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望向那床幔,心中五味杂陈。
未来,那里面的人将成为他们新的主宰。
夜色中,大雪纷飞,京城被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银纱,静谧而神秘。
许祈缓缓醒来,浑身发冷,迷茫地望向盖在身上的被子,不知自己为何身在此处。
与他一同在外的同僚们同样未能幸免,他们因担心许祈受寒,向客栈多讨了被褥,在寒风中露天度过了这一夜。
幸亏客栈的屋檐提供了一丝遮挡,三人在逼仄的空间中勉强取暖,这番狼狈,日后若被提起,定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哎哟!”两颗头颅意外相撞,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困意。
许祈揉着疼痛的额头,神色尴尬地看向同僚,脑海里残存着支离破碎的画面,似乎有个比仙女更美的女子出现在他的梦中,却难以分辨是梦是真。
他心中暗自惊诧,正直之人怎会有如此荒诞不经的想法?
许祈摇了摇头,将这一切归咎于昨晚那过于猛烈的酒。
徐大人不满地哼了一声:“做了什么?如果不是我们,你昨晚就在十六楼把命给丢了。”
许祈心中一凛,不安感油然而生。
“我……到底做了什么?”他再次追问,显得颇为茫然。
两名同僚交换了一下眼神,徐大人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呼出一口寒气,开始叙述许祈昨晚的荒唐行径。
“你啊,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一喝酒就丑态毕露。酒后失言也就算了,你竟然还要去挑衅陆时桉那种权势滔天的人物?”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我们哪里得罪得起!哼。”
徐大人再次发出不满的哼声,身体在被中瑟瑟发抖,冷风透过缝隙灌入,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更过分的是,你居然对人家的小妾动手动脚,众目睽睽之下,简直不知所谓!太过分了!”
“你说,你和那些沉迷烟花之地、酗酒好色的官员有何不同?”
“你、你简直……”徐大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夜的压抑在此刻爆发,对许祈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训斥。
就算是在徐大人的严厉斥责之前,许祈听完自己荒唐行径的描述后,已是羞愧得犹如赤身裸体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苍白的面容即将被夜色吞噬。
他无力地怀抱被褥,身体蜷曲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仿佛一只在风雪中寻求一丝温暖的小兽。
他勉力挺直脊梁,对着徐大人施以古礼,口中恭敬而自责地说道:“老师之言,字字珠玑,学生我即便懊悔至极,也深知这是咎由自取,是品性不修的后果……学生,学生,真是,做出了那样不堪的事情吗?”
话虽出口,心中却似有千斤重石压顶,那一丝不愿接受现实的念头却坚韧地缠绕于心。
记忆中的许祈向来对酒水无甚抵抗力,年幼时但凡多饮几杯,便会言语失态。
可昨日心中那份压抑沉重,如同巨石压胸,令人窒息。
挚友谢家突遭横祸,他这些日子以来食之无味,夜夜难眠,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化不开的愁云。
谁又能料到,昔日看似不起眼的卢俊,竟如此迅速地填补了林伯父留下的空白,并在那承载着许祈无数痛苦回忆的十六楼,高调设宴!
十六楼,那座雕栏玉砌的高楼,曾是他幼时噩梦的开始,妹妹被迫离散之地。
一念及此,许祈心中的苦楚如江河倒灌,愤怒与不平如同狂风巨浪,将他理智的防线彻底冲垮,一时冲动之下,多饮数杯,最终酿成了这无法挽回的错误。
不该,不该啊!
许祈心头涌起深深的自责,对自己失控的行为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自己竟然在失态之际,还冒犯了一位女子?
不管这位女子是何方神圣,自己的行为无疑都超出了礼教所能容忍的界限,羞愧之情如同烈火焚烧,令人无地自容!
一旁的另一位官员见状,也是一脸无奈,摇了摇头,视线穿透阴霾的天空,声音微微颤抖:“太傅昨晚确实一直在十六楼未曾离开。趁着太傅还未亲自动手找你算账,你还是赶紧回家避风头吧。他连五品大员都能当街教训,取你性命还不是轻而易举?”
言毕,他轻轻拍了拍许祈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小衡,往后可别再贪杯误事了。”
许祈恍若梦醒,从雪地上缓缓起身,被子无声落地,漫天大雪飘然而至,将他银装素裹。
他仰望那十六楼的巍峨楼阁,眸光逐渐清明,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清冷。
他挺直了腰杆,深鞠一躬,向着两位官员诚恳道:“学生许祈将铭记今日之训,从今往后,绝不再沾一滴酒水。”
“但错误已经铸成,不容我逃避。”
他的声音坚定而坚决,“身为男儿,立身处世当如平原广阔,明月皎洁,错即为错,无需狡辩。”
“许祈失仪失态,怎能逃避责任?既然先行失礼,就应当亲赴那位姑娘面前,恳请原谅。”
说着,他毅然决然迈向十六楼的大门,脚步在门槛前一顿,随即屈膝跪下,心中坚信,只要人尚在,道歉的机会总是有的。
两位官员面面相觑,惊愕万分。
徐大人更是急得搓着手,喃喃道:“这孩子,怎么又犯了那股倔劲儿!”
――
谢毓婉在晨光微露中悠悠转醒,却发现枕畔已无人相伴。
床尾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衣物,她匆忙穿戴整齐。
不经意间,眼角捕捉到床头柜上静静躺着的那个装满“小玩意儿”的盒子,昨晚,他似乎亲手将它放在这里。
她忆起他温柔的话语,教她学习画中之事。
手指轻轻触碰有些发烫的脸颊,她努力回想着昨晚,自己是如何在那权力之巅的男子身旁,渐渐沉入梦境的?
谢毓婉回想起来,羞赧不已。
如何能在这样一个权臣的身边,如此不设防地熟睡过去?
“太傅有令,让姑娘安心留在楼内。姑娘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多翻阅昨日的画册。”门外,翠柳身边的小太监侍立一旁,恭敬地转达太傅的吩咐。
谢毓婉闻此,心跳骤然加速,面上却强作镇定,生怕被敏锐的小太监捕捉到异常情绪。
转身时,一抹红晕悄悄爬上脸颊,虽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心头那难以言喻的羞耻感仍旧让她面色略显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