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时桉，身为权倾一时的奸臣，在象征皇权至高无上的暖阁内纵情享乐，又将如何面对那些正直大臣的指摘与非议？
其余官员乃至百姓又会如何看待他？
谢毓婉突然意识到，问题远不止于此。
姐妹俩一同进入天子专用的暖阁，已经足够惹人侧目。
不论妹妹是否会真的留下过夜，外间的流言蜚语已足以让谢家的名誉再蒙一层污点。
谢家的两名女子，同时成为大奸臣陆时桉的座上宾。
一个年长些，一个尚且年幼，这种行为，无疑挑战着道德的底线，让人嗤之以鼻。
望着陆时桉逐渐远去的背影，谢毓婉心中疑云重重。
难道他对那些所谓正义之士的厌恶已经达到了甘愿牺牲自身名誉的地步？
她不禁质疑，陆时桉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与好意，是否仅仅是一种利用，利用她来对敌实施更为隐晦的报复？
她深陷沉思，内心如同被厚重的雾气笼罩。
自己真的是谢家的耻辱吗？绝不。
如果谢家因为这腐朽宫廷的斗争而遭受无辜的灭顶之灾，那才是真正的悲哀与不值。
世人的舆论又能奈她何？谢毓婉心中清明，她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家人免于横祸，揭露那些真正祸国殃民的罪人，是她坚定不移的信念。
只是，妹妹的无辜卷入让她措手不及。
“现在才后悔，不觉得太晚了吗？”陆时桉边说边褪下外袍，将其整齐挂在一边，随着解开衣扣的动作，他缓步向床榻靠近，动作从容而优雅。
谢毓婉脸颊泛起红晕，心中纵使慌乱，仍努力保持着镇定，手指灵巧地解开腰带，层层叠叠的衣物缓缓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她注意到陆时桉尚未踏入床幔之内，于是轻步踏上绒毯，低着头走向床边坐下。
陆时桉低头，目光深情而专注地凝视着她。
她虽然脊背挺直，头微垂，乌黑的发丝半遮面容，但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那柔和的轮廓与温婉的气质，愈发显得不可言喻的美丽与哀愁。
“今夜，就在这里安歇？”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谢毓婉强压着内心涌动的羞涩，竭力维持着声线的平和与稳定，但她的脸颊却像被火炉烘烤一般，越发滚烫。
手指在不自觉间纠缠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平息心中的慌乱，不敢直视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
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双白皙修长、骨节清晰可见的脚踝，在深红如酒的地毯上轻轻迈步，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如若不在这里度过长夜，岂不是枉费了那些大臣和京城百姓赋予我的那些‘道德沦丧’、‘卑鄙无耻’、‘禽兽不如’的‘尊称’？”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眼神如钩，紧紧锁定了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你那卢姓的‘青梅竹马’，对我可是大加斥责，说我举止轻浮，我自然要有所作为，让他好好瞧瞧。”
楼下那些指责与非议，谢毓婉亦是听得清清楚楚。
谢卢两家世代交好，自幼她便认识了卢容泽，然而两人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长辈偶尔提及两家联姻，父亲颇为赞同，希望能结成秦晋之好，反倒是大哥总能巧妙地转移话题，每一次都让此事不了了之。
谢毓婉常常借口不想过早嫁为人妇，长辈们以为她只是害羞，却不知她其实是想逃避这段婚姻的枷锁。
突然，肩头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伴随着淡淡的药香，陆时桉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按在伤处，疼痛使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攥紧了他那月白色内衫的衣角，指尖不自主地用力，几乎要嵌入其中。
“现在知道疼了？方才许祈抓你的时候，怎不见你躲避？”陆时桉一边为她敷药，一边轻轻揉搓，语带调侃。
谢毓婉的肩膀因疼痛而不自觉地抽搐，小巧的脸庞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
“我，我确实躲了，只是没躲过去……”
陆时桉换至另一侧继续揉按，她本能地向旁边闪躲。
“这点小伤，过不了几日便会自愈，不去碰它，自然也就不会觉得疼了。”
陆时桉冷冷一笑，“但我可不愿意我所爱之人身上留有任何其他男子的痕迹。”
谢毓婉猛地抬头，脸颊上瞬间泛起了绯红。
她蓦然想起，在众多官员面前，他口中呼喊的并不是那些轻贱的称呼，既非“妾”，也不是“贱妾”，而是满含情感的“爱妾”。
“我们回去海斋楼不好吗？满月若是不见我归，肯定会担忧的……”谢毓婉扯着他的白色细绸里衣，鼓足勇气，抬起迷蒙的双眼望向他。
陆时桉面无表情，她抿了抿嘴唇，轻声细语地道：“这里，或许曾是他人歇息之地，不干净。”
他听见她竟然能找到这样的理由，嘴角的冷笑更深了几分。
这里是何种场所？
虽然对外而言是官家的游乐之地，但真正有幸涉足于此的人却寥寥无几。
这温馨小阁中，从陈设到卧具，每日更新，布置与器具变换频繁，只为给予每位“贵客”全新的体验。何谈污秽？
唯独那床幔背后，也许真的藏匿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因为担心你的侍女，还是顾忌你妹妹的名声受损？”陆时桉为她敷完了药，随手拿起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你以为，你能庇护她多久？”
谢毓婉困惑地望着他，不明所以。
陆时桉轻笑一声，道：“我的名声的确不佳，但这确实是事实。任何与我共度良宵的乐伎，在教坊司之内，即便是掌事的嬷嬷也会有所忌惮。”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世间难有两全，保命或是保名声……你可以为你妹妹做出选择。”
谢毓婉愣了愣，对上陆时桉冷酷的眼神，渐渐理解了他让翠柳悄无声息带走心语的用意。
他并非对心语有何企图，而是以宠幸谢家二女为名，实质上是在保护并提升心语在教坊司中的地位。
“今天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