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岁宁看着欣喜的小陆和压抑着激动的王明,立即叫人将桌上的饭菜全部打包一半送去,当然,既然都送了,也就不差再多让厨房准备两只烤鸡一壶好酒。
“多谢郡主赏赐。”王明发自内心的起身行礼,郡主这不是赏赐饭菜,而是要赏他们前程啊!
“这算什么赏赐,你们不嫌弃才好。”
慕岁宁笑道。
祁云宴看她一顿饭,就轻易让二人归了心,省却以后许多麻烦,嘴角也微微弯起。
王明和小陆一开始对祁云宴这位锦衣卫同知还有些发憷,后来发现他并不搭理他们,虽冷淡了些,却也不是个嗜杀之人,这才放下心来,好好吃了个饱。
等晃晃悠悠各自回到家,望着家中妻儿老母围桌在桌边,欣喜又忐忑的享用着一桌她们极难能吃到的佳肴,一颗心又落回了肚子里,此番跟着郡主去江南,可要好好努力才是啊!
慕岁宁却是不知二人想了这么多,她的行程很紧,回府后,便听到了莫穗穗的消息。
“侯夫人被杀不是小事,虽然归德侯一力想隐瞒下此事,但天逸还是请老太爷出面,请了大理寺的人登门。”
三夫人惋惜的说,“看样子,即便是侯夫人死了,也拖不下个陪葬的了。”
“不论如何,祁天逸与莫穗穗这个弑母的名声已经传扬出去了,我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有了宠妾灭妻的名声在前,又有弑母的名声在后,尽管大理寺插手极大的弥补了祁天逸和莫穗穗的坏名声,但这个印象已经被烙在二人身上了,以后但凡是体面正经些的人家,谁还敢与他们来往?
过街老鼠,莫不如是。
“况且,对莫穗穗的处置不止如此吧。”
祁天逸既然动了把罪责推到莫穗穗身上的心思,那他就不会半途而废。
三夫人露出几分鄙薄的笑来,“听闻天逸要写和离书,但不知怎么回事,莫穗穗从祠堂失踪了,此事便只能暂时不了了之,不过她跑了,正好坐实了畏罪潜逃的罪名,除非侯夫人死而复生,否则她此生怕是都不能正大光明做回她的莫小姐,回金陵来了。”
慕岁宁知道,莫穗穗一定还会再回来的,不过在她有着那种诡异的女主光环的情况下让她名声尽毁,仓皇出逃,已经不错了。
但这局,还没结束。
“白姨娘似乎一直隐藏在暗处吧。”
这个拥有着温柔美丽的皮囊,却心似蛇蝎的女人,慕岁宁既要暂时离开金陵,就决不能留她安然无恙的在阴沟里盯着祁云宴和自己。
她遥望着天上明月,轻声道,“想个法子,把白姨娘的藏身之处,告诉归德侯吧。”
三夫人不懂慕岁宁此话何意,但慕岁宁没解释什么,回去洗漱歇了。
祁云宴将她送回来后,又有事出去了,慕岁宁没有多想,理了理即将离开金陵的事,沉沉睡去。
而这夜,并不宁静。
归德侯站在侯夫人的灵堂里,一言不发,下人们也不敢靠近。
要说侯爷对夫人有多深的感情,不见得,毕竟夫人病成那样他也不曾探望过,可到底同床共枕几十年……
“白姨娘还有脸来找咱们公子?”
门口下人八卦的声音在这黑夜传来,守夜是很无聊的,大家伙儿都张着耳朵小心听去。
“到底是亲生的,如今公子被人污蔑,她身为亲娘,自然要来看看。况且云宴世子……同知大人既不是侯爷亲生,这家业以后还是要交到天逸公子手里的,难道天逸公子以后还能不把这个亲娘接回来?”
“哎,要不是白姨娘换子,天逸公子原也是极优秀的,何愁不能出头了,如今却名声尽毁……”
“嘘!哪是公子名声尽毁,分明是少夫……莫穗穗的错。”
“一个莫穗穗,谁信呐,她与侯夫人虽有龃龉,却也不至于杀人。”那下人嘀咕,“除非有个侯夫人的仇人蹦出来,承认是自己杀了侯夫人还差不多。”
“那白姨娘被天逸公子安置在永宁巷……”
归德侯那双已见老态的眼缓缓抬了起来,看了那黑色的棺椁一眼,开口,“去备马车。”
那一声,冷极了。
而祁云宴就是这样静静坐在永安巷那处房屋的屋顶,看归德侯的马车驶来,看他走入小院,与藏在里面的白姨娘争吵,听白姨娘哭诉指责,再到不敢置信一声尖叫的。
她到临死前,都在怨憎归德侯,“为何不让祁云宴出来替天逸顶罪,那个野种、那个野种吃了祁家这么多年的米粮,他就应该给我的逸儿垫背!”
“侯爷,侯爷,你我青梅竹马……”
她的眼泪和着血流尽,也没提过一句,她对不起她也养到了八岁,尽管对他非打即骂,努力的想要打压他,却也在偶尔几个夜里时,也曾温柔抱过的孩子。
白姨娘死得悄无声息,就像是她这十几年的人生,明明该是正妻,却因为归德侯的私心而做了妾室后,隐藏在后宅里,压抑、痛苦又阴暗的一生。
归德侯难过吗?
当然也是难过的,但也就那么一点点难过,他不是为了情情爱爱就能牺牲自己的人,诚然,一开始他是有过真情的,毕竟白姨娘那么美丽,又有与他青梅竹马的情分,甚至还那么爱他,所以他才会在她委屈的泪水下,做出帮她换子的事。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个愚蠢的女人,毁了她自己安逸荣华的一生,也毁了他的颜面,杀了他的嫡子,甚至连唯一的庶子也差点毁去。
所以她该死。
归德侯慢慢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轻叹,“将她拉下去吧,处理干净些。”
这便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祁云宴轻轻抚摸着长剑,冰冷又讥诮的看着带着一大群高手护卫的归德侯慢慢消失在黑暗中,这个人他迟早是要杀的,不过他纵是死,也该是家破人亡、偿还尽他师父之死的罪孽之后,痛苦而缓慢的死去!
风悄悄吹过白姨娘狰狞的不甘的眼,慢慢吹开慕岁宁的窗子。
慕岁宁惊醒坐起来,才发现祁云宴一夜未来。
她轻轻攥紧被角,他是生气自己算计了白姨娘的性命么?
那到底,是他曾孺慕过的阿娘。
可她不能留白姨娘活路啊,那条毒蛇一样的女人还在朝她吐着信子,她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个人继续活着。
她很快压抑住心头的纷乱,镇定下来,他若因此而恨了她,那便从此一别两宽吧。
她狠狠咽下眼底的泪,光着脚下床想去叫人来伺候。
刚拉开门,就被一具不知在外冻了多久的身体牢牢抱在了怀里,他可怜兮兮的说,“岁岁,我以后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