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来自长期处于上位者才能带来的威压，能够压弯人的脊背，不敢同他直视。
贵妃娇嗔的声音此时也从头顶传来，“你这不是故意吓唬孩子呢。”
“起来吧。”
皇上的声音这才减去些许的威严和压力，祝锦甚至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后背上那种压着一块沉重石头的感觉消失不见了，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不少。
“是，谢谢陛下。”贵妃身侧的嬷嬷伸手去将顾染清搀扶起来。
顾染清随着嬷嬷一道站在一侧。
皇上指了指前面位置，“坐吧，倒也不必如此拘束。”
“染清，你坐吧。”贵妃道，“陛下和你娘亲当初可是险些要义结金兰的交情。”
顾染清缓缓坐下，“是，谢陛下，谢娘娘。”
她微微低垂着脑袋，没有直面圣颜。
“你抬起头来。”皇上命令道。
顾染清微微抬头，在看到那半张没有瑕疵且和故人相似的眉眼时皇上一怔，宛若见到了故友至交，但随着视线向下，落在那黑色的痦子上，粗犷的眉头随之皱在一起，“你的脸怎么回事？朕当初怎么记着，没听说过面上有瑕。”
顾染清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周围的空气似是凝滞般的安静。
“陛下，这都过去多久了，您还记得住呢。”贵妃出言打破了僵局，笑着道，“先前臣妾问您，臣妾用的什么香。您都记不得呢，这臣妾可是要吃醋了。”
“你那桌子上的香都快比朕桌上的笔多了。”皇上点点她的额头，语气稍缓，“朕只是太久不曾见过她的女儿了。这都多少年了，唉……”
许是想起了故人，皇上之前面对顾染清时的严厉神色也减少许多，眼底流露出几分怀念。
“罢了，这都过去了。”皇上叹息道，“上菜吧。”
皇帝一句话，后厨跑断腿。
本来只在准备了两人份的餐食，现下都要重新且多准备一份。
幸好前面的三个人吃饭倒也不快，这一道道菜端上桌，色香味俱全。
直到最后一道，豆芽塞肉被送到桌上。
顾染清瞧着细长的豆芽里经过高温蒸时显露出里面粉嫩的肉，整道菜瞧着晶莹欲滴，味道不错。
皇上和贵妃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这道菜当初还是你怀了小六，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时，她送来的菜谱。”皇上感慨道，“说是这菜品精致，正巧适合你。而且，营养齐全适合你怀孕时补补营养。不然按着你那会子见了荤腥便想吐的性子，小六能不能好好的都是个问题。”
贵妃面上动容，“当初确实是如此。如果不是她帮忙，臣妾也许无法安全生下长青，更无法常伴陛下左右。”
说着，贵妃夹起一筷子放入顾染清的碗中，“你且试试。要知道，这道菜在外面可是没人能做得出来的，这是你娘亲自己写的食谱，全天下独一份。”
皇上也顺着说道，“是啊，全天下也就你宫里这厨子能做得出来。朕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初她还入宫来指导过呢。”
贵妃含笑点头，“陛下的记忆是真好。”
皇上挑挑眉，“那是自然。爱妃快吃吧，凉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是是是，都听陛下的。”
顾染清见二人都动了筷子，这才夹起自己碗中的豆芽塞肉送入口中，豆芽的脆甜口感和的肉的淡淡甜味在此刻极好地融合在一起。
这道菜的蒸时的火候和塞肉时的力道都要把控得极好，不然是无法呈现出如此美妙的一盘菜品。
一桌子菜吃完后，贵妃明显还想留顾染清，但皇上却抢先一步开口，“爱妃和她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该让朕同她聊聊。这些年来，顾抒怀总说她不在家中，朕也格外担心，作为长辈，想着多问问，多关心一二。”
贵妃这才止住了想要留人下来的话头，“陛下说得对，那臣妾就不多说了。不如，陛下给染清一块令牌吧。下次如果她想臣妾了，也好拿着令牌入宫找臣妾。”
这是明晃晃地在向皇帝讨要一个给顾染清的赏赐。
这个朝代能够自由入宫的人并不多，更别提那令牌是从皇帝手里头赏下来的。
这是明晃晃地希望让皇帝帮忙罩着点顾染清。
皇上点在贵妃鼻尖，打趣道，“爱妃，你这是在帮她讨赏么。”
“我这是身为小姨帮外甥女要点好处。”贵妃道，“陛下，您可是她的小姨父。当初阿姐去世，你可是和臣妾说，要好生对待阿姐留下的孩子。现在总不会连个令牌都舍不得给吧？”
皇上斟酌片刻才缓缓点头，“爱妃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小喜子，你晚些时候拿块朕钦赐的令牌，亲自给顾三小姐送到顾府去。”
“是。”在一旁伺候的喜公公点头应下。
贵妃这才带上了笑，“我就知道陛下肯定会答应的。”
皇上亲昵地点点她鼻尖，“你啊你。这件事，朕答应你了，那让她随朕走一路？等会，朕会让喜公公亲自将她送出宫。”
这是在向贵妃保证顾染清在皇宫内的安全。
“好。那臣妾和染清再说两句话，皇上不会介意吧？”
“朕还能介意这点小事？”皇上袖子一甩，“朕去外头等着。你们说完了体己话，顾三小姐再出来。”
“是。”顾染清温顺应下。
皇上又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等他出了宫，贵妃面上那刻意挤出的笑意才稍有缓解，“这令牌到时候也能在丞相府保住你。现如今京城局势混乱，我也没有办法事事都顾及到你，这也算是给你的一个保障。”
顾染清自然明白贵妃好意。
本以为自己入宫是赴鸿门宴，却没想到能频频受到对方好意。
“你如果真的有需要帮忙之处，也可以派人到宫城外递折子。能帮你一把，我定然会帮你。”
贵妃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根本就舍不得松开。
她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宛若是要通过这双眼睛去看向另一位已早早离去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