏给柳静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些心疼的说道:“姑娘这是被梦魇着了 ,不如我们哪天去庙里拜拜?” “半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柳静颐看了看窗外已经擦黑的天色,愣愣的问道。她尚未从梦魇中走出来,她努力的回忆着梦中贵妇的模样,不由得泪流满面…… “姑娘喝口水润润喉吧。”半夏端来一杯茶,看着柳静颐发干的嘴唇,满眼心疼。柳静颐结果茶杯,小心的喝了一口,放下,挣扎的下床活动了下手脚,已经轻快自如,至此她体内的毒已经解了。 她走到外间,看着圆桌上堆积如山的补品,疑惑的看向半夏:“这是?” “姑娘,这是元总管送来的补品,元总管说姑娘替家主挡了灾,这是家主给姑娘的赏赐。” 她这才想起今日白天之事,猛的问道:“家主可回来了?”白日的情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箭镞直奔荆子言而来,箭上带毒,这背后之人,明显就是想对荆子言下死手。 可会是谁呢? “回姑娘,主子已经下值回来,如今正在二堂正厅与墨雨护卫和寒澈护卫说话。” 柳静颐让半夏给她换上一件淡蓝色窄袖长衫,头发简单的用木簪子簪成马尾,便火急火燎的来到二厅正堂:“属下见过主子。” 荆子言言语中漏出关切:“你重伤未愈,怎出来了?” “主子,属下怀疑,那林大人是被人所害,主子今日遇刺,应与调查林大人一事有关。属下怀疑,林大人是被人故意谋害的,而害他之人 ,便是她的那位外室。”柳静颐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按照林夫人所言,林大人的伤是与外室嬉戏捶丸时所伤,那外室能够精准的将丸球打到林大人的头部,那她那位外室便极有可能是习武之人。但属下昨日验看女尸时,发现那姑娘身上虽然有刺青,但并无习武的痕迹,而且那刺青是死者死后所刺。” “你的意思是,那林大人的外室找了个替死鬼,自己则金蝉脱壳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番外(二) 让荆子言极为上心的这几位皇子,各有各的背景。 其实说来也是讽刺,宸景帝还是鄞王时,并不被元帝看好,当初娶的正妃,是靖国公的庶女。后来又遇到了一位武安侯家不受宠的庶女,甚喜之,便求来做侧妃,又将左相家姜野的外室所生之女带回来做了夫人,又将正一品内阁大学士杜牧之养在庄子上的女儿带回来做了孺子。 宸景帝纳娶的妃妾,都是家中不被重视的女儿。讽刺的是这些世家所精心看重培养的嫡女,所嫁之人在皇权争斗中,站错了队伍,死的死,伤的伤,成了家族的弃子。 谁都没想到,宸明帝会无子而亡,皇位争夺,最终被最不起眼的鄞王捡了漏。曾经不被看好重视的庶女,反而成了最大的赢家。 这些世家们,曾经将大部分的心力都放在嫡女所嫁之人身上,嫡女折损之后,他们损失惨重。新帝即位,他们需要向新帝表忠心。通过后宫向新帝表忠心,是一种手段。在世家们的眼中,家族利益高于一切。世家们之所以能够代代繁衍,甚至绵延百世,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能够审时度势,且及时止损。在世家的眼中,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大宸自开国以来,为了拉拢朝臣,规定每三年选秀一次,凡是正七品以上官员之女,凡达到12岁——17岁的女子,皆先参加宫中遴选,不可私自婚配。落选的秀女,一些被 指婚给皇子,藩王,还有一些则和亲到附属国,还有一些则可回家自行婚配。 大辰皇帝的后宫正经的主位设皇后,皇贵妃一人,正一品;贵妃二人,从一品;正二品妃贤、德、淑、宸妃四人,从二品赐封号妃四人。正三品嫔三人淑仪、淑媛、淑容三人、从三品嫔六人昭仪、昭媛、昭容、修仪、修媛、修容六人,其中淑仪为九嫔之首。从修容开始由皇家赐封号,视为正经的皇家妇。 正四品婕妤十人、正五品才人十人、正六品美人、正七品郡君、正八品宝林、正九品采女无定数。后宫女子,进位到三品嫔位,就是正经主子,上皇室玉蝶,即便是无子,也能享受后世供奉。 甚少有皇帝将这些位份填满。宸景帝好美人,后宫中主位皇后一位,瑾皇贵妃,琳贵妃,玉妃、静妃,正三品嫔一人,从三品嫔四人。 通过选秀婚配来弱化党争,是宸元帝开国时定下的政策。宸元帝吸取前朝党争的教训,认为朝中党争严重,是因为官员们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导致。而导致结党营私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官员们私下互相结亲。 通过结亲形成的姻亲关系,是世家大族保持繁荣昌盛的重要手段,世家子弟进入朝中,首先想的不是为朝廷鞠躬尽瘁,而是先想着为家族谋取利益。所以元帝便定下这选秀政策,正七品以上的官员之女每三年参加一次选秀。未 经选秀私自婚配者,丢官罢爵。 宸景帝即位五年后,认为已经坐稳了皇位,不再需要通过这种选秀联姻的方式来拉拢官员,选秀便形同虚设,每次选秀秀女一个不留。落选的秀女们回家后可随意婚配。也就出现了公侯之家互相联姻,文臣与武将互相结亲的普遍现象。世家们开始与朝廷、皇室争夺利益。 只有在皇子选妃时,才会有一场隆重的选秀仪式。但皇子妃们几乎被其生母的母家所垄断。台资轩辕修翳的正妃是皇后的侄女,是皇后的嫡兄,如今靖国公的嫡女;二皇子轩辕修灏的正妃是武安侯族中之女;四皇子轩辕修仁娶了吏部侍郎之女;而五皇子轩辕修麟娶了致仕言阁老的孙女。 但六皇子的母亲婉婕妤,只是鄞王潜邸的一个婢女。没有强大的后盾,不被宸景帝所喜,至少当初宸景帝娶妃时,无论如何不受宠,都是从世家大族里挑的。而宸景帝给他选妃时,在剩下的秀女中随手一指,那位六品通判之女,便成了六皇子轩辕修宁的皇子妃。 而大皇子的侧妃,则是正二品文渊阁大学士厉昭明的庶女。正妃是靖国公的嫡女,就连侧妃也是二品大学士的嫡女,皇后已经开始为她的儿子铺路。六皇子轩辕修宁没有任何与他们争的资本。 他只能避着他们的锋芒。他想也想过暗中培养护卫,拉拢朝臣,可那些朝臣们个个都是人精,对 于这样一位不受宠的皇子,连个面都不愿意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虽然顶着皇子之名,实际上却过的不如普通百姓的孩子。唯一让他感到慰藉的,是他的母亲。一直以来他的母亲都有自知之明,没有任何的争抢心思,只想安稳度日,求得母子平安。 婉婕妤也是这深宫中少有的能够给儿子真切的母子之情的宫妃。或许没有家族的压力,她反而能够对儿子真心实意的嘘寒问暖,关切至深。在他被欺负时,虽然不能给他讨回公道,但至少能抱着他,给他安慰,亲手给他的伤口擦药。 另一位愿意给他些许呵护的,是瑾皇贵妃。他六岁那年在太学他不小心打碎了大皇子心爱的茶盏,在下学的路上,大皇子便命小太监按着他,给了他几个耳刮子。幸得瑾皇贵妃路过,救下了刀俎上他。得知他打碎了了大皇子的茶盏,她还代他赔了一套茶盏。 大皇子虽然是皇后嫡子,但也不好拂瑾皇贵妃的面子。毕竟是皇贵妃,地位尊贵。大宸规定,诸皇子需向皇后、皇贵妃行礼参拜,即便是太子也不例外。 再后来,瑾皇贵妃便经常碰巧在他被欺负的时候经过,不着痕迹的将他护在身后。小时候他不懂,长大了才知道瑾皇贵妃的不易。 当年瑾皇贵妃用献子的方式,原本想给自己的孩子换取一个锦绣前程,却未成想孩子生下来仅一个月便成身亡。外界 都传瑾皇贵妃心狠,拿自己的孩子换取前程。小时候轩辕修宁不理解,后来在他屡屡被欺负,母亲无法为他伸张正义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甚远。 轩辕修宁也想过争一争。可他花了大力气培养的暗卫,跟大皇子的护卫搏斗时,居然不堪一击。他才知道,他跟太子的实力相差有多远。