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市委会议室就气氛异常,会议记录人员埋着头,都不敢抬头看会议桌旁列席的常委大佬们。
这是东洲市春节过后第二次市委常委例会,刚开始就钟云峰怒不可遏的拍着会议桌,指着郭晋阳、于春光二人怒斥。
在萧长华的授意下,记录人员将钟云峰每一句话,一字不改的都记录下来:
“你们这是什么屁话!精心筹划半年收购上市公司徐海科工的控股权,却没有考虑到这笔钱花出去后,对船机厂可能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你们不要随便将责任推到市委头上来。罗书记与我紧急召集常委会议,对委托收购一事予以认可,也是事出从权,是考虑到随意中断对徐海科工的控股权收购,会造成更难弥补的恶劣影响,绝非是对你们胡作非为的认可!”
罗智林脸色阴沉的扫了其他常委一眼。
患病职工聚集,影响主要还是控制在船机厂内部,并没有冲击到社会正常的生活、生产秩序;大部分常委都是今天早上接到通知后才知道这事。
萧良怀疑聚集事件是沈君鹏、孙仰军有意而为之,罗智林瞥了组织部长唐鹏飞一眼,见他眼帘低垂,盯着手里的记录本,右手夹着的圆珠笔微微的晃动。
这是唐鹏飞惯常的动作,却也可见钟云峰怒不可遏的冲着郭晋阳、于春光二人怒斥,对他内心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要么他早就知道钟云峰会有这样的反应,又或者这一切都是他跟钟云峰商议好的。
罗智林心里冷笑:很多人天真的以为组织部长一定会跟书记保持一致,事情真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当然,其他常委对钟云峰的愤慨,理所当然之时又多少有些费解。
虽然委托收购一事是得到常委会议的认可,但如钟云峰所说,他们是可以辩解当时情况紧急,为避免更恶劣局面出现,这是他们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决定。
要是不能顺利推动资产并购增发方案的实施,船机厂因为资金荒陷入经营困境,市里又没有能力给船机厂补充两亿生产资金,其他常委成员,包括罗智林在内,都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但主要责任肯定要一开始就声称早就得郭晋阳汇报的钟云峰承担。
钟云峰此时的愤怒,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大家心里多少有些费解的是,要是钟云峰真就早得郭晋阳等人的汇报,难道事前就完全没有考虑过耗尽船机厂的资金储备,收购徐海科工控股权可能会发生的变故?
这可不是简单一句“事前没有预料原有资产增发并购方案无法实现”,能够辩解的啊!
“郭晋阳、于春光两人先出去!”
罗智林阴沉着脸,示意郭晋阳、于春光两人先出去等着,看向钟云峰以及其他常委成员说道,
“现在事态严重,不是追究我们当中谁负有责任的时候。就像钟市长刚才所说,我们年前召开常委会议对委托收购一事予以认可,绝非对郭晋阳这些人擅权行事、胡作非为认可,而是不想事情造成更恶劣的影响。所以,我们现在的核心目的还是要将整件事处理好,避免更恶劣的影响。当然,在讨论解决办法之前,我们首先要看到,事实证明郭晋阳、于春光已经不适宜继续负责船机厂的工作,更不适宜负责上市公司的资产并购增发工作,我们需要紧急向省委省政府请示,撤换掉郭晋阳、于春光的职务,调换更合适的人选,去负责船机厂的工作——要不然就算研究出解决方法,我们还能指望这两个酒囊饭袋有能力执行好?大家先就这个事进行讨论吧!”
诸多常委面面相觑。
这时候谁帮郭晋阳、于春光说话,也就难免要跟委托收购控股权一事捆绑到一起;倘若船机厂后续爆发更严峻的危机,他们也将与钟云峰一起承担起更严重的责任。
当然了,大家都先朝钟云峰看过去。
如果钟云峰刚才对郭晋阳、于春光两人的怒斥是演戏,钟云峰真实想法还想保郭晋阳、于春光两人,所有的锅那还是由他继续背着就好。
“我赞同罗书记的意见,当务之急是将这两个酒囊饭袋撤换掉。船机厂以及上市公司的资产并购增发等事后续如何更好的解决,也绝不能再指望他们了。留给市委市政府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不能有所犹豫!”钟云峰旗帜鲜明、态度坚决的说道。
钟云峰与罗智林作为一二把手先恨铁不成钢的表态了。
最关键的还是现在将郭晋阳、于春光从船机厂撤换出来,似乎也不会造成什么“毁灭性”的后果,大家也就相对放松的讨论撤换郭晋阳、于春光后,换谁去负责船机厂更合适。
郭晋阳作为省管副厅级干部,不是市委想撤换就能撤换的,在罗智林以市委名义向省里请示、请求之前,常委班子需要先对撤换的事由,以及推荐替换人选进行讨论、确认……
…………
…………
上午九点十分,离证券市场交易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友谊大厦四层办公室,孙仰军坐在奢华的真皮躺椅上,两脚很写意的跷到办公桌的角上,看着唐逸凡跟他担任东洲市委组织部长的父亲唐鹏飞通电话。
“常委会议结束了?”
