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专门要了个包间，不光点了一大份红焖羊肉锅，还点了熬炒鸡，粉皮带底，生煎鱼，还有四个凉菜，酱牛肉，卷尖，长寿菜拌杏仁，干煸豆角。本来还要开瓶白酒，他从家里带了两瓶剑南春来，可卜语凡说要开车，就算了。
柳妈每次一离了柳世明，就是个明白人，和柳世语一起坐在沫沫两侧，不停地给她夹菜。
也奇怪，沫沫刚才吃了三个蛋，本来都觉得饱了，可是吃着这里的菜却觉得样样都挺好吃的，每样都吃了不少。
羊肉又软又烂，一点膻味儿都没有，而且特别的香，让人吃一口就想吃下一口；
熬炒鸡跟新疆大盘鸡有点像，但是里面加的粉皮特别的好吃，听柳世语说这是绿豆做的，特别的有嚼劲，还特别的润滑，吸满了美味的鸡汤，比肉都好吃，这鸡一定是土鸡，要不然不会有这个味儿，锅边还有小小的玉米面饼子，蘸着汤汁也好吃；
那个卷尖，其实就是蛋皮包肉，不过不知道怎么做的那么有滋味，还特别的细腻。她居然从来没吃过。
粉皮带底，就是凉拌的粉皮，上面浇了炒好的芹菜肉丝，拌起来一起吃。菜里面还有点点黄色的东西，吃起来还有点呛人，但是又不是特别的呛，只觉得特别的爽口。这个太合沫沫的胃口了，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根本停不下来。
柳家几人见她吃得开心，都笑了起来，王新告诉她，那个粉皮带底里面黄黄的东西，是焖芥茉。可比那种青芥茉酱好吃多了。
焖芥茉？
就是芥茉粉，往里加入滚烫的肉汤，然后盖上盖子焖，让肉汤自然发酵，呈现淡淡的酸味，中和芥茉的呛辣。现在也只有正宗的老馆子才会费这个功夫。有这个东西，凉菜味道的层次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喔喔，原来是这样的。沫沫决定回去了让楚楚试一试。她们确实很少吃这么好吃的凉菜。
大家把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又叫老板往羊肉锅里添了汤，下了点青菜和手擀面，一人吃了一碗，也不急着走，在那里说着闲话儿。
其实卜语凡来干什么，在座的都心知肚明。
他跟柳爸开了口：
“叔叔，世真也不是真想惹阿姨生气，就是吧，他这些年，也过得不容易呀。”
柳爸柳妈还真的不知道柳世真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觉得他上了那么好的大学，毕业就进了大公司，后来又自己开公司，上大学就往家里打钱，觉得他日子过得多好多潇洒呢，卜语凡这么一说，别说柳爸，就连柳妈，也竖起了耳朵。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一个宿舍六个人，头一年叫他出去聚餐，他从来不去。一进大学他就拿了奖学金，还去给人做家教。我们都奇怪呢，问他，上大学时省里市里没有给发奖金吗？他说爹妈挣钱不容易，弟弟妹妹还小，也要花钱。那十多万要交四年的学费，还有生活费，他还想每月给爹妈拿点钱，哪怕让叔叔你少跑一天，多歇一天呢，他心里也是高兴的，要不然他总是害怕你跑得太累了，在路上出点啥事。大学四年，他除了学习就是打工，有女孩子喜欢他，他从来不回应，说现在还没有能力养家糊口，谈恋爱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后来大学毕业了，他也进厂了，刚进去工资就是三万多，我想着他总会对自己好一点了吧，可是他还是过得跟个苦行僧一样，住着七八平的合租房，吃饭就是食堂，他那时候一个月给家里好像就寄五千了吧，可是连个上百的衣服他都不舍得买。”
“我还奇怪为什么呢，他干了几年，就来找我，说想做这个APP，他攒了些钱，都投进去，甚至连APP他都写得差不多了。他说，他从小知道您当货车司机有多不容易，遭了多大的罪，受了多大的苦，挨了多少欺负，就想着让天下的货车司机都不再受这么苦，轻轻松松的就把钱给挣了。”
