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面容冷白,不见丝毫血色。
“但是没关系,我也有些秘密要告诉你。”
他声音幽沉,形如鬼魅。
“炼化鬼兵,既可以用死尸,也可以用活人,郑国那些战死的将士与百姓,炼化起来倒不算太难。”
不待郑晚瑶反应,沈霁临便径自说了下去。
“阿姐猜猜,这些人里,谁最让我头疼?”
郑晚瑶心头猛地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她就看见沈霁临似乎是在笑着,他的语调又轻又快。
“……是魏宜兰。”
少年人处在疯狂与理智的边缘徘徊。
他本不该激怒郑晚瑶,可是如今却尽数说出。
就是想要看见对方脸上,除了面无表情毫不在意外,能够流露出别的神情。
即便是恨意,也好过不在乎。
他嗓音越来越轻快:“她死后或许是怨气也大,炼化旁人半个时辰足以,她却足足费了我两个时辰。”
郑晚瑶一直平静的神色,终于破冰般,出现了条条裂缝。
她一字一句顿道:“沈、霁、临,你这个疯子。”
魏宜兰遗体不能安葬一事,一直是她的心结,她曾派不少人马去玉城周边找寻,也不见她尸体的踪影。
她做过很多种假设,沈霁临是不可能为她收尸,所以以为魏宜兰是被丢到了荒郊野外,届时战事一停,便可以寻到。
谁承想他竟疯魔到这种地步。
不仅是魏宜兰,甚至连战死不知所踪的人,都被他炼化。
此刻她仿佛置身数九寒冬,被霜雪密密实实地包裹着,四肢百骸都透着冷意。
“阿姐,你就当我疯了吧。”
沈霁临微微侧首,贪恋般看她带着恨意的神情。
“你杀的那些人里,说不定就有郑国的人,还有你那好谋算、能制作火药的魏家小姐……”
此刻郑晚瑶身上的戾气横生。
恨意如山洪,她锋利的目光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给我闭嘴!”
沈霁临却笑得更加高兴。
他等的就是对方晃神的这一刻。
于是他藏着的冰冷刀刃,骤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上郑晚瑶的脖颈,他的声音比刀尖还凉薄几分。
“阿姐别动,刀可不会认人。”
郑晚瑶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匕首已经被她收回来了,但是现在出现在沈霁临手中,唯一的可能就是,刚才近身废掉他经脉时,被沈霁临取走。
她歪头冷笑道:“有本事你就动手。”
周遭众人见状,早已坐不住。
裴景承率兵赶来,几乎是立刻把剑而出:“我就知道你言而无信,放了阿瑶,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陈厉亦在一旁横眉冷对:“还不束手就擒!”
沈霁临嗓音很轻很低,他刀刃轻轻摩挲着少女的脖颈。
“现在威胁我,是嫌你们主子命太长吗?”
裴景承:“你敢!”
“你们再靠近一步,我就敢拧断她的脖子。”
沈霁临捏着郑晚瑶的身家性命,再无人敢贸然上前。
而郑晚瑶则是直接下令:“你们不必过来。”
很快两人一步步上了船。
小小一叶扁舟上,他问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阿姐,你还是要用这样厌恶的目光看着我吗?”
沈霁临用刀尖描摹着郑晚瑶的轮廓,仿佛情人间的轻抚。
他身上血腥味也极重。
“小时候我曾听母妃说过,南疆有一种奇酒,名为忘忧。”
“只要服下一盏,便可忘却前尘往事,余生欢欣,再无纷扰。”
密闭的空间内,他拉进间距,偏执之态尽显。
“届时你我一同服下,共同了却前尘。这样我们就能重新开始了,什么……什么都不用管了,你说好不好?”
少年人像是回到了失去记忆的模样。
可怜又带着恳求之意。
郑晚瑶却觉得恶心。
她从未如此刻一般憎恶对方恨意攀到最顶峰,她一字一句道:“你还真是下贱。”
卫渊的解药如今拿到了,大战告捷,郑国也只需要好好休养生息一番。
后续事宜交给裴景承和姜理,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
她早就没什么好牵挂的。
只是肩上还背着血海深仇,哪怕死,她也要带沈霁临一起走。
“沈霁临,我恰好也有些秘密也告诉你。”
郑晚瑶眼中是毫不遮掩的讥讽。
“当初在春日宴上,救你的时候,便顺手下了毒,那手帕被你藏起来了吧?上面便是令你头风不愈,精神恍惚的根源。”
“被软禁在燕国时,所谓治愈头风的香粉,也不过是为了催发你体内毒素而已,从头到尾,都只有逢场作戏与戏耍。”
她眼中似乎淬冰,没有半点被人威胁的惧意。
“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我真的对你动过心吧?”
郑晚瑶字字扎在他心口。
“那你就真的是贱得慌。”
除了这个字,再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他。
忠心伺候跟他青梅竹马的侍女,他说抛弃就抛弃;之前对他死心塌地百般讨好的魏宜兰,他也是说杀就杀。偏偏郑晚瑶与他相杀不休,他却生出了几分情愫。
真相赤裸裸摆在眼前,字字句句,皆是诛心。
沈霁临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痛,他漆黑眼睫轻颤:“不可能!”
郑晚瑶却笑了起来:“爱一个人,自然是盼着他好,希望他日日安宁和乐,我对你却从未有过如此念想。”
“——毕竟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明明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恨意与被厌恶。
然而郑晚瑶的一字一句,却像是刀子将他贯穿。
他就这么令她觉得恶心吗?
原来从未有过丁点真心,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沈霁临以为自己不会感到疼痛。
然而当得知从前动心过的瞬间,都是她在算计利用的时候,只觉得生不如死,连喉间也涌起阵阵血腥。
噗嗤——
他猛然便呕出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