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逃成功了……不,应该说是不完全成功的成功。
“不完全成功”是因为,用作借口的烤箱正好就在右手旁边,距离我所站的位置大概只有一米左右,稍微转身就能够触及到的距离。所以即使离开了原地,也只不过稍微挪步,这份微妙的尴尬还是会在空气里沸腾。
成功则是因为,有了打包这一插曲,这个无伤大雅的小误会能够被迅速翻篇。
伴随着揭开烤箱,蛋挞的甜香在空气里渐渐蔓延开来。我也暂时先缓过了方才说错话的尴尬。
原本做多了的蛋挞,是有意分一些给邻居。现在刚好还能够带给孩子们,不过,既然打包给了织田先生的话,安吾先生也不好厚此薄彼。我这样想着,顺手将蛋挞和厨房的甜食装了两大袋,齐齐放到了客厅的桌面上,方便他们离开时带上。
一旁,三人装饰蛋糕的动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也许是因为我刚刚提起了“织田夫人”这一句话,话题就这样跳跃到了“理想中的伴侣”一类的。
如果要说实话,我其实不太能够想象到眼前几位拥有伴侣的样子。
不止是他们,包括,在黑手党的地带,死亡是如饮食喝水一般的常事,伴侣这样带着“稳定”含义的词汇,和生命垂于悬崖之际、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的黑手党完全不兼容。
不过……凡事也都有例外,毕竟黑手党组织的头领森先生,也有一位视为掌上明珠的私生女。
“如果是‘理想中的伴侣’的话,大概是能够激励彼此工作的女性吧。”安吾先生想了想,推了推闪烁着青色弧光的眼镜:“不过,工作已经耗费掉了全部的时间,完全不会去考虑这一方面的问题。”
“……自杀……”太宰咕哝了一串意味不明的话,距离较远的我只听清了“自杀”这个词。
“咖喱……”
“……”
请稍等一下,激励工作、一起自杀暂且先不提,咖喱也可以归列到伴侣的队伍吗?
倒是安吾先生察觉到了什么:“织田作先生是想吃咖喱了吗?这么看的话,的确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
哦……原来如此。
说起来,厨房的炖锅里还炖了蟹肉咖喱,在这之前被砂糖的香气彻底盖过去了。如果不仔细嗅的话,会完全忽视掉。
这么说着,太宰和安吾先生接手了装饰蛋糕的任务,织田先生走了过去,揭开了炖锅。
太宰余光瞥见:“呜哇,超豪华版咖喱诶!假如再往里面倒入奶油此类的食材,然后咕嘟咕嘟……”
安吾先生:“这是完全的毒药料理吧!”
“……织田作先生不要这么信赖太宰啊!奶油这种食材绝对不能——!”
“……”完全是预料中的鸡飞狗跳啊。
“不过理想伴侣这个话题,小澪刚刚完全没有参与呢。”太宰的目光递了过来。
我“唔”了一声。
安吾先生吐槽道:“和这个年纪的少女谈论这样的话题,稍微为时过早了吧?”
“十四岁的少女正是会思考诸如此类问题的时期啦,况且,关注妹妹的情感状态也是作为兄长的责任喔。”太宰满脸笑容。
他正握着竹炭混搅出的黑色奶油,在白玫瑰和红玫瑰的旁边顺手裱下了一朵纯黑的玫瑰花,和太宰的画如出一辙的风格,散发着幽幽的颓丧之感。
“好恐怖的花。”安吾先生惊道。
他叹了口气,不打算和太宰争论下去了——原本他也许是这么打算的。但在看向走过来的织田先生后,这个主意完全变了。
因为,他的语气里夹杂了一股不确定的惊悚:“织田作先生,你不会也相信了太宰的说辞吧?”
织田先生思索了一下:“我觉得太宰说得有道理。”
“哪里会有这种责任啊!而且他们两个都还是未成年啊!未成年!”看那副模样,安吾先生已经快要彻底放弃掉语言系统了……
其实在黑帮里讨论未成年之类的话题,就和喝酒后遵守不能驾驶车辆的规则一样……我默默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安吾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嘛。”太宰笑眯眯地说道。
我也笑了笑,把初始的话题接了过来:“事实上,‘关于理想伴侣之类的’……我没有想过这类的问题。”
“不过,喜欢谁都不会再比喜欢哥哥要多了吧。所以伴侣什么的,不需要也可以……”
气氛安静了一秒钟。
然后安吾先生忍不住道:“……早川桑,说了十分危险的话啊。”
“诶?有吗?”
“绝对有啊!!”
“……”
在那之后,安吾先生也被太宰推搡着裱了一朵玫瑰花,他挑选了深蓝色奶油,裱出的玫瑰给人一种深邃之感,莫名很符合安吾先生的气质。
眼前的这个蛋糕。是奶油玫瑰、字体、涂鸦、抹上的色块、水果、糖霜,就像是碎散的拼图严丝合缝地凑在一起,即使不是最佳的美丽,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蛋糕。
——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太宰。
我这样想着。
八点整。蛋糕、甜品、咖喱还有生日必备的红豆饭被摆到了桌案中央。
“我开动了——”
然后是食用咖喱、喝酒闲聊、分装蛋糕。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织田先生之外,大家都被咖喱辣出了一星子泪,真不知道织田先生是怎样面不改色地将咖喱全数吞咽下去的,倒是太宰意外地喜欢吃辣咖喱……虽然说着“好辣”,但还是吃完了一整盘。
再后来,便是完全超出预期的情况了,吹灭蜡烛以后,“战斗”就莫名其妙地开始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奶油已经在客厅里漫天飞舞。
太宰黑发上沾了不少,安吾先生的西装也不遑多让,我也没有幸免,脸颊上一片黏糊糊的奶油。唯独织田先生,凭借他作弊一般的异能力毫发无损地躲过了全部的攻击。
织田先生喝了一口酒,淡淡地围观了全场。
……不愧是天衣无缝。
“明明是为我庆祝诞生日。”送织田先生和安吾先生离开时,太宰略微不满地嘟囔道:“为什么我受到的攻击会最严重?”
“太宰,”玄关口,安吾先生咬牙切齿地掸掉西装上的奶油,撂下了今天的最后一句吐槽:“‘受到的攻击最严重’这句话怎么也不应该由你来说吧!”
“……”
月影从织田先生松垮的外套、安吾先生笔直的西装上倾泻而下。
太宰站在玄关口的位置,脚边是晃荡的鲜花,风为花瓣吹起浅淡的涟漪。他背对着我,也许正在目视前方,看着织田先生和安吾先生慢慢走远的方向。
聚会的热闹悉数散去之后,便会迎来一阵冗长的幻灭感,我莫名有一种,太宰好像又回到了童年那个杂物间时,我正在看着他背影的感觉。
想抓住他、想靠近他。有个声音对我这么说。
“哥哥,”我于是叫住了他。
太宰回过头。
那一刻其实有些安静地过了头,时间缓慢下来,无数的回忆朝脑海里翻涌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我只是想叫住他。
“下次,再叫上安吾先生和织田先生一起来小聚吧。”
良久,我听到自己这样说道:“即使只是‘庆祝无所事事的一天’,也可以是一起聚会和分蛋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