培养暗卫,需要有好的伸手,可他没有足够的金钱去聘请武功高超的之人。 他也想过暗地里做生意,可京城中的产业,基本上被其他几大皇子的母家所垄断。他的铺子被打压的只能维持基本的收支平衡。 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之后,他就放弃了。轩辕修宁一不领兵戍边,二不朝堂参政。即便是上朝,也从不过问政事。试问他有何资本去与他们争,他也想替景帝办差,可但凡好的差事,都被几个哥哥抢走。不好的差事,他又推脱不了。所以他所领的差事,基本上是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有时候,人需要认命。看着几个哥哥如今斗的乌鸡眼似的,他们的母亲也在宫中明争暗斗,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他看着慧淑妃自从三皇子去世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最终香消玉殒,他就觉着,做个不受宠的皇子也挺好,至少能保命,至少能保证母亲平安。 如今他的母亲只是个婕妤,且已经多年没有得景帝召幸,皇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对 付琳贵妃。 他就只想余生做个闲散王爷,保证母妃平平安安的,以后把母妃接出来养老,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他们母子在宫中这么多年,不争不抢,只要不站队,他就能有个平稳的人生。 如今太子已逝,五皇子轩辕修麟吃傻,宸景帝的儿子,只剩下了二皇子轩辕修灏以及四皇子轩辕修仁,以及六皇子轩辕修宁。 如今轩辕修灏一直端的是淡泊名利、远离朝堂、闲云野鹤的形象,轩辕修仁倒是一直有贤王之称,在朝中的支持者众多,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轩辕修仁夺得太子之位的可能性最大。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朱漆大门 起初,荆子言并未怀疑轩辕修翳的死因,可当看到一模一样的死因发生在林祺睿身上时,尤其是在查清林棋睿的真正死因后,让荆子言不得不对轩辕修翳的死因产生了怀疑。但轩辕修翳身为太子,一定不能剖尸,所以只能从其他线索入手。 太子身死,受益最大的便是几位皇子。他让墨雨和寒澈暗中探查二皇子、四皇子和柳皇子。早在幼惜来京城开书局后,便秘密查到,二皇子表面上云淡风轻,远离朝政,实际上与四皇子轩辕修仁走的非常近,二人私下往来极为密切。 墨雨把调查到的消息告知荆子言:“回主子,属下在查四皇子时发现一件事,当初五皇子妃原本与四皇子情投意合,但被五皇子抢了先,这其中便是太子殿下从中作梗。” “哦?太子为何要搅和这桩婚事?”这引起了荆子言的好奇,毕竟此事在柳州言家已经知晓,却一直未查到原因。 一旁的沉默的寒澈答道:“属下在调查林侍郎时,意外发现林侍郎曾有一外室,为他生下一女儿。为了躲避林家主母,那外室带着女儿远走柳州,临终时将女儿托付给石家!” “石家?哪个石家?”柳静颐迫不及待的问出来,显然这也引起了她的好奇。 寒澈不疾不徐的回答道:“就是石徽钱庄的石家。石徽钱庄的少东家石兆丰的夫人,名为石双木,就是林祺瑞的私生女。” 荆子言 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拳头重重的砸在书案上:“如此,一切便都说的痛了。五皇子轩辕修麟一直是太子的人,维太子马首是瞻,那么笼络住林棋睿,便是笼络住石家,石徽钱庄这个钱袋子便能为太子所用。” 怪不得!他想起这接近两年的时间里,他命幼惜不断的往石徽钱庄中注资,但只要他一注资,便有人持续与他打擂台,原来是这位太子殿下。 他脸色阴沉,终于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窍,既然太子薨逝,那这位林祺睿也该腾地方了……“盯着最近朝中的动向,看看这左侍郎的位置落在谁的头上,查清根基,谁的嫌疑就最大。” 接着他又补充道:“还有去查户部右侍郎杨尚卿,我记得在九天神女案中,他家的女儿也被卷入其中,至今下落不明。去调查一下这位杨侍郎的根基。” 墨雨和寒澈领了任务走出房间,柳静颐将刺杀荆子言的那支箭递给荆子言,神色凝重的说道:“主子,这是今日刺杀您的箭镞,属下在这上面查到了茎葵藤,此为剧毒,中毒者头晕头疼,恶心呕吐乏力,十二时辰内若无解药必亡。此毒来自传自西域。” 荆子言盯着柳静颐未被面罩遮住的半张脸依然煞白,有些不忍,缓了声调道:“这条线索我已知悉,我会派人详查,你这几日便在宅中安心养病,直到彻底恢复。” 听到不让她去查,柳静颐一时 有些情急:“主子,这毒药属下能去查……” 荆子言沉声道:“静颐,我早就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价值。良将易得,良医难求。说的更直白一些,我这一宅子人的身家性命,都托付在你身上,所以你不容有失。” “是,属下遵命。”见荆子言提高了语调,柳静颐明白荆子言这是生气了,她不敢再坚持,只能无奈的回小院养病。 “元谨,送静颐回去。” 翌日卯时,柳静颐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依旧是一片火光冲天,朱漆大门后面哭喊声,求救声,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朱漆大门里的人没有淘不出来……那梦是如此的逼真,让她的额头渗出凉凉的冷汗,她把头缩紧被子里。刚果卯时初刻,外面一片漆黑,她这会儿并不想起…… 但梦中的景象过于逼真,让她再难以入睡。索性披衣下床,掌了灯,将梦中的场景一一画下来,等画完时,已经卯时正刻,天色渐渐朦胧,半夏推开门,见柳静颐怔怔的坐在书案边发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急切的上前询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半夏一边问一边给柳静颐擦眼泪,柳静颐这才回过神,从半夏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慢慢的说道:“没事,我只是做噩梦了。” 半夏紧紧的握住柳静颐那冰凉的双手:“姑娘的手怎么如此凉,奴婢去给您拿暖炉去。” “半夏”柳静颐轻轻出声 阻止:“我无碍,你让人打水进来吧。收拾一番,今日还要出去探查案子呢。” 半夏如临大敌:“姑娘,主子千叮咛万嘱咐,您在伤好之前一定不能出府。” “半夏,我知道,只是这案子一日不破,我也跟着着急,你瞧我都开始做噩梦了。”柳静颐把画拿起来递给半夏。 “姑娘,这是……” “我的噩梦,我梦见不知道一处大宅子里面火光冲天,里面的人四处逃命,却怎么也淘不出来……我想出去走走,看看这梦与眼下的案子,有什么关联?” “那奴婢陪您一起去。”半夏眼神坚定的看着她。 “你不会武艺,还是留在家里等我回来。若紫苏传回消息,你也能及时通知我。” 因着柳静颐负伤,不用去给荆子言请安,也不用去宣和堂坐诊,柳静颐难得自在的用了一个早膳。 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自从回到京城,她就频繁的做那噩梦,定是朱漆大门,高墙红瓦之内的游魂们没有得到安息…… 用完早膳,她换上一套白底青色碎花窄袖长衫,腰间配一条褐色皮带,皮带上系着那块儿貔貅玉佩。这次出门,她难得未带药箱,而是拿了一并佩剑,虽然武功不及他们几个, 可这身三脚猫的功夫,在紧急情况下,还是能保命的。 荆宅在西城,而她此次要去的是北城。朱漆大门主要聚集在北城。