“他不光是对我这么说的，我们在推广的时候，一开始那些注册，也都是他这么一个一个谈出来的。只要是认识的货车司机，没有一个不对他竖大拇哥的。”
“可是叔叔，他这份心，他是不会跟你们说的。他就是再顾这个家，他的性格也不会说出来。他最累的时候，连着四天三夜没合一下眼，跟那些车队老板谈合作，经常喝到吐，现在已经有了胃病。我们现在是挣了点钱，可是没有一分是白来的。我们最难的时候，账上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就是现在，他一个人出差，也还是吃十块钱的盒饭。可他给你们打的钱，从来都没有少过，是不是？”
“叔叔，我今天是冒昧了，我来就想替他诉诉委屈的。都是您的儿子，我们也不指望真的一碗水端平，那不可能。可是，您也不能真伤了世真的心啊，难道他的孝心，您和阿姨真的不明白吗？将来你们老了，真的觉得世真不管行吗？您两老挣的钱想给谁给谁，可也不能撕着一个孩子的血肉，来贴另一个孩子吧？”
这话，明着是对柳爸说的，可是实际是让谁听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柳妈早就流下了泪。她真不知道，柳世真在外面也不容易。这么一比，老二就是只有一张嘴，只会花言巧语地从她手里要钱了。
她含着泪拉着沫沫的手：“阿姨真不知道。阿姨就是想着，都是兄弟，老大有本事，手指头缝里漏的都够老二一家子花的了，可谁能想到老大挣钱也难啊。”
她话还没说完，柳世语就把话接了过去：“妈，我早就跟你说，别这么偏心眼，你就是不听。我二哥有今天，全是你惯的。你给他结了婚盖了房买了车，你还管那么多干啥。我二哥二嫂说什么你信什么，还一直盯着我大哥那套房。你要是早就把他们那歪念头打回去，我二哥说不定早就出息了呢。你还跟着我二哥他们闹，你说说，你让我大哥心里多伤心啊。”
王新笑着拍了自己媳妇儿一下：“你看看你，老是说话这么直。妈，我这当女婿的说一句话，你可千万别恼。我二哥啊，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大哥和小语都是心里有你和我爸，但是他们都只会做，不会说。我二哥就是只会说，不会做。其实我二哥人也不坏，就是懒了些，有你和我爸做依靠，他就能混一点就混一点，能占一点便宜占一点便宜。我大哥这一回是伤透了心了。卜大哥来，就是给您老人家台阶下的。亲母子，哪里会有真的隔夜仇。只要您以后别偏心的太过，我大哥还是会一样孝顺。”
这几句话说得漂亮极了。卜语凡不禁对这个王新另眼相看。可以啊这小子。怪不得老柳说起来这个妹婿从来没挑过毛病呢。
这小子，要是去跑外联，那肯定是一把好手。开发国企和央企客户也肯定不会差了。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愿不愿意进公司。还有，长期离家，估计老柳都不会同意。人家家里好像也不缺钱。没看开的车都是五十来万的奥迪么。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桌上的羊肉锅汨汨地冒着浓稠的泡泡。
饭也吃好了，该诉的委屈也都说了，卜语凡就拉着沫沫和柳家人告辞。王新和柳爸哪里肯放他们走，死活拉着不放。最后还是卜语凡说今天是圣诞节，要跟媳妇儿过节去，柳爸和王新才不好意思地松了手。但柳爸还是跟饭店老板买了两袋子绿豆粉皮，非让卜语凡带回去吃。说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非要再给他带些家里的土特产不可。还盛情邀请他们有空了再来玩。
在回去的路上，卜语凡心情极好地一路哼着歌，沫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吧？合着你今天拉我来，是想给老柳出气的？你这一说，估计柳阿姨回去就要生一场病。以前也没看出来，你这家伙，可真的挺会动心眼子的啊，满肚子的坏水。”
