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灯的光笼罩在男人瘦削的脸颊上,明暗交织,他有一双咖啡色的瞳仁,在这晦暗的光里显得格外混浊而凛冽。
如即将捕食猎物的猎鹰一般,傲慢地俯瞰着世界,拒绝理解任何与他的信念背道相驰的话语。
“更何况,”我刻意在这片刻沉默里顿了顿,歪着头问道:“你何必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没有记错的话,那是你亲口承认的吧。母亲死于精神药剂的干扰,那份药剂的原料,正是来自于我的异能力啊。”
“哦,是了。”是杯盏碰上桌案的声音,他像是后知后觉一般,轻描淡写地说道:“是了,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仿佛是因为我的提醒,他才想了起来那样。
我询问道:“明明知道这份仇恨不可能消弭,却依然说着你那些令人作呕的论调。拖延时间吗?还是为什么呢?”
他攥着茶杯,笑了起来:“拖延时间?我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我猜,”我的指腹搭在已经变温了的茶盏上:“是想要解决掉我在外面的同伴,对吗?”
因为这间房间里切断了窃听器之类的东西,自然而然地,通讯仪也没了信号,所以我无法做到和外界交流。而书房的门也始终严实地闭合着,他们无从得知我是否遭遇了不测。
这个时候,再伪造一份我已经遭遇不测的“证据”,比如说多年前体检时保留下来的药剂、比如说傀儡师早早制造的躯壳,用这一“证据”诱使他们去往无人的地方,再进行战斗、对他们绞杀。
在他微微闪烁的眼神里,我继续问道:“怎么样,你的计划成功了吗?”
当然没有。
因为,我和钢琴家、织田先生所说的计划只有一项——不需要做出任何的行动,只需要静静地等待酒液里的药剂发作。
那双猎鹰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用坦然的态度回以他的注视。家主突然冷笑了一声:“那两个人里,有「复活药剂」成功的案例吧?”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依然还要试探吗?
当初实验室催发出我的复活药剂,甚至来不及进行详细的实验,便被欧洲异能力组织一网打尽,实验室也被全面摧毁。
我亲手毁掉了所有与复活药剂相关的资料。
在那天之前,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即使是面对侦探社——我所说的,也是能在濒死时复活人体的药剂。
“你猜。”知道他是听信了那些传闻的我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说道:“猜一猜,让你呕心沥血、不惜断尾求生也要去研发的【复活】和【永生】,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发出声音。
宴会的音节已经快要到尾声了,我们静默地对坐着。
“没关系。”也许五分钟、也许十分钟,他将杯里最后的茶饮喝了下去,站起身来:“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未来,总会再有一个答案的,不是吗?”
“没有人可以阻碍到……”他如虔诚的信徒正在祷告一般喃声道:“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神迹。”
伴随着他的动作,暗影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步伐很稳、呼吸轻浅规律,大约有十人左右。很显然,那是他身手了得的部下。
他的视线钉在了我的身上:“是啊……没错,就算不能打败你的同伴,也不重要。只需要——他们找不到你就可以了,对付他们只是保险起见罢了。港口黑手党再厉害,进行一场找不到敌人、找不到证据的报复,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觉得这样的场面实在能算得上是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荒诞戏剧,他并不知晓织田先生的能力,但听说过钢琴家的名头——那位仅次于太宰之下的、港口黑手党的中坚力量,与其说他的“保险起见”是想解决他们两个,不妨说是针对钢琴家。
但我并不打算推促他们去解决……一来,在出发之前,我已经承诺过织田先生,不会违反他【不想杀人】的理念,一同去战斗的话,势必会推促他去做出选择。
二来……适当的警惕,能够打消Joshua的疑心。
“带走她。”他背过身,下了令。
“不用了,我自己走。”我从容地站起身,任由他们将手铐拷在了手腕上。
与此同时,门外的宴会上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打斗声。
“什么声音?”Joshua家主蹙起眉,狐疑地看向光源泄露的方向。
眼前便是暗室的通道,我忽然顿下了脚步,转过头,意味深长地说:“我说,你不会真的觉得,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听你那堆没有营养的废话的吧?”
“什么?”他诧异地转过头。
“你不会真的觉得,你让你和你的部下们喝了解毒药剂,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吧?”
“你在说什么?”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猛地急促了起来:“快把她带下去!”
就在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门以相当扭曲的姿态被猛地踢开。
“哈——”
贵重的双开门摔下的瞬间,扬起了一地的粉尘,尘雾里,站着两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左边那位是一个戴着黑色洋帽的橙发少年、右边则是一个身穿漆黑西装、脸上绑着大面积绷带的黑发少年。
是中也和太宰。
我手上的手铐应声落地:“用这种东西就想锁住我,你以为——我是谁的妹妹啊?”
“嗨,好久不见呀。”太宰笑眯眯地朝快要凝固冰冻住的男人打了个招呼:“真是不巧,原来你还活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