终于来到梦中的场景,但眼前的景象却与梦中 有些差异,紧闭的朱漆大门因年久失修有些掉漆,上方的匾额落在地上,门口的石狮子虽然依然在,却没了往日的威风,朱漆大门前堆积着不少落叶。 柳静颐心头涌上无限哀伤,这里面再也不会有人出来了。站在门口徘徊半天,她记起后院的院墙上有一个狗洞,她想从那狗洞中钻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形。费劲的从狗洞中爬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断壁残桓,四处破败不堪,一场大火,将朱漆大门内烧的面目全非。她经过假山时,却意外听到假山那边传来声音:“想不到那师爷命居然如此英,几次刺杀居然都未成行,一击不成,再下手就难了!” “不过此番林棋睿一事,你的确立了大功,如此功过相当,此番便不赏也不罚了。” 柳静颐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这居然是周言之的声音,他居然在玉京城! “能为上人做事,是属下的荣幸。”那边传来一个极其妖娆的女声。“主人,属下下次一定不失手,您就绕了属下这次吧。”女人继续用着发嗲的声音撒娇。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那边传来靡靡之声……极近香艳,可这边的柳静颐如同落入冰窟般,浑身寒凉。 第二百七十六章 重重叠叠 她强压下内心的慌乱,试图回到狗洞爬出,却没曾想踩到假山旁的流浪猫身上,流浪猫吃痛,发出一声惨叫,柳静颐迅速掩藏进假山中,她盘算着,一定要看清那三人的长相。 她在假山中慢慢摸索,终于摸到一个机关,她轻轻一扭那机关,只听咔哒一声,假山上打开一扇门。她迅速藏入门内,关上门。 一系列的动作引起外面的注意,三人意识到假山可能有问题,便进入假山寻找,直至那只夜猫再次出现,轻轻的叫了一声,那三人看到假山中的野猫瞪着偌大的双眼看着他们时,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什么嘛,原来是只野猫。” 三人悻悻退出假山,那被称为右掌事的男子缓缓说道:“如今正值紧要关头,我们行事务必小心。”随后,三人便离开假山,各自行事。 良久,柳静颐才从那扇门后走出,逃过一劫的她,出了假山飞身而去,此地不宜久留,她需要尽快告知荆子言:北地的明月,已经到了玉京城。 知道姓名,便好办太多。柳静颐冷静的梳理着眼前的线索,若真是北地的明月,那这位乐籍中人离开原籍地,要么是被人赎了身,要么是被其他沦落其他青楼。但是这位明月,既然也是这组织中人,来到这京城中行事,那她的栖息场所,只能是青楼。 但柳静颐并不知道的是,她离开时,一双阴鸷的双眼 紧紧的盯着她。“主人,鱼儿已上钩。”明月站在银质面具面前,一改之前的妩媚妖艳,一脸的郑重其事。 “属下调查过,屡次让那荆子言死里逃生的,便是此人,她是荆子言的下属,主子此人不除,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此前的胭脂便是由她查出来的。” 银质面具沉默片刻,冷声道:“此女是要除掉,但不能由我们的人来下手,我们要借刀杀人。” “主人的意思是……?”明月不解的问道。 “我们的目标是成大业,如今我们却要花大力气在荆子言这种小喽喽身上,岂非大材小用,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目的……” “如今四皇子轩辕修仁在朝中的声量极高,我们要集中精力对付他以及那位神秘莫测的二皇子轩辕修灏,至于其他人,不必放过多的精力。” “是,属下记下了!” “继续盯着周言之,这位周公子……”银质面具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这位师爷还不能死,既然他要查案,我们就给他线索!” “有些事情,我们不能亲自插手,轩辕修灏和轩辕修仁二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如今正要联手把持朝政,有时候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你回去盯紧周文轩……他身旁的那位右掌事,还有清风都要盯紧了……” “主人,清风她……” “明月,你可知道做暗卫,最怕的是什么?” 明月不解的看着银质面具,“ 属下不知,请主人赐教。” “是动情,清风她对周文轩动了情……” 明月打了个激灵,急忙跪下:“主人,清风一直对主人衷心耿耿,属下拿项上人头担保, 清风对主人绝无二心。” “明月,你还是太年轻了……罢了,回丹枫院去吧。你来玉京城一个月了,也该亮相了。” 柳静颐心有余悸的来到大理寺公廨,荆子言正与焦震讨论案情,昨日的刺杀,也让焦震震惊不已。 柳静颐走进正厅时,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荆子言见到脸色煞白的柳静颐有些诧异:“静颐,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生休息么?”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属下知道是谁要刺杀您了,就是那九天神女背后的组织。”柳静颐将今日在那朱漆高墙内发声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荆子言。 “主子,只要遍查玉京城内所有的青楼,就能查到这位叫明月的女子,或许她就是真正的月娘,也就是杀害林侍郎的凶手。” 听着柳静颐的讲述,荆子言的脸色慢慢暗下来,淡淡的说道:“静颐,以你的功夫,居然能从那虎狼之地安全的逃出来,你觉着可能么?” 柳静颐小声道:“属下藏在了假山中,没被他们发现!” 荆子言冷笑:“如你所说,若那破败的大宅院真的是他们的巢穴,定然处处布满眼线,又怎能让你轻易脱逃?” “那……”柳静颐有些慌了,不知所措的攥 了攥衣袍,跪在荆子言面前试图解释:“主子,属下……” 良久,荆子言看着地上单薄的身躯,有些不忍:“罢了,既然他们放你回来,看来他们是想借我们的手帮他们达到某些目的,如此我们正好来了顺水推舟……” “既然你在家憋不住,那从今日起就跟在我身边,没我的命令,寸步不得离开。” “大人,既然对方给我们抛来橄榄枝,我们不妨去会会?”荆子言好整以暇的看向焦震,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先前焦震还不明白,但荆子言如此一说,他也反应过来,即可让张涛点了差役,一起去柳静颐所说的那朱漆高门的住址。 这里便是十年前丧命于一场大火的诚毅王府。十年前诚毅王因指挥不当,军纪不严令军事情报外泄,导致大军溃败被贬入狱,后在狱中自尽,五日后一场离奇的大火让诚毅王府一百二十于口死于非命,无一人逃脱。 自此初阳公主公主的母亲淑仪恭悫大长公主与其夫定远王淡出朝堂,远离朝政。 彼时的气势恢宏的高门大院,如今已经成为断壁残桓,格外凄凉,那朱漆大门也因年久失修,失了原来的气魄。焦震推门而入,吱嘎一声大门打开,院子里破败不堪,败垣芳草,空廊落叶,深砌苍苔。 柳静颐突然响起小时候背过的诗句:“细雨春芜上林苑,颓垣夜月洛阳宫”。眼前的景象,不正是这两句诗的缩影 。上午她来时,因从狗洞进入,只在后院短暂停留,并未触及全貌。如今从这正门走入,院子里的破败更加冲击着她的心灵。 她紧紧的握住双拳,努力的深呼吸,不让自己漏出破绽。可眼前的景象,还是深深的印在她的心里。院子里杂草丛生,几只乌鸦盘旋在上空,不停的叫着,格外刺耳。 “都给我搜仔细了,不允许放过任何地方。” 良久,众人搜遍了整个院子,都未找到任何人,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主子,假山里有密道,属下便是躲到那密道中逃过一劫。”