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大，吹起的却是一股令人不安的燥热。
蒋涵精神恍惚的被人拿绳子拴着手腕，却还记得小心保护着腰上一只小布袋子，额头有被棍棒敲打的痕迹，鲜血顺着额角过下巴，一滴滴落在衣襟上，就这样蹲坐在角落里，内心却焦急无比。
今日一早他收到此前派出去交趾国的商船队的消息，立即赶去约定好的一个小港口接头。
因为私自走海商贸易在大晋时违律的，所以蒋涵也没带旁人，独自骑马赶到，也顺利拿到了一小袋的粮种，但就在他兴奋的想去回禀郡主时，半路突然被这一伙盗匪给劫了。
这群人既不勒索，也不灭口，就这样把他绑着，也不知道要带去哪里，可他都跟商船说好了，一日之内给他们回复，并带来此前说好的高额薪奉，万一迟了，他们以为郡主反悔，做出将船上所有种子毁了的傻事，那郡主的期望、他的官途和大晋百姓的希望，不全都毁了么！
可他该怎么逃呢？
这里距离金陵已经远了，就算衙署的人发现不对劲，派人来找，也很难找到这里了。
莫非、莫非只有……
蒋涵盯着自己被牢牢捆住的双手，若是砍断这双手的话，兴许有逃走的希望！
他咬咬牙，想想老娘，再想想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郡主，再想想乡野里横着的饿死的大晋百姓，只是一双手罢了，断了就断了！
他闭上眼，就要狠狠朝一侧铡马草的刀上狠狠撞上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含笑的女声。
“我来了，不需要你如此决绝的牺牲。”
蒋涵愣了下，莫非是做梦了，否则、否则郡主的声音怎会响起？
慕岁宁看他傻了，拍拍他的肩，下一瞬，手上的束缚已经被人解开，再看，淮南王正收回长剑，淡漠睨了他一眼，“可知帮你的是什么人，为何而来？”
“我不知道，他们有时候会说很晦涩的话，有些像是交趾那边的方言，但我也不确定。”
蒋涵觉得晕乎乎的，又忽然想，一定是自己已经将双手放在铡刀上铡断了，太疼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来安慰自己。
他得赶紧走，赶紧离开，说不定能止住血，再见一见老娘呢。
慕岁宁示意祁云宴先进去看看，这才拉着蒋涵先回了之前的酒楼。
小二见她带了个人回来，也没问，麻溜的添了副碗筷上来。
待一碗热腾腾的汤放到蒋涵手里，蒋涵这才惊觉一切不是幻觉！
他立马要站起来行礼，就被慕岁宁按住。
“坐都坐了，不讲这些虚礼，先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是。”
蒋涵看着明明还年少，却真的为自己撑起一把伞，遮挡住了外的刀枪的郡主，一把年纪，眼眶竟是红了，赶忙低下头摘下腰上的袋子做掩饰。
“这是郡主让我组的商队的人带回来的交趾国占城的稻种，郡主请看。”
“当真带回来了！”
慕岁宁打开来，便见里面放着满满一袋金黄色的稻米，谷子颗颗饱满分明，慕岁宁在越县时就见过大晋的稻种，小而瘪，产量不丰，又极易染上虫害。
但图书馆中记载，这占城的稻种却抗倒伏，抗虫害的能力也不错，产量更是高，在合适的地方还能做到一年三熟，是极其优质的稻种！
慕岁宁越看心跳越是快，再看傻乎乎似哭似笑，差点就断了一双手的蒋涵，笑着将面前的一杯酒递给他。
“明日将商队的人都带来见我，我要亲自赏他们！”
慕岁宁道，“不过你要暂时委屈一段时日，我还不能马上为你去圣上面前请功。”
一来，这占城稻到底有没有传闻里的那么好，还需要试过才知道，况且图书馆中提到的杂交选育优种的办法，她也想试试，看能不能在几轮的人工选育里，培育出比这占城稻更优秀，也更适合大晋种植的稻种来。
若是能成，那这功勋真真是不世之功。
而这不世之功，正好解东宫之围。
蒋涵早已是全然信任慕岁宁，“下官听凭郡主吩咐！”
两人说罢，祁云宴已经推门进来，身后是秦一秦二绑着的几个瘦巴巴的男人，一个个皮肤又黑又粗糙，眼神倒是凶狠，但谁敢多瞪一眼就被秦二一拳头砸了下去。
“这几个是一路尾随蒋大人的商船跟来的交趾国人，眼见蒋大人跟商船有接触，以为抓到了大人物，便想把蒋大人带回他们交趾，好跟大晋来一场国家之间的交易。”
祁云宴解释。
蒋涵听得微张大嘴，千里迢迢、不惧风险的漂洋过海而来，就为了绑他？
这些交趾人，是不是……不大聪明？
“那些商船上的人……”
“郡主放心，王爷已经安排人去查看了，应该没事，不过里面应该出了内奸。”否则这群人不可能这么顺利跟来绑了蒋涵。
“一帮临时凑齐的人，本也不指望他们忠心耿耿，只看背叛的是一个人，还是所有人了。”
若是所有人，那这稻种，便可能掺了假，那方才设想的一切就是空欢喜了。
蒋涵也想到这一点，面色微白，又惊又怒的朝那群交趾人看去。
这几个交趾人明显是懂一些大晋话的，在听到秦二他们称呼慕岁宁和祁云宴为‘郡主’‘王爷’时，就频频抬头，细长的眼里满是算计，此刻被蒋涵看到，这位斯斯文文的文官气得抓起一旁架子上的花瓶就要往几人头上砸！
“小人！贼子！”
弹丸之国，穷僻之所，也敢打大晋的主意！
“他们怎么处置？”
“先扣押。”祁云宴道，“不过海事上，或许要提早准备了。”
前世他死，连带着这个话本世界崩塌之前，不止草原上的铁蹄踏破了大晋与陈国几十座城池，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这些周边小国各个都露出獠牙，扑上来要撕扯下一块肉。
而这交趾虽国力不强，兵力也很弱，但占据代理上的优势，趁着大晋与陈国焦头烂额应接不暇时，悄悄就运来几大船的交趾国民，安置在大晋沿海一片如今还未开发的山林之地，堂而皇之的霸占了大晋的国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他还没死，大晋还没乱之前，他们顶多也就是像今日这样，投机取巧绑几个大晋人回去，看看能不能跟大晋换点儿什么，纯属街边那死皮赖脸的小混混样儿。
只不过该防还是得防。
慕岁宁看了看那几个交趾人，眸色几变，“我倒是有个好主意。”