待唐逸凡通过电话,孙仰军笑着问道,
“这次常委会议做出什么结论了?”
“还能有什么结论?当然是郭晋阳、于春光两人为委托星海收购徐海科工控股权一事以及造成的一系列负面影响,承担所有责任,”唐逸凡笑道,“罗智林没有将矛头指向钟市长,多少叫人意外啊。”
“这说明他们后续确实还想收拾好这烂摊子——这不正是我们期盼的吗,还有什么好意外的?他们只要还想钟市长配合,就得耐住脾气,不将钟市长彻底惹恼了。”温骏笑道。
这是他们预料之中的事情。
“还有一刻钟就要开盘了,”唐逸凡看了一眼手表,笑道,“我就在想,要是我们不做任何的动作,徐海科工今天经受两大利空消息的联合打击,会不会很快也会被打到跌停?”
“我们的动作还是要快一些,”沈君鹏蹙着眉头,站起来说道,“我们对萧良不能再有轻视了,时间拖长,我担心他随时有可能猜出些什么来。”
“我们动静太大也不行,”温骏说道,“借助两重利空消息控制股价快速下行,就算很快能到底部,但成交量会萎缩得厉害,短时间内留给我们吸筹的空间很小,需要时间换空间。”
“不要指望能将徐海科工的股价打到去年的低位,”
孙仰军站起来,很是感慨道,
“我看股价能压到每股六元左右,我们就可以考虑吸筹了,快进快出吃上一波,然后就可以将这副没有什么肉的鸡架子扔掉,换其他目标真正的干一把了!”
股价在高位剧烈震荡时,一天能有百分之二三十乃至更高的换手率,吸筹很容易,但他们想将成本做到最低,谷底一天换手率仅有百分之二三,可能还不到,就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建立足够的仓位。
孙仰军也怕夜长梦多,赞同沈君鹏快进快出的主张。
“我们去操盘室看看?”温骏看向沈君鹏、孙仰军问道。
虽然融金投资东洲分公司并入星海投资,成为星海下属的证券投资部,但办公地点没有变,暂时没有迁往星海在欣虹大厦的总部。
这主要也是为了方便他们的计算机能直接接入证券公司营业部的交易端口,通过交易软件进行买卖操作。
他们之前买入的一千多万股徐海科工流通股,已经完成清仓出货,进行盈利结算。
不过,星海新成立证券投资部之后,在没有谈妥新的标的之前,一直都小规模在徐海科工上操作。
新的标的不是他们通过研究分析,随便挑一家有潜力的股票就行的。
关键还在于这家上市公司或者背后的控制人愿不愿意跟他们进行密切的合作,比如前期通过释放利空信息帮他们打压股价,方便吸筹,后期又能释放利好消息拉抬股价,方便他们出货。
虽说这个市场,真正洁身自好的上市公司不多,但吃肉的鳄鱼却更是不少,别人有更好、更信任的选择,不是非要跟他们合作的。
因此在谈妥新的标的之前,徐海科工还是能再刮出几斤肉来的。
再说了,星海新成立的证券投资部,前期所筹集的资金有限,他们这段时间在徐海科工上也就建了三四百万仓位,就当是锻炼团队了。
唐逸凡、温骏今天拟定的计划,就是借助利空消息的配合,他们将手里仅有的筹码先砸出去,带动恐慌盘将股价先打下来,然后在底或跌停位上再少量吸一些筹码,留到明天再次砸盘。
如果时间宽裕,他们(星海与融金)就可以通过利空消息的配合,不断的砸盘吸筹、砸盘吸筹,一步步将股价做低的同时,再逐渐将仓位建立起来。
当然,时间很仓促,就没有办法将股价砸到足够低,就需要在一个相对容易放量的价位进行建仓。
不管怎么说,也得先砸一两个跌停板,将散户的恐慌情绪彻底诱发出来再说。
今天的操盘计划已经拟定,也有操盘手负责执行。
唐逸凡、温骏与沈君鹏、孙仰军走到操盘室,主要也是欣赏一下徐海科工今天可能会有的股价走势,是如何受他们精准的控制。
他们走进操盘室,今天证券市场交易已经过了五分钟了,在相对简单的操作界面上,显示出徐海科工的股价正跳水般下跌。
虽然国内目前互联网信息大潮还没有形成,但类似水木清华这样的电子公告板(BBS)已经成立不少,其中也有一些证券金融类的BBS在九六年春节前后出现。
这些电子公告板很快就吸引职业、准职业投资者及投资机构的注意,成为早期证券市场或真或假各种敏感消息的集散地。
就算当前股民触网者不多,但由于当下主要聚集营业部进行买卖股票操作的这一特征,也决定了稍有风吹草动、信息传播的快速、迅捷。
船机厂现在是徐海科工的控股母公司,母公司出现患病职工因拖欠医疗报销聚集事件,这绝对是大利空。
东洲市委决议撤换船机厂管理层的消息还没有散播出去,单就聚集这条消息,就足以将徐海科工打两个跌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