柳静颐低声解释着。 荆子言看着脸色不算好的柳静颐,以为是伤病缘故,终究有些不忍,数落道:“让你在宅子里好生呆着,非不听,你看你这满头的冷汗。”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递给柳静颐,让她擦汗,柳静颐这才察觉,不知何时她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而不自治。荆子言朝远方四处勘察的紫苑喊了一声:“紫苑,过来照顾好静颐。” 紫苑有些不情愿,可又不得不为,这勘察的活谁都能干,但名医却不是人人能当。她一肚子怨气的来到柳静颐跟前,顿时瞪大了眼睛:“姑……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柳静颐脸色发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无碍,应是昨日中毒所致,一会儿回去休息一番便可。” “还是随我去假山吧。” 紫苑搀扶着柳静颐,明显感觉到 柳静颐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柳静颐做了深呼吸,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来到假山前,她找到自己藏身的位置,找到机关,旋转按钮,出现一道门。 那门洞并不深,只能容忍一人站立。但柳静颐始终觉着门洞内有猫腻,但因时间紧迫,她并未进一步深查。 柳静颐有些虚弱的解释:“主子,属下以为这门洞有蹊跷。” 她的印象中,这门洞不该是这样的。荆子言站到门洞内,用手丈量着门洞的宽度,仔细的查看,按照以往的经验,他抬起头,在门洞上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果然找到了机关。那是祥云环绕朱厌的印记。 荆子言用力按下机关,只听轰隆一声,假山从中间分成两伴,漏出隐藏在假山下面的地洞。焦震命人点燃火把,一行人下入地道中,这地道修的格外宽敞,中间还设置了矮凳桌椅用来休息,越往里走,空间越大。 在那矮桌上,扔着捶丸用的竿子和丸球。柳静颐有些激动:“主子,这应该便是谋杀林侍郎使用的工具。” 荆子言命人将竿子和丸球收好,带人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了出口,打开出口的门,他们进入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从房间整个布置看,是女子的房间。在房间的书案上,他们找到了一副字:千金易得,知己难寻! 焦震有些颤抖的看着这字:“这……这是林侍郎的笔迹!” “来人,仔细搜,这才是林侍 郎被杀的第一现场。” 第二百七十七章 扑朔迷离 荆子言从房间中走到院子里,发现这是一个二进的院子,虽然进制不大,但胜在清幽雅致,内饰富丽堂皇。 众人在屋内搜出了女子用品,以及一些男子衣物。焦震让人将这些衣物送到林侍郎本宅中去辨认。 焦震明差役将院子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没想到却听到一个女声:“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来我们家院子。”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后!” 接着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大理寺的人又如何,这宅院可是太子殿下的!” 院子里站着的焦震和荆子言皆一惊,面面相觑,这宅院是轩辕修翳的?二人急忙走出院子,看到一男一女,男子少年装扮,女子则是未出阁女子装扮,二人背着行李包袱,盛气凌人的站在门外,焦震上前:“本官是大理寺右少卿焦震,在调查户部右侍郎林棋睿之死一事。既然你说这宅院是太子殿下的,那么为何林大人的字迹会出现在这宅院里?” “这……”二人一时语塞。 “你们二人随我进来!” 二人不情不愿的随焦震进入院子。荆子言心中打鼓:“轩辕修翳薨逝的消息已经昭告天下,这二人不会不知道,若这宅院真是太子殿下的,这里的仆从应该知轻重,可看着这二人,不像是聪明的。” “太子殿下已经薨逝,你们二人说这院子是太子殿下的,那么自当归档没入皇家财产。为何皇家未归档?” 二 人低头不语。 荆子言上下打量着低着头有些窘迫的男子,出其不意的呵斥一声:“你是林侍郎的贴身长随福乐,你家大人遭难,你不配合官府查案,反倒想趁机逃跑,是何居心?” 说着他命差役夺下他的行李,男子拼命保护那包袱,一番抢夺之下,包袱被摔在地上,漏出了打量的金银珠宝。 “果然!” 柳静颐给紫苑一个眼色,紫苑上前一把撤下女子的包袱,包袱里除了几件女子的衣物,同样也是各种珠宝首饰。 焦震目瞪口呆,怒从中来,不由得斥道:“说说吧,你二人究竟是何人,这些珠宝是从哪里来?为何会出现在这宅院里,若不从实招来,本官这就去派人查户籍卷宗,若发现你们二人是逃奴,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见事情败露,男子和女子皆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女子开始不停的抽噎哭泣:“回官人,奴婢什么都招,求大人网开一面。奴婢叫云石,原是林大人庄子上的家生子,被大人调来侍奉月娘子。” “这宅院究竟是谁的?” “回……回官人,这宅院确实是太子殿下的,这是太子殿下的私产,外人并不知。” 听到这儿,荆子言觉着有些毛骨悚然,汗毛直立:“你的意思是说,这月娘是太子殿下的人?” 云石泪流满面的点点头。“太子妃极为擅妒,太子怕被太子发现,才让林大人帮忙遮掩……” 荆子言倒吸一口 凉气:“所以林侍郎死亡的那处宅院,不过是太子和林侍郎用来遮人耳目所用!” 云石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继续低声道:“奴婢也是后来才知道,我家大人为了掩饰,特意从族中找了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宅子,用极低的价格出典给古韵楼的少东家,安排月娘子租下,并嘱咐古韵楼的少东家,每三月收一次租金。” “这样,就能坐实林大人养外室的假象。” 焦震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声,讽刺道:“这林大人果然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啊,不怪太子殿下如此信任他……” 荆子言未接焦震的话茬,而是看着跪在地上一直不语的福乐,沉声道:“所以福乐你深知其中的厉害,所以在你家大人丧命后,这才慌忙逃跑?” 福乐无奈的点点头,为了不被定位逃奴,他只能尽最大可能把知道的一一告知:“回……回官人,小奴也是迫不得已。都怪那月娘,见太子殿下暴毙,立马就转投了我家大人的怀抱!” “那月娘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太子殿下,又克死我家大人!” “那月娘是不是擅长捶丸?” 福乐瞪大了眼睛,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她极其喜欢捶丸,她打捶丸的功夫还是太子殿下教的。以前与太子殿下玩,太子薨逝以后,又与我家大人玩。” 福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继续说道:“月娘子捶丸技术不好 ,与太子打球,经常打到太子的后脑,与林大人也是,每次捶丸都会打中林大人的额头。” 