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蒋涵一身青色官服,外披一条滚毛边的厚棉披风,神采奕奕,似乎还胖了一些,再不是半年前所见那个忧心忡忡的小吏模样了。
“下官拜见郡主。”
蒋涵走进这富丽堂皇的郡主府开始,也是感慨不已,谁能想到他这样的底层小吏,还能有今日的富贵呢?
慕岁宁坐在钱双宝着人烧好的火炕侧间,屋子里仿若春日,只穿一件薄衫便够了。
“你我不必这样客气。”
慕岁宁招呼他坐下,见他有些好奇的四处观望,笑道,“这是金陵最近流行的火炕,蒋大人家中老母病弱,也该砌一个才是。”
蒋涵有些纠结,“母亲身子已经好了许多……”
“这火炕是我的人在做,蒋大人若不嫌弃,明日我便让人去给令堂砌上吧。”
蒋涵看着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的慕岁宁,心中好感倍增,他见多了高高在上的施舍,可郡主却并非施舍之态,她就好像是手里有两个果子,而你恰好没有,我便分你一个这般自然随意。
蒋涵正要起身道谢,慕岁宁却已经让人翻开了他拿来的好几筐子东西。
色彩斑斓的鱼、长着大钳子的蟹、奇形怪状很多腿的软体动物……
巧雀和全妈妈看的惊奇连连,慕岁宁早看过这些东西的图,再说螃蟹在大晋贵族间也常有的,就是这个时节少见,神色还算淡定。
“这里头不少种类,钱公子已经拿去酒楼试过了,销量颇好,甚至有不少富贵人家来问过如何售卖,钱公子便干脆跟那些海商签了购买的契书。”
蒋涵神色激动,“下官也照您的吩咐,将这些东西的图样描了出来,让人往沿海的各州县散了去,相信要不了多久,那些靠天吃饭的渔民们又要多一条活路了。”
光是多一个进项,多买几斗米,冬天便要少饿死几个人。
慕岁宁见他竟是一片赤子之心,嘴角轻弯,“这次叫你来,还有一事要托你帮忙。”
“郡主尽管吩咐。”
“我要你组建一支海商船队,去往交趾国占城,寻稻种。”
“稻种?”
组建海商船队他能理解,海外好东西多,还是得自己人去翻翻找找,但为何要找稻种,大晋的稻种不够好吗?
而且大晋缺粮,也是因为天灾频繁……
蒋涵正犯嘀咕,就听慕岁宁道,“此稻在水土丰沛的南方,至少可以一年两熟,甚至三熟,亩产能到三百斤。”
蒋涵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如今的稻种,就算不遇天灾,不遇病虫害,亩产最多不超过一百五十斤,遇上上述情况,亩产能达八十斤都算是喜事,可郡主居然说亩产三百,一年三熟!
天啊!
蒋涵要晕过去了,好在巧雀及时扶住,朝他脸上洒了茶水,他这才清醒一些,再三跟慕岁宁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这才咬着牙,“下官一定去那占城,把那稻种弄回来!”
“你先别急,组建海商船队不是易事,不但要船,还得要人。”
海上风浪大,危险多,三不五时还有游走在海上的盗匪,一个不注意便是人与船皆亡,少不得要挑选些好手。
“这个不是大问题。”市舶司接触的就是海商,自然能找到一支去往交趾国的老船队同行,而且他一个远房侄儿就是风浪里的好手,为人也机灵,前不久才求到他门前来想某个小吏之职,此事交给他定能做成!
慕岁宁本来还想再选人,见他有了主意,便不再多疑,让他要支钱只管找三夫人就是。
蒋涵连声应下。
慕岁宁看他晕乎乎的走出去,还特意叫人送他一程,免得路上出事。
“郡主要推广这占城稻种?”三夫人不懂政治,但她和聪慧,粮食关乎民生,这影响力和利益,将不可估量。
“是啊。”
慕岁宁轻笑端起茶盏,“三婶以为如何?”
三夫人微微握紧颤抖的手,轻笑行礼,“妾是郡主的管家,郡主有任何需要,妾都会倾力相助。”
是非福祸皆系在这一条绳上了,便没有畏畏缩缩的道理。
慕岁宁满意笑起来,她就喜欢三夫人这份爽利。
又过去三日,历经重重阻挠,太子终于坐着一辆低调的青色马车,来到了郡主府门前。
高伯颤颤巍巍掀开车帘,扶着披着一条褐色大氅的太子下车,正赶上残阳如血,遥遥一点红色的余光落在郡主府那精致的门牌上。
“甚好。”
太子轻咳了几声,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
慕岁宁匆匆出来,恰好撞进父王的笑意里,一颗心终于踏实起来。
太子身体弱,慕岁宁先将他安排到给他准备的院子里,主卧烧着火炕,房中温暖,才进门,太子和高伯便齐齐舒适的呼出一口气,毕竟一个病弱,一个老弱,两人这一路颠簸受寒,实在不好受。
“郡主,三夫人请您出去一趟。”
正说着,莹芳走了过来。
慕岁宁知道必定有什么要事,不然三夫人不会这个时候打扰自己。
“岁岁先去,等迟些我们父女再好好叙话。”
“好。”
慕岁宁也干脆道,留下信得过的全妈妈几人伺候着,才转身出了这存松院。
出来不远,就知道三夫人为何这时候叫她来了——流华被送回来了。
流华被婆子背着,昏迷不醒,但身上已无明显外伤,身边还有个沉甸甸的包袱和一封信,信上写着‘岁岁亲启’,是慕衡风的字迹。
慕岁宁轻叹一声。
“先把流华带下去安置吧。”
“那这包袱……”
“既是给流华的,便等她醒来让她自己处置吧。”虽然她早就肯定慕衡风不会杀流华,不论是看在他们往日的情分、亦或是与自己的情分上,可事到如今难免唏嘘。
她寻了个无人的凉亭,打开慕衡风的信。
信中只有一把黑色玄铁钥匙,和聊聊一言,‘闻岁岁定婚之喜,兄恭贺之,祝好’。
慕岁宁捏着信的手指微微紧了几分,转眼看向手里的钥匙,若是没记错,这跟当初她悄悄去大牢找敏王时,敏王秘密塞给她的黑色玄铁腰牌是一个材质。
莫非是相关的东西?
慕岁宁看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拿了腰牌和钥匙直奔存松院。
太子见她回来的这样快,正惊奇,就见她拿出的东西,轻轻‘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