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里冷风从脸侧呼啸而过,在耳蜗里鸣叫,眼前一片昏暗,脚下踩过的石板砖“咯哒咯哒”地作响,有些松动了,一踩还能溅出藏在石缝里的污水。
路白双目滞然,脑中想起才不久的事情,那个大姐说得对,他惹不起沈泉,这个人渣混蛋是来找他报复的。
他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重新联系上妈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迷惑了她,让她怀上了孩子,就算有孕也可能不过几周大。
真恨不得把他妈的脑子拿出来洗洗再装回去,把沈泉这么大一垃圾放脑子里存着,是真把自己当垃圾桶了。
路白觉得心里苍凉,比冬天万物枯萎还要苍凉,他多想多想活下来,多想多想重新开始,就是不给他这个机会。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走到了那个广场,十米高的圣诞树立在中央,顶上的那颗星星格外亮眼。
现在还有人在广场散步跳舞,有小孩追着玩闹,有老人唠嗑聊天。
路白也不知怎么的就在路边站住了脚步,看着那棵圣诞树,很漂亮,时清说想看圣诞树,想和他一起来看。
一个人在这树下等了他那么久,下了雪也还在等他。
可是偏偏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人群里用嘲笑和威胁的眼神看着他的沈泉。
那么讽刺,他把沈泉赶出去了没多久他又回来了。
沈泉像他染上的瘟疫,一次一次病发,不遗余力地折磨着他。
如果他也可以在平凡的日子里和时清看圣诞树就好了,可是对他来说平凡的日子都是奢侈的。
路白离开广场,眼神里逐渐消失了那抹最后的亮光,走到广场下面那条穿过城市的大河,在岸边没有犹豫多久,爬上了护栏,直接跳了下去。
冰冷刺骨的水锥刺着裸露的皮肤,挤压着他身体上的衣服。
他忽然想到这衣服湿了,他就没几件可以更换的冬衣了。
想来也是可笑,都要死了,还在乎什么冬衣不冬衣,现在这一身已经是他的寿衣了。
这样死了也好,不清不白的就这么消失在人海里,没人想他活着,也没有人会记住他,留下一个并不好的名声,让谁都说一声这人渣死了活该也好。
多疼多累他都很少哭,现在这一刻是那么孤独又无助,记忆里少有的温暖的值得回忆的事情在脑海里回想起来。
“小白啊,我的乖崽,来帮外婆把东西拿回屋,给你做松花肉吃好不好。”
“你别难过,我这个给你吃好不好,都给你,全部都给你,我和你做朋友,我叫时清,我以后一定会来找你玩的。”
明明没有多少可以让他值得留下的,却偏偏让他想起藏在心底的记忆,好像在挣扎让他活下去。
可活下去有什么好的,倒不如死了干净,活着确实比死了一了百了要难。
路白没有挣扎,让自己沉入水底,顺着水流飘荡,或许撞在河底哪块大石头上没了意识就彻底死了……
时清跑回家,闷在被子里哭,也不知道自己难过什么,就想着,明明他们说好了是朋友的,却一点不肯坦诚。
时澈在门口敲了很久的房门,把时清烦死了。
越是不想做一个矫情敏感的青春期女孩,却越是摆脱不了这一层身份。
或许在她年龄长大身体长大的时候,在路白一点一点淡出自己的世界的时候,她也逐渐封闭了内心。
也不知道自己和路白的缘分到底有多深,让他可以影响她至此。
让她跨越了十一年的时间回来,弥补过去的遗憾。
可惜的是,没有改变什么。
一大早时清起来,时澈还没有走,坐在客厅等时清,时清看了看他自己去洗漱收拾书包,早饭也不想吃就准备去上学。
时澈看着阴郁沉默的时清,她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看他,皱眉喊她:“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你知不知道爸妈担心了你一晚上。”
时清话也不想说,沉默地穿鞋子。
时澈觉得她的问题很大,青春期的孩子总是那么难理解,需要谈话,需要开导。
“时清!你这样怎么去学校!”时澈生气了,直接拉住了时清的胳膊。
时清淡淡地看着时澈,笑得了无生气,“我没事啊,我很好,你们担心过头了吧。”
时澈看着时清并不正常的脸颊,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热地烫手,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今天先请假。”
时清还想说什么,被时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你确实很麻烦,有什么事你不能和哥哥和爸爸妈妈说吗,你就是这副死样子,什么都憋在心里,果然,生病是迟早的事。”
他猜也不用猜她是为什么这样,脑子里自动跳出一个名字,看着时清只觉得头疼。
时清想着,不去上学就不去上学吧,也挺好,她也不想看见别人,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路白。
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时澈给两人都请了假,带时清去了医院打针。
时清闭着眼睛坐在椅子里打瞌睡,时澈真是觉得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帮她看着吊瓶,打完了又拿药带她回家。
时清站在医院门口不肯走,时澈又没办法只好背她,“你真是要折磨死我,就这么使唤你哥吧。”
时清甩甩手一点力气也没有,昏昏沉沉的十分想睡觉,手上的胶布还没有撕掉,搭在时澈肩膀上一晃一晃的。
“……哥,如果我不一样了,你会发现吗?”
“变傻了是吗,我一早发现了。”
……才不是变傻了,而是十四岁的身体里住着二十五岁的她。
“如果我说我会穿越时空你相信吗?”
“……”时澈翻了翻白眼,人烧糊涂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十分不相信地说:“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就知道他不相信,时清拔高了音量道:“是真的!我从未来而来,我知道未来发生的事。”
“哦,是吗,那你从未来回来还这么窝囊,哥真看不起你。”
时清瘪了瘪嘴,看不起就看不起,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被别人看不起有什么的,“我一直都这么窝囊不是吗,从来都这么胆小怯懦,如果我勇敢一点,都不会是那个结果……”
时澈一点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又好像知道,“……因为你傻啊,傻乎乎地对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