焦震一愣,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柳静颐,没想到果然与柳静颐的推测相似。 荆子言紧紧的盯着福乐,淡声说道:“我问你,你家大人遇害那日,你二人在什么地方?林侍郎为何与那月娘子死在那套宅院里? 提到这位月娘子,福乐咬牙切齿:“那月娘就是个狐狸精,听到太子殿下薨逝后,居然转头便勾搭上我家大人的怀抱,短短半个月的时日,便把我家大人迷的五迷三道,一有时间便往这里跑,他们为了方便幽会,在两处宅子里打了地道。” “上元节那日,我家大人从府中来到那处外宅,通过地道来到这宅院中,天还未完全黑,月娘便哄着我家大人白日宣淫,谁知……谁知……” 福乐开始抽噎,难以继续,荆子言替他把未说完的话说完:“谁知你家大人竟然死在了月娘身上……” 福乐重重的的点点头:“月娘当时吓得魂飞魄散,一声惨叫,小奴和云石急忙进屋,便看到了惨状……” 突然荆子言提高了声音:“家主突然遭遇不测,你为何不回府报丧,而是躲起来?” “是……是月娘……”云石战战兢兢的说道:“月娘子当时吓得花容失色,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此事要是传扬出去,你我三人都没有好下场。她让我二人将大人抬回那个 宅院,便给了我俩一大笔钱财,让我俩逃命去。” “奴婢不想死,便听从了月娘的提议,便偷偷躲起来了?” “哦?”焦震抬眼看了一眼云石,淡淡的问道:“那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小奴……”福乐哆哆嗦嗦的说道:“小奴想起来落下了东西,这才返回来拿的。” 荆子言冷冷一笑:“你们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舍命不舍财!你们不是落下了东西,而是得知林大人与一具女子一同死在床上,便下意识的以为是月娘子也死了,想到这太子的私宅里还有些金银财宝,故而又折返回来敛财对吧。” “小奴……小奴……” “如果不是你们贪得无厌,或许此时你们已经出了玉京城了。” 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地上两人的柳静颐,轻轻走到云石旁边,沉声问道:“你说你一直伺候月娘子,你对月娘子可了解?” 云石一脸茫然的点点头:“自从月娘子入了这宅院,便一直是奴婢贴身侍奉的。” “那月娘子可会习武?” 云石摇摇头:“奴婢从未见过月娘子习武,月娘子一直身体娇弱,手无缚鸡之力,更别说舞刀弄枪了。” “那月娘子身上可有明显的刺青或者印记?” “没有啊”云石拼命回忆着,“奴婢一直贴身侍奉月娘子,要是有什么刺青和印记,奴婢一定会知道的。” 柳静颐蹙眉,那死者真的是月娘?可说不通啊,一个手无缚鸡之 力之人,不可能精准的将丸球打到同一个位置。 “来人,将此二人收监……” 荆子言见柳静颐面色苍白,命紫苑将柳静颐送回宅里。一路上,柳静颐怎么也想不通,诚毅王府的假山里,为什么会连着太子的私宅,更甚者,那背后之人居然将破败的诚毅王府当成了巢穴! 与林侍郎一同死亡的女尸,究竟是谁?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月娘? 第二百七十八章 深不见底 荆子言让人根据云石的描述,画出了月娘的画像。但诡异的是云石口中的月娘,与何尖口中的月娘,并不是同一人。 看着两幅截然不同的画像,荆子言眉头紧锁,命人寻找林棋睿死亡的宅子附近,是否有见过这位月娘之人,命人画出其画像。 从大理寺下值后,荆子言回到荆宅便一头扎进书房,适逢寒澈从外面回来:“启禀主子,经属下探查,户部侍郎杨尚卿之子,乃是太子殿下的属官,这位杨侍郎,从前也与太子殿下过从甚密。” 荆子言勾了勾唇讽刺道:“哼,我们这位太子殿下好大的本事啊,这户部左右侍郎皆是太子的人,那这户部岂不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囊中之物,杨侍郎在明,林侍郎在暗。” 听着荆子言的讽刺,寒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主子,只是属下在探查时,总觉着有些怪异,就像……就像有人故意将杨侍郎的行踪泄露给属下。属下感觉,就像……就像被人牵着似的。” 寒澈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自己感知,“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尚未出正月,春寒料峭,元谨小心进来给屋内的火盆添碳,极力的避免打扰到陷入沉思的荆子言。自从回到京城,元谨就一直在宅子里未出门。他曾经在殿前兵马司任职,二十多年前因执行任务重伤昏迷,几经波折才得以活命,二十多年再未踏足过玉京城。 如今回到玉 京城,他也不敢出门,怕遇到熟人。当年侥幸回到玉京城的护卫们,有的升官发财,有的战死沙场。而他伤了命根子,变成了不男不女的人。 幸好,遇见了当年的小主子,收留了他,也算值了。他不能随意示人,以免暴露小主子的身份。 元谨小心翼翼的往火盆里添碳,火盆中噼啪作响的声音,终究引起了荆子言的注意,荆子言转身见到元谨,淡声问了一句:“可去看过静颐了?她伤势如何了” “回主子,属下已经去看过静姑娘了,已无大碍。属下按照主子吩咐,将补身子的药都送过去了。”元谨笑着说道。 “嗯,此次多亏了她,这孩子爱财,你再多给她送点银票过去……”说着他拿起书案上的箭镞递给元谨,沉声道:“元谨,你此前曾在军中任职,对朝廷管制兵器较为熟悉,你来看看着箭镞,可能看出什么?” 元谨接过箭镞,仔细观察一番,“这……”他瞪大了眼睛,“主子,属下确定,这并非朝廷官方制式。大宸规定,军用弓箭标准为三尺三寸,民间锻造弓箭需按官方立样进行,比军用弓箭要比民用弓箭长二寸,为三尺五寸。但这支箭,并非我大宸的制式。” 荆子言眼眸一亮,寒声说道:“也就是说,这是私自锻造的弓箭?” 他快步走到书案边,在宣纸上记下涉案几条线索:太子因马上风而死,林侍郎死于颅内出血 ,月娘先为太子外室,再做林侍郎外室,自己被用私自打造的利箭所刺,福乐、云石、以及神秘莫测的杨侍郎…… 如今查得杨侍郎与林侍郎皆为太子人马,二人同为户部侍郎,这背后之人的意图,似乎过于明显了些……他突然想起墨雨抓回来的两个仆从,那是原来太子府的人,为何王志远家中仆从会未卜先知? “元谨,去将墨雨抓来的两个仆从带过来,我要连夜审问他们!” 同样的困惑也一直缠绕着轩辕修灏,他还尚未出手,就接到了林祺睿死亡的消息。他披着降紫色狐裘大氅,静静的站在廊下,死死的盯着漆黑的夜空,如今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黑暗的夜空仿佛要把一切吞噬。 这么多年他为了躲避皇嫡子的锋芒,始终以一副云淡风轻超然事外的姿态,游离于庙堂与江湖之间,纵然自己的母妃受宠,可他始终谨小慎微。可如今太子已逝,他的心头仍像是压着一座大山,这座山仿佛能把一切吞噬掉…… 论实力,这么多年他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已经初具规模,可为何他还会如此不安?好似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使劲儿的往前推他…… 先是太子,再是林棋睿,似乎有人故意在给他铺路,扫平他面前的障碍。对方究竟是敌是友……其实人内心的恐惧,大多源于对不确定事物的未知…… “来人,去查查玉京城中,可来了什么不 寻常之人……” “二殿下果然机敏,就这几件事,就能猜到玉京城中,来了不同寻常之人。”