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岁宁看看地上惨死的祁素晴,才看向祁清欢。
祁素晴死时,应该不曾挣扎过,她那精心打理过的发髻还簪着难得的昂贵珠花,她说过,今日来是要为她那没用的未婚夫求前程的。
她怎么会不挣扎呢?
总不会为了怕弄乱这一头漂亮的发髻。
除非……
慕岁宁掌心微紧,看向祁清欢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审视。
祁素晴之所以一丝挣扎也没有的被杀死,除非她认识来杀她、或者说那能一件穿心之人的同伴,所以她不曾设防,然后就这么死了。
而她被杀的这个位置,左右皆有遮挡,看起来十分隐蔽,这个假山洞口更是弯腰才能进入的,所以她被杀的原因,多半是偶然路过听到了什么,才进入这个假山洞小心偷听,却被发现了。
“我只是不想素晴被人指指点点。”
祁清欢没有咳嗽了,声音却仍然虚弱,“若是祁大人不允,我也不强求,只希望能为她准备一副棺材,敛其遗容。”
她那般虚弱而美丽,站在茫茫白雪间,犹如一片冰做的花,稍不注意便要消逝。
人群里,有人目光闪烁着心疼,却在人注意前,很快遮掩下去。
“那就如此吧。”
慕允冷淡开口,似乎一条人命、甚至是世家千金的人命在他眼里,也惊不动那一眼寒冰。
郡王府很快就有人抬了一副棺材来。
祁素晴那未婚夫还是恍恍惚惚的,如游魂一般不知想着什么,同样很快被锦衣卫的人带走。
宴会还未开始,就死了一位世家的小姐,人心惶惶,这赏梅宴自然是还未开始就要结束了。
“我先送嫂嫂回侯府。”
慕岁宁走到祁清欢身边将她扶住。
祁清欢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温柔的点点头,便由她扶着往外而去。
韩瑛亲自送二人出府,待看她们上了马车,脸上才露出一丝阴翳。
而恰好,落进来回头的慕岁宁眼里。
韩瑛微滞,但很快恢复如初,“可是落下了什么?”
“只是想请堂嫂在祁小姐去世的地方,点上一柱清香,也好叫她魂魄安宁。”
“那是自然。”
韩瑛看她上了马车离开,微握的手才稍稍松开,一侧侍女劝道,“您何必总纠结过去呢?小郡王自回金陵,连私下见都不曾见过祁氏,怕是早已忘了当年旧情。”
韩瑛垂着眼,没说什么,但脸上阴翳却越发深了几分,直到慕允与祁云宴一道走出来。
祁云宴自是要回衙署处理这桩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命案的,但他并不急,临走前,跟这位冷若冰霜的小郡王道,“慕衡风的坟土还是新的,小郡王若是有心,也可祭拜一二。”
慕允冷冷看向这个乖戾的锦衣卫同知,“多谢祁大人提醒。”
“不客气。”
祁云宴道,“下官只是竭尽全力,想让岁岁不伤心罢了。”
淡淡警告完,祁云宴便策马离去,留下转瞬从热闹变得死寂的王府。
韩瑛温顺上前,“房中已经备下暖酒,郡王何不……”
“刚入金陵,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去书房。”
慕允并未看他这个满眼爱意的妻子一眼,转身离去。
他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目光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但韩瑛知道不是,他也曾,为一人莽撞如稚子。
……
马车走得很慢,所以也很平稳。
脚边放着一只瑞兽铜炉,烧着火红的银霜炭,而祁清欢身上,盖着的是慕岁宁提前赶制出来的鹅绒小毯子,轻薄,温暖,搭在她虚弱的身上不会造成任何负担。
而她手边,还有一碗温热的汤药。
这一定是岁岁在赴宴前就准备好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拿来。
祁清欢看着身侧垂着眼,却仍旧难掩萦绕在周身清寒的慕岁宁,轻握住她的手,“在为素晴而伤心吗?”
慕岁宁微微出神,她当然会为祁素晴伤心,甚至她心底还有更隐秘的为慕衡风的伤心,可她想,更令她伤心到这般擅长伪装情绪的她都遮掩不住的悲伤,是因为祁素晴之死那有可能的真相。
“她已经准备好了嫁妆,就要出嫁了。”
慕岁宁看向祁清欢,“她已经设想好了将来,她好不容易挣脱她父亲留给她的阴影,要奔向一个有希望的未来了,却这样孤零零死了。”
“嫂嫂,这不值得伤心吗?”
祁清欢眼底也流泻出伤心,点点头,“很可惜。不过放心,我会让侯府为她准备最好的葬礼,若是可以,配一门阴婚也不错,她去了地下,会好好的。”
慕岁宁忽然觉得浑身冷极了。
但祁清欢又咳嗽起来,一张脸透出不正常的红,靠在车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岁宁紧张的想叫大夫,被兰生拦下,“小姐就是乏了,昨夜为郡主赶制小袄呢,说过了元宵,郡主就要去工部赴任了,既是为官的人了,即便没有官服,也该有几套颜色相近的衣裳,以免叫人诟病。”
慕岁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小心端了汤药到祁清欢身边喂她喝下。
好在终于到了归德侯府。
慕岁宁却不让祁清欢下去走,让人抬了软轿将她送回屋去。
结果才进屋,脸就沉了下来。
这屋子冷的跟冰窖似的,一摸茶壶,居然热茶都没准备!
“怎么回事,下人都惫懒了吗!”
“不怪她们……”
祁清欢想遮掩过去,兰生才眼眶一红,跪在慕岁宁跟前道,“还请郡主帮帮我家小姐!原本这冷屋冷茶也不是熬不过,只是小姐身子太弱,便是入秋都要点上炭火,这数九寒冬如何能少了呢?”
“可当家的莫氏却以节省府上开支为由,不但断了这里的炭火供给,就连每日的汤药都断了,只一日三餐送些冷了的茶饭来,小姐如何熬得过去啊。”
慕岁宁真是一肚子火!
莫穗穗是要逼死长嫂,还是因为恼恨了自己,故意迁怒长嫂?
“你何必说这些。”祁清欢叫住兰生,勉强支撑起来,跟慕岁宁道,“我没事的,等今冬过了,我便回寺庙了,不打紧……”
“您如何回,您带回来的嫁妆都被莫氏‘借走’了大半,根本是有借无还!”
兰生气道。
“为何不早说?”慕岁宁问。
“是小姐她拦着……”
“我当真没事。”祁清欢不想给慕岁宁添麻烦,从来都是她照顾这个小妹妹的,哪有让妹妹来照顾她的呢?
况且岁岁和侯府的龃龉,她是清楚的,就更加不愿意慕岁宁再搅和进这一滩烂泥里了。
慕岁宁沉着眼,她自然明白长嫂的好心,于是语气平和道,“巧雀,让人进来替长嫂收拾东西。”
如今父王还‘住’在郡主府,她不方便让长嫂住过去,但还有个地方呢。
“全部搬去琢樱院,以后琢樱院的一应开支皆走郡主府的账。”
至于莫穗穗,她今儿就得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