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中止,我们离开了月乌村,坐马车返回判官府。
“判官大人,要不要随属下走走,出去透透风。”孟婳问道。
“唉,不用了。”
“怎么,一回来就唉声叹气。”谢千寻不紧不慢道。
“我缺…不对,是判官府实在是缺钱啊。上上下下,是个爬行动物就得要我打点,我一共也没多少钱啊!”
“崔瑾陵不挺有钱的吗?你让他赞助点,他肯定同意。”
“不。”我一口回绝:“他是很有钱,但本官需要的可是独揽财政大权,独揽你懂吗!”
谢千寻轻笑一声:“你有执政权,有自己的府兵,还想要独揽财政大权,这城主的位置直接给你来干好了。”
“好像,也是哦。但是判官府真的没有钱,地府的拨款全被那个狗官拿走了!”
好想从世家他们手里抢钱,他们那么有钱,分我一些怎么了?
“判官大人,护城河那边起了争执。”门外等候的官吏禀报。
“嗯?怎么回事?”我招招手让他进来。
他进来擦了擦冷汗:“当地指挥挖银矿的人引起百姓的暴动,现场一片混乱。”
“什么?银矿?”我从椅子上跳起。
刚提到钱,钱就来了。
虽然不是我的。
“财迷。”谢千寻叹息。
“不对,重新来。什么,你说百姓暴动?”
官吏吞吞吐吐:“是新发现此地有银矿,于是世家下令开采,奴役当地百姓,引起百姓反抗。”
“现在银矿…啊不,百姓怎么样了?”我关切地问。
谢千寻暗中掐了我胳膊一把。
“那银矿的所有权按理来说归谁?”
孟婳知道我最关心银矿的事,问出了我的心声,不愧是我的心腹!
“按理来说,是上交地府。由地府授权城主下令开采,然后挖出的银矿归地府所有。但世家知道银矿所在,于是争抢开采,此举并不合规,还引起大乱,所以下官来请示判官大人。”
“那我能代表地府有权拿回银矿吗?”
他们违规在先,那我插一脚也不为过吧?
“自然可以,不过城主还未做定夺。”
我笑了:“我可不会相信银矿落到城主手里他能老实上交,既然我有权过问,就请你和护卫随我走一趟。”
“下官遵命。”
世家抢银矿的时候他作为城主不发声,那我去替地府行事他更阻拦不了。
我宁愿让银矿在地府手里,也不能在世家手里。
银矿的事,不只是因为可以用它和地府谈条件我才想拿回,还因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制约城主,利于地府的进一步行动,这也是神官的授意。
孟婳悄悄地递给我一张字条。
还是神官的字迹。
夺银矿。
天天就知道给我下命令。
我把纸条带着怨气还给孟婳:“你去跟他说,银矿拿回之后我也要分成!”
孟婳点点头,张开手掌比了个数字:“神官说了,只要银矿拿回,判官府和地府可以五五分。”
“这么多?那还等什么,开路!”
如果我夺回开采权,那这些百姓也不用被奴役了,更能让秩序安稳点,我也少审点案子,少一分麻烦。
护城河处。
我府中的官吏正与带头挖银矿的人交涉。
他回来禀报:挖银矿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世家之所以允许是因为挖出的银子世家有份。
所以他们不是世家的人?
“判官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不是世家的人私挖银矿,那应该有和谈的余地。”谢千寻目光看向我。
“但判官府并没有钱和他们谈。”
银矿牵扯的利益非常大,我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放弃开采权呢?
据官吏所说,是几家银窑抢先开张,其中一些银窑还在判官府的几位官员名下。
“听说另一边挖银矿的时候死了很多百姓,属下怀疑他们是怕百姓把银矿的秘密公之于众,所以被…”
身为判官,我无法拿到银矿的开采权,也无法阻止他们奴役百姓。
我曾问过崔瑾陵该怎么样当好一个判官。
他答复的只有两句话:
追随光明者,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唯有更大的利益,才能动摇利益本身。
可是我现在束手无策。
谢千寻好像发现我的迟疑:“怎么了?”
“我不知道用什么动摇他们了,判官府最缺的就是钱财。”我叹气。
“我之前,读了很多书。”
“嗯。”
“但我渐渐发现这些对于我来说并没有用。”
“嗯。”
“但是有一个人告诉我在黑暗中找寻光明才能有出路。”
“你怎么和崔瑾陵说的话一样?”
“也许吧,但不一样。那个人告诉我,知行合一,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与行的合一?”
我感觉我好像在说废话。
“读书人读书是学习礼与德,但我在几千年前的官场上发现道德在我想用的时候只能化作书上的一张纸,仅此而已。”
“那应该怎么办?”
“我说过,知行合一。”
“这个我好像学过,但是能再具体一点吗…”
“现在,将你看过的礼义道德推倒重来,只有利益,才能驱使他们。”
“我还是不懂这和知行合一有什么关系?”
“明朝的内阁首辅徐阶用与当地里长合作的方式,也就是给他们更大利益,除掉了和官员一伙的挖银矿的人。他在此过程中有挣扎过,因为一开始发现自己所学的道德根本帮不上忙,在这个黑暗的官场中没办法发挥作用,所以后面选择了另一种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以变通的方式做到知行合一。”
“这也太帅了。”
“有人认为他这是妥协,但他最后赢了。”
“变通的方式,可以摒弃一切吗,包括道德?”
“礼义道德,是心中所想,但却不能在乱世中践行。实现合乎礼法的目的,手段不重要。知行合一,重要的是符合实际的行动 来实现心中所想,用利益实现礼法,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我拿不出比银矿更大的利益。”
“变通。用他们的方式对付他们。我们不去找开银窑的官员,去和世家重新谈判,只要他们不插手,这件事就少了麻烦。”
“我都和他们翻脸了,怎么可能合作?”
“你有授权开银窑的权限,那就给他们开银窑的权限,利益面前,没有什么合作是不可能的。”
“这根本不合规定…”我犹豫了片刻。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喜欢遵守规定的人。
“我说了,要学会变通,以任何符合实际的形式去实现心中所想。”
“但是可以一试。”
看破了黑暗之后,仍朝向光明前行的人,才是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