一个清冷霸道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接着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瘦弱高挑的男子从廊檐上方缓缓落在轩辕修灏面前。 轩辕修灏后退几步,沉稳的看着眼前之人,冷声呵斥:“你……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擅闯皇子府。” 面前之人有些玩世不恭的说着:“二殿下别来无恙,我可是熟人,来您这儿叙叙旧。”他摘下面罩漏出真容:“二表哥,几年不见,我送给二表哥的这份礼物可满意?” “你……周……”轩辕修灏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昔日因谋逆而被流放的叛臣,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面前。他急忙四下看了看,一把将他拉入房间内,再次确认四下无人才关好门窗,低声怒斥:“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这条命可是昭明姑姑千辛万苦才保下来的,你不好好的在北地呆着,还敢回来,你不要脑袋了!” 周文轩不屑的笑了笑:“二表哥慌什么,我既然敢来,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我此次来,是想跟二表哥合作的。” “合作?”轩辕修灏警惕的看着周文轩。 周文轩一屁股坐在上首的座位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二表哥这么紧张干什么,我是诚心来与二表哥合作的,为了彰显我的诚意,我把你前面的障碍都已经 扫清了。” “我知道这么多年二表哥忍的很辛苦,在太子面前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如今挡在你前面的大山已经扫清了……” 轩辕修灏黑着脸,冷冷的笑道:“如此说来,太子殿下和林侍郎之死都是表弟的手笔了。我有一事不明白,昭明公主是父皇的亲妹妹,你放着正经的皇亲国戚不当,为何偏偏要行这谋臣叛逆之事?” 周文轩嘻嘻一笑:“我父亲当年衷心耿耿,可就因为圣人忌惮其功高震主,便被夺权削职,被扣上谋逆的罪名,既然圣人给我安了这帽子,我不把它做实了,岂不可惜?” “你……”轩辕修灏一时怒极:“这可是掉脑袋的死罪,更何况当年之事,是否真的冤枉你父亲,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今日说的话,本王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不屑去争什么,一切自有父皇圣心独断,我即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臣子,岂能左右父皇的决断!” “本王今日就当没见过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念在你我还有血脉相连份上,趁我还没改注意,赶紧滚……” “哦?我这好心原想着能与二表哥合作,既然二表哥不领这个情,那便当我没来过,只是我不忍心看着二表哥受人蒙骗,好心提醒二表哥,你真的以为你的那位四皇弟……” 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周文轩的说话,转眼间,周文轩便没了踪影。 “主子,属下有要是要禀报……” 玉京 城中耳目众多,比的就是谁的速度更快。周文轩从轩辕修灏的府中离开后,一直盯着轩辕修灏的墨雨。得知周文轩和轩辕修灏见面,荆子言也大吃一惊。一个是堂堂的二皇子,一个是叛臣贼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搅和在一起。 “继续盯着他们……” 周文轩公然现身玉京城,本身就是朝廷的挑衅,被流放者私自回京城,乃是死罪,一旦被人发现,就会祸及家人,即便是他的母亲是公主,景帝不可能对她如何,可他还有妹妹,就不怕连累唯一的妹妹? “这不合逻辑……你带几个人,联合风翊,去将那周文轩擒获。” “属下见过主子”回到宅里柳静颐最终未撑住身体的虚弱,一头扎进床上,直至天色朦胧才醒来。怕误事,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睡了一下午的柳静颐,气色已经好多了,看着她未戴面罩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荆子言放下心来,和声说道:“身子还没大好,就别惦记着案子,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主子,谢主子关爱,属下已经大好。”柳静颐拱手郑重道:“主子,属下休息过后,才想起检查林大人尸体时闻到林大人身上有一股极淡的天心花的气息,但这股气息当日被发现尸体时嘈杂的气味所掩盖,属下一时未想起来。巧合属下今日在接近云石时,也闻到了淡淡的天心花粉的气息。” “这天心花有让人静心凝神 的作用,无论多么癫狂焦躁之人,闻到这天心花,都能瞬间冷静下来!” 柳静颐说完,荆子言立即变了脸色。他想起幼惜此前告诉他的消息,太子自从陷入窦媛一案的漩涡被禁足后,性情大变,对下人动辄打骂,行为癫狂…… 看来太子的死因不简单啊……他勾了勾唇,“来人,去大理寺大牢……”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月娘自白 顾不上夜色黑暗,荆子言带着元谨和柳静颐,步履匆忙的赶往大理寺大牢,并派人知会焦震,他在心中不断的向上天祈祷:希望一切还能来得及…… 怎料,来到大理寺大牢后,那云石已经昏倒在牢房中,地上是打翻的饭菜和酒水。“不好,快救人……”荆子言焦急万分。 柳静颐快步上前为其搭脉:“主子,是中毒,幸好毒还未入肌理,还来得及。”她迅速的从药箱中拿出三个药瓶,从每个药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每隔半盏茶的时间喂一粒。当最后一粒药丸喂入云石的口中后,她的脸上脸上浮现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片刻之后,云石的口中突然呕出大片的黑血。柳静颐不慌不忙的从衣袖中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喂入她的口中。随着药丸进入云石的体内,她脸上痛苦的神色逐渐减轻,呼吸也逐渐平稳。半个时辰之后,已经中毒昏迷的云石缓缓的睁开眼睛。她惊恐的望着站在她眼前之人。 “你们……” 荆子言冷冷的看着此事虚弱无力的云石,淡淡的说道:“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月娘……” 云石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你……你说什么?谁是月娘?” 荆子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讽刺,他并未理会云石的装傻,而是开门见山的说道:“你才是真正的月娘,杀害太子和林侍郎的真凶!” 云石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但随即转瞬即逝,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官人说笑了,奴婢不是月娘子,奴婢叫云石。” 