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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目是装潢复古奢华的宴客厅。

    珠宝、西装、舞者……人流如织、色彩交错,如同斑驳绚烂的颜料盘。华美精致的水晶吊灯悬于头顶,暖橘色的光倾泻在蕾丝花布搭配的长桌上,那中央正摆放着一座高大的香槟塔,典雅的音乐如沉醉的酒液一般眩晕着淌过每一位宾客的眉间。

    我微微出了会儿神。

    “我知道了,”身旁,钢琴家正和电话那头交涉,他无奈地说道:“拜托,也稍微看一下时间啊。宴会开始后,突然说有要事处理,我会略感棘手的。”

    我们在一处不算太过热闹的地方站定,织田先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钢琴家挂了电话,向我传达了中也无法到场的消息。

    我“唔”了一声,太宰今天也没有到场……毫无疑问,中也的行动和他有所关联。

    我并没有将这一想法说出来。

    “十七岁的少年不是应该已经从叛逆期里走出来了么。”钢琴家呢喃了一句,语毕,他隐隐瞥了我一眼,“真是令人头疼啊。”

    “也许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我以为他在意中也的临时变期,安慰道:“中也并不是会随意爽约的人。”

    “我说的可不是中也喔。”他笑眯眯地说道。

    我:“……”

    “这样,”我目光移开:“不太明白前辈说的是谁呢。不过,在港口黑手党里,应该不会存在什么叛逆期吧?”

    …

    作为青年会里中流砥柱存在的钢琴家,应付过的晚宴并不在少数,这一次宴会上,他也充当了港口黑手党的“招牌”。与我闲谈的间隙,他已经和几位意大利人打了招呼,这是后续可能有机会合作到的商贾、政客。

    “已经过了拿着枪支直接威胁头领的时代了,”钢琴家端着香槟,微微叹了口气道:“虚与委蛇的扮演游戏、试探双方的底线,比直接的暴力更加消耗心力。”

    听到这句话,我的目光慢慢从来往的宾客身上梭回,落到了钢琴家手中微微泛着涟漪的高脚杯上。

    “你似乎在吃惊,”他唇角微扬:“是因为‘这居然是钢琴家会说出的话’吗?”

    “是的呀。”我坦诚地说道:“更像是……”

    中也的想法。

    虽然,在我沉睡的那半年里,中也成长飞速,早已脱离了当初在擂钵街时期的肆意和稚嫩,经手的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手段也变得逐渐成熟。但不知怎地,如果是由现在的中也说出这番话,我依然不会感觉到意外。

    不过,从一贯作为“青年会统领者”、冷静严肃的钢琴家嘴里听到,我自然会略感诧异。

    他像是知道我想说的是谁,耸了耸肩,解释道:“早川。能够成为朋友、同伴,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和观点,不免会存在许多的共通性呢。”

    “说的也是。”我认同地点了一下头,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言的织田先生。

    虽然青年会的性格各不相同,但都有一种极为相似的核心。织田先生、安吾先生和太宰也同样如此,维系着他们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枢纽,存在于他们身上的共通性。

    “说起来,”钢琴家顿了一下:“那时候,信天翁给你留的酒还没送出去哦。”

    一年前的酒啊。

    我抿了抿唇,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回应:“前辈……”

    “过一阵子,就是中也和早川加入港口Mafia两周年纪念日了。”他状似随口一提:“旧世界重修了。”

    旧世界,正是他们时常相聚的台球厅,去年因魏尔伦的到来而变得支离破碎。

    我想了想,问道:“今年也会开纪念会吗?”

    “会。就当是在弥补去年……”钢琴家没说完后半句,但我明白他想传达的意思。

    他又问道:“早川会来吗?”

    “如果没有什么脱不开身的事宜,我一定会准时赴约的。”

    见他神情微微紧绷,我说了句玩笑话:“不过,今年也许又要辜负信天翁前辈的美意了。虽然医生前辈看起来是生活完全‘自由’的人,但对于手下的病人却是完全的严格派呢……”

    微不可察地,钢琴家的背脊似乎放松了下来,他说道:“这话我会原封不动地转达给医生……我想想,下属对自己的体贴忠告一类的台词怎么样?”

    “请饶了我吧。”我附和了他的打趣。

    “想必,三位就是最近在横滨黑帮里声名鹊起的港口Mafia了吧。”身后,一记熟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是他。

    我扬起的笑容凝固起来了,身体成了卡住生锈的钟表、被钉在原地的图钉,即使我的心中没有升起任何的情绪波澜,却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

    “您过誉了。”钢琴家的笑意同样淡了下去,他同来人打了个招呼。

    那人来自Joshua家族,自称是意大利黑手党中一位微不足道的成员,又恭维了一番港口黑手党最近的成就,被已经得知了情报的钢琴家轻飘飘地拨了回去。他们寒暄几句、互通了姓名。

    然后,他锐利的视线再度钉在了我的身上。

    “不打算见一见我吗?这位贵客。”

    钢琴家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他正想说两句,我已经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

    “怎么会。”

    我看向他。

    是记忆里那张脸,是记忆里那副高高在上的、轻蔑的眼神,即使藏了起来,也依然有傲慢从飞扬起的眉梢处倾泻出来。

    即使时间在他的鬓发上留下霜白的印记,那双眼睛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是旧时如雨季一般的混浊,那份熟悉的狂热未曾褪色半分。

    如匍匐着、准备贪婪地吞吃下猎物的毒蛇。

    他微笑着用亲昵的语气对我说道:“许多年不见,你似乎长大了许多。”

    恶心。

    “还记得我吗?小澪。”

    真恶心。

    “当然——没有见到您之前,我早已忘记还有您这样一号人。”

    在钢琴家逐渐变得诧异、不解的神色下,我微笑着奉还了他隐藏起来的尖利恶意:“毕竟,像您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我今年听过最意外的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