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刺秦,人尽皆知。以一人之力量,求举国之存留,虽然功败身死,却深深地震撼了天下人。
自荆轲刺秦失败的消息传回燕国,高渐离悲痛欲绝之下,便谱写了这首《易水歌》,作为对荆轲的纪念,后又于风月谷避难时,传授给了李彦。
“荆轲刺秦,天下震撼;荆高之情,感天动地!”陛台上,齐王田建再次掩面而泣,旁边的侍者连忙拿着丝巾前来服侍拭泪。
李彦眼看齐王动情,便高声道:
“如今秦国并吞天下,包举宇内,齐国北、西、南三面俱为秦国困锁,敌强我弱,此时齐国已是危急存亡之秋。
“秦王嬴政,骄奢淫逸,暴戾残忍!所灭之列国,无不毁其宗庙,焚其史籍,戮其王族,奴其百姓,掳人之妻女充于咸阳宫!
“若齐国不能抗秦,下场便是如此!”
他话音方落,大殿中便是一阵咆哮——
“住口!”
“竖子妄言!”
“齐国安能灭于狼秦之下!”齐王摆了摆手,示意众臣住口,然后目光又移向李彦:“李先生乃高渐离高足,击筑技艺着实令寡人大为钦佩。不知李先生以为,抗秦之要害,在何处也?”
李彦目扫大殿群臣,继续道:
“齐国抗秦之要害,只在于一个字——志!
“此志为荆轲刺秦之志。纵然势单力弱,亦不畏惧强秦之暴戾,将生死置之度外,纵然有一线希望,也决然奋起反抗!
“今齐国南有泰山,东有琅琊山,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国疆土方圆两千余里,甲兵数十万,栗谷堆积如山,更占据天下渔盐之利。
“如此观之,齐国已占尽了地利,诚不逊于强暴之秦也。然而,齐国自亲秦以来,偏安于一隅,四十余年不起兵戈——
“在朝廷,群臣之志涣散。
“在乡野,百姓之志涣散。
“在军中,士兵之志涣散。
“一人无志,行尸走肉。举国无志,国破家亡!”
一席话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整个王宫大殿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上将军田广借机出众,手执一卷竹简,含腰一躬:“大王,田广忝为齐上将军二十余载,至今未立尺寸之功,今有抗秦强军九策,欲献与大王过目!”
齐王点点头,一名内侍前来接过田广手中竹简,呈给了齐王。
“其一,操练士卒之策。
“其二,铸兵修甲之策。
“其三,奖惩励士之策……”
齐王念了几条策目,当即表示道:“上将军日夜为军事操劳,殚精竭虑,上将军抗秦强军之策,必是救齐良策!”
司马凉也随之出众,手执一卷竹简,郎声道:“大王,司马凉忝为稷下学宫祭酒,却享受亚卿同等待遇,多年来无所建树,有愧大王之恩。今秦国压境,两国大战在所难免,臣亦有励民五策!”
内侍官又将司马凉手中竹简接过,呈到了齐王的御案上。
齐王略一打开,扬声念了起来:“小战在军不在民,大战在民不在军。两国大战,举国相抗,无举国之民相助,其势必寡。——司马祭酒所言甚是,此励民五策,亦必是救齐良策!”
司马凉叩首道:“谢大王。”
齐王目光又移向后胜:“今日丞相寡言鲜语,莫非也有了什么救齐良策?”
后胜手执玉笏,向齐王躬身一礼,含笑道:“臣之良策,便是竭力辅佐大王,履行大王的意愿!”
齐王便高声道:“如今寡人意愿,便是实现上将军、司马祭酒的强军励民之策,挽救齐国于危难之际,保全社稷宗庙!”
后胜便道:“臣自当竭力配合上将军、司马祭酒。”
齐王目光又移向李彦,笑道:“李先生一席话,使寡人振聋发聩,寡人欣慰之至。自即日起,寡人拜先生为客卿,赐宫中宅院一座,惟愿时时聆听先生教诲!”
李彦拜谢道:“谢过大王恩典。”
…………
梳妆台上,雪亮的银镜倒映着一张绝美的容颜。
晏娥正在为姜乔梳头,一把白色的象牙梳,密密排列的梳齿,一缕缕乌黑的发丝在梳齿间流泻而过。
银镜红颜香腮雪,梳齿飞丝流墨光。
“令主,你可知今天宫中多了一位贵人。”
“哪位贵人?”
晏娥含笑道:“那人自称是高渐离弟子,擅长击筑,在朝堂上演奏一曲《易水歌》,深得大王青睐,当场被大王拜为客卿,并赐予宫中宅院一套。”姜乔淡然道:“齐王建好声色犬马,这不过是他召进王宫的一名御前乐师罢了。”
“非也,非也!”晏娥直摇头,“这位先生进献《易水歌》谋求富贵是假,讽谏大王励志抗秦是真。大王深受感动,所以才将那位先生拜为客卿,让他住进宫中。”
“竟还有这等游侠说客!”姜乔微微起了一丝兴致,“这位乐师叫什么名字?”
晏娥道:“这位先生名叫李彦,乃已故赵国武安君义子。”
“琤!”
一支银簪掉落在地。
晏娥目光下移,随即弯下腰,伸手将那支银簪拾起来,重新安放到姜乔微微颤动的右手中,悠长地笑道:“情之所系,不知何所来,不知何所往,最是琢磨不定。”
姜乔眸子骤然结冰:“千面人,不能有情。”
“大千世界,一草一木皆有情,人何谓无情?”
“不能抛弃自我,舍弃七情六欲,便无法真正融入每个要修炼的人格中,便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千面人。”
晏娥轻轻握住姜乔的手,缓缓道:“令主你年纪还小,世间之事还想得比较纯粹,很多事情都是发乎本心,无法阻挡的。只是如我一般,早已是破罐子破摔,空留遗憾了。”她摇头,苦笑了起来。“不要再提起此事了。”姜乔眉头蹙紧,“更不要忘了我们此次进宫,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晏娥颔首道:“晏娥不敢忘!”继续为姜乔梳头。
“今夜要给太子鹿侍寝,切忌露出了马脚。”
银镜中飘忽着一张绝色的容颜,仿佛是远在天际的蜃景,又像是近在眼前的画卷,飘忽不定,亦真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