柳静颐走到她身边,扯下她脖子上挂的银色小葫芦,打开瓶盖,放到鼻子下方轻轻闻了闻,随后拿出一方帕子,将小葫芦里的东西倒出来::“果然是天心花” 柳静颐并未给云石解释的机会,拿着那天心花粉扬声道:“那日在检验太子尸身时,我就闻到太子殿下尸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天心花粉的味道,这股味道在林侍郎身上也出现过。” 接到消息的焦震匆匆赶来,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听到柳静颐所说,心下一惊,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云石。 柳静颐给焦震行了个礼,继续说道:“我查过太子殿下使用的熏香,并未有天心花的成分,在今日太子的私宅中发现的熏香中,也并未有天心花粉的成分。也就是说太子未接触过天心花粉。至于林侍郎,按照你所说,遇害当日他正在与你行云雨之事,也是在这太子的私宅中。” “太子和林侍郎使用的熏香各不相同,也没有接触天心花粉的机会,为何会离奇的出现同一种香气?”柳静颐用锐利的眼神射向云石,让瘫坐在地上的云石有些无力招架。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曾经被同一个女人侍奉过!”柳静颐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温度,令云石毛骨悚然。“按照今日你与福乐所供,太子的 外室月娘子在太子薨逝后,迅速投入了林侍郎的怀抱。” 荆子言从柳静颐手中接过天心花粉,深邃的双眸紧紧的盯着云石,沉声道:“你才是真正的月娘,这天心花粉便是你控制太子心神的药物,你利用此物得到太子的宠爱,又哄骗太子教你捶丸,再假意准头不够,将丸球掷向太子,你每一次掷球都能精准的把控力度和方向,让丸球落在太子头部同一位置,久而久之,造成太子头部损伤,颅内出血而亡。” “你又用同样的手段,刺杀了林侍郎。” 说完,荆子言出其不意的擒起云石的手腕,看着她右手虎口和指腹肌间厚厚的茧子,与寻常女子指节如葱白,柔嫩光滑完全不同,讥讽道:“这双手上的茧子,可不是弹琴奏曲所致,而是长期习武练剑所造成的。” 月娘见已经被拆穿,索性也不装了。她卸下唯唯诺诺的表情,目光变得阴鸷而凶狠。月娘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地狱中传来。 “哈哈哈哈,不错,我才是月娘,就是我杀的太子和林侍郎。”一张柔美的脸庞此时变得有些凶神恶煞,她把手腕从荆子言的手中抽出,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眼神中充满了对官府之人的嘲弄。 焦震瞳孔震颤,有些气急败坏:“刺杀太子,大逆不道,这可是诛九族 的罪孽!” “哈哈哈哈”月娘又是一阵狂笑:“我的九族早就被那狗皇帝杀了,我就是九族,那狗皇帝杀我全家,我要报仇。” “你究竟是什么人?”焦震心头一震,眉头紧锁。 “狗官,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只需知道,就是我杀的太子和林侍郎,我就是要报仇。” 站在一旁的荆子言未理会月娘的癫狂,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冷漠,径自走到那堆残羹剩饭旁边,拿起地上摔碎的残片,仔细看了看,眼神中闪过一丝精明。 他的声音依旧淡然,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你或许是为了报私仇,但也不完全是,应该是你的主子利用你的私仇,来达成他的目的。”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如今你们的目的达成,当然你也就不用留在这世上了。”荆子言将残片递给柳静颐,他的动作优雅而果断,没有丝毫的犹豫。 柳静颐会意,仔细闻了闻这残片上的残留,片刻后扬声道:“主子,这是西与草头乌。”荆子言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周文轩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为他卖命?你又是如何与他联系的?”他的声音不咸不淡,却带着一种压迫感。 月娘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一丝慌张,厉声道:“你……你怎会知道周郎?” “周郎”荆子言讽刺道:“那看来就是情了,情到深处,比任何金 银珠宝高官厚禄都有用。只是你这位周郎给你送的这饭菜,你吃的可还顺口?” 月娘狠狠地瞪着荆子言,眼中闪烁着愤怒和警惕的光芒,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周郎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为了周郎的大业,就算要我付出性命,我也绝不后悔!” 听到这话,一旁的柳静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轻笑着调侃道:“月娘子对周公子还真是一往情深啊,只可惜不知道周公子会不会领这份深情呢?” 荆子言狠狠地瞪了柳静颐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既然月娘子如此深爱着周公子,我向来喜欢成人之美,一定会尽快安排你们团聚的!” 月娘闻言,心中猛地一紧,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她紧张地问道:“你......你把周郎怎么样了?周郎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被你轻易抓住......”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透露出内心的恐惧和担忧。 “你不用诈我……周郎并不在玉京城,你不可能抓住他的。” 荆子言与焦震对视一番,淡淡的吩咐狱卒:“加派人手看好她,不许再出任何差错!” 第二百八十章 翻手为云 “静颐”荆子言喊了一声,才发现柳静颐并未跟上。荆子言与焦震已经走出云石所在的牢房,见柳静颐并未跟上,荆子言朝焦震拱手一礼:“大人连夜办案甚是劳累,先行回去休息,在下去寻静颐。” “好。”焦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确已经疲惫不堪,但当他想到终于找到了杀害林侍郎的凶手,还牵连出太子之死,他的心中便涌起一丝欣慰之情, “本官明日上朝便会将此事奏明圣上,详细陈述事情的经过。” 荆子言带着元谨一同回到了牢房之中,却发现柳静颐将点了月娘的穴道,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她的脸庞,陷入沉思之中。 “静颐,可有什么遗漏之处?”荆子言沉声问。 柳静颐朝荆子言行礼:“主子,属下觉得她的面容有些奇怪。尽管她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得十分自然,但总感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柳静颐眉头紧皱,努力想要表达出自己内心的疑惑,但却无法准确描述出来。 她拉过月娘的胳膊,撩起她的衣袖,胳膊上同样有祥云环绕朱厌的刺青。柳静颐冷冷的说道:“我检查过林侍郎身旁的女尸,她手臂上的刺青,是死后被刺上的。人死后血液不再流通,与生前所刺截然不同。” 她提高了声量:“是你杀害了云石后,为了让她顶替你的身份,在她死后刺上去的。为的是方便你假死脱身。” 