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显然没懂慕岁宁的意思,“养了许多的羊又如何,莫非你想让受灾的百姓都去养羊?”
大晋的人口,相对井喷的前朝来说并不算多,加上连年战乱,光是战场的士兵消耗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更别说每年在各种天灾里死去的人。
若是将灾民都迁徙去边塞养羊的话,似乎也是一条活路。
但昭明帝还是微拧起了眉,草场就那么多,羊养得多了,养的马就少了,没了马就没有骑兵,就没有护卫大晋安定的力量。
此计不可。
慕岁宁摇摇头,“我们不要羊肉,我们要羊毛。羊毛这种东西,价廉且量大,不止大晋,邻国,以及草原那些养羊的部落,每年都该有大量的羊毛产出。”
听到这话,昭明帝的眉心更紧,粗糙的羊毛除了有贫寒的百姓会拿来做羊皮袄子,但绝大部分都是用来编织成毛毯铺在地上。
地毯这种东西,消耗的就更少了。
皇帝正欲拒绝,就听慕岁宁继续说道,“羊毛可以用碱洗过晒过后,编织成为柔软的羊毛线,羊毛线既可编织保暖的上下衫,也能做羊毛被。”
“除此之外,洗羊毛留下来的水,过滤提炼后,可以得到雪白的羊毛脂,即可润肤,也可调入胭脂做口脂。”
慕岁宁道,“当然,效益最高的,自然是羊毛线,不止大晋内可以消耗,还可以消耗到隔壁几个国家去。”
据她所知,光是塞外的那些金人部落,就极缺轻便的御寒保暖之物。
就算不卖,发放给兵卒做福利也好哇。
再不济,大晋还有这许多百姓呢,羊毛线又不走贵族路线,反倒是羊毛的副产物羊毛脂,可以加价十倍百倍送入内宅乃至宫廷,这些人一定不吝啬十两银子买一小盒雪白、润泽、润肤效果一流的羊毛脂。
只需要再包装一下,比如换个名字,叫雪肤神霜之类的,再调入各类花香,做个雅致高端的包装。
慕岁宁的思路很清晰,连销路都想好了,听得昭明帝有些出神。
还是祁云宴猜出昭明帝的心思,道,“郡主所说的羊毛线当真有那般柔软?”
说罢,朝慕岁宁轻眨眨眼。
慕岁宁反应过来,“臣女回去后可以先做出一捆线来,请皇上过目。”
“需要几日?”他问。
“至少要三日。”
她总得收购羊毛,找需要洗羊毛的碱,还得找人来纺织吧。
昭明帝很爽快的就答应了,“那朕就给你五日时间,此事若是成了……”
他眉眼间都写着愉悦,看她,“朕必有重赏!”
说罢,大手一挥,吩咐开宴。
总领太监立即跟着皇帝走了,刘公公落后一步,赞许的朝慕岁宁微一行礼才离开,并再次感慨自己好运,搭上了她这条大船!
“正好关外进来了一批羊毛,不过今日是年节,交易这等贱物的坊市歇业一天,待明日我们再一起出去看看。”
祁云宴道。
慕岁宁虽然更想留在家里过年,但想了想,还是认命的点点头。
来到宴上时,荣福长公主已经到席了,她身前恭恭敬敬立着一个微胖、但面容和气到有几分懦弱的中年华服男子。
因为慕岁宁的到来,荣福长公主抬头瞥了她一眼,那男子也下意识跟着回头看了眼,然后就露出一个和气的笑来。
这就是慕岁宁那大皇叔,当今圣上的长子,也是慕允之父,雍王。
不怪人人都说雍王懦弱无用,东宫至少还有一个罪名,是企图轻薄雍王妃,可出事当天雍王就带着雍王妃跑了,如今更主动跟慕岁宁示好,一点脾气也没有。
不过如今敏王不在,也就没人赶来讽刺什么。
“先入席吧。”祁云宴轻声。
慕岁宁坐到自己的席位,才发现她的席位居然就安排在雍王一家子与惠安郡主中间,这倒是很奇妙,像是皇帝有意抬举她。
“方才没事吧?”祁清欢询问。
慕岁宁摇摇头,看她面上有几分微红,以为她吹了冷风又有些发烧,反握住她的手,才见她手更凉了。
“嫂嫂可还好?”
“我没事……咳咳咳。”
她不受控制的咳了起来,慕岁宁替她拢紧斗篷,道,“一会儿我便寻人先送嫂嫂回侯府去。”
祁清欢也不想搅了慕岁宁赴宴的兴致,点点头。
“这位就是岁宁吧。”
一侧一道柔婉的声音传来,慕岁宁侧身,便见坐在慕允身侧挽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朝自己举杯,“我是你慕允堂兄的妻子,初来金陵还未及见一见妹妹,妹妹勿怪。”
慕岁宁对这个气质恬静温和的堂嫂很有好感,正欲回礼,便听一侧宫人轻呼,回头,才见祁清欢的酒杯不小心被碰翻了,酒水洒了她一身。
“嫂嫂,你怎么样?”
“我没事。”祁清欢微白着脸咳嗽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慕岁宁也顾不得许多,不管如何疑心她,在没确定前,她总归是与她相依为命、悉心照料她十年的亲人,于是慕岁宁当即便跟昭明帝告罪,要先送祁清欢出宫。
昭明帝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她,还道,“若是不放心,再安排个太医跟着就是。”
席上众人微惊,今日宫里值守的,可都是要伺候皇上贵妃的,皇上开口就给了慕岁宁,这位嘉和郡主真是了不得啊,东宫都没了,她还是成为了皇上最疼爱的后辈!
慕岁宁带上太医,一路将祁清欢送到宫门口。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皇上如今看起来很喜欢你,你别让人说你恃宠生娇。”
“好。”
慕岁宁将手炉给她,又嘱咐下人好生伺候,这才离去。
待她走了,祁清欢才闭上眼彷如被抽空了生气一般靠在马车角落。
兰生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替她盖好膝上的毛毯,柔声劝道,“至少郡主待您还是真心的。”
“是啊,岁岁待她喜欢的人,永远都是真心的。”
祁清欢嘴角弯起笑来,却又忍不住咳了起来,落下车帘,任由车轮吱呀轧着积雪,摇摇晃晃而去。
慕岁宁回到席上,刚坐下,就察觉席上气氛不对。
还没来得及找人询问,就见昭明帝狠狠掀了手边的酒盏,冷声呵斥畏畏缩缩站在他跟前的雍王,“废太子之罪乃是朕亲自下诏核定,尔等是觉得朕老糊涂了,故意冤枉了他是吗!”
慕岁宁神色一凉,父王说今日那幕后之人必有手段,那雍王此举,是幕后之人挑唆,还是他就是那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