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九心闻言，脑子顿时糊成了一团浆糊，只觉得这话像是闷雷一般，在脑海中炸响。
她只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没有在管还在哭泣的耳压，直接起身朝着村长的屋子跑去。
其实这走廊上没几间屋子，他和村长的屋子只不过隔了两三间而已，所以很快就到了。
颜九心看到门是开着的，应该是二丫刚从屋子里面跑出来。
她已经能闻得到血腥味，所以走过去的步伐都僵硬了几分，直到站在门口看到被带过来的两个村民跪在地上一直哭，她才终于像是找回了些理智。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人不是已经被救回来了吗？”颜九心声音颤抖着质问。
村长资格非常安静的躺在床上，脖子上是被瓷片割开的口子，此刻还在往外渗血，人早已经没了声息。
她以及没有能力再使用第二遍回魂诀，而且阿绿刚刚出去调查驿长，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一种办法能再将人救回来。
颜九心只觉得一种绝望裹挟自己，鼻尖一酸，几乎就要哭出来。
“大人，我知道您已经尽力了，可是村长说自己罪孽深重，不该继续活下去了，说连累了大人您，是他的不是，还请大人不要再救他了。”
两个村民是一对夫妻，女子已经哭得倒下，不能自已，只能是男人来回答。
颜九心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看着此刻没了任何声息的村长，有些恍惚，自己之前是不是都做的无用功，是不是在害他。
“大人，这是村长醒来之后写给大人的信，清河村都是一些目不识丁的草莽，只有村长，给孩子们请夫子的时候，跟着学了几天，还能写写信。”
男人从自己的怀里面拿出来一封信递给颜九心，“村长还说了，谢谢两位大人，让他能走出来自己给自己构造的骗局。”
颜九心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手抖着将信封展开，其实字写的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张牙舞爪，但是洋洋洒洒的却写了两张纸。
“大人启信，我先向大人道歉，并非是想故意浪费大人对我的用心，而是我实在觉得不能活下去了，二丫那丫头说的没错，我杀了她爹娘，还把她爹娘弟弟的尸体分食给各个村民，这为我一罪。”
“第二罪，正如另一位大人所言，我已杀过人，所以再不怕杀下一个人，二丫出逃，我也的确是萌生了杀人灭口之心，因为他看到了整个村子的人，都吃过了她爹娘弟弟的骨肉，如此若这村子还能继续延存，她将来将此事报给官府，那么，村子里便再没人能科考入仕。”
“这是我的私心，也是我的罪孽，是我该死。”
“第三罪，是我起了歹心，嫉妒心作祟，又看着大人等人，只有四个人，所以想要将几位杀之抢财，甚至还鼓动村民一起，此为我的第三错，也该杀。”
“只是我有一事，需要解释，当时村子里确实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才不得不吃了二丫爹娘弟弟，可是杀他们，的确并非我之所愿，是我亲眼看到，二丫的爹娘想要杀了二丫来救活她的弟弟，所以才会跑去争论，只是没想到二丫爹娘却仍旧要如此，我一时气急杀了人，二丫的娘也是这样没的。”
“本来是因为要救二丫，所以才杀了她爹娘，可是后来却要因为要掩盖她爹娘的死，转而要杀了她。”
“时也命也，终归都是我的错，求大人能网开一面，饶过其他人，我已以命抵命，叩谢大人。”
颜九心把手里面的信又重新折了起来，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疼，可是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些事情。
村长确实有错，可好像也并没错。
一切新生的恶最后尚未结成果，被中途阻止，却并没有任何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只觉得自己此刻心乱如麻。
颜九心心中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如果他杀了二丫呢？那么她还会犹豫，这人是否可以改过自新吗？
她对于这个事情，确实不知道自己会作何反应。
可她也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信任村长可能并不会真的下手。
可是凭什么如此认为呢？
颜九心又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自己此刻头疼，头晕的很。
“九心。”
身后传来声音，颜九心回过头去，看到冥玄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门口。
他的眼里都是担心，应该是看到她刚刚差点晕倒的样子。
颜九心抿了抿唇，走向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把手里的信递给了他。
随后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错身往外走，“桌子上我放了银子，你们拿着这些银子去镇子上，给你们村长置办一副棺木，下葬了吧。”
颜九心离开之前，只留下了这些话。
她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屋子，反而是顺着驿站往外走去。
马上就要入冬，周遭的植被都已经干枯发黄，枝桠上也是光秃秃的一片，一个个朝着天空伸展，就像饿得皮包骨头的灾民的手，朝上伸着求助。
谁能救他们呢？
颜九心想，她抖了抖，随后有些崩溃的轨倒在地上，那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地，眼泪扑簌簌的砸到了地上。
她不能。
“师父，你能不能回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颜九心一边哭一边问，整个人跪在地上，微微发抖。
“他杀了人，他还想继续杀人，可是不是他想杀人。”颜九心声音已经变调，就连说的话，也有些逻辑不顺。
她脑海里一直盘旋着的，是村长最后和她说的话。
时也命也。
这是命吗？颜九心觉得并不是。
来自朝廷命官无底线的压榨，如此贫困的村长，带着更加贫困的村子仍旧在泥淖里挣扎向上。
可是最后的结果呢？
村子被一场洪水轻易冲垮。
而村长所做的一切都付之东流。
可这是简单的天灾吗？
颜九心深吸一口气，狠狠的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眼里面都是愤懑。
不是啊。
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