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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黑,大雨仍旧未停。

    再度睁眼,郑晚瑶是被周身密密麻麻的痛意唤醒的,作战时身上留了大大小小的伤,加之滚落山崖又有不少摩擦磕碰,勉强支持着起身时,连脑袋都昏沉得似有千斤重。

    不等她看清周边情状,只见一旁的沈霁临也在苏醒。

    郑晚瑶顿时警惕起来,伸手摸索四下,却发现长剑不知丢到何处去,定神一看,前方便是一条宽阔的河流。

    雨天河水暴涨,他们应当是被冲到了这处类似密林边缘的地方。

    短短一刹,心思百转。

    郑晚瑶不动声色地就近握住一块尖锐石块,紧盯着沈霁临的一举一动。

    她猜了沈霁临数种反应,怨愤、杀意、不甘……

    却怎么也没想到,少年环顾一圈四下后,会踉跄着朝她走过来。

    漆黑眼眸清澈,并未杀意与戾气。

    “停下。”郑晚瑶更加紧绷着。

    虽然对方赤手空拳,看起来就这么坦然地面门要害展示出来,但是现在的她简直像是待宰羔羊,重伤之下很难挣扎。

    然而少年人却果真停下来了脚步。

    他浑身浴血,微微喘息着看向她。

    “我……我不会伤害你。”

    少年脸颊上都是血腥,然而那张脸却带着茫然与无措。

    “我只是想救你,你还好吗?”

    他那称得上温和的声音,几乎让郑晚瑶愣在那里。

    这是沈霁临?

    还是说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她很快回神,心中戒备不减,与沈霁临拉开距离。

    “救我?”

    郑晚瑶讽刺地看着他。

    “怎么,你该不会要说自己失忆了。”

    此刻少年亦是负伤严重。

    只见他苍白的唇瓣抿了下,眼眸透出一股玉石般的清澈。

    “……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霁临额头隐隐作痛,他只知道看见郑晚瑶的那一刻,心脏都像是在刺痛。

    潜意识告诉他,要救对方。

    “我只是隐隐觉得,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否则,我们也不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郑晚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也实在是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居然不记得了?”

    凭什么他能把一切都忘了!

    郑晚瑶脸上神情彻底冷了下来,她将沈霁临从头看到脚,没有发现丝毫破绽。

    两人都身负重伤,若要动手,此刻便可以同归于尽了。

    然而沈霁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弱点暴露给她。

    哪怕郑晚瑶觉得太过荒谬,也不得不信了几分。

    雨太大了,打在身上都有些疼,冲刷得伤口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见她没出声,沈霁临踉跄着伸手想要扶过她:“走吧,我们先就近找一个躲雨的地方,如果在这里一直待着……肯定会出事的。”

    他说的是真话。

    毕竟现在郑晚瑶跟重伤濒死没区别。

    但她也并没有全信,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尖锐石块攥在手里:“好啊。”

    郑晚瑶没有挣扎,实则浑身都在紧绷。

    若他有什么动作,此刻便暴露无遗。

    然而少年只是努力支撑起她身体的重量,明明胸口还是渗血,依旧咬牙尽全力搀扶着她。

    “小……小心。”

    他自己走得踉踉跄跄,还不忘提醒郑晚瑶小心脚下。

    从前那个阴郁残忍的暴君,和现在这个懵懂茫然的少年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明明还是那张脸,然而气息却截然不同。

    虽然依旧带着血腥味,可他更像是鸿蒙初辟的白纸。

    蠢到好骗的程度。

    郑晚瑶之前还存着的几分疑虑,暂时压了下来。

    现在不知道她到底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战况如何,甚至重伤到无法使力,她得先想方设法利用沈霁临活下来。

    ……

    随着两人一路跌跌撞撞,沈霁临深一脚浅一脚,搀着郑晚瑶找到了一处山洞。

    拨开丛生的杂草,他将郑晚瑶缓缓放下,还用手垫着地面,以免她撞到。

    沈霁临唇色苍白道:“我们先在这里躲一会儿雨。”

    郑晚瑶没说话。

    她靠坐在山洞里,此刻想要挣扎着起身,心头却一阵阵惊骇。

    刚刚是她是假作手脚无力难以行走,眼下她想要再度动弹,却发现自己四肢软弱,根本没办法抬起手来。

    见她神色微惊,沈霁临疑惑不解道:“……怎么了?”

    虽然脑中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姓甚名何。

    但是冥冥之中,他却不想让少女从身边离开。

    尤其是对方身上浅淡的幽兰香,令他难得感到安宁。

    沈霁临知道自己应该忘了很多东西,但这种惶恐无措,跟郑晚瑶呆在一起以后,也就逐渐缓了下来。

    即便少女对他一直冷漠。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了。”郑晚瑶不可能叫他立刻知道真相,只是不动声色道:“你过来些,我有话要告诉你。”

    沈霁临乖乖凑近,认真听着。

    只见她说:“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郑晚瑶脸色苍白,说谎话的时候眼不眨心不跳。

    “……你我原是姐弟,同为一家贵族效力做杀手,后来我们想金盆洗手,仇家却不干了,今日我们便是被仇家追杀到此的。”

    虽然不知道沈霁临信不信,但看他刚才明明也受了伤,但还是出手相救的情况,就能大概猜到少年人现在就是一张白纸。

    所以由她染黑就好了。

    反正沈霁临也不会知道真相。

    “原来是这样。”

    沈霁临愣愣地点头,随后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难怪我总觉得阿姐亲近。”

    沈霁临笑起来的时候,那张染血的脸并不阴鸷,反而是有些澄澈无邪。

    他甚至已经开始叫“阿姐”了。

    郑晚瑶隐忍着情绪道:“现在我伤得厉害,没有力气出去……等会儿,你能不能出去找点止血的草药来?”

    她面无表情,仿佛真的是个金盆洗手后的杀手,心里也始终留有一丝戒备。

    少年很快点点头,似乎对她的解释毫无怀疑。

    “阿姐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此刻洞口内部也生着一些杂草灌木,尚未被雨淋湿。沈霁临跌跌撞撞支撑着墙壁出去,随后捡来石子,认认真真地钻木取火。

    他浑身都被雨水淋湿了,衣裳紧紧贴合着宽肩窄腰,更显得身形清癯。

    指尖与薄唇具是苍白的,神情却分外专注。

    半晌过后,他终于取火成功,连忙拢来一捧小枯枝和干草,生起一团篝火。

    眼看雨似乎小了一些,他起身看向郑晚瑶。

    “我现在出去找草药,阿姐,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郑晚瑶没什么神情地“嗯”了声。

    只见少年那双空明清澈的眼眸,比珍玉珠宝夺目。

    原本阴暗病态、心狠手辣的一个人,骤然摆出这样一副纯良姿态,只让她觉得恶心。

    好像豺狼一朝变成羔羊。

    即使困极了,郑晚瑶也不敢就这么睡去,脑袋靠着冰冷的石壁,闭目养神。

    雨声仍未绝,拍打着外头的树林阵阵婆娑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