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章小女问梁生娣是哪里人，梁生娣老实回答闽西来的。
闽西是哪里？章小女也不知道，梁生娣就说很远很远，要翻好多山。
嚯！噶远！
那你父母家人呢？嫁人了吗？有男人吗？
梁生娣摇摇头，没嫁人，家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大概是走散了。
哦，真惨。
那你是哪年生的啊？生辰八字知道吗？
民国十一年，生辰八字就不知道了，她爹妈也没告诉过她什么时候生的。
章小女：“哦……18岁啊，是刚好，就是这个生辰八字没有……”
梁生娣捧着热水碗，脑袋一歪，“啊？我16啊。”
章小女也“啊”了一声，
“你不说你是民国十一年生的吗？我儿子是民国十年生的，今年19岁，就比你大了一岁，那你当然是18岁啊！”
这丫头连自己年纪都算不清，怕不是个傻的吧？这要是傻的……对下一代也不好吧……
章小女有点犯愁。
梁生娣也迷糊了，不是，那今年又是几几年了？
她记得她妈是说她16了，才要给她嫁人的啊！她才跑的啊！
诶，也不对。
她出来的时候她们那儿就快下雪了，她从那个大善村都走了那么久了，才下雪？
那她到底走了多久了？
梁生娣的脑袋瓜又开始疼了。
好烦，好复杂。
章小女也觉得好烦好复杂，想了想让梁生娣先在这里坐着，出门喊了隔壁大山妈问了一声。
“生辰八字？”大山妈看着章小女“哦呦”了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家这样的赶紧留个后才是要紧的，你还管她什么生辰八字啊！”
“再不搭的婚！大不了也就是这个家没了嘛！”
“多少人家都被炸没了，他们以前难道没有去合过八字？算命先生咋就没算上这出呢！”
章小女觉得也是有道理的，
“但她是个外地婆，家里人都不知道散到哪去了，以后有事要找人帮忙也帮不上……”
“真有亲戚也不一定帮的上忙啊！万一他们那儿被抢了，说不定还要你们救济呢！这年头人最需要的就是吃饱活下去！帮不了这种忙的都不算帮！”
章小女觉得更有道理了，但还是有点犹豫，就听大山妈朝她家望了望，
“你说的那丫头就在屋里？你家文轩看不看得上啊？要是看不上要不让我家大山看看，他跟你家文轩同龄呢，也是时候……”
“看得上。”章小女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她的遐想，“刚才就是文轩给拖进来的，你给你家大山另外再看看吧。”
说完打了声招呼就转头回去了。那碗六谷糊可不是给别人家做嫁衣的。
大山妈撇撇嘴，这林家还真好运，还有儿媳能自己送上门的。
***
梁生娣听见这个大婶问她想不想嫁人。
梁生娣：？
章小女拿出了自己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虽然在梁生娣眼里，那笑容有点僵。
“我还没跟你说呢！刚才你晕在我家家门口，还是我儿子给你拖进来的，那六谷糊也是我儿子一定要喂你的，本来我还舍不得呢！”
章小女笑着一拍腿，然后又朝梁生娣凑近了一点，
“我儿子，刚才不是跟你提过嘛！比你大一岁，也还没成家……他不仅下地一把好手，还认识字！我跟你说啊！这十里八乡也没几个认识字的后生！认识字的也没我儿子长得俊！……”
梁生娣听章小女说了快半小时的她儿子有多好，就是没见到她儿子一眼，听到最后，梁生娣都想听困了。
就在一个哈欠即将出口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自己的重点，
“……我家虽然不富裕，但起码饿不死，这种荒年里还能保证每天都有口吃……”
“我愿意。”
梁生娣都没等她说完，再犹豫下去，那就是对粮食的不尊敬了。
而林文轩在地里转悠了一圈回来以后，才知道他妈都已经给他说好媳妇儿了，整个人都呆住了。
章小女是在院子里截住的人，没让他俩直接对上，打算两边都谈妥当了再给见面。
看儿子没反应，就把他往边上一拉，小声又着急的说着，
“文轩啊，你也19了，你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二姐都生了！现在林家也就剩我们孤儿寡母了，你也别挑了，赶紧娶个媳妇儿，给林家把香火传下去才是真的！”
也别怪章小女心急，他们林家本来也算是人丁兴旺的。
她这辈子生了五个，第一个女儿，第二个儿子，老三老四龙凤胎，老五林文轩。
可惜老二出生就夭折了，老三老四胎里弱，也没站住，五六岁的时候相继没了，只有大女儿和小儿子活到了成年。
大女儿本来嫁去了省城，不用再干农活了，村里不知道多少姑娘羡慕。
三年前的冬天刚好又生了第二个外孙，孩子他爹带着老酒去看女儿，还说要跟大外孙好好玩几天，然后鬼子杀进来了，整个省城都沦陷了。
孩子他爹根本跑不出来，连带着女儿女婿一家，全没了。连尸骨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消息传回村里，她公公直接两眼一闭就倒了，没多久婆婆也跟着走了。
这个家，只剩章小女和林文轩了。
章小女也是哭得死去活来，可她不敢死啊！
还得抱着儿子劝他也好好活下去。
她不仅要操办公婆的白事，还得为儿子操持着日常生活。
她知道，她要是死了，就儿子那软烂的心肠，大概没多久就能被人借空粮袋，饿死在街头。
“那姑娘我看过了，养养肯定能生的！你俩多生几个，林家也就活回来了……而且人自己也同意了，这能省下多少钱……”
“她，她同意了？”林文轩结结巴巴的红着脸问道，这姑娘见过自己嘛？这就同意了？
“对啊！同意了啊！”章小女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她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咱家救了她，给了她吃的，她都没家人了，嫁进来以后起码不会饿肚子……而且我儿子也是十里八乡都出挑的后生……”
林文轩知道他老娘的德性，也不是很想听她夸自己半天，只是结结巴巴的说，
“那，那行，我也，我也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