卜语凡嘿嘿一笑，空出一只手来拉住了她一只小手，跟她十指相扣：“我又不傻，小粉红可不是白混的。阿姨其实人不坏，就是耳根子软，也看不出来老柳有多孝顺。跟她说明白了，我估计就会好很多。老柳哪怕是不跟楚楚在一起呢，这个事儿也早晚要给他解决掉。要不然老柳就是结婚了也是一地鸡毛。媳妇儿怎么样，你老公可以吧？”
沫沫轻轻地捏了捏他臂弯里的软肉，有点想掐一下，可是到底没忍心。
“行行，这回算是你立了一功。但是楚楚那边，你可别让老柳抱什么幻想啊。我还是觉得柳家老二不靠谱，以后柳家多少还会有不少的气生。”
沫沫本来想直接回海市的，可是卜语凡说，好不容易单独和她出来了一趟，看她也挺喜欢吃这里的好吃的的，酒店他都定好了，跟前台说的蜜月房，好歹也住上一天，玩玩，再吃两顿当地的特色美食再回去也不迟。
沫沫看着这家伙的眼睛里的贼光，哪里不知道这家伙满脑子的黄色废料。不过她也有些意动，还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他。
柳家这边，目送卜语凡和沫沫离开后，王新本来想把老丈人和丈母娘送回家就带着媳妇儿回市里面的，可是却被柳爸给留了下来。说要给他们和老二开个小会。柳世语想问问要干啥，可被王新一扯，就闭上了嘴。有什么可问的，八成是卜大哥一来，被人问到脸上说对大哥不好，偏心二哥，老头子脸上挂不住了，要管了呗。
早干什么去了。还不是看大哥好欺负，人孝顺。
几人一进屋，就看到满地的箱子和袋子，那一家三口在家里开着大空调，窝在沙发上，一人抱着一堆吃的在吃。一见柳爸柳妈回来，李晓霞赶紧推了推柳世明，让他开口解释。
柳世明小心翼翼地说：“妈，小天说饿了，就拆了几箱子吃，我们看拆都拆了，也就没做饭，跟着吃了点。”
要搁以前，柳妈一定会给二儿子面子，肯定会说，吃就吃了吧，拿过来不就是让人吃的。
可今天柳妈却面沉如水，直接上前把柳世明和李晓霞怀里的吃的都拿到了一边，拿着那些箱子过来，分门别类的往里面放。柳世语也上来跟着她一起收拾。
王新有些尴尬，想出门抽根烟回避一下，却被柳爸拉着坐在了两张单人沙发上，还给他点了一根烟，就看着柳妈和柳世语收拾。
李晓霞的吃的被拿走了，觉得十分无趣，敝着嘴斜着眼看着柳妈，别说帮忙，脚都没从沙发上下来一下。
等把东西收拾完了，可把柳妈气得够呛。
卜语凡拿来的东西一共十二箱，可有一半都被这一家三口给拆了。
两箱特仑苏全被拆了，一共二十四盒，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一家三口居然已经喝了十盒，也不怕凉奶喝了拉肚子。
牛肉和烧鸡一样一箱也被拆了，牛肉里面有六包，烧鸡有四只，也被造了一半。那些饼干饮料和蛋糕什么的倒是没怎么动，估计这三口也是吃不下了。那箱水果罐头也被拆开了，不过也只开了三瓶。还 有两箱坚果没有在客厅里。柳妈一看，就上楼去了柳世明他们的房间，把那两箱子坚果拿了出来。
柳妈也是生气了。在农村，哪有客人还没走，家里的孩子们就敢动这些礼物的，不都是要留着串亲戚们用的吗？这些都是上好的东西，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些东西本来都够过年走亲戚的了，可愣是被这一家三口给糟蹋了。
就算是小天不懂事，可柳世明和李晓霞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懂事吗？
她心里存着气，看都不看柳世明，对着柳世语说：“小语，你把这两箱子坚果和那箱啤酒还有那箱王老吉都拿回去给甜甜，还有那箱子小面包和蒸蛋糕也拿走。跟你婆婆说，上回是我不对，等过几天村里杀猪了，我给你家买上半片猪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