柳静颐 不顾月娘脸上的愤怒,继续拆穿她:“今天白日里我曾问你月娘子身上有无刺青或印记,你拼命否认,可你却在云石身上刺下这刺青,前后如此矛盾,你是笃定我们不会认出你?” 荆子言走到月娘面前,玩味的看着眼前之人眼中迸发出的愤怒,淡淡的说道:“你作案后不想着逃命,居然正大光明的回到作案现场,是为了挑衅官府?” 事已至此,月娘已经不在乎自己身份是否被拆穿,她满是敌意和警惕的看着荆子言,不屑的说道:“不错,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官府是如何无能的,没想到啊,却被你们这么快识破了。” 她挑衅的看向柳静颐:“那具女尸就是云石,她能替我去死,也算死得其所!” “你……”柳静颐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没了较弱模样的女子,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愤怒。 因为体内的毒素刚解,月娘的身体还很虚弱,忍不住的咳嗽两声。就是这两声咳嗽引起了柳静颐的注意。她努力回忆着刚才拯救月娘时的情景,突然间眼睛一亮:“主子,我想起来了!是她的脸色有问题。当时她身中剧毒,西与草头无的解毒过程非常痛苦,按常理来说,她的脸色应该因为痛苦而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才对,但那时她的脸色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月娘因为被点了穴,无法行动,但眼神中却闪出明显的慌张。她心下无 比紧张,奈何自己动不了,只能朝柳静颐愤怒的骂道:“一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我天生就这种肤色……” 荆子言听明白了柳静颐的言外之意,急忙看向身旁的元谨。元谨会意,上前恭谨的请柳静颐让开,自己则仔细观察了月娘的脸庞,目光落到月娘的耳廓的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月娘的脸上撤下一张面皮,月娘一张因中毒而发白的脸色,终于显现出来。 “你到底是谁?”荆子言双眸紧紧盯着月娘,“你们如此处心积虑的杀害太子和林侍郎,究竟意欲何为?你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月娘轻蔑的看了一眼荆子言,不屑的说道:“有能耐你就自己去查呀!” “主子,你说她会不会是明月?”走出牢房,柳静颐忍不住开口问。 荆子言淡淡的说道:“若明月能这么轻易的被抓到,那这周文轩也不值得我们忌惮。好了,时辰不早了,该回宅了。” 回到宅中时,墨雨和风翊来报,周文轩被擒获。此时已过是子时初刻,荆子言已经顾不上休息,将周文轩带到面前。 墨雨和风翊将将他五花大绑的周文轩带到正堂中,向他行礼并解释道:“主子,此人便是私闯二皇子府的人。” 墨雨将用来堵住周文轩的嘴的帕子拿出来,周文轩挣扎了两下,怒骂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堂堂昭明公主之子。” 荆子言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墨 雨和风翊:“你们确定与二皇子见面就是此人?” 墨雨和风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点头道:“属下确定,就是此人,从二皇子府出来的的确是此人。” 跪在地上之人脑袋一扬,骄横的说道:“我告诉你们,二皇子是我的表哥,他要是知道我被绑了,一定会来救我的。” 荆子言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二傻子,冷冷的说道:“你若是周文轩,那我也用不着浪费这么多心思了。” “墨雨,将他脸上的易容揭掉,让我们来看看他的真实面目” 听到荆子言如此说,墨雨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周文轩提起来,找准耳廓边上的位置,用力一拉,一张人皮面具便被揭了下来,露出一张古铜色的脸庞,此人算不上俊美,但也五官端正,若不开口,也算得上英气。 可就这张贱嘻嘻的嘴一开口,就给人一种不是好人的印象。荆子言只是觉着有些荒唐,究竟到底是什么人,要来冒充周文轩? 荆子言毫不意外,周文轩好歹是昭明公主与周大将军之子,命们高户,言谈举止不会如此粗鄙,更为关键的是,周文轩作为叛臣之子,不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玉京城,一旦被宸景帝得知,他仅剩的族人,昭明公主和他的亲妹妹便会受到牵连。 荆子言淡淡的吩咐:“墨雨,检查他的手臂!” 墨雨让风翊按着他,自己一把撕破此人的衣袖,露出的胳膊上肌 肤白嫩,一看就是保养的极为良好的富家子弟。他的胳膊上并未有任何刺青。 荆子言怒极反笑,不解的问道:“看样子你也是一位不愁吃喝的富家子弟,为何要冒充周文轩?”他突然提高了声量:“你可知道,周文轩审问叛臣贼子,被流放北地,私自回京便是欺君之罪,这可是要被灭九族的!”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凭什么抓我?你为什么对周文轩的事如此了解?”男子露了怯,低声问道。 “我是大理寺少卿焦震焦大人刑名师爷,奉命查案,你说我能不能抓你?周文轩的卷宗就躺在大理寺的卷宗库中,我自然知道。” 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官府的人?” 荆子言点点头,淡淡的说道:“好了,如今你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冒充周文轩?你身后的主子是谁?” 男子眼神闪烁:“我……我是周文轩的替身,奉我家公子之命来玉京城谋事!” 谁知荆子言突然提高了声量,吓了男子一机灵:“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冒充周文轩?” 男子有些嬉皮笑脸的说道:“哎呀,我都说了,我是周文轩的替身,奉周公子之命来玉京城谋事!” 荆子言深邃的双眸冷冷的看着他,沉声道:“你不是周文轩,你也不是周文轩所派,你究竟是在为谁办事?你身后的主子是 谁?” 男子突然露出凶狠的表情,表情狰狞的说道:“我就是周文轩的替身,信不信由你!”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荆子言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画着祥云环绕朱厌纸张,递到他的面前:“周文轩的组织里,每个人的右下臂都刺有这个刺青,而你的两只手臂上并没有这个刺青。” 男子哈哈一笑,咬紧牙关:“我说了,我就是周文轩的替身,我就是奉周文轩的命令来玉京城行事的。”说完,男子咬碎后牙槽,服毒自尽。 荆子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良久才开口道:“墨雨,将此人的尸体处理掉。” “你们先下去吧,去吧紫苑叫来!” 元谨还没反应过来,先是一愣,才意识到后一句话是对他说道。他看着荆子言脸上的倦怠之色,甚是心疼,听到他叫紫苑,甚是激动,自从夫人去世后,主子身边一直未有可心之人伺候,现在一众女眷中,也就紫苑能称得上小有姿色,听说以前也是官家小姐,这样的人或许能哄的主子高兴。 他特意让紫苑好生装扮了一番,才把她带到荆子言起居的院子里。“听说你之前与周文轩有过婚约,跟我说说,你所认识的周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