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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小太监闻言,立刻跪倒,惶恐地辩解:“太傅饶命,太傅息怒!实在是白日里姑娘吩咐过,没她的召唤,小的不敢擅自打扰……”

    陆时桉的语气中带着冷冽:“即便如此,夜间也应时刻保持警惕,莫非以为我的眼睛能被轻易蒙蔽?”

    小太监心头一紧,意识到确实是自己的疏忽,未能及早察觉到主子的需要。

    他们一直觉得谢毓婉身份尴尬,不似正统的主子,故而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此刻的谢毓婉仍旧恍惚,双手紧抓着陆时桉的衣襟,不愿松开。

    陆时桉注意到她异常苍白的脸色,即便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潮湿与虚弱。

    他直接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继续用掌心轻抚她的背,给予温暖和安抚。

    翠柳迅速行动,楼上楼下脚步匆匆,仆人们来回穿梭,搬来了无数的罩灯和烛台,暖阁内顿时灯火辉煌,光明驱散了所有的阴暗。

    另一边,教坊司的红人香香正站在十六楼的舞台上,用她那醉人的歌喉为座上客带来欢愉。

    她已住进了更为优雅的四楼雅室,朝中权贵纷至沓来,甚至包括上月莅临的右相,专门请她献唱。

    对于这一切,香香心中充满了得意与满足,她享受于那些京城贵族在她面前展露的凡人脆弱,因为在那些时刻,她才能找到一点点平衡,去慰藉那颗曾被彻底伤害的心灵。

    昔日,她也是清白的女子,憧憬着美好的婚姻生活,但命运却在新婚不久便给予她沉重一击,丈夫因病离世,夫家的冷漠与无情将她推向深渊,最终被卖给京城某位老爷为妾。

    那位老爷的正妻,表面上慈悲为怀,实则心如蛇蝎,暗地里将她卖入教坊司。

    那日,夫人嘴角含着冷笑,话语如冰:“既然你如此擅长取悦男人,那便送到最适合你的地方,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红了,记得回来感谢我这份‘恩赐’。带她走吧,我看够了她这副轻佻的模样。”

    仇恨如同毒蔓在她心中蔓延,恨这皇城根下的冰冷,恨那些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权贵,恨这个对她而言毫无温情的世界。

    然而,命运的安排总是出人意料,陆时桉的出现,不动声色地搅动了她心中的那一池春水。

    香香举起酒壶,大口饮下,两行清泪不听使唤地顺颊而下,混合着苦笑与苦涩,她知道,那是心底最深处无法言说的哀愁。

    她在心里反复琢磨着,那位夫人或许正躲在某个温柔的角落,含着一抹胜利者的微笑,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

    夫人的确是赢了,不仅赢得了这京城里的一场无声较量,更是连同她自己的心,一同拽入了这京城繁华背后的沉沦深渊。

    香香浑身酒气,半梦半醒间瘫软在雕花木榻上,眼帘微闭,仿佛还能感受到往日的温存。

    突然,一阵纷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一群仆役如潮水般涌入,他们动作迅速而有序,逐一取走了屋里所有的烛台与罩灯,一时间,房间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仅余下窗外透进的几点星辉。

    她愣愣地坐在床沿,望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中五味杂陈。

    随性地抓起地上散落的衣物,香香随意披在身上,身子摇摇晃晃地迈向门外。

    凉风拂过,她依靠在雕栏旁,仰头望向那繁星点缀的夜空,仿佛在寻找着某种安慰。

    那高耸于五楼的天子阁,于香香而言,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那里住着的谢家姑娘,是她心底里最深处的羡慕对象。

    嘴角勉强勾勒出一抹自嘲的微笑,她背靠着栏杆,手执酒壶,小口地饮着,眼光时不时掠过下方人群的喧嚣与欢乐。

    楼内的宾客都挤在围栏旁,个个伸长了脖子,好奇心驱使着他们对天子阁投去探究的目光。

    其间,不知是谁,在这无聊的夜晚开始数着逐渐熄灭的灯光,声音清晰可闻:“二十七、二十八……四十四……四十五……”

    突然,一个声音从一旁的房间探出头来,带着疑惑问道:“哎,这些灯都弄到哪里去了呢?”

    “五楼,天子阁。”另一人轻松应答。

    人群中传出几声轻微的笑声,有位歌伎调侃道:“就算是太傅想与哪位小姑娘玩什么点蜡烛的游戏,也不至于要点这么多盏吧。”

    香香听到这里,嘴角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这时,有好事者拽住一个送灯的小厮打听,小厮满脸无奈地解释:“我们这些下人只能在门外传递物品,里头到底什么情况,实在是一无所知,距离太远了。”

    小厮又慢慢补充了一句:“不过听说,太傅大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几个内侍跪在门外请求宽恕。好像是里头的人特别怕黑,吓得厉害,这才需要那么多的灯火来照亮。”

    “就为了这个?”众人交头接耳,表情各异。

    香香也同样愣愣地注视着天子阁的方向,心里不禁问道:就因为这个?因为一个人害怕黑暗,就倾尽一层楼的光明,只为驱散那人心中的恐惧?

    手中的酒壶不经意倾斜,清澈的酒液顺着指缝滑落,在石板地上溅起朵朵涟漪。

    香香怔怔地站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溺爱吧?

    泪光在眼角闪烁,香香含笑游走在廊道间,这样的宠溺,于她而言,是此生难以触及的幻梦,也许整座京城的女子中,也没有几个能够有幸享受到如此深情厚爱吧?

    谢毓婉待那令人心悸的叹息声彻底消散后,眼神才逐渐恢复了焦距,只是整个人仍旧显得有些恍惚。

    她环视着阁楼四周,对于每一个角落都被点亮的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烛台与罩灯,感到了一丝意外。

    光影在她迷离的视野中拉长、交织,构成了一幅辉煌壮丽的画面。

    她沉默良久,最后缓缓松开了紧紧环在陆时桉颈间的双手,红肿的眼角轻轻颤抖,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还以为太傅今晚不会回来了呢……”

    陆时桉轻轻将她搂紧,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刚才还直接叫我的名字,一脸不悦的样子。这会儿又记得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