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异能力吗,不,不对……”
今天的中也称得上诡异,他一反常态,即使在台球比赛里取得了绝对胜利,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嚣着“今天绝对会赢光所有的奖品,让你们这群混蛋哭着求饶!”一类的狠话。
他在走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样的事。
室内的欢呼声、喊叫声、庆祝声混杂在一起,又似乎隐隐地多了一根绷起来的细线,这是在往常从不会出现的情况。
没有全然地肆无忌惮、没有全然地坦诚叙述,就像是他带动着大家在回避着存在于虚空里的东西,如果把这样东西打破,那么一切美好的景象都将会消散。
灯光在中也湖蓝色的瞳眸里明明灭灭,他撑着球杆,很认真地估计着台球运动的轨迹。最终,认真地做出了这一局的最后一击:白球撞击到了八号球,黑球悠悠哉哉地滚进了边角的球袋里。
胜利。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角落的方向。
坐在沙发上的女孩、不,应该称为早川,她正捧着牛奶,在读着什么资料,只偶尔才会递过来一个视线。
完全不参与到他们中间来,就像一个旁观者,这份安静与他们的热闹完全地割裂开来了,自成一个世界。
这让并不熟悉她的中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暗自疑惑:如果是完全的局外人,为什么旗会会邀请她呢?而且大家都对她的疏离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除了最开始她交给了他一份生日礼物、打了招呼、一起拍过照后,便慢吞吞挪去了那个位置,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情。
几乎是不需要去深思的答案,只存在那样一种可能:这样的局面已经拥有过许多回了。
“……我说,我差不多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中也收起球杆,指节不自觉地用力握了握球杆。
那个女孩、真实的大家、目前还能够动用重力,没有任何的阻塞封闭,如果不是死亡后的场景,只有一个可能,这也许已经不再是他所在的世界了。
他的十八岁,身边早已不剩几个朋友。
“诶?”信天翁懵道。
外科医生提议道:“……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啊,我很乐意用毒药为你治疗。”
“当然不是,医生。以及你的毒药毒不死我,这一点你相当清楚。”
外科医生:“……呵呵,那可真是遗憾啊。”
“不是那样。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你们熟知的人。”在众人逐渐诧异的表情里,中也用平静地、又像是等待审判一样的表情说道:“在我的世界里,我没有救下你们。”
就像是空气被冰冻起来了一样,凝结成为了坚固的块状物,每个人的呼吸掉入其中,沉溺在无尽的沉默里,不断地被压缩。
大家都没有说话。
中也视线移开,他继续说道:“在我的记忆里,那个人……魏尔伦毁掉了旧世界,也杀死了大家。”
钢琴家的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带有安抚的意味:“一个也没有吗?”
“一个也没有。”
“……这样啊。”外交官这么说道。
几人不知不觉坐到了早川旁边的沙发上。
冷血点了一根烟,打火的声音在室内变得格外嘹亮。在开始讲述之前,他们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话题会无比沉重,也许会超出他们所能够承受的极值。
中也就这么讲述了起来,单刀直入地、没什么修辞,他并不是个会把故事讲得多么跌宕起伏的人,他不会加入多少修辞、多少情绪,只是去陈述,但就算是这样,大家的情绪也被他一同牵动了。
那是一条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走向。
那里没有早川、也没有复活药剂,信天翁死在了中也的面前,临死前还将最喜欢的红色机车送给了他,彼时,他的手里还攥着外科医生的上半身。
旗会的尸体破碎在了那一天夜晚,殡仪馆拼凑了八个小时才拼起来,而后是漫长的葬礼,亡灵没有被谁召回,永远地长眠于地底下。
“和现世的轨迹几乎一样啊。”钢琴家叹了口气,颇有些沉重地说道:“只不过因为有了早川,我们才得以幸存。”
而后是这一个世界,称得上是神迹一般的复活药剂和异能力,少女用健康换来了昔日的伙伴和「去帮助他们」的祈愿。
“……啊,”中也神色复杂,他抓了抓头顶的洋帽,对着面容姣好、气质冷淡的少女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不用。”早川摇了摇头,思考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先不说做的那些也不止是因为中也。况且,我和中也是朋友。”
中也忽然意识到,她似乎是最早地接受,在他的世界并没有她存在的人。
“在那之后,过得辛苦吗?”冷血嘴边的烟雾升了起来,他忽然这么说道:“抱歉没能陪伴你走得久一点。”
这是所有人都想说的一句话。
中也怔忪了一瞬,他以为他们会怪罪他,以为他们会不愿意见到他,因为是他的缘故,是他引来的死亡和灾难。如果不是他,旗会会有光明磊落的未来。
可怎么偏偏会是这一句。
中也忽然将脸埋进了手心里,背过身去:“……失陪一下。”
这么说着,他快步走出房间,门不轻不重地阖上,众人愣了,这样的场景在两年前经历过,几乎一致的。那时候的中也也会背过身去,只不过是用大声说话、粗鲁地迈开步伐离开现场这样的行为来掩饰掉自己的情绪。
“真是,长大了啊……中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钢琴家喃喃地感叹道。
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很好地长大了啊。
“是啊。”外交官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很容易难为情啊……嘛,这一点倒是没什么变化,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