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稷门。
流民商旅排成了一条长队,从城门一直延伸到数里郊野,形如一条蜿蜒的长龙。这些人大都来自赵、魏、韩、燕、楚五国,故国虽灭,却多不愿受秦人统治,而愿投靠于齐国,迁徙于齐国。
城门外摆开了三道鹿砦,城门令正领着几个文吏、一队兵卒加紧勘验入城者。
要是在一个月前,入临淄的条件还放得比较宽。即使是平头老百姓,交纳三枚刀币便可登记入城。但这一个月来,临淄城已接纳了二十多万人,齐国朝廷深以为患,已经大大地提高了新入临淄者的门槛。
身无所长的普通百姓,都已经被劝去了安平、纪、莒、即墨其他城邑;余下能登记进入临淄的,要么是学有所长的士子奇人,要么是五国的旧贵族公卿,要么就是一些带来重要物资的商贾。
冯豹穿着一身锦缎长袍,腰佩白玉玦,笑容满面地对城门令作了一揖:“小人冯豹,见过大人。”
城门令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是什么人?”
冯豹含笑道:“鄙人原是卫国濮阳人,自幼承袭父业,掌管千人商社,南来北往,周游列国,谋求财利而已。”城门令挑眉道:“我看你根本不像商人,你像是一个武夫。”
冯豹打了个哈哈:“大人说笑了!行商于天下,颠簸于四海,又是翻山越岭,又是跋山涉水,若无健壮的体魄,又谈何容易?为了不辱没先祖家业,鄙人不得不经常锻炼身子啊。”
城门令勉强点了点头,看向冯豹身后的车马队:“你的商队要运送什么东西进城?”
冯豹道:“禀大人,以生铁、皮货两大宗为主。生铁三十万斤,皮货也足足装满了五十辆马车。”
这时,一名文吏凑到城门令耳边,低声提醒道:“大人,秦、齐两国开战在即,生铁、皮货都是军队急需的军需物资。”
城门令点头:“勘验货物!”左右一招呼,大队卫兵登时从城门后赶了过来,开始大宗大宗地核验商队的货物。
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城门令才下令放行。
冯豹领着商社千人车马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临淄城。
景山、车良、车彪刻意地拉低斗笠,遮住了自己的脸。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乌云弥漫在天,一场暴风雨正悄然酝酿………………
上将军府。
东偏院檐下,三个空酒坛躺在地上,酒水流淌了一地,整个院子都飘溢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男子瘫坐在台阶下,不断提起酒坛子,哗啦啦往喉咙中灌入酒水,酒水呛得他咳嗽不止,也洇湿了他的胸前一大片衣襟。
“彦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张良刚从外边回来,第一眼看见李彦的样子,就被他吓住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彦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一脸担忧的神色。
“彦兄弟,我就一个晚上没回来,你就变得如此憔悴?”张良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彦,“告诉我,又是哪家良家少妇欺负你了,兄弟我一定给你出口恶气!”
张良刻意把“良家少妇”四字念得特别大声。
李彦醉眼迷离,苦笑道:“良家……少妇?”
张良撇了撇鬓丝,煞有介事地笑道:“彦兄弟难道不知,这世上有一类女子便是——良,家,少,妇……么?”这回他一字一顿,语气更为夸张。
李彦不由奇道:“何谓良家少妇?”
张良淡然一笑:“以我观之,世上女子只有三种。”李彦追问道:“哪三种?”
张良便侃侃道:
“其一少女。少女者,天性纯真,如剔透之璞玉,似空山之冰雪。
“其二少妇。少妇者,知性娇妍,若阳春之牡丹,胜三秋之紫菊。
“其三老妇。老妇者……哎呀,这老妇与你我年龄相差太远,这不提也罢。
“依我看来,良家少女纯真无邪,没有任何心机心计,不会平白无故欺负你的;而良家少妇多久历情场,工于心计,能欺负你的自然便只能是良家少妇了!”
李彦听张良这番胡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张兄!我……我发觉你说话真有意思!哈哈哈哈……良家少妇,我真的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
张良拍了拍他肩膀,淡淡道:“博君一笑,信口胡言。彦兄弟有什么烦恼,可不要憋在心里,尽快排遣才是。”
“张兄,你回来了!”
这时墨厘从内堂中走了出来,“怎么样了?”
张良道:“燕国魏衡那边已经传回消息了,楚国项梁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说着便从腰带中取出了一折绢帛,递给了墨厘。
墨厘展开帛书,飞快地浏览了起来。
张良接着道:“魏衡、彭布、霍青、毒娘子四人在燕国进展顺利,找到了一个燕国王室宗亲,那人叫燕策。燕策其人善武有谋,愿意担任燕刺团首领,着手建立燕国刺客团。
“当年荆轲在燕国有两个刎颈之交,一个是郑狗屠,另一个是燕国乐师高渐离。魏衡一行找到了隐姓埋名、躲避秦人追杀的郑狗屠,后者也答应加入燕国刺客团,只是高渐离始终杳无音信,不知去向。”
李彦神情微微一变:“高叔叔……”
张良奇道:“彦兄弟莫非认识燕国乐师高渐离?”
李彦追思往事,喟然道:“实不相瞒,高渐离于我有六年授业之恩,我和他二人以叔侄相称。”
墨厘也问道:“那彦兄弟可知高先生去向?”
李彦摇摇头,叹息道:“我与高叔叔早已分别,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漂泊去了哪里。”
张良幽幽叹了一口气:“不能找到高渐离先生,实乃六国刺客盟一大损失!”
墨厘将帛书看完,忽然双眼微微睁大:“什么?霍青建议我们去寻找蔷薇令。蔷薇令是什么,他压根没在信里说明白啊!”张良的眼神渐渐飘忽开去:“蔷薇令是齐国最为神秘的一个刺客组织,存在时间早已超过了一百年,比辰月令的存在时间还要久远得多。”
蔷薇令?李彦心头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