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岁宁有些惊讶，余光瞥见总领太监也忍不住朝昭明帝看了眼，便知他并不常让旁人给他泡茶。
“不愿意？”
“臣女泡茶的手艺一般，还望……”
慕岁宁顿了顿，将脱口而出的‘皇上’咽了回去，道，“皇祖父不嫌弃。”
说话间，已经抬手泡茶了，半点没有让他反悔的意思。
昭明帝笑起来，扔了奏章，叫人在一侧架起个棋盘来，“过来下两局。”
慕岁宁自然是不会忤逆，而皇帝也看到了她手上的伤，专门叫自己的总领太监给她拿棋子，并且在棋局上半点没让昭明帝，叫一开始抱着含饴弄孙心态的昭明帝很快紧绷起来，与她杀了几个回合，险险胜出后，一向沉稳的帝王难得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到底是年轻，还要多学几局。”
“……是。”
皇帝心情好了，自然也就不拿慕岁宁撒气了，“说吧，你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臣女是来为罗公子澄清的。”慕岁宁简单说了一遍去狩猎时撞见到处乱走的罗达之事。
皇帝看她一眼，她十分坦荡的回看。
半晌，皇帝呵了一声，“你倒是愈发出息了，罗家也敢伸手。”
但说了这一句后，竟也不罚她，也不刨根究底，吩咐一侧的人，“去大理寺说一声，让那罗达回家去吧。”
“那罗阁老……”
“他怎么了？”
“他还在勤政殿候着呢。”
“糊涂东西，如何不早说？还不快请罗阁老回家养着去？”昭明帝责怪道。
总领太监忙朝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连声告罪后飞快下去了。
皇帝这才袖手看向慕岁宁，“你招揽的那个简术倒是个人才，听闻你搞了个什么培养大夫的小院子？”
不等慕岁宁回答，就听帝王道，“既要做，不妨大胆些。国子监旁边有一处荒废已久的旧书院，便拨给你用了。”
这真是天降惊喜！
慕岁宁还来不及道谢，就听帝王道，“正好朕那几个太医都是些废物，便去给简神医打打杂吧。”
“这……”
“既是教书，你打算几年教出一批人才，三年够不够？”
“至于经费嘛，听闻你的生意做得很不错，朕就不替你费心了。”
慕岁宁：……原来不是天降惊喜，是要借她的手、她的人、她的钱，为这位大晋明君培养一批可用之才，虽然不是科举大才，但这次金陵大疫，一匹训练有素的专业人才有多么重要昭明帝一定意识到了。
就在慕岁宁盘算怎么跟昭明帝谈判时，听他道，“今岁冬寒，你父王在白云山顶恐难以为继，你既有了郡主府，便将他接下来过这个冬吧。”
慕岁宁抬头，昭明帝却只背过身去，让她退下。
慕岁宁也是这时才发现，这个勤奋英武的帝王鬓边生了不少白发，他也老了。
或许是儿孙接连的背叛，又或许是别的，但慕岁宁现在都没有心情管了，她只知道她能暂时将父王接下山了，至于何时送回去……
“臣女必定好好替皇上培养人才，为我大晋百姓谋福祉！”
昭明帝一笑，她这会儿倒是知道表忠心了，看来届时只要把废太子往白云山多送几次，说不定能从她这儿诈出处更多好东西。
“去吧。”
帝王摆摆手，慕岁宁知趣的出来。
刚出大殿，刘公公就带着一堆伤药，和一架肩舆追了上来，“天寒地冻，皇上怜惜郡主受了伤，特地命肩舆送您出宫。”
能在皇宫用肩舆的可没几人，贵妃来请安，也得走着来，走着回，这几十年间得此殊荣的，唯独一个慕岁宁。
“多谢圣上。”
慕岁宁上了肩舆。
刘公公的腰愈发低了些，一路目送她离开，心底竟是说不出的滋味，短短半年啊，就从人人避之不及的孤女，坐上帝王所赐肩舆，看来他刘公公这辈子注定是随贵人一道扶摇直上的命！
慕岁宁乘肩舆出宫的消息，不止在金陵掀起一阵风浪，在归德侯府更是搅起巨浪。
莫穗穗紧攥掌心，想到她后背还未痊愈的那十道鞭痕，想到她那怎么凑都显得可怜可笑的嫁妆，恨得咬牙，一只滚烫的茶水却忽然砸在她额头上，泼破了她一脸！
“啊！”
莫穗穗吓了一跳，才见砸人的是侯夫人！
侯夫人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干枯，眼窝凹陷，尽管祁天逸尽力拿人参吊着命，可谁都知道，侯夫人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夫人……”
“不要叫我，你这丧门星！”
侯夫人现在既是懊悔，为了莫穗穗这么个丧门星，赶走了她侯府真正的福星，又是憎恨慕岁宁这般无情，说和离就和离，一点情面也不留。
以前她还在侯府时，她哪里吃过苦？
繁琐的家务从不用她管，讨人厌的妯娌自有慕岁宁去周旋，还有她一应吃的用的穿的，都是金陵城最顶尖的，哪像如今，她要吃碗燕窝，账房那儿都敢抠搜，三催四请才送来可怜巴巴的一小碗？
如今一身病痛，和换子之后名誉尽毁、夫妻离心的钝痛都让她充满了愤恨，自然要全撒在莫穗穗这个灾星身上！
茶水顺着莫穗穗苍白的小脸往下滴落，看起来无辜可怜极了，却只惹来侯夫人更加的厌憎。
“跟白氏那骚狐狸一个样，滚，滚远点！”
侯夫人再顾不上大家夫人的涵养，啐骂着将她哄了出去。
莫穗穗感受着下人们异样的眼光，只觉得好像又回到了穿越之前，她和妈妈被原配一家嚣张无情的从别墅里赶出来那段残忍羞辱的时光，牙关死咬，狠狠掐了身边的丫环一下，疼得她喊出声来才冷淡收回手，可怜道，“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的。”
丫环见她这般，自是笑着摇头说自己没事。
莫穗穗这才敷衍扯扯唇角，回头朝侯夫人房间看去，本来这次过来，是为了跟侯夫人商量，暂停她的分红，好方便自己体面风光的操办这次婚事的，没想到她这么自私自利不肯答应。
既如此，就休怪她换另一种方法了！
莫穗穗往前眼前伸来的梅花枝，红花艳艳，傲霜欺雪，像极了慕岁宁那冷清从容的模样。
她一把攥住，狠狠折断，“慕岁宁，你真以为你赢了吗？跟我斗，你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